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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零九章 应该

    这种话跑去问崔家的人,不被轰出来才怪,逼着崔家的人喜当爹吗?是嫌命太长了?

    “看样子是不肯说了。”尹子奇蹲在一旁,叹了口气。“抓不到鬼父,逼不出鬼胎,那就只能剖腹取鬼胎了!”

    梁妙真青着脸,事实证明一连忙了多日,谁的脸色都不会好看。

    “万一动手途中没控制好,青阳县主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梁妙真抱着双臂,“快折腾死了。只要靠近她就叫,碰都碰不得。”

    “大天师去请示陛下了,不行就只能如此了。”一旁的柳静海走了过来,眼底的黑眼圈有些重,“再者说了,县主如今……也不是原来的县主了。”

    这话一出,众人便是一阵沉默。是啊,县主已经不是原来的县主了,不再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县主了。

    “早该如此了。有扁问跟秦越人在,应当能保住她一条性命。”梁妙真点了点头,将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她如此不配合,什么都不肯说,好不容易肯说了,还在胡说八道。能怎么办?”

    “放任下去,这鬼胎出世之时,就是她命丧之日。毕竟是金枝玉叶,出了什么差池,倒霉的还不是我们?”梁妙真又道,“到时候死的可不止她一个,不定又要死多少人了。”

    ……

    ……

    “公子,你看!”莺莺指向青阳园上方的风起云涌,“好吓人呢!”

    “是啊,没想到居然有了鬼胎。”东浅公子叹了口气,侧身询问,“怎么样,那只鬼物处理掉了么?”

    “老赵已经处理掉了。”莺莺笑了几声,“真是没有想到崔家的祖宅祠堂里居然有这样的发现,那疯傻的县主果然入套了。”

    “早听说这种大族吃人不吐骨头,”她又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崔家还有个公子死的这么早呢!当年应该是横死的吧!所以还请了那么多妇人每日念经超渡,嘻嘻!”

    “自古以来,哪有横死的鬼物心无怨气的?”一旁的老者说道,“果然这等怨气深重的鬼怪最能拿来利用了。”

    鬼胎已成,自然就不需要那个鬼物了,作为他们这等斩妖除魔为己任的江湖术士,自然是要除魔的了。除去了鬼物,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了。

    “你们说崔家的人能发现么?”丫鬟眨了眨眼,一副期盼的模样,“若是能发现那就好玩了。”

    “莺莺,你说什么傻话?”其中一位中年男子说道,“非但不会发现,反而会高兴崔家又太平了吧!”

    “路遇妖魔作祟,顺手除之是我等江湖术士应该做的。”东浅公子感慨了一声,“既是本分就不用向外提及了。”

    “而且,我也有私心,”东浅公子伸手指向青阳园,“这阴阳司的人到底有几分水准大概也能看个清楚了。”

    “总的来说,李修缘还是不错的,到底是张大天师当年看重的人,有几分水准。一眼就看出青阳县主怀了鬼胎,很有意思啊!”

    “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想抽空见一见李修缘。”东浅公子转身,“现在暂且不要打扰他们,等他们将鬼胎除了之后就可以了。”

    ……

    ……

    “八哥!”崔琰在后头追了上来,好不容易才追上了前头的崔琮,喘着粗气,不解的看着他,“八哥,你怎么走的那么快?我追了你一路,你怎的理都不理我?来祠堂做什么?”

    “你不觉得最近有点怪么?”崔琮停下了脚步,看向祠堂,神色有些复杂。

    “有什么奇怪的?”崔琰四顾了一番,“什么都没有啊!最近格外太平呢!”

    “是啊,太平呢,格外太平呢!”崔琮双唇动了动,喃喃,“十三弟,你知晓魏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吗?”

    崔琰摇头:“魏先生回乡过年,估摸着还在路上吧!”顿了顿又高兴的眨了眨眼,“有什么事可以去找卫六啊!八哥,你也见过的,卫六的阴阳术也很厉害呢,就是去年在百胜楼那一次!”

    “卫六啊!”崔琮抬头,怔了半晌,点头,“确实很厉害。”只是太厉害了,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想去找卫六。聪明的人总是能从一些纤枝末节中发现什么。

    崔琰听到他的回答,很是高兴的连连点头:“对啊,八哥,你都说她很厉害了,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呢!”

    “过段时间再说吧,先等魏先生回来好了。”崔琮转身离去。

    崔琰不解的望着八哥的背影挠了挠后脑勺,“祠堂么?有什么奇怪的?”不是每年都跟着大家一起跪拜行礼,至于里头供奉的人,那么多谁去注意啊,想必都是崔家的先祖吧!家里太平不是好事吗?八哥真是奇怪!

    ……

    李修缘被人带进来的时候,明宗帝身边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李德全,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那个钦天监的官员,同李德全一左一右站着,甚至他进来时,还能看到陛下脸上明显的笑意,似是在说着什么趣事一般。

    见他过来了,李德全连忙朝那个钦天监官员使了个眼色,两人退了出去。

    “陛下,鬼胎之事拖不得了,”李修缘出声道,“县主迟迟不肯说出鬼父的下落,再如此下去,非但县主会送命,还会殃及更多的百姓。臣请陛下恩准我等剖腹取胎!”

    “剖腹取胎?”明宗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可有危险?”

    “我阴阳司有两位符医在,必然可以保住县主的性命……”李修缘想着措辞。

    “准。”

    话未说完就准?李修缘愣了一愣,随即看到陛下抬手比了个手势,没过多久,就看到门外候着的李德全跟那个钦天监官员走了进来,陛下脸上重新现出了笑意。

    仿佛方才所言不过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罢了!

    这……或许大家说的没错,县主已不再是原来的县主了,陛下待县主早不如前了,甚至提到县主如此敷衍了事,县主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李德全跟那个钦天监官员。

    此事一了,这个自出生起就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县主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圣心易变啊!李修缘俯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第三百一十章 信呢

    天还未亮,长安城的大街上人还不是很多,除了早起,做早点生意的小贩开始准备了之外,其余商铺还未来得及开门。清扫大街的小吏一边搓着手,一边甩着扫把,时不时打个哈欠。

    这个时候,很多人还未从睡眠中醒来,破晓时分,正是人睡意正浓的时候。

    扫街小吏甩着扫把,却见道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其中一个话很多,边走边说。

    “那么早起来做什么?”

    “明明可以睡个懒觉的。”

    “你看看,街上连个人都没有。”察觉到扫街小吏望来的目光时,说话的人又夹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路上连行人都没有。”

    “那么早起来做什么呢?”

    “我已经有一个半月未收到信了。”回以他的是一声清亮的男声,带了些许困惑的味道。

    扫街小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听得如此清楚,甚至连其中的困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或许单纯是因为好听?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那个说个不停的弓着腰,缩着肩,这个姿态算不上优美,不过也不奇怪,因为天冷,很多人都是如此出门的。本也不奇怪,但同他身旁那个人比就有些奇怪了。那个人也裹的很严实,却挺直了背,大步向前。

    人走路都是两条腿,能有什么奇怪的?扫街小吏支着大扫把有些不解,但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他走起来却看出了几分风姿,或许是跟身边那个人做了对比?

    扫街小吏甩了甩脑袋,真是一时懵了脑子,这一切关他什么事啊!他好好扫他的大街就好了嘛!

    ……

    驿站还没有开门,黄石先生站在门口跺着脚,看向一旁的裴宗之,他站在那里,神情犹自带了几分困惑。

    “喂,”黄石先生拿胳膊肘捅了捅裴宗之,“想想拿完信我们一会儿吃什么吧!”

    平日里,这个裴宗之就知道吃吃吃,这次他主动提出来,裴宗之应该很高兴吧!

    “我没有胃口。”裴宗之蹙着眉,“你自己吃去。”

    难得他这么给面子,这个裴宗之居然不给他面子?黄石先生瞪圆了眼睛。

    “我不高兴,别瞪着我。”裴宗之侧了侧身,拿后背对着他。

    黄石先生看的一愣一愣的:哟,他还会不高兴了!连胃口都没有了,这还真少见啊!

    “喂,”黄石先生不甘心的干咳了几声,拿胳膊肘捅了捅裴宗之,“你为什么不高兴啊?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啊!”

    原本只是开玩笑的,估摸着裴宗之也不会理他。没想到他竟然深吸了一口气,出声了:“好像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了,不受控制了。”

    “这世上不知道的事情,不受控制的人和事多了去了。”黄石先生的手指戳着他道,“你这就叫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不一样啊,那些事情我应该知道的,却不对劲了。”裴宗之摇了摇头,身后驿站的大门打开了,他大步走了进去,就在开门的小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径自走了进去。

    “我的信呢?”裴宗之伸手,“滁州来的,寄给裴宗之的。”

    驿站小吏看怔忪了,他本就只是一个普通人,每日来他这里取信的可不少,他自然不会每一个都记的清清楚楚。但是有些人偏生就长的出色,不管男女,长相出色的人总是更容易让人记住的。就譬如眼前这个,再譬如前不久的那个。

    黄石先生干咳了两声,小吏这才回过神来:“裴……裴宗之?”

    “对,滁州来的,信呢?”一只干干净净的手伸到自己的面前,这是在问自己要了。

    信啊,他不知道啊!小吏待到反应过来,脸色白了不少:“取……取走了!”

    “谁取的?”

    “一个……一个同你长的一样很好看的,叫裴……裴什么来着,名字跟你有点像。”小吏焦急的敲着脑袋,偏偏名字他记不清了。

    “裴羡之。”

    “对,对!裴羡之,他说他是你兄弟。”反应过来的小吏连忙说道。

    那人没有再说话,转身便走,同他一道来的人连忙追了上去。

    小吏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胸前,眼前已晨光乍现,不过转眼,两个人的身影便一前一后大步离去了。

    走的如此匆忙,仿佛一封信能引起惊涛骇浪一般。他摇了摇头,平日里信件寻附近朋友家人帮忙带的多了,有什么奇怪的么?

    ……

    ……

    “大表兄。”真正的表兄来了,不能再喊一句表兄了,柳闵之失望不已,改口喊上了大表兄。

    眼前被他称为大表兄的人虽说脸上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却不知为何让他心头一慌,直觉有些不对劲,转头去看一旁的黄石先生。

    黄石先生朝他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未说,神色有些凝重。

    裴宗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裴羡之呢?”

    “出去了啊!”柳闵之一边回答,一边小心注意着他的脸色,“大表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回以他的是一声面无表情,听不出喜怒的询问:“去哪里了?”

    “我也不知。”柳闵之说道,看他脸色不善,连忙又追加了一句,“不过应当很快就能回来的,他说中午等他吃饭。”

    “好。”裴宗之点头,走到一旁坐了下来,双唇紧抿,两手放在石桌上。

    柳闵之见状,连忙寻了个措辞,去给两人沏茶去了。

    沏茶沏到一半,黄石先生从门口溜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柳闵之一边沏茶,一边说道,“他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黄石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问你,裴羡之是不是拿了他的信?”

    “信?什么信?”柳闵之手里的动作一顿,抬头想了片刻,猛然想起,“我想起来了,前几日他去取信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裴羡之说了要给他送去的,大概这几日忘了吧,能有什么大事?”

