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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当年

    大概是几年前吧,王会仙已经记不清楚具体的时日了,总之是几年前,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那个时候的事情了,也不愿意去想那几年的事情。

    这世间三教九流,她王会仙做的就是下九流的勾当。但即便是下九流,她也要做下九流里的状元。她出生金陵,秦淮河畔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久而久之,金陵风月地的名头就开始响了起来。开风月场所,她王会仙也要做最好的。几十年的功夫,她终于当上了大楚首屈一指的风月场会仙阁的妈妈,天下最有盛名的风月美人就在她的手下。那几年,她真是春风得意。当地官员没几个敢给她脸色看的。

    直到那一年,一个面貌平凡的中年男子,带着个小丫头登门了。那个丫头长得漂亮却有些黑,似是经常在外跑晒得。男子胡子茬啦的样子,就是这两个人,帮助眉姬脱离了她的掌控,成为了自由身,也一朝之内毁了她的会仙阁。

    她还记得那夜的繁华,金陵会仙阁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富商高官济济一堂。来到京师长安,会仙阁名头日隆,不乏花魁拍卖初夜之时,京师富豪也一掷千金,但有过那夜的豪掷之后,无论什么样的拍卖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偌大的金陵会仙阁啊,转手就送给了眉姬。”王会仙深吸了一口气,“我入风月场多年,也不曾见到这样的豪客。”

    “毕竟是名动天下的庙远先生啊,难怪眉姬痴痴不忘。”阿丑的语气波澜不惊,“又是如此人物,就是久经风月场的女子,也少有不动心的。”

    “是啊。”王会仙苦笑了一声。

    阿丑继续道:“你也别哭丧着脸了。眉姬是得意了,得了金陵会仙阁又如何,还不是情场失意?那个男人对她只不过是欣赏罢了,根本不喜欢她。而且还死了,她如今那样活着倒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会仙冷哼了一声:“所以这长安城我一定要站住脚,在所不惜。世人说起会仙阁只会记得我长安的会仙阁而不会想起金陵的会仙阁。”

    阿丑道:“你明白就好。看你到底要做什么了,而眼下,为了将来有朝一日拿回你的会仙阁,带着你的东西去求见崔司空吧,记住诚意啊!”

    王会仙瞥了她一眼:“这个就不用你教了,我明白的。”

    夜幕将起,正是风月场所开始热闹的时候,却有四个人向外走去。

    有下了值偷偷来会仙阁狎妓的官员刚揽着一个妓女往里走,看到迎面而来的四个人却瞬间变了脸色,连忙向旁躲去。待到那四人离开之后,官员才冒出头来,脸上俱是冷汗:“吓死我了,王司徒和谢太尉!若是让他二人看到我狎妓该如何是好?”

    妓女娇笑一声,飞了个媚眼过去,整个人如若无骨一般靠在官员的怀里:“怕什么,王司徒跟谢太尉自己都来狎妓,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说是说不能狎妓,可咱这会仙阁来的官员可不少呐。”

    官员抹了把冷汗:“好似是这样啊。”

    妓女攀上他的肩膀:“就是嘛,有什么好怕的。”

    “对对对,不怕不怕。”官员乐呵呵的抱住了妓女往房中走去。

    ……

    “啧啧啧,”王栩看着热闹起来的会仙阁,啧了啧嘴,“瞧这热闹的,当真是好生意,就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我看到不下十个相识的大人进去了。”

    “那贤侄要试试么?”谢老太爷玩着手里的石球斜睨着王栩。

    王栩干笑了两声,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本也是开个玩笑,谢老太爷爷没继续挪揄王栩,只是看向王老太爷,“老东西,你说是说让老头子我来听戏,结果呢?”

    “妙龄女的采莲曲你还没听够啊!”王老太爷笑道,“你个老不休,也学着拐弯抹角来了,有什么直问吧!”

    “不是跟你还有崔远道那老头子学的么,”谢老太爷哈哈大笑起来,却突然噤了声,脸色微凝,“你把老头子我拉下水来作甚,不是你跟崔远道要争抢么?与我何干?”

    “名花阁的事,我自认倒霉,怨不得人。但这会仙阁自然人人想分一杯羹,若是崔远道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怀国公府也插了一脚,这让你我二人的脸往哪搁啊!”王老太爷笑眯眯的说道。

    谢老太爷一点都不买帐:“你倒是好算盘,想激一下谢某,让谢某跳进来陪你一道跟崔远道闹一闹?替我脸面想是假,找我吓一吓那个老鸨是真吧!”

    王老太爷不以为意:“老夫只是请你来听曲罢了。”

    王老太爷谢老太爷这样的人,脸皮自然早已磨出来了。

    两位老太爷互瞪了半晌之后,谢老太爷靠在车壁上冷笑。

    王老太爷开口了:“我王翰之想提醒一声崔远道,他这是踩着我王家往上爬啊!”

    “那与谢某无关,除了看戏,其余免谈!”谢老太爷冷笑。

    “就是请你来看戏,顺便告诉你谢纠一声,崔远道这一回欠了我王家,总是要还的。我王翰之要问他讨一个人。”王老太爷仍是笑眯眯的模样。

    “讨一个人?那与我无……”谢老太爷说着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目光落在前方端坐的少女身上,挑眉,“该不会是……”

    王老太爷点头,“怎么样,眼光不错吧,提前跟你说一声,免得你到时候跟我抢人。”

    “你既说了,我自不会再动手了,”谢老太爷微微颔首,随即把手里的石球转的愈发响亮了,“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崔远道他家小九未来的媳妇,你这不厚道啊!”

    “还未成亲,算哪门子媳妇?就算成亲了,不还有和离么?”王老太爷不以为意的甩了甩手,指着一旁的少女,“我要这个丫头。先说好了,到时叫你来做个见证,你在场,崔菩萨那厮最是好面子,应当不会反悔。”

    “你以为崔远道是你?”谢老太爷哼了一声,“他怎会反悔?”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用人(月票570+)

    “有你做个见证我心里舒坦。”王老太爷道。

    “你这老儿乐意就好,到时候叫上我吧!”这一句显然已经同意了。

    送走了谢老太爷,卫瑶卿也准备下马车了,临去之前,王老太爷再次出声叫住了她:“丫头,别让老小子我做亏本生意啊!”

    少女朝他笑了笑,下了马车。

    王老太爷在车壁上靠了许久。

    “祖父。”王栩出声了。

    王老太爷未睁眼,只道:“有什么想问的说罢!”

    “我知道这丫头还不错,但是这等时候,问崔家要人,恐怕崔司空会狮子大开口。”王栩蹙眉,“到时怕不止损失一座名花阁这么简单。”

    “当然,老夫认识崔远道这假慈悲老儿那么久,很少看到他做亏本生意的,人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的,不咬掉我王家一口肉,怕是不会甘心的。”王老太爷闭目,“但既要用这个丫头,我为讨回她下的血本越足,来日她对我王家自也会越忠诚,这就是用人之道。”

    “可她到底有多少能力,我等尚且不知。”王栩有些迟疑,“祖父,是否过早了?”

    “不早不早。”王老太爷连连摆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我二人当真看走了眼,她身后不是还有七安先生么?这笔账不亏的。”

    王栩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里犹豫尚存。

    王老太爷睁眼,脸上的笑意有些冷:“我需要一个懂阴阳十三科的人在身边。这一局,从张大天师出事之后其实就开始了。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不管是朝堂还是阴阳司,有些事才刚刚开始。”

    “陈家,呵。我琅琊王氏上溯可至秦汉,八百年的世族底蕴,一个陈家也敢来分一杯羹么?简直痴心妄想。”王老太爷说道,“陈善是个人物,只是世族有崔王谢三家就已经足够了。陈善善武,用兵如神,真让陈家起了,这天下还不如趁早改姓陈算了,一个陈善就已令得我等投鼠忌器,真当要让陈家起来,那还了得?”

    ……

    竹亭,棋子,清茶。

    崔璟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到了崔远道的手边,一杯放到了魏先生的手边。

    棋盘上黑白两子寸步相争,他捧茶,坐在一旁观棋,无人说话。

    便在这时,看到崔管事匆匆而来,似是有急事一般,临近了,却又欲言又止。

    不过到底是没有出声打断崔远道与魏先生。

    崔璟抬头看了崔管事一眼,没有出声,事情并不急。

    这盘棋下了一个时辰,直到最后魏先生轻笑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棋子:“还是司空大人棋高一着啊!”

    崔远道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这才开口道:“怎么了?”

    “会仙阁的王会仙求见。”

    “哦?”崔远道不置可否,“不是来找崔筹的?”

    “她指明要见司空您。”

    崔远道点头:“把人带过来。”

    崔管事连忙应声前去了。

    崔远道朝魏先生跟崔璟抬了抬首,两人会意,走到一旁的竹林中。

    “九公子,”魏先生看了眼向这边走来的王会仙,他跟崔璟站在这天然的屏障后,却能听清王会仙与崔远道的谈话,“您猜到她来的意图了么?”

    “王老太爷谢老太爷出面,除了祖父,还有谁能帮她?”崔璟脸上没有半点异色,一语定音,“会仙阁入我崔家手中了。”

    账册之上,有名有姓的官员富豪在会仙阁里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这些账册的价值王会仙很清楚,这也是她敢来寻崔远道庇护的倚原因。

    账册与两成的干股尽数奉上,崔家手里加上崔筹手里的三成,崔家占到了五成,可以说会仙阁已经是崔家的了。

    “愿为司空效犬马之劳。”王会仙匍匐咋地。

    崔远道没有说话。

    王会仙神色战战兢兢,她见过那等穷凶极恶,盛气凌人的官员,也见过嬉皮笑脸,脸上笑的多灿烂,背地里就有多狠的笑面虎,却从未碰到过崔远道这等脸上看不出喜怒,也不说话,整个人坐在亭中一言不发。这模样,王会仙悄悄抬头望去,却见氤氲的水汽中,崔远道眉心那一点朱砂痣越发的鲜艳,就如寺庙里泥雕木偶的菩萨一般,不言不语。

    “这干股有三分姓薛,”许久之后,崔远道开口了,“不姓崔。”

    这……崔司空的意思该不会是要去讨回来吧,王会仙有些怔忪。

    “你让老夫如何帮你?”

    王会仙也是个机灵人,见状,当下便道:“司空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干股既已送出,恐怕世子他不会轻易送回。”

    “那就是你的事了,与老夫无关。”

    王会仙浑身发抖,颤颤了许久,终究是咬牙开口了:“请司空宽恕几日,那三成干股必然会送到司空手中。”

    “那过几日再来吧!”

    “是。”

    ……

    王会仙浑浑噩噩的坐上了马车,马车里等着的阿丑连忙问道:“怎么样,成了么?”

    王会仙拿帕子擦着额上的冷汗,惊觉这么一会会儿的功夫,她的脸上已然全湿了。

    “司空要我拿回怀国公世子手里的干股。”

    “这样岂不是要得罪怀国公世子了?”阿丑皱眉。“这不太好办啊!”

    “不太好办也得办。”王会仙已经明白了,“司空就是要我会仙阁得罪怀国公世子,王家、谢家而后是怀国公府,崔司空是要我会仙阁除却崔家之外,没有旁的倚仗啊!”

