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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绵绵花瓞     斋芳事txt下载     斋芳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苏醒

    声音低且哑,带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暗示。

    “你确实该谢谢我,昨晚上你如何也不肯吃药,为了给你喂上几口,我可是费了大力气。”

    感受到额头上的热度,姜斋心下一跳,身体下意识往后方仰,“别动。”

    宣霁感觉额头上的温度已经退了不少,收回了手,坐起身来,“姜斋,同睡一张床,这件事要是声张出去……”

    “那将军可就清白不保了。”姜斋现在脑子还有些不清醒,但是有些事是不该发生的。

    翻身下床,姜斋才发现身上的里衣被人换了,下意识看向宣霁,又直觉宣霁不是这般乘人之危的人。

    “我清白不保?”宣霁淡淡一笑,看着姜斋半晌,不置可否,也起身下床,拢好衣衫。

    把已经冷掉的药碗端起,“为了我的清白着想,我先出去了,要什么你给外面的人说一声便可。”

    太阳穴又开始鼓胀地疼,姜斋扶着床沿,被子上还有宣霁遗留的气息,是她夜晚少有几次清醒时,鼻尖嗅到的气息。

    难不成宣霁真的亲自照顾了她一晚上?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

    “这叫什么事啊。”

    等到宣霁出去,姜斋才开始打量这个房间,房间不大,周围摆设却极其有品味,质朴但有自己独处一格的典雅。

    中间以黄花梨圆雕鸟兽嵌玉的长屏风隔开,里面一整面都是书架,摆满了杂记和主人收藏的书画,外面则设了一张罗暗踏,东墙还挂了一张九张机的水墨画。

    室内葡萄缠枝的铜炉散着袅袅青烟,味道绵延。

    门板被叩响,传来一道稚嫩的女孩子声,“姑娘,方才王爷吩咐给您送些白粥,您现在要用吗?”

    姜斋打开门,门外是一个十几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上身一件桃红比甲,脸圆圆的,格外喜庆。

    见到姜斋起身,急急把手中托盘放下,“姑娘,你身体还没有痊愈,快些坐下吧。”

    “我无大碍了,”让一个小姑娘扶着自己,姜斋不敢放力,自己撑着往前走,“你放那吧,我一会吃。”

    “好,您的衣服在屏风后面,都是干净的,我就在外面,有什么吩咐,唤一声便可。”小丫头是个讨喜的性子,不多话,嘱咐完就掩门出去了。

    托盘上面有一碗白粥,一碟爽口小咸菜。

    地势一低,入得一道月门,乱石堆砌的假山翻涌而下,旁边有石桌石凳,可供饮茶小憩。

    两位外貌同样优秀的男子,坐在古朴的亭子里,

    “你怎么来了。”宣霁开口就是一副主人家的气势,仿佛在闻珏宅子里见到闻珏,是一件多稀罕的事。

    闻珏脸上笑容一僵,嘴角略微抽了抽,斜看了宣霁一眼,“这话怎么也该我问你吧。”

    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方才知道昨晚宣霁住在这里,闻珏也有些讶异,毕竟宣霁该是在回京的路上。

    “借你的地方暂住一晚。”

    “怎么了?”闻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玩味道:“听说昨晚上你还抱进来一个姑娘,还亲自照顾了她一晚上,啧。”

    亮晶晶地眼睛看着宣霁,“英雄救美,神仙也动凡心了?”

    宣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闻珏和随元良一样,都是男人,还都是宣霁多年的好友,一看宣霁这个样子,就知道,宣霁动心了。

    “谁啊,哪家姑娘?今年芳龄几许,长得如何……”没有听到宣霁否认,闻珏也来劲了,这板上钉钉了呀。

    “闻珏,茶凉了。”宣霁瞥了闻珏一眼,抬手喝茶,显然不欲多说。

    宣霁不想把内心此时的情感分享出去,这会让他有一种危机感。

    “让我见见,总行了吧。”闻珏指尖摩挲在杯壁上面,撑着下巴,好笑地看着宣霁,“不至于吧,藏得那么深?”

    “你见过。”

    “我见过?”闻珏放下杯子,疑惑地皱起眉头,宣霁和他不是酒肉朋友,平常来往也甚少有女子在场。

    有一个名字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也只是灵光一现,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转瞬即逝。

    摇摇头,闻珏道:“我猜不到。”

    “猜不到就算了,”宣霁也不想闻珏现在猜到,弹了弹衣袍,起身,“我先走了。”

    徒留闻珏一个人在风中凌乱,“这就是传说中的重色轻友吗?”

    吃完饭,姜斋正站着消食,外面的小丫鬟声音传来,“姑娘,您的药熬好了,大夫说得趁热喝。”

    “麻烦你了,”姜斋把门打开,将托盘要接过来。

    “我来就成,这是我应该做的,你真是太客气了。”小丫鬟笑呵呵的,手脚麻利地把桌上收拾好,又贴心地在药碗边放上一碟蜜饯。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双喜抬头,樱桃般的小嘴哦了一声,头上一个小辫子,显得可爱又有灵气,卖力擦着桌子,“我叫双喜,是这里的丫鬟,我家主子派我过来照顾二位的。”

    “不知你家主人是?”

    小丫头傻呵呵一笑,笑弯了眼,“我家主人就是我家主人呀。”

    姜斋一噎,也知道套不出什么了,也对着双喜笑了笑,将汤药一饮而尽。

    真苦。

    风寒未好,姜斋也不敢出去,吹着风病情加重,算是得不偿失了。

    宣霁站在门外,双喜正在跟宣霁汇报姜斋的情况。

    “姑娘用了一碗白粥,汤药也喝了。”

    宣霁点点头,看着阖上的房门,“下去吧。”

    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细微的声响,便推门而入。

    见是宣霁,姜斋脸上浮现几分诧异,从小塌子上起身,“您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不可以吗。”宣霁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眼睛斜看着姜斋,“头还疼吗?”

    姜斋摇摇头,接过茶壶给宣霁倒水,“不疼了,多谢将军关心。”

    看到姜斋毫无遮拦的容颜,宣霁还是微微有些失神,在塞北待的时间不短,竟然还能养出一身白玉剔透的肌肤。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上路?”姜斋也知道,宣霁在外待的时间越长,危险就多一分。

    “你身子好了吗?就想着出发,难不成你又想倒在我怀里。”话语里带着几分揶揄,对着姜斋,宣霁总是想调弄她,让她清泪淡然的脸庞多出一些七情六欲。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动

    昨晚她扯着他的袖子,声音软软绵绵的,倒是十分受用。

    茶杯放在手里没有喝,好整以待地看着姜斋。

    姜斋脸上瞬间有些皲裂,从军营出来后,宣霁就像脱了禁锢,总是冒出几句调笑她的话,要是寻常的姑娘家,早就面红耳赤了。

    “您见笑了。”

    姜斋身体里到底有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短暂的耳赤之后,就接上宣霁的话了,神情比之前还严肃了些。

    看见姜斋不太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宣霁少见的有些挫败,难道自己做人那么失败?都不愿跟自己搭话。

    “你……”“我……”

    宣霁和姜斋同时出声。

    “你先说。”宣霁摆了摆手,将手中已经冷掉的茶一口闷进嘴里,压下心底莫名的燥热。

    姜斋颔首,“我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随时可以出发,这两日耽搁将军时间了。”

    宣霁第一次,就那么无波无澜地看着姜斋,好像要看进她的心底,能够清楚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一个您,毫不掩饰拉开距离,对于自己的示好视若无睹。

    她是真的太小,不懂得,还是只是不喜欢自己。

    宣霁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完了吗,该我说了吧。”

    “不要一口一个敬称,我说过你可以叫我的表字,也不用觉得抱歉,你没做错什么。”宣霁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宣霁离开的身影,姜斋垂眸深思。

    姜斋静默的时候,也别有一番体闲仪静之态,如同一朵开在遥遥天山的白玉兰,世人见上一眼都极其不易。

    有丝缕的风从窗缝间钻进来,与少女垂落的发丝共舞,只是一件不显颜色的月白色衣裙,却成了山水间一抹最艳丽的色彩。

    脸颊两边还有未退的晕红,好似一抹胭脂落进了昆仑雪水之中,如同天边的仙子遗落人间。

    闻珏进来,便看见的是这一幕,待看清那姑娘的脸庞,如同被不知名的东西一击而中,手脚酥麻,呆呆愣在原地。

    跟闻珏以往见到的姑娘很不一样,但到底哪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了。

    双喜站在门口在一边提醒着闻珏,“公子?”

    闻珏如同大梦初醒,眼底还有残存的惊艳与愣忡。

    “闻公子安好,”姜斋起身,福了一礼。

    走动间,闻珏只觉心底激荡久久不能平复,知道不该,却无法控制,“你?你就是上次跟宣霁来的那个姑娘?”

    “是,叨扰了。”姜斋见是闻珏,就知道双喜口中的主人是谁了,再联想到这里的品味极好的装饰。

    女子清脆如泉水击玉石的声音,轻灵入耳。

    比之上次,姜斋眉眼张开了些,脸上瓜萎去掉了,换上了一件轻柔的衣衫,隐约可知少女美好的曲线。

    闻珏轻缓地呼吸着,有意调整自己过重的呼吸,移开眼,掩饰性地笑了笑,“客气了,听说你生病了,有什么需要给双喜说一声就是了。”

    眉眼长得很古典,眉骨高耸奠定了俊朗英挺的基调,闻珏略窄的双眼皮从尖尖的眼头缓舒展开来,没有太强的攻击性,反而有种柔情似水的感觉。

    一如闻珏这个人,如清风朗月般清润。

    姜斋礼貌地笑了笑,并不明显,如同微风掠过湖面荡起的微澜。

    这次就连双喜都在心中暗叹,这姑娘长得可真是好看,跟个仙女似的。

    闻珏来得匆匆,去得更加匆忙,还没说几句,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双喜福了福身,也准备掩上门出去了。

    姜斋唤住双喜,“双喜,我换下来的衣服还在吗?”

