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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芳事全文阅读

作者:绵绵花瓞     斋芳事txt下载     斋芳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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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流放

    永和三年,冬

    寒冬临至,风雪迷眼,生灵尽藏

    绵延的雪山上行走着一行人,他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翻过大雪覆盖的高山,风中带来鞭子甩得呼呼的声音。

    这是一只流放囚犯的队伍,十几余人被绳索拴成一条线,每个人好像只是绳上的小结,他们脸上冒着不健康的红,神情木然,衣衫根本无法与大风抗衡,脚上的冻疮结了又烂冒着风雨费力前行着,却还要被押送的小卒任意打骂。

    “干什么呢,快走”,役卒一鞭子甩在地上,恶狠狠的脸上满脸不屑。

    “哎,张老三这可有名满盛京的小姐,你不怕富贵回头转啊。”

    周围的役卒纷纷哄笑了起来。

    张老三听到哄笑声,变了个脸色,随即又恢复自然,往地上啐了口,“往这来的,有几个能回去,哪个犯得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张老三嗤笑一声。

    几人正说着,一道凄寒慌张的声音打断几人的谈笑。

    “五妹,五妹,你别吓嫂子啊,”寒风呼啸下,粗布麻衣被吹得呼呼作响,只用一根木簪挽住头发,却掩不住妇人眉宇间的淡雅高贵。

    池景芸半跪在雪地上,脸上满是焦急与慌张,声音撕心裂肺,躺在地上的女子已经失去了意识,紧皱的眉头也未舒展。

    “嘚,又死一个,”张老三小声嘀咕道。

    其他押送小卒急忙上前,要知道他们虽是流放的犯人,但死得太多,他们讨不着好,也拿不到赏钱

    “拿几件厚衣服,铺在雪面上,”一道清脆稚嫩却带着沉稳的声音打断了妇人的惊呼和小卒的嘈切。

    循声望去,说这话的女子十四、五岁,被泥糊得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瞧见不经意间的顾盼生姿,罩着一件肥大的棉衣,显得有些滑稽,可你一旦望进她的眼睛,便无心关注外在了。

    役卒不由按照她的话去做,拿过一件旧披风铺在了雪面上。

    “二嫂,把五姐放在衣服上,”斩钉截铁的话语令人不容置疑。

    池景芸有点愣愣的,姜斋又叫了一声,池景芸颤抖的手抹了抹眼泪,僵硬地和姜斋齐力把姜容放在了披风上。

    姜斋快速地摩擦女子的四肢,看似杂乱却有门道,她不停息地按着重要的穴道。

    “热水,”简洁而掷地有声,稚嫩的年纪却给人一种信服的力量。

    “哟,你还以为丫鬟婆子围着你啊,使唤人使唤到这来了,”张老三阴阳怪气的开口,脸色也变得阴狠,“死在这可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算了,死多了不好交代,她们到了也落不着一个好,老七,去拿水来,”一个浓眉蓄着络腮胡,穿着不同于其他役卒的衙役服饰,显然是这支流放队伍的老大,他冷眼望着,看不清神色,但隐隐能从紧抿的嘴角看出几丝不耐烦。

    “多谢”带着疏离,姜斋接过。

    那是双非常冷静的眸子,可却有魔力一般,陈七的眼睛定定的,想看看那双眼的深处,却好像迷雾弥漫,无论也看不清。

    不一会儿,地上的女子缓缓转醒,睁眼望了望四周,各色的人脸与漫天的风雪,又绝望的闭上了眼,眼角有水渍滑出。

    “五妹,你看看二嫂,天无绝人之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池景芸将额头和姜容紧紧抵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给她力量,泪珠子却不住往下滑落。

    一直跪在雪面上的姜斋缓缓站起身来,望向远方,收回视线,“五姐,现在乾坤已定,但谁知道以后,只要人还在。”声线稚嫩,却莫名就让人想信服她。

    “行了,继续赶路,天黑之前必须走出雪山,要不然都得死在这儿,”吴老大别好佩刀,向远处眺望。

    其他小卒纷纷举起鞭子,欲催赶路,犯人赶紧起来,生怕慢一会鞭子就落身上了。

    “五姐,你且忍忍,马上就走出雪山了,”姜斋和池景芸将姜容慢慢扶起来。

    “二嫂,六妹,我拖累你们了,”姜容半低着头,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容。

    “五姐,我们是一家人,这话太生分,”姜斋微皱了眉头,“岂不是日后我和二嫂需要你照顾,你也嫌我和二嫂是累赘拖累你?慢一点,我扶你起身。”看着妹妹的神态,姜容神色缓了缓。

    “怎会啊,”姜容看着被泥掩住脸的妹妹,才缓和的脸色,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沉下头缄默不语,紧握着拳头浑身紧绷。

    池景芸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五妹,六妹,二嫂拼了命也定要护你们周全。”

    “还在嘀咕什么,想去阎王爷那投胎啊,”一道粗暴的声音打断了三人,张老三正拿着鞭子凶狠地瞪着。

    一个在半路调来的衙役望了望队伍末尾,推了推身旁的役卒,“兄弟,后面那几个人是谁啊,吴老大都放她们一马。”

    “那几个女的,没受黥刑,却被流放到这,那就是官家,如今盛京城有几个被抄家流放的官家?”

    “姜家!户部尚书姜苏林?!那衙役发出一声惊呼,随即一愣,重重叹了口气,意味不明。

    姜斋看了看周围的拿着鞭子凶神恶煞的役卒,低垂了眉眼: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同才来到这副身体那般虚弱,身手虽未恢复到之前的水平,但独自逃离不是难事,可自己一逃,这两个女人怎么办。

    初醒时那两个女子声嘶力竭的绝望嚎哭,在隆冬寒日的苦苦坚守,一路上无言的保护,她不能。

    《大昭律例》注:官家子流放充军不受黥刑。

    可在脖子上却有一个通体黑色的项圈,婴儿手指粗,唯有用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强行打开,锁洞破坏,则生死不离。

    即使能一起出逃,只能顶着罪名,那便只能偷偷摸摸过完一生,我姜斋不苟活,另一个姜斋也不应枉死,且,姜家无罪!

    姜斋正在思考利弊,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打断了姜斋的思路,在这片荒凉的大地上显得格外沉重,清晰,夹杂着马儿的嘶鸣和大刀划过雪地的刺啦声。

第二章 江参将

    “不好,是蛮子,快躲起来,”吴老大侧身听了一声,脸色狠狠一变,蛮子是游牧民族,为了提高战斗力,减小战马的损失,特制了马蹄铁,不仅跑在雪地上声音小,对马蹄也起到极大保护作用。

    吴老大话语未落,一支箭划破风声,一声惨叫,射中了一个因脚镣手镣笨重而未来得及跑的犯人,肚子上的血汩汩地往外冒,接着又有些犯人被射中。

    蛮子的箭矢阴狠,射中目标,箭头上特制的钩便会紧紧抓住血肉,若不及时拔出,等箭头发作一处,拔出时如敲骨吸髓一般。

    姜斋几人因在队伍的最末处,及时找到了一块可以遮挡三人的雪石,看着不远处被射中却满眼不甘,挣扎着往这边爬,姜斋垂下头,她知道没救了。

    刺眼的红铺了一地,红与白的交融格外令人心惊。池景芸和姜容都不忍转过了头。

    那些蛮子并没有把这一行人放在眼里,只狠狠地抽马疾驰,仿佛身后有洪水野兽一般。

    一只凌厉的箭矢从蛮子身后穿破迅烈寒风射出,长了眼似的,从蛮子后脑至,眉心未有丝毫偏差,接着几只箭矢簌簌而过,只射中马匹,但也足够了,那几个蛮子从马上摔下来,挣扎着想要起身逃离,脖子上已经被刀架住了。

    风雨中,姜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见红鳞似血。

    一举一动,都带着迅疾有序,仿佛经过千百次锤炼,簌簌而下的风雪落在红鳞不见踪影。

    一高头大马缓缓上前,劲建的马蹄踏在雪地上,穿了一身更红的鳞甲,但更暗沉,三四十岁的样子,很儒雅的样子,像一个斯文的秀才,可手里那一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弓和冰冷的眼睛,让人知道他并不是一个读圣贤书的

    那人拉了拉缰绳,眼神冰冷而淡然,仿佛在欣赏他们苟延残喘。

    “参将,就地格杀还是带回去,”右边一位将士询问。

    参将,姜斋在漫天风雪中听到了这个词,她快速想了想在军中职位,正三品,姜斋眼神亮了一下,眼神穿过漫天风雪,细细打量。

    听到询问,江参将并未开口,反而眼神凌厉一扫,仿佛发现了姜斋的打量,周围气势一变,那些将士低下了头,跪在了地上的役卒头埋得更低,囚犯和那些蛮子则开始瑟瑟发抖。

    姜斋被视线扫射,并没有害怕或移开视线,姜斋在现代是军医,见过多少气势逼入的首长,反而与他对视了几秒,感觉到池景芸拉了拉衣袖,才轻轻低头颔首。

    姜斋感觉那视线又打量了自己一番,又淡淡收了回去。

    “拴在马后,是死是活看天吧。”