    “此事或许从一开始就在崔家的意料之中,”阿丑脸色十分难看,“你如今除却崔家已经找不到旁的庇护了,只得倚仗崔家,真够狠的。”

    “是啊,真够狠的。菩萨菩萨,真是个庙里供奉的菩萨,泥雕木偶,铁石心肠。”王会仙叹了口气,表情怔忪又有几分无可奈何,“但如今,除了崔家,我当真没有办法了。”

    “都已经这样了,你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只有一家倚仗,从另一方面来说,崔家足够强大,这兴许也是一件好事。”阿丑的神色在昏暗的马车中有些不明,“除了会仙阁,如今长安城被人买去的瘦马皆是你我二人训练的,这一条线上的消息我们拿捏在手中,会仙阁的就交给崔家。若是崔家背信弃义,我们就将瘦马那一条线上的消息交给王老太爷和谢老太爷。”

    成精的老爷子就该由同样成精的老爷子们来对付。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上吉(月票600+)

    背着书袋,大早上被汤圆叫醒的卫君宁拉长着一张脸踏上了马车。

    自从跟了那个什么黄先生读书,大早上就要爬起来了,真讨厌!嘟囔着爬进马车内,一抬眼,便看到眼前坐了个穿着玄色官袍,带着冠帽的少女。卫君宁顿时睡意全消,惊喜不已:“六姐。”

    “告假了几日,自是该当值了。”卫瑶卿朝他点了点头,看着睡眼惺忪方才起了精神的卫君宁,“有听先生的话么?”

    “有。”卫君宁连忙点头。

    有就怪了。卫瑶卿心道,却也不说破。

    那头卫君宁就已挤着眼睛,神秘兮兮的靠了过来:“六姐,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哦,那个黄先生偷看春宫册,被我发现了。”

    “是黄石先生。”卫瑶卿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这个黄石先生,看春宫册也能理解,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是个光棍,但是他能藏好一些么,居然还让卫君宁这臭小子看到了。

    “对外不可说先生的坏话。”卫瑶卿瞪着他,“明白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卫君宁甩了甩手,不以为意的模样,“我这不是就跟六姐一个人说嘛!”

    马车很快就行至了宫门前,让老蔡晚上过来接他们,二人便出示身份腰牌,走入了宫门。

    “中午的时候,我过来寻你用饭。”卫瑶卿叮嘱他。

    “诶,不用了,六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同李欢他们一道去用饭就好了。”卫君宁甩了甩手,拒绝了,“六姐自去吧!”

    “嗯。”卫瑶卿应了一声,抬眼看到盛蔽理带着盛家子侄跪在金銮殿前,不由停住了脚步。

    “六姐,我同你说啊……”那头的卫君宁还在洋洋得意的说着这几日的趣事。

    冷不防,她突然开口:“君宁,你先过去吧!”

    “啊,六姐?”卫君宁愣了一愣,不过眼见卫瑶卿不走了,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背着书袋去寻黄石先生了。

    卫瑶卿站了片刻,正要走过去,却见有人先她一步过去了。也不知与盛蔽理说了什么,却见盛蔽理沉默了片刻,居然站了起来,带着盛家子侄回去了。

    跪了那么久的盛蔽理居然回去了!

    裴宗之。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竟说通了盛蔽理,卫瑶卿顿了片刻,转身离去。

    进钦天监的时候,不少监生过来同她问好。

    有老监生也有新监生。肖监正走入钦天监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看吧,自从吕梁死了,钦天监就安顿了不少,就应当如此嘛!肖监正深以为然,将装着他与卫瑶卿印章的袋子递给卫瑶卿:“卫监正告假了好几日了,今日总算来了,印章便先放你这里吧,我今日有些事情,怕是回不来了。”

    “什么事啊?”卫瑶卿接过印章袋,随口问了一句。

    “杨公取天地方圆铜板七枚,选皇陵之地。”肖监正说道,“怕出了什么状况,我正好有一身拳脚功夫,便跟过去瞧瞧。”

    “原来如此。”眼前的少女神色平静,“那肖监正先去吧!”

    肖监正点了点头,收拾了一番,就离开了。

    钦天监之内很安静,一旁的林甫似是在尝试占卜测算之法,一枚铜板抛来抛去抛了许久。卫瑶卿看了会儿,开口了:“可要帮忙?”

    “诶,卫监正,来来来,示范一下,如何测算吉凶?”林甫正愁此事呢,听闻连忙把铜板递了过去。

    少女葱尖一样细长的手指捏住那几枚铜板,铜板高高抛起,在指尖旋转,煞是好看。

    林甫打了个呼哨,由衷的说道:“真好看啊!”

    不是未见过测算占卜的,但当真是少有人能把这铜板玩的这么好看的,很快这里便围了不少人。

    “卫监正,你在做什么?”

    “测算吉凶。”卫瑶卿笑眯眯的说道,轻喝一声,“起!”

    铜板高高抛起,又很快落下数枚铜板依次排列。

    “上上吉。”有人捧着一本《说卦》对了对这铜板的排列顺序,说道,“看来卫监正今天有好事啊!”

    众人笑了开来,卫瑶卿也笑了,起身:“那说明今天有好事啊,如此,我倒要去外头走走,碰碰运气了。”

    将打趣声抛到了身后,卫瑶卿说笑着跨出了钦天监的大门,向隔壁的阴阳司走去,她很好奇,裴宗之是如何劝走盛蔽理的。

    摸到窗边,卫瑶卿推开窗户,跳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显然素日里没有少做。

    黄石先生不在,屋里只有裴宗之一个人。

    眼下他正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里扔糖块。

    很自觉的走过去坐了下来:“裴宗之,我有问题想问。”

    “是问盛家么?”裴宗之搅拌着那碗看的让人大倒胃口的汤药,“陛下也头疼,我同陛下说,让盛蔽理留在京城,算是安抚盛家,这于陛下来说是小事一桩。于盛蔽理来说,那几个孩子早支撑不住了,如此跪着,又没盼头,如今陛下给了这么个台阶,自然是要下的。”

    卫瑶卿恍然:“况且留在京城,离陈述那么近,总是一件好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咬上陈家一口。”

    “这对盛蔽理来讲也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跪下去无济于事,真要报仇还是得想别的办法,若是没有调任回京,真有什么事,总是鞭长莫及的。”裴宗之说着,端起汤药喝了一口,眉头的结紧紧的皱在了一起。

    卫瑶卿看着他这副痛苦的模样,愣住了:“既这般痛苦,何不大口一口灌下,长痛不如短痛啊!”

    “有道理。”裴宗之点了点头,一口喝了下去。

    卫瑶卿起身,问完了问题,自然是要离开了,她伸手推开窗户。

    很难形容那一刹那的感觉,就好似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推开窗户,一个六七岁的小童出现在视野中。

    小童容貌生的很是清秀,双目中有不合年纪的沉静,布衣粗袍,抱着书与她对视。

    卫瑶卿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小童,眼睛眨也不眨,生怕眨一眨眼,眼前的孩子就会不见了一般。眼前穿着布衣粗袍的小童同记忆中那个粉妆玉琢,锦衣华服,聪慧灵动的孩子重合在了一起。

    解哥儿!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张解(月票630+)

    她并非父母的独女,在她八岁的年纪,父母又为她生下了一个弟弟。姓张,单名一个解字。解文解道,解天下道义的解。她与解哥儿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是解哥儿很喜欢她,只要她在家,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能从早问问题问到晚。她也很喜欢这个小尾巴似的弟弟。

    只是记忆中的解哥儿没有这么沉静的双目,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问题一堆,满是好奇。穿着锦衣华袍,鞋子上缀着硕大的明珠,脖子里挂着纯金镶宝玉的长命锁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

    那个穿着粗布袍衫的小童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惊讶,却不过转眼便垂下了眼睑,继续向前走去。

    解哥儿,解哥儿,她怔怔的看着小童的背影近乎贪婪。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她仍睁大着眼睛,期望他再出现。

    也不知过了许久,卫瑶卿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那个,是不是解哥儿?”

    “他姓张名解,是昔年张大天师的孙子,杨公想了办法,将他救了出来,为张家留了个后。如今杨公被召去皇陵选址,他便暂且拜在黄石先生名下读书。”裴宗之的声音干巴巴的像在背书。

    “真的是解哥儿啊,”卫瑶卿只觉得自己的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太好了,杨公大恩,我……我无以为报,我……”

    她只觉得她平素里引以为傲的伶俐眼下一丁点都不剩了,结结巴巴的说着,“我……我铭记在心,多谢杨公恩义,我……”

    裴宗之抬头,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她。

    卫瑶卿愣了一愣:“怎么了?”

    裴宗之从袖口取出一条帕子递了上来:“擦擦吧,脸上都是的。”

    脸上?她脸上有什么,卫瑶卿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上尽是水:“这是哪来的?”她喃喃。

    “你方才就在掉眼泪,你自己不知道么?”裴宗之问她。

    卫瑶卿茫然的摇了摇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哭没有掉眼泪了,因为掉眼泪无用,哭也是白哭,这个道理在张家举族覆灭之后,她就明白了。方才她竟然哭了么?她居然自己都不知道,眼前有些模糊,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眼泪渐渐收住了。

    原来她也会哭啊,看到解哥儿她也会哭啊!她还以为她已经不会哭了呢,没有旁日的机灵,卫瑶卿神情有些木木的坐了下来,裴宗之就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

    有人推门入屋,看到眼前此景时愣了一愣:“你们在干嘛?”

    是黄石先生,他顺手关上了门,睁圆了眼睛:“裴宗之,你欺负她啦,怎么把这丫头惹哭了?”

    “没有。”卫瑶卿摇了摇头,笑了起来,这副脸上泪还未擦尽就开始笑的模样看起来滑稽又可笑,“谢谢你。”

    “呃,不客气。”见惯了这丫头闹事不听话顽劣的模样,突然朝他说谢谢,黄石先生有些不习惯的看着她,眼前的少女坐着,神色平静而温和,如此乖巧的模样。

    “谢谢你照顾解哥儿。”少女再一次道谢。

    顽劣是她,乖巧是她,骗人精是她,真诚也是她。

    “没事,举手之劳嘛!”黄石先生干巴巴的说道,确实,最危险的事情杨公已经做了,眼下他不得不离开,前往皇陵选址,不能带着张解,便将这孩子托付给他照看。知道这孩子身份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不过细细算起来,吃有御膳房,穿有自己的衣裳,这孩子懂事又乖巧,根本不需要他费半点心力,带起来倒也不麻烦。

    “我知道,你突然收学生是为了一个说辞,好收下解哥儿,多谢了。”少女朝他行了一礼。

    “没……没事,不用那么客气。”黄石先生有些拘束的站了起来,干笑道,“其实这孩子倒是好,就是你另外那个弟弟,真的诶,顽劣不堪啊!”

    是说卫君宁么?卫瑶卿默然:“你看着他就行,他整日闲在家里,我怕闹出什么事来,又喜好看热闹,热闹看多了,总有湿鞋的时候。”

    黄石先生胡乱的点着头,心里却道:我也爱看热闹啊!

    那厢卫瑶卿想了想又道:“还有,黄石先生,你的春宫册藏小心一些,我二弟他看到你偷看春宫册了,虽说我勒令他不许乱说,但你还是稍微克制一些吧,被人看到了总是不好。”

    黄石先生黑着脸瞪着她:“我把束脩还给你,银子也还你,你把卫君宁带走吧,教他一日,简直要短寿一年呐,从未看过如此顽劣又没用的东西。”

    他要退回这个东西,可惜她不肯收回这个东西。

    “束脩都收了岂有退回来的道理。”少女摇头。

    中午,黄石先生怔忪着看着那丫头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分走了一半的菜哦,”后知后觉的黄石先生指着卫瑶卿朝裴宗之喊道,“咱们还吃什么?”

    裴宗之不语,加快了吃饭的动作,呃,他吃那么多够了,至于黄石先生够不够,不需要他考虑。

    “越来越过分了。”黄石先生恨恨的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什么乖巧懂事啊,呸,骗人精。”

    走进黄石先生教书的屋子,少年们早跑出去吃饭了,只除了那个小小的童子还坐在角落里,手臂悬空,提笔。

    “来吃饭了。”看着解哥儿脸上瘦的丁点肉都没有的样子,卫瑶卿一阵心疼,解哥儿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几时受过这样的苦,他不该受这样的苦。

    解哥儿看着她,眼里有些疑问。

    “是先生让我来同你一起吃饭的。”随便找了个说辞,卫瑶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解哥儿的头发,软软的,有些发黄,从食盒里取出饭菜。

    解哥儿什么都没问,乖巧的拿起碗筷,扒拉着饭食。他很少伸出筷子夹菜,卫瑶卿一筷子一筷子的往他碗里放,都是记忆中他爱吃的菜。

    吃到一半,有少年冲了进来,好奇的盯着卫瑶卿看了片刻,是这孩子的姐姐么?拿起带来的蹴鞠出去了。

    ……

    少年们在阴阳司的广场前竖了两根竹竿当作球门,人数虽然不够,却也分成了两队开始玩了起来。

    什么规则啊踢法都是乱的,也就凑个热闹罢了。

    推推搡搡乱七八糟的踢进了一球,少年们停了下来,靠在一起坐在地上歇息。黄石先生说一味的读书也很累,强身健体同样重要。

    “诶,那个孩子呢?”李欢气喘吁吁的问,“都不见他出来过呢!”