    “在屏风后面,您没说,我们不敢动您的东西的”双喜人如其名,娇憨的脸庞,透着一股子单纯质朴。

    姜斋在屏风后面,找到自己的衣服,将里面的药瓶一一拿出来,倒出其中一个药瓶里的药丸,就着温水吃了下去

    很快,睡意来袭,温软的床更加有吸引力,无法控制地,姜斋又沉沉睡去。

    “还没醒吗?”睡眼朦胧之间,她听见窗外有人压着嗓子在说话,“小厨房的粥温着,再备上几碟爽口的小菜。”

    林梢日暮,岩巢待鸟,醒来已是日暮时分,檐上有鸟雀啄食的吱吱声,展翅飞回巢中。

    姜斋慢慢起身,身上有了些气力,头也不那么晕眩了。

    门刚好从外面打开,双喜一颗头先探了进来,接着就是整个身子,“姑娘,你醒啦,宣公子来瞧几次了,见你没醒,嘱咐我给您备好饭菜,等您醒了就好用上。”

    姜斋撑着床板起身,声音有些微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您用了饭再睡吧,免得晚上饿。”

    双喜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眼巴巴看着姜斋,手伸向木雕提篮食盒,就等着姜斋说一声好了。

    “好。”

    听到肯定的回答,双喜吐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往外面摆食盒,嘴里说着,“姑娘,不是我们下人嫌麻烦,实在宣公子半个时辰就来一次,还要看看饭食准备得怎么样,弄得我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麻烦你们了。”姜斋明白双喜的意思,甚少有人敢跟宣霁对视几眼。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双喜怕姜斋误会,急急地摆手,就是你知道吧,宣公子那张脸吧,好看是好看,但是,谁敢看啊,往那一站,我恨不得钻进灶膛里去。”

    说着脸上还浮现出劫后余生的样子,姜斋勾着唇一笑,埋着头加深这个笑,这话委实很形象。

    双喜孩子啊絮絮叨叨,“姑娘,你和宣公子是未婚夫妻吗?对你可真好。”

    “我听前房的人说,昨天宣公子是抱你进来的,很是焦急呢,还在屋子里照顾你一晚上,灯火是彻夜没熄,方才又一直担心你的情况。”

    姜斋还没来得及否认,双喜就自顾自地劈里啪啦不停歇。

    姜斋抿了口粥,温热的,却直烫到她心里。

    “我们不是。”

    双喜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姜斋又淡笑地摇了摇头。

    双喜半晌抿了抿嘴,急忙道歉:“双喜多嘴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袒露心意

    姜斋自然不会因为这些无心之言责怪双喜,帮着双喜拿好托盘,“无碍,这些话就不要在宣公子面前说了。”

    “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宣霁从门外走进来,眼眸深邃迷人,却令人捉摸不透,墨发用一根通体玉白的簪子束起,袖口用金丝绣着竹纹。

    双喜呐呐看向姜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气氛有些僵持,沉默在三人间弥漫,双喜已经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眼睛半点也不敢乱转。

    宣霁看了看恨不得缩进墙根的丫头,大发善心,“双喜,你先下去。”

    双喜立马埋着头,几乎小跑着出去了,恨不得脚底抹油。

    门扉传来一声轻轻的阖上的声音,宣霁没有硬拉着刚才的问题,只是问道,“好些了吗?”

    姜斋点点头,“好多了。”

    “我们现在就得上路了,可以吗?”

    姜斋将随身携带的药瓶装好,跟着双喜的指引,来到大门外,阶下停了两辆马车。

    宣霁掀开帘子,露出已经戴上人皮面具的脸,“上来吧。”

    马车不小,但也不算大,两人同坐一辆马车,如此密闭的空间,还是会有些“拥挤”。

    姜斋没有立刻动,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另一辆马车,犹豫不定。

    “你不跟我坐一辆马车,是打算跟闻珏同乘?”宣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不虞毫不掩饰,没有给姜斋任何说不的机会。

    听到这儿,姜斋不再多说什么了,弯腰上了宣霁的马车。

    一上马车,姜斋就有些坐立不安,两人离得很近,甚至宣霁手臂一揽就能碰到姜斋,鼻尖也全是昨晚梦中的味道,林间风带来的山上松,清新又凌冽。

    无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尤其实在姜斋隐隐察觉了什么之后,这种感觉更加让她感到危险。

    注意到姜斋面色有些不太好,宣霁问道:“还难受?”

    “没有,”姜斋摇摇头,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就是马车里有些闷。”

    “闷着吧,你病还没好全,不能吹风。”宣霁不为所动,但还是把靠自己这边的车帘拉了拉,留出一条小缝。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在官道上,这里离盛京只有二十多里地了,宣霁靠在车壁上假寐,呼吸轻缓。

    姜斋睡了近一天,此时毫无睡意,眼神四移,最后不由自主地看向宣霁,安静的车厢,让姜斋的心防卸下不少。

    静静地注视着宣霁,高挺的鼻梁如刀背一般笔直,眉眼比常人要深邃些,睫毛浓长,合上眼时在他的眼睑下周投下一片阴影,薄唇紧抿,睡梦中都带着一丝凌厉。

    姜斋知道宣霁长了一张好面容,却从没有如此近距离欣赏过宣霁的五官,他应该遗传了他父母的所有优点吧。

    车轱好像压到一个小坑,车厢几下颠簸,姜斋没有坐稳,身体不受控制往一旁倒去,一只大手牢牢抓住他的臂膀。

    抬起头,宣霁正兴味地看着她,“好看吗?”

    宣霁向来不齿以色侍人,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这张脸,能让眼前人注目,而感到高兴。

    被当场抓了包,姜斋有些涩然,扯回自己的手臂,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挺好看的。”

    宣霁一听更高兴了,凑近姜斋低语,声音低且带着诱惑,眼睛直直看着姜斋,“想一直看吗?”

    空气被震起细微波澜,姜斋面上没有多大变化,心口处却上下不规律地跳动着,耳边振聋发聩,原来是她的心跳声。

    “你……”

    所有话语都被瞬间堵在唇齿间,湿润的唇勾连,鼻尖相抵,激起一片颤粟,男子没有更近一步,只是浅尝辄止。

    腰肢被臂膀环住,挣脱不得,宣霁还在发问,一声一声,化作潮水,将姜斋溺毙在里面,“想吗?”

    姜斋眼睛微微放大,平常冷静的思绪,在宣霁猝不及防的攻势下,变得不知所措,手指蜷缩,一时竟忘了,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又或许,她早已迷乱。

    方才姜斋一直在他的脸上流连,他就忍不住了,这个姑娘怎么好,回了京一定会有不少豺狼来抢她。

    她是他的,谁也不准碰。

    摩挲着姑娘柔美的轮廓,在耳边情人般轻语,话语霸道,不容拒绝,却时而带着小意,

    “姜斋,我心仪于你,你呢?”一声柔情。

    “别想着拒绝我,你此生只有这一个选择。”二声强势。

    “阿斋,阿斋,别看其他人,好不好,我比他们好千倍万倍。”三声低求。

    此时,盛京

    铺天盖地的黑笼罩着,时间漏进后半夜,街上传来打梆子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夜色中,巷角飞快跑过一只老鼠,鼠眼四处转动,钻进打好的洞里。

    宣霁不日便归的消息抵达盛京,就像给猛烈燃烧的灶膛舔了把干柴,把一些人放在火上烤。

    一只飞蛾从檐上滑落,翅膀无力地在地板上扇打,地面铺着猩红的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青白釉梅瓶,紫檀木的长案上摆着白玉笔山,端砚砚台,长几上供奉了一尊菩萨,慈眉善目。

    桌上的东西被一扫而落,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夹杂着男人的暴怒声,“废物,一群废物。”

    飞蛾受到惊吓,僵直在地,翅膀颤颤巍巍地贴附在地板上。

    屋内的人大发雷霆,转身狠狠给了,站在下首一言不发的属下一巴掌,“人一批一批的派去,就没见到几个回来的,宣霁的影踪也不得而知,这就是你给我的回复!”

    “大人息怒。”下面站着的人重重跪下,不敢抬头。

    “把剩余的人收回来,处理好。”站在上首的人很快下了命令,平时和善慈祥的面孔,此时狰狞无比。

    “听说姜家那几个女人也回来了,找机会做掉,我好不容易赶走他们,还马上能跟肃安伯结成儿女亲家,不能在这个关头出差错。”

    说这话时,堂上之人背着手,如同杀鸡做狗般轻言,从没有把人命放在眼里的样子,可恶至极。

    灯火流转,飘忽不定,照不散这满室阴沉。

第一百五十四章 寺庙

    马车停住了,姜斋手在衣袖下还在不停颤抖,宣霁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她不明白,明明出发之前,宣霁还是个冷面阎王,现在却一声一声说着令她面红耳赤的情话。