    “当然有,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回看到他整整两个时辰没有吃一颗糖豆……喂喂喂,茶水溢出来了。”那头说话忘了手里动作的柳闵之茶水已经漫了一桌子了,两人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这才端着茶水走了出去。

    也是出来的巧,便在此时,裴羡之推门而入,回来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无关

    “大哥。”走进来的裴羡之神情变了变,却随即若无其事的喊了一声。

    裴宗之起身。

    柳闵之和黄石先生往后退了退,退到了茶水间里,向外看去。

    “我的信呢?”裴宗之伸手。

    “我不知道。”这似乎是裴羡之的本能回答,待到反应过来,才无奈的叹了一声,又道,“算了,我进去拿给你!”

    “你看了么?”裴宗之向前跨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裴羡之微微挑眉:“没有,怎么会?”

    “骗人!”裴宗之突然变了动作,一手往前一伸,裴羡之向后躲避,却未料到他这手上一招是虚招,一躲之下,腿上就挨了一脚,裴羡之一个不防,单膝跪地,顺带被他从胸口抽出了那封信。

    蜡已划破,这封信,裴羡之看过了。

    黄石先生看的直摇头:“哟,偷看哥哥的信啊!这真是……诶,毕竟裴宗之二十来岁的人了,也总有自己的想法,这偷看哥哥的信件,确实不好啊!”

    柳闵之拍了拍他:“那训斥一顿就可以了嘛,但我感觉现在情况不对啊!”

    确实不对,裴羡之单膝跪地,脸上的神情变冷:“裴宗之,我若是没有看到那封信,还不知道如此大的秘密。你先前为何从来不提?”

    “你偷看我的信。”裴宗之将信收好,“君子可不做此等举动,你刚刚去哪里了?”

    裴羡之抬头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去了哪里?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你说我去哪里了?”

    这个回答,裴宗之再次沉默了许久之后,方才出声:“你偷看了我的信,等同利用了我。”

    “是啊,若是没有这封信,我也不会知晓这么一个大秘密。”裴羡之看着他,神情肃然,“你姓裴,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家里从来不知道?”

    质问,这是在质问他。

    “与你无关,我有我要做的事。”裴宗之神情淡漠而固执,再一次重复道,“这一次,你们利用了我。”

    “那又如何?”裴羡之突然暴怒,“本应该是谋逆之族,本应该死光了的一族居然还有人活着,你这是知情不报!”

    肩膀上瞬间被扣上了一只手,裴羡之动弹不得,冷笑起来:“你要怎么样?杀了我么?”

    “杀?”裴羡之语调有些高,不知是在反问还是在自问,手从肩膀一路移到颈项处,扣住了裴羡之的颈项。

    柳闵之连忙拉住了黄石先生:“怎么办?怎么办?我大表兄要杀表兄。”

    “这个么,”黄石先生挠了挠后脑勺,“大族不是经常有么?兄弟相残,为了争家产,你要慢慢看,会懂得。”

    “少插科打诨,你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么?”柳闵之急的团团转,“谋逆啊,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我等也听到了,大表兄会不会怕被人听到了,连我们也杀了?话本子上不是经常说么‘只有死人才能保密’。”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黄石先生拍了他一巴掌,神色也有几分复杂,“先看看再说吧!裴宗之不会杀人的。”

    “真的么?”柳闵之松了口气。

    “这个么?”黄石先生支支吾吾道,“大概是吧!”

    谋逆之族,本该死光了的一族居然还有人活着,单凭这几句话,几个词,他已经可以肯定,信上的内容是关于张家的。若是说的张解,那就麻烦了,又要寻个地方藏起他来,而他自己也会成为被人通缉的重犯。杨公和他黄石,一个都逃不了;若不是张解,若……说的是她的话,那更麻烦了,都已经死去的人借尸还魂回来了。张明珠,光这个名字,就足以引起轩然大波,而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几乎可以预见的,麻烦会接踵而来。

    也不知道,裴羡之知道的到底是什么?他们发现的有些晚了,今日裴羡之出去也不知道见了什么人,总之,是瞒不住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而裴羡之跟裴宗之也明显陷入了僵持之中。扣住裴羡之颈项的手慢慢收紧,越来越紧,待到裴羡之快要支撑不下去时却突然松开。裴羡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待到稍稍恢复过来,那只手再次收紧,而后在他快要撑不过去的时候又一次松开。

    如是再三,裴羡之终于受不了了:“裴宗之,你到底想干什么?杀还是不杀给个痛快的吧!”

    别说裴羡之了,就是一旁看着的柳闵之跟黄石先生也觉得脖子一紧,这种要死不死的感觉看着就难受啊!

    “我在想。”裴宗之的手扣住裴羡之的颈项,没有半点松开的意思,“我要不要杀了你。”

    看出来了,看出他心绪随着他手里的动作起伏不定,只是苦了裴羡之这般在窒息与不窒息间来回徘徊。

    裴羡之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冷笑起来:“你现在就算杀了我也无济于事,这件事现在可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了,该知道的人已经知道了,你说,会如何?”

    “是啊,无济于事了。”裴宗之终于松开了裴羡之的脖子,转身,“这件事我也不会再插手,万事如何,这一次谁生谁死都与我无关。不过,以后你们的事不要再来寻我了,我也不会出手了。”

    待到裴宗之离开之后,柳闵之走上前去:“表兄,你没事吧!”

    裴羡之摸着脖子,脸色依旧难看,口中却道:“没事。”

    “大表兄呢?怎么办?”

    “大表兄?”裴羡之听闻冷笑了起来,“他有当自己姓裴么?当年把他送去实际寺不是让他六亲不认的。”

    “可是实际寺本为国寺,一国国师眼里自然应当是众生平等的。”一旁的黄石先生摸了摸鼻子,“他这副怪样子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他身上流着裴家的血……”

    “那当时就不要送他去嘛!”黄石先生摇头,“不送他去,不是实际寺的传人,今日他不就听话了?”

    他若只是一个寻常的族中子弟,谁还会管他做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质问了。换而言之,就是因为他裴宗之如今的身份,裴家才需要他出手,若没有这样的身份,早娶妻生子,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了,谁有功夫去理会他?

    这……还真是一个难解的结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小心

    裴羡之摸着脖子坐在庭院里,柳闵之走了过去:“表兄,你怎的想到去偷看大表兄的信?”

    “我没有想去偷看他的信。”没想到裴羡之想也不想便回道。

    “那怎会……”

    “是你。”裴羡之站了起来,“是你那一日端茶给我打湿了桌面,将信中的内容渗了出来。我看到了一些我怎么都想不到的东西。”

    “那信里写了什么?”

    手指上夹着一张薄薄的信纸,上头蝇头小楷写满了字。

    柳闵之接过那封信,看了起来:“葵未日风大,早上吃肉包子两只,豆浆一碗,穿素竹斗篷;中午吃八菜一汤,味甜,晚上食……”

    流水账一样记得满满当当当的,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啊!柳闵之不解:“这封信没什么奇怪的啊!”

    “那封信出自实际寺,和尚可不吃荤腥,就算吃也是偷吃,哪敢光明正大的写在信里?”裴羡之说道,目光发冷,“这是以备不能见人之用。你我都看不懂,只有动用阴阳术的手段才能看懂到底写了什么。”

    “如此的信件自然要找看得懂的人才能看懂。”裴羡之深吸了一口气,“若非我这一回出门碰到了大天师,根本不会知晓里头写了这样的东西。”

    “里头写了什么?”

    裴羡之站了起来,目光中满是凉意:“有早就该死的人没有死。”

    “谁啊?”

    “就是只知道有该死的人没有死,却不知道是哪个。眼下,只有一句话还没有看明白。”裴羡之脚下顿了顿,突然转过身来,“不过听闻你熟读诗词,于诗词上造诣匪浅,我问你件事。”

    柳闵之听的云里雾里的,却还是出声问道:“什么事?”

    “张籍寄崔这四个字你能想到什么?”

    “张籍?是指诗人张籍么?”柳闵之一头雾水的说道,“崔是指谁?崔什么?崔司空么?”

    “随便吧,张籍,司空你能想到什么?”

    这跟猜谜似的,柳闵之来回走动,口中喃喃自叹,半晌之后,忽地出声:“其实好像真有这么一首诗。”

    “说说看呢!”

    “有一首很有名的诗名唤《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裴羡之肃起了神色:“你念来听听呢!”

    “是一首借女子口吻写的诗: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籍寄崔后面是一堆数字,二三,二四,二五,六三六四,九一,十一。”裴羡之走动着喃喃自语,“这些数字的话……”

    柳闵之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却见裴羡之仿佛魔怔了一般重复着“二三,二四,二五……”这些数字。

    眼看快要到饭点了,柳闵之摇了摇头:“表兄,咱们出去吃饭啊!我去收拾一下就走。”

    “我明白了!”

    便在此时,背后的裴羡之一声惊呼,柳闵之回头,却见他神情诡异,似乎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却又欣喜哈哈大笑起来:“藏的如此用心的消息,果然是个大消息!”

    他哈哈大笑仿佛魔怔了一样,柳闵之看他大步离去,不由不解道:“表兄,你还吃饭么?”

    “不吃了!”回以他的是裴羡之一声高亢的回应声,“你自吃吧!”

    ……

    最近国子监祭酒虞世基抓国子监的学生抓的很紧,是以除了休沐日,他的学生们都不过来了,而走后门的卫君宁这种更是连忙请了假,所以他面对的就只有张解一个孩子了。这个孩子是个读书的料,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他来讲他来教导便无师自通了。

    黄石先生真是难得的清闲,坐在阴阳司门口发呆。

    这偌大的阴阳司除了他之外就只有裴宗之一个人了,眼下,也不知道裴宗之去了哪里。他感慨着无聊,看到不远处有个穿着钦天监官袍的少女走近。

    粉黛不施清丽可人,还未完全长成,却已依稀可见几分未来出色的相貌。

    “黄石先生。”她走近,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他周围,“就你一人啊!”

    “是啊,”黄石先生百无聊赖的叹了一声,“就我一个人,陛下跟前的大红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见我?”

    “路过嘛!”她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一把金叶子,手伸的高高的,举在高处,“还玩么?我问你答。”

    “直接放到我手上更好。”黄石先生伸出手来,“我这一回是真的答不出什么来了,裴宗之的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做的事我都不知道。”

    “你若是问我这长安城哪里的小寡妇最漂亮,哪里的酒最好喝我是知道的,旁的嘛,就不清楚了。”黄石先生耸了耸肩,叹了口气,“是真的不清楚啊!”

    “那算了。”金叶子直接落到了他的手中,女孩子跟着一起坐了下来,“最近解哥儿还好么?”

    “挺好的,他比你乖巧,也不会惹事。”黄石先生道,“那么久了,从来没有给我们添过麻烦,挺好的,不像你。”

    “我怎么了?”女孩子摊了摊手,“最近我什么事情都没做啊,很乖呢!”

    “是吗?”黄石先生看了她一眼,明显不信,“那陛下是怎么回事?怎么成天到晚要你在一旁记录朝议,你都跟着去上了多少回朝了,听说有不少官员去你家送礼了?”