    “是,”整齐划一,明明没几人,却喊出了气势如虹的声势。

    江参将扫了一眼已经从遮蔽物出来的一行人,那只轻飘飘的一眼,却让吴老大那些常年在昭狱跟穷凶极恶的犯人打交道的心神一凛。

    吴老大匆匆几步上前,“大人,我们是押送犯人的官差,这是我们的令牌文书,”吴老大弓着腰,小步上前,恭敬地呈上信物。

    旁边亲兵拿过仔细对照,然后双手奉上,江参将略一摆手。

    “回营,”一声轻喝,打马离开,一行人毫不拖泥带水地调转马头,马蹄远去,仿佛从未来过,只有茫茫雪地上的温热尸体和马蹄印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大,那就是焰麟军?”一个役卒问道。

    “是啊,就是因为有他们,我大昭不失一寸国土,”吴老大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可真厉害,”役卒也望着那个方向。

    听了这话,吴老大脸色意味不明,“继续上路吧,”吴老大收回视线。

    役卒又开始挥舞鞭子,一行人继续上路。

    “阿斋,怎么了,被吓到了?”池景芸脸色发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可也紧紧地攥着姜容姜斋的手。

    “二嫂,我没事,”姜斋低下头若有所思。

    一行人走到山腰处,那里气温较高,有灌木丛生长。

    “就在此处休整,明日一早上路,”吴老大扫视四周后便下达命令。

    “老大,这儿?不是让我们尽早走出雪山吗,”张老三问道,他想早点赶路早点到,拿了赏钱回盛京逍遥快活,也能早点看到看到那些世家小姐沦为妓女都不如的军妓,他在盛京还有一份赏钱要拿呐。

    “现在不必了,之前收到消息说雪山附近出现蛮子,焰麟军来了,那些杂碎跑不了,”吴老大恨恨地说,吴老大弟弟死在了蛮子手里。

    夕阳残照,黄昏降临,金灿灿的光铺洒了一天一地,脸上也有了几分流光溢彩的美,张老三看着坐在地上吃饼馕的三个女子,舔了舔嘴唇。

    “六妹,这给你,”一个白净的馒头递给了姜斋,谁能想到,姜家少夫人和小姐,如今对一个馒头视若珍宝。

    姜斋看了看池景芸,发现隐藏在发丝间的一个小银簪子没有了,姜斋心中五味杂陈。

    这一路走来,姜斋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了,但是池景芸和姜容这一路上的照顾,苦苦坚持,其实对未来的路都心照不宣,但这两个柔弱的女子却把自己作为生命中的最后一份支撑。

    她们想让我活,这是前世从没有体会到的一份感动。

    “今晚要在这过夜,你们三个谁跟我去捡柴火,”张老三摸着下巴走了过来,淫邪的眼睛转了个圈。

    池景芸紧攥着拳头,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官爷,我们不能随意离开,况且……”

    “废话少说,我跟着,看谁跑得了,”张老三打断道,阴沉的眼睛像毒蛇发出的毒液。

    池景芸看了看姜斋和姜容,咬着下唇,仿佛怕恐惧从喉头跳出来,闭上眼,准备起身。

    “我去,”一道声音响起,长时间的跋渋让原本清脆的声音嘶哑,却无法让人忽视其中的坚定淡然。

    “六妹,不行,不可以,”池景芸眼眶一下通红,从地上颤抖地站起来,因为起来得太快,差点摔倒,她紧紧地攥住已经起身的姜斋的衣袖。

    “二嫂,没关系的,捡个柴火而已,我们刚刚走过的不远处就有一片小树林,”姜斋轻轻地安慰道,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可心里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这个张老三一路上下绊子,方才为了躲避蛮子,竟把一个犯人推出去占了他的位置,害他惨死,即使是囚犯也不该被张老三宣告死亡。

第三章 谁是猎物

    池景芸含着眼泪直摇头,姜容红着眼眶还想说什么,姜斋握了握池景芸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笑容,眼中的光坚定自信,莫名的池景芸松了手。

    “五姐,你照看着嫂子,”姜斋拉了拉强忍着眼泪的姜容,向她点了点头,那眼中的坦然处之,是姜容从未见过的,是与堂妹没有过多相处吗?

    “行了,商量好了就走,”张老三阴测测地说道。

    此刻霞光大作,整个天地都被铺上了落日的余辉,如沐圣洁,令人心神一阵涤荡,可再如何透彻也洗不净这世间的罪恶与龃龉。

    姜斋跟着张老三去了一片矮树丛,“你去那边,”姜斋顺着张老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树丛深处。

    姜斋心里好笑了一声,那就看谁是猎物吧,毕竟这里有蛮子出没!

    看着姜斋往里走的身影,张老三眼睛滴溜转了转,摸了摸稀疏的八字胡,嘴角勾起令人恶心的弧度。

    张老三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看着正在捡柴火的姜斋,张老三摸着下巴打量:小是小了点,但那皮肤瞧着不错,那双大眼睛哭起来一定很爽!

    张老三慢慢靠近姜斋,两只手向前,可总在要碰到的一瞬间,姜斋闪身离开,几次下来,张老三没了耐心。

    又一次姜斋避过,张老三露出凶狠的面目。也不掩饰了,直接说道,“死丫头,劝你识相点,让大爷好好爽一把,不然有你和那两个女人受的。”

    姜斋站在背阳处,看不清表情,只听见一阵很冷静的话说出:“这不合律法吧。”

    “大爷我在这就是律法,”说着又要扑上去,距离缩短一些,张老三才看清姜斋的神色:像风雨欲来的大海那么平静。

    张老三心里涌上一丝异样,但也一闪而过。

    姜斋左避右删,把那张老三跑得团团转,张老三被激得怒从心起,心也更痒痒,看着姜斋退无可退,一下扑上去。

    姜斋定住,一脚踢了上去。

    “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张老三趴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随即恼怒地瞪着姜斋,挣扎着爬了半天也没趴起来。

    姜斋慢慢走近,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张老三,那眼神没有丝毫温度。

    张老三看着气势惊变的女孩,心里莫名害怕,方才的异样感觉又回来了,强迫自己直视姜斋的眼睛,发现姜斋挂着讽刺的笑。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出了一点事,你和那两个女人一个也别想跑,”张老三僵硬地说,手指不可控地微微颤抖。

    听了这话,姜斋微微一笑,“雪山附近蛮子出没,你与其搏斗,却不幸,”姜斋停顿了一下,笑了笑。

    “因公殉职,”姜斋一字一顿说道。这个张老三一路上处处克扣,时不时发难,二嫂和五姐在他手上吃了不少亏,还有因他而死的囚犯,今天即使他不死,也得让他终身难忘。

    姜斋拿出了在上个城镇千方百计拿到的银针,张老三脸上终于露出惧怕,嘴里却一直谩骂,姜斋充耳不闻。

    将银针一一放在了张老三几大疼穴上,封了嘴里满是污言秽语和威胁的张老三的哑穴。

    做完这些,姜斋坐在干木柴上思索怎样不受牵连,耳朵一动,突然听到一声轻响。

    “谁,出来!”凌厉中带着肃杀。

    只见一人半坐半卧在一块石头上,那人所在的地方极其刁钻,别人很难注意到他,他却能清楚看见周围发生的事。

    姜斋看去,暗暗心惊,是那个江参将。

    身着焰红鳞甲,尸山血海的渗浸,让鳞甲有一点暗红,他坐在地上,腿上盖着一件大裘,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不显狼狈。

    “你可知,这是死罪,”江参将抬眸,眼神如厉箭一般射出。,《大昭律七罪》流放或被押送的犯人,反抗、逃跑以及伤害官差,可就地格杀

    “我知,所以处处忍耐,”姜斋神色平静,脑子却已百转千回。

    那参将看了看在地上疼苦得想要打滚的张老三,未说话,可在那沉默中,姜斋感受到了江参将的淡淡嘲讽。

    张老三发出的呜呜声,显得小树林更加寂静。姜斋脑子飞快转动着,眼神一闪,想到了什么。

    “参将是否风湿犯了,已经走不得路了,”姜斋出声,打破了树丛里的寂静。

    那参将听及此,眼神忽的一变,半掩的眼帘闪过惊诧和杀意,一军之参将的致命弱点居然被一个外人知道,不管如何得知,她是不能留了,军中也该好好排查。

    江参将缓缓将头抬起,手指微动,弓弦在黑暗中发出一线莹白的光。

    姜斋知道那参将想做什么,便放出筹码。

    “参将,您是大昭的守护神,身为大昭人自不会害你,方才见您在马上杀敌关节挛缩,如今又见您这般,便猜测您有风湿,如今两条腿是否无法动弹?”姜斋眼神不躲不闪地望着江参将,眼底坦荡。

    “哦,我腿是不能动,你想干什么,”江参将半眯着眼,眼里带着不以为然和嘲讽。

    “我能让您现在就站起来,往后即使不能完全痊愈,我也能让您减轻痛苦,”姜斋直视着江参将,眼神清明令人信服。

第四章 治寒疾

    江参将看着那双眼睛,只觉莫名熟悉,心口不可控地软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子,淡淡开口,“我凭什么信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娃?还是被发配的犯人?”眼里的神色捉摸不透。