    宣霁先下车,握着姜斋的手扶下马车,自此就没有松开。

    山间小路,林荫遮蔽,两人弃车步行,这里山岭绵延起伏,山上松杉清翠,其中藏着一座古朴的寺庙,隐隐露出一方塔尖。

    钟声在苍烟暮霭中回荡,便将人代入玉屏清嶂暮烟飞,绀殿钟声落翠微的意境之中。

    走在其中,尘世的心灵也如同在圣水中涤净,不知名的鸟满林啼叫,声音清脆好听。

    上山的路不算好走,阶梯高矮不一,周围的竹林成片,遮天蔽日,远处山涧、泉池星罗棋布,水质清澈甘冽。

    “我每次回来,就会先来这里,庙宇不大,但格外灵验。”宣霁不管姜斋如何挣扎,手就是不松开,自顾自地给姜斋介绍着。

    渐渐地,姜斋也不白费力气了,自从宣霁说出那番话后,他就像一头放出笼子的野兽。

    寺内突然传来钟声,在林间悠然荡远。

    寺庙看起来不大,匾额上写着“净寺”,山门里是一个穿堂。迎门供着弥勒佛。门上撰写着一副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颜一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寺庙建筑群错落有致,气派的山门朝向西方,过了山门便是宽敞的庭院,庭院里植了不少塔松,这种树生长慢,造型却好,庭院里有铸铁的香炉,两座钟鼓楼相对而建,像两尊巨大的护法。

    寺内只有一个小僧在洒扫庭院,见到宣霁和姜斋,双手合十,“不知二位施主从何而来。”

    “从盛京来。”宣霁、姜斋是盛京人。

    “到哪里去。”

    “到盛京去。”两人要归京。

    小僧再次合十,点点头,好像理解了什么,施手道:“二位施主这边请,”

    过穿堂,是一个不小的天井,种着两棵白果树。天井两边各有三间厢房。走过天井,便是大殿,供着三世佛。佛像连龛才四尺来高。

    大殿西侧有一个小小的六角门,白门绿字。进门有一个狭长的天井,几块假山石,几盆花,有二间小房。

    小和尚将两人带到大殿东边的厢房,双手合十,“方丈,您等的施主到了。”

    厢房里传来一声不算苍老也不算年轻的声音,带着些饱经沧桑后的通达,“请二位进来。”

    宣霁就要带着姜斋进去,丝毫没有觉得两人牵着手,有什么不对。

    两人在堂下暗中用力,到底不想伤了姜斋,宣霁松开些气力,姜斋挣脱出自己的手,指骨周边已经红了。

    宣霁还想说话,姜斋已经进去了。

    一个额头点着戒疤、穿着朴素的青色道袍的僧人,正看着走近的两人,笑颜逐开,面容慈善,如一尊弥勒佛。

    堂下放着两个布垫子,显然是为宣霁和姜斋准备的。

    “空慧大师,久等了。”宣霁对着面前的僧人有着非同一般的尊重,言语间可见敬重。

    “快坐,我就在这里,算不得等。”空慧大师留着一道胡须,没有尽白,

    “这位女施主,信佛吗?”空慧大师笑吟吟地询问姜斋,清明的眸子看上去通达,实际什么都没有,看不真切。

    姜斋鼻尖萦绕着香火的气味,虽说自己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但她还是认为鬼神之说虚无飘渺,摇摇头道,“我不信神佛,还望大师勿恼。”

    空慧大师一笑,摇摇头说,“我也不信,神佛之说,本就是虚无,信则有,不信则无。”

    和尚不信佛,那信什么。

    姜斋不明白空慧大师什么意思,只是接着话说,“大师说的是。”

    空慧接着说,“女施主,那你信命吗?”

    姜斋还是摇头,“不信。”

    那双眼仿佛就是一面明月镜,让姜斋觉得,这个隐于深山间的大师,看透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空慧笑着点点头,“姑娘,外面备了斋饭,舟车劳顿,你去用一些吧。”

    姜斋起身谢过,施礼出去了。

    “这姑娘,跟你当年的回答一样,不错,不错。”空慧捻着胡须,看着姜斋离开的身影,点了点头。

    宣霁看着窗外姜斋越走越远的身影,无声的欣喜,还有无与伦比的自豪。

    出来后,姜斋打量着四周,大雄宝殿颇有气势,藏经阁后面高高的佛塔似乎建成不久,尚有剩余的砖瓦留在塔下。

    气派的山门朝向西方,过了山门便是宽敞的庭院,庭院里植了不少塔松,这种树生长慢,造型却好,庭院里有铸铁的香炉,两座钟鼓楼相对而建,像两尊巨大的护法,北侧有厢房,是僧人信众居住的地方。

    方才的小师父给姜斋带着路,“施主,便是这里。”

    姜斋双手合十谢过,“多谢小师傅带路。”

    这里应该是香客上香休憩的厢房,桌子上摆放着几碟斋饭。

    没有急着用饭,姜斋坐下来平复着宣霁带给她的惊诧和翻涌,摸了摸嘴角,还有些隐隐做疼。

    若是没有动心,方才在马车上,她绝不会任由宣霁而不反抗,但喜欢到谈婚论嫁,她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

    从来到这里,姜斋第一次感到迷茫,宣霁不是个好招惹的,断然与之交恶,百害而无一利,不知为何,就到此番境地了。

    草草用过斋饭,姜斋就到外面消食散步,寺庙修建在茂林修竹间,却仿若与这里融为一体,寺庙内部在大形上,也保持着自己的特色,别出心裁。

    走走停停,花草掩映,石阶藏匿其中,草木在此处皆有情。

    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遇平生。

    姜斋站在围栏处,放眼望去,远处盛京已在眼下,皇城的热闹繁华、宫殿屋宇也一并收入眼中。

    “吃好了,可还不错?”宣霁不知在姜斋身后站了多久,出声道。

    “斋饭十分可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见姜斋不动,宣霁上前直接牵住姜斋的手,“走吧,去了那,我们就回盛京,到时就可以见到你嫂子她们了。”

    宣霁循循善诱,像一个拥有十足耐心的猎人。

    携着姜斋,宣霁走进一个偏殿,里面什么神佛都没有供奉,只有两盏昼夜不息的长明灯,生生不息地燃烧着。

    宣霁不信神佛,却在此处供奉了两盏长明灯。

    带着姜斋跪在了菖蒲垫上,恭敬地磕头,看着上首缄默不语。

    大殿里格外安静,只有风吹过,带动布帆的声音,以及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这是为我父母供奉的长明灯,每年我都要来这里一次,这几年镇守边疆,已经好久没有来过了。”

    宣霁淡淡出声,声音在这所空旷的大殿里有些飘渺,不知觉中听出几分脆弱,没有人能在骨肉至亲前掩饰。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只有从旁人只言片语中窥得几分他们的样子。”

    姜斋跪在宣霁的身旁,能清楚感受到这个在战场上无坚不摧的男人,此时在两盏长明灯面前颤粟。

    几次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拍了拍宣霁的肩膀,“你……还好吗?”

    宣霁斜过头看着姜斋,眼睛勾勒着姜斋柔美的轮廓,半晌才说道:“不太好。”

    “也许你的父母只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活着,他们此时也在想念着你。”比如她,她在从来没有出现的一个朝代,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却没人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宣霁此时像一个倔强的小孩子,非要向别人得到一个答案。

    “他们也许无法离开,也许是找不到离开那里的法子。”

    “那你呢,你会离开吗?”宣霁突然定定看着姜斋,铺陈一张大网,仿佛要将姜斋圈住,却又好像,只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姜斋突然噤了声,在此时,她给不了宣霁任何一个答案。

    “宣霁,我不知道,”这是第一次姜斋直呼他的名讳,他本该高兴的。

    姜斋能感觉到心口处在塌陷,为眼前的这个人。

    珉王府

    “珉王殿下就要回来了,把屋子都好生收拾出来,粥饭在屉笼里温好,大门擦得能照人,最近都给我小心点,谁在这关头出差错,被卖出府都是轻的。”

    一个穿着蓝色滚红边的罗衣的中年男人,脚步不停地四处查看,嘴里不停敲打府内上下。

    脸有些方,身材瘦削,眼睛不大,时而迸射的眼神却如同鹰眼一般的锐利。

    “大管家,王爷的马车快到府门口了。”一个小厮高声着跑进来,脸上都是喜气。

    “快,把府宅里所有人都交出来,侯在门口。”大管家白盛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神色激动地看着大门外的台阶。

    府宅之内,雕梁画栋,宏伟大气,处处都打扫得一层不染,花枝绿叶修剪齐整,可见府里上下都是一直有人维系着的。

    姜斋和宣霁坐在马车里,跟如今宣霁府宅人人欢欣的气氛可谓判若两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不留活口

    安静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尴尬,宣霁率先出声打破沉默,“你就先住在我的府里,我会把你二嫂和姐姐接过来,你们会安全些。”

    姜斋沉默着没有出声,思虑片刻,如今才回盛京,确实是跟着宣霁,比住在什么地方都方便安全,但是如今她和宣霁……

    “姜斋,我承认我有自己的心思,”看到姜斋缄默,宣霁就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但是,不管出于何种考量,没有比我的府宅更好的地方。”

    “我不会用任何形式逼迫你。”

    “多谢王爷了。”姜斋点点头,“您的恩情,姜斋没齿难忘。”

    临近盛京,姜斋的称呼也跟着从将军到王爷。

    宣霁皱了皱眉,却没有再逼着姜斋改掉称呼了,毕竟盛京之内,处处都是耳目。

    述安拉住绳子,马车停在门口,白盛早就小跑至阶下候着了,见到马车停下,亲自搬了马凳下来。

    “恭迎王爷回府。”声音高昂,带着激动,仿佛下一秒就喜极而泣,在下人面前哭出声来。

    宣霁掀开车帘,果不其然,门口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盛叔,将门口的下人散去,各做各事。”

    不敢忤逆宣霁,白盛留下几人等着伺候,“都散了,去看看饭菜摆放得如何。”

    看着宣霁下马车之后,扶着一位姑娘下了马车,白盛瞪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有女子从自家王爷马车下来。

    白盛一直对述安挤眉弄眼,想知道王爷带回来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述安寒着一张脸,视而不见。

    进到府宅里,姜斋头上戴着幂篱,四处看得并不真切,但犹可见虚阁荫桐,清池函月。

    “你先去后院休息,我已经派人去接你嫂嫂她们了。”知道姜斋方才用过斋饭,便想着让姜斋先去歇息。

    “盛叔,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安排到澄院。”