    “哪个孩子?”有少年问了一句。

    “就是坐在卫君宁前头的那个七八岁的孩子,也太刻苦了。”李欢摇头,“才多大,我瞧着那孩子瘦的脸上都没肉了。”

    “哦,那小童啊,我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子在里头吃饭呢!看年纪应当是他姐姐,”有少年随口应了一声,“去拿蹴鞠的时候看到的。”

    “哟,那个怪小孩还有姐姐啊!”卫君宁挤了挤眼,“我还以为是没人要的孩子呢,话都不说,古古怪怪的。叫他出来玩都不玩。”

    “哪里怪了?”李欢踢了他一脚,“我看呐,那个孩子知书有礼,字也写的好看,人又乖觉,哪里怪了?卫君宁,你别老欺负一个孩子,前两天还拿纸团去打人家,像话么?”

第一百八十八章 习字

    “就是怪就是怪,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有姐姐,哼!”卫君宁冷哼了一声,“算了,反正什么样的姐姐都没有我六姐厉害,我六姐顶厉害了。”

    今天日头正好,卫君宁打了个哈欠,找了旁边的空地上坐了下来,枕着双臂开始打哈欠。

    “卫君宁,不要偷懒。”说话的少年名叫侯胜子,也是黄石先生的学生,“我等都在背书,就你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也不知道黄石先生为何会收了你这样的弟子?”

    卫君宁脸上没有半点愧疚之色,得意洋洋:“我六姐想的办法啊,厉害吧!”

    侯胜子摇了摇头:“真是不学无术,我的书还未抄完,先回去抄书了,你们先玩。”

    进去的时候,那个小童跟他的姐姐已经吃完饭了。她姐姐拿帕子帮他擦了擦嘴,却未离开,只是在一旁看着小童练字。

    这孩子的姐姐看起来对她弟弟很好的样子。侯胜子心道,正这般想着,却见那姐姐伸手拿过了那孩子的笔,又转手拿走了卫君宁那个纨绔的笔,一手一支,双臂悬空。

    侯胜子脚下仿佛粘住了一般动不了了,这架势,难道是准备双手一起书写么?

    正这般想着,两行笔墨已倾泻而下。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这是《荀子》中的一句话,两行笔墨,一行是工整的楷书,一行是龙飞凤舞的狂草。

    好……好字。侯胜子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两行笔墨。

    尤其是那行楷书,竟与时下所知的字体颇为不同,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当真是妙哉。

    那孩子也愣了一愣,抬头看着自己的姐姐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那个姐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把笔还给他。

    孩子提笔,认真的开始练了起来,那个姐姐自身后握住了孩子的手,一笔一划的教着。

    好……好厉害的姐姐。侯胜子一时羡慕不已,走过去问小童,“你叫什么名字?”

    “张解。”那个姐姐回答道。

    这个名字倒是挺普通的,张本来就是大姓,侯胜子心道,看着眼前的小童:“张解,你姐姐真厉害。”

    小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少女打断了:“好好习字,莫分心。”

    小童再次低下了头,认真的练了起来。

    侯胜子看着这姐弟二人习字,不由叹道:“张解的字已经写得很好了,比我写得都好。”尤其这孩子看着才七八岁的样子,真有出息啊!侯胜子把自己坐着的蒲团搬到两人身边坐了下来,认真的看着。

    “好了,练字回去再练。”那个姐姐说着,把张解桌上那本《水经注》拿了过来。里头有计量有水力,甚至还有计算县乃至府的米粮税库,修堤坝城墙的计算都在其中,可以说是相当繁杂困难,而如今科举又不考算术,是以很少有人会去学这些东西,但是黄石先生开课,自然君子六艺都要习得。

    张解的姐姐还会算这个么?侯胜子神情激动不已。

    “今天教你计量,我讲完就走,认真听哦。”少女的声音很轻柔,脸上带着笑,张解有一瞬间的迟疑,却还是点了点头。

    “所谓计量,先明白计量的单位……”

    侯胜子也跟着听得很认真,少女的声音很好听,一边说一边以手指比划着长度,她讲的深入浅出,就连侯胜子都觉得自己好似听得懂了一般。

    “今日就讲到这里,明日我再来。”张解的姐姐说着起身,提着食盒向外走去,只是离去之前,还留了一包酸酸的乌梅给他。

    “张解,你的姐姐好生厉害。”回过神来的侯胜子激动的看着他,羡慕不已,“有个这样的姐姐真好!”

    “这不是……”我姐姐,张姐姐默默的吞下了要说的话,如果……如果他的姐姐还在的话,也会这般厉害的。

    ……

    “我的零嘴儿呢!”黄石先生趴在地上,衣衫松散的找着,裴宗之喜甜,他喜酸,所以偷偷藏了一包乌梅在身上,一边看春宫册,一边吃酸乌梅真真是人生乐事,但现在,他的酸梅子不见了。

    “谁……是谁偷了我的酸乌梅!”黄石先生把自己的衣衫摸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那包酸乌梅,恨恨的看向裴宗之,“裴宗之,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酸乌梅?”

    “没有。”裴宗之吃着糖豆很是惬意的模样。

    黄石先生看着他,一脸的怀疑:“胡说,这里又没有别人,除了你,还能有谁,难道是耗子偷的不成?”

    裴宗之眯眼看了他一眼:“你说是我就是我吧,你奈我何?”

    “你……”黄石先生甩着袖子冲了出去。

    看着黄石先生离去的背影,裴宗之耸了耸肩:“我喜欢吃甜的或者酸酸甜甜的,不是纯酸的。酸乌梅不是我偷的。”边说边摸了摸腰间的一包蜜饯,他只偷了黄石先生一包蜜饯而已,黄石先生问的是酸乌梅,那自然不是他偷的。

    出门的时候,看到几个少年还在那里跑闹,黄石先生干咳了两声:“回来上课了,莫闹了。”

    一群小子应声跟着走了进去。

    屋里的张解很认真的在写着字,侯胜子神情激动:“张解的姐姐好生厉害……”

    “再厉害也不会有我六姐厉害。”一脚踏进屋中的卫君宁听了,连忙说道。

    黄石先生正一脸愤懑,听到卫君宁的声音,想到那丫头说得这混小子看到他看春宫册的事情,当即喝了一声:“卫君宁,不要吵闹,去位子上坐下!”

    卫君宁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同时瞪了眼那个小童,默默地回位子上坐了下来。

    看到他这小动作的李欢回头,摇了摇头,似是有些不满:“君宁,你别闹!”

    “别闹别闹,我像坏人么?”卫君宁大力磨着墨说道。

    “像啊。”那边的侯胜子回头回了一句,屋子里响起了几声轻笑。

    卫君宁抱着双臂斜眼看着众人,冷哼了一声。

    现在是习字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

    握着笔写着“卫君宁”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卫君宁咬着笔杆,心道:我会写字了呀,为什么还要写?

    正这般想着,经过看也不看他一眼的黄石先生突然抚掌叫了一声“好”。

    “好字!”

    黄石先生站到了小童的身边,看着那一行工整的楷书,赞叹道:“笔迹劲瘦,转折处锋芒毕露,若是大字,想来会更妙!”

    有那么好么?卫君宁凑过去看,黄石先生却回过头来,指着他鼻子怒道:“你看看他,再看看你,你这写的什么东西啊?”

    黄石先生说着拿起张解跟卫君宁的字向大家展示,饶是有所准备,众人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卫”“君”“宁”三个字歪歪扭扭,鬼画符一般写在纸上同一旁那工整漂亮的楷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夫人

    “当真上天入地之感!”侯胜子连连摇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诶,不比也罢!”

    黄石先生把字还给了卫君宁:“你六姐不用你考科举,四书五经你都不必学,只需练字,你这练的什么东西!”边说边摇头,“朽木不可雕也。”

    也许一开始训斥卫君宁是有些私心,但现在黄石先生的话却是出自真心的。那丫头跟个人精一样,都是她的弟弟,这差别也太大了吧!难怪人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个小子文的不行,武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力气倒是不小,要不干脆去码头上做个挑夫算了。

    ……

    今天六姐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卫君宁耷拉着脸,向她告状:“六姐,那个看春宫册的先生说我。”

    “说你什么了?”卫瑶卿愣了一愣。

    “说我字写的不好看,说我朽木不可雕也。”卫君宁气愤道。

    呃,这个,卫瑶卿哭笑不得:“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么?”

    “不明白,但大家都在笑,想想就是骂人的话!”卫君宁握了握拳头,“有本事比打架呀!”

    卫瑶卿没有理会他这一句,只道:“把你写的字给我看看。”

    “我带着呢!”卫君宁说着从腰间的袋字里取出揉成一团的纸递了过去。

    待到看清那三个字,卫瑶卿沉默了许久,却还是道:“前朝有个姓颜的书法家,或许比较适合你来练。你只要会写你的名字,其他的字不需要你来学,一会儿回去了,我把那三个字写给你,你带着练,明白吗?”

    卫君宁点了点头,巴巴的看着她:“六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玩啊!”

    “上次教你的练箭有一直练么?”

    卫君宁摇了摇头,拿眼睛偷瞄她:“练了段时日,后来觉得无趣了,就未练。”

    “打拳呢?”

    卫君宁摇了摇头。

    卫瑶卿:“……”怎么办,她觉得朽木不可雕也还真没说错。

    连做个纨绔都做不到最好,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

    城东的朱雀坊一带是城中富户高族聚集的地方,正中有一处,红亭白塔,假山池水,雕栏玉砌,华丽无匹。这是长安城中的老牌贵族,世袭的怀国公薛府的宅邸,也是自大楚开国就建立的老宅子了,每几年翻修一次,是以看起来不见旧,反而青砖白瓦,很是漂亮。

    薛府的后院开满了各色嫁接的梅花,老怀国公薛行书喜好摆弄花花草草,是个富贵闲人。其实说起来薛行书这个名字同第一任怀国公,陪太宗皇帝打天下的薛行衣有几分相似,想来当年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有几分希冀的。奈何老怀国公薛行书却与这个名字的希冀截然不同,成了富贵闲人。

    奴仆从正堂中走了出来,带上了房门,坐在正堂中一言不发的怀国公世子薛瑾瑜孤坐了许久,却猛地一推,茶盏落地,四分五裂。

    “好……好!”薛瑾瑜握着纸张的手青筋暴起,“一个青楼的婊子也敢欺我!是抱着崔家的腿不肯放了么?”

    “世子,大小姐来信了。”心腹吴管家在外禀报。

    “进来。”

    这一声含着“怒意”的进来让心腹愣了一愣,却还是走了进来,掩上了房门,将手里的信递了上去:“这是大小姐的来信。”

    薛瑾瑜青着脸撕开封口抽出信纸看了起来,心腹有些忐忑的抬头,却见世子并没有如以往接到大小姐来信那般认真的看,反而嘴角尽是冷笑。

    “联合联合联合!”薛瑾瑜一掌击在案几上站了起来,“我姓薛的是缩头乌龟不成?”

    “世子息怒。”

    “薛止娴既然要忍那就让她在并州呆着吧,我怀国公府能捧出一个大小姐就能捧出一个二小姐、三小姐,止慧什么时候到?”