    “您在军营中的职位应该不低,却还是风湿缠身,应是药石无灵吧,”姜斋边说着上前动了动张老三身上的银针,“而且我敢保证,这世上能医治你的不出三个人。”那稚嫩的声线透出几分自信。

    “您不妨一试,”姜斋加重了语气,直看进江参将的眼底。

    江参将一时未开口,姜斋也毫不畏惧与其对视,接受他的打量,“小女娃,你挺聪明的,”江参将收回视线,“官差侵犯发配到军营的军妓本也是杀头之罪,我可以当什么也没看见,你走吧。”

    姜斋脑子飞快转动着:这是不信我能医治他?但放过我?这位江参将在军营里地位不低,若能借他之力,摆脱如今的困境,往后到了军营若得他相助,一些事也好办。

    “参将,您可知,在边疆如此阴冷气候下,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您的腿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姜斋语气稍缓,“而且在这段时间,风湿也会如此时不时发作,无法动弹,您是上阵杀敌,位居一线的参将,这病一旦在战场发作,这后果谁能承担?姜斋下了一剂“猛药”,这参将太不可得了。

    “太医院,医药署,不济江湖能人异士不少,难道非你不可?”江参将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牵着鼻子走,说话也不客气了。

    “是,您非我不可,”姜斋一句话掷地有声,如灵石击玉,“若那些太医,方士真能医治您,何至如今您虚坐于此,且您敢大肆宣扬,广觅良医吗?”

    此话一处,二人心思各异。

    江参将心口一凛,素来冷静的脑子竟有些紊乱,如今边疆不稳,将军可用的人本就不多,自己若出差错,朝廷那些人又是虎噬狼贪的德行,指不定往军中安排什么人,而自己一走,军中难免涣散。

    姜斋观察着江参将的神色,轻吐了口气,在军中,官职越大,他们的身体状况越要保密,稍有不慎军心不稳,这是大忌。

    江参将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几个呼吸间已经冷静了下来,开始细细打量眼见的女娃,脸上被不知名的黑乎乎东西糊着,头上包着一块旧布,身上穿着并不合身的粗布棉袄,可那双眼睛却精致有神,看着清明却好像有层层迷雾。想着自己如今面临的局面与近来发作越发频繁的腿,心中有了几分计量。

    “如此,你有何条件,”江参将看着姜斋的眼睛,那双眼睛像鹰一般锐利,让所有想法都无处遁形。

    如此犀利的眼神扫射过来,姜斋心里微惊,也任他打量。

    终于等到这句话,姜斋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大昭男子之间的礼节,双手交叠,右手放在左手前,微微弯腰。

    “您为大昭抛头颅撒热血,我本不该提出条件,收取报酬,可如今身陷囹圄,进退两难,只能求助于您。今日之恩,姜斋没齿难忘。”说完,又做了一个长揖。

    一段话说得漂漂亮亮,既抹去了之前的争锋相对,又表明自己的困境。

    “姜斋?你姓姜,你父亲是翰林院侍讲姜林越?”江参将一惊,脱口而出,满脸讶异。

    “是家父,”

    得到肯定回答后,江参将似叹惋又似悔恨,神色复杂,微阖上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经是一片平静,仿佛刚才失态是姜斋的错觉。

    江参将又说了声什么,但姜斋未听清了,只见紧抿的唇角。

    “那好,便让我见见你的本事吧。”江参将打断姜斋的思考,看向姜斋眼神中多了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仿佛,有淡淡的心疼?!

    姜斋轻摇了摇头,摒弃杂念,上前道:“参将,请将膝盖露出。”

    江参将将裤腿挽起,姜斋用大氅围住膝盖。遮挡四面的寒风,拿出银针,银针尖端闪射出银白的光芒。

    看着半蹲着从容不迫施针的少女,熟稔的捻针,认真的眉眼,那通红生着冻疮的小手,江参将心中一阵难受,当年那种无力的感觉又死死地攀附心口,微不可查地叹一声气。

    两柱香后,姜斋熟练地收针,将裤脚挽下,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

    江参将说不清心中的感觉,膝盖虽说隐隐作痛,但站起来无碍,仿佛又有点欣慰。

    “你叫姜斋是吧,这身医术是谁教你的?别想骗我,我这寒疾有十几年了。”

    “家母,”在小姜斋记忆里生母齐氏是会医术的,且很精湛,书房一直有她的手稿,笔记。

    觉得自己得到了已知的答案,江参将一窒,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

    沉默一阵,看着与自己斗智斗勇,刚刚又医治自己寒腿的姜斋,江参将不由觉得缘分是那么奇妙,不由得笑了起来,让本来温和的五官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很好,”许久,江参将只吐得出两字

    “能为参将分忧,是姜斋的福分。”虽不明白江参将为何突然失态,但姜斋也未主动提起,只暗暗记下。

    江参将动作一顿,想起之前两人的“交易”,又好笑了起来。还想说什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听着来声,江参将整理好衣襟,收拾好脸上的情绪,此时马已来到跟前,马上人迅速下马打揖。

第五章 张老三进军营

    “参将,末将来迟,请降罪,”其中带头的将士跪在地上,脸上浮现几分诧异,他是江参将的进卫,知道江参将的腿疾有多严重,自己带人回军营接太医,可自己离开一会参将居然站起来了。

    那鲁太医面露讶异,刚想上前查看,“参将,您的腿……

    江参将摆了摆手,对那进卫说,“你将林子外押送流放犯人的官差叫来。”

    “丫头,不赶紧收针?”说着一笑,温和了锐利的眼睛。

    姜斋低垂着头,站在那里毫无存在感,听到江参将的话,心头一动,知道成功了,上前去收了针。

    周围的进卫头埋得更低。

    张老三突然感觉那剧烈的疼痛消失,自己也能睁开眼,身上也有了力气,猛地一睁眼,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见姜斋就在眼见,抬手便要打骂,“贱人……”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后背便受了一阵大力,又直愣愣地跪在了地上。

    “你是何人,”语气带着一丝恼怒与阴冷。

    张老三回头一看红甲,战马,吓得双腿直颤,跪在地上生生打了个寒颤,不敢起身。

    磕磕巴巴说明身份,来历,想着自己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这时,吴老大弓着腰过来了,还未到跟前,就诚惶诚恐地跪下行礼。

    “如今边界受扰,蛮子猖狂,我军死伤众多,急需救治兵,身为大昭的在编衙役,我欲让张虎到军中为大昭守军出一份力,”江参将悠悠开口。

    除了姜斋,在场的人都震了震,进卫想着军中缺人?没听说啊,而且缺人也轮不到那两脚虾啊;张老三则感觉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去前线当救治兵那可真是脑袋时时别在裤腰带上,自己这被妓院掏空了的身子骨,上战场跟送命没区别啊。

    “大人,大人,小的……小的,惶恐,”张老三已经被吓呆了,前言不搭后语,“小的家中还有八十老母照料,老母离不开我啊,”张老三哆哆嗦嗦,牙齿打颤。

    “大人,这不合……”吴老大想着以往情分,咬着牙开口道。

    还未说完,江参将一道眼箭射了过来,吴老大忙低头,不敢再开口。

    “你不愿为陛下效力?”

    一句轻飘飘的话阻了张老三所有的话,一座皇权大山压下来,谁敢开口。

    张老三一下蹲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突然看见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姜斋,想起之前的剧痛与昏厥,眼神顿时凶狠。

    “大人,此女是充入军营的军妓,现在却攻击衙役,按罪该就地格杀,”张老三紧紧盯住姜斋,定时姜斋在他昏迷时搞鬼,现在已经这样了,那谁也别想好过。

    听到“军妓”二字,江参将眉眼眉宇狠狠一簇,随即恢复,但眼神更加冰冷,气压也一降再降。

    低气压使空气粘稠了起来,张老三感觉呼吸都困难了。近卫的万年不变的脸上现出几分困惑和压抑。

    “官爷,你何苦陷害我一个弱女子啊”姜斋垂下头,神色悲痛无助,眼底一片冷讽。

    张老三仿佛猜到姜斋会狡辩一般,一把挽起袖子,正想说,就听见一句,“哦,我可是一直都在,”顿时五雷轰顶,猛地看去,江参将已经翻身上马了。

    张老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左右死路一条,有近卫已经将张老三拉拖到马上。

    江参将已经坐到赤红战马上,想着刚刚那丫头躲避时的身法,娴熟的针灸,与自己对峙也丝毫不胆怯,淡淡一笑,“丫头,我姓也江,是江山如画,塞北江南的江,”马头拉传,“单名一个载”已经随着马蹄声远去,消散在风中。

    好像还有未说完,但姜斋却仿佛听见了那后半句:若遇困难,可来寻我。

第六章 到达

    此时黄昏最后余热散尽,天色像一层晕染不开的黑油彩,比无限好的夕阳更给人一阵萧瑟与荒芜。

    吴老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眼睛余光注意着江参将远去,他暗暗心颤,脑子猜测这一会儿发生了什么。

    吴老大头缓缓抬起来,眼色一瞬间变得阴狠,“你说说,方才出了什么事,张老三为何被带走。”眼睛一转不转盯着姜斋,仿佛只要姜斋露出一点端倪便上去折断脖子。

    “大人见张差爷有大将风范,且大人也说如今急需人手,”姜斋不紧不慢说到,咬重了几个字,脸上一片平静。

    放屁,姜斋的话吴老大一个字也不信,微眯了眼,这里除了她没别人,心中一片了然张老三想干嘛,但江参将一个边将,不是一个良善之辈,随意带走一个有编制在身的府门衙役,难道是为了护着那丫头?