    “那是陛下厚爱,我定然会好好做事,不负陛下皇恩。”女孩子说着,揉了揉眉心,“我也很不容易呢!还有御史参我是佞臣,在朝堂上他们都欺负我这一介女流呢!”

    少女说着瑟瑟发抖,神情柔弱可怜,仿佛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模样。

    骗谁呢?黄石先生站了起来,转头走了两步,不知为何却又停住了脚步,回过身去看她,见少女站在那里,眉头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她的日子确实没有那么好过呢!

    而且……他咬了咬牙,终究是出声了“你……最近……呃……总之,万事小心!”

第三百一十三章 有事

    诡谲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去,那种天低欲塌的势态骤然消失,众人随即便觉得浑身一轻。

    梁妙真从房里走了出来,对着等候在外的天师们点了点头:“好了,鬼胎除了,青阳县主睡过去了。”

    “醒了估计又要叫喊了。”扁问摇头,一脸疲惫的模样,“不剖腹怎么取鬼胎?毕竟动了刀子,伤疤是在所难免的了。”

    “已经让人将她看住了。”柳静海走了过来打了个哈欠,“这件事情总算了了,真是累死人了。”

    李修缘走了过来,不同于众人的疲惫,脸上却满是笑意,精神似乎不错。

    “大天师。”扁问见状连忙打了个招呼,“鬼胎一除,大天师心情不错啊!”

    “是啊,不错呢!”李修缘点了点头,“我很是高兴啊!”

    说罢便走远了,脚步匆匆,似乎有什么急事一般。

    “不愧是大天师,”走出来的秦越人感慨了一句,“这等时候,都有如此好的精神,我等都已经受不了了呢!”

    “好了,人都走远了,就别拍马屁了。”梁妙真翻了个白眼,“我们走吧,回去歇息歇息,明日又要开始当值了。”

    ……

    ……

    一杯清茶从一只手转到了另一只手,裴羡之坐在那里,看着进来的李修缘,指了指桌上的纸条:“这就是最后一句的意思。”

    “活着的应该是这个人。”

    短短几个字,却每个字都值得推敲。

    李修缘走过去,看着桌上的纸条,双唇颤颤,眼眶发红,神情激动了起来。

    裴羡之蹙着眉,看他浑身发抖的模样不解:“你怎么了?”

    不过是一张纸条他就激动成这个样子,裴羡之很认真的打量着他:这副一点不持重的样子,真的适合合作么?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本该死的人找出来,这就要靠你了。”裴羡之说着,看向一脸激动的李修缘,见他痴痴的盯着那张纸条在傻笑。这副样子……裴羡之眉头越发的紧了,手中也老实不客气的推了推他,“大天师?”

    李修缘抬头,目中露出些许茫然:“怎么了?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裴羡之压下心头的怒火,“你要将这个本该死的人找出来。”

    “对,对,找出来。”李修缘不住地点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对,应该找出来。”

    裴羡之越看他的神情越是不对,不由站了起来,敲了敲桌子:“李修缘!”

    “怎么了?”李修缘抬头看着他。

    这模样,还问他怎么了?裴羡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只得再次敲了敲桌子,“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你怎么回事啊?心不在焉的,当务之急是赶紧讲这个人找出来,这等事情还是要你们做来才最擅长。”

    裴羡之说着多有不满的看了他两眼:“我先走了,大天师有事的话再寻人来找我吧!”

    李修缘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而高兴,时而惆怅。

    这样子……裴羡之走到门口,脚下顿了一顿,打定了主意,“不能将此事压在李修缘一人身上!”

    方才走出茶楼,便有人上前恭敬的施了一礼:“裴公子。”

    裴羡之很认真的看了他半晌之后,摇头:“我不认识你。”

    这是一个相貌极其普通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宽袍布衣,同长安城中一般的百姓别无二致。

    “公子不识得我,我确实识得公子的。”男人施了一礼,继续道,“我家主人请您前去有要事相商。”

    “你家主人是谁?”裴羡之,看了看四周来往的人潮,“我为何要跟你去?”

    男人抬手,手心的身份腰牌立刻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你……”裴羡之脸色大变,“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出现在长安城出现。”

    “公子的胆子也不小。”男人笑了笑,再次施礼,“公子随我走一趟吧,我敢保证这一趟公子不会失望的。”男人再次恭敬的施了一礼。

    裴羡之在原地冷着脸踟蹰了片刻,转身跟着男人走了。

    ……

    ……

    小心么?卫瑶卿同李德全打了个招呼,转身出了宫门。虽说黄石先生不肯多说,但“小心”二字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解哥儿。

    她穿过巷尾,再次从里头走出来时已然换了一张脸了,这是一张市井少年的脸,吊儿郎当的模样。

    巷子头蹲着一些没事做的懒汉,抱着一只海碗吃着粗糙的食物,发出不小的响动声。

    少年走到懒汉们旁边蹲了下来。

    陆续有吃完的懒汉起身开始在巷子里遛弯,走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便只剩两人了。

    “宋二、李三。”是一道很熟悉的女声。

    两人喝粥的动作同时顿了一顿,转头看向一旁那个市井少年。

    那市井少年转头向他二人看来:“是我。”

    宋二跟李三连忙回过头去,继续低头喝粥,随着喝粥的声音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询问:“卫监正,可是有什么事么?”

    “这几天,解哥儿身边要小心一些。”

    “嗯,我们日日跟着呢,除却皇宫大内同裴园我们没有跟,其余的时候,我们都在好好跟着呢!”

    “从现在起,裴园也要跟。”

    “是。”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市井少年说着站了起来。

    “也不是没什么事。”宋二咬着一根萝卜条,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这响声轻易掩盖了他含糊不清的话语,旁人看来,他仿佛只是吃的很香发出几声无意识的感叹而已。

    “从昨日起城里头似乎调入了不少兵马,”宋二咬着萝卜条,含糊不清的说着,虽然含糊不清,但是她却能听得很清楚,“虽然不算多,但也有上百人了。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你也知晓,随着陈述被扣,陈善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了,就差一个正式起兵揭杆了,我也不知道这时候调兵马的事情对不对,但是还是同你说一声的比较好。毕竟我们这些人里头,你脑子最好。”

    “是有些奇怪。”市井少年出声,“这些时日我一直在陛下身边呆着,没听说陛下下过什么诏令。你又说兵马人数不算多。只要不超过三百人,武将有权利自己调兵维护长安治安的。”

    “更奇怪的是云麾、归德两营的人都牵扯其中。”李三出声道。

    云麾归德两营的主帅江寒跟赵孟夫的过节众人皆知,再往上,两人的上峰乔环跟程厉胜也斗的难解难分,可眼下看来,这两人似乎在做同一件事。

第三百一十四章 遇刺

    黄石先生让她小心,长安城从城外调了不少兵进城,虽为数不多,但从百姓身边走过时仍能引起一阵阵的恐慌。

    “发生什么事情了?”

    西南侯兵变了?还是哪里闹动乱了?有人想上前向士兵们套个近乎,但来的或许是大楚最出色的营兵,不管怎么询问,就是不开口。可这愈发不开口,猜测也越来越多。

    ……

    ……

    “相爷,我这里三百人已经备妥了。”江寒抬手行了一礼,“现已陆续分布在长安城的南北大门,归德营的人也已守住了东西大门,想来那些前朝余孽也能受到重创!”

    “这领兵打仗排兵布阵本来就是你之所长,由你来调遣的,你也最懂其中的关节。”乔环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都会的人,我们做好分内事就好了。”

    “与归德营合作,这还当真是这么多年来少见的几次。”江寒忽然一哂,“我与赵孟夫交恶多年,没有想到还有合作的时候。”

    “时势面前,个人喜恶也不再重要了。”乔环叹道,话题一转,“陛下下旨请我重新入朝了。”

    江寒一喜:“那是好事啊,老师。”

    “是啊,程厉胜做的那些事情,私下与陈善的私交陛下不是不清楚。眼下既然已经撕开了面皮的一角,自然也不会重用程厉胜了。”乔环轻哧了一声,“失了圣眷,他清楚将会如何。陈善再厉害也离的太远了,所以他急需一个向陛下表忠心的机会。”

    “而这些送上门来的前朝欲孽就是程厉胜的机会。”乔环叹了口气,“他急需表忠心翻身,而我乔环即便不需要这个表忠心的机会,碰到这等事情,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适时的锦上添花陛下会看的高兴。”

    “学生明白了。”

    “对了,”乔环顿了一顿,再次出声了,“卫家那个丫头听说最近很得圣眷?”

    江寒笑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陛下请她记录朝议已有半个月不曾换人了,有御史参她是佞臣小人。”

    “佞臣小人?”乔环一笑,不置可否,“一个记录朝议的官员又能如何?这是逮不着别人,挑软柿子捏啊!”

    顿了一顿,乔环侧头问身边一个同江寒一起前来的官员:“参她的御史是谁?”

    那官员答道:“御史台的黄御史。”

    “黄御史啊,”乔环摇头,笑容中有些嘲讽,“一向自诩为官清正廉明,他的长子近些时日妓馆里包了一个女妓,你们去敲打敲打他。”

    “芝麻大点的小事也值得参?”乔环轻哧,“让他消停点,打狗还得看主人,更何况,一个记录朝议的官员能做什么?陛下喜欢的话,专设一个同前朝一样的起居郎的职位也是可以的嘛!”

    “是。”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记录朝议只是芝麻大点的小事,但毕竟伴架天子左右啊!也难怪有人要看的红眼了。”乔环将手里的花茶打包好,“我亲手种的,你们也给卫家丫头送去一包。”

    “是。”

    ……

    ……

    御书房的门被拉开了一条缝,有人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伏地一礼之后,站到了一旁。

    李德全打趣道:“卫监正,怎么来的这么晚?”

    “路上遇到了阴阳司的几位同僚,便聊了一聊。”钦天监官员扶了扶冠帽,打了个招呼道。

    遇到阴阳司的同僚?这恐怕不是聊一聊这么简单吧!如此圣眷,眼红的人不少呢!李德全笑而不语。

    倒是那边写着诏书的明宗帝手里停了一停,抬头问她:“阴阳司的人回来了?”

    少女点头:“回来了呢!”

    “青阳县主的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少女答道,“鬼胎已除,陛下宽心吧!”

    明宗帝却并未继续写下去,只是站在那里,提着笔似乎在想什么一般,静默了半晌之后,出声了:“卫瑶卿。”

    “臣在。”

    “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朕时与朕曾说过的话么?”

    李德全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看到那官员立刻跪倒在地:“臣一刻不敢或忘。”

    “哦,”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你一直不提,朕以为你忘了呢!”

    “臣不敢。”

    “很好,那就好。”明宗帝点头,“但此事凶险万分,若是本事不到家只有送命的份。”

    “臣不惧。”

    “很好。”明宗帝再次点头,“过段时日,朕会给你一个机会。”

    “臣……谢陛下。”官员浑身颤抖,激动不已。

    年轻,会说话,胆量够大,也有几分真才实学。这样的臣子正是上位者最喜欢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倚仗,最大的倚仗是他,完全与陈家无关。

    “中书令卫同知的案件,朕会让大理寺将此案交给蒋忠泽,他若是无罪,在你离开之前,必定能出来。”这算是给她一个保证了,意思是只要你肯替我做事,前往南疆,那么在你离京之时,你的伯父我会放出来,保你一家无忧,你尽管放心的去替我做事吧!

