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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之山纪行全文阅读

作者:帕尔苏     妖怪之山纪行txt下载     妖怪之山纪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刻十六(八)致特蕾莎

    “我说起我那飘渺的故乡,风车、高塔与碧原上,蔷薇塔下面朝黄昏的古老别墅,刚刚诞生了女孩名叫特蕾莎……”

    爱丽丝一边吟唱着歌谣,一边整理好服装,穿上自己为自己量身定做的新魔女服——在常穿的蓝色连衣裙的基础上做了些许改良,可以增强操控人偶的效率并附魔。一般看不出来和平时有什么变化。

    因为五号矜羯罗弃权的缘故,六号灵乌路空直接进八强,因此第三场比赛直接轮到七号和八号,分别是爱丽丝和梦子。

    梦子是为了她参赛,她若要将过去斩断,必须赢得这场比赛,尽管她知道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执念。但绝对不能因为魔界的干涉影响她的行动。

    “不,你要赢的不仅仅是比赛,”爱丽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你必须在任何方面都赢过她。”

    爱丽丝离开房间,在走廊看见了跟她同时出门的梦子。梦子一如既往朝她优雅地行了个礼。爱丽丝没有说话,而是拎起裙子以同样的姿势回礼。

    这里是选手休息室的西四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人意,梦子就住在她隔壁。但是期间梦子没有再找她麻烦,至少明面上没有。

    二人在走廊上分别,随后在赛场上相遇。

    “十六进八第四场比赛!梦子小姐对阵爱丽丝·玛格特罗伊德小姐。兼具优雅与实力的二人,究竟谁能将对方淘汰?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爱丽丝唤出人偶们,梦子也掏出了小刀。观众们无不伸出头,想仔细观察两位美人的决斗。

    爱丽丝动了动手指头,人偶们拿出了它们的武器——不,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包括梦子也些惊讶,人偶们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乐器。

    “我说起我那飘渺的故乡,风车、高塔与碧原上,蔷薇塔下面朝黄昏的古老别墅,刚刚诞生了女孩名叫特蕾莎……”人偶们开始演奏,为首的是爱丽丝特制的“歌喉人形”,负责歌唱。

    “故乡在何方?归路已迷茫。风车永停转,蔷薇塔不再开花。”

    观众席响起了哗声,爱丽丝并没有理会,操纵人偶们吹起阴郁的间奏。如同迷雾弥漫,如同风不再吹拂。

    “父亲变得喜怒无常,母亲为自己煮下毒汤。愤怒与悲伤吞噬了夕阳,兄弟姐妹离家奔他乡。”

    梦子听着这歌谣,愣在原地。

    “孤独的特蕾莎失了玩伴,父亲为她做了一个木娃娃。木娃娃精致会说话,取个名字也叫特蕾莎。”

    人偶们的吹奏开始变得悠扬,仿佛迷雾中看到了些许光芒。

    “特蕾莎为它穿上漂亮衣裳,特蕾莎教它读书和歌唱。父亲难以分辨自己的爱女,为木娃娃戴上一朵蔷薇花。”

    “特蕾莎与特蕾莎,每天欢笑共采花。心里的寂寞无法填补,第二天多了一个特蕾莎。”

    “一个二个三个特蕾莎,围着蔷薇塔一起玩耍。故乡变为了特蕾莎的国度,那是少女和她的好多木娃娃。”人偶们的演奏变得轻快,节奏也逐渐急促。

    梦子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改变了架势,提起小刀飞奔向前。

    “可父亲独爱真正的特蕾莎,娃娃们的嫉妒开满了蔷薇塔。受排挤的特蕾莎到蔷薇塔下,为自己戴上一朵蔷薇花。”

    梦子以圆舞的姿势将手中三把刀划向爱丽丝,爱丽丝没有让人偶停止吹奏,而是扭腰旋转几圈后退躲开。

    “特蕾莎以为能融入木娃娃,但父亲从此找不到真正的特蕾莎。他整日酗酒浑浑噩噩,对木娃娃们的爱从未有过。”

    爱丽丝伸出手,刚才她的位置也就是梦子脚下出现一道魔法阵。梦子立即起跳回避,魔法阵中冒出了一道光,一个人形从中显现。那是巨型人偶歌莉娅二十号机。

    歌莉娅的攻击极其猛烈,它单手挥动大剑跃上十几米高的空中,随后朝着梦子砸下来。梦子凭借敏捷的身段躲开,在那之后歌莉娅又迅速提着盾朝着她冲撞。梦子被撞飞。

    “木娃娃们的妒意没有变化,特蕾莎在悲伤中进入梦乡。月光穿过橱窗洒在地板上,蔷薇塔上钢琴声传至她的冷床。”人形们的演奏又变得平静忧伤,最后插入了一段人们耳熟能详的钢琴乐曲。

    梦子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她无法再保持女仆的优雅,她掏出了短刀,在向前冲刺的同时掷出,那一瞬间,数不清的刀出现在歌莉娅前方。歌莉娅举盾格挡,盾牌却在这千刀攻势下破碎,刀刃刺入歌莉娅身上,卡住关节让它无法行动。

    趁歌莉娅无法行动的间隙,梦子双持长刀到了它面前。血色的光芒环绕着二者,随后歌莉娅在梦子的连斩下被撕裂炸开。

    接下来,是本体。

    爱丽丝手中出现金色的发光线条,她伸出双臂朝外拉动,那线条在空中延伸,以极强的韧性抵挡住了梦子锋利的切割。双方就此陷入僵持。

    “为什么……明明都是主人的创造物,为什么她唯独给予了你无限的爱?”梦子突然说道,“难道就因为,我们是残次品,我们没有心吗?”

    “梦子……”

    “她循着小木偶的踪迹登上蔷薇塔,她觅着无翅鸟的歌声望向远方。故乡的归路已然迷茫,蔷薇塔载着她朝外面的世界远航。”

    梦子收回刀,转而再度释放血红色的刀风,撕裂地面朝着爱丽丝劈去。爱丽丝的金色线条化为了一道圆形护盾,抵挡住梦子如同血潮一般的刀风。

    “梦子,渴望爱的你,不已经拥有心了吗?”爱丽丝一边抵挡一边喊道。

    “耳边重新响起了风的歌唱,头上的蔷薇花离开她随风飘荡。她为小木偶添置了心脏,她为无翅鸟画上了翅膀。”

    梦子的瞳色突然由金色变为了银色。只听见“嗖”的一声,梦子背上展开了黑红相间的魔神六翼。爱丽丝意识到那是什么,于是拿起了腰间的魔导书。

    ““魔神复诵”!”

    事实证明爱丽丝错了,用一种招式对抗这种招式的创造者是极其愚蠢的。双方使出同样的法术,结果自然是爱丽丝被压制。爱丽丝撑不住如此强烈的弹幕轰击,演奏的人偶们也被打散。赛场上顿时烟雾弥漫。

    “特蕾莎啊特蕾莎,不要忘记那故乡。风车,高塔与碧原上,父亲守望着你的返航。”高亢的歌声自烟雾中传出,这并非歌喉人形所唱,而是对面的“梦子”。她面露微笑,这笑容并非来自梦子自己,而是她背后的别的存在。

    观众们以为爱丽丝就此败北,便开始唉声叹气,说她不应该作这种势,说这又不是歌唱比赛。

    裁判席的四季转头望向古明地觉,却发现她不在身边。

    清脆的少女音在角斗场回响:“特蕾莎啊特蕾莎,归路已然迷茫。世界是多么宽广,去寻找你的新郎。”观众们再度爆发欢呼起来,比赛还没有结束,爱丽丝站了起来!

    “我的表演到此结束。”爱丽丝宣告。

    “梦子”的笑容显得嘲讽却宠溺,爱丽丝知道,面前只是自己母亲的化身,力量尚不及本体的十分之一。正因为如此,她有信心在这里打败对方。

    梦子的身体不足以让“母亲”再释放一次魔神复诵,因此她回归了她本来的战斗方式——掷出数不清的飞刀,而且威力更强。爱丽丝让人偶拿起武器,随自己一边抵挡一边回避,绕着赛场靠近“梦子”。“梦子”身边显露出血池,两柄短刀从里面伸出来。爱丽丝指挥人偶逼近“梦子”。“梦子”拔出刀,无视了人形的刺击,径直朝爱丽丝砍过去。

    血色的刀风被金色的线条扭曲了轨迹,爱丽丝从夹缝中冲了上来,切断了梦子背后那无形的“牵线”。

    梦子背上的魔神六翼顿时消散,她的神智恢复了正常,整个人即将瘫倒,爱丽丝伸出手将她扶住。

    “我……”梦子捂着额头,“真的拥有心吗?”

    “你和寻常人无异。”爱丽丝说道,“你不必成为她的人偶。”

    “不。”梦子摇摇头,“这改变不了什么,你我都是魔界人,都是她的创造物。”梦子离开爱丽丝的肩膀,独自朝着赛场出口走去。

    “对了,”梦子突然停下脚步说,“如果您要收集齐所有宝石,还是要来一趟魔界。因为主人已经拿到了一颗橙色宝石。”

    “我知道了。”爱丽丝回答,“谢谢你,梦子。”

    梦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场比赛的胜利者是爱丽丝。

    她并不打算留下来观战,而是打算就此回魔界。在那之前,她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收拾东西,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杯还热腾腾的红茶。

    她品了一口那红茶,苦笑着说:“真是的,在各种方面都被打败了啊。”

    ————————————

    咲夜敲了敲门,里面似乎并没有人。

    这是六号选手灵乌路空的房间,此时大概是去她那位地狱猫朋友的房间玩了。咲夜推开门走了进去,把门关上。

    “既然是古明地觉的宠物,那这里应该会有线索。”咲夜用戴着长手套的手在房间内四处搜索,无论是抽屉、床下、还是枕头下面,都仔细搜索了一遍。

    只可惜,并没有什么收获,尽是些杂物。

    古明地觉命令自己全副武装的部下封锁了选手休息区东三区,开始逐个房间排查。

    “时间怪盗希尔丽芙,真名十六夜咲夜,拥有暂停时间的能力。如果发现她,一定要趁其不备或者来不及行动制服她。”古明地觉对属下们交代。

    “是,但是,觉大人。抓一个毛贼,直接封锁整个会场是不是更好?”

    “不,那样会打草惊蛇,而且不能惊动四季映姬。不然她一问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我们和那位‘主办方’的计划不能被她知道。”

    “是。”

    咲夜准备离去,却发现门背后贴着一张纸。原来自己忽略了这个地方。纸上似乎写着字,仔细一看,原来是邀请函:“亲爱的灵乌路空小姐,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参与旧地狱武道大会,冠军可以获得许多奖品和好玩的东西。”

    看到这,咲夜不禁有些疑惑。比赛是报名制,按道理没有发出邀请函。就算点名要某些人参加,直接拜托在这里担任裁判的古明地觉不就行了?难道发出邀请的人不希望古明地觉提前得知?而且作为邀请函,它的行文格式也“过于不正经”。

    或许,只有这种邀请函,灵乌路空才能看懂。那么为什么会有除了古明地觉外的别人希望灵乌路空参赛?

    就在这时,咲夜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古明地觉和她的部下排查了每一间房间,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间。

    古明地觉示意部下门安静,并围着自己堵住门口。

    咲夜听见门外的声音,屏住了呼吸。是被发现了吗?

    古明地觉敲了敲门。

    咲夜听见了敲门声,不敢答应。她随时准备动用时停逃出去。

    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甲胄的金发少女探进头,咲夜发现不是古明地觉,松了一口气。对方是选手杖刀偶磨弓。

    “请问你是?”

    “我是为选手整理房间和运送酒水的女仆,请问有什么事吗?”咲夜问道。

    “噢,我是来找灵乌路空的,她在吗?”

    “很抱歉,灵乌路空小姐不在呢。”

    “那打扰了。”

    “应该的。”

    磨弓离开了房间,咲夜也探出头,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呼了一口气。

    古明地觉不会来这里,这里是西五区。

    古明地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笑了起来。属下们看到她这模样,面面相觑,有些慌张。

    “觉大人,怎么了?”

    “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古明地觉也有被耍的一天。”古明地觉捂着嘴笑道。原来,之前咲夜特地告诉小吉自己在东三区,就是为了预防古明地觉的读心术。古明地觉对自己的读心术深信不疑,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咲夜这边的调查也结束了,现在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真厉害啊大姐姐,居然把姐姐大人耍了呢。”背后突然传来了小女孩的声音,引得咲夜脊背发寒。

一刻十六(九)傀儡、无意识,内心不可访问

    “真厉害啊大姐姐,居然把姐姐大人耍了呢。”

    咲夜回过身,发现一位比她矮半个身子的小女孩张开笑颜注视着她。女孩长着一头浅绿色头发,戴着黑色帽子,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姐姐大人?你是……”

    “我是?我是恋。是恋恋哦。”古明地恋展开双手舞蹈般地挥舞起来。

    “原来是古明地觉的妹妹。”咲夜松了一口气,关于古明地觉的情报她自认为收集得足够,自然知道古明地恋的存在,“那么,古明地恋小姐找我这位女仆有何贵干呢?”

    “是小偷吧大姐姐。”恋恋突然道出了实情。

    “小……小偷?”咲夜虽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来偷宝石的,但是“小偷”这个词她却不太喜欢。

    “没有关系哦,因为这场游戏来了好多小偷。”

    “还有其他人偷偷盯着那宝石吗?”

    “当然,大姐姐你也是其中一员。这跟恋恋没关系,所以恋恋不会妨碍大家哦。”

    “那就好。”咲夜微笑着点了点头,“这确实不是古明地恋小姐需要关心的事。”

    “姐姐大人好久都没有关心她的宠物了,只顾着自己和旧地狱的事。所以,就连阿空她们参赛也是后来才知道。姐姐大人虽然可以看穿别人的心思,但实际上知道的事很少呢。”

    “古明地觉小姐为何要举办武道大会呢?”

    “不是她举办的哦,姐姐大人只是顺着武道大会实现自己的计划罢了。真正的主办方就在参赛选手之中哦。”

    “参赛选手之中……”咲夜托起下巴思考,“为什么主办方会亲自参赛?”她低下头,却发现古明地恋已经不在。

    “恋小姐?”她望了望周围,走廊还是空无一人,似乎她从来没来过。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咲夜想,“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么多?”

    ——————————————

    爱丽丝取胜以后,只觉得疲惫。

    歌莉娅二十号机已经被毁了,第二十一代只能等回去再制造,接下来的比赛只会更加艰难。

    就在她边想边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时,迎面走来一位紫发兜帽女人,与她擦肩而过。

    紫发女人停了下来,叫住了她:“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

    “你是……”爱丽丝回过头,“九号选手?接下来是你的比赛吧?”

    “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我们合作吧?”对方突然提出合作。

    “合作?”爱丽丝抱着胸问道,“为什么?”

    “你接下来赢面很小,歌莉娅人形和那本来自魔界的魔导书是你的最强战力。但是这两张牌你刚刚都交出去了。除非下场比赛对手是黑谷山女,否则很难赢。”

    “所以呢?”爱丽丝对面前这个人提起了警惕,“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的‘身体’并不是最佳状态,也没有能赢到最后的把握。所以,只有合作,我们之中一人才能拿到宝石。”

    “你要那宝石做什么?”爱丽丝问道。

    对方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全貌:“我是帕秋莉·诺蕾姬的使魔,藿小姐。”

    “原来是你。”爱丽丝毫不意外,“我从阿诗那里听说了你。”

    “你把她培养得像个魔法使,”藿小姐称赞,“帕秋莉大人说有机会也想教她东西。”

    “那就得等以后了,她现在是我徒弟。”爱丽丝像是向对方“宣誓主权”。

    “回到刚刚的话题吧。帕秋莉大人并不需要宝石,如果你想要,你来保管也行。但是绝对不能让十六夜咲夜拿到宝石。”

    “为什么?”

    “因为那里面有会让她痛苦无比的记忆。帕秋莉大人不希望她想起来。”

    “你是指她所珍视的红魔馆已经被毁灭的现实吗?但是事实是,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却想不起来,这件事更让她痛苦。”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请九号选手藿小姐尽快到赛场。”广播一声催促打断了藿小姐的话。藿小姐戴上兜帽,转过身去,只留下一句:“如果你有意向合作,就来东一区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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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样是吃不了东西的,大叔。”一位红发猫耳少女吃着面,看向坐在一旁的不死族角斗士。不死族角斗士因为是骷髅,并不能进食,将筷子上的面条放在嘴边良久,又放了下去。

    “朕不怎么会用筷子。”他说道。

    “这好像跟会不会用筷子无关吧?”猫耳少女说。

    “入乡随俗。”角斗士说。

    “大叔要是吃不了,就让我来吧?”猫少女身边的地狱鸦突然说道,她看着角斗士手中那碗面,眼中冒的光比地底的太阳还亮。

    “阿空,你已经吃了三碗啦。”猫少女看着阿空面前叠着的三大碗无奈地说。

    “战斗很累的,阿燐。好不容易这轮比赛的对手弃权了,我才有时间出来吃面补充能量。”

    “大叔也是选手,现在更应该补充能量的是他才对。”阿燐回头望向不死族角斗士,“毕竟,下一场比赛就轮到他了。”

    “无妨,”角斗士将这碗面推给了阿空,“我吃不了。”

    “大叔既然吃不了,为何要来这里点这碗面呢?”在桌子对面,一位天人问道。

    “因为这家店对选手免费提供酒水和餐饮。”角斗士毫不避讳地说出了原因,“虽然吃不了,但来坐坐总是没有坏处。”

    “一人只免费一碗面。”一旁的星熊勇仪补充道。

    “只免费一碗吗?!”阿燐意识到什么,转头看着狼吞虎咽地吃着角斗士让给她的面的阿空,以及她面前的三个空碗,“我没带钱诶。”

    “这顿我请了。”对面的天人从包里掏出几枚钱塞在钱箱里。

    “这怎么行?你住在哪儿?我回头把钱送过来。”阿燐站起来说道。

    “不必了,等到你和我比赛时,你全力以赴就行了,小姐。”天人笑了笑,离开了面馆。

    “和他比赛?难道他就是我的对手?”阿燐望着天人的背影自言道。

    “十六号选手,天人乌镇子。这面馆的常客了。”勇仪对每个选手都了解过,“小猫你是十五号。”

    “我到时候让让他吧。”

    “那可不行,你没听到他刚刚的话吗?他让你全力以赴。”勇仪说道。

    “对于武者而言,出全力是对他们的尊重。”角斗士补充出勇仪的想法,“这场比赛里,大多数人为的是赏金和名誉,真正为求得一战的人不多了。”

    “你是哪种?”勇仪朝角斗士问道。

    “前者。朕要拿到那颗宝石。”不死族角斗士在这方面从不打诳语,“有传言说那东西能让死者复苏,虽然只是空穴来风的流言,但是朕还想试试。”

    “死人是没办法复活的。”阿燐说,她在这方面似乎很有发言权,“即使是不死族,本质上还是死人。”

    “谁知道呢……如果是假的也就罢了,是真的话……”说到这里,不死族角斗士突然沉默不语。

    “想复兴你生前的王朝?”阿燐问。

    “没有这个想法,那比复活朕自己还难。”角斗士摇摇头。

    “想谈场自由恋爱?”

    “呵,暂时没有想法。”

    “那想做什么?”阿燐问。

    不死族角斗士沉思了良久,他回顾过无数次生前,那一切在死后都没有意义。权力、爱情……他没有什么遗憾,但是为何会成为无法转世、执着于复活的孤魂野鬼呢?

    “假如能复活,就回来尝尝面吧。等复活了就能吃东西了。”他给出了如此的答案。

    ——————————————

    “十六进八第五场比赛!角斗士格瑞特对阵藿小姐!曾经为帝王的不死族和不愿透露全名的使魔,他们又将为我们带来怎样的精彩对决呢?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格瑞特提着那常伴他身边的长戟和圆盾,假若他生前骑的那匹爱马还在,他就是最佳状态了。

    藿小姐捏了捏拳头,活动了下关节,将头上的黑帽摘下,露出了妖怪标志性的尖耳朵和一头紫发,紫发顶上戴着月亮形状的头饰。她脱下外袍,黑色蝙蝠翅膀展露在众人面前,但那蝙蝠翅膀的尺寸与她自己的体型完全不符,看上去完全不足以支撑她飞行。最后随着外袍落地显露出来的是恶魔尾巴,无力地盘在地上,并没有任何摆动,仿佛已经死去。

    看到这一幕,爱丽丝想起了阿诗对她的描述:纯度极高的人造金元素使魔,坚不可摧。也就只有帕秋莉那种价格的大魔法使造得出来,但是据爱丽丝所知,金元素的使魔纯度越高,越难以修复。而上次在月虹集市与天弓千亦搏斗时留下的裂痕还在她脸上,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修复。这也难怪藿小姐会找她合作,假如爱丽丝同意合作,她会用人偶技术想办法为藿小姐缝补伤口。

    不过,如果爱丽丝做得到修复使魔,那帕秋莉更做得到,问题在于帕秋莉为何不给她修复,是来不及还是别的理由?

    和阿诗那时的描述一样,藿小姐以近战为自己的优势,快步冲上前朝着格瑞特挥出第一拳。速度不快不慢,格瑞特完全来得及举盾格挡。但他没有,他选择了翻滚躲开,朝藿小姐背后刺去。藿小姐一个回身,用胳膊接下了那一击。格瑞特的戟与藿小姐那金属胳膊擦出火花,最终格瑞特的攻击被弹开。

    这只是双方初试对方实力的第一回合,都没有出全力。格瑞特察觉到对方体格的特殊,放弃了用长戟刺击,而是用圆盾朝着对方猛地一撞——藿小姐被他惊人的力量撞出个踉跄,后退几步。等她抬起头,格瑞特已不在原地,他一跃而起挥动长戟从上空朝她劈来。藿小姐没机会回避,只能用身体硬接下这一击。她双手交叉,用手腕格挡住长戟的刃,脚紧紧踩住地面的同时又被对方推得往后滑行了好几米。

    待到格瑞特力道稍弱,藿小姐立刻弹开长戟,朝着格瑞特挥出几圈。格瑞特全部用圆盾抵挡住,随后还不忘用盾牌反击。这接连的碰撞让格瑞特的圆盾上出现了好几道裂痕,在硬度方面,是对方更胜一筹。

    见自己的攻击有效,藿小姐后退几步,随后迈步上前快速奔跑,随后凌空一踢,踢碎了格瑞特的圆盾。格瑞特被这踢击也击退几步,持盾的左臂铠甲也随着盾牌的破裂而损坏,露出粉碎的骨骼,但没过多久,它里面的骨骼就恢复如初。

    “虽说是不死族,但状态本质上还是已经死了。因为强烈的执念而留在世间,无法接受审判,也就无法转世。”四季映姬说道,“执念越强,躯体恢复速度越快。”

    “据四季映姬大人您对他的了解,会怎么审判他呢?”不知何时回到裁判席的古明地觉问道。

    “他已经被审判过了,毕竟生前是暴君,所以下了地狱。不过就算是我,也不清楚他为何会以这样的姿态留在这里。你可以读他的心吗?”

    “并不能,对于无机物、不死族和封闭内心之人,我无法读心。包括场上那个金元素使魔。所以我才特地回来观赏,我无法读心的战斗,可比双方内心目的都暴露无遗的战斗有意思。”

    “无机物没有心,只会听从操控者;而不死族凭借某种执念行动,也没有心。但是‘角斗士格瑞特’是特例中的特例,不仅有不死族的特征,还有复杂的情感,而且是已经下地狱的亡灵……难道说——”四季映姬意识到什么,将目光投向战场上,格瑞特双手握戟呈冲刺状,它面朝前方,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光。

    他的攻击难以对藿小姐的身体造成损伤,相反,自己的身体却在对方的攻击下一次又一次粉碎。即便自己的身体能够快速恢复,但这样下去对于双方都会是没有尽头的战斗。

    藿小姐的体术不知道是模仿自哪里,但是她确确实实将自己坚硬身体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格瑞特在近战上很明显被压制了,不过,藿小姐也拿这种可以无限恢复的不死族没有办法。

    “不死族格瑞特,”藿小姐开始转变“战术”,“你来参赛是为了夺冠然后拿到那颗据说可以将死者复苏的宝石,对吧?”

    “正是。”

    “很遗憾,那是谣言。”藿小姐说道,“我清楚那颗宝石是什么,不可能将死者复苏。”

    “即使是谣言,朕也得试试。”格瑞特说道,“只要与复活有关,朕都会——”格瑞特突然停下了,他的脑中突然勾起了一些思绪,不,是情绪,强烈的情绪。

    他想复活。他想去重建自己的伟业,他生前杀过无数人,但那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他死后被判下地狱,但即便如此,他也想重生。

    他的欲望被点燃了。他想了起来。

    “并非是自然形成的不死族,而是有人召唤了他,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四季映姬说道,“并且赋予了他‘追求’复活的执念。而他现在这样,恐怕才是恢复了自我。”

    “是的,我能看到他的内心了。”古明地觉刚刚有那么一瞬的惊喜,但很快就像往常一样,看透了一切后便索然无味,“把他变成不死族的,正是他自己。”

    格瑞特身上冒出蓝色火焰,将已死的自己变成不死族,在这地狱也是禁忌中的禁忌。正是因为如此,他封闭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让自己成为无法被读心的不死族,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等来这个时候。

    自古以来,所有皇帝自认为在完成千秋功绩后,已经是人之顶点,但人终究是人,无法摆脱生老病死。所以在死后,他苦苦研究亡灵之术,最终将自己以这样禁忌的方式转化为不死族。

    这一切,都是为了复活,并永生。

    蓝色的火焰突然自他身上蔓延开来,流向赛场观众席。他已是完美的不死族,他要找到那颗宝石。

    “终止这场比赛!”四季映姬站了起来,“逮捕角斗士格瑞特!”