    快到焰鳞军营,此时也知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打断牙齿连血吞

    强压了火气,催促姜斋拾好木柴,回到修整的地方。

    姜斋抱着木柴,望着远处已经隐隐露出一隅的军营,手里紧了紧。

    看到姜斋,池景芸和姜容连忙迎了上去,把木柴接了过去,眼睛急急打转着,眼角已经微红。

    吴老大往这边望了一眼,跟旁的官差埋头低语,盛京的衙役都不是傻子,一听便知张老三是有去无回了,隐晦地看了姜斋一眼。

    紧赶慢赶,在第一束光洒在这片土地上,姜斋他们终于到达大昭边境,望着不远处被朝光笼罩的军营,并没有如今尚早而沉静,武器碰撞在一起的铮铮声,整齐而响亮的军号。

    如同在晨光中潜伏一瞬间便能出击的豹子,迅捷而凶猛。

    一行人被这肃杀的气势心头一震,半月来,表现得相对平静的池景芸和姜容,心跳如雷,不由得握紧了姜斋的手,那隐隐加重的力道让姜斋心里一软,安抚似的捏了捏两人的手。

    半月来的苦苦坚持,不过是因为相信姜家无罪,一定会平反,起复任用,姜家男人还未死光,姜家还在。

    可如今到了这,那心中的绝望快要把两人压垮,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危险念头。

    这时一个哨兵手执长矛走了过来,吴老大赶紧拿出文书,说明来处。

    哨兵对着文书上的名录,眼睛不放过一个人地审视,细细数了人数,又查了吴老大等人的腰牌,确认无误,便领着往军营走去。

    太阳逐渐探出头来,温暖柔和的太阳没有使这座军营的森严折损,反而增添不可冒犯的威严气势。

    路上遇到貌不惊人,脚下有力的练武好手,骑着威风凛凛的战马,看向来人,眼睛似鹰一般锋利,哨兵拿着令牌,说明来人。

    那些卫兵手握在刀柄上,仿佛时刻准备出鞘,且巡视也无规律,看来是不好进也不好出,姜斋暗低着头,细细打量。

    从土门进入军营,姜斋低垂着头,将大致路线牢牢记住,他们去到军营的最北边,差不多穿过了整个军营。

    在进土门前吴老大一行人便办好交接离开,府门衙役不得进入军营。

    整个军营由校场和营房两大部分组成,校场为圆形,七座营房排列于校场正南边缘,石墙青瓦,别开生面,在东南面有一个小型校场。

    到达一个破旧的青布帐篷前有一个穿着浣青布子的妇人,三十左右,身材魁梧,面容宽良,一双手布满老茧,急急迎了上来。

    从进门始,哨兵便将他们交给另两位守兵。如今要到达地方,又将人细细对了一遍。

    犯了死罪被流放的犯人被带去了营所。

    “杨大嫂,这三个是充入军营的军妓,好好看着,若是犯了事或想逃,直接处死便是。”

    “哎哎,”杨大嫂连声应道。

    两名守兵交代好便走了,留下池景芸三人与杨大嫂面面相觑。

    杨大嫂面露涩然,虽说不是头一次了,可以往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到了这,要不然就是面如乞丐,形如枯槁,或者就是颐指气使,盛气凛人。

    看着三人即使落难也掩盖不住的气度容质,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开口。

    “哟,今日来新鲜的了,瞧瞧,这嫩的也不知能待住几个晚上,”人还没看见,一道尖利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

    来人是杨二嫂,梳着油光的髻,穿着光艳却拿不出手的料子,脸上浓妆艳抹也掩不住黝黑的面皮,极薄的嘴唇点了猩红的胭脂。

第七章 披甲人

    池景芸和姜容都涨红了脸,屈辱地死死握着拳头,曾经的世家贵女此时却不敢出一眼以复,若逞一时之气,恐惹来杀身之祸。

    大好的阳光从杨二嫂身上打下来,只让人看清她眼中的阴毒,优越与嫉恨。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给自己优越感。

    姜斋看着池景芸和姜斋涨红难看的脸色,动了动唇,“自然比不得您身经百战。”

    “你,你个小浪蹄子,信不信今晚上我就弄死你,”杨二嫂恼羞成怒,这句话击中了杨二嫂最隐秘的地方,杨家两兄弟都是披甲人,战时冲锋陷阵,和平年代卸甲归田。

    但杨二郎在一场战事中丧生,杨二嫂又值双十年纪,丈夫去世,又在这满是男人的军营,便与与几个大头兵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杨二嫂夫妻都是老实人,虽有风言风语传到耳朵里,可苦于抓不到证据,一说起杨二嫂就哭哭啼啼要抹脖子,面对伶牙俐齿的杨二嫂也不知说什么。

    池景芸眼神一瞬间变得凶狠,像护崽的母鸡。姜斋就是她的底线,谁敢上前一步,便是死也要狠狠咬下一口肉,“好大的口气,我们是犯人,可就凭你一个无官无职的小妇人也能定我们生死吗。”

    “你也能做大人的主了?姜容瞪着通红的眼睛,咬着牙恨恨地说了一句。

    这句话传到任何一个焰麟军守卫耳朵里,不死也得褪一层皮下来,焰麟军军营能由一个妇人指手画脚?

    杨二嫂脸一下变得煞白,她也就是嘴皮子厉害,以为这些盛京来的贵女脸皮薄,不懂骂人话,搓搓她们的傲气,可没想到居然一两句话就把自己带坑里了,说不出一句话,只死死盯着池景芸三人,眼中迸出阴毒的利剑。

    “都站这干嘛,“一个穿着普通甲胄的汉子拉着一辆装着果菜布匹的小车,一张脸方正,皮肤黝黑,脱了铠甲就是一个普通农忙人,太阳不大,他却满脸汗珠。手臂上缠着绳子拉动小车向这走来。

    杨大嫂赶紧迎了上去,扶住小车,拿出帕子给杨大郎擦汗,刚准备开口。

    杨二嫂哀转大叫了一声,一下便哭了起来,“二郎啊,你心善走得早,留我一个寡妇,可怜没人护着我,什么人都能欺侮我,踩上我一脚,”掩着帕子暗暗啜泣,声音不大,正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眼睛透过帕子死死盯着池景芸三人。

    知道杨二嫂的性子,杨大郎夫妇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无可奈何和涩然。

    “行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杨大郎厉声道,没指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却仿佛说给所以人听的。

    杨二嫂一下就不敢再哭,心里更恨姜斋三人。

    杨大郎说完这话便放下车子,解开绳索,绕步到车后。车上放着大米,面粉,布料和少量蔬果。

    杨大嫂赶紧上前帮忙卸东西,姜斋拉了拉池景芸和姜容的手,也上前略有吃力的帮忙。

    看着主动来帮忙的姜斋三人,杨大郎眼中划过一丝诧异,被流放到这的,不乏王公贵族,闺阁小姐,他们落难于此,也总觉得高人一等,这是杨大郎最不喜的地方。

    看着姜斋三人都上前帮忙卸货,以前遇到这种累活都是借口百出,如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狠跺了一下脚,上前帮忙。

    没到一半,杨二嫂又找借口走了,走时还想顺东西,被杨大郎教训了一顿。

    干完这一阵儿,杨大嫂领着三人来到一处与外面帐篷不同用土夯成屋子,实实在在的土房子。

    蜘蛛网布满角落,没看到哪处不落灰,没有一件成形的家具,连那木门都摇摇欲坠。

    杨大嫂尴尬地笑了笑,“这很久没住人了。”

    又说,“从这出去,再往右拐,就能打水。每日有固定的饭菜,你们去那领就行,其他有什么缺的,你们再和我说说,不定能帮上。”说着扶起一个板凳。

    如今的池景芸和姜容体会到了人情冷暖的可怕,连日奔波劳累的心仿佛被温柔的抚慰了一下,往日受过恩惠的见姜家落难都闭门不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却能伸出援助之手。

    池景芸和姜容眼眶泛红,拉着姜斋给杨大嫂行了个大礼。

    杨大嫂赶紧上前拉着,可池景芸不起,拉着杨大嫂的手,紧抿着嘴唇,“大嫂,我家受奸人所害,迫至于此,我和两个妹妹前路未卜,我死不足惜,可我两个妹妹还小。”

    说此已经哽咽不止,“但只求你帮帮我两个妹妹,下辈子必将结草衔环,感激不尽。”