    白盛心中不免诧异,澄院可是离王爷的院落最近的院子。

    福临心至般,仿佛知道了什么,脸上笑开了花,看着姜斋的眼神愈发和善。

    “早就安排妥当了。”白管家笑眯眯的说。

    跟在白管家的身后,姜斋有些担心白管家脚下和脖子,因为白管家一直回头,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什么。

    “管家,我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就是王爷第一次带个姑娘回府,我有些好奇罢了。”白管家听到姜斋的声音,清脆干净,不看面容,就知道是个可人儿,更加欢喜了。

    王爷看女娃眼光还是有的,自家那块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白管家有些自家孩子初长成的欢欣满足。

    姜斋想解释什么,但又觉得无从说起。

    “这里便是了,您好生休息,缺什么给丫鬟说声就是了。”

    “麻烦管家了。”

    白管家只笑不语,亲自挑选了两个丫鬟进澄院伺候。

    姜斋卸下幂篱,宣霁的府宅以宏伟大气为主,这处院子应是知道有女眷入住,临时布置了梳妆台等东西。

    门板被轻轻叩响,进来两个秀美的姑娘,穿着白色焦布比甲,梳着双丫髻,举止都很规矩。

    “姑娘,我们是白管家派来伺候您的丫鬟,白竹,芍药。”

    高一些的是白竹,看上去很是沉稳,进来便老实地埋首,不多瞧一眼。

    矮一些的是芍药,一直用余光偷看着姜斋,眼睛跟姜斋对上,又急急地收回来,转而抬头,对姜斋咧嘴一笑,很是可爱。

    “请起,我叫姜斋,来王爷府上暂住几日,叨扰了。”

    姜斋的声音如泉水击玉石,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远和淡然,让人忍不住想看这位姑娘是如何的真容。

    便是白竹,也不由抬首想看看姜斋的样子。

    一双远山眉隽秀雅致,黑白分明的眸子灼亮澄澈,微微上勾的眼尾,带着浑然天成的美丽,身上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是简单的着墨,便让人叹一声人间绝色。

    唇角微微勾抿起,透着浅笑,神色略有些淡淡,言语中带着真挚,白竹和芍药为一个女子失神。

    还是白竹最先回神,“您客气了,伺候您是我们下人的本分,有什么需要,您就吩咐一声。”

    白竹和芍药退出去,阖上门,芍药拉着白竹的衣袖,“白竹姐姐,那个姑娘长得好好看,跟仙女儿一样。”

    白竹看着远处,眼中情绪看不真切,点头称是。

    宣霁坐在书房里,听着述安汇报近日发生的事,神色变化莫测。

    “我才归京,他们就沉不住气,如此迫不及待了。”日光将宣霁的脸庞勾勒成两半,一半隐在黑暗里,看不真切。

    在皇城底下,他们不敢再大招大式地出手,暗里小动作却不会断。

    “述安,吩咐下去,往后抓到的人,一个活口不留。”

    书房下首站着的都是宣霁在京中各处的心腹,各自汇报着管辖范围内的要事,宣霁用过饭后就一直待在书房里。

    书房的人进进出出好几拨,见宣霁的顺序也是有门道的,不仅是长幼尊卑,还有些人共事一辈子,却是没有见过,出了珉王府的大门便不寻其踪。

    最后一个换茶水的哑聋奴下去了,偌大的书房终于空了下来,宣霁埋首查看密报,白盛小步走了进来。

    弯腰小声道,“方才随大人派人传信,他明日再来王府,顺便将姜家二位姑嫂带来。”

    “你跟他说‘今日不来见我,往后就不要来了。’宣霁不曾抬首,书写不停,话语波澜不惊。

    白盛小心地擦着头上的虚汗,点头应是,退出门外。

    不一会儿,门扉开合,一道人影小心走了进来,“怎么想我,一晚上都等不及了?”

    随元良一身红色革丝直綴,袖口用金丝勾勒,斜靠在门上,眼尾一斜便是人间尘世风流色,端的是一身风流倜傥,但鼻梁挺直且鼻背有轻微的驼峰,侧面看便有了男子的刚毅和英气。

    初回盛京,随元良就把以前的穿衣捡回来了,这身才对得起这张脸。

    见宣霁不搭理自己,随元良不敢上前,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犯病犯的也是时候,述安同我走了,只余你和姜斋,共患难,真情见,如何?”

第一百五十六章 撞见

    “我听说还是同乘呢,温香软玉,吃够了吧。”说这话时,随元良带着点贱兮兮的笑,但出现在他那张风流多情的脸上,却不见猥琐。

    “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明明之前就好多了,突然就爆发了,压都压不住。”

    “我问你这些了吗?”宣霁放下笔,终于肯看随元良一眼了,“我让你把人放在珉王府,你将人安置到你的别院,安的什么心思。”

    随元良眼尾下垂,略微有些心虚,但只一瞬,就理直气壮了,“我什么心思你别管,你把人安置在澄院,是什么心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澄院除了你将来身边那位,谁能住得,那浴室的水源流同处,把墙卸了,妥妥的就是一场鸳鸯浴。”

    跟闻珏别院的浴池设计别无二样,分流节水,将最清澈干净的水分为两股,流向两个相近的院子,这是最好的法子。

    随元良被说中了心思,暗戳戳地也把宣霁的心思暴露出来,谁都一样,都是想吃肉,谁还比谁高贵了?

    被随元良一语戳破,宣霁也不恼,还扬起一个淡淡的笑,“你还找得到比王府更安全的地方吗?”

    随元良顿时语塞,一张俊脸被一口气涨得朱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把人尽早送过来,现在为时早已,不要操之过急。”宣霁抬笔,笔尖却迟迟不落,顿了半晌,又放下了。

    随元良多面思索,待在宣霁府里,是最安全保险的法子。

    心中万分不舍得,但还是得以那人的性命为重。

    夜将墨色悄悄涂满天穹,却不似往常那般洒下一斛星斗,只有沉闷的黑色布满天空,显得压抑极了。昏黄的灯光透过树枝间的罅隙有了形状,凌冽的寒风撕扯衣袂。

    宣霁从书房出来,述安提着灯笼给宣霁照亮脚下的路,路上见不到什么人,此时惊蛰未到,万虫也未复苏,格外寂静。

    路过澄院时,里面灯火还亮着,站在原地静默良久,他格外想去见见那个姑娘,刚迈出一步,随即想到什么,宣霁已经踏出去的靴子又收回来。

    “王爷,要是想就去看一眼吧。”述安埋首低语,少见的开口,往常他是不会出言影响到宣霁的决定,但是王爷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

    宣霁站在原地没动,半晌认命似的,往澄院走了进去。

    婢女站在门口弯腰施礼,声音不大,传不到里面的浴室里。

    宣霁穿着一件素白的革丝直綴,头发高束戴着嵌玉石的宝冠,鼻梁高挺微勾,唇角锋利如刀。

    “姑娘呢?”

    “在房里。”白竹和芍药两人恭敬行礼,不敢抬头。

    算算时间,姜姑娘应该已经从浴室出来了,便更加不敢拦着主子了。

    宣霁踏进房内,地龙燃烧适宜,不会闷热,但双脚赤足踩在上面也不觉冷。

    四面不见人,忽听到浴室处有响动。

    半个时辰前

    姜斋从白竹口中得知,澄院偏殿有个浴池,进去泡泡不仅解乏,睡前也助眠。

    白竹怎么一说,姜斋瞬间觉得身上格外粘腻,大病一场之后又匆匆赶路,尘土夹杂着黏汗,本来想着用一个浴桶就好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意外之喜。

    浴池有上好的汉白玉浮雕而成,盛开的羞怯欲绽的莲花,水汽氤氲下,竟也显得灼烈妖娆,花瓣上凝悬着晶莹透明的水滴,泫然欲落。

    白竹出去替她拿干净衣服,姜斋绕道屏风后褪下衣物,掉落脚边,层层叠叠开出绚烂的白花。

    自来到这里,还没有舒心地泡过一次澡,除却身上所有的衣物,踮起脚尖踏进池水,将已经初现端倪的身子没入热气腾腾的浴汤中,阖上眼,一声喟叹从喉咙里发出。

    身体各个毛孔被打开,源源不断的热水轻抚而过,就像情人充满爱意的抚摸,让人流连忘返,迷迷糊糊的,姜斋竟然靠在玉璧上睡着了。

    指尖已经泡得起皮皱起,姜斋踏出浴汤,划过水面,掀开一道水痕,身上的水滴不甘心地留下玉体,裸着身子,四扇楠木刻丝屏风上搭着干燥的毛巾,还有一套月白色的中衣。

    想来白竹是想她沐浴后就入睡,没有再给她准备外衣。

    拢合衣衫时,姜斋借着光滑可照人的石壁,打量了一番。

    这具身体正在发育,方才洗浴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尖端,疼得她倒吸了一口热气。

    胸前俏生生的挺立,腰间的结也极为松散,一碰就要散开似的,步步生莲,隐约可见春光。

    手上还拿着毛巾,姜斋绕过披风,穿过小门,便与站在房中的宣霁视线两两相撞。

    宣霁不小心撞见美人出浴的场景,身体就定在原地,一向情绪不显的眸子出现少见的呆愣。

    刚被浴洗的墨发黑得如缎,脸蛋被蒸腾的热气熏染,更显润滑,室内灯火昏黄,向他走来的女子,带着不染纤尘的超凡脱俗。

    姜斋不觉有什么,身上衣服穿得“整齐”,放下帕子,向宣霁点了点头,“王爷,可是有事?”

