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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一十八章 声名

    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道:“我会转告她的。”

    裴行庭笑了笑,便不再说话了,若放在平日里,他未必会提,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大抵是心血来潮,突然起了兴致,便给了一句提点。

    会转告就好,话已带到,对方想要如何,就不关他的事了,想到这里,裴行庭笑着送客:“宗之,路上小心啊!”语气完全是长辈待小辈的宽厚仁善。

    原本要走的裴宗之却在此刻停住了脚步:“裴季之人在金陵么?”

    原本含笑的神情突然僵住了,裴行庭脸上笑意渐消,看了他一会儿之后,摇头:“据说已离家访友数月不曾归来,已经托人在找了。”

    “可能找也是找不到的。”裴宗之沉默了片刻,道,“裴季之之前在这里住的那间屋子……”

    “还空着。”裴行庭道,看他的表情,试探着问他,“你要去看看么?”

    “不必了,我去过了。”裴宗之摇头,他近些时日常拜访裴府,这偌大的裴府也已经摸索的差不多了,他道,“我是想说有暗室。”

    裴行庭知道他的意思,有暗室便代表着先前裴季之住在这里,在他眼皮子底下都做了什么。裴行庭知晓那个孩子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也确实有派人注意盯梢他的行踪,但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他要做的事情是朝堂之事,便是分心又能分心多少到这种事上来?是以那时候,想了想,便将他送回金陵了。若非裴宗之提醒,他都不知晓这孩子早已失去了踪迹。

    他知道这孩子有问题,也确实派了人手,可不管人手还是心思,他要做的事太多了,根本无法将全部注意力都分到这件事上来。知道是一回事,无法做到是另一回事。

    “这个事情你不必浪费人手了。我若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跟刺杀陛下那群人交情不浅,甚至很有可能在里头地位还不低,他混的很好。”

    裴行庭脸色有些难看,当然并非是针对裴宗之,而是裴季之,这种混的很好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

    “薛行书以为他能使唤动那群江湖中人,却不知江湖中人也在利用他,这件事是江湖中的事情了,你想要插手江湖中的事情怕是很难。”

    一个擅长朝堂谋算的人对于江湖手段未必了解,同样的,一个对江湖手段驾轻就熟的人去往朝堂未必能混得开,这个道理……大概就是所谓的水土不服。

    “暗室里有些痕迹并未处理干净,我不知道他是在炼丹还是炼药。早知道他这么喜欢,”裴宗之揉了揉鼻子,道,“你们将他送去学医什么的可能早有一番作为了!”话是这么说,但金陵裴氏可是几百年的书香门第,族中子弟各各都是读书的,讲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怎么可能送族中嫡系子弟去学医?

    明明是很生气的事情,他这么说起来……裴行庭想笑却又竭力忍住,也知此时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叮嘱他:“那季之的事情便交给你了,若是他当真罪无可恕……总之族人的性命更重要。”

    裴宗之看了他一眼,也没说答应不答应便走了。

    裴行庭无奈的叹了口气:金陵那边得知裴季之音讯全无之后,他已经书信过去叫他们注意裴季之的行踪了,可他不觉得能够这么轻易的找到人。

    这些江湖中人于朝廷来说一向是处于边缘之处的人物,其中三教九流的人士数不胜数,要想办法藏一个人手段多的超乎他们的想象。就如同那日那些刺杀明宗帝的人带着薛行书出宫之后,长安府已经搜过好几回了,都找寻不到踪影。裴宗之说的没错,他就算想要插手也不容易。

    最擅长对付江湖中人的永远是同样的江湖中人,就如太宗陛下为何要去济南请张鲁道出山是一个道理,要对付术士,也只有同样的术士才能对付。

    天地生万物,一物克一物啊!

    裴行庭感慨了两句,抬头看向头顶高悬的红日,已经一连晴好了很多日了,如今正值隆冬,这晴好也是人们乐见其成的。若是在夏日,那可就……裴行庭笑了笑,摇头,将可笑的念头甩出脑中,长安一向并非多雨之地,又不是江南多雨地,有一两个月不下雨实属寻常之事。

    ……

    见杨公探头过来,卫瑶卿将食盒往他那里推了推:“杨公,一起吃么?”