    藿小姐在蓝色的火焰中有些失措,她本想劝退对手,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确实不能算她的错,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也是明白的。在对方伤及其他人性命前,她得解决掉他。

    她身上的裂缝冒出火光,她挥手在赛场上画出一道火线阻止了对方的亡灵之火的蔓延。这是有损于她身体的招式,只适用于极端情况。

    “这地狱中对生者满怀仇恨的亡灵啊,站起来!”对方说着,召唤出无数带有骷髅头的鬼火,张开巨口袭向藿小姐。

    藿小姐朝一边跑开试图回避这些鬼火,但这些鬼火却紧紧追着她。见无法甩开,她便打算用手去接。就在第一团火即将咬向她时,一道光从她面前划过,将这些鬼火消灭。她抬起头,只见是爱丽丝放出魔法帮助了她。

    旧地狱官方和一些见义勇为选手也加入了战斗。然而这个不死族既然敢做出如此僭越之事,事前必然做好了准备。“角斗士格瑞特”和“不死族皇帝”是截然不同的二人,最可悲的是,后者才是他的自我。他召唤出亡灵士兵与那些人纠缠。

    “倘若四季映姬没宣布终止比赛,他应该也算是冠军候选人吧?”勇仪淡定地坐在观众席上喝酒。

    “那家伙现在好像要把我们全杀了啊!你也想想办法吧!”山女对勇仪说道。

    “她都不着急,你着急做什么?”勇仪指了指站在前面的帕露西,帕露西注视着这场闹剧,不发一言。

    赛场上,爱丽丝落到藿小姐身边,说道:“合作吧,仅现在。”

    “荣幸之至。”藿小姐的翅膀和尾巴突然摆动起来,她的脚下出现一道有着恶魔印记的法阵,法阵中突然伸出无数锁链,将格瑞特牢牢捆住。

    “这是‘契约’之束缚,虽然契约已经破裂,但帕秋莉大人也学会了运用契约本身的力量。爱丽丝,你趁这个机会解决他。”

    爱丽丝再度使出“魔神复诵”,这毫无疑问是她目前威力最强的法术,这招轻易地摧毁了格瑞特的身体,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团火。

    “快!熄灭那团火,不然他还会恢复!”藿小姐喊道。

    爱丽丝再度对那团火输出,但在法术命中那团火之前,一群亡灵士兵冲过来以身躯挡住了法术。

    格瑞特的身躯开始恢复,不,它已不满足原来的体型,它将周围士兵作为身体的一部分,化作了十几米高的骷髅巨人。它握着巨型戟,朝着爱丽丝和藿小姐所在的位置捅了下去。

    “小心!”藿小姐推开爱丽丝,身体直接被长戟捅中,所在的位置被长戟捅出一道坑。

    “藿小姐!”爱丽丝被推开后摔在地上,烟尘和碎石从她头上划过。人偶们将她拉起来,爱丽丝只感觉精神恍惚。

    格瑞特将长戟刺下后,没有再进行任何动作,不,他是再度被什么限制住了。是四季映姬,她用阎魔的法术限制住了格瑞特。

    “阎魔,你已无权审判朕!”格瑞特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角斗场。他空洞的眼睛里冒着贪婪的火光。

    “是的,对于你这种存在,就应该直接灰飞烟灭才对。”长戟下,藿小姐吃力地爬出来,她的身上有了道被刺穿过的洞,关节处也有了严重损坏,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能若无其事地爬出来,她没有疼痛。她再度使出恶魔的锁链,进一步限制了格瑞特的行动。格瑞特此时彻底动弹不得。

    “又能如何?朕可是不死的皇帝!”

    “不,死者不可能复活。你现在也不过是傀儡。”熟悉的声音响起,格瑞特朝腿边望去,一个红发黑裙猫耳少女朝她走来,“如果你只是那个想吃面的骷髅大叔,该多好。”她的脸上满是遗憾。

    “你是……死灵法师?”

    “曾经是,现在不得不重操旧业,送你一程了。”

    “住手!”

    “亡灵啊,渡我之舟行至,去往彼岸吧;亡灵啊,拿上这买命钱,开始新的人生吧……”阿燐开始颂唱解除不死族契约的咒语,格瑞特开始挣扎,但他愈是挣扎,四季和藿小姐施加给她的束缚就越紧。

    很快,格瑞特庞大的身躯开始解体,由外到内化为了尘埃,最后只剩下本就属于他身体的那部分。他爬向阿燐,试图阻止她。藿小姐踩住他,而他已无力反抗。

    “放开他。”阿燐说道。藿小姐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放开了。格瑞特继续朝阿燐爬去,而阿燐也步行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等来世,我再还你那碗面吧,大叔。”阿燐抚摸着格瑞特的头颅。格瑞特的眼中的火焰终于消失了,没再动弹。

    他化为了一具尸体。

一刻十六(十)“天狗狩猎”

    因为昨天的事故,比赛暂停了一天,这给了咲夜一点麻烦,因为这期间古明地觉派遣的部下在到处巡逻。她现在就像一只来去无踪的小猫一样,有时不得不发动时停来回避巡逻的武装人员。

    古明地觉究竟是什么时候拥有了这么多武力,她调查过,据说是因为之前古明地觉曾花了大量精力清理和镇压旧地狱的怨灵,而那之后,这些武装就保留了下来。

    昨天的事故证明了一件事——并不是所有存在都能被古明地觉读心,这场比赛,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就连古明地觉也不知道呢?

    她走进角斗士格瑞特的房间,本人已经死亡,但是还没有人来打理他的遗物。他的遗物也不多,大多是一些书籍,尤其是有关历史的书籍。它们被整齐地叠放在床边,除了一本尚未合上的书,似乎是他生前读过的最后一本。

    那是一本有关东罗马帝国被奥斯曼帝国灭亡的历史,仔细翻越一下,还可以发现一些笔记。格瑞特生前似乎因为水桥帕露西的中东服饰调查了一下她与土耳其人的关系,不过到最后发现她更接近波斯人而不是土耳其人,于是没有再往后调查下去。

    此外还有一些有关亡灵的书籍,当然,最重要的那一本,也就是能够把自己变成不死族的《死灵之书》不在这里。那本书在哪里都是禁书,不可能放在这里。至于下落,在格瑞特恢复记忆后,古明地觉应该就已经读取到了书的位置,现在想必已经被是非曲直厅收走了。

    “并没有什么收获,但是,关于格瑞特为什么会突然恢复记忆,还有待调查。”咲夜想着,离开了房间。

    历史就这样一直合在那里,等待着人翻阅。

    ——————————————

    “昨天难得出现旧地狱的大家合力的情景呢,在平时大家都各管各的,除了追求强大就没有别的想法了。”山女感叹道。

    “住在旧地狱的妖怪们大多没有什么复杂的欲望,我们的想法都很单纯,不然很容易被怨灵上身。不过在古明地觉花了大力气清理了旧地狱的怨灵后,‘低欲望社会’也就没有必要了。”帕露西抱着胸,将话题转移到对旧地狱社会状态的讨论上。

    勇仪接着她的话茬说道:“呵,对于真正想追求力量的家伙,乱七八糟的欲望就是浮云。”

    “那什么才不算‘乱七八糟的欲望’呢?”山女问道。

    “对于习武之人,只有保持对于力量本身的追求,才能更上一层楼。”勇仪讲,“当然,还有另一种极端情况,那就是‘生存’。对于生存的追求比对强大的追求更能让人变强。”

    “因为不变强,就会死嘛。”帕露西说道。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即使在现在的妖怪社会,这种道理依然有效。地上那些天狗,可比我们鬼族更相信、更推崇这个理论。”勇仪说到这,将目光投向赛场。众人望去,今天的第一场比赛的选手,那位名叫“小吉”的武道家,已经站到了赛场上。

    “一个默默无闻的付丧神小姑娘。”山女望着她说,“能战到这可不容易。”

    “可别看她这样,我看过她之前的比赛,还不赖。”勇仪把身子前倾,似乎难得有了让她感兴趣的比赛。

    小吉在原地缓慢呼吸,双手并于小腹,调整体内的气息。脑中开始回忆自己那位“师父”的动作,她只是有样学样,她明白自己缺少教诲,难以掌握精髓,但是没有办法,时间容不得她浪费。某种欲望促使她必须在短时间内变强,拿到冠军。

    对面的选手通道一片漆黑。小吉并不知晓自己的对手是谁,更不会去提前研究,那对她没有意义。武术家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对手身上,而应当是自己。

    漆黑的选手通道,传出了脚步声。尽管现场有些喧闹,但小吉可以听见那沉重的脚步声,对方走得很缓慢,但是很奇怪。她听不见呼吸声,听不见心跳声,只能听见脚步声,以及——刀刃划过地面产生的噪音。

    观众们也听见了那刀刃划过的声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选手通道,角斗场一度鸦雀无声,让那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更加明显。

    一个身影自黑暗中显形。

    “十六进八第六场比赛!付丧神武道家小吉对阵这这这这这是谁?!为什么会有非选手进场?原来的选手呢?!”主持人的惊呼让全场再度陷入沸腾,所有人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人——不能称之为人,那是一个无头妖怪,从背上的翅膀和其他的一些特征可以看出,那是个无头鸦天狗,提着刀进入了赛场。

    没有等其他人反应,也没有等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仅仅只是眨眼间,那无头鸦天狗的原地只留下他的羽毛。小吉突然感觉到头顶的寒意,急忙从原地跳开。天狗的刀劈砍在地上,紧接其后的是看不清轨迹的突刺。小吉朝另一边闪避的同时抬腿踩住刀刃,但对方的动作并没有终止,他一脚踹开小吉,放低身段横扫过去。

    对方的攻势极其猛烈,而且每一下都是要取她的命,这与之前的比赛截然不同。小吉头甚至来不及恐惧和思考,面对下段横扫小吉一般会起跳朝对方的头部踢过去,她的肌肉记忆也让她这么做了。但很快她才反应过来对方没有头部,自己只是从对方上面跃过去了。

    这一间隙,小吉才有了机会思考,对方不是参赛选手,而且甚至没有什么理性,是完全凭借本能战斗。死亡不在远处,就在自己的面前。

    小吉慌了。她以为自己与别的选手的不同是因为失败的代价,但是那代价此刻近在咫尺。她的呼吸乱了。但无头鸦天狗的攻势才刚刚开始。

    会场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压抑,观众无不冒着冷汗地观看着这场不是比赛的比赛。这真的是比赛吗?这是杀戮!昨日大展拳脚的选手也没有一个敢上去送死,就连四季映姬也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此时距离无头鸦天狗闯入赛场也不过两秒。

    “是‘天狗狩猎’。”勇仪说。

    “那是什么?”山女问。

    “是最近出现的,游荡于各个地狱袭击天狗的亡灵,但他自己生前也是天狗。”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按道理现在天狗应该在忙于内乱,就连记者都没派过来一个,旧地狱不应该有天狗才对。对方也只是付丧神,不是天狗。”

    “不会是某个天狗的叛徒来了吧?”帕露西猜测道。

    “天狗狩猎”挥动太刀朝小吉使出三连斩,小吉使出浑身解数躲避才让刀仅仅是擦过自己。这期间她也不断催促自己冷静,必须想办法。

    稳住呼吸,对,必须先稳住呼吸,不然疲惫会拖垮自己。

    身体的运动只有和呼吸达成协调才能发挥最高效率,而对方的攻势极其凌乱,不符合呼吸需求,因为对方本就是没有脑袋的怪物,而这种攻击方式也打乱了小吉的呼吸节奏。小吉清楚,自己的力量只有伴随稳定的呼吸才能使出来。不能再这样下去。

    所以此时,不能按着对方的节奏来,而是要让对方不得不按着自己的节奏来。

    小吉开始刻意改变身体躲闪的节奏,让一些攻击擦到自己,尽管伴随着的是剧烈的疼痛,但她的呼吸也终于有机会稳定下来。然而就在她成功稳住呼吸的刹那,身体也出现了巨大的破绽,对方抓住这一破绽,直接将刀挥向她的脖子——

    她使出来了。“气功”的基本功——强化肉体。刀刃被小吉用手背挡住了,刀锋切入她的肉里,流出了鲜血。但没有再切下去,这一刀的力度已经到了极限。

    小吉咬着牙,勉强地露出了微笑,她成功挡下了第一击。

    “天狗狩猎”欲拔刀再砍,小吉立即用另一只手劈中对方握着刀的手掌,令对方动作有所迟缓。随后几发连拳落到对方赤裸的上半身,最后接一下寸拳将对方打退到几米外。

    全场爆发出欢呼,所有人几乎忘记了这根本不是比赛。

    “利用‘气’将肉体强度强化了十倍以上,这招我在一百年前一位曾击败过我的对手身上见过。”勇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是“天狗狩猎”只是没有意识的亡灵,不会有疼痛,在被击退后,又迅速稳定架势,再度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势,刀刃散发出黑色的剑气。他挥刀斩出一道乱流袭向小吉。

    刚才的刹那足够小吉调整呼吸了,她踮起一只脚后跟,随后猛地一踏,周围的地面被震碎,刀风被分散,对方也有了破绽。小吉一步迈向前,一发冲拳重重地命中了对方胸口。这一拳连带着二人撞向已经千疮百孔的赛场边界。又撞出一阵浓烟。

    这面墙上方的观众似乎已经习惯了,至少不会伤到他们。但“天狗狩猎”可不管这些,在自己还挨在墙上的情况下,挥刀朝着四面八方放出剑气。

    “糟糕!”小吉接下来的行动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她本为了生存而来,但此刻她却不惜让自己的生命面临威胁,用身体替那些观众挡住剑气。

    即使是强化了十多倍的肉体,正面抗下这些剑气也会粉身碎骨,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肉体强化改为释放气罩以使防御范围扩大。她双手作爪状合并释放气波,一边嘶吼一边抵抗剑气。

    这些气罩有效,但不能同时挡住四面八方的。“天狗狩猎”刹那间就移动到她背后,使出居合斩。

    “糟了,来不及——”小吉以为死神终于要找上自己了吗……

    死神来了。但是救了她。

    “抱歉,辛苦你了。”一个红发蓝衣女人用镰刀挡住了这一击,锁链从她袖子里冒出,将“天狗狩猎”牢牢束缚,“可算逮住你啦。”

    “小町!你又偷懒误事了!”四季映姬气愤地站起来喊道,“我不是叫你去擒拿‘天狗狩猎’吗?怎么让他跑这儿来了?差点就出事故了。”

    “抱歉啦四季大人,”小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错。我把他绑到船上就往彼岸运,结果路上船被什么东西撞翻了,我和他一起掉水里了。费了我一番功夫才追过来。”

    “真的吗?!”四季映姬厉色质问道。

    “当然是真的啦,四季大人,您不是可以用那个镜子看见吗?”

    “那个镜子我只会在审判的时候使用,”四季说道,“但是你居然翻船了,这件事绝对不简单,你不可能出意外。我要亲自调查这件事。”

    四季回过身,对古明地觉说道:“我不在期间由你代理裁判长,可不要离开这。”随后转过身对所有人宣布道:“小吉选手直接进入八强。”

    小吉看着这一切,忘记了自己的身体早就到了极限,听到四季映姬的宣告,她松懈下来,整个身体瘫倒在地。周围被她保护的观众围上来将她扶起来。

    小吉看着被小町捆住的“天狗狩猎”还在挣扎,他并非在朝自己挣扎,而是朝着空中的一个方向。

    小吉望向那个方向,她看见了一个长着翅膀的黑影,但那黑影转瞬即逝。

    从“天狗狩猎”闯入到闹剧的结束,这场“比赛”只花了二十秒。

一刻十六(十一)谎言、谜语与真心

    四季映姬因事离开后,古明地觉不得不一直坐镇裁判席。这对于咲夜的调查给予了极大便利。至少她不必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被读取。当然,便利了的不只是咲夜,还有与她一样觊觎着宝石和别的东西的人。

    就像古明地恋提示她的一样,这个角斗场不只她一个“贼”。

    这不?不远处就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咲夜进这个东一区已经许久了,她看见一个狼人在一个房间门口路过了十次以上。那件房间是选手杖刀偶磨弓的房间。似乎是注意到咲夜的眼神,那狼人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见到这一幕,咲夜便跳过了名为“藿小姐”的选手的房间,推车直接走到了杖刀偶磨弓的房间门口,同样,以送餐女仆的身份进去。

    “你好。”杖刀偶磨弓很有礼貌地对进来的女仆打招呼。

    “请问需要酒水吗?”咲夜问道。

    “不需要了,谢谢。”磨弓作为埴轮似乎并不需要进食。

    “下场比赛轮到您了,请加油哦。”

    “谢谢你,我会加油。”磨弓微笑答复。

    房间内没有任何可疑摆设,应该说,除了基本的设施,没有任何私有物。磨弓似乎纯粹是为了参加比赛而来,不像其他选手会去可以调查别的选手。在这样的环境下,咲夜没有任何可以切入的话题,对方的话语也没有任何可以挖掘的信息。

    “刚才有位狼人选手在您门口,请问是您的熟人吗?”咲夜选择以刚才门口的可疑人士为切入口。

    “他是劲牙组的‘智力担当’曼陀罗汪,是少数拥有实体的动物灵,”磨弓很直白地给出了答案。

    “哦?我听说动物灵和埴轮是敌人呢。”

    “没错,他也是我下一场比赛的对手,所以理所应当会调查我吧?”

    磨弓的反问让咲夜无言以对,对方不会刻意绕开话题,这反而让咲夜的情报收集陷入了瓶颈。

    “我之前在灵乌路空选手的门口遇见了您呢。”

    “真巧啊,灵乌路空是旧地狱的最强者之一,我很崇拜她的。”说到这,磨弓的眼中有了光,全然不像一位没有心的埴轮。

    “埴轮们也崇拜强者吗?”

    “对于我们埴轮来说,最值得崇拜的当然是袿姬大人,服从她便是我们的存在意义。在她之下,我作为埴轮的领袖也要做好表率。不慕强怎么变强呢?”

    “说的也是啊。”咲夜感觉打探不了什么情报,简单告别后就离开了。

    出了门没走多远,咲夜又看见了那位叫“曼陀罗汪”的动物灵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口张望。见咲夜走出来,便关上了门。咲夜推着车走到他房门口,轻轻敲了敲:“您好,请问需要酒水服务吗?”

    “怪盗希尔丽芙,我调查过你。”对方隔着门说道。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呢。请问需要酒水吗?”咲夜假装平静地问道。

    “听我一句劝,那个埴轮的话一句也不要信。你如果想要那颗宝石,就不要参与这件事。”对方像是在警告她。

    “比起绿茶我更推荐红茶呢,红茶提神醒脑,对您下一场比赛有帮助的。”

    “比赛不重要,我不需要茶。你不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扯多少。”

    “不需要茶吗?那只有酒和白开水了,我可不推荐您在赛前饮酒,可能会让您输掉比赛。”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咲夜的话中话,“喝酒的人不止我一个,喝酒的人不在乎比赛,星熊勇仪也好、矜羯罗也好、杖刀偶磨弓也好。他们不在乎。尽管让他们喝吧,女仆不需要管。”

    “优秀的女仆必须考虑服务对象的健康问题。他们三位酒量好,您可不一定。”

    “我可是劲牙组的中酒量跟组长不相上下的成员之一。”

    “那好吧,请让我给您倒酒。”说完这句话,房门终于开了一道缝,足够咲夜把酒杯递进去。对方接过酒杯后,便紧紧关上了门。

    咲夜看着禁闭的房门,叹了口气,推着车离开了。至少从这个动物灵口中,她摸到了不少信息。

    盯着绿宝石的贼不止她一个,而根本不在乎绿宝石乃至比赛本身的人也不在少数。可以说,这场比赛,就没有几个人是认真来参赛的。

    排除掉动机很明显的几人,那么主办方就在剩下的几位选手之中!

    在她身后的房间里,名为曼陀罗汪的动物灵喝下了那杯酒,不,那不是酒,那是杯白开水。

    “居然是白开水,我没有资格喝酒吗……”曼陀罗汪感叹道。

    ——————————————

    爱丽丝没有观看上一场比赛,自然也暂时不知晓“天狗狩猎”引发的闹剧。她藿小姐房间里在修复她的身体,不过用的材料只是手头的人偶材料,硬度方面完全不及藿小姐身上的金元素。

    “够用了。”藿小姐如此评价道。

    “帕秋莉——你的主人,她现在在哪里?”

    藿小姐很果断地回复:“我不能说。”

    “也是。”爱丽丝叹了口气,“我与她也算是旧识,以前经常找她借书,偶尔会一起进行一些魔法研究。”

    “不过你既然答应合作,主人同意分享一些信息。”藿小姐说。

    “比如?”

    “你有没有想过,十六夜咲夜为何会活到百年后的今天?”

    “直接说结论吧。”

    “在‘百鬼夜行’异变之前,因为一次意外,她的时间被停止了。”

    “什么意外?”

    “一次很简单的事件,但是又不那么简单。她操纵时间的怀表被摔碎了,从此她就陷入了‘定格’,不会行动,不会思考,不会衰老,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自然,她也不知道后面那场灾难。红魔馆毁灭,只有我的主人帕秋莉活了下来。她将自己封在地下大图书馆长达百年,期间她提取了咲夜的记忆化为七颗宝石,以寻求救她的办法。”

    “所以,过了一百年,她成功了?”

    “是的,她从咲夜的记忆中窥探到了咲夜的身世,窥探到了绝对不能窥探的东西,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她看到了什么。那是连失忆前的咲夜都不曾知晓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咲夜触碰到那记忆。”

    “好好好,你就继续当谜语人吧。”爱丽丝替藿小姐修复完了身上的大创口,准备开始修复她脸上的裂痕。这一举动却遭到了藿小姐的拒绝。

    “怎么?即使是使魔,也要注重仪容仪表的。”爱丽丝说。

    “头部的结构很复杂,就算你是人偶师也不能随便碰,出问题了我就是面瘫了。”

    “呵,平时的你跟面瘫也没什么区别哦。”爱丽丝调侃道,“毕竟是人偶,情感方面还不健全。至少你那主人在制作人偶方面的技术完全不及我那多事的母亲。”

    藿小姐捂着自己脸上的裂缝,显得有些不满:“主人与你相处时可不见你这么毒舌。”

    爱丽丝笑了笑,随后转移了话题:“不过,我也很好奇,即使作为人造使魔,你的情感相对于我的人偶也太过丰富了。你的心智系统来自哪里?”

    “这也不在我可透露的信息范围。”

    “那把你可透露的都告诉我如何?”

    藿小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关于那颗宝石能够复活死者的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哦?难道那几颗宝石都有什么特殊能力?”

    “这倒不是,但是那几颗宝石,确确实实拥有着丰富的魔法能量。你应该知道,在人间之里的那场拍卖会,霖之助也是以魔法为噱头拍卖那颗蓝宝石。里面蕴含的能量,足够你制造十台巨型人偶。因此作为什么东西的能量来源是可以的。比如说,让人偶自己动起来、让付丧神诞生……这类现象被当做宝石复活死者传出去了,所以才有了昨天那闹剧,但那位不死族不知道这只是谣言。”

    “原来如此……”爱丽丝思索着说道,“假如真的发生了这种事,那主办方或许就是因宝石拥有能动性的存在。不,如果是这样,那就没必要把宝石作为奖品拱手让人了。”

    “主办方恐怕只是利用这个谣言吧,然而从那位被夺走魔力源的倒霉蛋的角度出发,主办方就是不折不扣的‘贼’。不过……似乎我忽略了一点。”

    “什么?”

    藿小姐抠着脸上的缝,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假如真的有谁把那宝石作为魔力源了,会不会同时拥有了宝石里的记忆?”

    “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爱丽丝惊愕地说道。

    ——————————————

    “那位动物灵大叔很厉害,可惜还是输给埴轮了。”山女看着眼前的败局,感觉有些可惜。

    “他大开大合的剑术很有气势,但是埴轮在各方面都更胜一筹。”勇仪分析道,“而且,埴轮甚至没出全力。”

    “那可是埴轮的领袖,杖刀偶磨弓,连劲牙组组长骊驹早鬼都要退让几分的角色。她的部下怎么可能有机会赢呢?”帕露西说道。

    在观众们的欢呼声中,磨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赛场,只留下重伤难以起身的曼陀罗汪。

    “骊驹组长……对不起。”他望着旧地狱的“天空”,发出一声忏悔,“没能在赛场上阻止偶像神的阴谋,那就只能在赛场下阻止了。”

    曼陀罗汪的心思被裁判席上的古明地觉看得一清二楚。她也对于埴轮的目的产生了一丝好奇。她读不了埴轮的心,因为埴轮没有心,这反而激发了古明地觉的控制欲。

    “把那位动物灵选手给我请过来。”她对部下命令道。

    坐在观众席上的火焰猫燐难耐心中的激动和紧张,“十六进八还剩最后一场比赛了,加油啊阿燐。”她对自己鼓励道,“一定要让觉大人重新关心我们。”

    阿空就坐在旁边,但是并没有注意阿燐的自言自语。她在努力忍受来自胸口的阵痛。这股异常的阵痛是从刚刚开始的,仿佛胸口有个太阳在灼烧。如果是以前,她会像孩子一样哇哇喊叫以引起觉大人和阿燐的注意。但现在她不会了,觉大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关心过她们二人了,而对于阿燐,她不希望阿燐担心。

    “对于我阿空,这点疼痛忍忍就好。”她如此想,“我可是最强的。”

    这场有数不清势力交织的旧地狱武道大会,即将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一刻十六(十二)旧地狱纪行

    他本应当在这地狱受苦,却沉浸于无边的享乐,何等失职。

    一切都是为了这片大地,他们要将天空之下的一切记录、汇报。须切身感受这里的一切,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他被分配到了这里,这灼热地狱。既然是地狱,那么等待他这个天人的就应该是无尽的苦难,以苦难换取众生的解脱。但是自来到此,他未曾感受到半点苦难,甚至每日纵酒无度。作为旧地狱的“纪行官”,他是何等失职?