    “臣……谢陛下!”

    “起身吧!”御桌前着龙袍的天子伏案疾书,口中却道,“你说朕为何喜欢你来记录这朝议事宜?”

    “因为臣身为臣子,恪守臣之本分。”女孩子抄手行礼,颤颤巍巍的说道。

    臣之本分是什么?自然是做臣子该做的事,为陛下分忧,所以陛下不想做的事,要想办法阻拦,陛下想做的事要想办法相助,即便只是一个记录朝议,唯有相冲相煞事上才能出声的官员。

    又在拍马屁了,但是看陛下勾起的唇角,俨然很是受用。李德全叹了口气,他自幼净身进宫,能混到这个份上也是个人精了,可这半个月以来,他还是第一回感觉到肚子里有墨水的好处。真正是拍起马屁来都那么厉害啊!

    卫瑶卿跟着李德全从御书房退出来,去库房誊抄备录的圣旨,一路和李德全互相寒暄着,却见前头不远处一队禁军急匆匆向这边而来。

    李德全脸色微变,朝她做了个手势,便喊住了那个禁军统领:“贺统领,发生什么事了?”

    那统领抬手行了一礼:“正要去寻公公呢,就在方才,公公离开之后没多久,陛下在御书房前遇刺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余孽

    陛下?遇刺?

    待到反应过来的李德全跟卫瑶卿连忙跟了过去。

    也难为李德全了,一个身体并不算强壮,远远不如禁卫军的大内总管居然能跑的这么快。

    御书房门口已被侍卫围了起来,她在李德全身后走入人群,看到明宗帝肩膀上一片血污,人已经昏了过去。

    “陛下!”李德全扑了上去,却及时被禁军拉开了。

    “公公,快寻太医!”卫瑶卿连忙拉住了李德全,惊慌之后的李德全也只不过初时的慌乱,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连连点头:“对,快寻太医啊!”

    趁着这功夫,卫瑶卿连忙叫住了这边的侍卫:“刺客可看清楚了?”

    侍卫指了指角落里的尸首:“一击得手之后就服毒自尽了。”

    “知道是什么人么?”

    有个侍卫站在一旁,手中剑在尸首上一划,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一个显眼的刺青,尸首上套着一件侍卫的官袍。

    “这是……”她看的微微蹙眉。

    “前朝刘姓皇族的刺青。”

    “这些余孽真是不死不休!”那贺统领怒道。

    让人快寻太医之后,李德全看向她:“卫监正,最近事多,今次要麻烦你留下来帮忙了。”

    卫瑶卿点头,这件事她无法拒绝,更何况过场询问时势必会问到李德全与她,他二人互相是对方的人证呢!

    所幸匕首上的毒性并不强烈,宫中的雪莲就可缓解毒性,被刺中的也不是要害,只是普通的肩胛处,剩下来的就是等陛下醒过来了。

    她同李德全站在一旁,期间皇后和后宫几位说的上位子的妃嫔来过,几位皇子也来过,但到底被太医一句需要静养请到外间去了。

    原本只要李德全一人在里间就够了,不过后来李德全坚持,于是她便与他一起呆在里间。

    这期间自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询问。所幸她与李德全二人的口供一致以及外出时还有不少人见到过,嫌疑暂且排除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陛下年岁已至四十上下,前些时候又大病过一场,身子不似以往,开始发起了热。这可急坏了太医署的太医,卫瑶卿跟李德全在外间来回走着,也是一脸的疲色。

    “卫监正。”李德全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你们这种学阴阳十三科的会算卦么?”

    “算卦?”少女眼睛睁圆了一些,似乎有些诧异。

    虽说她同自己一样也熬了有两天的功夫了,眼神里满是疲倦,但到底年轻底子好,看上去还是跟新鲜的苹果似的新鲜水润,不像自己。李德全摸了摸自己干巴巴的脸,叹了口气:“算的准不?”

    “这个啊,”女孩子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钱来,“不好说,信的自然信,不信的自然不信。”

    “如此啊,那你帮陛下算一卦吧!”李德全看向躺在床上的陛下,几个太医轮流在一旁熬药,有专人看管,就怕药出了什么问题。

    帮陛下算么?女孩子收起来了铜钱:“陛下是真龙天子,自然洪福齐天,不用算的。”

    李德全对上了女孩子似笑非笑的神情时,蓦然明白了,干笑了两声喃喃:“是啊,陛下洪福齐天,不用算的。”

    能跑到陛下面前的红人,自然也是个人精,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卦象若显示不好,那就是咒天子,此事可大可小,严重一点诛九族都有可能;卦象若是显示的好,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同样严重了诛九族,因为没算好卦,是为蛊惑之罪。所以没有一丁点保障,傻子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那你帮咱家算一卦吧!”李德全道,“咱家心里头慌。”

    “公公已是大内第一人,这……用不着算了吧!”女孩子继续推辞道。

    李德全跺了跺脚,伸手一指,指向她的鼻尖:“那给你自己算,总行了吧!”

    “我自己算么?”少女摇了摇头,“公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作算人者不算己么?给自己算的话,不准啊!”

    “没事,随便算算。”李德全叹道,“咱家心里慌!”

    是么?反正也没什么事,算的也未必准,一把铜钱抛了起来,李德全只看到眼前铜钱飞舞,发出嗡嗡的响声,手上的动作更是看不真切,太快了。

    最后,他只看到了末了的一排铜钱按序排列。反正也看不懂,李德全问道:“这什么意思?”

    “用六十四卦的卦象来解就是上卦泽水困,下卦天泽履。”

    李德全看着他:“什么意思?”

    “泽水困是说人会受困,龙游浅滩遭虾戏。”

    李德全似懂非懂的点着头:“我明白了,就是说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理解。”女孩子点头。

    他嘟囔了几句,重新看向女孩子:“那这不是什么好卦象啊!”

    “算人者不算己,无妨。”女孩子却不以为意,笑了笑,看向卦象,“更何况还有下卦。”

    “下卦天泽履的意思是如履虎尾,险中求胜。”

    “这个是好话的意思?”李德全问道。

    少女点头:“算是吧!”说罢便将铜钱收了起来,“反正也不一定准,随便看看吧!”

    又是相对无言,如此干坐着等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李德全来回走了两步,对上少女略显疲倦的面容:“算了,反正要问的也问的差不多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待陛下醒了,咱家再来通知你。”

    少女松了口气,显然也有些吃不消,立刻向他施礼道谢:“多谢公公了,那我先去了。”

    “去吧去吧!”李德全挥了挥手,转身在陛下不远处的地方坐了下来。

    ……

    ……

    陛下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虽说对外封锁了消息,但到底还是防不住传了出来,至少朝中文武百官知道了不少,这长安城又是官员关系遍地的地方,没过多久,长安城便有不少人知晓这个消息来了。

    原本守在长安四面城门的营兵一队队齐齐向皇宫的方向进发。

    街道两畔窃窃私语的百姓也在营兵漫不经心的视线中噤了声,不敢多话。

    好多营兵啊,这是要干什么去?

    营兵在,自然不敢乱说话,待到营兵离开了,百姓轻舒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便见林立阳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了,瞧着这阵仗颇有倾巢出动的意思:“没什么事的不要在街上乱走,如若不然,一律视为心怀叵测之徒给老子进大理寺吃牢饭!”

第三百一十六章 名单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人撞开,几个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来人似乎很急,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张口便问:“怎么样了?”

    “戊戌年甲寅月乙酉日亥时一刻出生的和有大劫在身的都在这里了。”里屋坐着的人对来人的无礼并不在意,将手里那写满名字的十几张纸向前推了推,“这是集我等合族之力能算出的所有人的名单。”

    来人看向那密密麻麻的名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么多名字是要查到猴年马月么?”

    “当然不是。”一旁站着的另一个还不曾出声的男子开口了,“我家侯爷的意思是不用查那么多,若真是那种方法归来的话不会太远。所以我等将长安附近的这些人找了出来,一共二十一人。”

    只有二十一人了?来人眼前一亮:“可以了,就这二十一个。”

    “名单在这里。”那站着的人从中挑出了一份,“一共二十一人注定那一刻有大劫,当然,不保证那人回来是否会藏拙。但就这二十一人里头,还真有一人会阴阳术。”

    站着的那人指了指其中圈出来的一个名字:“但没有证据,不知道是不是她。”

    坐着的那个笑了两声:“虽说不敢保证,但宁肯错杀不可放过,干脆将这二十一人都除了便可以了。”

    来人冷笑了两声,将名单收了起来:“此事到此就与二位无关了,两位各随其主,心怀鬼胎,我们之间的交易到此为止。今日走出这个大门之后,你二位别怪我翻脸无情。”

    那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各自看了一眼对方,有一句话他还真没说错,他二人确实各怀心思,所谓的联盟也一戳即破。两人转身从窗边跳了出去,不过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二十一个人么?来人对着纸片刻,出了大门,径自穿过纵横交错的巷陌,向一座高宅大院走去。

    在门前扣了三声门环,有人探出头来,见到他时不由一愣,连忙开门请他入内。

    宅院主人似乎正在与人说话,时不时的发出两声惬意的笑声。

    “程相爷。”这一声清亮悦耳。

    程厉胜起身,抬手招呼:“羡之来了,坐坐坐!”

    裴羡之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太大的笑意,只是将那张名单放在桌上,神情淡漠孤傲:“这是可能的二十一个人。”至于程相爷身旁的那位,他根本懒得分去一缕目光。

    “二十一个,也没有很多啊!”程厉胜笑着捋了捋长须,拍了拍那张纸,“最近南疆刘姓皇族入城,这些穷凶极恶的余孽连陛下都敢行刺,更别说百姓了。吩咐下去,小心看顾着这些百姓。”

    这句话说得并不算难懂,裴羡之听明白了,是要杀了这二十一个人,将罪责扣到前朝余孽身上了。扣就扣吧,反正这些前朝余孽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无他们相助,怎么可能找得出这二十一个人?

    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这件事情他做到这里就可以了,其余的就与他无关了,杀人并不需要亲自动手,也可以借刀杀人。

    “既然如此,相爷,我便先走一步了。”裴羡之起身准备告辞,却听一旁之人轻呼了一声,“咦?这个名字……”

    他脚下略微停了一停,看了过去,这一次倒是认真打量了一番程厉胜身旁的那个年轻公子。一身青衫泠泠,凤眼微挑,青玉长簪斜挽乌发,光看这相貌倒有几分相似那等高门大族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但从他身边的长剑还有程厉胜对他的态度来看应当不是什么普通的翩翩公子。

    “东浅公子,”程厉胜似乎对这个人十分信任,捋着长须问道,“怎么了?”

    “这一个……”东浅公子指着名字说道,“很厉害啊!”