    皇陵的这些工匠还有做事的宫人、奴婢以及官兵们吃的都是大锅煮的饭,只除了某些人会日日带着食盒来当值,譬如说她。

    平时也不是吃不得大锅饭,但有个人日日在自面前吃的那么精细,谁受得了?好在对方也很客气,杨公虽说有些老脸挂不住,但还是接了对方的好意,坐了下来。

    吃到一半,看到对面的女孩子放下碗筷起身,将另一只竹篮拿到手边,才又坐下吃了起来,竹篮上盖着布,看不到里头有什么,但架不住闻得到啊!虽然那些事物味道并不重,但对于他们这些阴阳术士来说,香火、符纸、朱砂、糯米之类的味道一向是最为敏感的,是以闻到之后,杨公便问了一句:“你这是要做什么?”

    卫瑶卿指了指外头不远处搭的小祭台,道:“祈福老天保佑,不要下雨啊!”

    工匠们自然是喜欢晴好天的,可一连多日的晴好之后,方才天突然阴了下来,工匠们便连忙摆出祭台,求个好天气以不耽误赶工进度。

    “这些时日看《风水宝鉴》毫无所获,本天师心生愧疚,便想着一会儿替他们求个好天气,保准不会延误赶工进度。”卫瑶卿叹道。

    杨公抽了抽嘴角,咬了一口碗里的肉,道:“还用祈福?这半个月之内都不会下雨,还用你祈福么?”

    知天晴雨雪,算灾祸喜乐,这些都是阴阳十三科中入门所学,钦天监的那些小官每日里算算天晴雨雪其实考验练就的便是他们于天地阴阳五行一道上最基础的感悟。这些基础之物,阴阳司的人自然是懂得。

    “这怎么能一样?我若是不祈福,随口一说他们未必相信,若是祈福求来的好天气,他们才会深信不疑。”女孩子喝了口汤,笑道。

    “江湖术士赢取百姓信任那一套你倒是熟悉的很。”杨公瞥了她一眼,又咬了一口肉,含糊的赞了一句“肉好吃”才道,“我这个年纪已无所求了,声名于我已无用,倒是忘了你还年轻,这些声名你用得到。”

第八百一十九章 不必

    杨公吃完饭,坐在外头的石凳上歇息,看了看突然阴暗下来的天色,还有半个时辰,红日便会跃出云层,再度晴好。他知晓至少半个月内天气晴好,祈福什么的根本用不着,但也不会去戳穿那个女孩子的小把戏,毕竟……吃人嘴短啊!

    那边已经围了不少工匠了,女孩子身着阴阳司的官袍,手持槐木剑,搬鼎燃香,神情肃穆的站在那里,真是符合了人们心中对于祈福的一切想象。

    真是个神棍啊!杨公看不下去了,抽了抽嘴角,撇过脸去,这要是真装神弄鬼没本事的也就罢了,这个人偏偏有本事还在装神弄鬼,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随着工匠的抽气声,那边的“祈福”已经开始了,抽气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狂风呼啸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尖锐叫声,真是能想象到的一切诡谲神奇都在这场“祈福”中出现了。扛锤子、推车的、和泥的工匠都停了下来,循着那边的动静望去,这一望便再也挪不开眼来。

    电闪雷鸣、皇陵上方浓云滚滚,祭台上的女天师倏尔一个转身,槐木长剑直指上空,刹那间滚滚浓云犹如被她这一剑劈开一般,分裂开来,红日再度跃出曾云,日光普照大地,女天师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执木剑负在背后,含笑望着众人。

    看的如痴如醉的众人仿佛方才醒来,顿时一阵欢呼,卫天师果真求来了好天气!

    杨公看着这一幕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板一眼祈福的架势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但装神弄鬼也是需要资本的,譬如方才所见的电闪雷鸣、浓云滚滚,有这样的手段涌用来招摇撞骗也委实太可惜了。

    欢呼过后,工匠们便散开继续干活了,从小祭台上走下来的女孩子走了过来,笑眯眯的跟他打了个招呼:“杨公,你看我方才表现的如何?”