    “禀世子,算算日程,三小姐两日后便能到长安。”

    “很好,让芷柔来见我!”薛瑾瑜舒出了一口气,复又看了他一眼,“瞒着老国公,知道么?”

    “是。”

    吴管家应完,正要退下,薛瑾瑜又开口了:“夫人呢……最近有没有闹?”

    吴管家摇头:“不曾听人禀报过。”

    “下去吧!”薛瑾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吴管家退了出去,关上了正堂的房门,才走出没几步,便见侍婢匆匆行来:“不好了,吴管家,夫人……夫人磕到了头。”

    “去看看。”吴管家皱了皱眉,去往薛宅东苑的方向,才一走进,吴管家便抬手遮了遮眼,入目所见的一切摆设都是纯金打造,踏入其中,颇有种金碧辉煌的感觉,有些晃眼。

    这是一座金屋。

    只是颜色看的人有些眼花,适应了片刻,吴管家翻帘而进:“夫人怎么样了?”

    “起床急了,不小心磕到了头。”说话的是个嬷嬷,神情木然,“已经让夫人去歇着了。”

    “嗯,没事就好。”吴管家说着遮了遮鼻子,满室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若是夫人有什么意外,你们也不必活了。”

    “是。”嬷嬷同旁边两个婢女连忙跪了下来,应声。

    谁也没有注意到,床上放在绣金被褥上的手突然动了动,就在嬷嬷同两个婢女跪下的功夫,被子里的人突然坐了起来,披头散发赤着脚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还好吴管家及时反应过来,挡在了面前。

    那人似是用上了蛮力,撞得吴管家后退了两步,跌到了地上。

    吴管家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还好还好,若是这股大力撞到了墙上,估摸着离死也不远了。

    那披头散发的人被那嬷嬷同两个婢女架住了动弹不得,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尖叫声,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挣扎间露出了大半张脸,不施半点粉黛,却容色倾城,奈何脸色狰狞,双目赤红,疯狂的想要往柱子上撞去。

    吴管家捂着肚子,挥了挥手:“把夫人请回床上去!”

    女子疯狂的挣扎着,那嬷嬷从一旁拿出几条绳子,跟着两个婢女把女子绑回了床上,口中还道:“夫人,您别为难奴婢了,您若是不听话,只能这样绑着了。”

    手脚被绑住的女子发出尖叫,有婢女从外端了碗黑色的汤药进来,绑在床上的女子眼里疯狂的挣扎着,但到底还是被灌了进去,喝下药之后,女子渐渐安静了下来,昏睡了过去。

    吴管家摸了摸额头,一头的冷汗,还好没出事,不然就糟糕了。

    离去之前,留了句话:“看好夫人,若是夫人出事,你们也不必活了。”

第一百九十章 条件 (月票660+)

    穿过修竹长廊,崔璟抬手行礼:“祖父,魏先生。”

    两人应了一声,还在落子,因着在下快棋,棋子落盘的声音不绝于耳。

    崔璟抬手站在一旁,并未观棋,目光却落在手里那张拜帖上。

    待到一局终了,崔远道轻啜了两口茶,才缓缓开口道:“何事?”

    “王老太爷的拜帖。”

    崔远道把手边似是随手一放的一摞纸拿了过来:“会仙阁八成的干股已到手,可以见王翰之这老儿了。”

    “祖父。”崔璟却未立刻离开,“您能猜到是为什么事吗?”

    “卫家那个小丫头带着王翰之跟谢纠两个老儿闯会仙阁不就是想要借王翰之的手讨回自由么?”崔远道,“可以,但是就看这筹码,王翰之这老儿肯不肯出了。”

    崔璟沉默了片刻,又道:“祖父,我觉得筹码还不够。”

    “嗯?”崔远道扬眉。

    “卫六的身价不止这些,那个七安先生也要算在其中,如此看的话,自然远远不够。”崔璟,“若是王家真的肯为她出的了这筹码,璟倒是真佩服王老太爷这份魄力了。”

    崔远道眯眼:“九郎,你倒是比祖父开的条件还要大。”

    ……

    “欺人太甚!”收到回信的王翰之冷哼了一声,“如此大开口,他崔远道还不如去搬几座金山银山来的更快!”

    谢纠将王翰之拍在桌上的回信拿了起来,待看清楚上头开的条件时也愣住了:“崔远道……崔远道这老儿竟然开得了这样的口?”

    “是啊,你说这老儿狂不狂?我崔王谢三家几百年的交情,他如此枉顾,狮子大开口,岂不是欺人太甚?他敢开得了这样的口,他崔远道有本事一辈子不要求到我王家头上来!”王翰之勃然大怒。

    谢纠也支着头不解:“他怎么开得出这样的口?”

    “所以我与你说了,咱们这位菩萨可不是什么好人,假慈悲倒是满满的。”王翰之怒道。

    谢纠也觉得崔家开的筹码有些过分了:“如此不顾忌两家的交情,确实有些过了,那你准备怎么办,答应这个要求么?”

    “话都说出去了,叫老夫如何收口?”王翰之恼怒,“崔远道这老儿欺人太甚。”

    “若是不适合的话,寻个借口不出头便是。”谢纠说道,“为了个非亲非故的丫头,实在没有必要。”

    一阵沉默。

    许久之后,王老太爷拍案而起:“不就是赌一把嘛,我王家家大业大,还出得起!就算不为这个丫头,为她身后的七安先生,我也出了。”说罢开口喊人,“来人,去封信,让如顾这小子进京!那么多钱不能白花!”

    一声令下之后,王老太爷嘴里骂骂咧咧的出门了。

    ……

    跳窗而入,把空食盒带了进来。

    黄石先生手脚伸直半躺在椅子上,做挺尸状,一旁的裴宗之突然出声:“明日,你跟着陛下去上朝。”

    卫瑶卿脚下一顿:“轮到我了么?”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知道了。”

    ……

    送走了那个丫头,黄石先生起身,踱着步出了门,那些孩子正在广场上散着步。

    卫家那个傻小子抓到了一只雀儿,拿绳子拴着,溜着雀儿在玩。

    “这小子,没出息成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看到。”黄石先生连连摇头,“还好不是我儿子,不然非得气死不可。”想到这里,便忍不住进屋子去看一看另外那个孩子。

    果不其然,他进屋的时候,那个孩子正在认真的看书。

    “天壤之别,天壤之别啊!”黄石先生摇头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偏偏那傻小子运气忒好,能怎么办呢?”

    ……

    夜色沉沉,寒风料峭,狂风从紧闭的门窗中钻进来,发出一阵古怪渗人的吟唱。

    一盏孤灯在油液中微微晃动。

    孤灯,茅屋,火盆中跳跃的火光,白衣披发的少女。少女一张一张的撕着纸往火盆里添加烧料。

    隔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跟画本子上的鬼怪奇谈一样,王栩拽紧了衣裳,心道,回身将马车里的两个老爷子搀扶下来。

    推门入屋,风卷起衣袍乱飞,恍若群魔乱舞。

    王栩拍了拍胸脯,莫名有种恐惧而阴森的感觉。

    “你这丫头在做甚?”王老爷子走了过来,同谢老爷子一左一右的坐在她的两边,王栩自然就坐在了她的正对面。

    四人坐在茅屋里,对着火盆发呆。

    少女撕着纸一张一张的烧着,许久之后,终于抬头:“天真冷啊!”

    哦,原来是因为冷才烧的纸啊!几个人表情有些古怪。

    谢老太爷拿起她烧剩下的半本书看了眼:《阴阳十三科基础总纲》,如今撕的只剩半本了,真是一个爱读书的“好孩子”啊!

    “下一回老夫寻你就直接去王府吧,不用呆在这地方了。”王老太爷看着这破败的草堂,皱眉,“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王翰之用个人不必如此避讳。”

    真是怪了,今天怎么脑袋一热答应她到这茅屋里来见她了,这地方跟个山精野怪休憩的地方似的。这般想着,拉紧了衣袍。

    少女幽幽的出声了:“我见七安先生就是在这个地方。”

    王老太爷脸色陡变,瞪着眼睛看着双眼发亮的谢老太爷:“你这老儿,这可是我买来的消息,你……你怎能听了去?”

    谢纠哈哈大笑:“我又不是故意的,怪我咯!”

    “听去也无妨,你们要见七安先生总要我先同意了才行,不然七安先生是不会见你们的。”

    王老太爷这下舒坦了,眯着眼睛看着谢纠。

    “这七安先生莫不是山野精怪吧,”谢纠看看这茅屋,“一般人也不会住在这里啊!”

    山野精怪?其实也没说错,原来的明珠儿早死了,她就是一缕孤魂复生在卫瑶卿的身上,只不过天时地利人和,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格外的契合。

    少女笑了笑,很快便敛了笑容:“王老太爷会传讯于小女,想来事情已经办妥了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依您 (月票690+)

    王老太爷看着她冷笑,而后抬了抬手。

    王栩去马车上端下来一只木盒,神色有些凝重。

    王老太爷将木盒放在自己的身前,打开木盒:“这是损失的名花阁的干股……”

    “山西广场的三分干股。”

    “东海盐场的两分干股。”

    “海口的出海凭证。”

    “西京路商道上王家的祖产。”

    ……

    王老太爷冷着脸一个个的报了出来,便连谢老太爷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直到拿出最后两张,王老太爷斜着眼,“啪”一声拍在木盒上,看着她:“这是你这臭丫头的婚约同你这丫头的身契,你祖父订下的,卫家三代为崔家家臣。”

    眼前的少女神色平静,直到最后露出些许错愕又意料之中的表情:“三代?为何只有我一人的契约,我姐弟父母祖母他们的呢!”

    “他们与我有什么相干?臭丫头不要得寸进尺,有你自己的已经足够了。”王老太爷,骂骂咧咧。“草他祖宗的崔远道,狮子大开口啊!”

    “你这丫头知道我损失了多少么?”

    少女神色有些复杂,却还是回道:“想来金山银山也不止。”她不是原身的卫瑶卿,她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你知道就好啊!”王老太爷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王家自第一代家主至今八百六十一年,崔远道一下子啃了我王家四分之一的家产啊!老夫告诉你,为你一个人丢掉的家产,够我最看重的七郎娶上十几二十个夫人了!”

    七郎指的是王栩,他在此一辈中排行第七。

    “老太爷息怒。”卫瑶卿看着王老太爷手里卖身契,任王老太爷发脾气,她确实没想到崔家这个口开的这么大,王老太爷居然还同意了,这一刻,对王老太爷的感激是认真的,“王老太爷,王栩娶十几二十个夫人享受的是他,不是您啊!”

    两位老太爷在场,说这样的话,王栩难得的脸色一红:“栩读圣贤书,不明白卫六小姐的意思。”脸都红了,不明白?