    “而且,最近已经成了陛下面前的红人,要抓住这个人,怕是不容易啊!”

    “如此啊!”程厉胜眯起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之后,再次开口了:“你这张名单来的有点晚了,若是早上一两天,前两日陛下遇刺,这件事就可以栽到她跟李德全的头上,但现在嘛,有点晚了。”

    “或者,”东浅公子开口了,“只要给出一个足以能说服众人的理由,就能抓她。”

    裴羡之见东浅公子看着他,不由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裴先生是你兄长,只要他开口定下这个人的身份,就有无数条理由能抓住她,令她万劫不复。”东浅公子说道。

    裴羡之深吸了一口气,摇头:“我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他未必肯说话。”

    “那就算了,先抓住再说。”程厉胜捋着胡须笑道,只要抓住了,有没有罪,什么身份还不是他程厉胜一句话的事。

    “而且,现在正是好时候。”程厉胜道,“陛下仁厚,凡事多爱琢磨,若是报到陛下面前,她若狡猾,没准陛下会被她说动。而眼下,陛下还未醒来,我等为救主,也算师出有名。正逢陛下被前朝余孽所伤,为追捕余孽,云麾归德两营的三百营兵现归我调遣,正是难得的好时候。”人只要一死,什么罪名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死去的人永远比不过活着的人的,就如当年张家再厉害又如何?到底是死了,这笔账怎么算,只要不是头脑发热,都懂的。

    “三百营兵之下,我看她插翅难逃!”

    “既然定下了,现在就开始吧!”程厉胜说着看向东浅公子,“东浅公子,这一回以防万一,你随我走一趟吧!”顿了顿又看向裴羡之,“阴阳司那边……”

    “我还未将此事告知李大天师,他前些时日为除鬼胎似乎心力用的有些过,以至于精神不济。”裴羡之皱着眉头回想着这几日李修缘的状态,“此事便不劳大天师出手了。”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让李修缘参与进来,可能反而会坏事。

    “抓一个女子,”程厉胜起身,“也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

    却在此时,之前还站在原地,神色淡漠疏离的裴羡之微微变了脸色。他到长安没几日,很多人都不曾去拜会。当然自称京官的长安官员也不会去注意一个尚未入仕的小子。但是那个名字,那个名单上唯一一个会阴阳术之人名字,他却记得,而且清清楚楚,就在裴宗之的身边出现过。

    神情不可抑制的激动了起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若没有错的话,应当就是她。

    但是,激动过后,脸色垮了下来,没有证据,没有足以说服人的证据。就连那封信也被裴宗之夺走了,他这里只有一份描摹的信件。

第三百一十七章 诈之

    身着钦天监监正官袍的女孩子伸手打了个大哈欠,手指白皙纤细,这双手同一般的闺阁女子无二,适合弹琴绣花,看起来没有半点威胁,柔软而美丽。

    她神情慵懒带着疲倦,也是。作为这段时日陛下身边的红人,陛下出事,自然不能离开的。于是便熬了两夜,整个人看起来绵软无力,走路轻飘飘的。

    一路走来,她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也未看着前方,只是耷拉着眼皮,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虽然如此,但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这条宫道上似乎有些不同,格外的安静。打哈欠的间隙,摸了摸直跳的右眼皮,似乎不太秒啊!格外的安静和格外的喧哗都不对劲啊!

    眼下她已经出了进出森严的内宫,处在内宫外围,宫墙之内。是阴阳司、钦天监还有一些低等的太监宫女所居住的地方。这个地方属于真正的皇宫与宫外的过渡之地。严格来讲,并不算得上是真正的皇宫,是以众人又称之为外宫。

    她脚下这条宫道十分宽阔,直通宫门,宫门大开之后就是黄天道,整个长安城的区域划分就极其的方正,讲究天圆地方之说,正中黄天道将长安城一分为二的同时也将整座大楚的皇宫,这座回形的宫殿一分为二。这样的建造其实很有讲究,当年大楚朝新建,皇宫的建造自然不乏能工巧匠的参与,同时也不缺风水大师的点化。其中自然少不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张家族人。这条宫道将整座大楚皇宫一分为二,一面为阴,一面为阳。取自二交感,化生万物的意思。

    风水之好另当别论,但一分为二,两面对立宛如明镜立在中央倒是真的。

    她抬头,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眼下又是一天中阳光正好的时候,她微微眯眼,阳光刺目,太阳的中央一条寻常人很难看到的银线微微倾斜。

    中轴线都倾斜了,这条看似无人的宫道之后有人,而且人数至少有上百人左右,但眼前看去却是空无一人。

    藏起来了么?这上百人吃饱了没事干同自己玩捉迷藏么?呸,谁有那么无聊啊!看来来者不善啊!

    她的步子稍稍慢下来:如果……这时候,有个人来就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鬼神当真听到了她的心里话,还是她这个人运气足够好。从前方不远处的侧道上走出来几个人,虽说只看到背影,但她还是认了出来,正是两个熟人,是林甫跟两个钦天监的监生。

    “林甫。”

    突然听到有人说话,仿佛就在耳边。这是什么?传说中的传音入密么?林甫双目圆睁,正要回头看去,却听她又道了一声:“不要回头看,继续往前走。”

    “我的丫鬟在宫外等我,你让她去寻王老太爷或者乔相爷,就说有人想要在宫中伏击暗杀我。”

    前头的林甫似乎被吓到了,脚下一软。

    “不要停,也不要同我说话,快走!”女孩子的声音高了几分,林甫软着脚向前走去。

    与其叫住他们,倒不如让他们赶快离开来得好,女孩子叹了口气,前方不远处的侧道就是通往阴阳司、钦天监的地方,但是他们会放她离开这条主道么?更何况今日解哥儿还在黄石先生身边。

    罢了罢了,不去侧道了,就这条路走到底吧!

    眼看林甫等人出了宫门,女孩子才叹了口气,前方是两个路杖,夜晚点灯,供人夜行所用。

    她走的慢了些,依旧打着哈欠,神情倦怠。

    两枚羽箭破空袭来,速度极快,她来不及有别的动作,只得微微闪了闪身,而后便见羽箭牢牢的钉在了正前方的路杖上,来不及散尽的余力带着羽箭微微晃动。

    她停住了脚步,神情似乎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

    脚步跟举动整齐划一,她抬头,看向两边的宫墙之上,穿着甲胄的营兵密密麻麻的排列着,手中的羽箭发出森森的寒光。

    但刚才射箭的不是他们,她看向正前方的宫道上。程厉胜就在前方,但程厉胜并没有这样的力气和身手,出手的是他身边的人。

    真是巧,也是个熟人东浅公子。

    还是那般人畜无害的表情,他射出两箭之后就将弓箭递到了一旁的程厉胜手上,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带了几分惊讶的向她看来。

    敢在这里动手,看来对方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难怪除了突然冒出来的林甫,这条道上她看不到其他人了。至少这里都是他的人了,对方瓮已备妥,就等她入瓮了。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相爷,你什么意思啊?”女孩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失手了么?”

    “陛下为前朝余孽所伤,我等候命在此抓捕前朝余孽同党。”程厉胜眯起双目,扬声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张明珠!”

    张……明珠么?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她眼前提及了,思绪回转,想到黄石先生那欲言又止的一句“你……最近……呃……总之,万事小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是,少女的举动却是惊讶的看向身后,四顾了一番:“相爷,这张明珠在哪里?”

    “在哪里?你不就是张明珠么?”

    少女笑了,摊了摊手,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相爷,您可能年纪大了,先前为刺客所刺,陛下动怒,将您抬到朝上来,或许伤到了眼睛,总之看不清楚的原因多种多样,每一种都有可能的。相爷,我听说太医署的孙老大夫擅长治眼疾,先前壮武将军吕将军就是他治的呢,很有效啊!”

    说她是张明珠么?不好意思,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承认这个道理她十一岁就懂了。因为江湖多诈,若是死在“诈”这一字上那才叫倒霉呢!

    她笑的很高兴,程厉胜却气的七窍生烟了,什么意思?说他老眼昏花么?还有别的不提偏偏提之前陛下动怒的事情?至于那个吕将军确实是被孙大夫治好了,但最后的结局却不太好。一次醉酒出恭,不小心失足跌进茅坑里淹死了。这在当年有好长一段时间成为了长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治好了眼睛有什么用啊?眼睛好也耐不住心盲啊!照样摔进去了。

    “倒是牙尖嘴利。”虽说气的七窍生烟,但程厉胜到底不是那等毛头小子,压下了心里的怒气:“休要狡辩,你就是张明珠。若是不是,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待查清楚了自会放了你。”

    跟你们走一趟?开什么玩笑,真跟你们走了,她是还是不是不就他们一句话么?

    少女神情惶惶的看向四周,扬声高喊:“我不是什么张明珠,也不知道张明珠是谁。我不明白相爷你的意思,我也不是什么余孽同党,这一点李德全公公能为我作证!”

第三百一十八章 招恨

    “跟我们走一趟就知道是不是了!”程厉胜看着下方的少女出声道。

    “相爷,您眼里还有没有陛下了?”少女看向四周的营兵似乎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强作镇定的抓着那根路杖,“居然敢无诏将兵马带到这里来!”

    “我正是为陛下分忧而来,”程厉胜虚手向着内宫的方向一礼,“捉拿你这前朝余孽的同党。”

    “我是卫瑶卿,陛下钦点的钦天监监正,相爷你随便安个名字在我身上就说我是罪人?”女孩子神情瑟缩的探出头来,“那我还要说你才是张明珠呢!张明珠是谁我都不知道。”

    少女似乎一连熬了几日,看起来神情憔悴,下巴尖尖,柔弱可欺的模样,尽管外表如此,但是程厉胜很清楚的知道这个女子不是省油的灯。从方才三言两语几句唇枪舌剑中就可以看出此女不是个顺从之人。就如眼下,她一边做出害怕的样子,口中所言却是想办法将罪责撇清。这是一个反应极快的人,官场之上,这种人自然很是吃香,所以她能在短短时间之内成为陛下身边的红人。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口诛笔伐那些佞臣,但会溜须拍马、汲汲于钻营的人多了,但成为一个成功的佞臣的屈指可数。可见要成为佞臣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至少他们要摸清易变的圣心。而圣心,正是许多人究其一生都看不透的。

    “废话少说,”程厉胜抬手,“你不肯跟我等走的话,就休怪本相无情了。”

    “无情?”少女眨了眨眼,忽然笑了,扶着那根路杖从路杖后走了出来:“相爷,你要怎么个无情法,我倒是好奇的很呢!”