    “有那样的手段何须招摇撞骗?”杨公摇头。

    女孩子不以为意的笑道:“招摇撞骗也是要本事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做这些又不收钱,工匠安心,好好做活岂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杨公看着她道:“暴殄天物!”

    “杨公是说我么?”女孩子脸上笑意更甚,摆了摆手,却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握了握拳头,道,“还好,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难。”

    杨公瞟了她一眼,想到今日她的所作所为,便道,“那你往后每逢十天半月都要来一次装神弄鬼?”

    “我想不用如此了。”卫瑶卿抬头看天,“这样的好天气要多少有多少,就怕到最后,他们又不想要了。”

    杨公似乎并未听到这句话,所以没有理会她,继续低头看手里长安城的地图。

    一转眼就快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了,拎着空食盒的女孩子站在皇陵的日晷前盯着日晷上那道缓慢移动到几乎微不可见的细线出神。

    在细线终于落到辰时上时,女孩子欢快的叫了一声,同不远处的杨公摆了摆手,拎着食盒大步离去了。

    见她离去,正在忙活的工匠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做完工可以休息了。

    女孩子走的很快,提步带着内力在人群中穿梭。回家去嘛,自然健步如飞。到家也不过辰时一刻,匆匆换了一身常服,留了一句“今天不回来吃饭”便离开了家门。

    到百胜楼的时候已是辰时过半,走上二楼里间的包厢,包厢里已经坐了一个人,她走过去坐了下来。

    正看着窗外街景发呆的裴宗之关上了窗户,道:“最近好似天气不错。”

    “放心吧,这样的好天气多得是,就怕到最后你们又不要了。”卫瑶卿道。

    这句话今日一天之内她说了两遍了,可惜第一次说时,杨公没有理会她。

    裴宗之神色认真的看了她一眼,道:“那我找人在我的裴园里多凿几口井。”

    卫瑶卿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其实也不用……对了,裴相爷那里怎么样了?”

    “叶修远可能是世族的人,他会暂且压下换相的折子,但一切还要等孙公来了再说。”裴宗之道,“右相这个位子不可能给一个长久不醒来的人,能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尸位素餐这种事迟早会被参,所以最好孙公能把人救醒。”

    能做到这样就足够了,她能想到的为乔环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些了,至于乔环能不能醒来,她已为他尽人事,剩下的还是要看天命。

    卫瑶卿执起酒杯,朝裴宗之晃了晃,一饮而尽,表示谢意。

    入口甜甜的果子酒,酒味很淡,果子的味道倒是十分浓郁,这样的果子酒喝上几坛子都醉不了。

    “其实我也有事情想请你帮忙。”裴宗之将手里的酒杯放了下来,看向她。

    女孩子夹了一筷菜放入口中,笑眯眯的看着他,待吃完了才道:“我来猜猜看,不会是为了裴家那个面相特异的小子吧!唔……就是小的那个,叫裴季之是不是?”

    裴宗之点头,道:“裴行庭让我叮嘱你要藏拙,他怕你不懂这些,为新君所忌惮。他不想裴季之惹来大祸,所以想找我帮忙。”

    “那是要谢谢裴相爷的提点了。”卫瑶卿面上笑意不减,“我来猜猜看,裴季之如今是不是音讯全无?”

    裴宗之点头。

    天下之大,江湖之远,要藏一个人太容易了。

    “现在不好找,再等等吧!”卫瑶卿想了想道,“与其我们去找他们,不如让他们来找我们,总有机会的,别急!”

    裴宗之嗯了一声,看着她又道:“黄石先生已经到济南府了,说见到张解了,个子又长高了一些,气色不错。”

    关于张解的消息,她自然喜欢听,只是……卫瑶卿沉默了片刻,道:“黄石先生走的那么慢么?此去济南府不用那么久吧!”

    裴宗之想了想道:“大抵读书人体弱吧!”

    这倒是!黄石先生可不是什么六艺皆通的读书人,身强体壮这种事情同他没什么关系。卫瑶卿暗忖,却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错也不错开的落到她的身上,卫瑶卿抬头,正想说什么,裴宗之已经开口了:“你特地换了衣裙来同我吃饭,所以,是不是女为悦己者容?”