    不过卫瑶卿还是从善如流的说道:“我的意思是,娶十几二十个老婆,带出去有面子,心里舒坦。”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天真单纯,怎么会听得懂呢?是这些人乱想哦!不纯洁。

    原来是说心里舒坦,众人点头,明白了。

    “心里舒坦是王栩舒坦,王老太爷为小女丢下了如此重的家产,小女感激涕零,无以为报,自然也要让王老太爷心里舒坦。”说罢就见眼前的少女,手捻兰花,眼角风流的清唱了起来,“我铁口直断,神机妙算,为人消灾解难,你有所求,我定叫你心想事成……”

    语调一波三折,居然唱的还不错,却也不知是哪地的唱腔,总之不是秦地的秦腔。

    王老太爷看了她片刻,手里的卖身契扔入了火盆中,火光跳跃,那张价值王家四分之一家产的纸转眼化为了灰烬。

    王老太爷口中骂骂咧咧:“我真不想给你啊,干脆自己留着好了。但一想崔远道那菩萨手上有这张纸那么多年,却用不到你,可见这一纸凭证终究是虚的,还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虽是骂骂咧咧,手上却没含糊。少女笑了起来,笑容多了几分暖意,双手交叉高高抬起,而后伏地趴倒在地:“愿为王老太爷排忧解难,王老太爷大恩,您所求,小女定竭尽全力,为您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好说。”王老太爷点了点头,“那先来壶酒吧,天怪冷的。”

    原本也只随口一说,少女却点了点头,道:“既是王老太爷想要的,便依您。”

    她起身,从不远处墙边堆的茅草中,抱出几壶酒来。

    不是吧,他就随便说说的。王老太爷愣了一愣,不过没想到她还当真做到了,一人一壶,似乎还暖着的黄酒下腹,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王老太爷似乎不胜酒力,指了指外头连点月光也无的天,今儿真是月黑风高的好日子,他犟着脖子道:“老夫要星星要月亮。”

    这就是纯粹在无理取闹了,也不知道王老太爷是真醉还是装醉。王栩脸色红红,低声叫了声“祖父”,要星星要月亮这个就有些过分了。

    没想到这酒那般烈,就连谢老太爷也是脸色红红的,半睡半醒的打着盹儿。

    只面前的少女,目光依旧亮亮的:“既是王老太爷想要的,便依您。”

    未喝完的酒在她手里倒了三圈,也不知道手上在做着什么,看着有些复杂,王栩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脑袋,看到少女,五指在火光里跳跃,一声响指声。

    周围所见,已是满目星海,群星璀璨,目之所见,群汇聚成一条闪闪发光的星河似乎能直通世界的尽头。

    何其美哉!

    头顶一轮圆月,如此昳丽的景象当真是见所未见。

    “妙哉,星空图!”谢老太爷酒也醒了大半怔怔的看着。

    “既是王老太爷所求,便依您,上能九天揽月,下能入海追星。”少女手指一指指向天际,一颗大如明斗的星子,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而挪移,看着就好似她能指挥着星辰的走向一般。

    王老太爷抬头,伸手抓紧又松开,松开又抓紧,半晌之后不耐烦的甩了甩手:“星星月亮不要了,来点实打实的。”

    一声响指,周围星空幻海顿时消散殆尽,他们四人还在那个破旧的茅屋里,烤着火盆。

    “虚的不要了。”王老太爷摇了摇头,似是觉得有些无趣,“老夫又不是孩子,哪及实实在在的来得重要?”

    “实在啊,好说。”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撕了几张纸扔入火盆里,“王老太爷看不惯谁?定为王老太爷排忧解难!”

    “说得跟真的一样。”王老太爷瞥了她一眼,大手一挥,“陈家兄弟我看着不舒服,你去废掉一个,让我舒坦舒坦呢!”

    面前的少女笑容不变,开口还是那句话,“既是王老太爷所求,便依您!”

    这要求都敢答应?众人一愣,倒是谢老太爷最先开口了:“丫头啊,你这有点精明啊,废掉陈家兄弟,一年废掉是废,十年废掉也是废啊!等陈家兄弟老死也是废。”

    “谢老太爷您的意思是立个期限?”少女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

    谢纠点头,大手一挥:“不错,不如就以三个月为期吧!”

    这有些强人所难了吧!王栩皱眉,刚想说好,就听女子的声音响起,“不好。”

    确实不太好,王栩刚要说话,少女接下来的话成功将他噎住了。

    “三个月太长,一个月足矣!”

第一百九十二章 库房(月票720+)

    “一个月?”王老太爷盯着眼前的少女看了半晌,“我王家不会插手的。”

    “自然不需要王老太爷您插手。”少女神色一脸,忠诚至极的模样,“老太爷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老太爷的要求便是我的要求,惟老太爷马首是瞻!”

    这副样子,她溜须拍马起来,当真没有旁人什么事了。

    谢老太爷摸着下巴:“佞臣一般!”

    王老太爷胡须吹得高起,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只是说笑而已。有事我自会寻你,不可推脱,明白么?”

    “小女明白。”少女往前一趴,扑倒在地。

    这副溜须拍马的功夫,王栩侧过头,他都看的有些看不下去了。仿佛方才坐在那里看上去聪明狡黠的少女只是错觉一般,女子当真是一种极其怪异的动物。

    ……

    送走几人之后,卫瑶卿起身,顺手落了锁,离开了茅屋,不容易啊,这么破旧无主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她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来找的好么?

    第二天需起早,今日轮到她当值了。

    她执笔于旁,安安静静的记下早朝的内容。

    盛蔽理要留京了,下朝之后需颁圣旨。

    “臣有本奏!”出列的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傅冀之。

    “西南侯于并州城遇刺,整顿养伤已月余。日常兵马花销所需均从并州府支出,并州并不适合耕种,所需皆来自四海商人,是以西南侯兵马所需花费甚大,目前已支出万两白银。臣恳请陛下下旨,令西南侯即日启程进京。”

    真是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前任的户部尚书前不久才掉了脑袋,他傅冀之新上任自然抓得紧。西南侯陈善带着兵马没有半点想要挪动的迹象,支出甚大,这用的并州府的钱,到最后还不是国库掏钱。

    更何况,受伤了就走慢点,有必要停在并州城么?并州城那个地方连地都少的可怜,本就做的是旅人生意,西南侯的那些马所需皆是高价收购。说起来一个个都是战马,还不能养差了。

    傅冀之终于忍不住上奏了,心道,西南侯的兵马若来了长安,大不了就在长安城外驻扎嘛,原本长安城外就有守军,跟着守军一起开销,也能省却不少花费。

    并州啊,卫瑶卿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傅冀之的上奏合情合理啊,难道西南侯真要进京了么?

    官员各抒所见,议论纷纷,各持一理。堂上天子时不时的点着头。

    还有一个月左右便要过年了。今年多事之秋,殿上被称为文渊阁十儒之一的陈硕陈先生上奏年表。

    陈硕一方大儒,文采飞扬,三甲出身,正在堂前认真的念着年表。

    在他的年表里,这一年,水患可救,谋逆者死,阴阳司很快就步入了正轨,虽降灾祸,却是人祸,贪官污吏,午门正法,以慰民心。将星出事,却有奇人现世,救回将星。

    在他的年表里,这一年,大楚四海升平,太平盛世。

    群臣拜服:昭和元年,一个盛世隐隐在望。

    一声细长阴柔的“退朝”声中,百官退朝,天子起身离朝。

    抱着记录议案,穿过人群,朝人群中同程厉胜寒暄的王老太爷点了点头,她向前走出了金銮殿。

    殿内的王老太爷不多时便走了出来。

    “丫头,何事啊?”

    “老太爷,我拿钱做事,自然要替您消灾解难。”她说着,“若我没猜错的话,您是不是一会儿要与程相一同回去?”

    王老太爷看着她眯眼:“嗯,不可以么?”

    “是的,不可以。”

    少女的声音柔柔的,却让王老太爷瞪圆了眼,“你说什么?”这世上敢同他王翰之说不可以的小辈他还没见过呢,不由瞪着眼睛看着她。

    “不可以。”少女脸上的表情没有那一日的古怪,也没有那一日谄媚,神色冷淡而漠然,“程厉胜印堂发黑,黑云罩顶,可能今天最晚明天要倒霉的,老太爷,不要跟一个倒霉蛋一起回去。”

    居然是这样?王老太爷诧异间少女已朝他点了点头,向内宫走去了。

    不管王老太爷替她拿回那份契约之心是真是假,他都做到了,她卫瑶卿不是不识好歹之人。恩也报,仇也报。

    从金銮殿入陛下与后宫嫔妃、公主等女眷的内宫查的很严,她抱着议案在南书房外等候,接过李德全从南书房拿出的圣旨,跟着李德全身边的小太监福安去库房。

    太监本无根之人,人体欲念一除,难免会对旁的生出欲望。就譬如说眼前这个福安,好财。

    “咱家是为陛下办事的,上一回啊,你们钦天监那个,那个孙监正你知道么?给了咱家一只老大的鼻烟壶,咱家都不好意思拿,还有那个谁……”

    卫瑶卿听明白了,只是笑,在福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到了库房,而后从绣袋中取出一包银子放到了福安手中:“还望福公公多美言美言。”

    你美言?你连话都搭不上还美言?李德全说这话还差不多。

    “诶,这怎么行?卫监正你太客气了。”福安说着将那包银子塞入绣袋中,脸色也变得好了起来。

    “将陛下圣旨誊抄完毕便交予咱家,咱家去宣旨。”那包银子打开了福安这条路,福安笑眯眯的用钥匙打开了库房的大门。

    一股夹杂着灰尘的气味涌来,福安捂着鼻子一通咳嗽:“咱家就在门口等你了,卫监正,你进去吧!”

    卫瑶卿笑了笑,走了进去。

    库房很昏暗,一封封案卷备案都依次放在书架上,库房里满是尘封的味道。

    她这一回是要誊抄陛下的圣旨入库的。

    一边的桌上有纸笔墨,她写的很快,方才圣旨的内容,她已经记了下来。

    待到备案的圣旨写完就要入库了。

    按照书架的排列顺序,她很快找到了并将备案的圣旨放了上去。

    昭和元年十一月,往下是昭和元年十月,再往下是昭和元年九月……

    卫瑶卿的手指颤了颤,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张家出事是在七月里,七月十五,传说中的中元节。若非中元节,张家举族的冤魂怎会被困在锁魂大阵之内?

    整个七月里圣旨并不算多。

    卫瑶卿伸手咬破手指,隔空虚画了几道符印。

    通阴阳,断生死,往轮回,分两界,开。

    她想要看一看这个七月的所有圣旨。

第一百九十三章 钥匙(月票750+)

    从开蜡到又封口到看不出痕迹,这点手段她还是有的。

    七月下过的圣旨不算顶多,有封妃的,有令赏的,有受罚的。

    一卷一卷看完,少女的脸上有片刻的茫然,不过很快,她便转身走到了库房的后方一堆备选的案卷中。

    那一堆案卷比起前头的要凌乱不少。

    她看的很快,只是越看脸色却越发凝重了起来。

    福安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醒来却见那位钦天监的监正就站在他的身边。

    “咱家睡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福公公,不过好在没什么人经过,我叫您了,但公公大抵太累了,所以未曾喊醒。”

    “哦,这样啊!”福安站了起来,许是蹲的久了,手一哆嗦,一串钥匙落了地。

    一只手先他一步捡起了钥匙,递给福安。

    福安轻哼了一声,拿走了钥匙。

    那边那个钦天监的小监正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福安摸了摸绣袋里的银两,给的倒是不少呢!

    ……

    回来的时候还不到用午膳的时候,卫瑶卿一脚踏进了钦天监的大门,便见不少人向她看来。

    看她作甚?

    卫瑶卿愣了一愣,朝众人点了点头回座位上坐了下来。

    方才坐下,便有人探过头来:“卫监正。”

    是林甫,卫瑶卿愣了一愣,朝他笑了笑。

    但他脸色却很奇怪,不止林甫,卫瑶卿抬头看向四周,不少人都时不时的拿眼睛在瞟她,眼里有些复杂,同情有之,旁的亦有。

    “怎么了?”卫瑶卿看向众人,有些诧异,认真想了想今天好像不曾做什么,便认真的问道。

    她这一问,终于有人先开口了:“卫监正,我们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她问。

    不少人走了过来。

    “想不到崔司空如此美名,却也会做这样的事。”

    “就是啊,没想到崔司空居然是这样的,平日里看崔九公子芝兰玉树的模样,外表生的如此好看,却怎的做出了这样的事。”

    “也不过是一个探花而已,第三名罢了,我们卫监正这次考得可是第一,真真是,诶!”

    卫瑶卿有些惊讶的看着众人。

    见她睁圆双眼,一脸震惊的模样,有人有道:“卫监正,没了一个崔九公子,咱们还能有别人。崔九公子也就皮相生的好看一点罢了,我们卫监正也生的好看,比他考得还好,若不是家里地位比不上崔家,指不定谁甩谁呢!”