    “二嫂,你别,”话未说完,姜容眼泪已经涩涩滑落,心疼不已,二嫂何时如此卑微求过人,心中戚戚然。

    “怎敢这样说,能帮到的地方自然要照顾一二,可我们也是身份低微,在这军营,也不见得能说上几句话,”杨大嫂满脸焦急,拉着池景芸

    “嫂子,快起来吧,莫要让杨大嫂无端为难了,谁都有难处”姜斋扶着池景芸。

    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池景芸也知让杨大嫂为难了,又堪堪行了一礼,道了声谢。

    “外面水缸有水,你们打点水洗洗脸吧,收拾一下屋子,毕竟晚上还得睡。我那还有几件衣服,看你们要不。”杨大嫂说着往门口走去。

    “大嫂客气了,施赠之恩必全力相报,”姜斋上前一步,对杨大嫂庄重行了一礼,稚嫩的声音显得肃穆。

    杨大嫂见这小人像模像样地做出这些礼仪规矩,不禁笑了起来。杨大嫂至今未得一儿半女,见到小小年纪便遭如此变故的姜斋,心口不由地软了几分,看向姜斋的眼光也更加柔和。

    “小小年纪像个小大人似的,”摸了摸姜斋的头,笑着走出去了。

第八章 收整

    池景芸整敛好情绪,打量四周,看到屋子角落还有几个盆子,抖了抖上面的灰。

    “阿容,阿斋,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外面打些水,”擦了擦眼泪喃喃说道,“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说给自己听,也说给姜斋和姜容,可那声音细碎飘渺,仿佛随时要消失在这破旧木屋中。

    “二嫂,我和你一同去,”姜容上前几步,强撑几分笑掩饰自己的担心。

    池景芸定了定,很快理解姜容话外意思,摸了摸姜容的头摇了摇头,“取水离这儿不远,你和阿斋先看看有什么能收拾的,我去去就回。”说着拿盆出去了。”

    姜容站在木门前,看着池景芸远去的消瘦身影,不由一阵心酸,好像四处都被堵着,压着,眼眶又泛红了,可没让掉下来。

    半月来的流亡,让姜容知道哭是最无力的,眼泪是最没用的。

    “五姐,没人希望是这般境地,你无需自责,”姜斋掖了掖姜容的眼角。

    这次姜家被满门抄斩,男丁流放,女人充为军妓,是因为姜家大房老爷姜林苏卖官鬻爵,和其子贪污赈灾银粮,以致灾情延误。

    可在小姜斋记忆里,姜林苏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好官,贪污、买官等一系列严厉的律法还是他一手推动的,姜家大郎深受其父影响,立志为生民立命,对官场腐败深恶痛绝。

    夏至时节,晋州水患成灾,姜琛奉旨代天巡视,查察、稳定地方灾情,可晋州灾情延续了一个多月,城郭,房屋倒塌,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饿得鸠形鹄面,卖儿卖女。天子震怒,命人彻查,没想到牵出其父贪污腐败,当年考场夹带经文,贿买考官。

    姜家一下墙倒众人推,冷嘲热讽蜂拥而至。

    看着脸上糊着草木灰的妹妹,该享尽父母兄长的疼爱,看不完的华裳玉钗的姜家六小姐,最大的忧愁便是今日功课女红未完成,脸上冒了颗小红痘子,如今却为一顿热饭忧愁。

    眼泪又簌簌滑落,美人落泪如南珠划过。这下姜斋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

    看着埋首在自己怀里的姐姐,姜斋有点僵硬,前世是独生女,只有几个堂兄表妹,也未如此亲密。

    “五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别放弃。”姜斋僵硬地安抚,一下一下拍姜容的背,其实最难过的应是五姐了,父兄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族人遭牵连流放边地,若不是对池景芸和姜斋的愧疚支撑着她,只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姜容听了这话,似有所感,发现自己窝在妹妹怀里哭,妹妹像个小大人安抚自己,脸上不由露出羞涩纠结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六妹,我无事了,只是,”说着姜容也说不出来了,仿佛也不知能说什么,便转了话头,“杨大嫂说的,像个小大人似的。”

    哭了一场,姜容郁气消了不少。

    刮了下姜斋的鼻子,在极短时间整理好自己,除了显红的眼眶,看不出曾哭过,穿着厚厚的棉衣举手投足之间也可见世家风范。

    脚步声轻轻响起,池景芸卷着袖子捧着一盆水颤颤巍巍地进来,一顿一顿着,木盆里地水时不时洒出来。

    姜容姜斋赶紧接了过去,水不多,可木盆不轻,池景芸那双手夏天为姜斋轻摇团扇,为丈夫做鞋袜执过绣花针,每日给长辈晨昏定省奉过茶,可这粗笨地木盆确实没碰过。

    池景芸咬着牙端了进来,悄悄捏了捏发红的手掌,手臂微微颤抖。

    错午时分

    几人正在净扫,杨大嫂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了。

    看着正在打扫的三人,屋里大变了个样,心里更满意了,笑了笑说:“都在呢,这几件衣服你们看看,还缺什么给我说,我找找我那有没有。”话语朴实却不越线。

    池景芸快速擦了擦手迎了上去,看着眼前的包袱,多年的贵女矜持让她下意识迟疑了一瞬,杨大嫂已经把包袱递到了池景芸的手里。

    池景芸看着杨大嫂善良朴实的笑容,再多感谢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嫂子,我就不客气了,我姓池,名景芸,您不嫌弃就叫我芸妹子吧,这是我两个小姑子,姜容、姜斋。她们还小,有什么错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这话说的,你们唤我杨大嫂就行,我家那口子是披甲人,我也跟着他来这了,”杨大嫂爽朗笑了笑,“芸妹子,今日你们先休整,等明日我再带你们认认路,你们收拾了这大半天饿了吧,我去给你们拿点吃食过来。”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大嫂,我随你一起,免劳烦您来回跑,”姜斋上前微微行礼。

    杨大嫂想说不用,可一下猝不及防望进了那双眸子,心头不由颤了下,那双眸子深处仿佛隐藏着什么,再一细看,眼里只是藏着一点希冀与渴盼。

    池景芸和姜容还想说什么,杨大嫂便下意识说:“也行,离这也不远,还能早点认认路。”

    姜斋开心点了点头,看着姜斋高兴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想为嫂子和姐姐减轻一点负担吧,真是个好孩子。

    姜斋心里则想着:早摸清道路

第九章 好相处

    姜斋转头对池景芸和姜容说:“二嫂,五姐,我去去就回,”说完便跟杨大嫂走了出去。

    姜容转头看向池景芸,眼里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心。

    池景芸低垂着眼睛,攥着姜容的手,缄默不语,只有姜容能感受到手臂传来的颤抖。

    这边,姜斋跟着杨大嫂,一盏茶的功夫,到了取水的地方:有一处水井,周围零散放着几个大水缸,“倒也不远,”姜斋暗想。

    又走了一盏茶,还未到,杨大嫂怕姜斋年纪小不耐走,便主动问:“丫头,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了,两月前满的,”姜斋细声细语道,一脸乖巧,低敛着的眼睛却在小心、细细四处打量。

    杨大嫂无子无女,见如此小一个孩子凭凭遭了这无妄之灾,心里更添了几分怜惜。

    “嫂子,你让我好找,”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姜斋抬头望去,一个十七八岁女子穿着素面短褂,头上挽着一个黑漆油光的髻,正朝这边走来。

    女子微微屈膝,行了个福礼,不亲近也不生疏,微妙把握了其中的平衡。

    “杨嫂子,今年棉布到了吗?姐妹们好一顿闹我,”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眼里弯出一丝无奈。

    杨大嫂眼角也泛起笑意,“你大哥今日去拉了,东西刚进完进库,一会领着姐妹来领吧。”

    “好哩,”秦似珠笑眯眯颔首,‘‘大嫂,这小妹妹是谁啊,脸怎连泥都没洗干净,”说着拿帕子掩了掩嘴角的笑意,眼睛满是单纯的揶揄。

    “这是新来的小妹子,我带着认认路。”

    “哦,新来的,家里也犯事啦,”眼里的担忧与同情,是那么令人厌恶。

    姜斋看着女子虚伪令人呕吐地作戏,有些恶寒地往后退了些许。

    “哎,都是苦命人,男人在外面的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咋知道,”杨大嫂摆了摆手,微叹了口气。

    望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姜斋,怕引起姜斋的伤心事,口头一转变了个话头。

    “珠妹子,小半个时辰后来我那,时辰不早了就不耽搁了,”说着便要抬腿走,又叮嘱了一句,“让要领棉布快着点,这一天忙的。”

    姜斋紧跟着,微蹙眉头。

    “嫂子说得是,”秦似珠轻点额头,可姜斋却看到了低头下轻勾起的嘴角。

    “这妹子也是官家的,叫秦似珠,性格品行挺不错的,你们跟她应该可以聊几句。”杨大嫂拍了拍姜斋的肩膀,一脸善意。

    姜斋微笑点头,不置可否,想着方才那个温软浅笑的女子,不经意间露出掩饰不住的恶意,好相处?

