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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四章 练兵

    “今日是十六号吧!”少女看了看四周,护龙卫诡异的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举着刀警惕的看着往日里的队友。往日里最信任的队友眼下可能随时变成暗杀自己的利器,关键是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又是谁。

    此刻的护龙卫已经溃不成军了。

    “十六号怎么了?”崔问她,脸色也很是难看。

    女孩子拿出帕子擦了擦灰不溜秋的脸:“十六号啊,陈述想走那条岔道通往川蜀,前方的平谷地是毕竟之路吧,绕不过去的。”

    “是又怎么样?”

    “哦,今日云麾营在那里练兵呢!”

    什么?众人皆惊。

    ……

    虽说有些狼狈,陈述的脸上却带了几分笑容,看向冲向天空的信号烟花:“我们逃出来了。钟黎带着人撤退了,也成功摆脱了护龙卫的追赶。”

    “眼下的护龙卫是彻底废了,不足为虑!”陈述冷笑了两声,“走吧,穿过这里,进入川蜀道,那边也有人接应。”

    话音刚落却觉脚下颤颤,隆隆作响。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怎么可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视野的尽头出现了数千匹的骏马向这边涌来,很快便冲了过来,将人团团围住。

    有主将骑在高头大马上穿过人群而来,看到陈述的一瞬间错愕不已:“陈将军,好久不见!”

    “江寒!”陈述看着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望来的江寒,仿佛自牙缝中蹦出了一阵冷笑,“好久不见!”

    看着这一群人,江寒略微的惊讶过后就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抬了抬手:“护送陈将军回城吧!”

    今日本就是阴天,江寒说罢便察觉到了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很小,绵绵细雨,怔了半晌之后,忽地笑了出来。

    “将军,为何发笑?”身旁的亲信不解。

    “哦,我只是笑卫小监正这测算果然准,江某平生头一回见到如此神算。”江寒拉了拉缰绳,“走吧,护送陈将军回城吧!”

    这哪里准了?亲信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不解,云麾营的士兵已鸣号收兵了,练兵都练不下去了,这哪是适合操练的好时候。

    ……

    “练兵?云麾营选的今天练兵?”崔抬头看下起了细雨的阴雨天,“那真会选日子啊!”

    “我不知晓啊!”少女摊了摊手,“我先回去了,你赶紧带人接应去吧!这……简直太危险了!”少女神情中还带了几分心有余悸的表情,惊慌未定。

    崔看了她一眼,带着人走了。

    趴在城墙上向下望去,陈述一行人在云麾营兵马与护龙卫的簇拥下进了城。直到眼下,才是彻底肯定了抓住了陈述。卫瑶卿比了比拳头,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先前她主动出手靠近陈述就是为了看看陈述的实力到底有多强,结果么?少女看着自己的掌心,到现在仍有些发麻:眼下她的实力想要杀了陈述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私下刺杀这一条是走不通了,只能另选办法了。

    陈述是抓住了,崔也看清了,倒是真应了那一句后生可畏啊!少女从城墙上倒挂而下跳了下来,将城门口的几个小贩吓了一跳。

    眼下陈述逃不出去,于百姓来讲或许是一件好事吧!至少战乱不会现在就起。

    回去的时候,她这副脏兮兮的模样把枣糕吓了一跳,连忙去烧水准备让小姐洗漱去了。卫瑶卿站在原地不说话,许久之后,直接去了卫君宁的院子。

    进去的时候小纨绔正躺在躺椅上说话,汤圆很狗腿的在给他捶腿。

    “起来!”卫瑶卿看着他,“二弟,跟我出来练练!”

    “六姐你干嘛去了,脏兮兮的。”卫君宁虽是嘴里抱怨了几声,却还是站了起来,“六姐,我跟你说,最近我有好好练,你要小心哦!”

    “是么?”少女解开了斗篷扔到了一边,招了招手:“打不过我,你永远都别想打到张解!”

    提到解哥儿的名字,卫君宁就瞪圆了双目,小牛犊子一样冲了过来:“啊”拳脚打来。

    卫瑶卿一错身,手从一旁变拳击向了少年的腋下,而后一旁的汤圆只看到二公子整个人被人掀了起来,又迅速掉在了地上。这还是老样子啊,在六小姐那里,二公子几招都撑不下去。

    被掀翻在地的卫君宁再一次爬了起来,朝她冲来。

    汤圆抬手遮了遮眼,听着那拳脚声,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二弟,还是不行啊!”待到六小姐满身热气的离开时,便看到二公子躺在地上,望天“啊啊”的怪叫:“哪有这样的姐姐,打亲生的弟弟!”

    走的远了些的少女似是听到了他的抱怨,回了一句:“你打不过我就要被我打,很简单!”

    “我会打过你的!”少年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汤圆咱们两来练练!”

    汤圆吓了一跳:“我不行啊,二公子。要不下回,您还是跟着那个钦天监的肖监正练拳脚吧,据说六小姐的拳脚功夫就是这位肖监正教的。”

    “哦,这样吗?”被提醒了一番的卫君宁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好像有道理。下一回学了,我就能打过六姐了。”

    ……

    哗啦一声水声,卫瑶卿从浴桶中站了起来,这些日子确实养的不错,两边蒙蒙的宫灯光影下照出玲珑的身姿,皮肤白皙如玉,只除了右臂之上,一段淤青,就像上好的白瓷染上了污点看的甚是显眼。

    直到现在,手臂还有些发麻。这一切都在提醒着她,光靠武力,短时间之内,她不会是陈述的对手,私下解决这种想法不切实际。

    在外面守着听到声响的枣糕进来收拾,看到少女露在外的右臂时,不由惊呼了一声:“小姐,你受伤了?”

    “没有,只是不小心磕到了。”少女默默地在灯下涂上药膏,她做这些事情快又安静,十分灵活。待到枣糕收拾干净,手上的药膏也已经涂好了。

    “小事情而已。枣糕你去睡吧,我再看会儿书。”

    枣糕应了一声:“那小姐早点休息。”便退了出去。一个丫鬟在主子下命令之后要绝对服从的。

    待到枣糕离开之后,少女已经盘腿坐下,这是吐纳修习内功的口诀,张家内家功夫的口诀不逊于这江湖之上任何一个一流的门派,只要学好,就绝对不会逊于他人。她现在缺的是时间,所以一边吐纳修习内功的口诀,一边看着桌上的书册,一心二用,时间紧迫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玩笑

    “卫监正,在看什么?”从茅房出来的林甫看到站在钦天监门口的少女打了个招呼。

    少女朝他点了点头:“我在看雨。”

    “看雨啊!”林甫看着这淅淅沥沥的小雨叹了口气,“没多久就要入春了,春雨贵如油啊!”

    这样的感慨引得少女一阵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便见林甫走到她身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卫监正,其实我也想在这里看看。听说啊,今日朝堂之上要审理的是驸马被害一案,陛下亲审。”

    “这跟我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啊,在这里我们又看不到。”少女摇了摇头,“不知道殿上是何等动静。”

    “我知道啊,只是好奇这一回太医署太医们又会不会被急招过去。”林甫指着门口宽阔无人的广场道,“看到过好几回了,听说今日上朝,陛下还是带着病体的,你说这太医署的太医不得准备好了?”

    卫瑶卿看了看他:林甫这个人也蛮有意思的。

    “哦,对了,卫监正,你听说了么?崔司空他们家里最近好像有些不太平。”林甫说道,“请了阴阳司的人去看,结果看了半日并没有看出什么来,反而在经过青阳县主的青阳园时,大天师发现青阳县主那里有问题。”

    “什么问题啊?”卫瑶卿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不会吧,这毕竟是县主啊!”

    “咱们的县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什么好人,这坏事做多了总有报应啊!”林甫挤了挤眼,“卫监正,您知晓的,前不久我跟阴阳司的小天师柳静海有了点交情,他喜欢到我这里喝两盅,喝醉了嘴上就不带门的,什么都说了。”

    你嘴上也不带门,卫瑶卿这样想着,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阳县主怀孕了!”林甫压低声音道。

    而后便见少女神色有些古怪:“这县主好男欢女爱,有这种事情不是挺寻常么?”

    “是啊!”林甫道,拉着卫瑶卿走到一旁,抬头四顾,小心翼翼的看着周围,“听太医署那个擅长妇科的女医说服过好几次堕胎药了,吃完了那等虎狼之药再用上好的药大补,每回都是如此,也不知道这位县主怎么想的。呃……不过这位县主平时行事作风一贯让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少女听得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看着他,恰到好处的问出了那句话:“然后呢!”

    “卫监正,你说啊。咱们打个比方,这屋子好好的,它死过好几个人在里面,是不是就是凶宅了,风水就不好了?”

    卫瑶卿点头:“是。古往今来凶宅都是如此判定的。”

    “那么县主的肚子呢?”林甫摊了摊手,“有些女子是身子原因没有办法,这不是她们的错。咱们这位县主养得好,自幼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己灌了好几次堕胎药进去,你说这不就等于那肚子就是个凶宅么?”

    “不可胡说。”少女扳着脸训了他一顿,“为人母生儿育女这等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对咱们这位县主的行为觉得匪夷所思么?”林甫连忙道,“这比喻是不对,我道歉。而且我这对人不对事,就是这位县主的做法委实有些……诶,再加上行事肆无忌惮,年纪轻轻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所以报应来了,她怀孕了。”

    女孩子忽地歪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林甫被她看的有些发毛:“怎么了?”

    少女踱了两步:“你这般神秘,这代表青阳县主定然不是普通的怀孕了。”

    “是啊!”林甫挤了挤眼,“卫监正,不是我说啊,你定然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少女撇了撇嘴,而后轻轻的吐出了两个字:“鬼胎!”

    林甫顿时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卫监正,你是如何猜到的?”

    如何猜到的?先看看林甫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就知道青阳县主的怀孕定然有些问题,再联想先前的坊市传闻,青阳县主将身边的面首郎君吊起来折磨,虽说这举动她做起来也不奇怪,但这等煞气腾腾的做法,更像是折磨人吸收精气神。

    若是寻常人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定然早就被人发现了,可不妙就不妙在青阳县主寻常也是这样的作风,是以一直没有人发现,直到大天师李修缘看出她怀了鬼胎。

    一般呢,怀了鬼胎之后,就会想要折磨人吸收精气神,这变化如此之大,自古发生这样事情的多半都会及时发现,而在前十五天发现就能用阴阳术的方法落胎。但因为青阳县主平时就是这副样子,所以估摸着发现时已经晚了,很难落胎了。

    “先前这位县主玩弄俊秀郎君也就罢了,”林甫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长的不好看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会被人惦记上。”

    “现在居然都玩上了鬼郎君,真是不可理喻。”林甫接着道,“这口味如此之重简直闻所未闻。”

    “那麻烦了吧!”少女道,“阴阳司的人都出动了吧!”

    “是啊,隔壁阴阳司都空了好几日了。前两日柳静海小天师还向我诉苦来着,快累死了。”林甫叹道,“这驸马被临阳长公主误杀了的事情还没完,县主自己就怀上了鬼胎,这一家子简直太折磨人了。”

    “小心隔墙有耳。”卫瑶卿提醒他,“不过青阳县主怕是要吃苦头了吧!”