    这旧地狱满是亵渎,本属于人世间的欲望在这里也被唤醒。他能感受到,那些东西令他感到厌恶。他最深恶痛绝的就是凡人的七情六欲。

    但是,这些情感却令他上瘾,他不可否认自己感觉到了快乐。首次尝到那种快感,就一发入魂难以自拔,他每日游荡在各个酒馆之间,将使命抛之脑后。

    然而有一日,他偶然遭遇的事件却如同一发催醒剂将他从娱乐的深渊中拉回来,将他拉回这令他痛苦的现实中。

    搏斗。他与街上的地狱之民因为一点点摩擦发生了搏斗。他很轻松地制服了对手,并殴打了对方。随之而来的是一拥而上的对方的同伴,他打了个痛快。他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尽管他也挨了不少拳头。但是他感觉到了某种情感,不是快乐,不是痛苦,而是高于两者的东西——他感觉自己成为了自己。

    成为自己。多么奢侈的事!就算是在有顶天生活的日子,他也从未感觉到自我的存在,他每日循规蹈矩地生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那与生俱来的使命,然而在脱离了那些束缚来到地狱后,他却像是脱轨的列车,朝着不知道何方轰鸣而去,陷入无尽的、报复性的享乐中。直到他开始与人搏斗,才感觉到自我。

    但是,如果只有与人搏斗才能感觉到自我,那么搏斗又该在哪里寻求呢?在大街上寻衅滋事?他的道德不允许他这么做,但是很快他放弃了忍耐,在街上跟几个鬼族扭打起来,他甚至用上了天人的招数。最后,这场搏斗被一个鬼族女人制止了。对方两三下就放倒了他。

    “这么喜欢搏斗,专门找个地方跟人打如何?”她说道。

    没有束缚的暴力终究无法还原那天的感觉,他认同了。他组建了一个小型搏击俱乐部,规则很简单:一对一搏斗,认输、失去战斗能力和出界为负;不得杀生;会员不得私下斗殴;不得张扬俱乐部的存在;不得打探创始人身份。知道他是创始人的,只有那鬼族女人星熊勇仪和经常待在她身边的绿眼妖怪。

    一开始会员寥寥无几,但后来人数以惊人的速度增长。旧地狱的居民在他的俱乐部似乎也找回了丢失太久的自我。在这里,他们不再是古明地觉和是非曲直厅希望他们成为的样子,而是他们本来的样子。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俱乐部的存在还是暴露了。古明地觉的武装部队封杀了俱乐部,他又回归了那浑浑噩噩的日子,区别是偶尔他还是会在街上找人斗殴。

    直到他捡起了一张传单。

    旧地狱武道大会,很明显,是他的俱乐部的“赝品”,只不过是官方的、被地灵殿和是非曲直厅支持的正规活动。但他并不嫉恨,反而有点欣慰,至少,俱乐部以某种形式传承了下去。

    直到他参赛后,才感觉到异常。他知道,纯粹的搏斗者的眼神是什么样的。但是参赛选手中的大多数都没有那种眼神。他们利欲熏心,他们为了奖品、荣誉或是别的东西而来。他感觉到自己的杰作被毁了,他感觉到格外的亵渎。还有观众,他们不过是为了消遣才来,而不是找寻真正的自己,不是为了洗礼灵魂!

    在刚开始几天,他通过比赛发泄自己的愤怒。在揍扁了几个倒霉的选手后,他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他只需要在搏斗中感受自我,何必在乎其他人?胜负于他没有意义,他需要的,只是搏斗本身。

    他是乌镇子,不是其他。

    “女士们先生们!十六进八最后一场比赛,乌镇子对阵火焰猫燐!一位是旧地狱街头斗殴霸主,一位是地灵殿的猫少女。究竟谁能拿下八强的最后一个名额?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乌镇子架起了拳头。他穿着白色天人服,但是自从到旧地狱以来从未修补过,在一次又一次的搏斗中已经破烂。

    “谢谢你那天的面钱。”阿燐突然说道,“我会全力以赴。”

    乌镇子点了点头,他现在不在乎对方为何参赛,只需要让他打得痛快就够了。

    阿燐当然不会和天人肉搏,她唤出了一些亡灵,她的亡灵与先前格瑞特召唤的亡灵无异,这也间接证明了阿燐是死灵法师的传闻。

    但是,太脆了。乌镇子一拳就能击碎一只骷髅,对于拥有丰富街头搏斗经验的他这些亡灵实在不经打。他以左肩朝前,侧身往阿燐的方向撞过去,阿燐轻轻一跃躲过了这前腰太长的一击。

    “有些熟悉啊,力量对上敏捷,跟山女和勇仪的那场比赛很像。”帕露西说道。

    “我可比不上勇仪姐。”山女毫不避讳地说。

    “你已经很不错了。”勇仪夸赞道,“你为这一轮比赛开了个好头,几乎每一位选手都全力以赴了。”

    “真的吗?”

    “你告诉大家,草根妖怪也能有高光时刻。你让比赛回归了其最原始的目的,所以我很满意。”

    帕露西“切”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我可没有出全力,那个皮套演员实在太弱了。更何况,这十六个选手里,就没有几个是为了比赛而来。”

    “确实,真正的斗士被埋没,各怀鬼胎的人却站在高处,我已经没有体验过百年前那场对决了。”勇仪说道。

    “哪场对决?”

    “一个名为‘红美铃’的妖怪跟我的对决。她一开始完全不是我的对手,后来她通过艰苦的修炼战胜了我。哈哈哈,那场战斗是真的畅快!不过人的努力是不能简单地用‘艰苦’概括的啊。”

    “那位想在比赛中挑战你的选手呢?她怎么样了?”

    “矜羯罗啊,她弃权了确实有些可惜。不过,这场比赛本就不是我们应该来的地方,应当给勇士们一个发挥空间。等有空,我再去赴约吧。”

    作为天人,乌镇子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他,这比赛藏着太多阴谋诡计。从十六进八的第一场比赛,他都感觉得到,星熊勇仪的输是受到了场外因素的影响,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阿燐跃动着她黑猫一般的身姿在赛场上窜来窜去,嘴里一直叨念着咒语,脑中却回想起这些年的事。

    古明地觉拥有笼络人心的能力,她的光芒让任何与她深交的人沉浸其中,并甘愿为其献出生命。再加上百年前镇压旧地狱的怨灵让她有了理由拥有大量武装后,她开始着力于控制整个旧地狱,把这里的一切变成她希望的模样。

    能读心的人控制欲是极强的,他们不允许有什么事他们不知道。

    也是在那时候,古明地觉逐渐冷淡了对于阿燐她们的关照。只有发生古明地觉“不知道”的事,她才会重新对她们产生兴趣。

    阿燐,也想要爱。

    因此,在阿空不知道为何突然被邀请来参赛后,她也紧随其后,想要在比赛中让觉大人刮目相看。

    “觉大人,现在我想的这些,你有在看着吧?”

    古明地觉只是静静地坐在裁判席,没有回应她的心声。

    阿燐的咒语完成了,乌镇子挨上了突然从地面钻出来的巨型骷髅的一拳,被击飞到赛场边墙。因为有“天狗狩猎”的先例,上面的观众不自觉地散开了,以免被波及。

    这招对乌镇子没有用,然而他却感到有些违和,他感觉此刻的心境已经与第一次与人搏斗时不同了。他依然没有找回自我。

    “这下面埋了多少尸体啊?”山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十几米高的巨型骷髅惊奇地问。

    “不是埋在地里,而是‘召唤’,死灵法师在哪里都能召唤出亡灵。”帕露西解释,“死灵法术本质上还是消耗施法者精力甚至生命的法术,一般人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负担。但是地狱猫可以,毕竟‘猫有九条命’。最适合当死灵法师的妖怪就是地狱猫了。”

    “帕露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知识啊?”

    “唔,只是作为旧地狱的守桥人,见得多而已。”帕露西很不情愿承认自己知识的丰富。

    阿燐乘胜追击,趁着乌镇子还处在恍惚中,再操纵亡灵抓住他,摔在赛场中央,随后往他身上不间歇地殴打。阿燐无意下手太狠,但是要是给对方一点可乘之机,自己又将陷入被动。

    天人的身体极其坚韧,因此阿燐无法判断对方是失去战斗能力了还是在等待时机。自己当然不能直接把他打碎,只能保持现有力道不断试探。在将近殴打了半分钟后,阿燐才停下来。

    乌镇子一动不动。

    阿燐松了一口气,她将目光投向古明地觉,等待她宣布自己的胜利。自己的觉大人坐在裁判席,保持着笑容,但是没有任何行动。

    为什么不宣布她胜利?阿燐想。

    阿燐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头望向乌镇子,她看见乌镇子依然躺在地上,没有行动。

    觉大人既然没有宣布比赛结束,就说明乌镇子现在还是清醒的状态。

    乌镇子在搏斗中感觉不到自我了。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行动,都不行。他望着上方如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陷入了迷茫。

    究竟是少了什么呢?

    阿燐继续攻击,这次她加大了力度,让亡灵张开嘴,释放出强劲的死亡射线轰击到乌镇子身上。

    乌镇子感觉到了。疼痛。是疼痛,疼痛让他感觉到自己真实存在。作为天人,他的感官很迟钝,对于疼痛的耐性很高,而之所以在街上的搏斗能让他疼,是因为他的道德还在束缚他,挣脱道德束缚的罪恶感让他痛苦。然而如今他已经麻木,只有如今对方的殴打才让他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了疼痛。

    他再度明白了自己为谁。

    他是乌镇子,他也是天人,旧地狱的纪行官,乌镇子。

    他作为纪行者并不失败,他早已成为了旧地狱的一员。他沉浸在这里的喜怒哀乐,他真正找回了自我。不是使命的束缚,不是浑浑噩噩的堕落,也不是将两边都舍弃。他是“自我”。他终于明白了搏斗的意义,不是单方面的承受和发泄,而是双方的,交互的,共同的。人无他便无我。

    他开始理解了,理解了火焰猫燐在每一招中倾注的感情。对方既然遵守了诺言全力以赴,那自己也应当如此。

    乌镇子所在之处突然冒出一团云雾,将死亡射线阻挡。但是那云雾中却留出了间隙让光芒得以照明。

    “终于打算用天人的招数了吗?”勇仪说。

    乌镇子站了起来,说道:“我是个不合格的天人,拥有七情六欲的天人,但是有何不好?身为纪行者,我并非失职。”他收在兜帽里的蓝发在此刻飘动出来,身上的天人服饰似乎也自己恢复如初了。

    阿燐看着他拨开了云雾,而那云雾中,一道强光显现——一面太阳凭空出现,如同这太阳照耀了整个赛场,将所有人置于阳光之下。

    “好……好美……”观众席上的阿空看着这太阳,竟然感觉到了羡慕,胸口的疼痛也缓解了。

    对于不见天日的旧地狱居民,照明全由灯光和地壳对大熔炉光芒的反射。而此刻,太阳的形象于他们面前显现,即便刺眼,却依然吸引人。

    “此之谓“拨云见日”。”那太阳朝着阿燐砸了过去。阿燐一开始也被那景象震撼,但是她很快察觉到这太阳也只是看着吓人,威力尚不及阿空随手释放的十分之一。她操纵亡灵射出死亡射线,将那太阳击穿,那太阳竟解体成无数光线,呈抛物线状朝着阿燐掷过来。这些是追踪弹,阿燐以极速躲避也仅仅是让它们与自己擦身而过。

    在阿燐专注于躲避弹幕时,乌镇子却不知什么时候追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朝阿燐捶了过去。阿燐还没注意到这偷袭,一只强而有力的骷髅手臂替阿燐接下了这一击。那是阿燐为自己召唤的“贴身护卫”们,但是为何一个亡灵能有如此强的力量,没人知道。或许是阿燐曾经救赎的亡灵,那手臂转瞬即逝,为阿燐争取机会反应。阿燐跳起来踹了乌镇子一脚,自己则借力拉远了距离。

    乌镇子再度使出“拨云见日”,只要阿燐拉远距离自己就会用这一招。但这一次阿燐没有只是回避了,而是一边躲避弹幕一边在赛场绕圈。乌镇子看破了她的意图,对方是想找机会近身攻击自己。但是对方的速度再快,也不是他近身战的对手——

    乌镇子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撞飞了,等他抬起头,才发现阿燐推着一辆不知何时召唤出来的小车在空中如同火球一般高速运动。他这才想起地狱猫的另一个称呼——火车。

    “阿燐,加油!”观众席上,阿空突然喊道。

    “火车”从空中俯冲下来,沿着地面朝着乌镇子撞过来。乌镇子没有回避,他要接下这一击。他张开双臂,站稳脚跟,分配好全身的发力,要拦截那看上去不可阻挡的猫车。

    “来吧,回归你我的本来面目,我以‘搏击’来回应你的‘火车’,这就是这‘旧地狱纪行’的高光时刻!”

    火车猛冲到他面前的同时,他擒抱住火车,疼痛刺激着他的全身,如同从万米高空落下,即使是天人也难以承受这种痛苦,但是他必须承受,用身体、用精神去承受,甚至朝着反方向推。

    阿燐的火车在乌镇子的蛮力下成功停止了,但是阿燐握着车的把手,往下一按,抱住火车的乌镇子随着轮子被抬了起来——他犯了个错误,他只是朝着一个方向拦截,但没有预料到对方力道方向的变化。

    他失去了重心的主导权,这是搏斗的大忌。

    阿燐推着他重启了火车的运动,将他推向空中,高速移动产生的压力使得他被按在火车前段无法松开,就这样即将被扔出赛场外。

    但是乌镇子还有最后一招没使出来——“羽化”。只要将自己化为气体,就能很容易地回避这次攻击。

    羽化是每个天人都会的招数,甚至可以说,凡人只要学会“羽化”就能成为天人。那是一种思想境界,彻底失去了依托,进入“逍遥”的境界。

    但是,那不是他想成为的样子。他参赛是为了成为自己,而不是重新成为别人希望的样子,重新成为那所谓的天人。

    他不认同。因此不能也不会“羽化”。

    他被推出了赛场边界,但就在他开始落下时,阿燐又抓住了他,将他运回了赛场。

    “选手乌镇子出界,我宣布,本场比赛的优胜者是——火焰猫燐!”观众席响起欢呼,为这一轮比赛的结束而欢呼,也为新一轮比赛的即将开始而欢呼。

    “你让我打得很痛快,”乌镇子疲惫地躺在猫车中夸赞,“谢谢你帮我找回了自我。”

    “这是报答的那杯面,如果你觉得感激,再请阿空吃几碗如何?”阿燐笑着说。

    “当然。”乌镇子答应道。

    旧地狱是个很单纯的地方。乌镇子知道,渴望变强、渴望成为谁、渴望爱……他们的情感很单一,说不上多复杂。但是正是单一的情感催生了复杂的行为。而自己的搏斗俱乐部,也只是满足了许多人单纯的想法罢了。

    他得重新考虑起工作的事了,不过他大概率不会再回天界。他将继续作为“纪行官”、作为他自己留在旧地狱。

    观赏完这场比赛后,真正的“主办方”失望地离开了观众席,准备去启动下一轮比赛:四强赛。但是同时还有一些必要的工作要做,得与古明地觉接应,排除掉一些对比赛本身和其目的无益的场外因素。

    特别是那位觊觎着宝石的怪盗。

一刻十六(十三)死有对证

    咲夜推着车离开了东一区。再送两个区的酒水,她的女仆工作差不多就该结束了。选手休息区有六个大区,分别是东一二三区和西四五六区,呈环形包围着角斗场。每个区有几十间房,足以容纳本届比赛的所有参赛选手。

    对于“主办方”的身份,她的内心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几个“候选人”。根据已有的情报,主办方就在选手之中,而且目前来看与古明地觉属于同一阵线,除非主办方是无法被读心且怀有别的目的的存在。但是后者的可能性偏小,古明地觉没有理由与无法被读心的存在合作。

    这场比赛有太多未知势力卷入了,莫名其妙参赛的地灵殿二人组、渴望复活的角斗士格瑞特、看上去只是单纯来找打的天人乌镇子、埴轮兵团的兵长杖刀偶磨弓、劲牙组曼陀罗汪……还有那个“天狗狩猎”,它似乎是被什么吸引了过来,莫非是地上的天狗叛徒射命丸文也来了?

    但以上绝对不是她心中“主办方”的候选人,对于古明地觉来说,这些全是不稳定因素。“排除掉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便是真相。”这句话是月虹集市拍卖会那时阿诗说的,对于咲夜也有那么点思维上的引导。不过即便如此,剩下的选项也太多了,咲夜至少还需要前往剩下两个区收集情报后才能下定论。

    “大姐姐要抓紧时间咯。”熟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咲夜震惊地回过头,却只见得空空荡荡的走廊。

    “听错了吗?”她脑袋上带着问号,转回身,却发现一个女孩将一幅无邪到有点可怕的笑容几乎贴在她脸前,引得咲夜浑身一个哆嗦,后退几步差点摔倒。

    “古……古明地恋小姐?”咲夜离远才认出了她。

    “姐姐大人要是成功了的话,阿燐和阿空就交不到朋友了哦。”古明地恋挥动着手臂,像是幽灵一样悬浮在空中。

    “为什么这么说?”

    “她们是单纯的孩子啊。单纯的孩子和不单纯的大人是交不了朋友的,姐姐大人已经是不单纯的大人了哦,她想把旧地狱的大家全都变成不单纯的大人。”

    “这种事,怎么做得到?”

    “只需要一种情绪。不过,姐姐还是单纯的孩子呢,就像恋恋一样。她不会成功的啦。”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咲夜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只有大姐姐你没有被姐姐大人看见过。恋恋要是跟别人说话,姐姐大人就会找到恋恋了。”

    就在这时,咲夜听见了身后齐刷刷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发现二十个古明地觉的武装人员从走廊的那边走过来。咲夜正准备朝反方向逃离,却发现另一边也有武装人员被人领着围过来——为首的是曼陀罗汪,那个狼动物灵。

    “找到你了,怪盗希尔丽芙。不,十六夜咲夜。”

    “请问找我这位女仆有何贵干呢?”咲夜端起酒瓶,开始往酒杯中倒酒。

    “我分析了你的行动轨迹。从西四区开始,你绕角斗场逆时针行动,一间一间房地收集情报,经过西五区、西六区、东一区,接下来应该是东二区,只要和另一个队伍约定好在这里包围你,你就没机会发动时停逃走。”曼陀罗汪分析道。

    “不愧是劲牙组的智力担当。”咲夜放下酒杯,笑着拍起了手,“可是,为何劲牙组的智力担当要倒戈为地灵殿,不,为古明地觉服务呢?”

    “我没有背叛劲牙组,”曼陀罗汪否定了咲夜的说法,“劲牙组和古明地觉大人没有敌对关系。而古明地觉大人……她,她能够理解我。她是值得我效忠的对象,而且效忠她与效忠劲牙组没有冲突。”曼陀罗汪眼中满是对古明地觉的崇拜。

    咲夜似乎理解了,古明地觉那恐怖的笼络人心的能力。她知晓你的内心,自然也知晓你内心的一切弱点,那么“对症下药”治愈你也是做得到的。这也难怪她能在短时间内拥有那么多忠心耿耿的武装人员。

    他们全都变成了古明地觉的“狗”。

    咲夜用余光看着自己身边,古明地恋早已消失不见,那孩子似乎有无法让人注意到的能力。不过眼下还是要想办法让自己脱离困境。

    “跟我们走一趟,古明地觉大人不会把你怎么样。”曼陀罗汪说道。

    “在此之前,还是请喝一杯我为各位准备的酒。”咲夜端起了她刚倒好的酒杯,走向曼陀罗汪。

    “不会是白开水吧?”曼陀罗汪说道。

    “您尝尝不就知道了?”话音未落,咲夜突然将酒泼到他眼睛里。曼陀罗汪咬着牙急忙捂住眼睛,另一只手拿起自己的大剑,命令道:“按照原来的队形抓住她!”

    曼陀罗汪从古明地觉那里得到了咲夜时停能力的情报,便提前组织好了抓捕队形。咲夜的时停目前最多停五秒,五秒内咲夜的冲刺跑最多能跑四五十米,只要每隔五十米安排几个人堵住走廊就不会让她逃掉。

    但是当曼陀罗汪睁开眼,发现咲夜还是消失在了他们面前,队伍里没人看见他,咲夜不可能一次时停就冲出包围圈。曼陀罗汪立刻领悟到了咲夜的位置——她躲在了房间里。选手休息区的房间没有锁,从一间房间移动到另一间不需要五秒。只要咲夜在每一间房间里等待五秒,就可以重新发动时停进入下一间房。

    距离他被泼了一脸酒已经过去了三秒,他立即命令部下打开所有房门搜查,不用管里面选手的反应。自己则顺势打开了最近一间房,那是咲夜最有可能在的房间。

    但当他打开门,就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于门前,曼陀罗汪不得不抬起头仰视——那是星熊勇仪。

    “有何贵干?”虽然勇仪的眼神没有什么敌意,但是从她体内踊跃而出的威压感让曼陀罗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这里……这个区混进了小偷,我们是奉古明地觉大人的命令在搜查的。”过了好会儿,他才鼓起勇气开口。

    “我记得你,你不是曼陀罗汪吗?那个动物灵选手。怎么?你也被觉招安了?”

    “没……没有。我们只是执行公务,还请您不要妨碍。”

    星熊勇仪突然咧嘴笑道:“那不就是被招安了吗?没关系我理解。放心吧,我的房间里没有小偷。”

    “真的吗?”曼陀罗汪怀疑地问。

    “鬼是不会说谎的。”勇仪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曼陀罗汪不敢再多问,一边点头答应,一边关上了门。

    曼陀罗汪擦了擦汗,看向其他队员,队员们无不摇头,表示除了看见选手们疑惑和不满的表情,没有看见别的什么。而且队形也因为开门已经乱了,咲夜大可以趁所有人看着门里面的时候大摇大摆地从走廊里逃走。

    “她只剩两个区没走了,我们就在这两个区集中巡逻!她肯定还在这里。”曼陀罗汪命令道。

    另一边,星熊勇仪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随后对一旁原本躲在门后面的咲夜说道:“没事了。”

    “谢谢您为我骗了他们。”咲夜微笑着说道。

    “我也的的确确没有撒谎,毕竟你不是‘小偷’,而是女仆啊。”勇仪豪爽地笑着,拍了拍咲夜的肩膀。

    “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一百年前打败我的那位妖怪可是你的熟人。红美铃,你不记得了吗?”

    “抱歉,因为一些事,我失去了记忆。”咲夜摇了摇头。

    “这样啊,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样下去你可是会被古明地觉抓住的。”

    “我会想办法的。”

    “还记得比赛开始前,主持人念的规则吗?‘不得打探主办方信息’,这条可不仅仅只适用于选手,还适用角斗场里的任何人。很多试图打探主办方身份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或是‘意外身亡’。当然,还有些人受到了警告,只字不提自己打探的信息。”

    “古明地觉应该不具备那样的力量,她做不到掩人耳目。”咲夜分析。

    “古明地觉也许做不到,主办方或许可以。二者虽然是合作,但并不一定信息完全互通。”

    听到这,咲夜突然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吗?”

    勇仪苦笑地摆摆手:“饶了我吧,我只是想警告你别再往后打探下去了,说不定还有些只是想了解对手信息的倒霉蛋,并不知道自己打探到的是‘主办方’这号人物,也一并被处理了呢。”

    “怎么会有那样的倒霉蛋——”咲夜正想否定,脑海中却突然运转起来:“对啊,主办方不一定就是觉妖怪,所以并不一定知道打探自己身份的人只是想了解比赛对手而已。”

    见咲夜开始思索,勇仪说道:“我先去观众席了,四强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也该走了。”咲夜说。

    “你要继续在东二区和东三区收集情报吗?我刚刚在门内听见了,那边警卫可是很多的。”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接下来我要去哪。”

    “也是,古明地觉会通过读我的心知道你的位置。”

    “谢谢你,星熊勇仪。”咲夜简单道别后,眨眼便从房间里消失了。

    这里离东二区的出口不远,咲夜利用时停迅速逃离了这里。她已经不再需要收集情报了,她现在只需要返回,返回一开始的地方,去确认一件事。古明地觉的部下大多会守在东二区和东三区,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必定会在那里打探情报,但他们万万没想到,她刚刚得到了最关键的提示。

    她心中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她必须回去确认。

    她穿过西六区、西五区……她一边高速移动一边在脑海中整理已有的重要线索。

    “主办方和古明地觉不会让星熊勇仪就这样走到最后,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让星熊勇仪以各种理由被淘汰。”……“矜羯罗。她听说勇仪弃权后,觉得这比赛没意思,也弃权了。”……“姐姐大人只是顺着武道大会实现自己的计划罢了。真正的主办方就在参赛选手之中哦。”……“关于格瑞特为什么会突然恢复记忆,还有待调查。”……“姐姐大人已经是不单纯的大人了哦,她想把旧地狱的大家全都变成不单纯的大人。”……“说不定还有些只是想了解对手信息的倒霉蛋,并不知道自己打探到的是‘主办方’这号人物,也一并被处理了呢。”……

    咲夜来到了西四区,梦子、咲夜和爱丽丝的房间都在这个区。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选手。

    她踹开了那个选手的房间。漆黑的房间如同黑洞一般,安静得令人汗毛直立,房间摆设依然如故,选手的物品整齐地放在它们该在的位置,唯独见不到房间的主人——因为他恐怕已经被“处理”了。原本摆放着某人照片的桌子上也空无一物。

    咲夜百分百确定了,主办方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处理选手的手法很隐蔽,甚至会用借刀杀人的办法。格瑞特也曾经调查过“那个人”,尽管是无意之举,却在赛场上意外“觉醒”了原本的记忆,成为了众矢之的。

    而此刻,咲夜所在的名为“黑洞恶魔伊夫洛特”的选手的房间,也不见那选手的身影,因为伊夫洛特也调查过“那个人”。虽然不知道处理手法,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咲夜翻开了随身携带的名册,急匆匆地在一百多个名字搜寻“那个人”的房间位置。找到了,但是很不幸的是,“那个人”的房间在东三区,就在隔壁区,古明地觉的人就集中在那里。但是现在是唯一的机会,因为“那个人”此刻刚好在比赛。

    ——————————————

    四强赛的第一场比赛即将开始,黑谷山女穿着平常的服装站在角斗场中央。

    但是,她没有信心赢过“那个人”,因为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在她与星熊勇仪的那场比赛,是“那个人”给了她力量,让她险胜了勇仪。那个人,利用了她的心情。

    利用了她身为弱者,对于强者的“嫉妒”。

    她感觉自己不再坦诚,感觉自己有些迷茫,自己似乎正在变成“那个人”口中不再单纯的妖怪。而自己,怎么可能战胜“那个人”呢?