    待两人走出许远,秦似珠都没有抬头,眼底的兴奋与怨恨如何也掩饰不住了,只能微转了方向,轻闭上眼。

    一盏茶后,又见到几顶白帐篷和一处瓦房,姜斋跟着杨大嫂穿过空出来的小径,不动声色地转着眸子,来到一处木棚。

    “杨大嫂,来了,要点啥,”还未到,远远就听见一道热烈的男声,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左边有一个酒窝,不禁生起亲近之感,穿着伙头军的衣服,也显出几分坚毅。

    “去你的,我能想吃啥就吃啥,”上前几步,作势要打,多了几分熟稔和真切。

    “反正我这只有馒头咸菜,”说着一笑,笑声干净热情,引得姜斋快速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杨大嫂拉过站在一旁的姜斋,朝田晏努了怒嘴:“这是姜斋,今日刚到的,和她嫂子姐姐一共三人,快给记上。”

    “怎么小,”田晏脸上浮现几分惊讶,定睛一看,脸虽然被糊着,但能看清没受黥刑,随即又压了下去,恢复笑呵呵的模样。

    杨大嫂不知听没听见这声惊呼,随即就说:‘“你快拿两个馒头,三个窝头,一上午都没进食了。”

    田晏一愣,有些诧异看了杨大嫂一眼,见杨大嫂神色泰然,就赶紧动了起来。

    “小妹子,你拿好,这碗就不用拿回来了,下次用这碗领饭就行,”田晏弯腰将碗递给姜斋。

    “多谢,”姜斋抬起头,身量低处于下方,却没显出一点弱势。

    那双眼睛像藏了星子,晕了墨,看着清明,仔细一看,却又迷雾重重,难以拨云见月。

    田晏一时呆住,仿佛被那双眼睛摄住了。

    姜斋的手已经拿到碗,田晏却好像未意识到。

    姜斋拉了拉,田晏仿佛大梦初醒,看了一眼,赶紧松了手。

    “那行,我们就回了啊,事一大堆,”杨大嫂朝田晏摆了摆手

    回总觉得比去的时候近,姜斋远远就看见池景芸和姜容在小木门前焦急等待、张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第十章 救治

    看见姜斋的身影,二人皆神色一松,急急上前迎去。池景芸往后望了望,轻蹙眉头,急促问道:“杨大嫂呢?没与你一道?”

    “杨大嫂有事,半道就先离开了,”

    “这怎么行,你一个人,要是……”池景芸急慌又后悔。

    ‘‘大嫂带我走过一次才放心走的,’’姜斋轻轻截住了池景芸的话头,拉了拉池景芸的衣袖,怕再想,又说了一句,“二嫂,我饿了。”

    池景芸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姜斋自小失母,即使父兄宠爱甚多,到底不能时刻在内宅,姜斋可以说是池景芸教导的,自比姑嫂之情亲近许多。

    三人草草吃过午饭,虽然只有馒头和窝头,可也算是池景芸三人半月来最好的一顿了。

    下午时分,杨大嫂拿着几床半旧不新的被子又过来了一趟,同池景芸说了几句,又匆匆走了。

    酉时三刻,正在铺整被褥的姜斋耳朵一动,动作下意识一顿。

    ‘快来人’‘药、伤兵’声音嘈杂混在一起,这儿离军营有些远,姜斋也只是听得半模糊,池景芸和姜容还在忙忙打扫。

    姜斋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天色,心里一动,开口道:“二嫂,五姐,我去取饭,天色渐晚,不好叫人久等。”

    池景芸和姜容听了这话,不约而同转身,开口:“不行,我去。”

    “二嫂,五姐,今日是我去的,你们不知路,我去吧,”姜斋循循善诱,外面一定出了事。

    池景芸急急上前,握着姜斋的手说:“不行,天色怎么暗了,看了一眼北面的小窗户,阴沉沉地透不进一丝光亮,“二嫂跟你一同去。”

    池景芸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看着池景芸焦急坚持的神色,被紧紧握着有点疼的手,姜斋知道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便点点头。

    姜斋拿过放在矮桌上的缺口碗,池景芸转头拉住姜容:“阿容。我和六妹出去取饭,锁好门,除了杨大嫂谁也不要开门!”

    “我知道的,二嫂,六妹,你们放心,”姜容做出让两人放心的样子,笑了笑。

    姜斋和池景芸越往外走,嘈杂声音渐渐清晰,几次池景芸都想拉着姜斋姜斋返回,却一遍遍告诉自己:逃不掉、躲不开。

    借着暗淡天色,池景芸看清了眼前一幕,仅存的意识让她赶紧拉着姜斋跑,可身子定住一般一动也不动。

    火光漫天,仿佛这片天地永不落日,到处都是人,躺着身体不住往外流血的,跑着脸上、鳞甲都被鲜血浸湿的,躺着的身下是血,跑着的脚印是血。担架进进来来不停,烈酒直接倒在伤口上发出的‘嗞嗞’声和咬紧牙关的绷紧急促呻吟声。

    还没得到救治的伤兵,一边喝酒一边往伤口上倒,咬紧牙关,面部狰狞。

    好多人在其间急急穿梭,有穿着红色鳞甲满脸灰尘的士兵,白衣被染红的营医,姜斋还看到了杨大郎夫妇、杨二嫂和下午遇见的那个女子。

    他们来来去去却也止不住生命的陨落。

第十一章 剥皮刮骨

    烈酒消毒,刀子直接往肉里剜个来回,蛮子的钩子不好拔,往往在拔的过程中,将士就失血过多撑不住了。

    姜斋看着,眼睛有点泛红,下意识想上前,脚还未迈开,一直颤抖的手捏得姜斋手腕发疼,也使姜斋一瞬间会过神来,动了动手腕以示安慰。

    “什么人,”一道警惕严厉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虎眸浓须,穿着被血浸透的赤焰甲,还带着从战场下来的煞气走了过来。

    眼睛盯着姜斋两人,上下打量。

    池景芸以为亲眼目睹姜家分崩离析,除了姜斋、姜容没有能让她再变色,可眼前炼狱般一幕,让池景芸双耳发鸣,四肢发软,让她如木头一动也动不了。

    杨大嫂正巧腾出手来,看了一眼,心口急的发跳,急急上前,“鲁中尉,她们是今日才来的营妓,不知道规矩,我这就……”

    “哎呦,嫂子,大家伙都恨不得长三头六臂了,”杨二嫂扶着腰走了过来,“还想着吃饭呢?”杨二嫂眼尖看着姜斋衣袖下拿着的碗,阴阳怪气地说。

    “不知道怎么抢治包扎,递块纱布,送瓶止血伤药,还能累着两位金枝玉叶了?”

    “都围在这干什么!”一道低沉含怒的声音似从九天之外来。

    一个穿着甲胄,黑发全用一根墨色簪牢牢固住的男人披星戴月走了过来。人还没到,那气氛已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宣霁已经拿下银盔、悍腰、胫甲,一双厉眸似寒星,鬓角如刀刻,腰挎乌金剑。虽袍角沾染了来时的尘土,风尘仆仆,丝毫不掩霸气。

    那双眼睛能看透世间所有污浊,如深海般神秘不可预测,脸色阴沉直看着几人。

    几人忙下跪行礼,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只有姜斋和池景芸如鹤立鸡群般直愣愣站着,池景芸已经呆楞,姜斋是不想跪。

    感觉气氛滞了又滞,想着池景芸和杨大嫂,姜斋装作才回过神的样子,拉着池景芸急急下跪。

    “除了这两人,其余人回原位救治伤兵,”宣霁微怒开口。

    杨大嫂眼含关切,却不敢开口;杨二嫂薄薄如刀片的嘴角勾起一个笑;鲁中尉抱拳行了一礼,

    “将军,这是今日到的营妓,方才巡视……”

    “营妓?那为何还站在这!”宣霁冷冷打断

    听到营妓二字姜斋抬起了头,天黑,但宣霁一下看清那张未受黥刑的脸和衣领下微露的黑色项圈。

    “呵”宣霁发出一丝轻讽,很轻,在风中闻不可见。

    边疆的寒风将这声轻讽带到了姜斋的耳里,微蹙眉头。

    “您就是这般对你出生入死的将士,”姜斋冷然抬头。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被抽光了,如死寂一般。

    宣霁微微眯眼,如刀背一般的鼻梁泛着弑杀的气息。

    “他们已经受伤,却还要受着剥皮刮骨之疼,最后生生疼死,”

    宣霁猝不及防地笑了起来,那渗人的笑声让池景芸打了个寒颤,突醒了过来,想张嘴,牙口却硬的打战。

    “那让他们去死吗?盛京的大小姐”男人气势陡然尖锐,想逆世而出的修罗,犹如九天上掌管刑法的典狱司。

    一道沉闷的磕头声响起,池景芸重重磕了一头,身体弯成一道好像随时都会断的紧弓,“将军,家妹年幼不懂事,是我教导不周,请将军责罚。”

    看着池景芸黯然绝望的神色,姜斋暗恼自己大意冲动,竟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还是不够适应,忘了自己的身份。

    宣霁仿佛不曾听见一般,幽暗深邃的黑眸,如变幻莫测的海底深处。

    “她出言不逊,便是你的错了,”宣霁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但手指微曲,熟悉宣霁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发怒的先兆。