    “自然,那可是鬼胎啊!”林甫压低声音道,“怎么能让它兴风作浪?所以青阳园现在已经被阴阳司的人控制住了,青阳县主哪肯?可她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先前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县主啊,谁管她肯不肯啊,解决了她肚子里那个才是关键。”

    “自古以来这解决鬼胎的办法就两种,要么生下来再说,要么肚子里就……”卫瑶卿五指并拢作刀划了划,“那天师们准备怎么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林甫摊了摊手,“但是我知晓,青阳园附近的人都被暂时疏散了,可惜啊,看不到此等状况了,不然定然能习得一二的。”

    “还是别去了。”少女似是听够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热闹好看,但是这种热闹可是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的啊,我们还是不要去看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殿前

    卫瑶卿跟林甫在门口看太医是否会被急招过去,但这一次来的不是太医,而是太监,也不仅仅是太监,一同回来的还有昏迷了的廖易廖天师。

    “厉害啊!”林甫看的目瞪口呆,“这早朝上的廖天师昏过去了呢!”

    为首的是个不认识公公,正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把人抬到阴阳司里去:“一会儿找几个太医给廖天师看看。”、

    “这廖天师也真是的,这早朝上到一半昏过去了,陛下带着病体都在支撑着,偏偏他承受不住?”那个公公一边皱眉一边对着里头闻讯走出来的裴宗之行礼:“咱家见过裴先生。”

    裴宗之点头。

    “这阴阳司还有人么?廖天师昏迷了,总得有人补上啊!”

    裴宗之摇头:“阴阳司无人了,都去青阳园了。就连廖天师也是今日早上方才赶回来的,是以才会体力不支以致殿前失仪。你去钦天监找个人来接替吧!”顿了顿,他抬手指向在门口围观的那几个钦天监监生的方向,“诺,这里正好有个监正。”

    那公公连忙回头:“来的正好,你们这几个谁是监正啊?跟咱家走,补一补廖天师的位子。”

    其中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我是钦天监的卫监正。”

    “那就你了。”那公公说着,把手里记录到一半朝议塞到她手中,“快跟咱家走!”

    那位卫监正略微的惊讶之后就跟了上去。两人疾步向金銮殿走去,公公打开金銮殿的侧门,抬了抬下巴:“卫监正,你进去吧,咱家可进不了金銮殿。”

    少女转身,朝着他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公公!”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缺你这一礼?”那公公白了她一眼,“你快去吧!”虽是催促,只不过对这个监正的礼还是十分受用的。

    倒了一个记录朝议的官员,又找来了一个替补的。除了偶有的几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外,大多数人都没有在意。一个记录朝议的官员,又能做什么呢?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那位替换来的记录朝议的官员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认真的记录着朝议的内容。

    站在殿中的是陈述还有临阳长公主。

    眼下的临阳长公主似乎未上妆,表情有些憔悴。

    陈述只是抿着唇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因为对于陈述来讲,他已经很清楚此番逃不出去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他将成为新的质子,这个质子的分量,可比四弟厉害的多。是他错了么?不,并没有。就算四弟没有出事,明宗帝也在当时对四弟下手时就已生出了将他困守在长安的想法。眼下么?他主动出手,只是做给天下人看,给了大哥一个理由,一个可以随时发动兵变的理由。他并不慌,只是有些不甘。因为他知道他不会死,大哥早已打点好了一切,作为质子,他将被软禁在这里。但不同的是这个质子是谁,他可以是质子,也可以是有朝一日里应外合的策应,端看事态的发展了。只是终究有些不甘心啊,他最喜欢的还是上阵杀敌而不是等待,眼下若是起兵,要做的那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了。

    “都说了本宫不是故意的。”临阳长公主有些烦躁,冷笑的看着群臣,“本宫怎么知道驸马会死?你们要怎么样,要让本宫给驸马偿命么?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这是将天家的颜面至于何处?”

    临阳长公主一点都不惧怕:古往今来,只听说驸马为公主偿命的,还从未听说公主要为驸马偿命的。

    “求陛下给我陈家一个交代!”陈述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他不需要别的话,只需要这一句就够了。

    此时若是有人注意的话,会发现,朝上那个记录朝议的官员看了一眼明宗帝。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记录朝议的官员在有些时候等同于前朝的起居郎,看一眼陛下,或许是以为陛下会开口,这才去看的。

    眼下陛下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大病初愈,脸色惨白,没有多少血色,整个人倦态加身。

    再如何顾忌,再下不了手,眼下也只有一个选择了。明宗帝直起身子,看着陈述,半晌之后,开口了:“此事怕是有些麻烦……”

    是要稍后再议么?卫瑶卿看向明宗帝。

    只是出人意料的是他接下来说的话:“但总拖着也不好,今日总要商议出一个结果来。”

    “陛下圣明!”百官中有人跪了下来。

    这个举动有人做了,那么剩余的臣子也会跟着一起跪拜下来,百官齐声道:“陛下圣明。”

    不管怎么样,不论什么时候,喊一句“陛下圣明”总是没有错的。

    临阳长公主也跟着欠了欠身,原先就有些憔悴的身子没站稳,一个踉跄,跌到了一旁陈述的身上。附近的群臣连忙上前帮忙搀扶。

    而后一声尖叫响起,百官们慌忙向后退去,前一刻还好好的临阳长公主躺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想必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她死了。腹部插了一把匕首,甚至因为今日特地穿了厚重的宫袍,直到此刻躺在地上,才有血渗透了宫袍,所以临阳长公主的死是极快的,不过一瞬间的事情。这位方才还烦躁冷笑着看着群臣的长公主,就这样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众臣,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殿内响起了一片惊叫声。

    是谁杀了她!是谁杀了临阳长公主。众目睽睽之下,瞬间结果了临阳长公主的性命,甚至连被杀的临阳长公主本人似乎都未察觉到。

    正常情况下,一刀戳进腹部,至少还能存活片刻,但这一瞬间便取了性命,就只有一种可能,匕首上涂了见血封喉的毒药。所以,才能够连挣扎也无瞬间结果了长公主的性命。

    “是谁!”有人惊叫,“有人杀了临阳长公主!”

    “这等手段,如此厉害的出手,还能有谁?”有官员愤愤不平的出声了,指向殿中站着的陈述,“还能有谁?”

    众人看着陈述,向后退了退,有些惊慌,怕他突然暴起杀人。

    卫瑶卿站在上首,手里拿着记录到一半的朝议,轻轻叹了口气。

    她,看到了那一瞬间的事情。

第二百九十七章 危险

    “你干什么,别挤我!”

    “过去一点,你向后一点!”

    “做什么推我?”

    ……

    这是百官刻意压低声音,却仍吵吵嚷嚷的推搡声。早听闻陈述此人在军中是难得的好手,能以一敌百,原来还不信,今日看来却是信了。

    谁也没有看到他出手,临阳长公主就这么死了?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就这么死了。

    “好……大胆!”有人轻呼了一声。众人循声望去,但见出声的是司徒公王司徒,正在一旁同谢太尉、崔司空站在一起,老者叹了口气,双目盯着陈述,似乎也是愣住了,许久没有移开目光。

    是啊,好大胆!但岂止是大胆?简直是大逆不道。

    百官挤在两旁,即便这等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出声议论。

    “先前陛下……陈驸马出事……长公主……驸马死了……现在……陈述……长公主死了……”

    听不清完整的句子,但有这几个词也足够听明白了。

    “护驾护驾!”李德全似乎怔住了,方才反应过来,喊了几声护驾便立时有侍卫从殿门外涌入将陈述团团围住。

    一直沉默着的陈述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两侧的官员,目光锐利而危险,被他打量过的官员,胆小的发出一声惊呼向后退去,胆大的则吼了一声:“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陈述闭了闭眼,漫不经心的回过头去,看向上首的明宗帝,半晌之后,幽幽开口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上首的明宗帝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李德全,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殿中的陈述,忽地勾起了唇角:“陈将军说得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事确实还不好说,所以,朕要查。要给天家,也要给陈家甚至天下人一个交代。”

    “就算还未出结果来,他也是嫌犯。”有个官员出声道,“请陛下即刻下令将陈述押入大牢。”

    握笔写朝议的卫瑶卿顿了顿,抬头看向那个出声的官员。从三品殿中监秦淮,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相貌普普通通,从三品的职位在三品官员遍地走的长安可以说再平凡不过了,而这个职位也是堪堪能入早朝面见天子的品级。殿中监,掌朝级礼仪之事,是个闲到不能再闲的职位,可是眼下出声的却是他。

    “虽是嫌犯,但陈家功在社稷,而且朕相信陈将军不会这么做的。”

    退到两旁的百官再次拜倒在地:“陛下圣明!”

    不管怎么说,喊一句陛下圣明总是没错的。王老太爷跟着跪倒在地,却不忘抬头看了一眼最上首的女孩子,见她微微挑眉,手上不停,眼睛却看向朝堂之内,目中亮晶晶的,好像对什么起了极大的兴趣一般。该不会是对朝堂起了兴致吧!王老太爷想了想,人却跪在地上,终究是年纪大了,起身时,还是一旁的殿中监帮着搀扶了一把,才站稳的。

    “但是朕相信没有用,此事还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明宗帝转眼看向陈述,“如此的话,东阳苑景致优美,就暂且让陈将军住在东阳苑吧,待到查出一个结果来,定会还将军一个公道。”

    东阳苑景致确实优美,但再优美又如何?不过是个禁锢的樊笼而已,陈述低头不语。

    “这件事便交给……”明宗帝目光扫向殿中的群臣,落到其中一人身上时顿了顿:“蒋忠泽,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臣,遵旨。”卫瑶卿看向那个出声的官员,也是这等丝毫不起眼的容貌,在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呆了这么多年,在朝堂之上却甚少开口,政绩无功无过,甚至原本朝中官吏审问的事情也易主大理寺多年。朝堂之上,他简直毫无存在感,这可不像个一部尚书啊!

    这件事原本众人都以为陛下会交给大理寺卿狄方行的,熟料,陛下竟是连想都不想,直接点了蒋忠泽。

    蒋忠泽啊!朝中有人脸色微变,想起年前的一幕,彼时这位许久不开口的吏部尚书就突然开口同狄方行争取起了程厉胜遇刺的案件,虽然眼下案件还未出个结果来,但似乎也只是那一日而已,而后这位吏部尚书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样子,在朝堂之上甚少说话。今日再次出声,却是陛下钦点他来查此案。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案件不用查,陛下要的就是软禁陈述,而接手的官员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拖。这个拖字诀的功力不少人都是无师自通的,狄方行自然也会。而陛下钦点此事交由蒋忠泽处理不过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圣眷。

    能入三品之极,混到这个品级上的官员多少都对政局有些敏感,是以,不由的都看向了蒋忠泽,还有好事者回头去看狄方行的脸色,果不其然,很是难看。

    这朝中官员百态看的倒是有意思,她看了看蒋忠泽又看了看殿中监秦淮:这两个人倒是有意思。

    躺在地上的临阳长公主自躺在那里开始就没有人去碰她了,不过,那一瞬间,她看到了。

    出手的官员极快的将一柄匕首刺入了临阳长公主的腹部,既然是要杀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不会去选那种难得一见的兵器,而是选择了最最普通的匕首,这一把也是平淡无奇,铁匠铺里要打一把这样的匕首也不过几个时辰而已,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匕首,连点标志也无。

    她只看到了出手官员的手,那一瞬间转出匕首的动作无比娴熟,这是一个武功极高,杀人手法极其厉害的人。而且出手的绝对不是陈述,那只官员的手自陈述手边穿过,不过转眼的功夫。而那一瞬间能够做到的应当是站在陈述右手边的官员。

    陈述的右手边确实有几个官员,其中就包括秦淮跟蒋忠泽。

    她不知道具体是谁动的手,但应该是王老太爷的人。目光转向那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老者,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老者的危险,王老太爷的危险不能因为是所谓的自己人就忽视。一个胆敢派出刺客行刺陈善的人,如此的身份再加上如此的胆量又怎么可能不危险?