    卫瑶卿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估摸着王家放出风声了,如此,她自然成了被崔家解了婚约的那个“受害者”,一部分人会高兴,觉得理所当然,但也不是所有人,看钦天监监生们的表现就知道了,崔家看样子也见不得好,担上个势力的名头。看来王老太爷不甘心啊,并没有脸上表现的那么豁达!

    “就是啊,咱们卫监正就家里地位比不上崔家被耽误了,若是比得上了,指不定谁甩谁呢!”

    看来这些日子一同当值的感情没有白费,若是从前,恐怕大家只会认为本该如此,卫瑶卿深感欣慰。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她这个人,大家在为她抱不平。

    正午的时候,卫瑶卿提着食盒,跟黄石先生读书的孩子们都出去了,偌大的临时学堂里只有一个孩子乖乖巧巧的坐着。卫瑶卿走过去,拿起食盒。

    张解不声不响的在一旁吃饭,食不言寝不语,他会自己夹菜了。

    吃完饭便是练字,听她说说《水经注》中的内容。看着年纪小小的解哥儿认真乖巧的模样,卫瑶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最好玩的年纪,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虽然跟着庙远先生外出游历吃了些苦头,但即便吃苦头,她也会用着还不算熟练的手法,剪出一个纸人陪自己玩耍。但是解哥儿,她却从未见过他玩耍的时候。

    “累了的话要休息,知道么?”卫瑶卿有些难过,原本从稚童到懂事会有数年的光阴,可解哥儿却一夜之间长大了,她找到解哥儿时太晚了,解哥儿最痛苦的时候,她并不在,如今也没有资格去替解哥儿做出选择,让懂事的孩子重新变为稚童么?她再如何厉害也做不到,惟一能做的,就是解哥儿想要如何,她竭力相帮罢了。

    张解点头。

    卫瑶卿起身,准备离开。

    甚少出声的张解却在此时叫住了她:“卫……卫家姐姐,谢谢!”

    何须言谢啊,你是我的亲弟弟啊!眼眶有些发红,见到了解哥儿之后,她似乎也变得容易掉眼泪了。

    ……

    回去的时候,卫瑶卿没有坐马车,只换了马车中备着的外袍,脱去冠帽,制止了要同她一道下来的卫君宁:“二弟,你跟老蔡回去,我有点事要做。”

    她正了脸色,卫君宁虽也想跟着一起下来,但到底没有再坚持,乖乖的跟老蔡走了。

    从宫门向家走去,长安城入夜了,她走向路边的锁匠铺子。

    “帮我打把钥匙。”

    三十来岁的锁匠抬头看了眼她:“有模子么?”

    她从身边的袋子里取出一块泥递了过去,泥上钥匙的印记清晰可见。

    “半个时辰后来取。”

    她点了点头,“那我先去吃个饭。”转身离去。

    锁匠抬头瞥了一眼那离去的少女,一身普普通通的藕荷色厚袄外袍,裙子倒是挺长的,快拖到地上了,连鞋子都看不到了。不过一般着这种拖地长裙的姑娘,很少来这闹市,要来也是匆匆下来,买些东西便回马车上了,多是怕这地方脏乱,弄脏裙子的。

    这少女倒是不介意,穿着长裙,也不提着裙子,慢悠悠的走着,只盘了单髻在脑后,长长的辫子躺在胸前,头上半点珠花也无。看起来素净乖巧。除了一张脸有些漂亮之外,普通的很。

    少女说去吃饭,是真的去吃饭。

    长安京师,各地慕名来京的数不胜数。有别地的商人,也有别地的流民,靠着手艺,就在这脏脏乱乱的闹市摆着小摊。

    少女走到卖螺蛳粉的摊前,要了一碗螺蛳粉,胃口不错,吃了大半进去,起身掏钱,又在街边买了些柿饼,甄糕,提着一小壶甜甜的不算烈的石榴酒,慢悠悠的往锁匠铺走去。

    “让开让开!”女子的声音不错,却带了几分趾高气昂,一个身着胡服劲装,披着斗篷的女子带着不少人纵马过市,撞倒了街头的小贩。

第一百九十四章 路闹(月票780+)

    有个摆着竹器摊的老人来不及收拾,被马蹄带出的边风撞倒在地,圆滚滚的竹器皿滚了一地,马蹄不小心碰了一碰,一个踉跄,险些摔到地上。

    被险些摔到的少女头戴繁杂的鎏金宫冠,额头上贴着时下最流行的花黄,手里鞭子一甩,甩的一手好鞭法,鞭子一下子捆住了那个老人。

    一身惨叫,老人滚落几圈,跌倒在地,疼的浑身颤抖。

    少女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有人想要出头,却被一旁的行人拉住了。

    “别去,这是青阳县主。”

    “就是那位青阳县主?”想要出头的行人脸色变了几变,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直摇头。

    老人似是伤了腿,痛苦的在一旁抱着腿,一条帕子落到了老人腿上,有人帮忙在老人伤着的腿上包了一下。

    “谢谢,谢谢。”老人道了两声谢,“你快走吧!”

    这是个拎着柿饼甄糕石榴酒的少女。

    “多管闲事!”一条鞭子横空甩来,拎着柿饼甄糕石榴酒的少女一个转身,眼疾手快的闪了过去。

    眼见鞭子甩空,青阳县主勃然大怒,在看清眼前的少女时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呢?卫六,今日感觉怎么样啊?”

    少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就你这德性,哪一点跟崔九郎配了,他是我的!”青阳县主冷哼了一声,一条鞭子甩了过来,少女闪了闪,又避了过去。

    青阳县主双眼圆睁,鞭头指向卫瑶卿:“贱人,你还敢闪?”

    “县主,我是朝廷命官,官列从六品,县主不能对我私自用刑!”少女神色不卑不亢,“便是告御状也是我有理。”

    “管你几品,你算什么东西?少拿皇帝舅舅来压我!”青阳县主冷笑,鞭子甩了过来,这一回鞭子直接被人接到了手里。

    “县主,你不要任性。”

    这说教的口吻累的青阳县主当即跳下了马冲了过来:“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来人,给我上!”

    青阳县主身边的侍卫仆从犹豫了片刻,也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女是钦天监的监正,有一句话还当真没说错,她是朝廷命官,别说县主了,就是公主,也不能对朝廷民管滥用私刑。

    “愣着干什么,你们不想活了!”

    但是不动手,青阳县主就要发怒了,比起来,他们情愿事后挨朝廷的板子也不想挨青阳县主的鞭子。

    “县主,你不要闹了。九公子就在前头不远处会仙阁里,小女也想去会仙阁里讨个说法!”

    青阳县主脸色大变,她当然知道会仙阁是什么地方。

    “来人,把卫瑶卿给我捆走!”

    卫瑶卿双手被反剪在后,一巴掌甩来,她侧了侧头,避过了大部分的掌力,却仍挨到了这一巴掌。

    “贱人!”青阳县主冷哼一声上马:“走,去会仙阁,看哪个贱人敢勾了九郎的魂!”

    一场慌乱之后,青阳县主一行人纵马而过,留下一地狼藉。

    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这个县主……”有人比了比手势,嫌恶的摇了摇头,虽说不敢明说,脸上却写的明明白白。

    “老丈。”有人过去看了看老丈的伤,叹了口气,“你去医馆看看吧!”

    “诶,那姑娘可怜的。”有人感慨,“也不知怎的惹到了青阳县主,看着人倒是挺善良的。”

    “怎么惹到青阳县主?”一旁血肠摊上有个三四十虽的中年男子侧过了身,指了指青阳县主一行人离去的方向,“没听到咱们这位县主刚刚叫那女子什么吗?卫瑶卿,姓卫啊!”

    “姓卫?”有人来不及反应过来。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怎的还没明白过来?崔司空报恩之事前段时间不是传的沸沸扬扬么?”

    “这……不是说两家亲事取消了么?怎的县主还要找人家小姑娘的麻烦?”有人不解,“我看人家卫家的姑娘人挺好的,心肠也好,听说也考上了钦天监,被封了监正。女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再不错哪比得上金枝玉叶的县主?”男子摇了摇头,“没看到卫家姑娘被捆走了嘛,真真可怜见的。”

    “这卫家姑娘真真可怜,亲事丢了不说,还要受这一遭罪。”行人感慨了一声,“这县主还真无法无天了。”

    “那能怎么办呢?”中年男子瞥了一眼皇城的方向,“人家是县主。”

    “这县主真真是草菅人命,听说前一段时间啊……”

    ……

    眼下那位无法无天的县主人又不在这里,众人议论纷纷的散去了。

    “诶,真是好可怜呐!”一旁围观了大部分的中年男子打包了一份血肠提在手里,笑着走了,嘴里嘟囔了几句,忽地又撇了撇嘴,“那丫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天晚上会仙阁又要热闹了。”

    ……

    夜幕将起,会仙阁开始热闹了起来,王会仙站在大堂中,看着正中的舞台搭建了起来,彩绢早已经挂好了,一篮一篮的花瓣备在二楼。

    王会仙摇着团扇看着客人从门口涌入带着笑容在门口打趣。

    “哎呀,刘官人,香香姑娘等你好久了。”

    “宁大人,今天李琵琶可是要上台弹奏的,一会儿您记得给面子啊!”

    “张大人,你……”

    一团人影飞来撞到了王会仙身上。

    王会仙吃痛的叫了一声,大怒:“哪个不长眼的……”

    门口一个头戴金色发冠,妆容艳丽的女子提着鞭子冲了进来,带着一脸的煞气。

    压着王会仙的人回头,刚想发作的王会仙看到这人的长相时也愣了一愣:“你……”

    这不是那天带着王老太爷谢老太爷杀上门来的丫头么?

    “青阳县主来了。”那丫头神色淡淡的,“去上头告诉一声王家的人,青阳县主把我捆了。”

    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这个丫头,两手被人捆了反剪在后。

    青阳县主?王会仙脸上变幻莫测,想也不想便打了个手势给楼上的阿丑。

    二楼包厢里,几位老爷子同程相在应酬,她才把干股交到了崔老爷子手中,眼下有人杀上门来,正好交给崔老爷子处理,反正她也处理不了。

    青阳县主的名头谁不知道,她王会仙再厉害,遇到这种有权又不讲理的女人也没有办法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行刺

    包厢里觥筹交错,几位老爷子在里头议事,,阿丑凝着脸色走到包厢门口,不出意外的被侯在外头的人拦住了。

    “出事了,妈妈叫我来说一声,青阳县主带着人上门来了。”

    守在门口的人神色未变,“程相吩咐了,谁也不得打扰,且先在外头候着。”

    阿丑跺了跺脚,没想到守在外头的居然是程相的人,心里一急,青阳县主的名头谁不知道,放任她下去,今天会仙阁非得被砸个光不可,是以扬声道:“卫六小姐被人捆了扔了进来,她说要同王家的人说一声,还望传个话。”

    守在门口的人才变了脸色,门便开了,王栩从里头走了出来,叹了口气:“我下去看看。”

    那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卫六小姐被王会仙扶着站了起来。

    堂下滚了不少知客,一群侍卫守在一旁,堂中的桌椅横七竖八的散落一地,客人不是吓走了,就是跑到一旁躲避了起来,青阳手里晃着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想要去打被捆成一团的卫六小姐。

    哪知她虽双手被反剪,人却灵活,青阳的鞭子没抽到卫六小姐,却把王会仙抽了两鞭,一鞭还打到了脸上,王会仙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青阳县主。”王栩高喊了一声,“且住手!”

    青阳拧着眉头看了过去,手里的鞭子顿了顿:“王栩,你来的正好,我要寻崔九郎,他在哪个包厢?若是不告诉我,我就一个一个包厢的找。”

    说话间,王栩已经下了楼,走到堂中,伸手去替双手被反剪在后的卫瑶卿解了绳子。

    “你干什么?”青阳瞪着他,“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

    “县主女中豪杰,栩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还希望这一次给老太爷一个面子,不要为难六小姐。”王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青阳县主冷哼了一声,看着王栩带着卫瑶卿走至一旁,却没有出声阻止:“崔九郎在哪里?哪个贱人勾了他的魂?”