    厉害了,他还学会说这样的话了!卫瑶卿愕然。

第八百二十章 有求

    愕然也不过片刻而已,卫瑶卿便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看着裴宗之:“我还以为你不懂。”

    她又不是什么七情有失的人,有些事有些感觉自然很早就意识到了,甚至身体的本能比她意识到的更早。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于她这样的人来说,总是欠一个人的人情而不急于归还,是因为下意识的就将他与旁人分了开来。因为不一样啊!有什么不一样?她低头看自己这身衣裙和出门时匆匆忙忙挽的发髻:女为悦己者容。

    裴宗之喝了口酒,大抵是酒劲上来了,脸上微微多了几分荼蘼的艳丽,神色谦逊道:“略懂。”

    两人相对而坐,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还不忘挑一挑桌上饭菜鲜汤的不足之处。卫瑶卿放下手中的碗勺,推开窗看向窗外,有年轻的男女路过,女子垂头一脸羞涩的戳了戳一旁男子的胸膛,转头便跑,年轻男子脸上一喜,追了上去。卫瑶卿如法炮制的伸手想要戳一戳他,手伸到一半又觉得矫情,尴尬的缩了回去,正喝着甜汤的裴宗之放下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襟,认真确认了一番没有不妥之后,又开始喝起了甜汤。

    这叫略懂?卫瑶卿揉着额头叹道:果然不行。旁人的两情相悦不适合自己,还是做正事要紧。

    离开家门是还是夕阳西落撒下满天金辉的样子,一顿饭的功夫天就已经黑了。卫瑶卿手里拎着一只兔子灯悠悠的往家走去,吹着夜风清醒清醒,顺带消消食。

    这种平时看着人畜无害,急了却敢咬人的动物因为外形可爱,她很少拿着,总觉得那是小孩子小姑娘才会拿的东西。她两世加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已经走过了大半辈子,人还年轻,心境却同寻常的年轻人不一样了。手里这盏是临走时裴宗之塞给她的。或许物肖主人形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一个年纪轻轻,江湖中少有敌手,看似好欺负却从未吃过亏的人明明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却偏偏喜好糖球、蜜饯这种小孩子才喜欢零嘴儿,略微喝点酒便不胜酒力,孩子气十足。就像手里这只兔子灯一样,或许比喻不是那么贴切,却让她感受到了他与这种外形可爱的小动物某些雷同之处。

    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先前在楼里的谈话。

    “你好似很担心张解。”这句话是裴宗之说的。

    当时她是这么回答的。

    “是啊,如今的济南府虎狼环饲,我远在长安城鞭长莫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但这些并不能替他解去多少麻烦。卫家的人也是我的亲人,但他们就在我身边,纵使有危险,就如上回一般,人是活的,总有办法,过程虽然险了点,但结局是好的。”曾视她为眼中钉的薛行书现在踪影全无,趁着薛行书重伤无法掌控局势,光靠薛大小姐一个人显然是不足以掌控住整个薛家的,但好在当时有郭太师出手,薛家除却极个别薛大小姐未接触过的暗桩,其余的算是暂且同薛行书分隔开来了。少了薛家的助力,就看薛行书如今手中还有多少东西足以让那些江湖术士卖命的了。

    她现在可以做的也做的差不多了,打仗是黄少将军的事情,在内为政是安乐自己的事情,孙公不日就要到长安城了,祖母的事情一了,卫家这边也算是一家平安,至于王老太爷,他要她做的,她都做到了,不要她做的,她也不违背他的意见。

    原来这就是做事无愧于心的感觉么?卫瑶卿轻舒了一口气,确实畅快!

    只是这畅快也不过一瞬而已,看着从拐角处走出来笑意盈盈的站在不远处的几个人,卫瑶卿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同样是出门见人,有些人见了欣喜,有些人见了就不那么高兴了。

    不高兴就写在了脸上,反正此时面对这个人,也不用带着那张冷漠虚伪客气的面具了,她走过去停了下来,朝对方和他身边几个仆从点了点头:“智牙师左贤王!”