第二百九十八章 原委

    也是临阳长公主倒地的那一瞬间,她才明白明宗帝说那句话的意思。

    “此事有些麻烦,但总拖着也不好,今日总要商议出一个结果来。”这句话不怪,但是观明宗帝以往的性子,再看今日朝堂之上的状况,他不再议,而是说出这句话就有些奇怪了。

    不过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么?少女挑眉,看来她的动手方法提醒了王老太爷啊!杀临阳长公主嫁祸陈述的办法是她提的,但是实施确实由王老太爷来实施的。就算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实施的委实太妙。超出了她的意料,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事嫁祸给陈述确实是个好办法。一举两得,既表明了陛下的态度,又有如许多证人在场,这个软禁的名头不但名正言顺,还能凸显天子宽仁。至于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到底是谁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认为是陈述杀的就可以了。

    这真是神一样的盟友啊!卫瑶卿感慨了一声,如此事情就顺了。今日退朝之时,明宗帝脸上难得的浮现出了几分笑意。或许是心情不错,原本等圣旨的话,她应当在御书房外等候李德全将圣旨拿出来,而后再前往库房记录一番的,今日竟是允许她一道进了御书房。

    天子用黄色,因为赤黄近似日头之色,日是帝皇尊位的象征,“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故赤黄(赭黄)除帝皇外,臣民不得僭用,大片大片的明黄色晃得人眼睛有点花。

    而在这一大片明黄色中,她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那块形态古怪的奇石。鼻头莫名其妙的一酸,这是祖父亲自相看的镇运石,能镇运,保大楚国脉永昌。保他娘的大楚国脉,她冷冷的盯着眼前坐在那里提笔疾书的明宗帝,袖袍中的手颤了颤,他似是心情不错,仿佛一吐多年的闷气,运笔如神,畅快不已。

    李德全上前接过圣旨,卫瑶卿看着明宗帝伸手摸了摸镇运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畅快的笑了两声。

    “跟我来吧!”李德全上前叫住了那个似乎怔住了的监正,催促道,“别愣着了。”

    “是。”那监正低头应了一声,跟在了他的身后。

    去库房誊抄完毕之后,李德全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回头叫住了她:“那个……卫监正,这几日都由你跟着陛下上朝吧,阴阳司的人在青阳园里忙着呢,估摸一时半会儿是来不及抽身的了,就算抽身,再来个廖天师那样的殿前失仪委实太过不妥。”

    卫瑶卿点头应下,而后疾步如飞转头离去。

    李德全望着她的背影愣了一愣,原本还想交待她几句的,这倒是走的可真够快的。

    “喂,等等!”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头,她身形一矮拽住那只手扔了出去。

    随着黄石先生一声惨叫,她这才停下了脚步。转头,见黄石先生在她三步远的地方躺在地上满脸恼怒与纠结的看着她:“你干什么?谁欠你银子啦,我隔着三丈远就感觉到了你一身的戾气。”

    少女怔了一怔,虽是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明显温和了许多:“有事么?”

    “问问你啊!”黄石先生道,“以为谁得罪了你呢!”

    “嗯。”少女应了一声,“没事。”说罢转身就走。

    “喂,钦天监在这边,你走反了啊!”

    “我请假,下午不当值了。”

    黄石先生还想叫住她,哪知少女已然走远了。见状,他忍不住摇头嘀咕:“这还真是……闲职当的还真是轻松,想什么时候请假就什么时候请假。”

    ……

    ……

    戏台上的戏子正要开唱,王老太爷突然摸了摸头,在摸到几个瓜子壳的时候,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吧!”

    虽说有些不明所以,但老太爷的话,众人都要听的,是以不过转眼人便走空了。王老太爷这才喊道:“下来吧!”

    坐在屋梁上的女孩子跳了下来:“王老太爷。”

    “不好好在你的钦天监当值,又翘班了?”王老太爷白了她一眼,见少女自己走到一旁主动的坐了下来,对她的举动,他已经习惯了。

    少女点头:“是啊,又翘班了,所以来找王老太爷。”

    “想问什么直说吧!”王老太爷也懒得兜圈子了。

    少女忽地一笑,眼波流转,凑上前:“老太爷,朝堂上你的人有不少吧!”

    “这种傻话就不要问了。”坐到这个位子上,朝堂里怎么可能没几个人。

    “今天动手的是谁?”

    王老太爷看着她,“关你什么事?”

    “好奇嘛,不说算了。”少女笑嘻嘻的摆了摆手,“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您也会用这样的办法,大庭广众下动手,厉害啊!”

    “你是在夸自己吗?”王老太爷摇头晃脑的哼着曲,“跟你学的。”

    “学的挺好的,留下了陈述,理由充足。”少女笑道,“那接下来呢,陛下准备怎么做?”

    “你急什么?这等事情都是慢慢图之的。”王老太爷轻哼着小曲,“陛下都不急你急什么?”

    “以往陛下不急无所谓,大不了百年之后把这个烂摊子交给太子,代代传承下去……”

    王老太爷被呛的一阵咳嗽,这是烂摊子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代代传承?

    少女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但现在不行啊,不主动出手,等着陈善起兵么?”

    “现在已经扣住陈述了,陛下自有自己的考量。而且山西路兵马跟关中军的兵权也已经握在陛下手中了,”王老太爷白了她一眼,“你放心,就算打起来,也一时半会儿打不到长安来。会给足你时间让你收拾东西跑路的。”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那等贪生怕死的小人一般?”少女嗔怪道。

    王老太爷“啧啧啧”啧了几声,上下打量着她:“贪生怕死未必,小人倒是肯定的。真有那一天,看你这臭丫头的精明样不是第一个跑的老夫姓氏倒过来写!”王老太爷说的掷地有声。

    “老太爷一把年纪的人了,就不要耍赖了。”少女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瓜子嗑起了瓜子,“你的姓氏倒过来还是一样的。”

第二百九十九章 尽量

    “一样又怎么样,谁让老夫姓王,有本事你也姓啊!”王老太爷哼了两声。

    卫瑶卿看着他,一怔:“这……还真是难到我了。”

    “话说回来,要不是你出手把陈工废了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王老太爷冷声道,“下一次有什么动作前跟老夫提前说一声吧,每回你要做什么事,整个朝堂都要抖上三抖啊!朝堂上比老夫年纪大的大有人在,你就当尊老爱幼行不行?”

    “那我也是幼啊!”少女缩了缩肩膀,一脸羞涩的说道。

    “你算哪门子的幼啊!”王老太爷指着她的鼻子说道,“明明是头老虎就不要装小猫了。”

    少女摊了摊手:“王老太爷,提前跟你说了,不就没有惊喜了么?”

    “你那不是惊喜,是惊吓!”王老太爷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拍着桌子强调道,“是惊吓!”

    少女点头:“哦,那就是惊吓!”顿了顿又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王老太爷,“不对啊,老太爷。这要废掉陈工的不是您么?我这是替您做事,让您心想事成啊?”

    王老太爷被呛的又是一阵咳嗽,少女主动上前帮他拍了拍背,待到稍稍和缓了一些,王老太爷就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心想事成你个头啊!”

    卫瑶卿也不以为意,只是伸出手,比着手指一件一件事情的说了起来:“要废掉陈工的是您,动手的是我,而后陈工的死是临阳长公主所为,当然也有可能是陈述贼喊捉贼,决定杀临阳长公主扣押陈述的是陛下,动手的是您的人。”

    少女边说边摊了摊手:“这些事情里面我只做了一件,就是废了陈工,剩余的可跟我没关系。”

    “说起来跟老太爷您的关系倒是更大呢!”

    “你……”王老太爷睁着眼睛瞪着少女:“简直……”

    卫瑶卿伸手将王老太爷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推到一边:“是事实啊,老太爷!”

    “您可不能不认啊!”

    王老太爷沉着脸看着她,半晌之后突然出声:“你好大的胆子,敢挖坑给老夫跳!从你动手废掉陈工开始,就已经料到今日了吧!”

    “从你大庭广众下废掉陈工开始,而后陈工出事,你替老夫想了这么个办法,又让老夫用同样的办法杀了临阳长公主,扣住了陈述。这一切,一模一样的手法,所以天下人都会认为陈述是在报复陛下,才会让临阳长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事。但同样的,之前废掉陈工的事情,陛下也彻底无法摘清了。”王老太爷忽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好计谋,好胆量!”

    “但是丫头,你可知一句话?”王老太爷看着她冷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话说的不错。”少女点了点头,眼波流转,灵气十足,“若此林够大,所有的树都够高,也就无所谓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了。”

    这是在说他王翰之的树够高么?王老太爷斜了她一眼:“这马屁拍的倒是厉害。”

    “事实如此嘛!”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你设定的轨迹行走。”王老太爷冷笑了两声,神情有些危险,“真是高啊,老夫真怕被你这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老太爷,您若是就这点容人雅量,我也不会找您合作啊!”女孩子笑盈盈的,不以为意。

    “老夫就是只有这么点雅量,你能奈我何?”

    “那我走了,我去找崔司空了,相信他很乐意接纳我。”她说着就要起身。

    王老太爷出声喊住了她:“坐下。”

    少女再次坐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王老太爷出声了:“抓陈述的时候听说你也在场?”

    女孩子点头,一副乖觉模样的看着他。

    “崔这个人你怎么看?”

    卫瑶卿摸了摸鼻子,有些惊讶的看着王老太爷:“我以为您会问我江寒将军呢,最后是江寒将军抓住的陈述呢!”

    “我知晓啊!”王老太爷挥了挥手,斜眼看着她,“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么?这简直走了狗屎运了,陈述直接送上门来!一看就知道有你这个丫头在里头捣鬼,倒是便宜了他,这种事情怎么不便宜便宜老夫?老夫也去捡个漏好了。”

    “您没有那么多兵啊,林立阳的五城兵马司就算了。眼下长安城附近有那么多兵的只有江寒跟赵孟夫两人,不便宜江寒难道还便宜姓赵的不成?他可是程厉胜的人,”她一边说一边摊着手,无奈至极,“没办法啊,他命好!天注定他要捡这个漏啊!”

    “你要不插一脚他也捡不到这个漏。”王老太爷道。

    少女懒洋洋的半躺在椅子上:“我要不插一脚,我们现在就要收拾东西准备逃跑了。”

    王老太爷当即一拍手:“看吧,果然是小人。老夫所料补差,要是打起来你就是第一个跑路的。”

    “至于崔,很厉害啊!”少女想着措辞:“胆大、心细、谨慎、够狠、心志坚定,很厉害啊!”

    “你这评论评的不错。”王老太爷点头,“一点不差,可见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多谢老太爷夸奖!”女孩子抄了抄手,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王老太爷摸着下巴:“那我们家王栩呢?”

    “也不错。”女孩子点头。

    “哦,”王老太爷丝毫不心疼的用力拍着那张黄花梨木桌子,“崔远道那老匹夫家的崔就是胆大、心细、谨慎、够狠、心志坚定,很厉害;我们家王栩就只是个不错?”