    “崔璟并未招人作陪,县主多虑了。”王栩说道,回头对王会仙说了一声:“去同崔老爷子说一声这里的状况吧!”

    同卫瑶卿走到一旁,王栩自然看到了她脸上有些红肿,转眼就明白她怕是挨了一巴掌,看来这丫头再邪乎,碰到青阳这种不讲理的也没有办法啊!

    想到这里,他便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先回去吧!”

    卫瑶卿却摇了摇头:“让王老太爷下来,我今天同他说得话,他忘记了么?”

    王栩脸色有些尴尬,压低声音道:“你是说程相印堂发黑要倒霉这件事?老太爷今天下午都未出门,晚上实在推不开,吃完饭就走。”

    “让老太爷快下来。”少女木着一张脸坚持着。

    王栩有些不满的看着她:“也不急于一时啊,老太爷恐怕走不开。”

    “人有三急,老太爷要如厕,程相还能拦着不成?”

    这理由,王栩瞪了她一眼,她反瞪了回去,半晌之后,却还是叹了口气,回二楼去,不多时,王老太爷便绷着脸下来了。

    远远的自然看到了她脸上的巴掌印,王老太爷看着她:“就吃个饭的功夫。”更何况,他身边也有王家养的暗卫,吃个饭的功夫而已,还不会怎么样。

    “看到过东浅公子了么?”卫瑶卿却反问王老太爷。

    王老太爷点了点头,脸色有些差:“确实是个高手。”

    青阳县主站在堂中,拿着花瓣篮子的知客战战兢兢的从她身边绕过。

    等了半日,不见崔九郎身影的青阳县主勃然大怒,眼下方才被她甩着鞭子发泄的卫六被王家的人拉到了一边,她无处发泄,干脆甩着鞭子对那知客一顿抽。

    那知客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惨叫连连。

    “青阳县主。”冷着脸的程厉胜崔谢两位老爷子并崔璟总算出现了。卫瑶卿也看到了出现在程厉胜身边的人,东浅公子应当是提前走了,倒是当日看到的那个俏丫鬟莺莺姑娘同一个老者伴随在程厉胜的左右。

    看到崔璟出现的那一刹那,青阳县主双眼一亮,喊了一声“九公子”当下高兴的想要走过去。

    便在这时,会仙阁正中挂着的彩绢突然落了下来。

    “危险!”几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

    有人伴着彩绢滑了下来。

    现场刀光剑影。

    崔谢两家的暗卫现身,那个莺莺姑娘娇喝一声,一鞭子甩了出去,老者也挡在了程厉胜的跟前。

    卫瑶卿同王栩跟王老太爷躲到了一旁。

    行刺的刺客中有人高呼了一声:“替张大天师报仇雪恨!”

    程厉胜脸色大变,勃然大怒:“拿下!”

    看着脸色微变的王栩跟王老太爷,卫瑶卿凉凉的说了一句:“早跟你们说了,程厉胜印堂发黑要倒霉,老太爷,这下您相信了吧!”

    她在一边说风凉话,或许是没在人群当中,王老太爷看了她一眼,还回了她一句:“这次倒是多亏你了,只是连累你为见老夫多挨了一巴掌。”

    “没想到路上遇到青阳县主罢了。”卫瑶卿摇头,着怪不得别人。

    倒是王栩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要不要帮忙参青阳县主一本,好叫陛下把她关起来。”

    “不必,这是小事。”女孩子神情淡漠。

    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是小事,王栩看了看她,但总觉得对这丫头来说,不是小事,可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在认真的看着那一片刀光剑影。

    崔谢两家的暗卫,行刺的江湖中人,青阳县主的侍卫,保护程厉胜的莺莺姑娘跟老者早已混战在了一起,看的人眼花缭乱。

    一声短促的鸣笛声。

    淅淅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涌入的是一大群黑乎乎的甲虫,背鳍上莹莹的发着绿光。

    这么一大群涌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是何物?”王老太爷脸色微变。

    “蛊虫,低级的蛊虫,看着是有点恶心,但不是什么要命的小东西。”卫瑶卿将手里的石榴酒酒塞咬开,对着王栩、王老太爷还有她三人围在一起,用酒倒了一圈:“站在里面别出来啊,这酒我掺了料了。”

    尖叫声四起。

    会仙阁里涌入这么一大群怪东西,不少在房中正行好事的嫖客妓女光着身子冲了出来。

    白花花的一片,看到有身材不错的,卫瑶卿吹了几声呼哨。

    王老太爷跟王栩看了她一眼。

第一百九十六章 风化

    “站在里面,那些东西就不会进来么?”王栩头皮发麻,似是觉得这些东西十分恶心。

    “是啊!”卫瑶卿点了点头,石榴酒还剩下了一点,她便往嘴里倒去。

    王栩忍着恶心回头看她:“你就这么喝了啊!”

    这石榴酒似乎能防蛊虫,他同王老太爷站在圈里,确实那些蛊虫避过了圈子涌向四面八方。

    卫瑶卿神色怪异的看着他:“不然呢?我保护你与老爷子就行了,其他人与我何干?”

    这话面上说着虽说有些不近人情,但听起来至少王老太爷跟王栩心里很是舒坦。

    上头的程厉胜与崔谢两位老爷子早就冲散了。虽说没带魏先生在身边,但卫瑶卿看到崔璟手里拿着烛台烧那些蛊虫时,就点了点头:“崔璟还是挺聪明的嘛!”

    这蛊虫怕火。

    眼下正是客流的高峰期,百胜楼里人声鼎沸,几个月前那一场发生在百胜楼里的惨案早被人忘到了脑后。一旁的酒墨居里也是坐满了酒客。

    眼下正是长安夜市方起最热闹的时候。

    端着饭菜的小二在楼里穿梭忙碌。

    喧哗声突然响了起来,呼哨声笑声不绝于耳,端着酒菜忙的飞起的小二不耐烦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却也瞬间惊呆了。

    从对面会仙阁里冲出了一群还来不及穿好衣裳衣衫不整的女妓嫖客。

    “这会仙阁发生了什么?”众人愕然。

    长安城确实从来不缺新鲜事,可这样的“新鲜事”还当真是从未有过。

    这样的“新鲜事”倒是引出了酒楼中食客百态横生的嘴脸。

    有不怀好意者大笑起来,“倒是饱了眼福!”

    有古板的老者大怒:“有伤风化,简直……成何体统!”

    更多的则是闭目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哟哟哟!”那些不怀好意的食客口哨连连,“这会仙阁的姑娘与客人夜下衣衫不整裸奔的事情,当真是大楚开国四百年来从未听闻过得事情,哦,不,简直旷古绝今,想来就是后人也做不出此等事来。”

    “李生,你他娘的敢去会仙阁瞟?老娘打死你!”有来不及穿好衣裳冲出来的嫖客正撞上了家里的大妇,大妇当场大怒,揣着扫把就冲了上去,追着一顿暴打而去。

    此情此景,正在百胜楼中同人应酬的大理寺卿狄方行看的目瞪口呆。耳边隐隐听到有人在说“程相、崔司空、谢太尉、王司徒什么的”,想了想,他当下便招来了小吏:“去放个风声给石御史!”

    小吏一时没有听明白。

    狄方行白了他一眼,只得干咳两声说得明白一些:“上一回民众火烧我大理寺牢狱的事情没让石御史上奏,本官甚是过意不去,”说着狄方行指着对面会仙阁冲出来的一群慌忙逃窜的男男女女,道“去把此间的事放个风声给石御史,这一回上奏的事就让给他了。”

    小吏总算听明白了,应声而去。

    百胜楼里人声鼎沸,有人从一旁的酒墨居拿着一大摞诗词兴奋的跑了进来。

    “隔壁的那群文人酒鬼,才喝了点酒,就遇到了这么一桩助兴之事,正是诗性大发之时……”

    “谁要看?谁要看?”那好事者举着那一摞诗词兴奋的问道。

    不少食客丢下筷子伸出手去。

    “拿来我瞧瞧!”

    “给我一张!”

    抄好的诗句很快被一抢而空。

    食客大笑着念着手中的诗句:“今儿酒墨居里那群酸书生怕是有的写了,来来来,看这一首……”

    “这一首不错,谁写的。”有人吹了声口哨。

    “署名石黄先生!”

    在百胜楼里吃饭的文渊阁十儒之一的陈硕先生脸色难看至极,楼下的食客还在大声吟诵着隔壁酒墨居传出的大作,一怒之下,陈硕先生起身拂袖而去。

    “这石黄先生倒是擅长此类大作,来看看这一首也是他的,悄偷窥,明霞骨,沁雪肌……”

    “我看今日若是评个诗魁的话倒是要花落石黄先生囊中了!”

    ……

    ……

    外头如何却丝毫影响不到会仙阁中的情形。一场恶战过后,会仙阁中死去的,受伤的姑娘、知客、嫖客不计其数。

    莺莺姑娘娇喝一声:“呸,蛊虫!”双指间符纸落地,一处一处的烧了起来

    王会仙急的直跳脚:“我的会仙阁啊,别烧了。”

    莺莺姑娘不屑的哼了一声:“不烧如何赶出这些蛊虫!”

    “你赶出蛊虫,我的会仙阁也没了!不能烧!”王会仙情急之下,想要冲过去阻拦,“等你赶出蛊虫,我的会仙阁也要叫你烧没了,你赔得起么?”

    俏丫鬟大怒:“你当我想替你赶出这些蛊虫啊,不识好人心!”

    “你这好人心要将我这会仙阁烧光了。”王会仙勃然大怒,几个知客冲上去想要拦住那个莺莺姑娘,却被那莺莺姑娘一鞭子抽了出来。

    “你……你如此放肆,半点不将司空大人放在心上么?”王会仙也急了,崔远道转头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程厉胜,“程相,你若不叫这个江湖女子住手,今日会仙阁损失之物的账单会送到府上去!”

    程厉胜干咳了一声,虽说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但方才那群刺客行刺之间都是冲着他来的,几次三番险些要了性命,眼下颇有几分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心思在惹崔家的麻烦。是以想了想之后,他便摆了摆手,道:“好了,莺莺姑娘,你退下吧!”

    俏丫鬟一脸愤愤不平的收了手:“不识好人心!”

    被蛊虫咬到,蛊虫入体的人在堂中痛苦的打着滚,方才出事之时,谢家的暗卫就去阴阳司请扁问同秦越人了。

    “想来两位小天师很快就到了,诸位只能先忍忍了。”

    正中打滚惨叫的最响亮的正是先前大闹会仙阁的青阳县主。王会仙揉着脑袋,只觉得脑仁都疼了,这一晚上的又是县主夜闯,又是行刺,又是蛊虫冒了出来,眼下会仙阁一片狼藉,王会仙只觉得气急攻心,抓着廊柱才不至于昏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崩溃(月票50+)

    “去看看县主如何吧!”程厉胜摆了摆手,走近青阳县主,才一开口,“县主……”

    便听青阳县主一声惨叫,捂着脸就地打滚,“人呢,扁问跟秦越人呢,快来!”

    “县主!”回过神来,未受重伤的侍卫上前,想要服气青阳县主,却被她踢到了一旁。

    “滚!”

    直到此时,众人才见青阳县主那张精心描画过得脸上凸出了一块鼓鼓囊囊的东西,肉眼可见的,那鼓包在皮下挪动。

    如她这样的还有不少,皆是方才来不及躲避被蛊虫钻入体内的人。

    眼下的青阳县主近乎歇斯底里,与这个受尽宠爱的县主糜烂的私生活齐名的是她的容貌,一个如此看重容貌的女子碰到这样的事几乎瞬间便崩溃了。

    青阳县主的尖叫声同众人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程厉胜也在混乱中被踢到了一旁。

    那个莺莺姑娘见状,娇喝一声:“你……”

    程厉胜连忙开口制止了:“莺莺姑娘,且先退下吧,应当没事了。”

    “那是你自己说的啊,出了事可与我无关。”那莺莺姑娘冷哼了一声退到了一旁。

    程厉胜走过去,低头看打滚尖叫的青阳县主:“县主,你……”

    变故陡生,在一旁被撞翻在地打滚的知客突然暴起:“奸相,受死吧!”