    直呼其名,这是一点都不客气了,不过,对方并不在意,脸上笑意灿烂的看着她,用连贯而微微有些生硬的语气和她打招呼:“卫天师好啊!”他笑眯眯的朝她点头,身后的几个仆从学着汉人向她行礼。

    “你见到我好似很不高兴啊!”

    “因为我掐指一算你会给我找麻烦,所以不高兴啊!”

    “那卫天师为什么不跑?”

    “跑也没什么用,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

    几句带着口刀的交锋过后,智牙师哈哈大笑了起来,待到笑够了,才蓦地收了笑容,漫不经心的说道:“卫天师,请随我来!”他说着走入一旁的茶馆。

    卫瑶卿面无表情的跟着走了进去。

    将茶馆里的茶侍赶出去之后,茶室内便只剩她与智牙师两人了。

    “没有别人了。”智牙师说道,笑眯眯的向她看了过来,“卫天师算的这么准不如再算一算,今日我来找你是做什么的。”

    卫瑶卿垂眸:“我难得有些空闲,你最好不要麻烦我。”

    智牙师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爱笑,但笑的不大好听。卫瑶卿暗道。

    等笑够了,智牙师才连连摇头:“不麻烦的事情我自己便做了,就是麻烦才来找卫天师你的。”

    卫瑶卿瞥了他一眼,道:“你可以进宫求陛下。”

    “所以我来找卫天师你这个宠臣了啊!”智牙师叹了口气,道,“毕竟陛下如今事物繁多,想要找到陛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见过哪家宠臣在皇陵和工匠混迹在一起的?”卫瑶卿头也不抬,“你求错人了。求我还不如直接去求陛下,陛下金口玉言,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不不不。”智牙师却连连摇头,“听卫天师这句话我便知道卫天师已经猜出我的来意了。”

    卫瑶卿喝了口茶,微微蹙眉,却没有说话。

    智牙师道:“陛下是金口玉言,但也要她愿意开这个口。所以求陛下远不如来求卫天师,您才是真正的有求必应!”

    卫瑶卿放下手里的茶盏漫不经心的抬头瞟了他一眼:“你是想离开长安吧!”

第八百二十一章 周旋

    大楚新君继位对不少人影响甚大,可要说起来影响大到有性命之忧的,眼前这位智牙师算得上一个。大楚为质的质子李利对于明宗帝来说是自己的儿子,父子之情再是寡淡也是有的,但如今新登基的新君却不过是李利的皇姐,不过是个同父异母的姐弟,更何况新君曾被掳去南疆多年,回来之后与这几个皇弟的关系并不好,李利作为牵制对于新君的影响很小,甚至很可能因为这场夺嫡,新君更希望这仅剩的一个皇弟也死了,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当然这是新君的看法,作为智牙师自己而言,他清楚的知晓自己的父亲如今的匈奴可汗的野心,晋王李利在手等同于一块敲开大楚地域版图的敲门砖,必然会百般保护。一个想要其死,一个想要其活,而他夹杂其中随时会有性命之忧,自己那位父亲会是为自己妥协的人么?他那些兄弟一个一个的又岂是省油的灯?

    他的处境很危险,新君或许会因为泄愤拿他开刀甚至只消流露出不喜他的意思,他的兄弟或许就会派人来暗杀他,他的父亲也有可能会在兄弟的挑拨下放弃自己,毕竟他的父亲儿子从来不在少数。

    那句汉话怎么说来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个意思。如此坐以待毙显然是不行的,所以,他要离开长安城。

    智牙师抚掌而笑:“卫天师果然神机妙算,又叫你算对了!”

    这个不用算,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卫瑶卿却懒得纠正他了:“你要求的这个太麻烦了,我做不来,另寻高明吧!”

    智牙师并未在意她的拒绝,仍是笑着:“可听说卫天师有求必应,灵得很。”

    “你说的那是庙里的菩萨吧!”卫瑶卿想也不想便反驳道,等话出口,才警觉好似忘了什么,菩萨,菩萨,泥菩萨,长安城里不就有一尊眉心一点朱砂痣,生的面貌祥和的菩萨么?