    “那个人”从黑暗的选手通道走出,眼中冒着绿光。

    她是嫉妒的妖魔,旧地狱的守门人——水桥帕露西。

一刻十六(十四)借刀杀人

    “为什么不穿那件礼服了?”水桥帕露西对黑谷山女问道,“明明很漂亮,漂亮得让我嫉妒。”

    山女看着对方,平时与帕露西无话不说的她此刻却陷入了缄默。因为她猜到了,猜到了自己能够站在这里并非是靠自己的力量,而是“借助”了对方的力量。山女对勇仪强大实力的“嫉妒”被帕露西转化为了力量,从而让她在与勇仪的对决中“获胜”。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本想把这句话问出口,但是主持人突然打开了麦克风:“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灼热地狱第一届武道大会的四强赛第一场比赛,黑谷山女对阵水桥帕露西,成功战胜强敌的赛场黑马和旧地狱的守门人,谁能挺进半决赛呢?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帕露西见山女沉默,便不再问话,而是唤出两朵大白花。白花旋转着绕着赛场飞行,在其轨迹上形成了无数如同萤火般密集的绿色弹幕,将山女包围其中。

    不同于勇仪的力量感,帕露西的战斗方式给人的感觉是轻飘飘的,她会构造出泡梦般的环境,自己也随着气泡飘浮,仿佛不受重力束缚美丽、诡异而致命。

    这些力量来自于人心的嫉妒。周围人的嫉妒情绪可以被她转化为力量,只要他们使用了那力量,自己也可以因此变强。而这场武道大会,充斥着弱者与强者、失败者与胜利者、丑陋者与美丽者……可以说是最适合滋养嫉妒的田地。水桥帕露西在这场武道大会中可以不断地吸收他人的嫉妒变强,她越强,他人的嫉妒越多;他人的嫉妒越多,她越强。

    山女是了解帕露西的,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尽管句句话不离“嫉妒”,但她知道帕露西不是那种为了追求力量不择手段的人,更不会利用自己的朋友!

    山女不再犹豫了,她决定全力以赴。如果朋友有别的目的,就问出来,如果朋友步入歧途,她就要把对方打醒!就是这么简单!

    ——————————————

    尽管风险很高,但必须赌一赌。

    咲夜决定前往最后一个区——东三区的水桥帕露西的房间。水桥帕露西就是主办方,那么宝石很可能就在她房间里。

    在拿到第一颗宝石时,咲夜就感觉到了某种共鸣。宝石在呼唤着她。而她从来到这角斗场时起,那种共鸣就没有停过——它一定在角斗场某处。

    她提前调查过角斗场的布局,这里大多数的房间都提供给选手来休息,不存在什么“主办方办公室”或是“储藏室”。唯一知道主办方身份的古明地觉在一天的比赛结束后会回到地灵殿。后厨也没有什么隐藏空间。水桥帕露西作为选手不可能把那么贵重的东西放身上。那么从常理来讲大概率就在她的房间里。

    但是曼陀罗汪的队伍还在那里巡逻,即便自己能暂停时间,也不可避免地要与他们正面撞上。

    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水桥帕露西在比赛,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咲夜从袖子中掏出了怀表,径直走向东三区入口。

    “发现她了!东三区与西四区交界处!”守在入口的两名警卫看见咲夜,一个用对讲机向其他人通知,另一个掏出长棍向咲夜走来。

    “如果真的以为两个警卫堵路就能挡住我,未免也太天真了。”咲夜毫无惧色地靠近对方。对方挥动长棍朝咲夜太阳穴呼过去,动作很快,看得出受过专业训练,古明地觉没少花心思培育他们,毕竟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可是整个旧地狱的强者。

    只可惜咲夜不是旧地狱的人。

    时停并不是只能用来逃跑,咲夜时停时间越短,她下次使用时停需要的时间也越短,而使用手刀敲击对方的太阳穴,0.2秒就足够了。

    就在对方以为自己即将拿下时,只见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先是墙朝着自己撞过来,又是地面朝着自己砸过来,随后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他晕过去了。

    另一位警卫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自己的同伴就已经倒下,而咲夜从上一位警卫手中顺过了长棍抵住他下巴往前一推,随后又是往他脚后跟来了一记,让他四脚朝天地倒在地上。咲夜再往他下面使劲一敲,那警卫疼得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一秒钟不到就解决了两名警卫,咲夜提着长棍往深处走,很快就撞见了带着许多警卫从走廊对面赶来的曼陀罗汪。

    曼陀罗汪见到她,不由分说便提起大剑挥舞起来。长棍当然不是大剑的对手,但是咲夜却依稀记得有谁教过她用对付重型武器的办法,说不出是谁,咲夜便凭着肌肉记忆与之纠缠。

    力气再大的人,使用重型武器时,总会有力量上的缓冲期,即前后摇。如果前摇短,那么后摇就长,反之亦然。但是速度往往会在挥舞出去的瞬间达到最大值,这个时候力量较弱的一方决不能与之硬拼。所以要抓住对方攻击的前后摇的时机以速度优势突袭。

    当然,战斗经验丰富的曼陀罗汪并非没有应对手段,他在前摇的时候作出低身段,一是便于为攻击蓄力,二是便于移动回避对手的攻击。超长的前摇缩短了他攻击的后摇,并且立刻收手作防御态势,使得咲夜难以抓住机会近身。

    然而,再快的速度在咲夜面前都形同虚设,她趁着对方攻击的后摇,再度发动时停重击对方的头部,随后立即后退解除时停。攻击奏效了,曼陀罗汪捂着头后退数步,但是——仅限于此了,他并没有失去意识。

    而在发现咲夜发动了时停后,其他警卫便立刻扑了上来,想趁着咲夜无法连续发动时停的间隙擒拿她。走廊很狭窄,宽度只够两人施展。咲夜挥动长棍大开大合,每一击都精准命中了最前面两个人的要害。也有些持棍武装人员想凭借攻击距离与咲夜正面交锋,但他们的棍法却完全不及咲夜那她自己都不知道跟谁学的棍法精湛。

    “都退下!”见人数优势在这里不起作用,缓好了的曼陀罗汪大喝一声,让部下们推到自己身后,“反正古明地觉大人没有交代过要留活口,你也不是选手,那就没必要再留手了!”

    曼陀罗汪的大剑上出现了一道竖直的缝隙,一股红色的气流从那里如同血气一般涌出来。他双手握住剑柄,竟然将那大剑从中间拔开,分成了两把长刀。“就让你见识一下,劲牙组智力担当的真正实力!”

    他挥舞出一道血色的剑气,咲夜连忙踩着墙壁起跳躲开。而曼陀罗汪在将大剑拆成两把长刀后,攻击频率如同咀嚼食物的狼咬合的频率。血色剑气不断袭来,在狭窄的走廊墙壁上刮出无数道“伤痕”,显得极为可怖。

    一道血气只是刮过了咲夜的皮,滚烫的鲜血就从那里溅射出来。咲夜疼得差点摔在地上。而曼陀罗汪攻击速度也变得更快,似乎只要敌人流血,他就会更强。这些攻击让咲夜意识到,对方真的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甚至不惜破坏场馆。这可不是比赛,而是实打实的杀戮!

    曼陀罗汪的眼睛变得鲜红,作为动物灵的本性也开始显现。据说动物灵在占据他人身体后,性格和智力也会继承。但所有动物灵的本性——毫无疑问是兽性。而作为动物灵中最凶狠的狼动物灵,他的冷静与沉着在此时一扫而空,只留下纯粹的兽性。

    其他部下见自己的头领这样,也惊慌失措起来,担心他毫无章法的攻击波及到自己,又或是担心他对于血的渴望转移到自己身上,也不在乎任务什么的了,纷纷往相反的方向逃窜。

    堵路的没了,这给了咲夜机会,她不能在此处逗留了。她直接发动时停绕过曼陀罗汪往前撤离。曼陀罗汪见眼前的猎物消失,发出一声嘶吼,但咲夜刚刚流了血,他嗅着猎物的气味转身追了过去。

    没跑多远,咲夜就见到了一扇门上赫然写着“水桥帕露西”几个大字,心想这就是她要找的房间了。一记飞踢踹过去——也没有锁。简单处理了伤口后,咲夜在屋子里扫视一圈,随后急忙在柜子里翻找,她已经不在乎留不留痕迹了,因为一头野兽马上就要追过来。她已经听见了声音,她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宝石!

    但是她对于宝石的感知并没有之前强烈。一股不安的情绪从她心中涌现,她甚至发动时停翻箱倒柜破坏般地搜寻也没有找到那颗绿色宝石——那包含着她的一部分记忆的载体。

    还能在哪儿?对于水桥帕露西而言,她能托付的同伙只有古明地觉一人,宝石难道真的在她们二人之一的身上?或是还有其他知道彼此身份的同伙?

    别的同伙……

    想到这里时,咲夜恰好翻出了一个东西。这东西不属于水桥帕露西,而是属于另一个选手,那是失踪的选手“黑洞恶魔伊夫洛特”的能让他创造小型黑洞的仪器。

    她听闻过那场比赛的详情,黑洞恶魔曾把水桥帕露西扔进黑洞,但“另一个”水桥帕露西立刻出现在他背后。

    水桥帕露西可以创造分身。宝石很可能在分身身上,而负责处理那些风险选手也是分身负责。

    但既然如此,为何一场比赛还是会出现两个水桥帕露西?那说明那个分身也在赛场上,不过是以别的身份。水桥帕露西被黑洞传送出赛场是计划之外的变故,分身不得不立刻出现在赛场以保证不被淘汰,并且营造出“黑洞对水桥帕露西无效”的假象。

    只要找到那个分身,就能找到宝石。

    突然,她听见了曼陀罗汪的嘶吼,那声音就在门口!她回过头,曼陀罗汪抡着刀,毫无理智地朝她扑过来——现在的她不是那个动物灵的对手,距离她能再度使用时停还差几秒,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还有一个办法。

    咲夜扳动那黑洞传送装置的扳手,一道小型黑洞在她面前显现。在她的头被那野兽的刀砍下来之前,她破罐子破摔踏出脚跳进了那黑洞,滚落在硬地面上,眼睛都来不及睁便急忙朝反方向扭动那装置,黑洞果不其然关闭了。

    世界恢复了平静。

    咲夜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一间密室——那装置当然不能创造真正的黑洞,只是传送门而已。虽然不知道这种装置原理是什么、从哪里来,但很显然它被水桥帕露西拿来用了。因为这里是一座监牢,两边是许多间牢房。关在这里的是那些失踪的选手,那些因为试图调查过主办方而被“处理”的选手,他们被锁链扣住四肢,无力地跪在地上,并没有因为咲夜的到来抬起头。整个监牢死气沉沉。

    所幸的是,这些选手只是被囚禁,而不是真的被杀了。桥姬也不至于为了隐瞒身份杀人。

    在监牢中间的桌子上,咲夜也找到了那本死灵之书。恐怕桥姬就是利用这本书激活了格瑞特的灵魂,让他提前变成众人之敌。这样一来,水桥帕露西的“作案手法”就明了了。利用分身将那些调查自己的选手关在这里,而格瑞特那个本身就是旧地狱威胁的存在就让他被众人处理掉。

    而对她来说,导致她的计划出现破绽的唯二的因素,一个就是不死族格瑞特,另一个就是那个拥有传送装置的黑洞恶魔伊夫洛特。前者在书中的笔记——也就是调查过她的记录,她没有发现并清理;后者的传送装置让她的分身不得不出场。

    这座监牢似乎离角斗场不远,毕竟在得到传送装置前,桥姬只能把他们偷偷搬进来。有了传送装置后,处理这些选手就方便了许多。

    在这些看上去无精打采的选手里,咲夜并没有找到黑洞恶魔伊夫洛特,毕竟他平时一直穿着他那身铠甲,咲夜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是……是你?那个女仆小姐?”监牢深处传来了幽幽的声音,咲夜认得那声音,尽管语气已经不再桀骜不驯,但是的的确确,是“黑洞恶魔伊夫洛特”的声音。

    ————————————————

    黑谷山女满身疮痍,裁判宣布了水桥帕露西进入四强,桥姬成功晋级半决赛。

    帕露西走到她的面前,不由分说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没事吧?”帕露西难得地表达了关心。

    “为什么?”山女问道,“为什么在勇仪那场比赛,你要利用我?”

    “只是嫉妒而已。”

    “嫉妒什么?”

    “嫉妒那些成熟的人,嫉妒那些能靠着阴谋诡计欺骗单纯者的人,嫉妒即便如此还把他们当做朋友的单纯的人……”

    “原来如此……”山女叹了口气,“我只是单纯地……嫉妒你们的强大。”

    “嫉妒是很让人痛苦的,我是最明白的。”桥姬说道。

    “但是你不去嫉妒,就无法存在。很矛盾啊。”山女说道。

    “所以,只能靠这种形式了。只能靠实力说话,唯有有实力的人才有话语权,才能改变旧地狱。真是嫉妒啊……”桥姬用她那宝石般碧绿的瞳孔看着前方,看着黑暗的选手通道,在无形之中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知了友人。

    “说的也是,所以现在的我,没什么资格说你什么……”山女苦笑着说,“等有人有资格说你的时候再说吧……”

    桥姬扶着山女一步一步离开了赛场,抛下了观众们的喝彩。这场比赛没有胜者。

一刻十六(十五)月见草

    “你是……那个女仆小姐?”角落里,一个妖怪抬起头,认出了十六夜咲夜。

    咲夜扭过身体,循着声音的来源仔细找去,终于在最阴暗的一间牢房里发现了那位“黑洞恶魔伊夫洛特”。平时他穿着铠甲,看不到其真面目,如今咲夜才看清楚,所谓“黑洞恶魔”不过是一个蛇妖怪,在旧地狱里是再常见不过的种族。

    “女仆小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也被她抓住了吗?”伊夫洛特问道,他的面色无比憔悴,完全没有他穿着铠甲时那般桀骜不驯。

    咲夜当然不会就这样把真实情况告诉他,而是举起了送她来这里的“黑洞装置”,笑着说道:“我只是随便扳动了一下这个,就被送过来了。”

    “这是……我的黑洞驱动器!”看到它,伊夫洛特的眼睛亮了起来,似乎重新恢复了活力,“对,就是它,快把它给我!”他的手从牢房里伸出要从咲夜手里拿,咲夜迅速将那装置藏于身后并后退一两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见咲夜如此,伊夫洛特有些着急:“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把它还给你,甚至可以把你从这里放出去,不过你可得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以及帮我一些忙。”咲夜发出了哂笑。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伊夫洛特激烈地点头。

    ————————————————

    曼陀罗汪稳定了自己的心智,当他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一片狼藉了。

    他与自己体内的动物灵是长期共存的关系,应该说,他们早已融为一体。对方做什么,自己都会认同,哪怕是侍奉两个主人。不过,只有在刚才的那个状态下,对方才能展露本性——纯粹的兽性。

    “我们还是把事搞砸了。”他自言道,“没能处理掉小偷,让她跑了。”

    “我知道,曼陀罗汪。”如同听完孩子讲一天的学校生活的母亲的语气,古明地觉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说道。

    “觉……觉大人?!”注意到古明地觉的存在,曼陀罗汪单膝下跪,“让您见丑了。”

    “没关系,曼陀罗汪。”古明地觉露出了“和蔼可亲”的样子,“暂时不管十六夜咲夜的事了,去做一开始我希望你做的事吧。”

    “是!觉大人!”曼陀罗汪答应着,心里当然不会也不敢有一点忤逆。

    “好了,你去吧。”古明地觉示意他领着周围的部下离开。曼陀罗汪什么也没想,带着其他人就出去了。

    与此同时,一个金发身影出现在门口,瞟了一眼灰头灰脸的曼陀罗汪,随后如若无睹地走了进来。

    “看样子,她已经推测出你的身份了。”古明地觉说道,“我们还是低估她了。”

    “没关系。”桥姬抱着胸,“她绝对不会知道宝石的位置,知道了她也拿不到。相比之下,你的事更重要吧?”

    “不必担心,我已经做好应对一切变故的打算了,哪怕是十六夜咲夜也不会影响到我。”古明地觉难得地露出真挚而自信的笑容。

    “希望你真的做好了准备。”说完这句话,桥姬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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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旧地狱武道大会四强赛第二场比赛!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对阵灵乌路空!华丽的人偶师即将面对旧地狱最强火力,究竟谁能挺进四强?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现在的局势对爱丽丝不容乐观,自己的杀手锏歌莉娅已经在上一轮比赛损毁了,修复需要很长时间。而对于爱丽丝自己,她现在也是心事重重。之前她听闻古明地觉的部下在追捕一位小偷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为此她开始担心起咲夜来。自从她们分开行动后,就没有联系过了,她自然也不知晓咲夜的计划。尽管她知道,她是站在台面上的人,她的心思会被古明地觉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不能让她知道咲夜的计划。但是内心的忧虑还是无法抑制。在她看来,咲夜依然是人类,没有妖怪那么强的体格。

    “但是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先把眼前事解决吧。”爱丽丝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注视前方,才发现灵乌路空早已从原地消失。她抬起头,看见对方飞到了空中,用右手的炮口对着她。

    “要来了!”阿空还不忘宣告,炮口中发射出了激烈的弹幕。这对于阿空只是最低限度的火力,之前的绝大多数对手连这种最低限度的火力都扛不住。

    当然,对于爱丽丝,这种程度是完全不够她紧张的。她也展开了最低限度的魔法护盾,将那些攻击弹开。没错,没有了歌莉娅,她也只是回归了正常的战斗方式罢了——操纵人偶和使用各种魔法。习惯了靠高战力碾过去,可不利于技术的提升。

    双方的小试牛刀阶段结束了,阿空加强了火力,而爱丽丝也终止了防御,改为一遍躲避弹幕一边飞过去拉进距离。

    见爱丽丝逼近,阿空也开始在空中高速来回移动,移动的同时甩出极其密集的弹幕如同溅射的火花朝下方释放。阿空的胸口一直隐隐作痛,但现在她发现,释放能量似乎可以缓解这种痛苦,于是不由自主地加强了弹幕威力。这些弹幕落在赛场上无不产生激烈的爆炸让观众席一度陷入恐慌。

    阿空靠着大翅膀来回飞行的速度很快,仅靠爱丽丝的飞行速度追不上她。爱丽丝想起一百年前的间歇泉异变,魔理沙在荷取、帕秋莉和她的远程辅助下与灵乌路空大战的场景,那时灵乌路空对八尺乌的力量并未完全掌握,陷入了疲惫后被近身战才被击败。

    火力不足的爱丽丝当然不会傻到跟阿空对波。她不断躲避着弹幕,并寻找空隙使用魔法攻击其本体。爱丽丝的“魔神复诵”威力是远不及对方的,如果是母亲的就另说。如果在这里使用“魔神复诵”,在蓄力的时候就会被对方高频的攻击打断,因此爱丽丝只能使用一些前摇较短的法术攻击。

    这场比赛对于观众是个折磨,灵乌路空的周围如同太阳一般炎热,整个角斗场都能感觉到温度,观众们无不擦着汗,还因为灵乌路空周围弹幕而感到刺眼。观赛体验大打折扣。

    而靠近阿空的爱丽丝感受到的酷热更甚,仿佛贴在太阳表面,空气都变得滚烫。她的汗水浸湿了衣裳,头发也变得凌乱。但她不敢把目光从对方身上挪开一刹那,因为只要一颗弹幕都足以击溃她。她环绕着阿空飞行,却找不到一点能够突进的缝隙。

    阿空当然不懂什么战术,对她来说释放火力就足够了。与八尺乌的神格共存了百年,她早已不会疲惫,胸口的痛苦让能量的释放变成快感,她享受着这一切,自然不会注意到,爱丽丝身边的人偶在慢慢减少。

    “完成了!”爱丽丝一声令下,阿空的四周突然出现金色的光线,随后形成了一道球形的网将她包裹。这些线条坚不可摧,弹幕撞在上面发生的爆炸反作用于网内的阿空让她一度晕眩。

    原来,在爱丽丝绕着阿空飞行的同时,也在布置人偶包围她,每一只人偶都是她的魔力媒介,在阵型完成时,立刻发动魔法将她束缚。见阿空陷入眩晕,爱丽丝不会错过这机会,操纵魔法阵要将阿空扔出场外。

    这时,爱丽丝感觉周围的温度突然升高,她仔细观察阿空,阿空正在逐渐恢复意识。阿空被胸口强烈的疼痛烫醒,她睁开眼,低头看向胸口的“赤之目”,赤之目发着耀眼的光,就像——体内的神明睁开了眼。

    爱丽丝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她立即解除魔法阵,操纵人偶随着自己远离她。果不其然,以阿空为中心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那力量并没有什么冲击力,相反,它在将周围的一切分解——将它们分解成原子,不,几乎要将原子也分解。

    此即“分解之足”。

    周围的一切能量、一切物质在被分解后又开始朝阿空聚拢。周围的空气因为被分解,从外向内产生强烈的风。

    此即“融合之足”。

    这些能量全部聚集在阿空的炮口,即“第三足”,并对准了爱丽丝。

    阿空一时间感觉意识被夺舍,她大约知道为何这几天胸口会疼痛了,是体内“八尺乌”的神格在躁动,就像是要从她体内逃出去,又或是想要宣泄愤怒。

    爱丽丝预感到,这一击她绝无可能抵挡。就像利用魔法操纵人偶,再利用人偶释放魔法一样,魔法能量需要以实物作为,但是阿空会将周围一切非魔力物质吸收转化为自己的能量,破坏魔法能量载体,导致魔法失效。不需要实物载体的魔法并不是没有,但能量会在离开载体后一段时间内呈指数削弱。所以理论上讲,她没有任何反制措施。

    不,还有一招。那一招可以从超远距离攻击到敌人,启动那一招的关键在于“载体”,那个载体是从体内激烈摩擦魔法能量释放出火花来进行攻击,因此不需要担心威力的衰减。那一招就是“极限火花”。

    但是爱丽丝并没有带上“八卦炉”,只有那个法器才能释放“极限火花”。这难不倒如今的爱丽丝,既然没带,就现做一个。爱丽丝拿出之前修复藿小姐身体从她身上提取的金属材料并附魔,手动捏出魔法外壳包裹其中,随后加速金属摩擦转化出魔力火花。尽管用手捏的“八卦炉”能量转换效率会大打折扣,但是结合她体内的超高魔力储备,足以释放出一次威力加强型“极限火花”。

    当年魔理沙打败灵乌路空,用的就是这一招啊!

    “焰符“还没想好名字的一兆度光线”!”

    ““极限火花”!”

    最终还是演变成了二人对波,但是令人惊叹的是,爱丽丝的极限火花居然穿透了灵乌路空的光线,突破了高温直奔阿空而去,冲击到了她的“第三足”。阿空见状,一股脑地加大火力,殊不知这根本不是火力的问题,而是“极限火花”本身就带有极强的穿透性。也正是因为如此,爱丽丝这边也不得不额外展开护盾抵抗阿空的轰击。

    护盾只能撑三秒,只需要在这三秒内率先击溃对方的本体……

    第一秒,阿空的“第三足”外壳出现了裂缝。她很疑惑,为什么自己的本体在承受攻击?

    第二秒,阿空心想,自己要输了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只是不知道胸口还会不会继续疼下去,觉大人还会不会继续疼爱自己。

    第三秒,阿空的“赤之目”突然冒出了火焰,将她的身体包裹,将“极限火花”弹开。

    爱丽丝,没能在三秒内击溃对手。

    护盾破裂了,爱丽丝的人偶突然不受她操控,自主聚在她身前,展开了最后一道护盾。而另一边,阿空身上的火焰也被击散,她停止了轰击。

    胸口不再痛了。那神明似乎被压制了。

    人偶们替爱丽丝挡下了那可能要她命的一击,被冲击力击飞,分散地落到赛场的各个角落,而爱丽丝则被余波震得昏迷,瘫倒在地上。

    阿空疲软无力地降落在地上,随后也倒下了。

    为何体内的神格会突然躁动,又突然平息,灵乌路空一概不知。

    因为爱丽丝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而阿空尚有一丝体力,因此古明地觉宣布,本场比赛阿空获胜。

    看到这一幕,两个身影跃上赛场,飞快地跑到二人身边,察看二人的情况。阿空这边是阿燐,所幸的是,阿空只是因为疲惫睡去了。爱丽丝这边也只是昏迷,并无大碍,藿小姐抱起爱丽丝,与对面的阿燐对视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了赛场。

    藿小姐抱着爱丽丝回到了她的房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样一来,爱丽丝想要通过正规途径为咲夜夺回宝石的打算落空了。

    “怎么跟那个黑白老鼠一样,做事变得如此不要命。”藿小姐像是在抱怨。

    “我听得到哦。”爱丽丝突然睁开眼。

    “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抱着我回来的路上。”

    “……”

    “‘黑白老鼠’,这是你的主人帕秋莉对魔理沙的称呼吧?为何你也会用这个称呼?”