    宣霁听到姜斋的声音,瞬间反应过来,微微转过身去,平复着身上各处霎时翻涌的血液,迟缓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沐浴。”

    姜斋的发尾还在滴水,浸湿了腰和胸前的布料,薄薄的中衣越发贴身。

    宣霁面上不显,耳根已经通红。

    “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嫂子和姐姐明日就会到王府。”

    不等姜斋回话,宣霁已经脚步匆匆地出去了,几乎是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珉王落荒而逃。

    此时,皇城中央,层层宫闱之内,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人,步履不停地在后宫走动,弯腰塌背的太监恭敬地打着灯笼,脚步匆匆地跟着男人。

    走进一个不起眼的偏殿,打着灯笼的太监熄了篾子里的火烛,弓腰替男人打开门,里面自有宫婢将男人迎了进去。

    掀开帽檐,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不留须髯,嘴唇极薄,上嘴唇几乎要隐于唇线之下,不大不小的眼,不高不低的鼻,总之是一个扔在人群中也毫不起眼的人物。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相见

    但是在这朝堂之下,却没有人敢小看他,当今皇后的亲哥哥,手下门生三千,还是立褚可能最大的皇子,宣珏的舅舅。

    将披风递给身边的宫婢,跪下就要行礼,上首的贵妇人一把扶住了曲治平的手臂,道:“哥哥就不要同我多礼了,这里没有外人。”

    皇后曲明华头上簪着凤凰衔玉珠的步摇,一身蜀锦月华衣衫,身上再没有过多的修饰,身居高位而保养得当的女人,有着平常女人没有的醉人韵味,让人很难不看第二眼。

    “多谢娘娘。”曲治平还是一板一眼,好像皇后的态度无论如何,对他来说无甚差别。

    曲皇后看着曲治平还是这个样子,也未恼,只是直起了腰,看着蜿蜒燃烧的烛火,缓缓道:“大哥,宣霁回来了,皇帝今儿个高兴了一整天,早早就给宣霁备好了宫宴,恨不得!”

    曲皇后咬着牙,像是向生啖了她口中的人,眼中愤恨不平,“恨不得立马把皇位给了他。”

    曲治平只是淡淡看来皇后一眼,岿然不动,“皇后慎言。”

    “如今我们都奈何他不得,皇帝又是个偏心眼,万一……,那我们可只有一条死路了。”曲皇后听说宣霁回京,并且已经安然回府,心头就已经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跳,急急把曲治平宣进宫。

    曲治平看着曲皇后的样子,就知道她被宣霁吓破胆了,仔细一想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况且如今昭帝身体健壮,太子都不准人提,十几年二十几年,能出现的变故太多了。

    皇后如今入了局,看不清局势了,一心觉得宣霁是宣珏登上大宝的劲敌。

    曲皇后还在不停说道,曲治平有些不耐,还是提醒着曲明华,“你别乱了手脚,此时宣霁不过是才回京,他也没有皇子名头,明昭帝可从来没有承认宣霁是他的种,不明不白,名不正言不顺封了个亲王。”

    “宣霁想上位,御史台的唾沫就能淹了他,现在你把重心放在几个皇子身上,他们才是劲敌,你别乱了轻重。”

    男人语气很是严厉,字字敲打着自己的妹妹,如今的皇后。

    曲皇后嘴唇微张,还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了,曲治平说得也句句在理上。

    “宣霁不死,我始终放心不下。”

    “等珏儿登上皇位,随便找个由头,发落了便是,史书向来都是由上位者书写的。”曲治平看着窗外枝桠横斜的树干,空洞洞的,像无人处的鬼影触手。

    深夜,姜斋睁着双眼,身体疲劳,却毫无睡意,身上盖着一床锦缎被褥,极其温暖顺滑,床帏上是一顶藕合色花帐。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那个人的脸,走马观花似的,从军营灯火血光之下,持剑向她走来,冷冽如一把弯刀,野外笑着喊她青杏儿,弯起的眉眼如那朗上月,他向她表明心意时,霸道却深情,还有方才不肯转过身,落荒而逃的身影。

    一帧帧画像勾勒出线条,在寒夜里晕上色彩,最后眼前出现了一张无比清晰的脸。

    掀开温暖的锦被,姜斋和衣下床,拿着火折子点燃青角灯,托到书桌前,铺开一张宣纸,濡蘸毛笔,心中有丘壑,下笔如有神。

    外面一轮圆月,团着嫩芽的树枝颤巍巍逸出,托住那轮月,一片安静祥和。

    辰时一刻,姜斋听到门外有细微的说话声,借着是门扉被小心翼翼打开的声音,姜斋悠悠转醒。

    白竹进来了,用弯勾挽住床帏,轻声道:“姑娘,您嫂子和姐姐来了,在外面等了一会了。”

    姜斋手指一动,人醒了七八分。

    外间,池景芸和姜容捧着热茶,坐在绣墩上,环顾四周,这里比姜斋之前住的闲池阁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两人都是见过市面的人,这样的院子在任何府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院子。

    这宣霁随便就让姜斋住进去,池景芸和姜容都心有戚戚然,思绪百转千回。

    姜斋急匆匆换好衣服就出来了,“二嫂,五姐。”

    池景芸和姜容看到完好无损的姜斋,眼眶一下就红了,自从姜斋失踪后,她们心就从未落到实处过,即使有随元良拍胸保证,也没有见到一眼真人来得实际。

    放下茶杯,急急上前,握住姜斋的手,一寸一寸从姜斋脸上滑过,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疼惜之情溢于言表。

    姜斋拉着池景芸和姜容坐下,“二嫂,五姐,我没事,一路回来也很顺利。”

    捏着姜斋的指尖,听到姜斋怎么说,二人能信几分就不知道了。

    姜容掖了掖眼角,“阿斋,那晚出了何事?我和二嫂睁开眼发现你竟不在了,到处找也没有。”

    把两人吓坏了,要离开的时候,池景芸守在客栈不愿意走,还是江参将亲自来说,才把池景芸说服了。

    姜斋跟池景芸和姜容解释完那晚的前因后果,隐去在宣霁房里杀了个人的事,还有她和宣霁之间发生的事,安抚着二人的心。

    注意到二嫂和五姐眼下的青黑,眼底的血丝,便知道她们这些日子应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今早又是早早就来了,应该是彻夜未眠。

    询问着白竹,澄院可否有安置的房间,姜斋住的是一个大院子,中间是大院落,两侧各有厢房。

    白竹早就从大管家那里得到了吩咐,把姜姑娘嫂子和姐姐安置在厢房内。

    “二嫂,五姐,这些日子让你们受惊了,如今时辰尚早,快去休息片刻吧。”姜斋心里有些内疚,那晚到底是她草率了。

    池景芸和姜容互相看了一眼,犹豫不决,

    芍药虽然不知三人具体身份,但看周身气度和如今穿着,便能知一二,出口打消池景芸和姜容的疑虑。

    微微一笑道,“二位这边请,王府院子多,好些院落好久没住人了,这处院子都快没有人气了,三位贵客来此,这不可就是锦上添花吗?”

    不得不说,王府出来的丫鬟,嘴皮子就是溜,几句就打消了二人的疑虑,看破不说破。

    姜斋没有住过亲身住过古代的院落,对于这些也不太懂,自然没有看出这院落的玄妙之处。

    芍药将两人带至厢房休息,伺候周到。

第一百五十八 偏头痛

    有个外房的小丫鬟,青白比甲,梳着统一的发髻,从院外急急跑进来,凑到白竹耳边低语。

    白竹颔首,小丫鬟轻手轻脚下去了,上前至姜斋的身边,“姑娘,外头人来报,说请您去前厅一趟。”

    姜斋点点头,起身将随身携带的香囊佩戴好,跟着白竹往前厅走去。

    早上起床时,白竹拿来一身青碧色杭绸小袄,杭绸月华裙,昨晚见了风,出门还在外面搭了一件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缎披风。

    行走在王府之中,给恢宏大气的王府增添了一抹春色。

    白竹留在外面,由宣霁的身边人把姜斋迎了进去,首先便看到坐在堂下的闻珏,五官依旧儒雅温和,脸上笑着,却没有到眼底,眉间愁绪固结。

    从闻珏别院出发,三人一路,到了净寺,闻珏好像有急事,没来得及打招呼就领着人先一步回京城了。

    闻珏端了杯茶,但好像也没有喝,眼睛有些焦急地望着门口方向,见到姜斋,连忙起身,但上首一声咳嗽声阻止了他,又惶惶坐下。

    氤氲的热气散成丝缕,闻珏净水浮皎月的容颜有些朦胧。

    宣霁最先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姑娘,外披锦缎披风,依稀可见以往在自家府中从容的神态,娇美的容颜。

    要是姜家没有出事,姜斋应是家里最被千娇百宠的那一个吧。

    姜斋还未进到堂中,闻珏就急急开口,要不是宣霁在这里,他可能直接拉着姜斋出府了,“姜姑娘,我家中有一病人,头疾顽固,每每发作便是生不如死,你能否移步看看,用上一些利药。”

    焦急的语气,闻珏带着恳求的神色,不管是看在堂上宣霁的面子上,还是往后闻珏这一份人情,姜斋这一趟去定了。

    “能否详细描述一下病人的症状,我尽力而为。”引发偏头的病因有很多,姜斋也没有十分把握,只能去瞧上一瞧,看看能不能帮的上忙。

    闻珏已经起身,扶着手,就往外面走,“路上说,我已经在府外备好马车了。”

    看起来闻珏已经十分焦急,姜斋也无暇多想,就随着闻珏往府外走。

    一直没有出声的宣霁蓦然出声,叫住了姜斋。

    “姜斋,早些回来,外面天冷,路滑。”

    闻珏已经急不可待了,眼底的血丝和担忧纷纷浮现,“放心,我亲自把人送回来。”