    智牙师道:“是菩萨说让我来求你。”

    果真!卫瑶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喝骂道:“你傻不傻?看你生了张聪明人的模样,却是个傻的。崔家与我,傻子都知道该求谁,你来找我做什么?又有什么用?”

    这一通气势十足的喝骂果真让智牙师吓了一跳,眼看他被愣在那里一副被骂懵了的架势,她转身便走,伸手拉开茶室的大门,正要一只脚跨出去却有人出现在了门口。

    谁啊?女孩子眉心皱起,心头不悦陡然出现。

    断人去路等同杀人父母啊!卫瑶卿抬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崔,脸上的笑容客气而疏离:“崔大人,好巧!”

    “卫天师!”崔点了点头,道,“不巧,就是我让他来找你的。”

    脸上客气疏离的笑容未变,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卫瑶卿看着他道:“崔大人,我不记得我有惹过你。”最近这段时日她做的都是好事吧,应该没有找过崔家的麻烦吧!

    “你虽贵人事多,却没有找过我崔家的麻烦。”崔点头道。

    虽然是一句应和,可这句“贵人事多”是什么意思?

    卫瑶卿敛去脸上的笑意,看着他道:“可惜了,崔大人没有一双阴阳眼,否则定然能在阴阳司闯出一番作为。”

    崔神色未变,问她:“卫天师何出此言?”

    卫瑶卿道:“没有阴阳眼都能将阴阳怪气修到如此的境地,可见崔大人天赋过人。”

    那边智牙师已经回过神来了,闻言神色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这看似夸人的话应当是在骂人吧!

    崔没有说话,只是走进茶室内,关上了门。

    卫瑶卿斜靠在门上,看着走到桌边坐下来的崔以及那边已经回过神来,仍有些茫然的智牙师。当然,这茫然也有可能是装的。

    “今日,裴行庭告诉我与祖父那三个被送往匈奴的吏部使臣的事情了。”崔坐下之后,突然说道。

    卫瑶卿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三个被送走的官员的事吧!

    “你们这该算是求仁得仁吧!”她想了想道,“再者说来,被人摆了一道心情不好,来找我的麻烦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去找裴行庭好了。”

    “我并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崔说道,“你不如听完再决定要不要助他。”这个他是指的一旁的智牙师。

    “听完也不帮。”卫瑶卿靠在门边,人一动也不动,“我怕麻烦。”

    “好,你若听完不想帮的话自可以离开,我敢保证他不敢阻拦。”崔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智牙师道。

    卫瑶卿一声轻哂:“崔大人,你拿什么保证?”

    崔道:“自上一回皇陵之事后,我身边便有九个暗卫伴随我左右,可取人性命于无形,自然也能保证他不敢阻拦,用这个保证可以么?”

    说这话时,周围仿佛蓦地一寒,是杀气,那些暗卫并不是假的。

    这个保证……还真有些用处!卫瑶卿走过去坐了下来,神色有些不耐:“说吧!”

    崔看了眼智牙师:“你自己说。”

    智牙师嗯了一口,脸上复又带上了笑容,看着她开口了:“卫天师,我这麻烦说来也是因为你的缘故,谁能料到你进宫一趟陛下便死了呢?这大楚的王位就换了人了呢?”

    “这话可不能乱说。”卫瑶卿面无表情的说道,“陛下的死与我无关,这么多人都看着呢!至于大楚王位换人的事情,你不如去亲口问问陛下或者问问郭太师是如何部署才赢了的。”

    智牙师脸色不变,又笑道:“你也知道的,崔大人凡事喜好求个真相……”

    “就是这个毛病叫他今日被裴行庭摆了一道。”卫瑶卿闻言嘴角微翘,“所以说崔大人还是不要凡事都要求个真相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对人没有好处的。”

    “卫天师说的是。”智牙师仍然笑看着她,“听崔大人说您曾经从我这里收到过西南那边的万民书,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是左贤王您贵人事多,忘了吧!”卫瑶卿笑道。

第八百二十二章 道理

    智牙师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几声,见茶室内另两人都没有什么表情才收了笑:“卫天师,你不要说笑!”