    “是真的不错啊,王栩只作一件事就够了。”女孩子指了指眼睛,“胆大心细这类的品质要做全可不容易,但是王栩要与崔比也并非不可以,他只要做好识人善用这一件事就够了。”

    “譬如他识了你?”

    少女连连点头,眉眼弯弯很是高兴的样子:“不错!”

    王老太爷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搞了半天,你还是在夸自己厉害啊!”

    “那当然。”少女得意的坐在椅子上晃着腿。

    “好了好了,快到饭点了。”王老太爷看了看时辰,挥手赶人,“你赶紧走吧,老夫不想留你吃饭。”

    少女不情不愿的起身,转身欲走。

    王老太爷又喊住了她:“下次要做什么事之前尽量先通老夫说一声,老夫也好早做准备。”

    “我尽量。”

    尽量嘛,就是量力而行,有些事情只是来不及说而已,但那也叫尽量。

第三百章 来人

    夜色渐浓,辅才入夜,长安城里华灯初上,卫瑶卿独自一人在街上站了片刻,但街上人来人往,莫名的热闹,随着一阵冷风吹过,又让人生出了一阵寒意。

    毕竟冬日还未完全过去,初春的迹象还不明显,少女拢了拢官服,回头看了一眼关上房门的琅琊王家祖宅,嘀咕了几句这老太爷真小气,还好我顺手拿了些点心出来。这等世族的吃食是何等的精细,便是这些茶水点心做的也是极好的。

    女孩子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这条黄天道上的铺子顺序她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会仙阁的王会仙照样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带着自己的姑娘在门口迎客,百胜楼的伙计也在外面招呼着客官要不要进来尝尝。走过黄天道最热闹的地方,街上有士兵经过,每一队都不多,十来人左右。穿着甲胄,手执长枪在城门附近走动,莫名的让人生出几分不安来,就连小摊贩都不敢靠近城门,即使知道这些人并不会像林立阳一样随意乱抓人。

    这些应当就是城外云麾归德两营的士兵了。

    眼下的长安平安和顺,依旧繁华。

    茶馆里的说书人敲着醒木在说书,这个茶馆在长安城中算是上等的茶馆了,即便眼下正是饭点,不吃饭在这里喝茶吃点心听说书的还是有不少。

    二楼正对着说书人位置的最好的包厢垂帘被拢到了一边,坐在里头的老者丝毫不介意众人的围观,时不时发出两声畅快的笑声。

    “谢太尉来了!”

    “这个就是当朝太尉谢太尉,会稽谢氏的族长,很是厉害的人物!”坐在堂中的听客指了指上头的人,顿时兴奋了起来。

    有人踟蹰着想上前拜见谢老太爷,在看到包厢门口守着的黑脸侍从时顿时被吓了回去。

    “谢老太爷爱听说书。”听客们窃窃私语,“据说家里养了不少说书人,没想到,今日竟会出来听说书。”

    有人抬头看向前头的说书人,顿时不解:“这说书人并不有名吧,,怎么竟引得谢老太爷前来听说书了?”

    “说书人确实不有名,”有好事者笑了两声,挤了挤眼,“有趣的是他说书的内容。”

    “今天说啥?”

    “讲张家!”

    闻讯的人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顿时变了脸色,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问来:“哪个张家?”

    “天师道张家。”好事者看他一副压低声音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这么害怕做什么?”

    这不是张家谋逆嘛,出事之后几个人敢光明正大的谈张家?怎么今日说书人又开始讲张家了?不解的人还真有不少。

    “今天讲一讲这阴阳十三科。”说书人一敲醒木开始说了起来。

    “话说这阴阳十三科的老祖宗是谁,你们知道吧!”说书人第一句开口,便让茶馆蓦地安静了下来,但随后便响起了一片不小的议论声。

    在这当口有人开口了:“张陵,张天师。”

    “对,这是阴阳十三科的祖宗,据说自幼便能通阴阳,与鬼神言,是以民间传之为张天师,当年靠一手五雷轰天印的绝技斩妖除魔,名动天下。也是如今习阴阳十三科之人公认的老祖宗。”

    “那我再说一人,你们猜猜看,”说书人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开口道,“此人是我大楚朝建朝最大的功臣之一,天纵奇才,百年难得一遇,太宗陛下亲赐宅邸,九顾济南,死后更是认之为亚父,你们猜猜这人是谁?”

    “张鲁道。”一道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委实有些好听,在嘈杂的茶馆中都能清晰的辨认出来,众人寻声望去,这一望却是不禁多看了两眼。

    原因无他,只是在于这个出声的年轻人生的太过好看。面若中秋之色,色如春晓之花,若刀裁,眉如墨画,目若秋波。对于美人,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总能吸引住不少人的目光。

    “这是谁啊?”有人怔了一怔,如此样貌,若是在长安城,想必早已有所传扬了,怎的好似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

    惊讶的不止大堂的里的听客,就连二楼包厢中的谢太尉都“咦”了一声,而后侧了侧身:“这个年轻人是谁?如此出色的相貌,老夫怎的好似之前从未见过一般?”

    身旁的幕僚低头谈论了片刻,而后皆摇了摇头:“谢太尉,我等也不曾见过。如此相貌,若是先前见过,应当不会忘记才是,也不知道是何人?或许是刚入长安的外乡人吧!”

    早已有人上前想要结交一番了。

    那年轻人神情却是淡淡的,寒暄一二,便找了个空的位子坐了下来,看向说书人,一副认真听说书的模样。以至于也未注意到同桌坐着的一个女孩子看了他两眼。

    “哟!”谢太尉的目光落在年轻人那一桌之上,突然笑了起来,饶有兴趣的看向楼下大堂。

    年轻人容貌带来的惊艳感很快就过去了,那个说书人已经开口说了起来。他讲的是亚父张鲁道的事迹。张鲁道此人的事迹一向是长安城说书人津津乐道的素材,先前因为张家出事,好些茶馆就不再开讲了,怕被牵连。眼下却是再次提了出来,其实张鲁道不是提不得,至少张鲁道的棺椁还在皇陵之中有一席之地,因为被太宗陛下称之为亚父,是以特许入葬皇陵,这等荣耀,当年曾轰动一时。

    说书人说的正是劲头上,众人听的如痴如醉。醒木拍案,说书人说道:“正是功比武侯,论阴阳如翻转保定乾坤……”

    这时候有人轻笑出声。

    声音清朗悦耳,很是好听。不但好听还有些熟悉,因为就在不久前,大家方才听过。

    众人转头看向那轻笑出声的人。

    难得一见的出色容貌,一身蓝色锦袍,金色腰带,身边垂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白玉,毫无瑕疵,一看就价值不菲,仿佛是哪家世族的贵介公子,却无人知晓他的来历。

    他是谁?这时候笑出声来,就算没有恶意,也绝对不会是善意的。

第三百零一章 辩驳

    “你笑什么?”说书人看着他,蹙起了眉头,“我说的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那年轻公子笑了笑。

    “那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张鲁道不过尔尔罢了。”年轻公子抬起头来,看向众人,神态不屑。

    听着大堂中议论纷纷,说书人脸色变得不善了起来:“张鲁道不过尔尔?”他顿了一顿,“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年轻公子冷笑了两声:“他才高无人能敌,名动一时,却不急流勇退,反而令张家子孙世代把持阴阳司岂不是贪恋权势?”

    “张家阴阳十三科的手法无人能说个不是来,南疆刘大楚张这是公认的。”有沉不住气的听客出声了,“你这话无法令人信服!”

    “他张家若不是贪恋权势怎会把持阴阳司?一十三位大天师,真是厉害啊!这天下最厉害的阴阳术士难道还都是姓张的不成?”年轻公子冷笑,“贪恋权势自然总有湿鞋的时候!”

    大堂中议论声不绝于耳。

    有觉得这年轻公子说的有理的,也有觉得张家如此厉害是实至名归的,众说纷纭。

    年轻公子看着众人,举起手中的茶盏,正要入口,冷不防桌子被人推了一下,撞到了腰。这一撞还真的不轻,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蹙着眉头望去。却见是个小姑娘,看年纪还未及笄,不过容貌生的很是好看,眼见他看过来,顿时红了脸,低着声音说道:“公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

    一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年轻公子倒是神色缓了缓,开口了:“无妨。”

    女孩子红了脸,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这副模样,他见得多了,那等为他风姿容貌所迷的女子都是这副模样。眼前这个小姑娘还生的很是好看,年轻公子心里难免多了几分虚荣,于是他干咳了一声,问道:“你没事吧!”

    小姑娘慌忙摇了摇头,脸愈发红了,而后竟是羞怯的捂着脸转头跑了。

    年轻公子笑了两声,拿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而后“噗”一下喷了出来,他猛地站了起来,喝到:“你这茶里放了什么东西?”

    一股酸嗖的味道呛得他一阵咳嗽,看着穿过人群缓缓走来的伙计,气急之下,年轻公子也懒的再嗦,扔了银子转头就疾步走了出去。

    “喂,客官!”伙计穿过人群,来到桌前才喊了一声,那年轻公子便不见了踪影。

    “这……”伙计莫名其妙的看向众人,有好事者伸长了脑袋去看那茶盏里的茶水,“这茶水怎么了?我们喝得,那公子哥便喝不得么?”

    说书人脸色不善的撇了撇嘴:“瞧着这年轻公子这副俊秀模样,没想到行的就是砸场子的勾当,驳我说书在前,这口吐茶水在后。我们这茶馆的茶水难道喝不得?还令他难喝到吐出来不成?”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叫道:“喝得,喝得,给我续上一壶,我们都喝得怎的就他喝不得?”

    坐在二楼包厢里的谢太尉也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同时侧了侧身,有些得意的指向楼下,对一旁的幕僚说道:“老夫看到了,那个姓卫的鬼丫头在那年轻公子的茶水里加料了,哈哈哈!”

    “真是忒坏了,跟王翰之那老儿简直一丘之貉,看看,看看,自从她搭上了王家这条贼船,崔远道那会仙阁出的事还少么?”谢太尉大笑道,“这干股那老鸨给的太值了,瞧瞧,数数这些时日崔远道都帮她搞定了多少事了?”

    谢太尉说着拿起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而后发出了一声感慨:“好茶!真是好茶!”一旁的侍从不解,只是最最普通的碧螺春而已,老太爷怎么就说好茶了呢?

    “老夫呢,眼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台下的说书人一敲醒木,又开始讲了起来,众人鼓掌叫好,谢太尉跟着一同鼓掌,边鼓掌边道,“那就是坐山观虎斗!”

    ……

    ……

    喝了一口酸嗖的茶水,年轻公子拉长着一张脸走进黄天道旁的百胜楼。

    哟,这脸色臭的,该不会是来寻仇的吧!百胜楼的伙计立刻给旁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小心翼翼的上前赔了个笑脸:“客官,您几位啊?”

    “我找人!”

    我勒个去,不会真是寻仇的吧!伙计沉下脸来。

    说完话的年轻公子等了片刻,也没有听到伙计的询问,见他反而还在同一旁的人使眼色,不由怒气顿生:“你这百胜楼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你们家掌柜呢?”

    伙计干笑了两声,对他提到掌柜也丝毫不惧,只是伸手拦住他,出声提醒道:“我说您啊,寻仇可以,但别在我百胜楼的地盘上动手,”说罢,拇指指了指背后,语气骄傲,“我们百胜楼背后也是有人的!”