    “扰乱军心,你有几个头够砍,”宣霁一声喝下,眼中现了杀气和怒意。

第十二章 机会

    池景芸狠颤了一下,紧咬牙口。

    两个面上带着银盔,着一身威武的赤焰甲,腰悬刀剑走了过来,眼里满是还未消退的血腥肃杀。

    “来人,重打八十大板,扔出军营,”冷漠不带一丝情绪。

    江载和随元良还未走进,便远远看见,宣霁冷硬着脸,煞气不住地往外泄。两人互相交换个眼色,如今宣霁很少怎么情绪外现。

    走进一看,听到宣霁下此命令,江载额角一突。

    “将军,将军,稚子无辜,一切都是罪妇的错,”池景芸听到这一命令,感觉天轰然倒塌,又要重重地磕下去。

    姜斋拉住池景芸,“今日冲撞将军,姜斋认罚,自小随家母学得医术,惟愿将功折罪。

    宣霁眼皮都没抬,就只眼神淡淡扫了旁边时时严阵以待的亲卫。

    近卫上前作势要押解两人,杨二嫂余光留意着,看到这一幕只觉通体舒畅,今晚再累也是值得。

    江载上前一步,微微靠近,向宣霁耳语一番,说完退回原位,手心汗湿。

    不知江载说了什么,宣霁嘴角依然紧绷,但略有松动。

    随元良还讶异“姜”这个姓氏,见载叔上前耳语,便知八九不离十。

    上前一步抱拳说:“将军,此女口出狂妄,若能让将士少吃些苦头,饶她一命又如何。”

    姜斋一愣,想不到除了江载还有人替她求情,抬头看去,红麟如血,穿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潇洒,如画的桃花眼里是张扬的艳烈,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宣霁眼中的暗沉肃杀消弭些许,含着警惕打量的视线开始打量姜斋:

    头上蒙着一块半旧的头巾,脸被泥糊着看不清面容,看身量只有十三四的样子,那跪着也笔直的脊梁让宣霁视线停顿了一下。

    “若经你手的将士死一个,你便抵命,”在暗夜中尤显,清冷的眼眸如寒冰般锐利。

    池景芸抬头正要开口,脸色焦急,阿斋在婆母在世时学过几年,可也没到能到替人刮骨疗伤啊!

    “多谢将军。”

    姜斋已经站起身,给了池景芸一个安心的眼神。

    便向伤病营走去,纤瘦的身影迎着火光萤萤,仿佛她本该在那里,在生死一线的血与火中,挑战一切神明定下的规则。

    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任务路线忙得团团转,没人发现姜斋过来。

    姜斋没拿出自己的银针,向见过一面的鲁太医借了一套工具。

    鲁太医见到她先是一惊,下意识要问,随即感觉几道略有实质的视线扫过来,堪堪到了一眼,不敢再问。

    姜斋走到一个伤口上只来得及倒了一些止血散的伤兵,“能听见我说话吗?”她语速偏慢,嗓音微微有些清冷。

    伤兵神色已经涣散了,听到有人说话,眼神下意识定了定,有些艰难点头。

    姜斋撑着伤兵眼皮仔细观察瞳孔涣散情况,随后检查伤口有没有伤到血管。

    姜斋拿出银针止血,同时封住伤口周围,尽最大程度减弱疼痛感。

    “来个人,帮我按住他,”姜斋说了句,一个人逆着光线蹲了下来。

    姜斋开始消毒,用一把小刀快准狠割开伤口,小心准确取出倒刺的箭头,快速止血,清理创面,消毒,上药,缝合伤口,包扎,一顿操作行云流水。

    田晏惊讶地看着姜斋,离得近他清楚看见少女冷静的神色,熟练的手法,仿佛已经成千上万次操作。

    做完后续处理,姜斋抬起头,见是田晏。

    向他点了点头,“多谢田大哥。”

    叫住来往的救治兵,用担架将伤兵抬进营帐休息。

    不做停留,又前往下一处,田晏呆愣一瞬,又紧跟上姜斋的脚步。

    接连姜斋经手的几个伤兵都被抬进营帐,宣霁面上掠过几分惊讶,移步走了过去。

    江载见宣霁上前,顾不得跟池景芸说话,“快起来吧,”便跟了上去。

    池景芸一下跪倒在地上,眼睛已经通红。

    “二嫂,发生何事了?阿斋呢?”姜容急急地问,见池景芸和姜容一直未归,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走,也顾不得其他,回忆早上来时的路线,寻了过来。

    池景芸闭着眼睛仿佛不愿看见眼前的一切,眼泪不断从眼角滑下来进鬓发里。

    简说了几句。姜容吓得心口直跳,可再不敢表现出来,只一直出口安慰‘阿斋天资聪颖,二婶婶在世直夸阿斋学医天纵奇才’眼睛不停往那观望。

    几人一进伤兵营,脸色严肃得可怕,这场仗伤亡着实严重了。

    只见几个大夫围着一个伤兵,小声讨论取箭头的法子,都面露难色。

    “怎么了,”宣霁沉沉开口,所有人眼神都齐聚,昏迷的伤兵眼皮也撑了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鲁太医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冒出来的汗,开口道:“将军,这箭头太深了,贸然拔出恐失血过多,不治而亡,”鲁太医面露不忍。

    “将军,别费心了,留着时间救其他弟兄吧,”伤兵满脸汗水,强忍痛楚开口。

    宣霁的目光停留在被,正巧姜斋救治完站起身来,与宣霁眼光相撞。

    姜斋先移开视线,是看错了,那将军的眼中竟是难过与苍凉。

    宣霁薄唇微抿,眼神并没有收回来。

    那双眼太明亮了,竟好像看透了自己。

    “你过来,”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顺着宣霁视线望去。

第十三章 将功折罪

    视线尽头,姜斋在灯火下站立。

    各种视线汇聚,探究、疑惑、讶异,还有一道来自杨二嫂的嫉恨目光不停打转。

    江载握紧双拳,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担忧。

    在各种目光注视下,姜斋神色依旧上前。

    “救活他,便饶你一命。”宣霁转身,眼神深幽。

    他原是剑眉凤眸,几日不眠不休地指挥让他稍显狼狈,却也丝毫不损矜贵雍容,烈烈的灯火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辉。

    “将军,此人可用吗?”胡庸成站在远处一个阴暗角落,声音嘶哑难听。

    “你行你来啊,不行就算了,还敢质疑将军的决定!”鲁太医怒而出声。

    他和胡庸成是死对头,倒不是医术上互相较比,鲁太医不满胡庸沉每次遇到疑难病人就往后缩,以保全自己手到病除的破名号。

    ”多谢将军。”姜斋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对那些在她身上交缠的视线视若无睹。

    说完便上前细细检查。

    伤口在腹部,伤口较深,伤到血管,直接拔来不及止血,伤兵可能失血过多而亡,姜斋轻皱眉头,脑子不停划过不同法子,最小程度降低伤害。

    “马上拿一只空心粗羽毛来,”少女声线清脆稚嫩,却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感觉。

    田晏下意识就转身,跨出一步又急急收回转身。

    抱拳行礼,“将军,”脸上一阵懊恼。

    “去拿。”灯火的焰光终于映进宣霁眼里。

    姜斋开始迅疾准备止血,用烈酒在伤口周围消毒,银针有条不紊地一一落下,在灯下银光点点。

    在灯上将小刀细细划过,无声的火焰照亮了她眼,印着少女的眉目,清瞳沉静如墨,仿佛诗画入了眼。

    田晏很快拿着一只黑色空心羽毛回来了。

    “来个人按住他,”宣霁迈步上前,牢牢固定住四肢。

    姜斋少见地惊讶眼神闪了下,随即恢复自然,此时时间就是生命。

    “鲁太医,你跟他说说话,千万别让他睡着了,”姜斋话音刚落,鲁太医便一句话没多说上前了。

    姜斋不动声色望了四周一眼,没说什么。

    胡庸成和杨二嫂正目光灼灼瞧着姜斋怎末“起死回生”便听到一句。

    “各回各位救治,”淡淡一句却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下一刻所有视线消散,不敢违逆。

    姜斋开始动刀,这一刻安静极了,这一片天地只有鲁太医轻缓给伤兵说家乡、趣事的声音。

    姜斋在灯下小心割开伤口,将空心粗羽毛慢慢深入,套住了倒刺。

    往外拔时,伤兵死命扭动四肢,牙口被咬烂,汗如雨下。

    鲁太医眼疾手快拿了一块布放进他嘴里防止咬到舌头。

    宣霁这个角度只看见少女瓷白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长睫,不知为何,烫伤似的移开了眼。

    随元良看着姜斋熟练的操作,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下意识去看江参将,果然看见江参将眼底情绪翻涌,用肩膀碰了碰江参将。

    “这姑娘挺厉害啊。”