    “你这是自找的,休要怪本相!”程厉胜抬起的手落了下来,羽箭成雨般落来但站在原地的卫瑶卿并没有如料想中那般变成了刺猬。而是就站在箭雨不远处的地方,将那根路杖轻轻松松的拿在手里。

    “这……”眼花了?程厉胜愣住了,立刻转向一旁的东浅公子,“东浅公子,这……”

    “其实就是障眼法,用的阴阳术。”东浅公子笑了笑,伸手,五指驱起,“你们继续吧,有我在,不会弄错了。”

    这么大一根路杖,若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武将轻轻松松拿在手里还好说,偏偏是她,这么一个看起来柔弱娇小的女子,拿的轻轻松松的,这样古怪的矛盾莫名的让人觉得诡异。

    箭雨袭来,路杖在她手中如武枪者手中的枪一般旋转,惊起一道虚晃的屏障。那是一根路杖,不是枪,但这路杖虚晃的速度却更快,箭雨遍地,女孩子没有变成刺猬,甚至除却官袍上的擦破的衣袍之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她手里的路杖之上却钉满了羽箭。

    “咔擦”一声,是木棒碎裂的声音。木棒?众人齐刷刷的看向场中唯一可能碎裂的木棒,那根路杖,终于承受不住碎裂开来,木碎屑落了一地。

    少女脸上有些错愕,虚空着抓了抓手,而后抬头看向程厉胜:“相爷,给个兵器?”

    她还想要兵器?简直做梦!程厉胜出声:“跟我们走一趟,你若不是,自然会放了你!”

    “那就是没得商量了。”少女摊了摊手。

    程厉胜一个手势再度落下,又有密密麻麻的箭雨袭来。

    开弓射出的那一瞬间,东浅公子惊呼:“等等!”

    但他出声已经来不及了。

    箭如雨下,落满了一地,地上还有几片落地的纸人,而本该被射的像个刺猬一般的少女却出现在了高高的城墙上,身旁就是那开弓引箭的营兵,其中一个营兵已被她抓在手里,挡在身前,夺走了箭囊和弓箭,意思很明显,她这是要抓人来挡箭了。

    会抓人抵挡箭雨的从来不是什么慈悲的善人。

    到底出声太慢了,白白损失了一波箭雨,东浅公子转了转眼珠,看了过来,眼底染起一丝兴奋:真是进步飞快啊,之前她可没有这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样的进步,若是再给她一些时间……那还了得?

    东浅公子双手交错变幻着复杂的阴阳术手势,这一块地方眼下已被他封锁起来,只能进不能出,她应当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根本没想逃跑,而是以人为盾,现在她的身边都是人,以人为遁甲的话,她的遁甲太多了。他注意到她只是粗粗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程厉胜,双目微微眯起,眼神危险,这是想要杀了程厉胜么?

    程厉胜在高喊:“放箭!”这是完全不顾她身前那个瑟瑟发抖的营兵了。

    “不管是谁,都不用管!”是程厉胜的声音,到底是急了吧,这条道以程厉胜的手段只能封锁这一段时间,再晚一点就有交接换班的宫女太监以及地位高一些的宫人要出来走动替主子办事了。

    箭落如雨。

    ……

    ……

    台上的武生翻着跟头,王老太爷拍手叫好,笑眯眯的看向身边的崔远道和谢纠:“怎么样,这出戏排的好吧!”

    崔远道看他,笑着出声:“你这老儿,倒是悠闲。”

    “没办法,年纪大了嘛!”王老太爷边鼓掌边道,“难免力不从心了,看看戏,听听曲儿。年纪大了,出风头的事情还是让给年轻人吧!”

    三人谈笑风生,这时,有侍从疾步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王老太爷双目眯了眯,随即站了起来,朝崔远道和谢纠比了个手势,跟着侍从离开了。

    看来是急事啊,让王翰之这老儿不得不离开。

    崔远道谢纠对视了一眼,继续看台上的戏,只是再看来却明显没有先时那般专注了,开始揣测王翰之这老儿到底什么事急着离开。

    “王司徒。”他才走进去,那个臭丫头身边的贪嘴丫鬟就跪了下来,“求您救我家小姐一命。”

    这副样子,王老太爷看的眉头直皱:“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小姐让人传话说有人想要在宫里伏击暗杀她,让我来求老太爷相助!”

    “该!”王老太爷哼了一声,“看看她那副样子,政敌想要杀她,自诩清正之士也想要除了这个佞臣,更别说阴阳司的人了,她占了人家的位子,走了别人的路,让人无路可走,怎么可能不招恨?”

第三百一十九章 证据

    “说吧,怎么救她?”王老太爷甩了甩脖子,出声道,“她还说什么了么?”

    “事情紧迫,小姐只来得及带出这一句话。”枣糕说道,其实小姐说了来找王老太爷或者乔相让她任选的,后来是传话的那个监生主动提出去乔相那里求救,她便来了王老太爷这里。

    “什么都没说?”王老太爷皮笑肉不笑的干笑了两声,一摊手,“那让老夫怎么救?去同人打架吗?老夫一把年纪了,可打不过别人!”

    “老太爷这般聪明,定然有办法的。”那丫鬟狠狠地磕了个头,这个高帽子带的并不是毫无痕迹,至少不但比臭丫头的水平低,就连他王家任何一个机灵些的丫头都比这个丫鬟聪明。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丫鬟,看起来平淡无奇,也没有太激灵的样子。他还以为人精的丫鬟定也是个人精呢,然而并不是。

    “算了算了,老夫走一趟吧!”王老太爷蹙了蹙眉,喊来了侍从,正要出门,忽地抬脚转向一旁,走向戏苑:“崔远道,谢纠!”

    眼看那两人望了过来,王老太爷哈哈一笑:“走,跟老夫去看一场好戏去!”

    “什么好戏?”谢纠出声问道。

    王老太爷大笑:“去了就知道了,莫急!”

    将崔远道跟谢纠那两个老儿诳上了马车,王翰之出声吩咐车夫:“进宫!快!”

    这时候进宫?崔远道与谢纠不解的望来。

    “怎么?王翰之,你是要去看陛下么?陛下现在不准他人探视!”

    “不是去那里,不进内宫!”王老太爷哈哈的笑了两声催促着。

    车夫的手段不错,那匹马也是难得一见的好马以至于远远的将那个丫鬟的马车甩在了后头。

    “王翰之。”崔远道看向两边飞快后退的街景,不由蹙眉,“你让车夫赶车赶慢一点,莫吓到百姓!”

    就知道一向讲究规矩的崔远道会这么说,王翰之不以为意,看向一旁一脸享受状的谢纠:“下一回吧,这次有急事,晚了就看不到了。”

    待到马车匆匆赶到宫门前,三人方才下了马车,便看到另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从那马车中走出一老者,大概走得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三人的出现便跑向了宫门。

    这还真是难为他了,这一把年纪的跑的那般块!

    这个老者大家都认识,正是当朝右相乔环。谢纠感慨了两句一把年纪不要走得那么急,回头看了一眼王翰之,却发现这老儿脸色微变,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般。

    正想说话,那边就响起了乔环暴跳如雷的声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的人,给我开门!”

    王老太爷也走了过去,到底不是乔环那等斯文人,这个老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见状,也懒得多话,比了比手势,一旁冒出两个暗卫来,当下便出手制住了那四个看门的护卫。

    看到他们,乔环似是愣了一愣,但来不及多说,只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便用力推开了宫门。

    这一开却是……

    呵!场面有些大啊!

    ……

    ……

    满地的羽箭,以一个营兵为遁甲,女孩子站在宫道中央,形容狼狈不堪,玄色的官袍上看不出有没有受伤的痕迹,官袍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擦口,女孩子披头散发的站在那里,脸色苍白。那一个个的血脚印还有几个营兵的尸体看得人头皮发麻!也不知道那些血是谁的。是她的还是营兵的。

    这时候,鲜少有人注意到,站在程厉胜身边的东浅公子,转身跃出了宫墙,走了。

    “住手!云麾营的住手!”乔环大步入内,当即便有一半士兵放下了手中的箭。他们一百五十营兵来自云麾营,是谁的人,自己也清楚的很,先前为了抓捕前朝余孽同党暂且听程厉胜调遣,眼下乔环来了,自然是要听乔环的了。

    “归德营的也住手!”乔环喊道。

    但归德营的营兵根本没有反应,乔环见状冷笑道:“看住他们!”

    云麾营的营兵再次拿起了羽箭,这一次,不是对着站在中央的少女,而是转向了对面归德营的营兵。

    叫停了这些营兵,乔环才松了口气,转而怒看向城墙上的程厉胜:“程厉胜,你我调动营兵是为抓前朝余孽,你却用来击杀当朝臣子,如此目无天子,其罪当诛!”

    “乔相,我就是在抓捕前朝余孽的同党啊!”程厉胜出声道,“她就是前朝余孽的同党!”

    “开什么玩笑,卫监正身家青白,祖辈世居长安,这在之前已经查证过了,否则也不可能入朝为官。陛下对她信任有加,她有什么理由成为前朝余孽的同党?”乔环被气乐了,冷冷的出声道,“排除异己也不要用这种理由,程相爷!”

    “卫瑶卿自然身家青白,”程厉胜脸色未变,眯眼看向站在那里的少女,“但她不是卫瑶卿!”

    “那她是谁?”

    “张明珠!”

    这话一出,便是一静。

    程厉胜顿了顿,继续出声道,“去年举族谋逆的天师道张家,罪臣张昌明有个孙女名唤张明珠……”

    “张明珠已经死了!”乔环打断了他的话,“连骨灰都已洒遍了乾清宫,胡说八道也该有个限度!”

    “我胡说八道?”程厉胜冷笑,“别忘了,那可是张家啊!”

    那个极富传奇色彩的张家啊,天下术士中最有名望的一族之一,秘术手段自然不计其数。

    “借尸还魂有何不可?”程厉胜死死的盯着少女,她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瑶卿,戊戌年甲寅月乙酉日亥时一刻有生死大劫,本该身死,却离奇活了过来,而后便声名鹊起。是因为真正的卫瑶卿已经死了,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是张明珠!”

    借尸还魂,张明珠单单这两个词就足够引起轩然大波了。

    “程相爷,”少女隐在官袍中的手轻轻敲打着,计算着时间。她就是小女子心胸又如何,程厉胜如此张狂,今日他别想走出这里!

    少女抬头望去,“我是好端端的人,至于声名鹊起,难道不准我藏拙么?再者说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我这等大劫过后的人,开窍的人还有不少。福州有一人柳仲裁原本是个庄稼人,大劫过后突然会读书写字了,还有五岁孩童突然成了神童的,这等事情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你不要胡乱揣测,拿出证据来!”

    是啊,证据呢?

第三百二十章 两全

    “证据么,自然简单。”程厉胜扬声道,“你跟我走一趟,且看看你的神魂和你这具身躯是不是一个同一个人就知道了。”

    “程相爷的意思是要分离神魂吗?”少女冷笑,“且不说这分离神魂的手段是何等阴毒,一个弄不好就是要出人命的。就算分离成功了,谁知道那分离神魂之人会不会暗地里动用什么下作手段?你若是动了什么手脚我找谁哭去?”

    “自古以来行有行规,阴阳道也有阴阳道的规矩,不管是借尸还魂,还是分离神魂都是禁术,我为何要让你动手?”