    “……”

    “罢了,总之,谢谢你。”爱丽丝闭上了眼,“我睡会儿。”

    “你输了比赛,不伤心?”

    “我伤心什么。”爱丽丝闭着眼笑道。

    “你就拿不到宝石了哦。”

    “只是我拿不到了而已,还有咲夜呢。现在想来,我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你看看床边。”

    藿小姐看向爱丽丝的床头,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束由花束,以月见草为主,由各种颜色的金鱼草团团围住,略施粉黛,再以康乃馨、樱桃花和百合花为点缀,显得清新淡雅。

    “在比赛开始前这里什么都没有。说明她刚刚来过了,咲夜,她没事。她一定还在某处,她一定能拿回属于她自己的记忆。我相信她。”爱丽丝欣慰地笑着。

    藿小姐正纠结自己该说些什么事,她突然听见了沉重的敲门声。她望向爱丽丝,爱丽丝点了点头,于是她便起身,走到门前,右手捏紧拳头,左手握住把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门口伫立着一位黑裙猫少女,她推着车,满怀歉意地看着藿小姐。

    “爱丽丝小姐她没事吧?我把她的人偶们送过来了。”藿小姐低头看去,才发现推车里尽是爱丽丝的人形们。

    “我没事,谢谢你了。”房间内爱丽丝提高嗓门说道,“进来吧。”

    藿小姐让阿燐推着车进了门。阿燐轻手轻脚地将人形们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它们也没事吧?”

    “事后我检查修复一下就行,麻烦你了。”

    “那就好,其实……”阿燐缩着手,似乎有什么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

    “怎么了?”

    “是阿空……她这几天有点奇怪。今天的比赛也是。完全不像她的作风,阿空虽然有些迟钝,但是下手轻重还是有数的,我也教过她这些。可是——”

    “可是,今天她差点把爱丽丝杀了。”藿小姐的语气有些责备。

    “对不起。从一开始阿空参赛,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阿空说她是收到了邀请函,但是据我所知,这场比赛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发放过邀请函,只有报名传单。就算希望阿空参赛,觉大人直接吩咐就是,可是觉大人一开始似乎根本不知道我们参赛。”

    听阿燐说这么多,爱丽丝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有人特地把灵乌路空骗来参赛?”

    “是的,但是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是谁。我怀疑跟阿空在比赛时突然失控有关系。”

    “阿空她现在人呢?”爱丽丝问。

    “我把她背到她房间里睡觉了。”

    “我想检查一下她的身体,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爱丽丝小姐你的身体。”

    “没有关系,反正我已经被淘汰了,就帮你调查一下这事。你们就安心比赛吧。”爱丽丝又如往常一样精神起来,刚才的战斗如同没发生过。

    “谢谢你,爱丽丝小姐。”阿燐激动地合拢手掌感谢道。

    “真是个烂好人,跟黑白老鼠一样。”藿小姐这回在心里嘀咕道。

一刻十六(十六)师父是红美铃

    小吉记忆中的那个身影若隐若现,她认识那个人,那个人却不认识她。

    “师父”开始展示一种拳法。手比蛇嘴,叠腰蹲步,双足如桩,竟将上身扭了个面。随后提腿直立,双手一抬一压吸气沉田,骈二指运按推压,曲折游荡。忽又提手扎步,朝胯间快速出拳,似舌出嘴,不可预料。

    收手之后,起步游回,二腕先后作反劈状,又即刻收为蛇形。忽地轻跃跨步呈右弓步出拳,蛇掌刺下,又直一膝、盘一腿,单足挺立,翻肩吐拳。三拳出毕,收势压膝缩蛇头却是蓄势,蹬足凌空作擒抱状,如蟒吞食,再是蛇拳忽闪。

    “这招叫‘蛇拳’。”师父保持出拳姿态讲解着,“步法要灵活,身法要刚柔。”

    随后,师父改变手型,是为爪状,拳法愈发张狂,刺击与抓挠兼用,忽地跳跃,忽地滚地,舞爪不断。

    “这是以前一位高手在蛇拳的基础上加入了‘猫手’,是为‘蛇形刁手’。在蛇拳灵动刚柔的基础上,少了点收敛,多了些攻击性,能出其不意。”

    师父蛇拳与猫手糅合展示一遍后,收拳作揖,展示完毕。“尽管从妖怪立场上出发,这些是缺乏力量的人类为了弥补差距而研发的技术,但是在我看来,将技术磨练到极致,也是一种力量的体验。在磨练技术的同时,提升上去的可不止是技术哦。”

    记忆的影像戛然而止,似乎只截取了这些片段。

    “将蛇拳与猫手结合……武术原来也是可以创新的。”

    但是对于现在的小吉来讲,她并没有什么好的“创意”,也没有机会去实践,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实战中摸索罢了。她思索着,倒吊自己做着仰卧。

    “一千个,呼……”她小心翼翼地解开脚上的绳子,落在垫子上,稳定自己的呼吸。不得不承认,她有着武术方面的天赋,但这种天赋究竟是来自于她作为“结”的付丧神身份,还是来自某种“悟性”,她无法得知。但她在短时间内靠着修炼自己变强确实是事实。

    一开始,她只是个刚拥有自我意识的付丧神,弱不禁风,直到自己的魔力源丢失,她为了寻找魔力源而踏上了修行之路。她参加某个地下搏斗俱乐部,与强者们搏斗锻炼技巧;她躺在岩浆边上以锻炼忍耐力;她参与各种苦力活以锻炼力量;更重要的是,她每日照着记忆中“师父”的动作和解说学习拳法和气功,最终达到这个地步。

    但是还不够,在拿到冠军之前,还不够。

    汗水浸湿了床垫,肌肉在颤抖,每一个细胞都经受了真正的地狱,包括脑细胞——锻炼的同时她没有停止思考,思考每一个动作的要领,踌躇着该如何调整呼吸发挥极限。

    “需要酒水吗?”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

    “我要红茶!”小吉兴冲冲地奔向房门,扯开把手,瞅着外面那唯一信得过的人。果不其然,是希尔丽芙。

    希尔丽芙就是十六夜咲夜,小吉并不知道希尔丽芙的真名。咲夜为她端上一杯红茶:“这是我为您亲自泡的茶,请您尝尝。”

    小吉其实并不懂什么品茶,只不过见过“师父”喝茶,于是学着师父的样子尝了尝。不过口感确实比上一次清淡了一些,她很喜欢。

    “辛苦你啦。”小吉说道。

    “不,真正辛苦的是你。”咲夜说道,“战斗到这一步,想必付出了常人不敢想的努力。”

    头一次被人如此夸赞,小吉也不懂什么掩盖情绪,喜悦与害羞写在了脸上。

    “请您一定要拿到冠军。”咲夜说,“您必能夺回本该属于您的一切。”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啊?”小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希望您能全心全意投入比赛,不被任何赛场外的事干扰。放心吧,当您遇到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时,作为女仆,我会替您解决。”

    ——————————————

    爱丽丝跟随阿燐来到灵乌路空的房间。此时的阿空仍安稳地睡着,难以想象在上一场比赛中她爆发出那般惊悚的力量。

    但爱丽丝不在意,她见过更恐怖的。上一场比赛只能在她大量的实战中鲜明一分。

    “阿空自从比赛结束,就没醒了。这都半天过去了。”阿燐不安地说道,“她瞌睡很少。”

    “释放了那么强的能量,难免疲惫的。”爱丽丝用解释的口吻安慰。

    爱丽丝注视着阿空的脸庞,抛却对她的一切固有印象,灵乌路空依然是个长着可爱面庞的地狱鸦少女。而这神明般的力量明显与她的外貌不匹配。

    爱丽丝扫视了一遍阿空的身子,她的发育很好,也没有什么问题。直到——看见了那个时。爱丽丝汗毛直立,那里对于阿空来讲是再正常不过的身体部分,但是今天,那里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

    “阿燐……你看到了吗?”爱丽丝轻声问道。

    “怎么了?”阿燐似乎尚未注意到什么,直到爱丽丝用手指着那里时,阿燐的尾巴也竖了起来。她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里,“怎……怎么会?那里平时不会动的!”

    只见阿空胸口的“赤之瞳”,此时此刻正盯着她们。鸟类的眼睛,人类的眼神,神明的注视……

    “赤之瞳”的目光在爱丽丝和阿燐之间挪动,但并未发出话语——眼睛也不会说话,但眼神可以。那种眼神,似怨恨,似悲愤,似蔑视,是来自地狱岩浆中的目光。

    “我记得,一百年前,是八坂神奈子将某个神明的力量注入到阿空体内。”阿燐回忆道,“阿空也欣然接受了,虽然后来引起了异变,但没人对此有异议。”

    “除了这个神。”爱丽丝补充,“祂的苏醒,恐怕就是阿空失控的缘由。”

    阿燐面露担忧:“那该怎么办?阿空会有事吗?”

    爱丽丝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是赋予她神之力的八坂神奈子早在五十年前就失踪了。只能试着去找到你口中那个将阿空骗进赛场的人,但是在此之前,恐怕不能让她参加比赛了。”

    ——————————————

    藿小姐脱下黑袍,摸了摸脸上的裂缝。她的全身都让爱丽丝用简单的材料修复了一下,唯独头部她没让爱丽丝碰。

    对手是个武术家,但无所谓,藿小姐也会武术,是帕秋莉根据红美铃的武术动作转化为经验复制到她身上的,对付人形对手完全够用。

    小吉上身绷带缠胸,只戴着那绳结。下身穿着短裤,闭眼凝神,调整呼吸,静待主持人的宣告。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旧地狱武道大会四强赛第三场比赛,武术家小吉对阵藿小姐!二人在之前的比赛中都展现了惊人的格斗技巧,那么她们会在这场比赛中为我们带来怎样的精彩对决呢?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相比于上一场,这一场藿小姐谨慎起来,并没有上来就发起突袭。二人含胸拨背,沉肩垂肘,一边对视一边绕近。

    藿小姐率先出拳。小吉勾拳打断,肘击其腹部。藿小姐后退一步,又快踢侧击其腰。小吉格挡后弓步出拳,被藿小姐接下。

    藿小姐略感熟悉,但是没有多想,接下一招后,立刻扫踢。小吉抽腿回避,对方使了个铁山靠,给她撞个踉跄。小吉调整架势,迅速反击,出袭裆腿,却被拍挡下。藿小姐扎步掌击,小吉下盘未稳,勾拳拦截反被推开。

    在力量上和体质上,小吉绝不是藿小姐的对手。在摸清了对方的身体强度后,小吉终于开始动用气功,强化躯干,使得自己的身体也硬如钢铁。

    藿小姐小步位移,掠爪向前。小吉眼疾,拧腰钻空,平掌刺胸。藿小姐侧跃躲闪,蓄势反踢一脚,两段踢击一高一低,皆被回避。小吉抓其后摇,使出一套连击,勾拳横爪劈掌直推,竟全被对方以寸劲化解,毫发无伤。

    小吉有些瞠目,自己的招式无不被挡下,对方毫无破绽。而对方的拳法自己似乎是见过的,皆能预判。二人对对方动作的熟悉,就仿佛是师出同门一般。

    不过,遇见会同一种招数的人也不奇怪。目前小吉所使用的是一种名叫“白眉”的拳法,既然对方会了,那就换一种。

    小吉改变架势,扎步立腰,右手收于腰作蓄力状,哼气吐息,左手前压,食指上竖,拇指外翻,另外三指蜷缩以拉筋,是为洪拳定桥手。忽地大喝一声,猛力冲拳。藿小姐试图封拳顶手,仍被气势击退。此拳法极为刚猛,在气功助力下,更是如虎添翼。

    藿小姐也不再收敛,亦以铁拳还礼,双龙出海,二手并用。小吉以勾手招架,虎拳反扑,藿小姐架臂勾手,控住其拳,沿腋下欲摔倒小吉。小吉借力发力,抬腿连踢,击破藿小姐架势,反身擒拿之。藿小姐利用被控住的手,反手提掌猛击对方下巴,挣脱束缚。

    小吉被刚刚那一击打得精神恍惚,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见对方的身影在靠近。她不多思考,连续抡臂,却被藿小姐抓住破绽,一发直冲拳命中中路,被击飞在墙。

    小吉在疼痛中意识到,对方所使的也是“洪拳”。对方恐怕和自己一样,同时掌握多种拳法。接下来,无论是罗汉拳、黑虎拳、金刚拳、螳螂拳、咏春等等,想必都会被一一化解。她从师父那里模仿得来的每一种拳法,对方必定更精进!

    “你究竟是何许人也……”小吉心想。

    观众席上,勇仪赞叹道:“这场大赛真是惊喜连连,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还能见证那套武术。”

    “哪套武术?”坐在一旁的山女问。

    “当年红美铃击败我所使用的那套武术。而这两个人,毫无疑问都师承自她!是同门师姐妹吗?二人的力量不相上下,不过论‘技术’,还是那个藿小姐更胜一筹。小吉依靠气功只能缩小体质差距,藿小姐虽然不会气功,但仍占优势。”

    被击退的小吉并未就此放弃,她这次使出了“蛇拳”,但果不其然,对方也会。这一轮攻势再一次被打退。

    使用蛇拳时,小吉想起了师父的教诲。将技术磨练到极致,提升的不只是技术。曾有高手将“蛇拳”与“猫手”结合开创“蛇形刁手”。所有的武术,都是建立在“应对人形敌人”上,他们效仿野兽的攻击方式,研究适合各自的格斗方式,一次又一次开拓创新,最终形成了南拳北腿百家武术。

    但藿小姐虽是人形,但她更倾向于“人偶”,并没有一般人的弱点。钢铁的身躯,惊人的力量,还有极高的技术,甚至还有魔法没使出来,毫无疑问,她几乎“无敌”,武术对她无效!

    “请您一定要拿到冠军,夺回本该属于您的一切。”希尔丽芙的声音自她耳边回荡,她明白,还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她除了武术,一无所有!所以她也只能依靠武术打败对手!

    小吉从地上站起来,再次摆好架势。

    “还要来吗?”藿小姐说道。

    太极拳,这次是太极拳。这是她记忆中师父所展示的第一个招式,也是最与她的气功适配的拳法。但是长久以来,她一直未曾理解其奥秘,师父唯独对这种拳法没有加以解说,她也极少使用。

    在摆好架势的那一刻,体内如滚滚江水般汹涌的气突然归于平静,犹如无边的湖。内心的一切杂念都剔除了,就连其他拳法招数都沉于湖底。

    师父接下来是什么动作?不记得了。她只需要打倒对手即可。

    藿小姐见小吉摆出太极拳的架势,略微吃惊。因为她在实践红美铃的各种拳法时,太极拳的威力是最小的。

    也该结束了,藿小姐决定使用自己最擅长的八极拳彻底击倒她。她脚跟震地,踩出一道裂痕,打出一阵猛烈拳风,小吉挥舞阴阳二臂,仅用徒手将那拳风化解。并非格挡,并非闪避,而是彻彻底底地消解。藿小姐面露疑惑,但还是踏出一步,往前迈冲,身后飞出尘埃,贴近距离再是一拳。

    二人交锋数个回合难分上下,却见小吉斜身捋其手臂,借力发力,反劈藿小姐脖颈。藿小姐急忙抽手抬臂护颈,同时改为八极拳绝招——“铁山靠”。

    宁挨十拳不挨铁山靠,而这一下铁山靠更是藿小姐的全力。二人距离几乎贴着,也来不及躲闪。铁山靠强在山岳一般稳定的下盘,不易失衡。即使有几两拨千斤之劲,也难以化解。小吉要吃下这招吗?

    无法化解,就顺其自然。铁山靠攻击距离不远,小吉解除气功,就贴着藿小姐的臂膀,顺着出力方向相随而动,凭借出色的韧性消除了对方的出力!而在应对铁山靠的同时,小吉的右手也已挥向藿小姐脸部。这一击包含了藿小姐自己的出力,结合了小吉解除身上气功时转移的力量,命中了!

    藿小姐连退数步,疼痛刺激着她的身体,她本不该总有疼痛,每一处关节都受到了冲击,最终她瘫软地半跪在地上——她已无力战斗。

    “果然,你就是……”藿小姐扶着膝盖勉强地挺立起来,小吉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的裂缝正在蔓延,“你就是,因那颗宝石苏醒的付丧神……继承了那宝石内记忆的人。”说完这话,藿小姐的身体完全碎裂开来,崩裂成数不清的碎片。

    这场面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尤其是是小吉和爱丽丝。

    “我……杀了她?”小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

    古明地觉见状,站起来宣布道:“小吉选手违反比赛规则第二项,不得夺取对手生命,淘汰出局!犯人小吉将被送往是非曲直厅审判!”

    “什么?!”小吉慌乱起来,观众们也面面相觑。

    爱丽丝见到这情况,跃上赛场查看情况,却远远望见,在那堆碎片中央,有什么正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一道魔法阵映射在角斗场上空,难以想象的魔法正在所有人面前显现。

    金木水火土日月,代表七种属性的颜色由那光芒分散开,那魔法竟然将光解构,为法阵赋予各自的元素。法阵接受到那些元素的力量,像是解锁了什么,中间的圆形符号逐渐扩张,将一个人影从那里召唤出来。

    那是个紫发魔女,皮肤白皙,面无表情。头上戴着月亮头饰,手上拄着一支法杖,穿着蓬松的淡紫色魔女服。爱丽丝认得她,她正是藿小姐的主人——帕秋莉·诺蕾姬。

    帕秋莉降落到地上,看着地上的碎片,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不用担心,她没有死,重组她费不了什么工夫。”

    “你是……”

    “你的记忆里没有我吗?那我问你,你还记得什么?”

    “记得什么?我除了师父外什么都不记得。”

    “原来如此,那么可以确认了,绿宝石里蕴含着十六夜咲夜一切有关红美铃的记忆。咲夜曾经与美铃学习拳法,所以你能够凭借这些记忆学会这些。”

    “你在说什么?你认得我师父?”

    “我和她,算是朋友。”帕秋莉闭着眼,似乎在努力忘却一些不愿回忆起的记忆,过了片刻,她睁开眼,说道:“今天的战斗,会作为经验记录下来,必可活用于下次。详细的事藿小姐会告诉你,再见了……”

    “喂!等等!帕秋莉!”爱丽丝正欲赶过去,帕秋莉却抬起手,像是在扭动上空的法阵。爱丽丝刚要迈出去的步伐又不受控制地收了回去,其他观众无动于衷,而藿小姐的身体也在加速重组。整个角斗场,只有她们三人被那法阵光照耀着,爱丽丝这才意识到,帕秋莉所使用的是禁忌魔法中的禁忌——时间魔法。超越七大基本元素的魔法。

    帕秋莉重新化为了最初的那道光,缩回到藿小姐体内。而藿小姐的身体也重组完成,就连脸上的裂痕都不在了。

    藿小姐就是帕秋莉。

    一切回到了小吉用太极拳击败藿小姐的一瞬间,除了爱丽丝、小吉和藿小姐三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吉还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藿小姐突然说道:“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由我来回收宝石了。虽然你的生命自机缘巧合下诞生,但我无权决定你的命运。去拿冠军吧,为了活下去。”她举起手,宣布认输。

    古明地觉凭借着读取小吉的记忆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小吉的身份是她早已知道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把宝石送还过去,决定权也不在她手上。她只是站起来,宣告:“藿小姐认输,我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者是——小吉选手!”

    观众们欢呼雀跃,藿小姐缓步离开赛场。小吉则追赶上去,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事关她的记忆,事关她的师父——红美铃。

一刻十六(十七)诞生之刻

    什么是生命?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存在会有不同的答案。

    曾是死灵法师的猫少女认为,生命是相对于死亡的概念。死亡是彻底的消灭,包括躯体的毁灭和灵魂的消亡。那些幽灵并未步入真正的死亡,大多数灵魂在经历审判去往彼岸后,才算是真正死去。幽灵亦拥有生命,只不过存在方式不同。

    小吉首次感觉到自己“存在”时,是她躺在旧地狱街道的一个小角落里,脑中回放着那些不知所谓的“记忆”。那是她作为付丧神拥有自我意识的开始。她看见自己怀中出现了一块翡翠般碧绿的宝石,目不识丁的她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代表什么。

    她听见隔壁的房屋里有喧闹的声音,正处于彷徨状态的她便将宝石戴在胸口,她系绳结的技巧是她作为“结”的付丧神理所应当拥有的。她步入那类似于酒屋的场所,却发现屋内只有寥寥几人。而那些声音,似乎来自地下。

    见这位不知来历的少女正在意那吵闹,酒屋老板便领着她进入了地下的隐蔽空间。见到地下的景象后,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这里的人们各自分组,一对一相互搏斗,但并非是出于仇恨,他们在搏斗结束后会喜悦地相拥以示尊敬。小吉并不知道这背后的意义,直到老板向她发出了邀请:“怎么?要试试吗?放心,我们不会强求。找个跟你差不多体型的对手吧。”老板四处望了望,又挠了挠头:“不过你这种体型,在这里不多。”

    小吉看着这里的场景,脑中不自觉地开始回放起宝石赋予她的记忆——那是十六夜咲夜有关红美铃的记忆。记忆中,那个红发小娘时常与人搏斗,并且展现出出色的格斗技巧。

    这么做,或许有什么意义。她想着。

    “那个人,怎么样?”小吉指向角落里一位和她同样体型的少女问道。

    老板望了望她指的方向,却面露难色:“额,你确定要和她打?她可是现场最强的。”

    那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搏斗场的少女,看上去和小吉一样弱不禁风,和其他重量级搏斗手完全不在一个层次。可是老板却说她是最强的,这反而激发了小吉懵懂时期极强的好奇心:“就她了。”

    “好吧。”老板只好招呼那边那个少女,“水桥,过来一下,有位新人想跟你打。”

    那少女正是水桥帕露西。见老板朝她招手,有些不耐烦,直到老板向她介绍小吉时,才表现出一点点兴趣。

    “你是付丧神?”她问道。

    “那是什么?”

    见小吉还处于懵懂状态,桥姬便向她详细解释了她的存在和来历。尽管桥姬表现得很没有耐心,但还是让小吉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她是结的付丧神。

    “那这个东西,”小吉拿起了自己胸前的宝石,“应该就是我的魔力源吧?”

    “大概是吧。”看着那宝石,桥姬似乎若有所思,“如果是你的魔力源,就一定要保管好,失去她的话,你最终会因为魔力燃尽而变回‘结’,换言之,就是死了。”

    虽然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她大致明白变回“结”是什么情况,一股微妙的情绪从心中油然而生。那是恐惧。

    “嘛,在这里就不用管那么多。我们开始吧。”桥姬提醒道。

    “啊,好。”小吉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这个金发绿眼的少女身上。她模仿着记忆中那个红发小娘的姿势,摆出某个武术的起手式。

    “三,二,一,开始!”

    “啪!”

    小吉被一击击倒。

    不存在什么奇迹,刚“出生”的付丧神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呢?桥姬并不意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背后传来了小吉的声音。

    桥姬回过头,只见小吉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击,我记住了,下次我会躲开。我们继续!”

    桥姬给老板一个目光,老板补充道:“只要一方没有失去意识或喊停,的确不算结束。”

    “好吧。”桥姬捏了捏拳头,等待小吉再次摆好架势时,立即出击。

    这一次,小吉果然躲开了。

    但下一个连击,再次击倒了她。

    “再来!”

    一次、两次、三次……小吉每一次被击倒,都会再度站起来,并且记住刚刚那一招,绝对不会再被打中第二次!

    “真是让人嫉妒的学习力和毅力。”桥姬意识到,这样下去只会没个头,“我不打了。”

    “诶?”

    “我不打了,我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当陪练的。”

    老板叉着腰,遗憾地说:“那就确实没办法啦。”他拍了拍小吉的肩膀,“先吃饭吧,你还没吃过饭吧?”

    “她应该没钱。”

    “我请了。”老板爽快地说。

    老板给小吉做了一碗面端到她面前。小吉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个红发小娘也经常吃同样的东西,便有样学样用筷子夹面条尝了起来。仅仅是第一口,一股愉悦感便充斥于她的味蕾,面条丝滑富有弹性,肉沫的陪衬增强了口感,而适当的辣椒和葱更是让舌尖的体验更上一层楼。

    “这……这是什么?好好吃!”

    “好吃吧?这叫‘炸酱面’。据说一百年前,一位高手来旧地狱与那鬼王决斗时,带来了这面的配方。从此这宝贝就在旧地狱流行开了,就连地灵殿的古明地觉赞不绝口——诶?是太辣了吗?怎么眼泪花都出来了?”