    血溅三尺。

    王会仙捧着脸发出了一声尖叫之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

    “今日酒墨居里热闹了,这么多赤条条的同白斩鸡一般冲出来。”酒足饭饱还有热闹可看的食客兴奋的在对面的百胜楼里嬉笑。

    冷不防听到里头一声惨叫。

    而后有人抬着一位官员从会仙阁里走了出来。

    “今晚的会仙阁好是热闹。”街边看热闹的食客探出身去,“这又死了谁了?”

    一旁有人忽地惊咦一声:“程相!”

    一语引起轩然大波。

    “怎的啦,程相也在会仙阁里狎妓?”有人大声询问。

    还有人接话道:“程相也光着身子出来了吗?倒要看看,程相与我等寻常人有什么区别?是不是三头六臂!”

    话一出,哄堂大笑。

    在百胜楼里应酬的大理寺卿狄方行直皱眉:“当朝宰相,岂容旁人这般放肆!”

    一旁的宾客叹了口气:“在这百胜楼用饭的,不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是手里有权有势的,自是比旁人放肆。”

    “不对,”有人矫正了,“程相遇刺了,听说重伤不治了。”

    “天耶,那怎么办?”

    “胡扯,程相只是遇刺了,受了伤,人还好好着呢!”

    “难说,都躺着出来了,我看那脸色白的跟张纸一样,瞧着都吓人。”

    ……

    青阳县主愣在了原地,狼狈至极,方才程相过来的一瞬间,一旁一个知客突然跳了起来,因离的近,速度快,而且不曾防备之下,程相被一刀刺入胸口,血喷了她一身。

    好在程相身边的两个人连忙拔刀祛毒,一番慌慌收拾之后,程相身边的人执意要回相府医治。根本拦不住。

    王会仙被阿丑掐醒之后,面如死灰,一旁的阿丑踢了踢她:“莫担心,崔司空那八成干股不是白收的,今日一切说起来,皆是因着程相遇刺引起的,其中崔司空自会在其中调和,你只需说你不知如何是好了,去崔司空那里哭诉一番便可以了。”

    扁问秦越人总算赶来了,两人行色匆匆,冠帽都未来得及带上,显得颇有几分狼狈。

    青阳县主在堂中尖叫:“孙公呢,要你们两个废物来作甚,他不是回京了么?”

    被这般大庭广众之下骂作废物,不管是扁问还是秦越人脸色都很是难看,他们是阴阳司的小天师,也享朝廷俸禄品级,虽然与正一品大天师无法相比,但品级也不低。出门在外,不管何时都有人

    “孙公两天前出去还未曾归来。”秦越人僵着一张脸答道,“县主,可要替您先将蛊虫取出?”

    任青阳县主生的如何貌美过人,看着蛊虫在她面上钻来钻去,这等感觉还是有些怵得慌。

    “快点!”青阳县主尖叫,被蛊虫钻入体内,疼是肯定会有的,单页不至于像青阳县主这般尖叫,她的尖叫本身还是因着那蛊虫在面皮里翻腾的触感,着实忍不下去。

    秦越人从身旁的药箱中取出一把刀走了过来:“县主,请忍耐一二。”

    看着他拿着那把刀,青阳县主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你算什么东西,你若赶在我脸上动刀,我杀了你!”

    秦越人青着一张脸,直着身子看着她:“那县主,请恕秦某才疏学浅,不大会旁的方法,不如问问扁小天师吧!”

    那头的扁问,刚从一旁一人的腿上划出一条蛊虫,见状愣了一愣:“县主,这不划开,如何救您?”

    “我不管,敢划伤我就杀了你们!”

    扁问跟秦越人的脸都青着站在原地,又要让他们施救,又不准动手,这让人如何来做。

    堂中的青阳县主不停的发出尖锐的叫声。

    卫瑶卿却看着一地的尸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祖父报仇的人么?

    刺杀的刺客在刺中程厉胜的那一瞬间便服毒自尽了。王老太爷同王栩倒抽了一口冷气,见一旁的少女看着刺客神情怔忪,似乎在出神。

    “喂,怎么愣着了?”

    一旁的少女垂下眼睑,再抬眼看他二人便是一声轻哼:“老爷子,早说过了,程厉胜今天就是个扫把星,跟他走的近了就要倒霉。您看看人家会仙阁今天这一出闹的。”

    确实,往日的会仙阁何等繁华,而现在的会仙阁,不说被烧的一片狼藉,就说方才冲出去的那么多光溜溜的嫖客妓女,想想今日长安城就有的热闹了,不过干咳了一声,他还是要问一问正事的:“程厉胜会出事么?”

    卫瑶卿看向王老太爷跟王栩,压低了声音:“我的话自然是巴不得程厉胜出事呢,不过他请来的人应当也有几分手段,可能不会死吧!”

    “我只要您没事就行了,其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话音刚落,青阳县主又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卫瑶卿捂了捂耳朵。

    那头的秦越人跟扁问自然先把旁人身上的蛊虫取了出来,本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恶心了一点,两人下手干脆利落。一个一个的挑,旁人哪有青阳县主这般作的,一个口子一划拉,很快便取了出来。

    同王老太爷跟王栩说话的时候,身旁正巧有人在打滚,卫瑶卿蹙了蹙眉,蹲下拉住那人,狠狠的一巴掌甩了出去。

    被打的人只觉一瞬间头昏脑涨,鼻子一涨,什么东西从里头冒了出来。

    一只官靴踩了上去,一声不大却清晰的响声,官靴挪开,留下蛊虫被踩扁的尸体。

    这样打出了蛊虫,倒是不需要再如何用刀划拉了,就是这一巴掌委实力道有点大,那知客摸着肿起来的脸,倒抽了一口冷气,道了声谢。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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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元旦快乐!

第一百九十八章 巴掌(月票100+)

    离她最近的王栩跟王老太爷脸色瞬间变了。

    或许是那一巴掌打出蛊虫太过骇人?亦或许是蛊虫落了出来太过恶心?更或许是那一脚踩在蛊虫上没有半点犹豫,干脆利落。

    那让人害怕惊慌的蛊虫软趴趴的趴在地上,扁了。

    她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安安静静的,像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一般,却偏偏令人毛骨悚然了起来。

    或者说多数时候,她都是安静而乖巧的,有时会有些顽劣,那也是对于不怀好意的人来说的。就像出入钦天监时的吕监正,就像龙门会那一日,女子间嬉闹的两位吴家小姐一样。

    但不知道为何,王老太爷还是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涌了出来,她不适合这样安静乖巧的模样,更适合那几次顽劣不堪的样子。就像一个本不是活泼的人,强自压着自己活泼一样。这念头一出,王老太爷就被自己吓了一跳,不安静乖巧还能如何?难道顽劣才是她的本性么?

    他花费了金山银山换回来的人,只救他,不顾他人,这个一般人或许觉得不对劲,但他王翰之心里很舒坦,这也是高看她一头的原因。可是为什么还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呢。

    方才那一巴掌如此响亮,是以早就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她倒是缩回了手,退到了一旁,似是随手未知一般。

    青阳青着一张脸皮看了她半晌,开口:“你过来,帮我把蛊虫打出来。”

    那边的少女低着头,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置若罔闻。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青阳县主狠狠地呸了一口,皱着眉:“你过来!卫瑶卿!”

    听到名字,那少女抬头看了过来,对着她有恐慌,有畏惧,还有强作的镇定。

    青阳县主冷哼了一声:“卫瑶卿,过来帮我把蛊虫打出来。”

    少女瞳孔一缩,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浑身一抖:“县……县主,这……您金枝玉叶,我不敢。”她一边说着一边瞟着她的模样。

    青阳县主摸着在皮下钻着的蛊虫有些难忍,她自然知道少女不敢的意思,真要从脸上打出来,那是要结结实实的甩巴掌的,瞧着方才打出来的力道,估计这一巴掌力道不会小。

    “让你打就打。”青阳一声怒吼,“听到了没有。”

    “我……我不敢,您会报复。”

    青阳县主不怒反笑,还真说对了,等她把蛊虫打出来之后,她定要甩她十个八个巴掌泄愤的,只是得哄了她先帮她把蛊虫打出来再说。

    “不会。”青阳县主翻了个白眼,蛊虫在面皮里翻腾的模样让她恶心的想吐,是以不由怒吼,“快点!”

    她这一声怒吼,仿佛吓到了对面的少女一般,少女一个踉跄,尖叫着“不要”向后跌去。

    好在被一旁的王栩及时拉住了。

    这副尖叫跌撞的样子好像她青阳把她怎么样了一样。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快点!”

    “我……我不敢,县主,您找别人吧!”

    “你过来!”

    “啊——”少女的声音有些尖锐的叫着向后缩去。

    ……

    她吼大声一点,卫瑶卿就干嚎。

    不知道的以为她把她怎么样了呢!她这副畏缩害怕的样子,自然不会引起青阳县主的怜悯,只是蛊虫还在她面皮里动,她还没动手呢,她就干嚎死叫着。连过来碰一下她都不敢。

    “你这没用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青阳县主怒骂,“打个人不会啊!”

    “我不敢。”她又开始干嚎起来。

    青阳气急伸手想要抓她,她嚎的厉害,躲得厉害,就是不肯打她,要她碰一碰她,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旁人的蛊虫早被挑干净了,扁问跟秦越人起身:“青阳县主,这蛊虫不易在体内逗留,需尽快取出。”

    谁高兴一只虫子在身体里乱钻的,偏偏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碰她一下都不敢。

    青阳县主捂着似乎越来越大的蛊虫,看向王老太爷:“王司徒,让她过来帮我打出来。”

    王老太爷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王栩看了眼身后仿佛惊魂未定,被吓坏了一般的卫六,叹了口气:“县主,不如您给个保证吧!”

    她这副畏畏缩缩害怕的样子看的青阳县主又气又倒胃口,实在无法,便胡乱的点了点头:“让她过来吧!”

    她走了出来,神情有些害怕,青阳县主翻了个白眼:“快点!”

    一只手轻轻碰上了她的脸,碰了一碰,连忙缩了回去。

    青阳县主大怒:“你不会用力。”

    “我不敢!”

    “都答应王老太爷了,我今日定不会动你!”

    说罢这话,青阳县主便看到眼前的卫六,眼珠子往崔九郎的方向不断的看。方才盛怒之下,没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蛊虫在面皮里爬,崔九郎还看着呢,这般越想脸色越是青红交加,最最难堪的时候,他就在场。

    青阳县主气急之下,抓着眼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卫瑶卿的手就往脸上招呼:“你快点!”

    如此难堪的时候被九郎看到了,她当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招呼了两下,眼前的卫六似乎总算冷静了下来,颤颤巍巍的说道:“县主,可能有点疼,您忍着点。”

    “快点!”青阳县主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牙齿里说出了那两个字。

    卫六闭了闭眼,似是咬紧牙关一般,一巴掌甩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上响起,青阳县主的脸上立刻肿起了一大片,这一巴掌力道不小,但蛊虫没有被打出来,青阳县主来不及发怒,方才软脚虾一样的卫六却突然硬气了起来,紧接着又甩了几巴掌过去。

    众人只看到从青阳县主的鼻子里一只蛊虫被打了出来,卫六眼疾手快,一脚踩了上去。

    蛊虫被打出来的青阳县主瞬间变了脸色,卫六的反应也是快,尖叫着往王老太爷背后躲。

    捧着肿起来的脸恨恨地瞪了那个尖叫的卫六一眼,青阳县主转身就走,她倒不是想放过卫六了,而是看到卫六不断的拿眼睛瞟崔九郎时反应过来,她如今如此狼狈的模样实在不想在崔九郎面前多呆了,反正收拾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她有的是机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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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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