    什么寻仇不寻仇的!年轻公子眼看就要发怒。

    “表兄!”这时候有人及时出声叫住了他,走过来的也是一个年轻的公子,虽容貌不及他,却也生的清秀文雅。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柳闵之。

    对面会仙阁门口揽客的妓女也在此时看到了年轻公子,顿时眼前一亮,心花怒放的挥了挥手里的彩色手绢:“好俊秀的郎君啊,要进来玩吗?”浓郁的香粉味扑鼻而来。

    呛得几人打了个喷嚏。

    在年轻公子发怒的那一瞬间,柳闵之及时拉住了他,回头瞪了一眼那几个挥着手绢的女妓:“我表兄作风清正,不好女色,不过我可以。”

    回以他的是女妓的几个白眼,又重新回会仙阁门口揽客去了,

    柳闵之摸了摸鼻子,连忙拉住脸色难看的年轻公子,对一旁的伙计道:“这是我的客人,你们误会了。我们没有什么仇,他只是今天心情不太好而已。”

    哦,原来如此啊,伙计恍然,连忙赔礼,很是热情的引着两人去了包厢。

    对伙计的赔礼,年轻公子冷哼了一声,青着脸走进包厢。

    包厢里已有两个人坐着了,柳闵之笑嘻嘻的关上了房门,拉过年轻公子:“我表兄来了。”

    坐在席上的黄石先生看了眼旁边的裴宗之:“这回是你真正的表兄来了。”

    “这等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嘛!”柳闵之摆了摆手,坐了下来,“表兄,你也坐。”

    “裴羡之。”裴宗之开口了,说了今日进包厢后的第一句话,“你的脸色怎的如此难看?”

第三百零二章 不妙

    裴羡之喝了一口茶水,脸色和缓了些,这才开口道:“这长安百姓可真是威风,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刁钻不讲理的百姓呢!”

    坐在那里的黄石先生跟裴宗之看了他一眼,同时低下了头,舀着甜酒酿在吃。

    柳闵之见状,干咳了两声:“这个……呃……表兄啊,吃饭吃饭!”

    裴羡之却没有立刻动筷子,只是看向在那里吃甜酒酿的裴宗之出声道:“大哥,你自从去了实际寺之后,统共回过家两回,加起来不到四个时辰。大伯还有祖父他们甚是想念你,想要你多回去看看。”

    “我拜天光大师为师,师尊教导一刻不忘。”裴宗之放下勺子,看着他道,“这红尘白骨皆是虚妄,我早已放下,你们何不放下?”

    “噗!”一旁的黄石先生喷了出来,连忙擦了擦嘴,“吃的太急呛到了,你们继续!”

    裴羡之看着裴宗之,脸色有些发僵,怔了半晌之后,再度出声了:“大哥,三叔公想要入仕。”

    一直低头吃东西的黄石先生愣住了,一旁的柳闵之也停下了手里斟酒的动作看向裴羡之。

    “祖父年纪太大,折腾不动,此事不准备管了。族里有不少人想要入仕。”裴羡之说道,“我裴氏一族藏拙藏了四百年了,还要藏到什么时候,你给句准话。我回头同族里说了之后,三叔公就准备入仕了,一旦三叔公入仕,我裴氏族人也会参加下一回的科举入仕。”这是有志举族崛起了。

    “你们裴家,”柳闵之终于缓过神来了,“是准备举族出山么?”

    “不错。”裴羡之点头,“但我裴家虽在儒林之中名誉不凡,但到底已有四百年不曾踏足官场,如今有你这份关系在,你若是肯帮忙,于我裴家自有大益,可以省却很多弯路。”

    “你们可以出山,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裴宗之想了想道,“你们出山你们的,与我何干?”

    “大哥,别忘了你姓裴,身上流的终究是裴家的血脉!”裴羡之将手里的空茶盏扔回桌子上,“大哥是要袖手旁观么?别忘了,你是我等这一辈裴氏的嫡长子,极有可能是将来继承裴家祖业之人。”

    “祖业我不会继承,这世间的红尘白骨我也早已放下。”裴宗之道,“你们出山我拦不住,但是与我无关。”

    “你……”裴羡之不敢置信的指着他,“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考虑考虑大伯、伯母吧,他们一向以你为傲。”

    裴宗之蹙了蹙眉,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变了:“裴氏祖训,后代不得踏入朝堂,我记得小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一条吧,你们忘了祖训了么?”

    “大哥竟然还记得祖训?”裴羡之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终究还是叹了一声,“大哥记得的这一句没有错,但是还有后半句?”

    裴宗之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张家不倒,裴氏不出。”裴羡之说着神情激动了起来,“我裴氏先祖原本是助大楚开建的第一功臣,却为避张家,退而隐居江南,这一退就是四百年,我等苦读钻研多年,自然是为了登天子之堂。眼下张家已倒,正是裴氏出山之时!”

    “我裴家已经等了四百年,是时候了。”裴羡之沉下声来,“裴园也已经拿回来了。我倒是看不懂,大哥你究竟是哪边的?”

    沉默了半晌,看到他吞了颗圆子:“我与实际寺站在一起,只站天道。”

    “那天道就是要张家亡,要我裴氏崛起!”裴羡之道,“如今朝堂之上空虚,右相被罢朝数月,左相又因先前遇刺之事失了圣心,眼下陛下正是想要对付陈家之时,天时地利人和,无一缺席,我想不通大哥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有个变数,有个我算不到的变数。不好说呢,我还未看懂天道,你们贸然入局,若是有违天道,我不会出手的。”裴宗之盯着碗里的酒酿圆子发呆。

    沉默了片刻,裴羡之出声了:“大哥,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

    “三叔公意已决,陛下的圣旨很快就要到了。”

    “这样啊!”盯着酒酿圆子发呆的裴宗之抬头,喃喃,“那可能要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裴羡之不解,这一次见面,从一开始,大哥就似乎有些不太同意裴氏入仕。

    “不太妙,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太秒。”

    “如何说来?”

    “你,”裴宗之一直放在桌边的手心展开,里头铺了四枚铜板,“长安与你相冲啊!”

    裴羡之愣了一愣:“《论语述而》中有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我不信。若是真那么厉害,那么张家应当得天独佑,万世永昌才对,结果并不是。”

    “不信者,说什么都是无用的。”裴宗之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我们吃饭吧,饭菜凉了呢!”

    黄石先生和柳闵之同时松了口气:总算能吃饭了!这顿饭的开局真是开的心惊胆颤啊!

    ……

    ……

    女孩子在长安街里悠悠的走着,提着各种小吃食走向天师道,而后熟练地翻墙而过,看到坐在小马扎上举着木剑比划的孩童时这才笑着喊了一声:“解哥儿!”

    如此光明正大的练习阴阳十三科?女孩子四顾了一下:“裴宗之跟黄石先生不在啊!”

    “他们来了客人,说吃完了给我带些吃食回来。”孩童放下手里的桃木剑走了过来,看到她手里提的吃食,吸了吸鼻子:“好香啊!”顿了顿,又看了看天,“你今日来晚了呢!”

    “嗯,路上碰到一些事情。”她把吃食放下,给他递了过去,又将那一壶水掐了一撮火苗帮他温了温这才将水倒了出来。

    用阴阳术温酒温茶温水,从一开始看到时的错愕,到现在,张解已经习以为常了。卫姐姐说,这也算是练习的一种嘛!练的多了,就能孰能生巧。这是歪理,但歪理也占个理字,他就姑且信了。

    他与她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你路上碰到什么事了?”

    “看到个生的很是好看的年轻公子。”

    张解眨了眨眼:“那你上前与他说话了?”

    “没有,生的虽说好看,但人嘛我却不喜欢,所以偷偷在他的茶水里加了点东西。”

    “卫姐姐,你真是坏!”张解说道,“你先时说长的很好看,我还以为要与他交好,做自己人呢!”

    “长的好看,跟是不是自己人,是不是坏人没什么关系。”少女笑嘻嘻的咬了一口柿饼说道,“有些坏人长的可好看了,但内里焉坏的。所以,你以后看人千万不能光看外表。”

    “有些人看着无辜,柔弱又善良,却不一定真是如此。”

第三百零三章 相逢

    待到两人吃完,大门开了,她进来是要翻墙,而能从大门大摇大摆进来的就只有裴宗之跟黄石先生了。

    黄石先生手里提着灯看着那在廊下吃东西的两人怔了片刻,而后从他后头闪出三人来。裴宗之跟柳闵之她都认识,只除了另外一个年轻公子,卫瑶卿心里叹了一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那年轻公子也看到了她,而后很快便想了起来:“是你啊!小姑娘,你住在这里么?”

    “我是他们的朋友,你是谁?”那小姑娘愣了一愣,问了出来。

    “在下裴羡之,今日在茶馆,我们坐了一桌的。”裴羡之说着,问道,“那茶水你可喝了?那茶馆简直过分,以次充好。”

    “这个啊!”女孩子拽着自己的小辫子,摇头,“我今日倒是没喝,所以不太清楚呢!”

    身后的黄石先生便在此时出声了:“裴羡之,你认识她?”

    裴羡之点头:“过来的时候在茶馆坐了坐,正巧遇上了这位姑娘,不知姑娘名讳?”

    “卫瑶卿。”

    裴羡之点头,甩着折扇,摇了摇:“哦,我记住了。”

    女孩子说着站了起来,对身后的孩子叮嘱了几句,就向几人告辞离开了。

    总走了小姑娘,裴羡之这才回头,却见黄石先生手里提着灯笼,那灯笼晃动的连带着众人的影子都一跳一跳,看得人眼花。

    “黄石先生,我来提着灯吧!”裴羡之说罢接过了他手里的灯笼,这才注意到黄石先生脸色有些古怪,不由奇道,“怎么了?”

    “没事。”黄石先生摇了摇头,连连摆手,“没事。”

    裴羡之不以为意,看向四周飘荡的符铜铃,“为何还不将这里收拾好了?我等住在哪里?”

    “还不到时候。”裴宗之道。

    “你什么意思?”裴羡之脸色微变。

    “天机不可泄露!”

    这……还真是叫人无法反驳啊,裴羡之冷着脸看着他,还好这时候柳闵之及时跳了出来:“表兄啊,先去我那里住两天吧,这里阴森森的,也住不了什么人。”

    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裴羡之,眼见柳闵之将人带走之后,黄石先生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对裴宗之道:“好歹也姓裴啊,如此冷淡真的好么?”

    “裴氏这个节骨眼上不适合入仕,最好再等等。”裴宗之把玩着手里的铜板,将它们高高抛了起来,铜板凝滞在空中发出嗡嗡的争鸣声。

    “我也看出来了。”黄石先生见张解已经回房了,这才出声道,“那个丫头跳在里头搅局呢!依我看啊,最好的入仕时机,就是等那丫头和朝堂上那群成了精的老手对个结果出来再入仕,那时才是真真坐收渔翁之利之时啊!”

    “但是他们等不及了。”裴宗之道,“我已劝说至此,无人肯听,真是奇怪了。”

    “忍了四百年,忍的越久,这反弹之力也越大,你瞧瞧今日裴羡之如此激动的模样,可见你裴氏族人早已耐不住了。”黄石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普通人最了解普通人,你这种怪人也只有怪人能懂你。”

    “你那堂弟应该不是来长安城闲逛的吧!”黄石先生朝他挤了挤眼,而后转身,“像我们这等没用的就没有这么多顾虑,教教学生就好了!”