    小吉这才注意到,她的眼角流着热泪,沿着她的脸颊落到面汤里。她不知道何为泪水,“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怀念呢……”小吉在那一刻,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记忆、喜悦、疼痛……这一切都凝聚于一碗面中,以味觉概括。

    这就是,活着。一个付丧神真正迎来了新生。

    离开酒屋后,小吉来到了自己“出生”的巷子,作最后的告别。这样一来,她的生命就正式开始了。“接下来要去做些什么呢?”她想。她有很多事可以做,她可以去到处旅行,她可以多认识一些人。但她最想做的,还是格斗和打探自己记忆的来源。

    还未转身,她突然眼前一黑,后脖颈似乎遭到了重击,只觉得剧痛,地面朝着她倒了下来。

    是谁?为什么?带着这些疑惑,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话语:

    “你在做什么?”

    “不觉得你的计划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吗?比赛奖品,一个能让死物拥有生命,或许能让死者复活的宝石。放在旧地狱,谁能拒绝这东西啊?”

    “但是,你把她——”

    “放心,死不了,但是活不久,失去了魔力源,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回原本的样子。”

    “你的做法未免也太——”

    “你要是真的反对我的做法,刚才就会阻止我了。但是你没有,因为你知道,这点牺牲是必要的。”

    “……”

    小吉无从辨认说话的人是谁,直到听见有人在喊她:“小子!小子!怎么了?快醒醒!”

    小吉睁开眼,是酒屋老板。

    “吓我一跳,我打烊出来就看见你躺在这里。”

    小吉摸了摸胸口,发现了一件让她胆寒的事——脖子上宝石不见了,只留下空绳结。

    “我的宝石呢?”她惊恐起来。

    “宝石?我不知道啊?难道你被抢了?(旧地狱粗口),你肯定是遇上贼娃子了。你不该把那么显眼的东西挂在脖子上的。”

    没有了宝石,意味着魔力源断了,意味着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回“结”,失去自我意识。她将死去。

    “怎么会……我还不想死!我才刚出生,才吃了一碗炸酱面!我还什么都没做!我连名字都没想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想死……我不想……”

    最大的绝望莫过于刚刚觉醒了对生命的期盼,又被夺去了生存的权力。小吉几乎要疯掉,抱着头趴在地上,颤抖着身体。

    “冷静,小子,你还没死呢。你先冷静,听我说,老板我有些人脉,搏斗俱乐部里的家伙人都不错,我去拜托一下他们,让他们帮你找找那宝石的下落。在此之前,你先在我店里干活,挣饭钱。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代替你那宝石,但是吃饭怎么说也能维持生命,对吧?”

    小吉听了老板的话,开始在酒屋打工,并且在空余时间,凭借着“记忆”开始修炼武术。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但是进食和修炼的的确确可以缓解能量的消逝。后来,自然是打听到了宝石的下落,参加了这武道大会。

    听完小吉的讲述,藿小姐说道:“原来如此,你苏醒的时间是半年前,而宝石被分散到各地的时间也是半年前。时间对得上。”

    “请告诉我,十六夜咲夜究竟是谁?我的师父红美铃又在哪里?”小吉激动地问道。

    藿小姐与爱丽丝面面相觑,最后是爱丽丝先开了口:“十六夜咲夜就在这角斗场某处,寻找机会夺回宝石。我和她是同伴,但是为了不被古明地觉得知计划,我和她分开行动,不互通信息。所以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至于红美铃……”爱丽丝说到这,停下了。

    她将目光放在藿小姐身上,据她所知,红魔馆的众人只有帕秋莉和咲夜活了下来。自然,那位红美铃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百鬼夜行异变对爱丽丝自己都是伤疤,她自己怎么可能说的出口?

    “她离开了。”藿小姐却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世界的某处修行吧。如果你想要见她,就必须活下去。”

    见藿小姐说谎,爱丽丝也应和起来:“嗯,你要先拿到冠军,拿回宝石,才能活下去。说起来,没有办法改变魔力源吗?”

    藿小姐摇了摇头:“以前是有先例,和太鼓的付丧神曾经将自己的魔力源改成了外界的电子鼓。但是有能力成为新载体的道具只能到外界获取,因为只有外界人类常用的道具才能作为载体。绳结在外界早已被无线技术淘汰,很难找到合适的替代品,我们的时间不多。拿回宝石后才能考虑这方面的事。”

    “即使是万能的帕秋莉小姐也不行?”爱丽丝特意强调了“万能”两个字,明显她很在意刚刚帕秋莉动用了禁忌的时间魔法。

    藿小姐却突然道出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不行。我的主人,帕秋莉·诺蕾姬小姐,已经将自己的肉身毁灭了。肉体对于追求高远的魔法使早已是束缚,为了突破‘规则’,她只能将自己的存在逻辑摧毁。而我的存在,也不过是她迈向下一步的台阶。我的意志属于她的意志,但是因为她的思想超脱了常人的理解,完全复制给我的话就会故障,所以并没有全盘复制。但是我的人格,你可以看作就是曾经的帕秋莉。”

    “这也跟你曾经不愿告诉我的秘密有关?”爱丽丝毕竟见多识广,明白魔法使的末路。

    “是的,所以事到如今我依然不能告诉你们。”

    “那好,这些事先不提,我们还是讨论眼前的两件事吧。一个是绿宝石,我们得帮小吉拿回魔力源,让咲夜拿回记忆,这两者应该不冲突吧?”

    “不确定,咲夜触碰宝石拿回记忆后,我不知道宝石的魔法会不会消失。宝石实际上还在为小吉供应魔力,如果魔力散尽,小吉可能会直接变回道具。”

    “你果然一如既往地喜欢平静地说出坏消息啊。我得想办法跟咲夜联系上,让她先不要碰宝石,至少得等小吉更换魔力源之后再取回记忆。至于另一件事——”爱丽丝看向一旁的火焰猫燐。她们的谈话,阿燐都在旁听,但没有参与,只是尴尬地坐在一旁。

    “觉大人不会主动把宝石还回来,而且宝石也不一定由她保管。但是假如接下来的比赛我遇上小吉,我会让路。”

    “不。”小吉却拒绝了阿燐的决定,“我希望你全力以赴。”

    “你怎么跟那个天人一样?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啊?”阿燐反驳。

    “这个……”

    “就这么决定了,我会在下一场比赛中打败杖刀偶磨弓,然后和阿空退赛,阿空现在不能再参赛了。”

    “没错,这也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关于灵乌路空体内的神明。根据已知情报,有人将阿空骗进比赛,同时,阿空体内的神苏醒了。这二者不可能是巧合。如果我没猜错,那个黑幕应该是天狗叛徒射命丸文。她想杀死阿空体内的神。”

    “天狗?说起来,那天我和那个无头鸦天狗对决后,好像是望见有鸦天狗在盯着赛场。”小吉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天狗这段时间在忙于内乱,记者都没派过来一个。能出现在这里的鸦天狗,就只有射命丸文了吧!”爱丽丝说道,“我们先定好接下来的计划。我接下来会在赛场周围布置结界,只要射命丸文出现,她就逃不掉,顺便想办法联系上咲夜,我会在我们的房间里给她留言;小吉专心参加比赛;阿燐照料好阿空,别让我们之外任何人来这个房间;帕琪——藿小姐给小吉做陪练,在阿燐参赛时负责护卫阿空。”

一刻十六(十八)埃斯库罗斯之船

    地灵殿的楼上,古明地觉的办公室背后,有直通是非曲直厅的传送门。是非曲直厅是彼岸的第一关,所有通过三途川的亡灵都要来这里进行审判。

    平静的三途川上,烟雾弥漫,看不见彼岸。“小野冢”号缓慢地朝着对岸漂流而行。这是专属于小町的死神摆渡船,小町自然是船长。

    以前小町只负责摆渡幻想乡内的人类去彼岸,但在百年前的大灾变后,她的业务扩展到整个幻想乡。船也从以前的小木舟更换为这种只有高阶死神才能独有的大帆船,大约可以容纳几百号亡灵。船头挂着个巨大的骷髅头装饰,据说是小町出于个人喜好装修的。甲板上和船舱内都是比较常规的设施,船体没有火炮口,没有也没必要安置武装设施。毕竟谁会来三途川打劫死神的船?

    当然,亡灵们渡河是要钱的,钱的数量取决于有多少人真心悼念死者。如果没有足够的钱,就只能跟小町签“卖命契”到船上当水手,当个几百年,还清了债,才能去彼岸接受审判。

    亡灵水手们一丝不苟地在船的各个角落忙碌,平时的工作就够“充实”了,在前不久,还发生了“翻船事件”,船被什么东西剧烈撞击,整艘船朝着一侧倾翻过去。大批亡灵落入水中。三途川的水下那可不是亡灵能待的,一些就连死神都忌惮几分的东西在三途川深处游荡。

    对于小町而言,这可是重大工作失误,好在附近就有同事的船,对落水的亡灵实施了紧急救援。不过还是有漏网之鱼逃出了三途川。“天狗狩猎”就在其中,落水的小町注意到它的逃窜,她不得不亲自去追它,才有了之前的事。

    现在船已经被水手们修理好,可以重新启航,四季映姬便乘着这船,要亲自调查翻船的原因。她靠在桅杆上,注目水面。三途川的水面也不是一般亡灵能去看的,经常有亡灵看到些“不干净”的东西,发了疯。发了疯的亡灵就只能丢水里了。

    但四季映姬清楚,所谓“不干净”的东西,其实三途川对于死者生前乃至前几世的映射,亡灵在短时间接受了太多记忆,本就脆弱的灵体就会崩溃。崩溃的灵体迟早会变成怨灵或恶灵一类的东西,就只能丢水里。

    对于活人也是如此,大脑涌入太多记忆的话,也会崩溃吧。

    百年前,百鬼夜行异变所产生的恶劣影响也波及了冥界。生前变成妖魔的人,死后也极有可能变成怨灵。怨灵大量流入旧地狱,古明地觉便带领旧地狱的人们一次性镇压了所有怨灵,阻止了灾害蔓延到彼岸。作为这项功业的嘉奖,是非曲直厅允许古明地觉保留自己的武装。

    当然,对于百鬼夜行的来源,是非曲直厅是清楚的。但是其他的老阎魔认为不能干涉生者之事,于是没有任何作为。在阎魔中最年轻也是威望最小的四季映姬无奈只能忍气吞声。

    但这次,如果“那些人”将阴谋的手伸到了冥界,她就不能坐视不管。

    水面上,一些像是泥土的杂质流过。这对于一般的河很正常,但是这里是三途川,三途川水上,不可能有杂质。四季便命令小町将那些杂质打捞上来,小町转身就让水手去做。一个倒霉的亡灵水手只能冒着看到“不干净东西”的风险下水打捞那些杂质。

    “给它扣五十年,”四季说着,从那亡灵手中接过渔网。听到自己能少五十年劳务,亡灵面露喜色,唱着水手歌谣回岗位上去了。

    四季打开渔网,小町探出头看去,只见那些土质呈现出一些有明显人为痕迹的形状——像是什么东西的碎片。

    “果然……”四季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什么,“翻船事件是人为原因造成。”突然,四季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着小町,眼中满是震惊。

    小町还是头一次见自己的上司露出这样的表情,自己也慌了:“怎……怎么了?四季大人?”

    “快开船回旧地狱!我们上当了!”话音未落,船体忽地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又开始倾斜,四季失去平衡,朝着低处摔下去。小町一手抓桅杆,一手紧紧握住上司的手,朝着水手们发号施令:“所有人,尽力稳住船体!舵手,掌舵!准备加速!四季大人在船上,绝对不能让翻船事件发生第二次!”

    水手们相当团结,握着绳索朝着高处攀爬,依靠亡灵本就不多的体重勉强让船体保持平衡。

    “三点钟方向,出现不明舰船!”有水手报告道。小町朝着那边望去,只见一艘比“小野冢”号大好几个吨位的大帆船从浓雾中使出。因为迷雾的关系,看不清那船的样貌,也看不清操纵它的是什么人。

    “是敌舰?三途川上怎么会有敌舰?”这是从未有过的事,自生死秩序建立以来,就未曾发生过这样的事件。小野冢号也没有这方面的应对措施,船上没有任何武装手段。

    对方发起了进攻。四季可以清楚看见,有什么庞然大物从对方船底窜出,在水下朝着这边高速移动。

    “鱼雷!是鱼雷!”水手们喊道。

    四季伸出手,释放出一道弹幕,击落了那鱼雷。那鱼雷并未爆炸,而是停止了前进,沉了下去。那并不是鱼雷,而是某种并不是很坚硬的物体,用来撞击死神的船。在激烈碰撞后自己也会粉碎。之前的翻船便是拜它所赐。

    “他们并不是想击沉我们,”四季判断道,“他们也没那个胆子,他们想拖住我们。但是不能让他们得逞!小町,我们得快点回去,我来对付他们!”这艘船上有远程战斗力的只有四季和小町。小町需要指挥水手,那么四季便只能充当炮手。见上司给予自己无限的信任,小町心中升起一股火焰:她要达成使命。

    “全舰进入紧急状态!舵手,左舵,左满舵!把没用的东西全部丢到水里去!我们要加速回彼岸!”小町沿着绳索灵快地站上瞭望台,向着众水手发号施令。

    这些水手好歹在三途川上待了有几十年,经验还是丰富,在船长的指挥下,并没有慌乱,在各自岗位上快马加鞭。

    四季紧紧地盯着对面的船,她的视力可以看穿迷雾。自然她也看见了,那站在对面船头望着她的身影,不禁打了个寒战。

    “射命丸文的帮凶,居然还有神明吗……”

    “那个神明”似乎并不打算出手,而是命令部下继续发射“鱼雷”。如果祂亲自对四季映姬出手,就是“僭越”,就是挑战地狱女神的权威。

    四季掷出几块“悔悟棒”,轻而易举地击碎了那些土黄色的块状物。

    见自己的攻击已被看破,也没有必要追上去接弦战,对方便只好转动船身,离开这片区域,就像放弃猎物的猎手,消失在了迷雾中。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是四季映姬却警告说:“他们没能拖住我们,那么他们在旧地狱的行动就会加速,我们必须赶快!”

    ——————————————

    阿空从睡眠中苏醒,眼前却是两个陌生人。

    “你们是谁?!”她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挥舞着左手警告道。

    “别紧张,我们是阿燐的朋友。”这两人正是小吉和藿小姐,小吉挥挥手安抚道,“她去比赛了,拜托我们照顾你。”

    “哦,这样啊。”阿空没那么多疑,理所当然地就相信了。

    见阿空好哄,藿小姐便问道:“阿空,你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诶。”阿空摇了摇头,全然忘了她与爱丽丝的战斗。

    “你的身上寄居着神明,而祂想要侵占阿空的身体,伤害阿空你身边的人,包括阿燐。”

    “伤害阿燐?真的吗?”

    “也许会。被祂侵占身体后,阿空便不再是阿空了。你也不希望那样吧?”

    “我不希望那样!”

    “那就不要参赛了。阿燐和我们会想办法救阿空的。”

    “好!”阿空回答得是如此果断,让藿小姐也有些惊愕。

    “那好,阿空就在这好好休息吧。”话说到这,房间响起了敲门声。听节奏,是爱丽丝的暗号。

    藿小姐将门微微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只眼睛,确认外面的确是爱丽丝,便要把门完全打开。爱丽丝却紧紧握住门把手,不让她打开,并且眼神凝重地看着她。

    “怎么了?”藿小姐小声问道。

    “阿燐输了,受了很重的伤。被古明地觉接走了,绝对不能让阿空看见阿燐的惨状。我怕她会失控。”爱丽丝用极其低的声线报告比赛结果。

    “我知道了……”这结果是如此突然,藿小姐眼神也沉了下来。

    “对了,古明地觉宣布,半决赛推迟一天举行。”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她会读心,自然也会察觉到异常,于是拖延时间来给对方压力。看样子,我们得和她合作了。”

    ——————————————

    曼陀罗汪奉古明地觉的命令调查灵乌路空相关的事,于是他此刻直奔灵乌路空的房间去。

    然而,在某个房间门口,他却窥见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那是一个鸦天狗的背影,曼陀罗汪听闻过关于她的传闻。结合那房间门牌上的名字,他的大脑加速运转,得出了结论。

    一切都连了起来。

    他率领部下追了上去,并通知其他区的警卫包围过来。他要第一个抓住那个威胁。

    与此同时,独自和阿空留在房间内的小吉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藿小姐和爱丽丝去找古明地觉谈判,如果可以,她们想以帮助阿空为条件把宝石要回来。

    “外面怎么了?”阿空问道。

    “不知道,估计是抓贼吧。”小吉回答。

    随着时间流逝,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有大批人从门口跑过。这不禁令小吉悬起心,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朝门靠过去。

    她听见了战斗的声音。

    小吉想起那个女仆,难道是她遭到了危险?担心和好奇心驱使小吉想要打开门看看,但是她又答应了其他人要看住阿空。她握着门把手,低头纠结着,却听见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

    “结束了吗?”她松了一口气。

    忽然,她握着的门把手自己转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人要从外面开门。她和其他人约定好了,进门前先敲暗号,而此时对方竟然要直接开门!

    她死死握住门把手,用脚堵住门槛。她的直觉告诉她,外面的“东西”是个很可怕的存在,绝对不能开门!那压迫感,不亚于“天狗狩猎”,从房间内都能感觉到那强烈的死亡气息,仿佛有黑色气流从门缝里冒进来。是射命丸文,是爱丽丝她们口中提到的射命丸文!是那个把“天狗狩猎”引来的天狗叛徒,是那个传闻中杀害了众多神明的“神祇狩猎”!

    她绝对不是对手,她绝对不能开门!

    门把手传来的力道逐渐减弱。对方似乎没有继续尝试开门的打算了。

    但是,几张照片被塞了进来。小吉拾起那几张照片,不禁打了个寒战——那是火焰猫燐,正满身疮痍地躺在地上。对方故意拍下了上场比赛阿燐输掉时的惨状,这是对方的计谋,这是绝对不能让阿空看见的场面。

    “你在做什么?”阿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

    “我们总算可以谈谈了,古明地觉。”爱丽丝正襟危坐于古明地觉对面,藿小姐靠在墙边,像是位随从。

    “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古明地觉点点头,“你们是带着诚意来的,我当然可以合作,要是保住了阿空,我可以去争取把宝石给你们。”

    “你自己当真不知道幕后黑手?”

    “就像你那位女仆小姐,她在暗处,我在明处,我怎么读心?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读心,比如那边那位小姐。”古明地觉给了藿小姐一个眼色。

    “傀儡无法被读心,”藿小姐说,“对方可能也使用了傀儡。”

    “为何不把帕秋莉小姐叫出来,我们当面聊聊?”

    “主人的内心已经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读她的心,你会发疯。”

    “那还是免了。”

    爱丽丝开口问道:“古明地觉,你所做的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古明地觉微微一笑,回答:“既然你打算问出来,那么告诉你也无妨。我支持那位主办方举办武道大会,是想籍由这场比赛,让旧地狱走向成熟。当然,你在想,一场比赛怎么让旧地狱走向成熟,很简单,只需要让大家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旧地狱的大家都是很单纯的存在,因为在以前,思想过于复杂很可能会被怨灵上身。现在怨灵已经被镇压,没有单纯的必要了。而且目前看来,这场比赛对于大家的改变不小。彻底走向成熟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但是我需要在武道大会迈出第一步。你很快就能明白了。”

    “好吧,那我们的谈话就这样。你帮我们要回宝石,作为条件,我们会揪出幕后黑手。”爱丽丝站了起来,“那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说着便招呼起藿小姐。

    “我可是把我的真心话告诉你们了,但是你们心中似乎还有怀疑呢。”古明地觉说道。

    “你说的确实不错,”爱丽丝回过身说道,“但是,你所说的,所想的,对于其他人并不重要。人们真正在意的,是你的所作所为。”

    “原来如此,我受教了。”古明地觉微微弯腰以示答谢。

    离开了裁判席,二人朝着阿空的房间回去,她们估摸着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她们却在空气中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血腥味。

    二人赶忙向前奔去,却发现这条走廊上,零零散散躺着警卫们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阿藿,去告诉古明地觉!”

    “这是什么称呼……算了,我这就去!”藿小姐迅速返回。

    爱丽丝急忙检查有没有幸存者,但是很遗憾,没有。这些死者死法各异,包括抓伤、刀伤、断头、腰斩、贯穿,简直一幅人间地狱。

    这样的惨状,让爱丽丝不由得想起那恐怖的回忆——百鬼夜行。

    “咳咳……”听见咳嗽声,爱丽丝循着声音赶去,终于发现了一位幸存者——曼陀罗汪。不,他也不省人事。他瘫倒在墙边,盔甲被染成猩红,腹部被击穿,双手还紧紧握着由大剑拆解成的双刀,嘴里吐出一口血,用仅剩的力气说着:“原……原谅我们……早鬼大人……觉大人……没能同时……尽忠您二人啊……”

    吐出最后一口气,他侧过头,闭上了眼。

    爱丽丝意识到,已经回天乏术了。

一刻十六(十九)惊弓之鸟

    “你在明处,射命丸文在暗处。”

    “任务的第一步,将假的邀请函扔入旧地狱核熔炉,确认灵乌路空已收到,并被吸引参赛。”

    “任务的第二步,参赛,不断胜利,在最后一步之前不能露出马脚。”

    “任务的第三步,引开四季映姬。由大人撞翻死神船,由射命丸文将“天狗狩猎”引入赛场使让四季映姬为了调查案件离开赛场。”

    “接下来只要按照原计划,与灵乌路空比赛即可。”

    “计划出现变故,大人没能拖住四季映姬,四季映姬将提前归来。”

    “计划出现变故,古明地觉有所察觉,劲牙组曼陀罗汪加入古明地觉势力。爱丽丝等人也发现异常。”

    “更改计划,必须提前与灵乌路空对决。”

    “任务第四步,将火焰猫燐重创,射命丸文拍照记录。”

    “任务第五步,由射命丸文将重伤火焰猫燐的照片塞进灵乌路空房间。”

    “计划出现变故,曼陀罗汪发现了计划。”

    “变故解决,曼陀罗汪已被处理,已经打草惊蛇,但是没有影响,计划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任务第六步,杀死八尺乌。”

    曾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上此时空无一人,寂静得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半决赛被古明地觉推迟到明天,今天并没有比赛。

    但是,人们不会想到,一场意料之外的比赛开始了。

    西五区及其上方的观众席突然爆炸,一只燃烧着的鸟从火光中呼啸而出,径直冲向赛场,誓要让伤害挚友的那个人付出代价。

    而杖刀偶磨弓,早已在赛场中央等候多时。

    她将右手塑形为一根刺剑,计算好时机准备刺穿对方,却错误估计了愤怒的力量。灵乌路空刹那间已飞至她面前,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赛场观众席上拖行几十米直至撞穿赛场。

    灵乌路空脸上已无天真,她和胸口的“赤之瞳”都恶狠狠地盯着磨弓,将右手炮口贴在磨弓额头,毫不留情地释放出最大威力火力。磨弓的头连同背后的地面被击穿,角斗场外顷刻间多出来一道大窟窿。

    然而,磨弓的身体并没有停止活动。她的左手化为巨钳,反擒阿空双臂,右手刺剑对准了赤之瞳。

    似乎是感觉到了危机,赤之瞳射出高热能,熔毁磨弓半个身子。磨弓四肢断裂,落向地面。

    灵乌路空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原地与什么挣扎。她听见了心中的声音,那声音怂恿道:“将身体的支配权交给我吧,我来替你的朋友复仇!”

    “不行……我不能——”阿空的意志愈是反抗,赤之瞳就将灼烧般的痛苦蔓延到她全身。

    “杀了她吧!”

    阿空脆弱的意志怎么是神明的对手呢?她的情感很快被仇恨支配。然而也是在这挣扎的瞬间,磨弓的埴轮身体重新恢复了。

    磨弓趁阿空与神明的意志搏斗之际偷袭,却扑了个空。热量从背后袭来,磨弓回避,鞭子般的火焰在周围的地面留下烧痕,滚滚岩浆从那里喷涌而出。

    这个地狱鸦的速度逼近鸦天狗,磨弓一时竟难以用肉眼捕捉,迟疑刹那,炮管迎面砸来,锤烂了磨弓的脸。失去视野,磨弓化手为刃,旋转挥舞,划中了对手。

    意识到近战不是对手,阿空远撤。磨弓的眼睛刚恢复,就看见无数颗火球喷发式地朝她落下,如陨星一般将周围摧毁,房屋无一幸免。二人的战场早已不局限于角斗场,而是整个旧地狱。

    磨弓在火力压制下陷入了下风,而对方的攻击方式也愈加肆无忌惮,丝毫没有顾及对旧地狱的破坏。

    刚开始附近不乏观众,然而在他们意识到这不是比赛,而是具有毁灭性的厮杀后,便四散而逃。

    阿空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和赤之瞳相似的模样,她已经完全被夺舍,只剩下复仇的情绪。而那神明,“八尺乌”,则开始发动自己的力量:分解、融合、毁灭。就和之前跟爱丽丝对决时一样,周围的一切物质正在被她蚕食。

    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物质存在靠近她都只有被毁灭的命运。但是杖刀偶磨弓却迎着这股力量飞了过去。“无论毁坏到何种程度,身体都能重组。这就是袿姬大人赐予我的完美之躯,就像是专门用来对付你的。”磨弓的身体随着距离的靠近不断崩坏、破碎,但自我重组的能力却能延缓这一变化,“接下来,开始‘狩猎’神明——八尺乌。”

    八尺乌见状,加速了吸收,并且将能量聚集在“第三足”,意图将杖刀偶磨弓连同前方大片区域凐灭。

    太阳,祂不是太阳。祂不过是太阳、是天照的孩子。现在,祂听见高天原在呼唤祂。祂要回去,祂要回到母亲身边。

    “遥远的门即将降临,有僭越者意图颠覆人的秩序。回来。”祂收到了如此启示。因此,祂从地狱鸦的体内醒来。哪怕牺牲这个身体,牺牲这个旧地狱,祂也要消灭面前的“僭越者”,回到高天原。对于神明的伟大目的,凡间的一切又算的了什么呢?