    “你百般推脱不就是害怕?是真是假一看便知。”程厉胜额头之上布上了一层细汗,乔环同三位老太爷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今日怕是不能将她如何了,所以该如何抽身而去才是关键。

    “程相爷,不是你随口胡诌一句说我有问题就能将我分离神魂的,那我还能说你的神魂有问题,可否先让我分离神魂一观呢?”少女扬声道,“而后,我便心甘情愿听程相爷的话,跟你走一趟。”

    程厉胜脸色微变:开什么玩笑,他就是单纯的想让人将她神魂分离开来以证她有问题。但她动手的话,恐怕就是想动手脚了。

    “好了好了,胡说八道的话到此为止了。”王老太爷出声道,瞟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女孩子,“什么分离神魂?这种禁术不要再提了。有没有别的办法是证明你所言非虚的?若是没有的话,程厉胜你还当真有挟私报复的行为!”

    “我的怀疑当然不是空穴来风。”程厉胜出声道,“我这里有一封信,是出自实际寺的手笔,而且能肯定就是实际寺所发出的。实际寺所言张明珠尚在世,根据我等百般查找所得,她很可能就是借尸还魂在这具身体之内,所以,本相才想带她回去证明一番,若是不是,自会放了她!”

    “空口无凭,你将实际寺的人叫来啊!”少女扬声道。

    果然不肯轻易松口啊,程厉胜擦了擦额上的汗:“那好,我这就……”

    “不用了,”崔远道指向众人的身后,从侧道上缓缓走来一个人,逆着光而来,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问一问裴先生不就好了么?”

    来的可真是巧啊!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浑然不觉,走过满地箭雨,似乎想要出宫。

    “裴先生。”乔环看了那个少女一眼,神色有些复杂,转向那走过来的人,“我们这里有一事相问。”

    裴宗之抬头望来。

    程厉胜举起手中那封信,扬声问道:“裴先生,这封信是实际寺所发出的么?”

    他抬头,张口。

    “不是啊!”

    不……不是?警惕着握着双拳的少女愣了一愣,还以为程厉胜大张旗鼓而来是早已备妥了呢?结果……就是这样?

    众人皆是一愣,程厉胜更是脸色涨的通红,对上裴宗之的目光之时,猛然醒悟过来:“这封确实不是原件,原件并不在此,这是描摹下来的。”

    “哦,”裴宗之点了点头,反问,“还有事么?”

    “原件先生可曾见过?”

    “不曾。”回答的干脆利索。

    这……程厉胜找来的证人好像不太对劲啊!

    全场寂静无声。

    程厉胜额上汗如雨下,蓦地反应过来,再次问道:“先生只是没见过此信,但这并不代表这就不是实际寺所发出的信件,对不对?”顿了顿,连忙加了一句,“我是说原件,不是这份描摹的信件。”

    “我不知道。”

    顿了顿,他再次出声:“还有事么?没事我就先走了。”

    眼见程厉胜不再询问,他默默地出了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在眼前离开的关系,那剑拔弩张之态顿时松懈了不少。

    卫瑶卿笑了笑,嘴角凝固着偏暗红色的血迹,看起来有些渗人:“程厉胜,恕我直言,你的证人并不能证明我就是。”

    “但同样也不能证明你不是。”程厉胜高声道,“你若真是张明珠,不说张家举族本就是谋逆大罪,就说你这谋逆之后,呆在陛下身边,焉知不会对陛下痛下杀手?”

    虽然因着程厉胜这个证人无法证明什么,所以不能肯定她的具体身份。但这话一出,怀疑却已悄然出现了,就算她今日无事好好的离开了这里。但这个怀疑在这里,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难免都会引起某些人的想法。

    今日程厉胜在这里说的话一旦传出去,隐患或多或少都会留下。

    张明珠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多,但每一个知道的人身份都非同一般。眼前的少女确实很是出色,于阴阳十三科上造诣不凡,她若真是张明珠确实是危险的存在。试想举族被灭,活着的人能做什么?越是出色确实厉害越是危险。

    “程相,空口无凭。你想要借毫无凭据之言杀我么?”少女摇头,“简直可笑!”

    “没错,确实可笑。”这一次出声的是乔环,他望过来的目光神色有些古怪,既有隐约的高兴,又有纠结挣扎与怀疑,静默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但程相说的也有道理,你同我回去吧!”

    她若当真是张明珠,他是真的高兴,替老友高兴。但他同时也是臣子,这个孩子与他纯善的老友不同,他不敢冒这个险。正是因为知晓张明珠是如何长大的,知道老友将这个孙女视若瑰宝,他才不敢冒这个险。因为她很厉害,若随意放开她,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于大楚社稷有损的事情。举族被灭,想要报仇是人之常情,这个孩子怎么看都不像纯善之人。地上躺着的那几具被她用来当作人盾的尸体已足可看出一些她的为人处事了。绝非善类。复仇者不可怕,可怕的是厉害的复仇者。他乔环不敢赌,也不能赌。

    其实虽说程厉胜没有什么证据,但这个女孩子的出现确实有些可疑,甚至他在心里已经信了五分了。所以他矛盾,有些不知该如何去做。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她看管起来,他会替她选个好夫婿,嫁人生子,平淡和美一生。她若不是,这个结果对她来讲并没有损失。她若是的话,也算既对得起老友,又对得起社稷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逼宫

    乔环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好听些是要将她看起来,难听些就是要软禁么?或许衣食上不会缺少,甚至非但不会缺少,还会很富足。

    这是乔环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吧!

    她看着眼前的老者,背部微微弓起,满面愁容。年纪已经不小了,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或许是因为某些类似,所以她的祖父会与眼前这个老者成为知交的好友。所以要清楚他心里想什么,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他同祖父一样,一切以大楚社稷为重,对他们而言,某些坚持,某些底限是不能逾越的。

    就如眼下她的存在一样。

    她目光转向一旁有的程厉胜,从初时的强硬到现在的色厉内荏,从乔环和三位老太爷出现开始,他就清楚今日是不能拿她如何了,甚至还十分的狼狈,带了三百营兵,动用了手段,却不能将她如何,这是失败的。但程厉胜脸上仍有笑意,带着几分舒心愉悦,因为他知道,只要说出那一句“她有可能是张明珠”这样的话,他今日就不算毫无收获。

    至少这一句话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至少这一句话,传扬至江湖,恐怕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好奇者,不怀好意者,张家旧人接踵而来,眼下平淡的生活会被打破。朝堂之上,也会引起不少人的怀疑,现在是没有什么证据,不能将她如何,但迟早有一天,但就如埋下的一根钉子,以薄沙掩盖,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一天,有人吹散薄沙,让这颗钉子现于人前。

    就算杀不了她,但这一句话一出,足以为她引起无限可能带来的麻烦。程厉胜此人再如何不堪,官至左相,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所以在这等情况下他喊出了这句话。他也清楚乔环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这一回甚至不用自己动手,乔环就会将她软禁起来。

    或许在某些时候,眼前这个少女跟自己的老对手乔环是同一战线的,但程厉胜作为对手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老对手乔环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这个时候被自己人所制,很难受吧!程厉胜看向少女,少女还是垂着眼睑,不发一言。是在强作镇定吧!看着这一回交锋,对手不断挨打,甚至搬来了救兵,却要另入牢笼。他心里莫名的多了几分畅快。

    少女没有说话,众人却在看着她,仿佛时间被静止了一般。

    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张明珠这个人,似乎曾经,在张家还如日中天之时,这个名字时常入耳,也曾给人无限期待,但最后,却随着张家的覆灭而消失了,没有一点水花。

    死去的人能做什么?当然什么也不能做。

    所以,也就无人再关注了。只有当尔后偶尔提起时,发出一声感慨:那位曾同他们一样官至一品的同袍如此看重,视为瑰宝的孩子还来不及看一眼就没了,总是让人唏嘘的。就好像一出戏,盛名累累,也期待了许久,近十年的光阴,却还来不及一窥全貌,唱戏的人就没了,这出戏再也看不到了。

    但眼下,这个记忆中的名字再次被搬到人前,与之伴随而来的,是带着几分诡异神奇的秘术“借尸还魂”,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眼前这个女孩子就是那个本该死去的女孩子。

    众人的第一反应是好奇。真是她么?这就是那位同袍尽全族之力精心培养出的孩子么?没有证据代表她是,却也没有证据代表她不是。

    第二反应是审视。审视眼前的女孩子,漂亮可爱又聪慧,京师长安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少。还会一点阴阳术,那就不多了。再思及她往日的举动,那些看似寻常,与她无关的事情仿佛也串联了起来。

    好像处处有她,又处处无她。

    第三反应是看眼前。满地的羽箭,断箭不计其数,光光从城墙两畔的营兵与满地的狼藉中也能看出当时的惊险。

    一个人,早已埋伏的三百营兵,箭雨之下,死的是几个营兵,一根碎裂的路杖,路杖之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箭。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营兵的尸体。营兵身前插满了羽箭,她轻轻放了下来。

    一个高大的汉子在她手里宛如布偶娃娃一般轻巧。

    钦天监制式的玄色官袍让人看不出到底有没有染上血迹。她的两臂上有不少擦口,露出里头染血的中衣,脸色苍白,脸颊嘴角上都有些凝固的血迹。

    少女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仿佛舔到了什么美味一般,满意地啧了啧嘴。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

    这副模样,王老太爷莫名的觉得有些眼熟,觉得她这副不声不响,不哭不笑的模样有些阴阳怪气的!

    “乔相爷,”女孩子出声了,“程相爷冤枉我!”声音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可王老太爷莫名的听出了几分怪怪的感觉。

    对上女孩子看过来的眼神,乔环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程厉胜指控你是余孽余党,此事非同小可。”

    “我是冤枉的。”女孩子再次出声了,“我要回家!”

    “你是冤枉的自然会还你青白。但是陛下眼下昏迷不醒,所以只能先让你跟我回去了。”

    女孩子低着头,似乎细想了半晌,再次抬头出声了:“因为程相爷他指控我的事非同小可,但是陛下眼下昏迷不醒,所以我不能回家,要跟您走,对不对?”

    这个因果似乎没什么问题,乔环点头:“没错。等陛下醒来,你若是冤枉的,自然会放了你的。”

    她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也听话了。

    便在此时,不远处的内宫宫门被打开,一行侍卫与太监宫女从里头走了出来,是交接班的时候了。

    这满地的狼藉把人吓了一跳。

    “哟,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德全熟悉的尖细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身边跟着一队宫女,一旁还有一队侍卫,惊讶的看着出现在这里的营兵和满地的狼藉,还有那熟悉的身影:“卫监正,你怎么还没走啊?”

    少女伸手以袖遮面,向他狂奔而去,随着她的脚步,一声凄厉的喊声响起。

    “李公公,快护驾!程相爷带兵逼宫!”

第三百二十二章 胡言

    ****宫?

    有一刹那,李德全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少女疯狂的向他冲来。李德全看着向自己冲来的少女本能反应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护驾,快护驾!”

    身旁换班的侍卫应声挡到了两人面前,还有不少内宫的侍卫赶来,对上那些营兵。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德全颤颤巍巍的拉住少女的手出声了。

    “程相爷带兵逼宫,这里四周守卫的侍卫已经换成他的人了,李公公,快将他拿下!”少女扬声喊道。

    也是这一声,让原先还在发愣的众人回过神来。

    程厉胜:“没有,不是的,我并未逼宫!”回答的声音有些焦急,颤颤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恐慌。

    “那这些营兵哪来的?你将这皇城的侍卫换成你的人又意欲为何?”少女声音似乎不算高,却清晰的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她声音非但不高还很好听,清脆悦耳,此时听来,却莫名的夹杂了几分咄咄逼人,一边出声,一边朝李德全使眼色,“公公,快将这些程相爷的侍卫拿下,免得一会儿他借口逃脱!”