    “人啊,真是越厉害烦恼越多!”

    ……

    原来他是裴羡之,江南裴氏这一辈的嫡次子,裴宗之的堂弟。卫瑶卿感慨了两声裴氏真是来者不善啊!或许从一开始裴宗之将张家的祖宅挂上“裴园”的匾额开始,裴氏就已有所反应了。

    她低头想事情,刚从天师道出来没多久便遇上了一条鞭子,那鞭子破空而来,她闪身及时躲了过去。

    看到那对燃着熊熊怒火的凤目之时,少女啧啧啧的叹了两声,扬声道:“莺莺姑娘,好巧啊!”

    那娇蛮的俏丫鬟恨恨的甩了个空鞭子:“姓卫的,总有一日我会给你好看的!”

    “话说得漂亮没用,等你什么时候做到了再放狠话也来得及!”女孩子摆了摆手,目光转向俏丫鬟的身旁,除了惯有的东浅公子之外,还有三个年轻的后生,是唐家的后生,来长安时还曾引起过轰动,生的很是俊俏。少女吹了吹口哨:今日路遇的美男子还真是不少。

    这口哨一出,俏丫鬟更愤怒了,脸气的通红,又一鞭子甩了过来,这次不等她避开,便被一位唐家后生接住了。

    “关中人都是如此豪爽的么?连女子亦是如此?”

    还不等卫瑶卿说话,莺莺姑娘就跺了跺脚,出声了:“呸呸呸,才不是呢,只她一个不要脸!”

    “我们倒觉得挺有趣的。”唐家后生互相看了一眼,笑了出来,转头去看一旁的东浅公子:“东浅公子,你的迷踪巷不错,但是我们走出来了。”

    东浅公子仍是一脸羞涩的模样,眼神清澈的点了点头:“很厉害啊!所以,接下来,你们要出手了么?”

    唐家后生点头:“我们习阴阳十三科,也擅长暗器,若是单论阴阳十三科自然也是无人能与张家匹敌,但是我们的阴阳十三科与暗器手法联通在了一起,实力同样不容小觑,东浅公子,你可要小心了。”

    东浅公子点头。

    唐家后生抬手,将手里的铜球抛了过来,离开不远处的卫瑶卿只觉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如此大的晃动,引得附近的百姓都慌张了起来,两畔民舍的灯此起彼伏的亮了起来。叫骂声,不解声,惊慌声不绝于耳。

    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啊!卫瑶卿感慨了一声,转头去看后头,已是火光冲天。

    那名唤莺莺的俏丫鬟也躲了过来,就在她不远处站定,看向火光中,脸上满是笑意。这主仆两还真有意思,一个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外表看着凶,本事没多少,另一个外表看着人畜无害,手段是真正的厉害。

    “喂!”卫瑶卿停住脚步,喊了一声那俏丫鬟,“莺莺姑娘,你这么高兴是笃定你家公子赢定了?”

    “当然。”俏丫鬟脸上得意不已,“我们家公子赢定了。”

    果然,要套这丫头的话太简单了。

    卫瑶卿转了转眼珠轻哼了一声:“我看未必,唐家后生也是极其厉害的,那手暗器绝技出神入化,你怎么敢笃定你家公子一定赢?”

    “我家公子当然能赢。”俏丫鬟不以为意,“不管今日唐家后生是输是赢,最后赢的定然是我家公子!”

    看着就没打什么好主意,这主仆二人手段之狠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了,那要不……

    正想着事情时,那丫头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姓卫的,你不要得意,等把唐家的后生收拾干净了,就轮到你了!”

    这样啊,卫瑶卿惊讶的挑了挑眉,那就不能让他们把唐家后生收拾干净了。

第三百零四章 寒意(提其打赏+)

    待到那个讨人嫌的姓卫的丫头离开之后,莺莺姑娘这才转向那火光之中,有些担忧却又不敢上前。

    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卫瑶卿便在此时听到了身旁路人的一阵惊呼声,回头却见天幕之下,流光璀璨。幽暗的天幕之下,点点星光飞速凝聚,又绵绵如雨般落下,星点洒落,即便已隔了很远,却依然能看到视野范围之内,星落如雨。

    她低头,看向离她最近的星点,落下砸出了一个大坑。

    这场景真是盛大、奇异、瑰丽而危险。

    真是厉害啊,东浅公子天赋确实不凡,但面对巴蜀唐家这等暗器与阴阳术结合集大成者最致命的一击来说,他还是输定了。

    少女摇了摇头:没办法,唐家祖上积德啊,所以这一次,东浅公子要输了呢!

    感慨虽是感慨,少女脚步却未停留,在长安夜里独行,昏黄的路杖灯笼将她的影子拉成一条直线,摇摇晃晃,莫名的诡异而殊丽。

    这长安城真是有趣呢!

    过上十年,她也不会觉得乏味。

    ……

    ……

    俏丫鬟莺莺早已被这一瞬间的盛大怔住了,仿佛傻眼了一般,凤目圆睁,呆呆的望着前面的火光。

    待到回过神来,这才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公子!”

    从火光中走出来四个人,唐家的三位后生身上脸上除了有些脏乱之外,并无不妥。而一向如贵介公子般的东浅公子就有些狼狈了,甚至发尾还烧焦了一截,手上也有一块烧焦的痕迹。

    “公子!”莺莺连忙冲了上去,东浅公子却是笑了起来,虽说狼狈,却还是眼神清澈,笑容中有几分羞涩的看向唐家的三位公子,“你们赢了,真厉害啊!这一次,多谢你们手下留情了。”

    其中一位公子哈哈笑了两声扬了扬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本只是切磋而已,犯不着性命相搏,那我们先走了?”

    东浅公子俯首一礼,而后起身:“多谢几位手下留情。”

    待到那三位唐家的后生走远之后,俏丫鬟一下子抱住了东浅公子的胳膊,直掉眼泪。“这几个姓唐的真可恶,谁要他们假惺惺的同情,定是公子一时不察,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论实力,我是不输他们的,但方才那个能用阴阳术的手法控制的暗器是真真厉害。”东浅公子叹道,“有这个暗器在,我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呢!”

    “那怎么?”俏丫鬟急的直跺脚,“他们三对一,胜之不武,不如叫上老赵他们……”

    “些许小事,用的着老赵他们?”东浅公子摇头,笑容清浅而羞涩,一如既往,开口却是,“既然胜不了他们,那就让他们永远都不要出现好了。”

    长安夜里寒意顿生。

    ……

    金銮殿内,群臣山呼万岁之后起身。

    李德全高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天子的仪容隐在垂帘之后看不真切,但那是对大多数而言,却并不包括站在天子左右两侧的李德全和今日跟过来记录朝议的钦天监官员卫监正。

    即便仪容隐在垂帘之后不说话,明宗帝的唇角都是勾起的,心情很是不错的模样。

    殿上有官员出列:“陛下,又到三年一度祭天大典之时了,臣请礼部早作准备,为陛下整理祭天大典事宜。”

    礼部尚书孙思哲应声出列:“确实到祭天大典之时了,不知陛下准备将大典定在何日?我礼部也能早作准备,让户部备款。”

    官员们纷纷出列议论着祭天大典之事,李德全脸色却有些古怪,他侍奉陛下多年,能成为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别的不说,这看眼色的功夫自是无人能及的,有时候甚至陛下自己还未察觉,他就能先一步的察觉到陛下的心情。

    眼下陛下的心情很是不好,似乎是因为官员谈论祭天大典事宜引起的。

    但是祭天大典想想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提的吧,这……陛下怎么了?莫非是想到了被掳走的太子跟公主?李德全转着眼珠,很多时候,他虽然能察觉到陛下的心情,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阻,当然朝堂之上也没有他开口的地方。

    眼看陛下脸色越来越沉,一旁那个记录朝议的官员出声了。

    “祭天大典,今年么?”

    是个女子的声音,听声音年纪还不大,应当是钦天监的官员。殿上的群臣这才注意到那个记录朝议的官员,这也不怪他们,着实是往常,这等记录朝议的官员甚少出声提醒,而且多数时候也没有什么好出声的。

    “是啊,三年一度,今年要行祭天大典。”有个礼部的官员出声了,“可是有何不妥?”

    那记录朝议的官员掐了掐手指,而后摇了摇头:“不妥。”

    “有何不妥?不都是三年一度么?怎么今年就不妥了?”礼部尚书皱着眉开口了,同时打量了一眼这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记录官员,些许不满涌上心头。

    “自然是今年不同往年。”那记录朝议的官员笑了笑,出声了,“否则我也不会出声阻止。”

    “理由呢?”不少礼部官员纷纷出声,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中礼部可谓闲职,不容易摊上事情,但同样的圣眷也不如其他五部,好不容易三年一度的祭天大典是难得的获圣眷的好时候,这个记录朝议的官员偏偏在此时发声了,怎么可能不惹得礼部官员出声询问?

    “今年是庚寅年,三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在我大楚朝此前遇到庚寅年的次数统共有六次。其中三次因各种缘故并未行祭天大典,三次行了祭天大典。”

    “在并未行祭天大典的那三年,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而在行祭天大典的那三年,第一次是有匈奴来犯,我大楚损失数万儿郎,第二次是宗亲政变,虽最后镇压了,但我大楚也因此损失不少人才,第三次是明惠帝当政的最后一年,原本是我大楚最贤明的君主之一,但明惠帝却在那一年英年早逝。是故可见庚寅年并不适合行祭天大典。”那记录朝议的官员朗朗出声,“此事问一问史官便可知晓了。”

    众人看向史官司马宁。

    看着群臣的眼神,司马宁欲哭无泪:让他想想好么?他虽读史三十年,但一时半会儿要想起来也要时间的好么?

第三百零五章 警惕

    群臣的目光让司马宁有一种头大如斗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年读书时被先生拷问功课的时候,没想到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经历这样的苦楚。

    努力回想了半晌,司马宁点头:“不错,确实有此事。”

    那位记录朝议的官员笑了笑,又道:“不但如此,阴阳十三科中也有这样的说法,《张陵自传》中有言:庚寅划水顺行。意思就是庚寅年若非不得已,不需要有大动作便能顺行。”

    礼部的官员低声议论纷纷。

    “今年年后瑞雪降我大楚境内,除凉州土地贫瘠,稍有不顺之外,其余各方都有兆丰年之势。”那记录朝议的官员说道,“如此乃是天佑我大楚之吉兆。”

    除凉州土地贫瘠?什么意思,跟凉州有什么关系,一旁的李德全听的云里雾里的,倒是这时候,脸色缓和的明宗帝听明白了,是以顺势开口道:“如此,今年的祭天大典就暂且取消了,原本户部要拨款用于祭天大典的钱财便用于凉州济民吧!”

    那个出声的记录朝议的官员连忙跪倒在地:“陛下圣明如此,真乃我大楚百姓之福!”

    整个过程可谓一气呵成,李德全看的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待到那记录朝议的官员起身之时,群臣似乎方才回过神来,齐齐出声:“陛下圣明!”

    这……真是文化人拍起马屁来,还有佞臣什么事?马屁拍的如此润物细无声,提醒提的一点都不留痕迹。李德全许久之后方才回神,眼看陛下脸上笑意愈发明显,再瞅瞅不远处站着的记录朝议的官员,神色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古怪的神色在他将一匣子金叶子递给那监正时达到了顶峰。

    “这是……”那钦天监的监正一副不敢置信惶惶的模样。

    李德全干咳了一声,眼神颇有几分复杂的看着她:“陛下给你的赏赐!”