    “别说话,”江参将头都没转。

    随元良好笑挑了挑眉,抱着双臂,视线不经意落在暗沉夜色里,一定,悄无声息出去了。

    倒刺被拔了出来,是一只三叉箭头,在瓷盘里微微晃动。

    姜斋拿过一旁纱布快速止血,倒上伤药,熟练缝合伤口,做完这些姜斋已经大汗淋漓。

    站起身来头脑眩晕,下意识往后倒了下

    宣霁用手背轻轻撑着姜斋后腰,姜斋定了定,宣霁随即收回手。

    这一幕刚好落进一人眼里,手里的纱布狠狠捏皱成一团。

第十四章 风雪

    “你师从何人,”火光落进宣霁眼里,恍若漫天星辰,“所犯何事。”

    “家母精医,姜斋毫不躲避那探究的灼灼视线,“家族株连流放充为营妓。”

    “你母亲何人,”有如此本事的人却在军营毫不起眼的位置,这很危险,扮猪吃老虎的人不少。

    “前骠骑将军君佑博嫡长女,君青月,”少女声音喑哑,不急不缓回到道。

    灯火在宣霁眼里一跳。

    “若有下次,绝不轻饶,”宣霁随即转身往外走去,守在帘子旁的近卫连忙打起帘子,风从荒野来,姜斋闻到了一阵淡淡林木清香,似松,似竹。

    鲁太医上前正想开口问些什么。

    姜斋已然出声,声音喑哑、干涩。

    “鲁太医,今晚一定得有人守着,时刻注意伤兵身上发热,伤口化脓。”

    鲁太医见姜斋嘴唇发白,再多想问的也不好意思问了,连忙说:“这里有人看着,你也辛苦一晚上了,快回去吃点东西休息吧。”

    “多谢,”姜斋点了点头。

    “今晚也多谢参将,”姜斋上前几步向在行了一礼,真心诚意,若没有他出声,今晚很难在那将军手里逃脱。

    “在军营务必谨言慎行……,一切小心,”江参将脸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但不知为何,姜斋决定江参将此时很难过。

    说完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在暗沉天色下那一道身影格外孤寂。

    姜斋又细细察看了几个伤势较重的伤兵,伤兵营还留了几人四处拿着折伤簿和患病名册查看。

    姜斋一掀开帘子,冷风呼啸。

    但还好,不同于盛京刺骨阴冷的风。

    只见池景芸和姜容在风中不听打转、张望,脸颊和双手被吹得通红。

    姜斋眼中掠过心疼,脚步加快。

    一见到姜斋的身影,池景芸长舒一口气,一下无力坐在地上。

    姜容和姜斋都连忙来扶,池景芸眼泪已经簌簌而下,“阿斋,你若出事,你让嫂子怎么活啊,我有什么脸去见你阿哥。”声音嘶哑,满脸泪珠。

    姜斋心头一阵酸涩,竟不知说何是好。

    “二嫂,这不是说话的地方,阿斋忙了怎么久肯定累了,咱们快回去吧,”姜容满腔心酸,鼻音浓重。

    不知哪句话说动了池景芸,慢慢站起身来,紧紧拉着姜斋和姜容的手,紧得不住颤动,紧得姜斋觉得这辈子也挣脱不开。

    那一滴一滴眼泪落在姜斋手背,融化了姜斋内心最冷硬,也是最渴求的地方。

    突然风雪骤起,在漫天风雪里,姜斋被紧紧牵着走向回去的路,突然懂得上天为何让她来到这里。

    一路上,池景芸哽咽说了许多,是从前的往事。

    仿佛不想想从前,她已经撑不下去。风雪中,三人互相搀扶,留下几排浅浅的脚印。

    风雪下,一人抱着手等待,时不时跺跺脚。

    池景芸平复了情绪,看清来人,是杨大嫂。

    几人赶紧加快脚步,杨大嫂已经先看见了三人。

    笑了笑,“这咋还哭呢,别把眼睛伤了。”

    池景芸不好意思笑了笑,擦了下眼角。开口问道:“大嫂,有事吗,怎么大的风雪让你久等了。”

    也就一会儿,给你们拿了些热乎吃的过来,这一天的肯定饿了吧,”杨大嫂扬了扬放着怀里的竹筐,“这还有几床被子,这塞北冷着呢,你们盛京城没这冷吧。”

    “这,真是多谢大嫂了,这时候的盛京也转冷了吧,”池景芸接过竹篮,满怀感激。

    “这有啥啊,你们家姜斋那才是厉害,我该替那些伤兵谢谢姜妹子才是。”杨大嫂摆摆手。

    池景芸脸上强撑起的笑容一松,有些讪讪。

    杨大嫂一定,也不是看不懂眼色,暗骂自己话快,往人姑嫂心口上说。

    见姜容、姜斋都低垂着头。

    “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回了啊,短什么可以跟我说说。”

    池景芸又强撑起一个笑,“给您添麻烦了。”

第十五章 梦境

    杨大嫂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姜容颤抖推开木门,姜斋感觉到姜容的异常,脚步微微一顿。

    池景芸皱眉,担心的眼色不住往姜容脸上打量:“阿容,你怎么了,冷着了吗?”

    姜容低垂摇摇头,“二嫂,阿斋,我无事,就是有点累了。”说着将杨大嫂拿来的被子抱了进来。

    池景芸又在土炕靠近里面的部分用被褥厚厚铺了一层,杨大嫂的拿来的吃食比中午又好了许多。

    池景芸一直让姜斋和姜容多吃,自己却恹恹。

    姜斋似有所感,定了定,“二嫂,五姐,我以后绝不会再如此鲁莽行事,今晚让你们担心了。”稚嫩的面孔在灯火下格外认真。

    “六妹,我和二嫂如今什么也不求,惟愿你平安。”姜容涩涩开口,那双眼睛晶莹剔透,可美人眼中的哀愁浓得化不开。

    “明天不知还有何事,我们也睡吧,今晚,”池景芸起身,微微踉跄一下,姜斋和姜容急忙伸手,“人平安无事就好。”

    盛京城内

    天色沉闷,暗云撕裂,夜幕里皇宫就像一只沉睡的雄狮坐卧盛京城中心,威严不可冒犯。

    “人到了吗?”偌大的宫殿里落针可闻。

    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美人轻卧美人塌,身穿绣白色刻丝蝴蝶素装,轻拢慢拈的云髻里插着织丝凤凰展翅花钗,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掐丝的手镯,更显那皓腕白腻。

    无人敢答,一个脸皱成橘子皮的老太监小步紧紧上来,拿过美人塌旁的软缎锦绣双色芙蓉鞋,小心仔细给妇人穿上。

    “有小的禀报,说流放的官差已经准备返京了,”小心搀扶着起身,理正裙摆“算算日子,也到了。”声音阴柔尖利,却在妇人面前有意捏着嗓子。

    “人,还回得来吗?”妇人没有转身,又淡淡问了一句,声音淡雅,可话语中的深意却不敢多想。

    “边疆路远,豺狼虎豹凶狠,人肯定是回不来了,”老太监伏低身子。

    睡眼朦胧,当头罩下来,池景芸和姜容以为彻夜难眠,可当身子能够舒展,卧在在那稍显拥挤的土炕上,两人防线渐渐松懈,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巫山云雨寒岩冷,梦境依稀使人愁。

    池景芸梦回半月前的姜府。

    十月的盛京,已是一场秋雨一场寒,京城贵妇已经换上长锦衣。

    这天难得出了一个艳晴天,

    “阿斋,今日你须得绣完这件披风给你哥哥瞧瞧,”说着赌气的话,眼里却满是对丈夫的爱意,绯红的脸似三月盛开的艳丽桃花,“让你哥再说我。”

    小姜斋坐在内室里,听着窗外的鸟儿在朝阳下的啼叫,出了神。

    池景芸轻轻拍了一下姜斋的头,姜斋一下子如梦初醒般叫了一声。

    池景芸吓了一跳,上前摸摸姜斋的额头,“六妹,这是怎么,是不是受凉了。”

    姜斋拉住池景芸的手,“二嫂,我心里有些慌。”

    小姜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如画,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过窗棂倾洒在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清丽得不可方物。

    “六妹,是不是公爹要检查了字帖啊,”池景芸揶揄笑了笑,又摸摸姜斋的头。

    小姜斋不好意思笑了笑,但精致妙目里满是心不在焉与说不出的担忧。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池景芸皱眉,正要出口问,一个青衣丫鬟匆匆来报。

    小姜斋手一抖,指尖溢出一点血珠,映着白皙如玉的手指,如同盛开的曼珠沙华。

    池景芸和姜斋提着裙子,一路小跑,姜家男人已被押解。

    姜朝握着池景芸的指尖,眼里满是疼心、难过、无奈。

    “景芸,姜家无罪,护好小妹,等我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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斋芳事介绍:
她万水千山而来,穿越到一个流放路上的贵女,遇到了名震四方的将军。将军身份成迷,不是皇帝的儿子,皇帝却不顾众人反对,把其当继承人培养。姜斋的出现掀起一层层海浪,露出潜藏在深底的阴谋诡计,情仇往事。在塞北,我是横刀立马的不败将军,一代战神;在庙堂,我是运筹帷幄的王爷,一代权臣;在你眼里,我只是你最美的情郎。误把眉目作山河,沦落半身未肯脱,我以为我是孤独的,原来你在远方等我。前半生的寂寥,是为与你在月下相拥。斋芳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斋芳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斋芳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