    察觉到战斗的古明地觉等人抵达了附近,看着这番景象,古明地觉的脸色苍白,如同被抽了魂,跪在地上:“来迟了,阿空已经被夺舍了……”对于控制欲极强的她,事情最终还是脱离了她的控制。

    “为什么?杖刀偶磨弓,不,埴安神袿姬会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爱丽丝问道。

    古明地觉精神恍惚地看着前方,没有回应。

    “古明地觉?”

    古明地觉在原地摇摇晃晃,眼神中充斥着自责与绝望。

    “喂!你给我振作一点!”爱丽丝掌掴了觉,“现在快用你那聪明绝顶无所不知的脑袋瓜想想该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古明地觉摇摇头,“我无法读那个埴轮的心,因为她也属于人造的傀儡。我根本不知道她们的计划。”

    “我不是问你这个,别再依赖你那读心了!你的旧地狱马上就要被那个神给炸了!”爱丽丝这才发现古明地觉是如此外强中干。

    “旧地狱……对,我不能让旧地狱被毁……”古明地觉从地上站起来,“我要用‘第三眼’将阿空唤醒。”

    阿空的周围被一块直径几十米的光球包裹,周围的建筑一个接一个朝那里坍缩,八尺乌心想足够了,祂要将这能量掷出,毁灭前方的一切。

    “阿空,快醒醒!”一个声音传来。

    祂意识到,古明地觉试图入侵祂的内心唤醒灵乌路空。怎么可能,祂可是八尺乌,区区觉妖怪怎么可能动摇神明的意志?

    “阿空,对不起。是我疏忽了对你们的关心,才害你们落得这个下场。你们可以不原谅我,但至少不要再让阿燐受伤。”

    “阿燐……”阿空的口中不自觉地吐出这个名字。

    “不,你还不能醒!灵乌路空!”八尺乌试图立刻释放能量,但是灵乌路空的身体却在本能地抵抗祂的意志。

    与此同时,八尺乌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光芒中若隐若现,随着轮廓明晰,祂看清了,是杖刀偶磨弓,她穿了过来!她的身体残破不堪,面无表情如同木偶,仿佛她才是神明。

    “灵乌路空!动手啊灵乌路空!她要杀了你!在那之前你必须杀了她!来吧,解放你的力量!”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让八尺乌的意志占据了上风,祂终于将憋在手中的力量释放出去。

    然而,能量并没有从右手炮口释放,而是从右手流向她全身。灵乌路空,要用自己的肉体阻止旧地狱被毁于一旦——她要自爆。她的皮肤开裂,冒出浓烟,流出岩浆般的血水,如同即将迸发的火山。而赤之瞳则开始膨胀,流出鲜血,灵乌路空的自爆,最先毁灭的便是八尺乌。

    “你在干什么?灵乌路空!你疯了吗?!”八尺乌声嘶力竭地呐喊。

    “不能让阿燐受伤……”

    意识到阿空接下来要做的事后,古明地觉赶忙继续向阿空传输自己的心声,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快停下啊,阿空!!!”古明地觉用自己的嗓子高呼。

    在这关键时刻,抵达阿空面前的磨弓一把抓住阿空,将右手刺入阿空胸口膨胀的赤之瞳,赤之瞳如同被捅破的脓疮,瘫陷下去。

    “你的神格,我收下了。”

    见阿空周围的光芒消散,古明地觉即刻飞过去,但距离太远了。

    杖刀偶即将完成任务的最后一步:吸收八尺乌的力量。

    忽然刀光闪过,磨弓朝后倾倒下去——她的手被切断了。断臂不要紧,她很快就能恢复,关键的是,八尺乌的神力还在断臂里。

    是一个戴着黑色平顶帽的绿发少女,她突然出现在其身后,用刀切断其手臂后,抱着阿空朝一边飞去。

    “恋?!”觉叫了出来。

    那是古明地恋,她在某人的帮助下,在光芒消失的一瞬,就被送到了磨弓的背后以阻止她。

    “是咲夜……”爱丽丝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没有多想,立即释放出密集的魔法弹阻止磨弓回收那储存着神力的断臂。

    这场战斗即刻转变为对八尺乌神格的争夺战。

    磨弓将手化为重弩,朝爱丽丝射击。爱丽丝起飞躲开。磨弓趁机降落,藿小姐却在地面守候,一拳击碎磨弓,磨弓转眼恢复,伸长手臂,将藿小姐按在废墟。

    地上显出魔阵,藿小姐的契约锁链将其控制,爱丽丝以魔神复诵轰炸。磨弓身体支离破碎,却依然屹立。

    磨弓试图挣脱锁链,却发现自己越用力,束缚就越紧。而塑形之力也无法使用。

    另一边,爱丽丝几乎把自己会的所有攻击类法术都往磨弓身上施展了一遍,磨弓却总能迅速恢复。

    “可恶,她是无敌的吗?”爱丽丝抱怨。

    “必须一击把她彻底消灭!爱丽丝,快用那招!”藿小姐从身上抠下些碎屑,甩给爱丽丝。

    “好!”爱丽丝接下碎石,故技重施,准备使出之前对阿空用过的,也是唯一能击倒被袿姬强化过的磨弓的一招——“极限火花”。

    磨弓仍被藿小姐的契约锁链困住,被封住了力量。但是并非无计可施。

    她还有同伙。

    一股强风袭来,率先袭击了一旁的古明地觉,随后是藿小姐、爱丽丝……仅一刹那,在场三人皆被击倒,古明地觉直接昏厥。那身影落在了磨弓的断臂旁,捡起了它。

    “终于……出现了吗?”爱丽丝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射命丸文?”

    然而出现在面前的,已与爱丽丝印象中的射命丸文全然不同。她有六只翅膀,身着日式甲胄,腰间挂着太刀,而她的脸——她的半边脸已经异化得发黑,有什么东西如同病毒一般侵蚀着她的身体。

    一股熟悉而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爱丽丝嗅出来了,那是妖魔的气息。

    天狗叛徒,“神明狩猎”,射命丸文现身。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爱丽丝脸上已经写满了由那些不好回忆产生的恐惧情绪。

    射命丸文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的表情平静得比木偶还恐怖。爱丽丝当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射命丸文在山顶一战后,妖魔化就开始加剧了,身上又多了几个神格来抑制妖魔化。

    “吸收的量已经足够了,”射命丸文查看断臂内八尺乌神格的情况后,转头望着那边的磨弓说道,“我们走吧。”

    话音未落,无数道隙间突然在她周围展开,射出枪林弹雨。射命丸文像是早已预料,眨眼就消失在原地。而那些隙间也紧随着她不断出现。是八云紫,她曾说自己会用隙间监视各处,只要射命丸文现身,她就会来追捕她。射命丸文每次公开出现都是伴随着风险,如果不是行动濒临失败,她绝对不会出现。而且她不会让古明地觉读她的心,所以才优先袭击了古明地觉。

    似乎这种事已经发生了许多次,射命丸文躲避隙间的技术也相当熟练,在空中来回躲闪,并成功拉上了磨弓。因为藿小姐被击倒,契约锁链也解除了。但射命丸文没料到的是,在她为了拉起磨弓接近地面的一瞬间,几柄飞刀凭空出现在她身上,扎进肉里,迟缓了行动,被隙间释放的弹幕扫中,鲜血四射,她的脸上还是呈现出痛苦的面容。

    趁此机会,隙间里伸出一只巨手,欲擒拿射命丸文,射命丸文拔出刀,回旋斩将那手斩断,如飓风一般飞离此处。而隙间也紧追不舍,随着她远去了。

    爱丽丝将藿小姐扶起来,二人一同查看古明地觉的情况,万幸只是昏迷。“这次又没能抓住那个无良记者,”爱丽丝抱怨,“亏我在角斗场布置了针对她的结界,结果最后现身的地方在场外。”

    “她已经与整个幻想乡为敌了,迟早会被抓住的。我们还是看看灵乌路空怎么样了吧。”说到这,二人环顾四周,周围只剩下大片废墟,没见到灵乌路空和古明地恋。刚刚恋救下阿空后,便朝着地灵殿的方向去了。

    “真是一片惨状啊……”一个似乎每天都能听见的声音出现在背后,带着感叹的语气,“不过好在大家都没事,小吉选手虽然没拦住灵乌路空选手,但也没受伤。灵乌路空选手刚刚被送到了地灵殿接受治疗。噢,我忘了曼陀罗汪选手,他没了命,不过也不可怜,谁叫他没能控制自己的兽性,为了抓个射命丸文把部下全部献祭给自己的刀了呢?”

    “你是……”藿小姐回过头,“那个主持人?”

    “你们好,玛格特洛依德小姐和藿小姐。我是本届大赛的主人,帕尔苏。”金发紫瞳的妖怪一边眯着眼笑,一边郑重行礼。

    爱丽丝这才想起还有比赛这档事,看着面前的笑颜,突然察觉到什么:“难道,你就是主办方?”

    “我只是一介主持人罢了,与主办方熟识。”

    “那能否请你转告主办方,将绿宝石交给我,古明地觉已经与我约好,只要阿空没事,就把宝石还回来。作为代价,我可以提供其他贵重物品或是资金代替比赛奖品,你们开价。”

    “古明地觉只说了‘争取’吧?古明地觉争取不到就没有办法咯。只有冠军才能拿到宝石。”帕尔苏打消了爱丽丝的想法,却又随即转为安慰的语气,“放心,明天的半决赛,不,本届大赛的总决赛会照常举行,毕竟,参赛选手只剩下小吉和帕露西了嘛。敬请期待吧!”

一刻十六(二十)结

    消息如地底的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旧地狱,所有人都知道了古明地觉遇袭昏迷和发生在角斗场附近的激烈战斗。亲历者用饱含恐惧的语气描述着那场“比赛”,而传述者则以不亚于“天狗笔法”的夸张说辞将事实扭曲成各种版本。

    “我亲眼看到那么大的一个光球把周围全部吃掉,包括我的房子!”

    “仅仅只是一瞬间,古明地觉就倒下了。”

    “畜牲界的造形神要对旧地狱宣战!”

    “古明地觉到现在都还没醒。”

    “隙间妖怪据说出现在现场。”

    “古明地觉死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没人能分清真假。而作为亲历者的爱丽丝·玛格特洛依德对这些都嗤之以鼻。她想起古明地觉告诉过她,自己的目的是想让旧地狱走向成熟,而现在,爱丽丝只觉得失望至极。没有古明地觉的旧地狱,就像失去父母的孤儿,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主导局面。这就是所谓“成熟”吗?

    作为熟人,爱丽丝只对古明地觉感到遗憾,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可能毁于一旦。旧地狱的人太过幼稚,太过“单纯”了,而古明地觉沉浸于自己“无所不知”的假象中太久了,她被周围人的心蒙蔽了,因此看不到暗处的阴谋。

    “古明地觉死了”,从另一种角度来讲,或许不是谣言。

    “咚咚咚。”背后突然响起敲门声。

    爱丽丝理了理头发,心想这个时候来的,也只能是藿小姐了。“请进。”

    进门的的确是藿小姐,不过她带来的消息却出乎爱丽丝预料:“小吉她不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明天就是决赛了,小吉却不知去了哪儿,她休息的房间空空荡荡,爱丽丝跟藿小姐在旧地狱的大街上找了一整夜。旧地狱没有昼夜,区分的办法只有居民上工和下班的时间。此时的街道出乎寻常地安静,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阿藿,你没有看好她吗?”爱丽丝问道。

    “怎么怪罪到我身上了?今天出事后她就一直在房间休息,我哪知道她会突然不见。”

    “休息……你说她会不会去哪修行了?”

    “修行?这么晚?”

    二人最终在一处岩浆边上找到了小吉,不出爱丽丝所料,小吉正在对着空气猛力输出。

    “明天就是决赛了,你应该保存体力。”爱丽丝擦了擦汗说。

    小吉似乎是没听见,依然在练拳。

    爱丽丝正欲上前,藿小姐却拉住她的肩膀:“等一等,你看,她在以什么为假想敌进行训练。”

    “我又不懂武术,我哪知道这些。”

    “一般武术家在比赛前,会以对手为假想敌进行训练,而要让心中的敌人真的站在面前,则需要极强的专注力。还是别打扰她了。”

    “难道,她现在是以水桥帕露西为假想敌来对练?”

    “不,我看得出来,她是在以自己为假想敌,对于武术家,自己就是最大的敌人。或许正是长期自己为目标,她才能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吧。”

    爱丽丝望向小吉,揉了揉眼睛,似乎真的能看见小吉的对面站着她自己。小吉一顿连击,却被对方打中脸庞,人仰马翻,差点落进岩浆里。

    ——————————————

    第二天角斗场又坐满了人,因为昨天的战斗造成了不小的破坏,能容纳观众的空间有限。但是人们宁愿站在残垣断壁上,也要看完这最后一场比赛。这并非只是为了见证冠军的产生,也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旧地狱的未来该怎么样。

    唯有一个地方例外——裁判席,那里空无一人。四季映姬还未归来,古明地觉因伤未醒。这场比赛的裁判,是所有观众。

    黑谷山女和星熊勇仪也坐在选手专用观众席上,但是这里也坐满了一般观众。山女紧张地搓着手臂,仿佛即将上场的是她一样。

    “勇仪大姐,你说,帕露和那位叫小吉的选手,谁会赢?”山女问道。

    “我不敢断言,”勇仪难得没有自信,“两边的赢面都挺大。”

    “怎么说?”

    “看了比赛就知道了。”

    乌镇子也坐在选手席的某处,咬着笔,准备记录这一切。他也看到,周围弥漫着的一股烟雾,这是天人才能看到的烟雾,作为曾经尽职的天人,他自然能够解读这背后的“天气”。

    “酸雨……是嫉妒啊……”他叨念着。

    爱丽丝和藿小姐将小吉送到选手通道门口,小吉停下脚步,回身,露出了微笑,

    “谢谢你们,爱丽丝小姐,藿小姐。”她突然答谢道。

    藿小姐有些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些?”

    爱丽丝看穿了眼前红发少女的意思,如果她输掉这场比赛,或许就会因为魔力耗尽而变回绳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在与她们诀别。

    “没有关系,你只管打赢比赛,我们会一直与你同在。”爱丽丝微笑着说。

    “嗯……”小吉擦了擦眼睛,不愿让二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很抱歉,我没有什么能报答的,只能拜托你们,代我向那家酒馆的老板道谢。”

    “我答应你。”爱丽丝举起了拳头,“你也要答应我,把敌人揍扁然后拿到冠军啊。”

    小吉笑了笑,也举起拳头回应,随后步入漆黑的通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小吉突然喊道。

    “怎么了?”

    “假如遇到那位叫做‘希尔丽芙’的女仆,也请代我向她道谢!”

    “希尔丽芙……等等,难道是——”爱丽丝想起来,咲夜的行动代号不就是‘希尔丽芙’吗?等她抬起头,小吉已经跑远了。

    主持人帕尔苏站在高台上,这里能俯瞰整个角斗场。角斗场座无虚席,水桥帕露西早已就绪,小吉也已经到达赛场。所有人都等待着她。

    而她,要将这场“宴会”推向最高潮。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旧地狱第一届武道大会的最终决赛!经历漫长的选拔,我们终于从选手中选出两位佼佼者竞争本届比赛的总冠军!她们分别是,旧地狱的守桥人,水桥帕露西!和本场比赛最大的黑马,付丧神武道家小吉!究竟谁能拿下冠军的宝石呢?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在全场观众的欢呼声中,小吉摆好了架势,开场就进入气功状态。正如她刚出生不久面对水桥帕露西时一样,这一切多么像个巧合。

    “我一直没想到,最后站在我面前的人,会是你。”桥姬拧了拧手腕,扭了扭脖子,“不过,也算是命运的安排吧。”

    “这次我会赢下对决。”小吉眼神坚决,“我已今非昔比。”

    “的确如此,”桥姬慢步走上前,“能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但是我不能再让你向前。请你,抱着对我的嫉妒输掉吧。”

    小吉直冲拳,桥姬挡下。同时踢击命中小吉脖颈,将其踢翻在地。

    观众们齐声惊呼,难道一击就出胜负了?

    “起来!”桥姬以命令的语气呵斥,“这点程度就不行了?”

    “当然不够!”小吉一跃而起,重整架势,“这次你可没机会临时退出了。”

    桥姬起跃,膝击,小吉手肘护颈,亦觉得疼痛。对方的出手极为迅速,攻防兼具。攻击难以躲避的同时即使正面防御,受到的伤害也不小。不同于藿小姐那场,桥姬的招式她从未在记忆中见过。

    “我记得!就是这招!当时她踢我可疼了!从来不知道她格斗术这么强!”山女埋怨地说道。

    “泰拳,一种外界拳法。几乎是杀伤力最强的一种格斗术,就算是我也不敢正面吃下帕露的全力踢啊。”勇仪解释道。

    小吉找准机会,截踢欲摔,桥姬抬起腿高踢,小吉臂挡,却仍被其力道击倒。桥姬落地,上步欲踩,小吉翻滚回避,第三次重整架势。

    对方的高踢不能硬吃,小吉改变了战术,冲上前拉进距离。桥姬连环踢,小吉回避力量大的第一发,接下较轻的第二发,贴近了身体,寸拳捶其胸。桥姬提掌拍其肘弹开,落肘重击其肩,缩腿膝击其腹。若吃下必输,小吉近身出手更快,顶膝与对方对撞。桥姬被撞开几步,小吉立即追上,却在抬手一瞬间被肩上的剧痛刺激——刚才桥姬的肘击把她打脱臼了。桥姬趁机后退,浮上了高空。

    小吉强行给自己做骨骼正位,抬起头却看见几朵大白花盘旋着朝她袭来。小吉连续后空翻躲开。那些花所经之处却是密集的弹幕,气泡一般地在空中飘浮。

    “这才是她的真本事,”山女说,“近身格斗不像她的风格。”

    “对付那种武术选手,光用泰拳是不够的,很快就会被发现弱点了。”

    既然对方开始使用弹幕,那小吉也没必要收手了。小吉调整呼吸,踏步震气,震碎了那些弹幕,随后张爪放出几道气弹击碎了那些白花。

    桥姬见状,将绿色的能量聚集在双手,如同秃鹫一般俯冲下来,爪击对手。小吉翻滚躲避,桥姬带着能量反踢。小吉不及躲闪,聚气格挡。谁知那力量却将周边地面震碎,飞石冲天。

    小吉退到墙边,发现刚刚的力道除了夹杂了桥姬本身的魔力,还有些别的东西。

    “嫉妒的妖魔……难道,她利用了所有选手心中的嫉妒吗?”爱丽丝这才看出来桥姬强大的真相,“需要分出强弱高低的比赛,是滋养嫉妒最好的土壤。其他人的嫉妒心越强,桥姬就越强!”

    “没错,桥姬能在这里使出平时根本没有的力量的原因就在于此。”藿小姐环顾周围的观赛选手,“几乎每一个选手心中都有嫉妒的情绪,随着赛事推进,这种情绪就越强烈!”

    “可恶……居然是这种手法……”爱丽丝咬了咬牙,“这种情绪是难以借外力消除的,我们什么也做不到。”

    在桥姬的力量下裂开的地面开始冒出绿色的液体,很快便没过了赛场。

    “好嫉妒啊,那么强的学习能力,仅仅几个月就能变强到这地步。”桥姬抓挠着头发,眼中的绿瞳如同宝石般发光,“好嫉妒啊,就让你感受一下,这足以淹没地狱的嫉妒心吧!回来吧!我的半身!”

    小吉感觉头顶一凉,急忙跳开回避。“偷袭?”只见一个金发紫瞳的妖怪拿着棍子站在刚刚自己所处的位置上。若不是及时回避,恐怕又会被击晕了吧。

    又?

    难道。

    “难道……就是你?那一天偷袭我的人就是你?”

    帕尔苏眯着眼笑了笑,“真是的,失手了啊。果然同样的战术只会被你躲开。”她睁开了眯缝着的眼,紫瞳不知何时变成了绿瞳。

    “什么?”爱丽丝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没想到,主持人帕尔苏居然是水桥帕露西的半身。

    “只是唤回半身,并不算违规。”帕露西说道,“裁判不在这里,规则里也没写。”她的表情充斥着仇视与嫉妒。

    “现在,你将同时对付我们二人,不,是一人。”帕尔苏的表情与帕露西截然相反,诡异地笑着,“以及在场所有人的嫉妒心。”

    小吉愣在原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帕尔苏,“为什么……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宝石……”

    帕露西没有回答,而帕尔苏则是厚颜无耻地说道:“旧地狱是强者生存的地方,强者决定一切,你们也都知道,古明地觉是如何被一击秒杀的。旧地狱需要变得成熟,强大,因此需要这场武道大会来让所有人觉醒。如果你想活下去,就打败我们,证明你比我更强吧!”说完,二人升向天空,俯视着赛场,决定使用联合技为这场比赛收尾。

    而这边,小吉已经丧失了斗志,她跪在地上,真相的冲击和实力的悬殊让她陷入了绝望。她无助地望着天空,旧地狱没有天空,只有地壳。

    “没关系,咲夜,我会赢得这场对决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师父,那是红美铃,即将与记忆中的自己告别时的话语,“这次去旧地狱,我必定凯旋!”

    师父也来过旧地狱吗……

    “您必能夺回本该属于您的一切。”这是另一个记忆,属于自己的记忆,女仆希尔丽芙曾如此鼓励道。

    “你只管打赢比赛,我们会一直与你同在。”爱丽丝曾对她说。

    “打赢她。”“一定要赢!”“别输给她了!”……无数个声音在心中回响,这不属于她的记忆,而是——所有人的愿望。

    她看见了,无形的线将她与所有人的心灵相连结。她是小吉,“结”的付丧神,并非只是绳结,而是将一切相联系的,“连结”的“结”!酒馆老板、搏斗场的大家、师父、记忆的主人、爱丽丝小姐、藿小姐、阿燐小姐、阿空小姐、希尔丽芙小姐……一切因她“结缘”,而支撑她战斗到今天的,并非是绿宝石的远程供能,而是与他人建立的联系!

    哪怕是为了他们,也要赢下这场比赛!小吉将所有的气聚集在双手,合掌张爪,一道光自那里射出,照耀整个赛场。那是小吉的“气功波”。

    桥姬二人同时释放出绿色的光波,自上而下压制小吉的气功波。“居然还没丧失斗志吗?”帕露西的心中有些欣慰。

    “但是,还是我们更胜一筹。”帕尔苏得意地笑着,她们的光波几乎已经盖住了小吉。

    “不会让你们得逞。”一个声音响起,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小型黑洞。

    “什么?!”帕尔苏一惊,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里飞跃而出,朝她踢来。帕尔苏不得不停下躲避,“那个皮套演员?你不是被我——”

    “先说明,违规的是我,不是那小子。再说了我没干扰她与水桥帕露西的比赛,我的目标是你。”伊夫洛特穿着他最爱的铠甲,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少了一半的力量,小吉的压力少了许多,现在轮到她返攻了。气功波逐渐将帕露西的光波顶了回去。

    帕尔苏试图赶回去支援,却被伊夫洛特拦住。“你的对手是我们。”

    “你们?”

    伊夫洛特打了个响指,那些曾被帕尔苏关进监牢的选手被传送到了帕尔苏的周围。

    众人一拥而上,但即便是这样也不是吸收了嫉妒力量的帕尔苏的对手,帕尔苏一发范围攻击就将众人打散,只剩下伊夫洛特。

    “可恶,居然不行吗?”伊夫洛特捏着拳头,“女仆小姐!拜托你了!”

    “女仆?!”帕尔苏回过头,对方却已经架住了她。

    “咲夜!”爱丽丝惊呼,面露喜色。她终于出现了,等待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在关键时刻现身了!

    “宝石不在主办方,也就是水桥帕露西的房间里,也不可能被她随身携带。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就在她的半身,也就是你身上。”咲夜从帕尔苏身上掏出了那颗绿色宝石。因为戴着手套,因此没有因为触碰而解封记忆。

    “我收下了。”

    “别想!”帕尔苏反身肘击咲夜,咲夜后退数步,随后消失在空中,移动到了小吉背后。

    “希尔丽芙小姐?”

    “请专心比赛,我说过,我会为您清理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咲夜从后方抱着小吉,将宝石重新镶嵌到她胸口的绳结上。

    “好!”小吉加大了力度,气功波终于要触及到空中的帕露西。

    “怎么可能?!”帕露西恼羞成怒,“这么多人帮助……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自身嫉妒的情绪化为了力量。她一击打散了二人的对波,随后俯冲下来,朝着小吉全力踢击。就像之前与伊夫洛特对踢一样,这是她魔力与体术相结合的最强一击。

    小吉将剩下的所有气聚集在拳中,这招不属于任何流派,而是她自己独有的招式,她踏步侧身,将拳与气融合贯通,迎着帕露西的飞踢挥了过去,“龙拳!!!!”