    ……

    眼看着她抱着一匣子金叶子走远,李德全看着手里的一把金叶子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既有些无奈,却又舒心了不少:罢了罢了,这几日阴阳司的人都在青阳园闹腾着呢,就多让她在陛下身边呆几回好了,至少陛下高兴啊!

    陛下今日是真的高兴,要不然也不会一下早朝就令他去赏了那小监正一匣子金叶子了。

    而后一连数日,都是她出现在陛下身边记录朝议,每每朝堂之上,陛下脸色稍有变化,她便出声,难得的是每每开口都是由阴阳十三科范围内的问题入手,却最后总能替陛下分忧。这提醒提的如此毫无痕迹,赏赐也由一开始的金叶子变成金花生再变成一只一只大大的纯金摆件。

    这短短几日的功夫,这个监正就靠出色的拍马之功从陛下手中拿到了近万两的赏赐,就在众人开始注意到她的存在时,廖天师身子养的差不多了,重新由廖天师跟着陛下去上朝了。

    今日朝堂之上出现了一封秘信。大理寺卿狄方行拿出手中那封信,道:“这封信并无署名,是匿名投在我大理寺门口的。”

    “信上提到,巴蜀唐家私自扣留上供之物,藐视天威!”

    明宗帝看着那封信,神色变的凝重了起来。

    “丹砂难得,本是上供之物,巴蜀唐家却私自留下了丹砂,却不上供,此乃藐视天威之举!”

    朝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变的凝重了,先前帮唐家引荐的官员开始不安:若是查到属实的话,藐视天威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朝堂上群臣惴惴,无人说话,明宗帝脸色变得愈发难看了起来,但这一回,任他表情如何难看,也无人开口,静默了半晌,明宗帝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认真记录朝议不说话的廖易,心头无名之火顿起,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散了早朝。

    李德全倒抽了一口冷气:陛下这看着好像是听习惯了马屁,习惯了有人给他递梯子了。今日廖易廖天师表现的跟个木头人似的,陛下不发怒才怪!

    麻烦了!真的麻烦了!若是没有那几日那小监正惯的陛下,倒是没什么,反正钦天监、阴阳司的官员只用记录朝议内容,这是以往朝堂之上最轻松的职务,陛下就算发火也发不到他们身上。现在好了,就算什么都没做错,也要被陛下发上一肚子火了。

    这可怎么办?又不能总让那小监正跟着陛下来早朝?这于规矩不合啊?那几日能跟着陛下,已是情况特殊了。

    这人啊,尝过了甜头之后,再尝苦的,定然不高兴,陛下也是如此啊!

    这可怎么办?这是李德全愁的事情,是陛下愁的事情,却不是她卫瑶卿愁的事情。

    她抓着一把金花生,手抬得高高的,而后“嘻嘻”一笑,手蓦地一松,大颗大颗的金花生滚落一地。

    一副无所谓模样的黄石先生瞬间变了脸色,连忙蹲下捡了起来:“我这个人呢,最怕浪费了,这东西还是捡起来的好。”一边捡一边往钱袋里塞。

    桌上摆着一碗红彤彤的汁液,女孩子凑上去闻了闻:“这是……山楂汁?好生粘稠,都快稠成酱了。”

    “裴宗之做的,每日一碗。”黄石先生说道,捡起了地上最后一颗金花生起身,而后回头。

    这一回头,却是吓了一跳。

    却见女孩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直的瞪着他,嘴角还溢出了一行血迹。

    这是……黄石先生瞬间吓得瘫软在地,不敢置信的伸出手凑到她的鼻息下。

    平稳的呼吸能清楚的感觉到。

    女孩子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舔了舔那行“血迹”:“看来真的蛮像的,而且酸酸甜甜,还挺好吃的。这个给我吧!我让我家枣糕学学。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听着就不安什么好心。”黄石先生冷哼了一声。

    女孩子抬手又一把金花生扔了过来,这是准备拿金花生砸死他么?黄石先生腹诽,却不再纠结于那一碗山楂汁了,难得有人做散财童子,他自然是要把握好机会的。听说她一味溜须拍马的功力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现在啊,她可不缺赏钱。

    “不要告诉裴宗之啊!”

    黄石先生应了一声,这丫头看似随意的一句,但是说到底,还是对裴氏起了警惕心吧!

第三百零六章 帮忙

    寒风吹过,这冬天好像过得格外的漫长。百姓们缩了缩脖子在街上行走,即便行人畏惧寒冷,但酒楼茶馆里谈论之声还是热闹非凡。

    这两日的谈资不久前也曾作为谈资轰动一时,不同的是,那时候的谈起是艳羡,是夸赞郎君好颜色,是夸赞唐家挖到丹砂得天独佑,是羡慕唐家进长安进的如此风光。而这两日风向却陡变,是鄙夷唐家族人不懂事,私藏丹砂,犯下如此诛九族的大罪,也再没有当日夸赞郎君好颜色的百姓了。再好看的人,犯了诛九族的大罪,那还顶什么用!

    “这天怎么还不回暖!”王会仙站在会仙阁门口摇着一柄团扇,拢了拢衣裙,“这春衫都已经做好了,我楼里的姑娘都不敢随意穿,怕受了凉!”

    正在行走的百姓纷纷退到两旁。

    王会仙被人挤了挤,用团扇遮了遮胸,叉着腰大骂:“哪个不要脸的,敢占老娘的便宜!”

    风月场所的女子,更何况还是老鸨,自然厉害,泼辣起来也是毫无顾忌。

    众人回头,见她叉腰大骂,不由打趣道:“王会仙啊,你浑身上下哪里大家没见过啊,占个便宜怎么了?开妓院的不让占便宜?”

    王会仙“呸”了一口,团扇一指,指向众人:“占便宜你们给钱了么?没给钱占什么便宜!”

    众人哄堂大笑,那引得百姓退避的队伍也随着行进露出了真容,前面依旧是长安城百姓们的熟面孔林立阳,他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握着佩刀在前头走着,后面是一辆一辆的囚车。

    囚车里男女老少皆不在少数。

    “诺,就是这个唐家,原本挖出了丹砂,陛下大喜,大为嘉奖的。”早有长舌的妇人说开了,“结果好了,私心自己偷偷留了点丹砂,诛九族啊!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就是啊,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会做出这种事情。”有人出声道,声音里满是费解,“你们说这是不是疯了?”

    ……

    议论声不绝于耳。

    王会仙靠在门口听着,时不时发出两声笑声,目光也跟着众人漫不经心的扫着囚车里的人,待看到囚车中俊秀的后生经过时,顿了顿,从背后摸了个香包扔了过去。被砸的后生愣了一愣,那香包就滚落入了人群中,不知所踪了。

    “哎呀,真是,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来时这般风光,没成想却是这等结局!”王会仙耸了耸肩,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此看来,我还算幸运的。”

    囚车一辆接一辆的经过,走向大理寺的大牢,不管怎么说,这诛九族的大罪是跑不了了,区别只在于怎么死而已。

    “天真冷啊!”王会仙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会仙阁,里头的妓女正在抚琴跳舞,好不热闹。她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至少在这居大不易的长安城,她王会仙还活着,她的会仙阁还在。

    这长安城要闯出名堂不容易啊!靠在门前漫不经心揽客的王会仙目光落到了恢复了繁华热闹的街道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她目光一扫而过,却在瞬间凝滞了片刻。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手里提着一盏宫灯,容貌在昏黄的灯光中仿佛染了一层蒙蒙的光,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隔了很远,在很远的地方行走着。她的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让人觉得古怪诡异摸不透。她王会仙当然认识她,第一眼见她就是穿着一身男装,不做半点修饰带着王老太爷、谢老太爷杀上门来,给她上了来长安城以来的第一课,以至于她不得不让整个会仙阁为崔司空效命。但后来的事证明,所幸她一早就知道了长安的居不易,才让会仙阁渐渐站稳了脚。

    她王会仙于风月场上摸爬滚打多年,见过的女子不知凡几,却从未见过如此的女子,古怪到她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甚至她若是许久不出现在人前,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个女子真的出现过么?

    满大街的行人,就算她生的漂亮,在昏黄的灯光中也并不明显,甚至很容易隐在满街的人潮中,但是一旦发现,却很难移开眼了。

    “太奇怪了!”王会仙叹了口气,眨了眨眼,再定睛去看时,那个女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她摇头四顾,“咦?人呢?”

    “喂!”有人自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王会仙被吓了一跳,这般大的反应反而让拍她的阿丑吓到了:“你怎么了?”

    王会仙摇头:“不知道,看到一个奇怪的女子!”

    阿丑不以为意:“青楼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不一样。”王会仙想了想道,“就像一本荒诞诡异的传奇话本子,在打开之前,你不会知道它给你看的会是什么?是逗趣还是诡异?”

    ……

    街头巷尾,一只手覆上了屋舍的门环,轻轻敲了敲。

    门被拉开一条缝,屋主人见是她,这才将门缝拉开了一些,让她进来。

    她走了进去,将宫灯放在一旁的地上,跨了过去,看向眼前的三人:“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为首的人开口问道,手摸向一旁的灯,将灯芯挑亮了一些,照亮了眼前的女孩子,“卫姑娘直说无妨。”

    少女弯了弯唇角,在灯下看来很是温柔,只是眼底却因着这份温柔显得格外的幽暗。

    “七天后,会有一批人在午门被斩首,我想请你们想办法帮我救一个人出来。”

    三人脸色凝重了些:“是谁?长什么模样?”

    少女笑了笑,回答却有些惊人:“不知道。”

    这……不知道?三人惊讶!

    “到时候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但你们的时间很紧。随便哪一个都行,只要带一个出来就行。”少女顿了顿,“多的话很可能会暴露。”

    随便哪一个都行吗?还有这样的救法?

    “这一场行刑会有精通阴阳十三科的高手围观,你们只有一瞬间,我的通阴阳幻境也只会维持片刻。”少女说道,“那个高手是个极擅长阴阳十三科中通阴阳幻境的高手,时间稍长,定然会发现破绽,所以你们的速度必须快。”

    “当然了,这么快的时间之内也只救得了一个!”

第三百零七章 哀恸(月票100+)

    钦天监厚重的官袍穿在女孩子的身上却也修饰出了几分玲珑,可见少女已经初初长成,娉娉婷婷,亭亭玉立。

    李德全在后叫住了前头的女孩子:“那个……什么……卫……卫监正!”

    少女停下了脚步,有些诧异的回头,在钦天监玄色的官袍的映衬下,容貌更显得白皙妍丽。

    “李公公。”少女朝他行了一礼,起身,好奇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啊?还不都是你?还一副如此无辜的模样!李德全无奈的想道,开口却是:“陛下厚望,明后几日你跟着陛下去上朝,记录朝议吧!”

    少女点了点头,从袖中摸出一把金叶子递过去:“多谢李公公在陛下面前替下官美言。”

    李德全笑了笑,却没有接过,只是推了回来:“卫监正客气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陛下的厚爱啊!”

    少女连连点头,感激万分的模样。

    “哦,对了,”叮嘱了几句转身准备离去的李德全回过身来,诧异的看着她:“卫监正,你这是去哪里?”顿了顿看天,“这还不到正午啊!”