    上了马车,马夫赶车技术极好,行路快也很稳,宣霁的王府跟闻珏府邸相隔不远,一条街的距离,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这一盏茶,姜斋了解到,病人三十六岁,小时候落过水,身上本就有寒疾,多年前生子时,头部受了邪风,每每天气转冷或者下雨阴凉时,便痛不欲生,恨不得拿着脑袋往墙上撞。

    马车停住,就有小厮在外面摆了马凳,闻珏脚步不停,姜斋快要小跑起来才追得上闻珏。

    闻珏不经意回头注意到,放缓了些脚步,通红着眼,歉意道:“姜姑娘,实在抱歉,我心里实在焦灼。”

    姜斋点点头,“我理解。”

    婆子在门帘处掀起一个小缝,待闻珏和姜斋都弯腰进去后,连忙将帘子拉下来,遮得严严实实。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屋子,门上又是一道厚帘子,进去后所有门窗都被厚厚的棉袄封得一丝风都进不来,里面地龙烧得极烈,可是半靠在大引枕上的妇人,还是囔道;“有风,有风进来了,快把门窗掩紧。”

    这样的屋子里怎么可能有风,但是床上本该雍容从然的世家夫人,已经哀嚎到声音都哑了。

    额头上满是红印子,看来是疼痛难耐时,自己用指甲拧的,手被两个流着泪的丫鬟压着,嘴里是低低的哀嚎,眼底满是疲惫和痛苦不堪。

    这样一个贵妇人,却被头疼折磨至此。

    闻珏赶忙上去,半跪在床边,神情痛苦不忍,“娘,您好些了吗,我给您又找来了一个大夫,能为你减轻痛楚。”

    说完,室内婆子婢女都看向双手空空,面容娇美的姜斋,无言一番打量,移开了眼。

    闻夫人睁开眼,眼睫凝做一团,只知道是自己儿子来了,无声笑了笑,好似不让闻珏担心。

    闻珏心里如刀割,身为人子,却只能在一旁着急,袖手旁观。

    知道姜斋手中的药,是不宜太多人知道的,闻珏摆摆手,吩咐道,“留下一两个贴身伺候的,其他人都下去吧。”

    一直在床边默默流着泪的蔡嬷嬷留了下来,其他丫鬟都鱼贯而出。

    姜斋首先上前号脉,闻夫人抱着头哀嚎,下唇被咬破,泛着血丝。

    “取一杯温水来。”姜斋声音清灵,声线稚嫩却带着沉着,闻夫人奋力睁开眼,虚虚往姜斋面容上看了一眼,但眼前都是白雾,如同雾里探花,看不真切。

    闻珏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双手捧着。

    姜斋从香囊里拿出一个瓷白玉瓶,倒出一粒褐色药碗,轻轻一捏,药丸在指尖四碎,细碎的粉末洒进杯子,只余下姜斋指间一小半,放回瓷瓶。

    “给夫人喝下去吧,能减轻些。”

    闻珏心里明白是什么,但别无他法,昨日他去拜访过随元良,询问他此道,他什么都没有多说,只说信任姜斋即可。

    就要把杯子对准母亲的口,一只皱纹纵横的手背横出,是蔡嬷嬷。

    “夫人入口的药,须得由府医验过方能用。”蔡嬷嬷是夫人的奶妈,也是夫人在闻府中资历最老的老人,说情同母女也不为过。

    闻珏明白蔡嬷嬷什么意思,无非是不信任第一次见面的姜斋,叹了口气道,“嬷嬷,你信不过姜姑娘,还不信任我吗?”

    蔡嬷嬷欲言又止,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滑过姜斋,对着闻珏点了点头,接过被子给闻夫人喝了下去。

    药效见效不会那么快,姜斋将夫人的手放回锦被中,又问,“夫人家中父母长辈可否也患有偏头痛的人。”

    蔡婆婆是闻夫人娘家的家生子,这些事情她还是知道的,点点头道,“是,我家老夫人也有偏头痛,但是吃上几副药不见风就好了。”

    姜斋颔首,有遗传的因由。

第一百五十九章 回王府

    温水下去一刻钟,蔡嬷嬷就察觉到夫人挣扎的力度小了,连忙看去,看见夫人眉眼中挣扎痛苦之色减轻,大喜过望,老泪纵横看着姜斋。

    “嬷嬷,闻公子,你们来看这两个穴位,风池穴,位于颈部,枕骨之下,耳廓前面,前额两侧的太阳穴,双手食、中指伸直并拢,衣指腹按揉左右穴道,每次左右同时揉按一刻钟,夫人的疼痛会减轻的。”

    跟着姜斋的指引,蔡嬷嬷赶紧伸直双手给闻夫人按揉。

    夫人脸上的疼苦之色果然减轻些许,眼尾也松动了些。

    “夫人的偏头痛很严重,怎么多年一疼起来,夫人半条命就在阎王殿扯着,甚至把脑袋往墙上撞,我每次看着,都恨不得替夫人受了这份罪!”蔡嬷嬷泫然泪下,却顾不得擦拭眼角的泪。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是白竹提着她的药箱过来了,方才在府邸,姜斋吩咐白竹回澄院拿她的东西,来晚了会。

    姜斋接过药箱,取出里面针套,铺陈开,“我先施针,祛一些邪寒,往后再慢慢调着。”

    没有跟以往的大夫那般皱眉思虑,说些不知深浅的话,下针时笃定的神情,就足够蔡嬷嬷信任她了。

    不管情况如何,有几分把握,姜斋都不会露出迟疑犹豫的表情,因为她是一个医者,也是一枚定神针,情绪会一定影响到病人和病人家人。

    除了闻夫人嘴角溢出的几声细微呼声,室内几人都沉默不言,屋子里太热,地龙烧得蒸腾,还透不得风,姜斋已经满头都是细密的汗珠,披风早就摘了下去。

    一滴就落到闻珏的手背上,闻珏手背微微一颤,下意识看向姜斋,沉着冷静的神色,以及紧抿的嘴角,没有黄澄瓜萎的遮挡,姑娘瓷白细腻的脸上脸颊飞起绯红,格外媚丽。

    鬼使神差的,闻珏掏出帕子,擦拭着姜斋额头上的汗,姜斋不觉由他,目不斜视,倒是房里的蔡嬷嬷和白竹变了神色。

    深深吐出一口气,姜斋开始停针,白竹赶紧上前递上茶杯,分开姜斋与闻珏的距离。

    “这几年,请来的名医不算少,宫里的御医也请了,开始还有效果,往后渐渐都不行了。”闻珏看着自家母亲已经缓下去的头疼,从地上起来,收起帕子,对姜斋说道。

    姜斋接过水杯,润了润嘴唇和喉咙,“正常的,夫人这偏头痛顽固已久,汤药已经治标不治本,只能靠往后慢慢调理。”

    让蔡嬷嬷把以往大夫开得最好的药方拿出来,姜斋仔细看了几张,从里面抽出一张,道:“嬷嬷,往后你就按这方子再喝着,夫人饮食上要注意什么,你们应该都是清楚的。”

    姜斋开始收针,声音有些嘶哑,这屋子实在是热,“夫人的屋子太热了,将地龙烧得踩在地上不冷就行了,把门上的棉被都撤了吧,不开窗没有寒风进来即可。”

    蔡嬷嬷赶紧喊人进来撤棉被,闻珏随即坐下接上。

    “姜姑娘……”闻珏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白竹。

    姜斋了然,对白竹说,“白竹,你先出去吧。”

    白竹没有第一时间出去,而是埋头用余光看着闻珏,想到自家出门前,王爷对自己的敲打,看好姑娘,别让有心之人靠近,早些回来。

    闻公子是王爷的友人,有心之人应该算不上,况且这是在别人家,白竹抿着唇稍一思虑,便弯腰屈膝出去了。

    白竹一出去,闻珏就迫不及待问道,“姜姑娘,这药对身体有副作用或者后遗症吗?”

    姜斋摇摇头,道:“剂量很小,伴之以汤药,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那种情况,你尽管放心。”

    闻珏半蹲半跪,姜斋第一次见到闻珏时,感觉到的乘欲归仙之气早已全无,只有对母亲的担忧心疼。

    “这一小瓶药丸你拿着,在夫人病发时,喂上半粒,再辅之以汤药,夫人的疼处会减轻的。”

    门扉响起,外面有丫鬟进来褪棉被,总算不那么热了,方才施针,姜斋后背处湿了一片。

    白竹也跟着进来了,姜斋收起东西,就准备告辞了,身体一阵发软,竟然直直往下倒。

    姜斋也是风寒才愈,小丫鬟来报时,姜斋只用了一碗白粥就出去了,跟着闻珏一番走动不说,施针又极其耗费精神。

    白竹惊呼,但距离甚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斋瘫软下去,然后落进……闻珏的怀里。

    也不算,闻珏只是半揽着姜斋。

    闻珏单膝跪在地上,神情焦急,“姜姑娘,姜姑娘……”

    姜斋抬手示意自己没事,揉按着眉心,“我没事,就是久坐起来猛了。”

    白竹赶紧上前搀扶,靠着白竹,姜斋缓了片刻,眼前渐渐恢复清明,迈步便要离开。

    见姜斋要走,闻珏挽留道:“姜姑娘,留些用些饭食再走吧。”

    姜斋摆手道,“不用了,我不方便在外太久,公子好生照看夫人吧。”

    闻珏追至门口道:“姜姑娘,此番恩情,闻珏没齿难忘,知钱财赠与姑娘定然瞧不上,往后姑娘若是有事需要帮忙,珏必定为姑娘疾驰。”

    姜斋点点头,有闻珏这番话,这趟便来得值,由一个闻府丫鬟领着往外走。

    方才进来的时候,无心赏景观色,闻珏府上的假山流水,盛树奇花比之宣霁府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冬寒快散,地面上还有些微霜,路过一道青石板路,踩在地上生响,远处疏影横斜,远映西湖清浅,别有一番乐趣。

    姜斋坐上马车原路返回,马车轮毂碾过石板,姜斋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马车慢慢停住,马嘴不停嘶鸣,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白竹姑娘,前面好像有辆马车坏在半道上,路被堵住了,你看我们是等等还是绕道行。”

    白竹掀开帘子,见前方马车一时半会该是走不了,道路这个位置最为狭窄,“绕道吧。”

    马夫点点头,挥鞭打马,更为清晰的喧哗叫卖声传来,是街边的闹市。

第一百六十章 茶楼偶遇

    京都的繁华果然不是一般的城镇可以比拟的,人来人往,车来客往,街边小贩大声叫卖,酒楼客栈小二点头迎进客,周边的成衣店,首饰铺,古玩街,糕点斋……样式精巧,成色上乘,大家之作,形式多样。

    姜斋掀开黑底兰花的帘布,透过一框观察着天子脚下最繁华的地方

    “白竹,这里每天都那么多人吗?”