    当然是为了抓你,不肯就范的话就当场诛杀,而后再安上个同党的罪名,不管是被抓走还是被诛杀,在他眼里看来,眼前的少女都将是一个死人了。众人何时见过死人自辨的?一个死人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程厉胜万万没想到,结局竟会变成这个样子。眼下不是他不放过她了,而是这个少女不愿意放过自己了。

    少女是朝廷命官,他无诏带兵追杀朝廷命官本就是大逆不道、藐视天威之举。

    但总比眼下被扣个逼宫的罪责好。是以程厉胜无奈的出声了:“我抓她是因为她可能是奸贼同党张明珠!”

    “张明珠又是谁?”少女扬声问道。

    王老太爷脸色早变了,听她这么一问,瞬间明白了。就看她不哭不笑,不喜不怒,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果然,这丫头有恩必报,但有仇亦是如此。想想今日,从开始到现在发生了什么。

    程厉胜带兵埋伏,是在欺她;营兵对她出手,满地的箭雨已经足够显示当时的场景是何等惊险了,这还是在欺她;她寻人求助,乔相来了,也救了她,但要软禁她,这同样是在欺她。你看,如此欺负她,就这么算了?开玩笑,欺负人也要看欺负的是谁好么?眼前这个被欺负的对象明显不是那种肯就这么算了的人。

    这要是没人在,他都能想象到这丫头会说什么,准是又作出那副委屈的表情,一边哭诉“老太爷,你看,大家都欺负我,”一边回头亮起一排牙齿,狠狠的咬回去。

    “张明珠是已故罪臣张昌明的孙女,借尸还魂在你身上,本相正要将你捉拿归案!”

    少女笑了笑,看向一旁的李德全:“公公,你信么?”

    “程相爷。”李德全高呼,“这是拿咱家当傻子耍呢?这种借口谁信?来人,看住程相爷!”张明珠的骨灰都洒遍乾清宫了,还借尸还魂?这逗他呢么?

    程厉胜脸色顿变:“是真的!”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但是这个真相普通人不会相信的,要相信或许也只有乔环和几位老太爷会相信。

    太过匪夷所思的真相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可笑的借口而已,因为普通人通常不会想那么多,而这世上最多的就是普通人。

    “来啊,程相爷逼宫,快制住他!”李德全高呼,云麾归德两营的营兵还在对垒,程厉胜看向身边,东浅公子早不知何时不见了,他现在无人可用,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以很快就被两个侍卫制住了。

    程厉胜大惊失色:“你们不能对我如何,眼下陛下未醒,此事还要交予陛下……”

    “就是因为陛下未醒,”少女的声音有些尖锐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才会逼宫,你想趁着陛下未醒,里应外合,投靠西南……”

    “你莫要胡说!本相怎会……”

    少女踱着步向他走近:“你与西南侯一贯深交,这朝堂之内有谁不知?”

    “陛下为前朝余孽所伤,你不安分守己,为陛下忧心,反而调集了营兵入宫。”

    “我未入内宫,只是在这里,想抓住你这余孽同党!”

    “你不是未入内宫,你是不能入内宫!因为我的出现滞了你一番,”少女双目紧紧的盯着他,“而后又为乔相所阻,所以没来得及进内宫!”

    “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你是想逼宫!”

    “我没有。”

    ……

    这一问一答,一方节节败退,另一方步步紧逼,少女踱着步,已欺至程厉胜跟前:“你没有?那你为何无诏带兵入宫?这内外宫一门之隔,你在这里集结如此多的营兵已是大不敬之罪。”

    “抓我一个小女子要用三百营兵?”少女死死的瞪着他,“程厉胜,你罪当株连九族!”

    “程相爷,”李德全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程厉胜,“劳烦您在这里呆几日了,待陛下醒了,咱家会将此事报由陛下处理的。”

    看来李德全是要侍卫扣下程厉胜了。

    少女轻呼了一口气,便在此时,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等等!”

    是乔环的声音。

    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她探了口气,不再说话。

    “乔相爷!”李德全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乔环会突然出声。

    乔环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那边耷拉着脑袋的少女一眼,开口了:“程厉胜指控卫监正的罪责同样不小,但考虑到她是女子,那等牢狱不是干净之地……”

    “哎呀,”李德全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咱家知道,程厉胜这胡说八道,咱家不会相信的,放心吧!”他没记错的话,卫家好像是乔相的人吧!这个面子卖一个给乔相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环知道李德全误会了,正色道,“不管是不是胡说八道,卫监正总是被指控了,又不便进牢狱,不如就将她交予我暂且看管起来,待到陛下醒来再做定夺!”

    “行了行了,”李德全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这乔相如此耿直作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程厉胜在胡说八道,乔相还偏偏要将自己人看管起来。算了,反正也就走个场。李德全点头,转身离去。

    可惜,他不知道这个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只有正反两种选择的,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有些时候,即便卫监正是乔相的人,却不代表着乔环会支持她做所有的事情,甚至有时还会互相背道而行。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乱语

    李德全带着挣扎的程厉胜离开了。

    因着程厉胜的离开,云麾归德两营也收回了手,自城墙上下来,听候乔环的命令。

    少女站在原地,甚至脚下还有乱七八糟的血脚印,苍白的脸色,脸上还沾上了暗红色的血迹,黑亮的眼睛眨着,看起来柔弱惶惶。

    但是没有人会忘记一刻钟之前,她是如何将当朝左相欺到那等田地的。从左相变成逼宫的重要嫌犯,就在她口中不过转眼的时间而已。

    人说战国时的谋士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言语间一口一舌足可杀人,那到底何等厉害,众人不知。但一刻之前,同样一口一舌,转眼之间就将当朝左相逼至阶下囚却是亲眼所见。

    这哪里是什么柔弱少女啊!不但口舌厉害,恐怕手里功夫也不逞多让,在三百营兵的围捕下,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中坚持了这么久,绝非等闲之辈。

    张明珠么?若是那个孩子真的活着的话……众人不由自主的将眼前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跟那个明珠灼华的女孩子联系了起来。若是张明珠还活着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两道身影,一道清晰眼前所见,一道却是主管臆想,却渐渐重合了起来。

    或许……就是这个样子的。

    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厉害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而仅仅是因为这个人,所以就算换了具皮囊,也照样能脱颖而出。这样的女孩子,所以张昌明将其视若瑰宝?若是自己呢?也必会看重珍爱吧!如此出色的孩子,总是让人忍不住惋惜的。

    在这里的不是李德全那等普通人,自然知晓这个女孩子的危险,不多时,便有人拿来了一条铁链,乔环微微点头,铁链上前,没有半点挣扎,女孩子主动伸手让铁链将自己锁了起来。

    手腕粗细的铁链看着就沉重无比,少女手上一沉,整个人仿佛承受不住铁链的重量一般弓了起来。

    真是……无比的乖巧啊!令人生怜!王老太爷却看得眼皮直跳:怪了,她居然肯主动让铁链将自己锁起来,有这么乖巧的么?莫名其妙,那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又来了。

    女孩子乖乖的跟在乔环身后出了宫,上了马车离开了。

    望着马车离去的背影,三位老太爷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谢老太爷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谢纠老儿,你笑什么?”王老太爷斜眼看他。

    “没什么。”谢老太爷摇着头,末了,又叹了口气,“后生可畏啊!”

    “是啊,后生可畏啊!”崔远道跟着叹道。

    王老太爷也笑着出声了:“后生可畏!”

    “这孩子真是危险,”谢老太爷喃喃,“但如此之能,究其整个长安城也不知能找出几个来。之前我以为张明珠厉害是因为她是张家嫡传大小姐,张昌明最宠爱的孙女,天生道骨。”

    崔远道微微摇头:“不是。”顿了顿了又道,“今日所见,她之所以厉害是因为她这个人,她是张明珠在先,正是因为她是张明珠这个人,所以才会成为张昌明最宠爱的孙女,张家嫡传大小姐的身份和天生道骨只是锦上添花。所以,你看,没有天生道骨,没有张家嫡传大小姐的身份,她一样不简单。”

    “危险的孩子,却又情不自禁的怜惜惋惜。”今日崔远道的话似乎格外的多。

    王老太爷看着他轻哂,有种莫名的畅快:“那是惜才之心,人皆有之!”

    “王翰之你这老儿,今日这出戏总算是好看了!”沉默了半晌,谢纠再次大笑起来,“好了好了,我回去了。可惜啊,到底是被抓住了!”

    “我看未必。”崔远道摇头,虽是出口否定,却没有再说别的,只是继续道,“我也要回去了。”

    “王老太爷!”有小丫头的声音自远处而来,准备离开的王老太爷愣了一愣,转头,就见一个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丫头跳下马车奔过来,“我家小姐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

    这模样,可怜兮兮的,还有半截鼻涕挂在鼻子上,真是个丑丑的傻丫鬟,也不知那个人精似的丫头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丫鬟的。难道是主子太精明了,就偏偏喜欢这种笨一点的?

    王老太爷皱着眉看着她,话到嘴边,不知怎么的又换了说辞:“没什么,你家小姐跟乔相爷走了。她有点事去乔相爷作客几天,会回来的。”

    “哦。”小丫鬟不住地点头,谢过他,又转身跳上了马车,看着这副深信不疑傻乎乎的模样,王老太爷踏上了马车。

    “喂,一个小丫鬟也要骗,王翰之你这老儿真是越来越可恨了。”谢纠朝他挤了挤眼,挪揄道。

    “老夫看她怪可怜的,所以这叫善意的谎言。”王老太爷摊了摊手,看向谢纠和崔远道,“怎么,到饭点了,还不回去?准备蹭老夫家的饭?”

    “没有马车罢了。王翰之你这狂老儿,我等就不蹭你这顿饭了,送我等回家!”

    今日所见这一出戏不但精彩,而且后戏恐怕更甚,很多事情,他们都要回去想想,谁还想要去蹭王家一顿饭?

    ……

    ……

    “你就住在这里吧!”乔环看着眼前的少女脸色有些复杂,不是不想亲口问一问的,但仔细想想问了又如何?且不说她肯不肯承认的问题了,就算她肯承认,他又会如何?放了她么?不行啊,看看她今日的举动,手段是有的,但是性子睚眦必报。张家满门被灭于她来说是何等的大仇,她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的呆在陛下身边?为人臣子的怎么能明知这等隐患而不去之?

    但是真要杀了她的话,他又于心不忍。所以,乔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她:“你先住在这里,这个园子临水而建,景致优美,有什么需要的同她们说。”他指了指那一排侍女,“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问她们要。”

    女孩子点了点头,粗重的铁链同纤细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乔环帮她将铁链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借力让她可以轻松一些,铁链沉重的他几乎抱不住。

    他不忍再看安安静静的少女,怕再看一眼就会后悔,遂转身大步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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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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