    “家里有事要回去一趟。”少女说道,有些不安,“我请了假了。”

    李德全挑眉,身为皇宫里的老人,他自然不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以抬手指了指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去吧去吧,左右也是闲职,没什么事。”

    陛下喜欢听她的马屁,至少现在他还没见过拍马屁手法比她更高的。佞臣又怎么样,陛下喜欢才是最重要的。李德全看的很明白,所以干脆的挥了挥手,放她离开了。

    少女欠了欠身,转身走了。

    ……

    出了宫门,正午的日头有些刺眼,没了高大宫墙的遮挡,少女抬手遮了遮眼,待到适应了才放下了手。

    宫门前依旧人来人往,但不同的是,眼下却有不少人都向着一个方向行去。

    那是午门的方向。

    少女轻舒了一口气,跟上了人潮。

    今日有人将在午门被斩首。

    少女挤进了人群,穿着囚服跪地的犯人神情悲戚,不复往日的风光。巴蜀唐家在巴蜀也算大族,族中之人自幼养尊处优,短短几日的功夫,就从一方独大的大族沦为了阶下囚。

    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少女转头看向人群中。天幸不管东浅公子此人虽然手段狠毒,但相貌很是不错,在人群中宛如鹤立鸡群,很快便看到了他。

    那个俏丫鬟喜笑颜开的呆在他的身边抱着他的手臂打着趣,东浅公子唇角含笑,一如第一眼见到时那般,笑容清浅而羞涩。若不是亲眼看到,想必极少会有人把眼前这个人同阴险狠辣的小人联系起来。

    少女发出了一声喟叹,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掠到耳后:没办法,小人难缠啊!

    巴蜀唐家的根基远在巴蜀,且不说时日太短根本来不及准备,就说这京师长安,也不是巴蜀唐家能够放肆的地方。没有什么劫法场,更没有什么推辞,监斩官一待午时,便吩咐准备行刑了。

    刽子手取下身边的大刀,灌下一大口清酒,而后喷在刀面上,刀刃之上发出森森的寒光,即便是正午时分阳光最好的时候,也让人生出寒意。

    手起刀落,鲜血洒落。行刑结束,有来观行刑的孩童吓得大哭了起来,尖锐的哭泣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怎么回事,怎么带了孩子来看这个?”不少人开口说道。

    “快将孩子抱走,吵的人心烦!”

    那抱着孩子的大汉连忙点头哈腰着将孩子抱走了,转头便走入街巷中不见了踪影。

    看到小吏们帮忙将唐家族人的尸首搬上了板车,运往乱葬岗,卫瑶卿拢了拢衣袖,掐断了袖袍中燃了一半的香,抬手拭去额上的汗珠,却见不远处的东浅公子,神情哀恸的擦着眼泪。

    她越看越觉得有趣: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猫哭耗子吧!

    假慈悲啊!

    ……

    ……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昏厥中醒来,坐了起来。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点了盏灯,三个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在桌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一个女孩子正对着他坐着,腿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在看他。

    屋里烧着水,热气氤氲,以至于隔着水汽,他只能看清个大概

    他闭了闭眼,待到完全适应之后,方才睁眼,肩膀上的疼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也看清了眼前这一切。三个男人,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是那个女孩子,见他醒了,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眉眼弯弯,很是可爱的模样。

    他见过她。

    “你醒了?”她说。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摸了摸脖子:眼前的场景,怎么都不像死后的世界啊!

    “我没死?”他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女孩子点头:“我们救了你。”

    “为什么救我?”

    这次回答的不是女孩子,而是那三个正在大口大口吃面的男子,其中一个抬头:“时间紧迫,我们只来得及救一个,救得就是你。”

    “我见过你。”他起身看着女孩子,“与东浅公子……”提到东浅公子四个字,他牙齿咬得格外的紧,眼里满是愤恨,“与东浅公子比试的那一晚,他身边那个丫鬟对你甩了鞭子,是我接住的。”

    “我知道。”女孩子说道,“所以我才救你。”

    她说着站了起来,踱着步来回走动。

    “东浅公子对付你们手段如此毒辣,小人手段层出不穷,不得不防。对付完唐家,他就要来对付我了,我有事情要做,没有功夫与他周旋。所以我不能让他将唐家的人杀绝了,但是时间紧迫,只来得及换下你一人。”

    少女说着顿了顿:“你……”似乎在想着措辞。

    “唐翎。”那唐家后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她“所以你救了我?”

    少女点头:“瞒着没什么意思,自然便直说了。你想报仇么?”

    “自然想。”唐翎闭了闭眼睛,露出了一丝苦笑。

    “那丹砂……”少女顿了顿,似乎想问一问,却又及时收住了口,没有说下去。

    “丹砂么?我们确实有。”他接口道,“但并非私藏,而是发现时,就是一大一小两块。原本此事旁人并不知晓,是东浅找上门来,也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以此威胁我兄弟三人与他比试。只要我兄弟三人与他比试一番,此事就不会外传。”

    “可是没想到你们赢了,他却告了密。”少女扬眉,看着他,神情古怪,“你也别伤心,若是输了,你们同样活不了,我见他那日与你们比试可是动用了全力的,这等比试自然非死即伤,你觉得他会停手么?”

    少女说着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语气发凉:“后来的事情,你没看到。法场之上,东浅公子对着你们的尸体在擦眼泪,哀恸不已。”

    这话一出,就连那边大口大口吃面的温韬三兄弟手里的动作都顿了一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冷。

第三百零八章 信件

    “吃饭了。”有人喊他。

    唐翎回头,见那男人手里一手捏着一只肉夹馍,另一手捧着一碗胡辣汤边吃边啃,这是长安当地百姓最常吃的吃食之一。

    他眉头微微紧蹙,虽说年纪不大,额头却已出现了几条惯常的细纹,这个模样,同长安城街头巷尾忙于劳作的普通汉子没什么两样。

    他叫温韬,是个精通摸金的高手,那一日也是他带着两个人将他从法场救走的。当场救人,瞒过这么多人,甚至还有东浅公子那等人,难度有多大,已经不言而喻。

    他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坐的有些久了,以至于初初站起来时,还有些头晕,他走过去,默默地吃着桌上的东西。这里的三个汉子话并不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他也跟着一起晒,但往往晒上一天还是觉得冷。

    自那一日自己被人救下已经三天了,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晰的回想起自己与那个女孩子当时说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你救下我是为了对付东浅公子,也是为了你自己。”

    女孩子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不错,不然我何苦要费了力救你?”

    一点掩饰也无,她毫不隐瞒她的目的。因为分身乏术,忌惮东浅公子这等人,所以救了他,所以要他报仇。

    动机不纯,却很是坦荡,是笃定主意他不会拒绝吧!事实也正是如此,他无法拒绝,唐家满门被斩,唯一活下来的他除了报仇,还能做什么?

    这里的三个人对他要做的事情恍若未闻,只每日安安静静的晒太阳,吃着买回来的食物,炉子上温些黄酒茶水,他就算是要出去,也从不过问。好似三个人每个人都在各自生活,却又确确实实的住在同一屋檐下,莫名的和谐。

    真是三个怪人!

    他吃完东西,将碗洗好,将桌子擦干净。

    “我想出去看看。”他说。

    “去吧!回来吃饭么?”开口问的还是温韬。

    他点头:“嗯,回来。”

    那三个人没有再说什么了,一副随他去的模样。他摸了摸脸,这是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却能辨认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的脸。这绝妙的易容手法是那个女孩子的手笔。

    他缩着脖子出了门,穿着厚袄,弓着腰,同长安城内一般的邋遢光棍别无二致。就连街头玩耍的孩子都不多看他一眼。

    他在街口的石阶上坐了半晌,没有人来询问过,甚至连多余的眼神也无。这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再没有听到有人在提他唐家的事情,他就坐在那里,不声不响。

    不过三天而已,再也没有人提及他唐家,前不久的风光入城,和满门问罪的事情明明也不过几天的事情,却已不再有人提及了。长安啊!他抱住自己的双腿,将头埋在臂膀中。前不久还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仿佛瞬间老去,他活着还能做什么?除了报仇杀了东浅公子想不到其他。

    ……

    驿站里的小吏坐在屋里,屋里烧着热热的炭火,小吏对着满桌的书信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整理着信件。

    从门外响起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小吏睁着惺忪的睡眼,也未看他,只出声道:“来取信的啊!叫什么名字。”

    “我姓裴。”

    这声音真好听啊,小吏出自本能反应的抬头,却看到了更好看的人,容色令人惊艳,是以不由一怔。

    “看什么?”被看的那人却蹙了蹙眉,“信件。”

    “哦……哦,”被提醒过的小吏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从一堆信件中扒拉出一封,“这里有一封,裴羡之,从江南寄来的。”

    裴羡之点了点头,接过了信件,转身欲走。

    小吏却又喊了一声:“还有一封,寄给裴宗之的,你是哪个?”

    寄给……裴宗之的?裴羡之身形停了停,转过身去:“那一起给我吧,裴宗之么?是我大哥。”

    裴羡之,裴宗之?小吏读了读名字,点头,确实很像兄弟啊!便将信递了过去。

    ……

    ……

    一进门,就看到柳闵之裹得厚厚实实的坐在院子里,裴羡之朝他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而后经过他的身边。

    “表兄啊,你干嘛去了?”柳闵之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嘀咕道,“大早上就不见你的人了。”

    “取信去了。”裴羡之扬了扬手里的两封信,“还顺带帮大哥取了,有空送过去。”

    柳闵之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才懒得管呢!

    那头裴羡之已经走入了屋中,到桌前坐下,拆开了自己的信,越看脸色却越是凝重。待到看完之后,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顿了半晌,目光落到了桌上还有一封信上,这是寄给裴宗之的,看寄信地址滁州,大哥这样的人何时认识滁州的朋友了?

    滁州……滁州,不对,实际寺不就在滁州么?难道这封信是实际寺寄来的?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拿起了这封信。信很薄,应当也就一两页的模样,以蜡封口。

    这信里面会写什么呢?他拿着信的手颤了颤,手指摸到封口处摩挲了片刻,猛地将信放下。不行,不行,怎么能偷看大哥的信件呢?

    但是……这是实际寺的信件啊,里头会不会写着什么?

    对着信件犹豫了许久,裴羡之终究还是没有下手打开那封信,转而将信压到一旁的书册下。他烦躁的起身,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

    “李修缘!”青阳县主大着肚子坐在床上,痛苦的发出了一声尖叫,“李修缘,赶紧想办法啊!”

    “我受不了了,你们……你们若是不干净将这孽种除了的话,本宫要去找皇帝舅舅,杀了你们!”

    再一次被轰了出来,梁妙真素着一张脸,脸色不善至极,“都这种时候了,还喊打喊杀?要不是伤不得她,这等怀鬼胎之事,我早就令人一剑杀了她了事了。”

    她说着看向天空:青阳园附近的人早已被劝说搬离此处一段时日了,所幸五城兵马司的人封锁了这里,不然的话,这天空之上诡谲密布,天低欲塌,怕是要将普通人吓个半死的。明明是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整个青阳园却如同子时一般,看不到半点光亮,唯有靠宫灯照亮整座园子。

    身后响起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梁妙真回头:“她说了么?那鬼胎的鬼父是谁?”

    “她说是崔的。”柳离神色有些复杂。

    “开什么玩笑?”梁妙真翻了个白眼,“且不说这崔家看不看得上他的问题,就是崔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是他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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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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