    白竹点点头,替姜斋挽起帘子,“是啊,这里是朱雀大街,青楼酒坊,丝绸首饰,应有尽有,地界更是寸土寸金。”

    姜斋的记忆里有印象,以前哥哥带她出来,偷偷逛过几次,但那也是好久的事情了。

    在经过一家银楼后,姜斋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相隔一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往门里走去。

    那是齐枕河和严家姑娘严伏汀,身边跟着丫鬟和小厮,严伏汀偷偷看齐枕河一眼,霞飞两鬓。

    姜斋眯了眯眼,比照着记忆的脸,对他们有印象,倒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出名,齐枕河是姜容的未婚夫,以前也经常到姜府来,严伏汀则是每次聚会,只要有她和姜家姑娘,因为齐枕河,最后双方都是不欢而散。

    白竹看着姜斋一直看着银楼,以为姜斋是想买首饰了,看了看店标,小心地说,“姑娘想看首饰?”

    姜斋摇摇头,示意白竹合上车帘“看见以前认识的人,不过现在,他们应该是不想遇见我的。”

    况且现在在盛京大摇大摆地走动,总归是有影响的。

    马车又慢慢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姑娘,随大人在对面的茶楼上,邀您过去一聚。”

    随大人,随元良?姜斋掀开车帘往对面楼上看去,随元良簪缨宝冠,举着茶杯遥遥向她示意。

    姜斋覆上马车里准备好的面纱,在茶楼门口停下马车,看客都张望着眼,马车再低调,那也是珉王殿下府里的马车,以为能看见刚回来的少年王爷,没想到一只纤纤玉手从车帘探了出来。

    丫鬟打扮的秀气姑娘恭敬地搀扶着姑娘下马车,只让里面一众的看客看直了眼,只可惜面上戴着面纱,只露出那一双摄人心魄的秋眸。

    门外打马的车夫一眼狠厉警告的眼神看过去,看客们纷纷歇了心思,不敢再不乱张望,外头有小厮迎着姜斋往楼上走。

    小厮弯腰将门扉打开,恭敬退到一旁,见到里面的人,白竹也不敢进去了,垂头候在门口。

    里面环境清幽,方才大堂也能闹中取静,楼上的包间布置更显精巧和主人的品味,熏炉里燃着淡香,长几上,摆着几盆修剪的盆栽,旁边摆着一个相得益彰的白瓷玉瓶,墙上悬挂的几幅画都是有价无市的珍品。

    江参将坐在上首,随元良吊儿郎当坐在一边,心情好像还不错,一口一口咂着茶水,眼尾都是笑意。

    “丫头,快来。”江参将笑着朝姜斋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左手边。

    姜斋见到江参将也很欣喜,而且江参将的脸色比在塞北好了很多,“参将最近可好?”

    江参将笑着说,“好,好,最近见了些年少时的好友,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说完亲自给姜斋斟了一杯茶水,“我有一番话想对你说。”

    姜斋接过,“您说。”

    江参将不知为何喟叹一声,好像他的过往全都化为一声叹息,斟酌着言辞,对姜斋道:

    “此番你回京,往后的路不好走,之后一定会有各种声音响在你耳边,影响你的抉择,盛京人太多,真聪明的人不少,假装自己聪明的人也很多,我知晓你聪慧,但千万任何时刻,都要想明白自己为何怎么做。”

    “我晓得的。”姜斋点点头,“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任何人都影响不了我。”

    江参将这才露出一个看不出意味的笑容,点点头,拿起茶杯掩住自己眼底的神色。

    “最近在珉王府住得怎么样?”随元良早就迫不及待想问姜斋。往前凑了凑,眨巴着眼睛,十分求知的样子,但是眼里的坏笑却如何也掩饰不了。

    “若是觉得不习惯,可以去我府上。”之前没说,是府宅荒废太久,整新起来要花费些时间。

    姜斋毕竟是一个快要及笄的女子,珉王府有没有能掌事的女人,整天跟宣霁低头不见抬头见,这算怎么回事。

    江参将是一片好心,随元良则是调侃,姜斋思虑着江参将的话,其实能保证安全,住哪都一样,想到宣霁,姜斋心里有些犹豫起来。

    指尖摩挲着杯壁,姜斋缓缓开口道,“多谢参将,但我二嫂和五姐已经去王府住下了,来去再一番奔波。”

    江参将听到姜斋二嫂也到宣霁府上暂住,也就放心下来了,点点头道:“也好,珉王府算是盛京如铁桶一般的地方了,你们居住在此,我也放心。”

    随元良在江参将看不见的地方撇撇嘴,你放心,一个二十多没娶媳妇的男人,旁边住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旦发生点什么,那就是妥妥的肉包子打狗,又去无回。

    一盏茶后,姜斋起身告辞。

    走到街边的马车旁,面纱一角被风吹起,只是一瞬,基本没有人注意到,可偏偏刚好从银楼出来的齐枕河和严伏汀看见了这一幕。

    两人都僵直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姜斋上了珉王府的马车。

    严伏汀早就楞在了原地,就连齐枕河不告而别,她都没有在意,指尖狠狠扣在黑漆红边的匣子上,断了一截都未知。

    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茶厢里

    看见随元良又托腮眯笑,一幅西子捧心的模样,江参将就感觉浑身不适应。

    “要是喜欢,你就去追,别整天在我面前摆着这般思春模样。”归京一路,要是江参将再看不出来随元良什么心思,他就是个瞎子。”

    随元良摸了摸下巴,看着窗外,舒展了口气,意味不明道:“还不到时机,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一举拿下。”

    随元良做了个抓的手势,眼中是势在必得。

一百六十一章 打出去

    马车赶到偏门,白竹抚着姜斋下马车,走之前,姜斋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车轱一眼,褐色的木头上沾染着点点血红。

    方才那狭窄的小巷里一辆坏掉的马车,想来是有问题的吧,从闻珏府中出来,姜斋就感觉诸多视线的窥视,就是不知道,最后谁解决了这个麻烦。

    姜斋回府时,已经过了午时,但是池景芸和姜容还是等到姜斋回来才用饭。

    珉王府的膳**细,翠玉豆糕,八宝鸡丁,金丝烧麦,然后是二盘面点,一品膳粥,一盘水果。

    严伏汀回到家直奔严大人书房,脚步匆匆,神色竟然还有些慌张。

    来不及敲门,不顾小厮的阻拦,推开紧闭的房门,走到严大人的面前,她没注意到桌子摆放着两杯茶。

    “父亲……”

    严大人少见地严厉打断了爱女,“越发没有规矩了,敢直闯我书房都不等通报。”

    父亲这次看起来是真生气了,严伏汀却顾不上那么多了,“父亲,姜斋回来了。”

    看父亲在回想这个名字的出处,严伏汀提醒道:“就是姜家六小姐,姜容的妹妹,她还坐着珉王府的马车,你说会不会……。”

    “汀儿”严衡之警告性地叫了一声严伏汀,“一个小丫头罢了,靠美色攀上权贵,能怎么样?”

    “但是,但是……”

    严衡之摆摆手打断了严伏汀,“伏汀,你记住,姜家掌家人都输给我了,一个小丫头,我自然不会让她蹦出多大水花来,你出去吧。”

    严伏汀欲言又止,但是看着父亲的脸色,只能福了福身告退,“那女儿告退了。”

    “看来,跟宣霁同乘的果真是她。”一个身影从楠木屏风出来,背着手。

    “你说,姜家有没有可能攀上珉王。”

    “事态不明,别自乱阵脚,现在最好不要跟宣霁对上,那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在暗处背着手的人,状似打量着墙上的画作,实则眼里的杀气已经成为一把利剑。

    派去的人,被全部斩杀,无一幸免,宣霁,你好样的。

    手中的玉扳指已经变成一吹就散的齑灰了。

    才回盛京,太多事需要他亲自处理,这几日就没空下来,挥走书房最后的人,宣霁移步到窗前,一个暗卫悄无声息地跪到宣霁身后。

    宣霁背着手站在书房窗子前,暗卫跪在地下,禀告今日发生的事。

    “她真是怎么说的?”平常惯于不露神色的宣霁,此时有几分愉悦,勾起唇角。

    堂下的暗卫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复说一句,“姜姑娘拒绝了江参将的邀约,说自己嫂子和姐姐已经搬到王府,不便挪移了。”

    宣霁看着远处的花圃,檐下的花草暗香浮动,长陪夜月黄昏,

    随意摆了摆手,暗卫示意准备悄声离开。

    这是宣霁又突然问道:“人都处理好了吗?”