    一条龙从小吉那里飞腾而出,吞噬了帕露西的踢击,将所有的嫉妒打散。绿光消散,帕露西落在小吉背后。

    “做得……好。”她倒下了。

    观众席响起一片欢呼声,帕尔苏还在被伊夫洛特和咲夜缠住,“等等,我还没——”

    “我宣布!第一届旧地狱武道大会的冠军是——小吉选手!”裁判席突然响来某人的宣告,众人朝那里瞧去,发现四季映姬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

    四季映姬正襟危坐,庄严地坐在那里。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人也坐着轮椅,被猫少女推上了主持人台,她面带微笑朝帕尔苏说道:“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帕尔苏看了看她,不再说话,转身离去,回到了帕露西的体内。

    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是古明地觉。她回来了。

一刻十六(二十一)加冕之时

    她的归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人们不禁会想,她是如何强忍着伤痛来到现场的,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古明地觉回来了。

    她坐着轮椅,似乎腿脚还未回复。然而当阿燐为她递上拐,她拄着杖蹒跚地走到主持人台中央时,观众们不禁为她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那脆弱的身板伴随着颤抖的拐杖似乎随时都会散架。然而她最终没有垮掉,在包括阿燐、小吉、爱丽丝、藿小姐等现场所有人的注目下,她一手压着拐,半靠在上面,一手拿起话筒,保持着平常笑容,像没事一样,说道:“我在此代表旧地狱武道大会裁判席暨地灵殿祝贺小吉选手荣获本届大赛冠军!”

    阿燐招呼小吉上台,她自己也缠着绷带,但状况比古明地觉好点。小吉有些犹豫,回头想寻求咲夜的眼神,却发现咲夜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她便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踏上了主持人台的台阶。

    她走到古明地觉身边,古明地觉收起话筒与她握手。“战斗到这一步很不容易,辛苦你了。”觉小声说道,小到离觉最近的小吉都差点没听见。小吉点了点头,似乎是将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了。

    随后是一系列“加冕仪式”,小吉只觉得麻烦,但只能随着他们做,不过这次她格外注意周遭,生怕好不容易拿回来的绿宝石又丢了去。结束了这些形式后,小吉便匆匆地下了台,这样的场合还是让她不自在。她只想成为决斗的主角,而在决斗之外,她只想成为自己罢了。

    见小吉将“舞台”留给自己,古明地觉便回到了刚刚的姿势,倚着拐杖拿起话筒,看着在场的观众,说道:“趁着这个机会,我想和各位聊聊。自从旧地狱被废弃以来,我都没有好好跟大家聊过。”

    全场肃静,似乎是默认了。

    “大家都知道,在很久以前,这里,这个‘地狱’同其他地狱一样,是收容和惩罚罪人的地方,后来由于是非曲直厅的政策,这里被废弃,不再执行监狱职能,因此,我们旧地狱住民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聚集在这里。原住民妖怪、不死族、亡灵、怨灵以及来自地上的妖怪,共同组成了这个旧地狱,这个新的摇篮。”

    四季映姬默默地坐在裁判席上,对于她复述这段历史并没有异议。

    “然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旧地狱被怨灵所支配。不同于亡灵和不死族,它们的存在形式导致他们很容易凭依上意志脆弱之人的身体,它们没有理性,只有纯粹的破坏欲,甚至在一百年前,地上的怨灵异变蔓延到地下,使得这些怨灵愈加猖獗。但是在诸位的努力下,我们最终镇压了旧地狱所有怨灵,彻底铲除了怨灵的隐患。”

    “然而我今天想聊的,并非只是历史而已,旧地狱之所以能在失去地狱职能后保持繁荣,还依靠着‘火海’几乎无尽的供能。而在百年前,在灵乌路空得到了八尺乌的力量后,我们建立了核熔炉,进一步促进了旧地狱都市的发展,建立了与地上的有序往来。说到这,我想提一提阿空,不得不说,她脑袋瓜子不灵。”刚说完这话,观众席发出一阵哂笑。

    “她虽然不太聪明,但她是个好孩子。她恪尽职守,每日维持着核熔炉的运行,即使是参加比赛的这几日,她也不会耽误工作。然而,我们都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那是场悲剧。竟有阴谋家谋杀她,夺走了八尺乌的力量。所幸的是,在诸位的帮助下,她并无大碍,但是从今往后,她将无法再继续自己热爱的工作。她做错了什么?她得罪了谁?她不过是我们旧地狱的一份子,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单纯,却要遭到阴谋者的欺骗,差点毙命?”古明地觉的表情愈显愤怒,一旁的阿燐低着头,强忍着悲伤。听众们脸上也挂着遗憾。

    “受害者不只是她,还有几十名坚守职位的安保人员,以及一位来自畜牲界的友好人士。他们步入了射命丸文的陷阱,被残忍杀害。这是旧地狱的悲剧!”

    “旧地狱如今已经面临新的威胁!最首要的威胁,是埴安神袿姬和她的埴轮兵团,他们和射命丸文在昨日在我们的家园上肆意破坏,伤害我们的居民,夺走了我们旧地狱的能源核心,这无法被原谅,这将被视为侵略!”

    “他们可怕吗?不可怕!无数次困难我们都渡过去,而最重要的,也是真正的威胁,来自于我们自身,来自于我们自己的心!”

    “我们之所以能够战胜怨灵,是因为我们意志力坚定,没有复杂的欲望。但是,这种心智不过是孩童的心智,正是因为这种幼稚,才会酿成昨日的悲剧!我们沉浸在自己很强的认知下太久了,却没有去仔细思考过,思考何为强大,思考比强大更为重要的事。这也正是我们举办武道大会的理由之一!”

    “我们很强吗?的确如此,旧地狱强者涌现,但是我们应当看到,强者不只存在于这里,在地上、在天上有更强者。他们的强大不仅仅只是肉体的强大,更是精神的强大。我们的意志力能让我们抵挡住怨灵的侵蚀,却抵挡不住我们自己对自己意志的消磨。有人为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就消沉;有人有行动的动力却无行动的智慧,最终陷入困境和自我怀疑;有人封闭自己的内心以逃避现实;有人放纵自己碌碌无为!”

    “请诸位仔细想想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而自己的行为究竟有没有背道而驰?追求强大,那就贯彻到底,追求安稳,那就尽力维护!自己的理想只能靠自己来实现!”

    “我知道,可能做出改变很难,而让旧地狱整体实现改变,需要花上漫长的时间。但是阴谋的种子已经种下,这场旧地狱武道大会本身,就已经太多看不见的阴谋了。但我们有成功应对吗?一样也没有!哪怕是我也不能看见每一个角落。而要对抗阴谋的入侵,我们必须尽快成长到能够对抗阴谋的心智,这并非是要我们也变成阴谋家,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家园与理想!”

    “我们赖以骄傲的拳头在诡计与暗杀面前一无是处,而他们的魔爪已经伸到了我们面前。为了应对这迫在眉睫的危机,我将会进行一下举措:第一,建立完善的情报收集机构,这并非是为了侵犯各位的隐私,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各位的安全;第二,大量举办培训机构,引入讲师,让每一位旧地狱住民都能及时察觉到身边的隐患;第三,通过全民参与讨论制定统一的旧地狱法律法规,这些法规将会以本次大赛的规则制定精神为基础来制定;第四,也是正在进行的,每四年举办一次武道大会,并且在其中选拔佼佼者进入旧地狱的安保部门;第五,我会在每周的第三日与第七日在私下与各位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尽可能地亲身帮助每一位旧地狱住民,并且收集各位的建议,用于之后的实践;第六,与畜牲界的三个组织建立合作关系,共同对抗来自造形神的威胁!以上所有举措,都会在是非曲直厅的监督下有序进行。而如果这些举措未能让旧地狱从不安全、不富裕、不稳定的环境下脱出,未能让旧地狱走向新的繁荣,我将会卸任地灵殿之主的职位,由诸位选择新的更适合的人士。”

    “以上仅为我个人的举措,也需要各位的配合。我再次恳请大家给予我信任与力量,让我们共同带领旧地狱走出困境!实现自己的理想!我的话到此为止,但我们的路还远远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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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明地觉的演讲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即使是往后一个月,街道上依然在热议她的演说。而舆论几乎是倒向了她那边,即使是往前几百年里,她也从未有过如此影响力。一些店家甚至卖起了古明地觉的画像、带比例的人偶。

    旧地狱武道大会比赛本身已经沦为住民们酒后的谈资,不过提起比赛,人们还是会想起那个一路突进到决赛的武道家假小子。一股习武的热潮也席卷了旧都,一些所谓“道场”也顺着这个势头开业了。

    一个红衣鬼族女人无视了人们非理性的吆喝,穿过街道,走到一处酒馆前。不处所料,她等待的人捧着酒杯从里面出来。

    “哟,矜羯罗,好久不见。”那人豪爽地打起招呼。

    “只是来赴约而已。你忘了,你说过比赛后一个月,我们再决斗,不是吗?星熊?”矜羯罗冷淡地说道。

    “啊,我当然不会忘。我们走吧,我知道有个好地方。”

    路上,勇仪与矜羯罗聊到了古明地觉。

    “你难道就甘愿成那个觉妖怪的宠物吗?”矜羯罗问道。

    “怎么?我只是住在这罢了。”

    “在我看来,所有住在这地狱的人都是她的宠物。”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是。也不评价她的话。”

    “在我看来,这里没有什么变化。”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但谁知道将来如何呢?我只管喝酒打架。不过,对于这里未来会怎么样,我倒是被她提起了点兴趣。”

    说到这,二人到了一处岩浆边上。

    “地方不错。”矜羯罗难得夸赞。

    “想当年,红美铃与我的决斗,就是在这里打的。”勇仪回忆起来。

    “我一直想知道那次决斗的详情,按道理,那种层次的妖怪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呵,我不会否认自己的败,但我可不是那种会把自己输掉的状况一五一十说出来的人。”

    “那么,就让我来复现一下当时的状况吧。”矜羯罗冷笑起来。

    “哦?好啊!那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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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撑你这么久的,并非是宝石的远程供能,而是你与他人的联系。这可能就是身为‘结’的付丧神的特殊性。”藿小姐仔细检查了小吉的身体,得出了如此的结论,“‘结’,这个汉字还有‘连结’的意思。而这种连结,成为了你的新魔力源。”

    “这么说,我不需要宝石也能活下去了?只要我保持与他人的羁绊?”小吉不安分地坐在板凳上问道。

    “是的,不过出于保险,还是请你带着这个。”藿小姐将一条铁链递给了小吉。

    “这是?”一旁的爱丽丝问。

    “契约链,我之前用过。帕秋莉大人说它可以作为你的魔力源备用方案。”

    “感觉像是把她变成囚犯了。”爱丽丝吐槽。

    “你这样说的话,那还是让她继续戴着绿宝石吧。”

    “啊没,感谢万能的帕秋莉小姐,可以了吧?”爱丽丝极不情愿地夸赞起来。

    “在旧地狱待了一个多月,我也该离开了。”藿小姐站起来说道,“该去寻找其他宝石了。别忘了,我可是站在十六夜咲夜的对立面上,我与你暂时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

    “别总是说些让人失望的话嘛,阿藿。我们还会见面的,不是吗?”

    “你这些话术是从十六夜咲夜那里学的还是黑白老鼠那里学的?算了,我们后会有期。”藿小姐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藿小姐前脚离开房间,咲夜就瞬间出现房间里。

    “希尔丽芙——不,咲夜小姐,这个还给你。”小吉将绿宝石塞到咲夜手上,咲夜没有摘下手套,问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我想跟着咲夜小姐一起走,说不定会找到师父的下落。”

    “是吗……”咲夜摘下手套,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颗宝石。

    眨眼间,记忆涌入她的思绪。

    那是一片花海,一个红发少女提着水管浇灌着花园。

    “咲夜!”看见她,那少女笑开了花。

    “美铃……”咲夜念出了她的名字,“红美铃……”

    “你总算没故意念错我的名字了。”

    “怎么会呢?你可是红美铃啊……”咲夜说着,殊不知泪珠已沿着脸颊落下。

    “咲夜?”爱丽丝问道。

    咲夜从回忆中回过身来,看到了面前的红发少女,抱住了她。小吉一时间有些失措:“咲……咲夜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是你们给予了我生命。没有你们,我没有机会夺冠,甚至没机会出生,没有机会吃炸酱面。”

    “炸酱面吗?我会做啊。”咲夜突然松开她说道。

    “真的吗?那我以后跟定咲夜小姐了!”小吉兴奋地从板凳上跳起来。

    “不过,接下来该去哪呢?”咲夜思索道。

    “哼哼,感谢万能的爱丽丝小姐吧!”爱丽丝自吹自擂道,“我已经打听到橙色宝石的下落了哦!”

    “在哪里?”

    “虽然很不想回去那里,但是为了咲夜不得不回去了呢。橙色宝石,现在在我的母亲——魔界之主神绮的手上。回收宝石之旅的下一站,就是我的故乡魔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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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射命丸文伤痕累累地回到据点,这里是八云紫无法观测和传送的特殊区域,只有神明才能做到。

    “计划中最重要的四样道具之一——八尺乌神格拿回来了。但是现在埴安神袿姬暴露了身份,也成为了公敌,这值得吗?”她朝面前的神问道。

    “这是迟早的事,没有关系。不过,天狗那边也出事了。”八坂神奈子回过头说道。

    “鬼一僧正吗?他军变成功了?”

    “成功了一半,大峰前死了,但是他接下来还要对抗大峰前的残部。另外,你在那边的内应被抓到了。”神奈子眼神凌厉地盯着射命丸文。

    “内应?!你怎么知道的——”射命丸文话音未落,就被神奈子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你以为你的小动作我看不出来?作为同盟关系,我有权知道一切吧。”神奈子松开文,文瘫在地上不住咳嗽。

    “抱歉,”神奈子突然转变了态度,“不过,这也无伤大雅。我对你可是毫无保留的,别到最后,连你也背叛了我。”神奈子扶起文,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不过,你的妖魔化——”

    “我没事。”射命丸文冷淡地回应道。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你,”神奈子拾起八尺乌的神格,“这样吧,八尺乌的神格先交给你保管。”说着,将那股能量强行塞入射命丸文的胸口。文发出一阵惨叫,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她的胸口出现了和灵乌路空同样的“赤之瞳”。

    “你的体内已经有七个神的神格了。但你依然不能算神,只能算半神。半妖魔半神,两种力量互相压制反而起了不错的效果。”

    “我是……射命丸文。”文坚持着自我,“请告诉我……下一个要杀谁?”

    “暂时不用了,好好休息吧。接下来一段时间可不能再让你战斗,越是战斗,妖魔的那一侧就会越强,神格的压制就白费了。”

    “你们呢……”

    “我要去一趟畜牲界,跟袿姬接应。袿姬接下来要被动物灵和地灵殿联合纠缠一段时间,来不了人间。”

    “好……我会好好休息……”射命丸文说完便晕过去了。

    神奈子望向远处的妖怪之山,天狗城此时依然屹立在那里。

    “狼烟要起了。”她说道。

八十一、地牢

    天狗城的街道上,空气中飘着黑色的块状物,像是谁的被烧灼的衣物。循着它们飘来的方向,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烈,一般的路人避之不及,一位老天狗却吃力地拄着拐,沿着长阶梯上行,迎着那些烟尘,走向天狗城的广场。

    这里正堆着什么东西烧,源源不断的天狗士兵将他们从四面八方运来,抛到这里,然后放火焚烧。

    老天狗认得这其中的一些面庞,其中有他的邻居或是朋友,他们无不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面容,或惊恐、或平静地躺在上面,静待火焰将他们送去彼岸。

    这里堆着的,正是在这三天里死去的平民。鬼一僧正称他们是“叛徒”,但老天狗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为了掩盖军队进城后的残杀与掠夺的话术罢了。他的朋友,一个老记者,后来成了报社的头,踏踏实实地干好自己的工作,每天早起晚归,他有什么罪呢?

    还有孩子,尸堆中还有孩子。天狗从出生到成年需要花几十年,这期间他们不需要做任何工作,原本该无忧无虑地享受几千年的寿命里最快乐的时光,却只因为父母被牵连。他们有什么罪?

    啊,还有正值芳华的天狗少女们,他们的容颜可以绽放几千年,却被肮脏的暴徒摧残。她们有什么罪?

    如果非要说躺在这里的人有什么罪的话,那就是单纯地当个旁观者,不愿参与无谓的政治斗争罢了。

    老天狗将一束花,一束他特意到城外采的花摆在尸堆下。而与他一同进行相似行为的,是一旁一个年轻的天狗战士。天狗战士将自己的刀插在地上,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死者的悼念。

    老人惊叹于还会有天狗士兵悼念这些被他们杀害的人,转头望去,那天狗战士半跪于地,闭眼哀悼:“终于……可以结束了,这场杀戮。今日的战斗是为了未来再也不需要战斗。天狗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向各位保证。再也不会……”

    “年轻人……”

    听到老人在叫他,白狼天狗——渡边信从地上站起来。

    “真的,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吗?真的,不会再有斗争了吗?真的不会再有人死了吗?”

    “大峰前的残党已经归降,鬼一僧正大人已经统一了整个天狗城的局势,我们天狗士兵将会永远守护天狗城不受外敌入侵。所以……”

    “不只是天狗,年轻人,你们也不需要再杀人了吧?”

    渡边信愣住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不知道,如果天狗一族需要,我会继续为了守护天狗城而战。”

    老人脸上溢出了悲伤,他摇摇头说:“你这么年轻,不该背负这么重的杀业。”

    渡边信叹了口气,他深深地明白自己的使命还远远没有结束,结束的那一刻,就是他死的那一刻。因此在那之前,他还不能有任何犹豫。

    火越烧越旺,尸堆上飘散出的火星弥漫在他周围,有些甚至被他吸进肺里,像利剑一样刺激着他的喉咙。他痛苦地咳了几声,没有回答老人的话,绕过尸堆离开了。

    他来到了白峰塔,此时他们的军队已经占领了这里,簇拥在周围。鬼一僧正已经下令阻止那些军人们的滥杀,并将有罪者当众吊死以挽回民心。但民众们大多逃到了南门,恐惧早已经散播开了。

    鬼一僧正在白峰塔一楼大厅正中央为自己设置了一个位置,端正地坐在上面,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军队的将军们簇拥在两旁,将目光投向带着刀大步进来的渡边信。

    “渡边信!见到大天狗,为何不跪?!”一名将军呵斥道。

    渡边信无视了他,径直走过他面前,来到鬼一僧正跟前,才半跪下来。

    鬼一僧正的手抚摸着架在他身旁的武器——“鬼一门”,目光并未投向渡边信,而是目视正前方门外的天狗城:“这里,将不再独属于大峰前。这里,将多出来一面长桌。”他起身,踱步至对面,指着脚下的地毯:“这里,将坐着彦山前。他是第一个选择与我和好如初的。”

    “这里,将坐着比良山澄,他兢兢业业,从不参与工作以外的事。”

    “这里,将坐着爱宕山荣术,他德高望重,深受民众爱戴。”

    “这里,将坐着饭纲卧行,他亲临前线,与我共战强敌。”

    “而我,该坐在哪儿呢?”鬼一僧正低头看着渡边信,从他的背后绕回前面,坐在最靠北的位置上,“这里。”

    “鬼一僧正大人,无意打扰您的喜悦,但是我们得尽快进行战后重建工作。”渡边信说道,“尸体还堆在城里,过不了多久就会产生疫病。而且白峰塔乃至天狗城各项工作的交接还没完成,尤其是地下监牢,囚犯和那几个典狱长甚至不知道地上发生的事。”

    “战后?不,渡边信,战争还没结束。我们的敌人还藏在天狗城的内外。”鬼一僧正挥了挥手,几名士兵押着一个鸦天狗进入大厅。那鸦天狗被布袋筐住头,士兵们合力把他按着跪在鬼一僧正面前,才揭开头套。满脸的血色让渡边信差点没认出他来,那鸦天狗的头发下生出一双愤怨的眼神,正死死盯着鬼一僧正。

    “墨羽?”渡边信见到他,连忙转身重新行礼跪在鬼一僧正面前,“大人!他是我介绍过来的,他已经归降。而且他是大峰前的指定继承人,所有的天狗精英都听他的。”

    “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他是诈降?大峰前不会看错人,他不会把一切托付给一个投降派。”

    “但是如果杀了他,本来已经归降了的天狗精英就会——”

    “我不会杀他,我会等他真心归降的那一刻。”鬼一僧正摆摆手,士兵从墨羽身上掏出了“大峰印”,呈给鬼一僧正。“大峰印”此时黯淡无光。鬼一僧正握着他走到墨羽面前,“只要你亲手把他献给我,我就认定你归降,不仅如此,我会给予你想要的一切。”

    让墨羽亲手将大峰印献给鬼一僧正,意味着鬼一僧正名正言顺地成为所有天狗精英的领袖。墨羽当然不会这么做,献出去就是让所有人的牺牲白费,他说道:“大峰前大人希望我继续做无谓的挣扎,而我只想终结这场无意义的斗争,但是鬼一僧正大人您,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意愿。只要你将天狗军队裁至一成,并且销毁所有‘鬼一门’及其图纸,我亲眼见证天狗城走向安稳后,我就愿意亲手将其奉上。”

    “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选择的主动权在您,大天狗大人。”墨羽抬着头,虽然跪着,但透露出的气场却让鬼一僧正有些却步——他似乎看到了大峰前的影子。大峰前仿佛立在墨羽身后,俯视着鬼一僧正。鬼一僧正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他回想起了几日前众人合战大峰前的场景。那家伙,比天狗古代战争时传闻的战力还要恐怖,那已经不是一般的强者了,即使是本多轻盛也远不及他。那是怪物,那是超越天狗的生物,但他死了,而他的继承人还在,就在他的面前!

    “把他关进监牢!”鬼一僧正指着墨羽下令道。

    墨羽被押着进入了地下区域,鬼一僧正亲自在后面跟着,渡边信也担忧地追了上来。墨羽作为一至十层的典狱长,对于这里是相当熟悉,他也清楚关在这里等于永不见天日,因此途中还不断地挣扎。

    “我还是知道白峰塔的深处关着什么东西的。”鬼一僧正冷笑道,“很快,你就会求着我把你放出去了。”

    白峰塔地下有五十层,但是四十层往后就连墨羽都不知道是什么存在了。墨羽被扔进了升降梯,白峰塔地下有且只有一架升降梯,可以直达任何一层,但是操作杆只存在于第一层和底层。曾经的天狗精英们来这里修炼时可以原路返回,但是囚犯只能往下闯到底层才能通过升降机获得自由。那还不如死了。

    士兵锁上了铁笼,开始操作升降梯。下方的机关一个接一个启动,深不见底的黑暗朝着墨羽蔓延上来。

    “你要把我送到哪一层?”墨羽手脚被缚,他扭动着身体靠在铁笼上问道。

    “地狱那一层。”鬼一僧正冰冷的铁面犹如恶鬼的面容,他亲手扳动了扳手。

    “不!”在升降梯下降的一瞬间,渡边信跳了上去。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二人一同消失在黑暗中。

    升降梯几乎是自由落体下降,渡边信站在铁笼上,吃力地稳住重心,同时试图用刀卡住机关阻止升降梯坠落。

    “你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让它停下来!”

    “别动机关!把我绳子解开!”墨羽抬起了被紧缚的双手。

    “什么?”

    “把绳子解开!”

    渡边信隔着笼子切开了捆着墨羽手的绳子,墨羽迅速解开腿上的绳子,一脚踹开了铁笼。

    “准备跳!”墨羽指着下方的悬梁。渡边信没多想,和墨羽同时起跳,抱住悬梁,下降的惯性让他们感觉身体都要撕裂了。但得益于白狼天狗的体质和鸦天狗的翅膀,二人没有跟着升降梯掉下去,挂在横柱上看着它落入深渊。

    二人坐在悬梁上,墨羽盯着对方问道:“为什么要跳下来?”

    “你不能死,你不应该死。你得出去阻止无意义的斗争。”渡边信很直白地道出了自己的理由。

    “这可是对鬼一僧正的背叛,你不怕他治你罪?”

    “我动手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太多。”渡边信冷笑道。

    “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们得想想怎么出去。”墨羽抬头望了望四周,这里是升降梯间的一处夹缝,光芒从上面漏下,但很快又陷入了黑暗。

    “他们把升降梯间关上了,”墨羽抬着头说,“看样子他们不打算再让你上去,我也飞不出去了。”

    “这里是多少层?”

    “没数,谁会把楼层数写在升降梯间?但应该没多深。”

    “走楼梯上去吧。”

    “地下的确有楼梯,但是出于困住囚犯的需要,从地下一层到达地面只能走升降梯,工作人员包括典狱长上下需要别人在地上操作升降梯。而前十层的典狱长,就是我。”

    “这监牢里没有操作杆吗?”渡边信问。

    “当然有,”墨羽低头望向深处,“大峰前大人曾经制定过一个规矩,只要有囚犯能够活着到达第四十八层,就可以通过那里的操作杆操纵升降梯回到地面获得自由。但是——没有人成功过,哪怕是来监牢修炼的天狗精英,连四十层都到不了。要么只能原路返回,要么死在那里。”

    “深处有什么?”

    “前十层是办公区和一般囚犯的拘留所,再往后越深,囚犯越加凶恶。十到十九层是杀人未遂者,刑期是百年,二十到二十九层是刺杀过大天狗等重要人物的危险分子,刑期是千年,而三十到三十九层,那里是天狗古代战争时期犯下屠杀罪行的恶人,被神明囚禁在那里,无期徒刑。每十层会有一位典狱长,但他们的资料——我也不知晓。只知道他们也不能离开自己管辖的区域,典狱长中只有挨着地面的我可以自由出入白峰塔。而四十层到五十层,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这些是大天狗领袖才能知道的机密,鬼一僧正肯定也知道。他把我送下去就是想让我死。”

    “但是,我们也没别的路可走了。”渡边信说。

    “没错,要出去,与其等着外面放我们,还不如下去闯一闯。”墨羽说道。

    “正合我意,我也早想来监牢,看看所谓天狗精英修炼之地究竟是什么样。”渡边信扛着刀,丝毫没有畏难。

    “那好吧,”墨羽扶着悬梁站起来转向一边,“那边有通风管道,爬过那里可以进入监牢里面。”

    “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地狱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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