    “无一活口。”

    白管家在外小心地扣动门板,“王爷,肃安伯的儿子在府门口闹事,没有请帖,却非要闯进来,嘴里还叫囔着要见姜姑娘。”

    宣霁莫名就沉了脸色,那个敢明目张胆贿赂到焰鳞军的软弱书生,还想求娶姜家姑娘的落魄小伯爷,“打出去,不论死活,此人往后永不允许进入王府。”

    此时在府里深院的姜斋和姜容都毫不知情,姜斋用完饭,就手捧一本孤本医书寻僻静地方嚼咽知识去了。

    一看便是一个下午,姿势都没怎么变过,连身边来去的人都没发现。

    回京怎么久了,今日也该进宫给昭帝述职了。

    一身亲王冕服,复杂繁复的衣饰,由几个小厮穿戴好,最后系上金丝绣的蟒蛇腰带,戴上象征身份的玉冠,宣霁拿起昨晚写好的奏折,便出发了。

    出发前,照例去隔壁院子看了一眼。

    至大明门御道两侧有连檐通脊的千步廊,千步廊之外就是朱红色的宫廊。

    小太监手上搭着拂尘,小步快速地给宣霁引路。

    宣霁进去的时候,大殿里还有大臣在商议事务,听到传报珉王来了,纷纷退到两侧。

    宣霁有不跪与皇帝的权力,所有每次宣霁给昭帝行礼都是做一个揖。

    “微臣宣霁见过皇上。”

    宣霁的称谓也是独一份,宣霁被冠以国姓,却称微臣。

    孙德安小跑下去,双手接过,又小心放在昭帝手侧。

    宣霁在众人离开之后,站在原地未动。

    “回京怎么久了,都不知道来看看我。”昭帝正拿着朱红大笔批改奏章,都顾不得抬头看宣霁一眼。

    “我这不是来了。”宣霁看着昭帝日夜操劳出来的白发,比他走之前,又清瘦了许多,“您平时多注意休息,有些事交给下面人去做也无妨的。”

    景昭帝埋头笑了笑,眉目是十分儒雅的,鬓角如刀裁,换上长衫,就是一位老书生的形象,但长居帝王高位,也让他周身气势添了龙虎之气,一个眼神扫射过来,世间没几人接得住。

    “如今你倒是知道心疼我了。”说着摇摇头,小声咳嗽了两声,喃喃自语,“我不放心呀。”

    “我想向您求个恩典。”

    “你说就是,我还能不应你?”昭帝拿起一本周折,样式好笑地看了一眼,那是对宣霁无条件的包容和宠爱。

    “我想进昭狱见姜林苏。”

    这一句话让昭帝变了脸色,拿着奏折的手微微一顿,语气严肃了些许,“你去见他作甚。”

    旁边的大太监孙德全已经快把头埋到地上了,敢如此在皇上面前提姜林苏,还只是让皇上微微变了脸色,应该就只有面前这位珉王殿下了。

    珉王迟迟没有开口,昭帝一下子就心软了,因为宣霁小时候无论受了多大委屈和误解,就是这样,站在原地一句话不说。

    扶着额头,颇有些头疼道:“去吧去吧,你倒是把我心思知晓得明白。”

    旁人听到这句话,早就吓得跪在地上连声求饶了,毕竟窥探帝王心思,是在舔刀尖的行为。

    可宣霁神色未变,跪下叩头,“多谢皇上,要不是您给了臣权力,臣如何也不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里是属于昭帝的私狱,没有任何律法可言,皇帝金口一开,便是拥簇的律法,宣霁拿了昭帝的手谕,跟在面无表情的守卫后面。

    在这里,你可以过得很舒服,只是没有人伺候,少了自由,大刑也轮不上你,在这里,也有可能呼吸都是疼痛,都要拼尽全力,精神崩溃,肉体折磨,最后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宣霁打眼过去,在这里的,都是没挨大刑的人,但是出不去的。

    “宣王爷,便是这里。”

    里面的人背对着门,一身囚服掩不住曾手握权力的气势,即使身陷囹圄,却还是坚持束发,已经花白的头发,透着经历世事的沧桑。

    旁边的守卫就在一旁看着,手放在刀把上。

    “把门打开。”

    守卫掏出钥匙,铁链悉悉索索,打开门,宣霁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王爷,昭狱规矩……”

    “若是皇上怪罪下来,我亲自去请罪。”

    一番嗜血凌厉的气势压下来,带着肉眼可见的血腥气,守卫不敢再多说一句,为难地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施礼下去了。

    这时,里面的人才缓缓转过身,见到站在外面的宣霁,平静淡漠的眸子无波无澜。

    “珉王爷。”姜林苏只是点头示意,然后又转头面向着墙壁。

    宣霁也不在意,迈着步子走进监牢,看着窗外射进一点光线,喟叹道:“姜大人倒是做了忠君良臣,不负皇上赏识之恩,不愧天下百姓,倒是你无可怜的儿女,还有无辜的弟弟,平白遭了灭门祸端。”

    这时,僵坐在茅草上的姜林苏眼里才有了波澜,眼角渗出泪,裹在鲜红的眼角里,看起来像血。

    “是我对不住他们,”姜林苏身体不瘦控制地颤抖起来,方才的平淡也淡然无存。

    宣霁这几句一下就击破他的心魔和无时不在的愧疚,他死不足惜,却连累了家里人受了这飞来横祸。

    “我可以帮你。”看到差不多了,宣霁缓缓开口,“但是我有条件。”

    姜林苏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宣霁开口的东西,“只要王爷能帮我救出被我连累的家人,下半辈子,我姜林苏结草衔环,回报王爷!”

    “,我不要那些虚的,我只要一样,”宣霁在姜林苏希冀的眼神中开口,“姜家六姑娘,姜斋。”

    “不可能。”姜林苏断然拒绝,别说他只是姜斋的大伯,就算是姜斋的亲爹,他也不可能卖女求荣,他已经够对不起二弟了。

    “你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力吗?”低沉的声调缓缓入耳,透着些嗤笑。

    宣霁心里其实是对姜林苏不屑的,没有那个实力,却仿若有铁头功,凭着自身一腔热血,直面相击对手,非要证明自己有多忠君爱国,被人陷害,不忍心君上为难,自愿脱帽辞官,却连累一家人,陪着他受罪。

    听到这话,姜林苏手上的锁铐剧烈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姜林苏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眼睛里终于露出了彷徨和迷茫。

    “王爷,你什么都可以拿去,放了我那些可怜的孩子吧。”姜林苏如今死气沉沉,混若一个耄耋老人,趴伏在茅草上,对着宣霁深深一叩头,“他们摊上我这个父亲和伯父,已经够倒霉的了。”

    “还算你有点良心,”宣霁退了出来,回望着长跪不起的姜林苏,“好好活着,不要想寻死,你有一个好侄女。”

    宣霁走后,留下姜林苏一人,他早已不复半个时辰前的冷静淡然了,有些缕白发从鬓边飘落至鬓角,眼里是冰裂的死寂。

    这条命他早不想要了,但如今还不是他死的时候,去到地下,他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他如今苟延残喘着,姜家还有一线沉冤的机会。

    等到昭雪的那一日,他会亲手了结这条性命,以征姜家满门清白。

    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闲来无事,姜斋也出不了门,索性在后院种了草药。

    发丝挽成一个髻,头上只堪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但就是清丽得不可方物,黝黑的眼珠看着廊檐下站着的妇人。

    池景芸神思到千里之后了,昨天出去回来之后,就显得失魂落魄。

    咬着苍白的下唇,池景芸低垂眼眸,“阿斋,我昨日见到你哥哥了。”

    姜斋第一反应是不信,因为姜朝几人还在边地受罚,现在是不可能回来的。

    但是两人怎么多年夫妻,姜父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姜斋认不出自己的哥哥,但是池景芸不可能不认得自己的父亲。

    知道姜斋是不信的,池景芸呐呐自语,“我见到你哥哥,我叫他。他没有回头,但是我不会认错,那就是他。”

    此时池景芸已经泪流满面了,眼角滑出泪,里面有对丈夫的思恋和担忧。

    “二嫂,我相信你,你在哪看见的?”

    “就在皇城出来的御街上。”

    宣霁转过身,看着主动来找自己的姜斋,“天下相像的人何其之多,就凭一个背影就能肯定?”

    “我相信我二嫂。”姜斋福了福身,现在她出不去王府,只能求宣霁了,“烦请王爷帮忙查一查。”

    “你知道在御街出现,代表着什么。”

    见姜斋看着自己不说话,宣霁就知道姜斋不知道了。

    “那是离皇城最近的一条街,说是皇帝的后院走廊都不为过,进入那一条街的人都在锦衣卫的监察之下,他们怎么可能安然出现在那里。”

    “而且,往那里去,只可能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皇宫。”

    在姜斋走后,宣霁暗暗派人查了查,没想到竟查出些东西,姜家那几个人不见了,没有任何上报,如同水在太阳底下蒸发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届时跟在我身边,不要随意走动。”宣霁准备将姜斋带进皇宫,说不定会有些收获。

    姜斋脸上覆了一片人皮面具,小厮打扮,混在人群中毫不出眼。

    “王爷放心。”

    异香满座,桌挂绣纬生锦艳,地铺红毯幌霞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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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万水千山而来,穿越到一个流放路上的贵女,遇到了名震四方的将军。将军身份成迷,不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却不顾众人反对,把其当继承人培养。姜斋的出现掀起一层层海浪,露出潜藏在深底的阴谋诡计,情仇往事。在塞北,我是横刀立马的不败将军,一代战神;在庙堂,我是运筹帷幄的王爷,一代权臣;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最美的情郎。误把眉目作山河,沦落半身未肯脱,我以为我是孤独的,原来你在远方等我。前半生的寂寥,是为与你在月下相拥。斋芳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斋芳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斋芳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