    “我没有说笑。”卫瑶卿说着看向他,“大抵左贤王日子过得高兴,心情舒畅才那么爱笑。”

    他日子过的高兴?智牙师只觉自己嘴角有些抽搐,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崔,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干咳了两声,他道:“卫天师,事情的真相如何你我清楚……”

    “我听不懂左贤王的意思,”卫瑶卿神色镇定自若,“不若左贤王去外面跟人说没有万民书这种东西,看有几个人会信?”

    智牙师沉默了片刻,道:“兴许没有多少人会信,但这样的怀疑埋在陛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

    “我又不是凭着陛下的信任活着的。”卫瑶卿把玩着手里的茶盏,语气漫不经心,出口的话却是惊人,“我能活着是因为陛下需要我,我不能死。我这是凭自己的本事活着,与信任无关。如果左贤王要说的只有这些,那么此事左贤王还是自己来解决吧!”

    智牙师怔了一怔,大抵是没想到陛下的信任于她而言似乎并不重要。

    “我告诉过你,不要同她说这些的。”这时,崔开口了,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孩子道,“她不喜欢人威胁,你威胁她是没有用的。”

    “他留在长安也没用,这个牵制对匈奴可汗没用,不若趁早送他回匈奴。”崔转而对卫瑶卿道,“我今日能从他口中问出这种话来,别人自然也是可以的。”

    智牙师笑着没有说话:有人来问,他自然便会答,至于有几个人信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而不是他的事情。

    “他留在这里对你非但无用,往后总是一个麻烦。等他回了匈奴,要做的事情太多,自然也无暇顾及这里的事情,便是因着今日这情分,这种话想必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崔说道。

    智牙师看女孩子若有所思的样子,感慨道:“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由崔大人你来同卫天师说的好。”

    原本只是一句感慨,熟料崔却当真看了他一眼,而后开口道:“那你先回去吧,我来替你劝卫天师。”

    真走啊!智牙师有些犹豫,那边的崔却已经看着他了。长安城虽好,如今却到底还不是他能太过插手的地方,就譬如这个崔氏世族的后辈要在长安城做些什么,他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他也不是不能忍的人,更何况这并不算什么,以往他受过的折辱比这严重的多的多了,智牙师站了起来,笑了笑转身离开。

    等到智牙师离开之后,崔才道:“这个牵制既然无用了,还留在长安做什么?让他回匈奴,他如今对匈奴可汗已有恨意,再者加上那个匈奴可汗另外几个儿子于其中挑拨,势必会引起内乱。”

    “你既然知晓这些,直接同陛下讲,陛下会明白的,不必同我来说这些事情。”卫瑶卿道,“我实在想不清楚你与智牙师为什么大费周章一定要拦我,有这些理由,智牙师要离开也是轻而易举。”

    “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崔道,现在已经有答案了,哪来所谓的扫把星或者气运之说,一次两次是气运,多次都是如此,那便绝对不是了。

    卫瑶卿笑了笑没有说话。

    “李利在智牙师的手中绝对比在如今那个暴躁易怒的匈奴可汗手中要好得多。”崔想了想又道,“晋王活的越久越好。”

    “你看你自己都清楚,所以这些事情还要来找我做什么?”卫瑶卿摊手道,“这件事本质上是很简单的,但陛下如今不会希望我掺和这些事情,来找我不是给我添麻烦又是什么?”

    崔看了她片刻,突然伸手。

    卫瑶卿吓了一跳:干什么?

    有个身着深色劲装的男子手里抱着一只红漆木盒突然出现在门口,将木盒放在崔手中又闪身不见了。

    “看看吧!”崔将木盒往她这边推了推。

    卫瑶卿狐疑了片刻,而后伸手打开木盒,原本的漫不经心转为愕然:这是卫家与崔家的这些契书……

    “卫家老太爷留下的麻烦还给你了。”崔说道,“原本是不想给你的,想着或许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但看你方才同智牙师说的话,你不喜欢受人威胁,留着也没什么用。”

    卫瑶卿抓紧木盒的边缘,也是自坐在茶室之内后头一回笑意直达眼底:“多谢。”这真是意外之喜。

    “其实你与裴先生在百胜楼里时我也在,今日就如你所说的被裴行庭摆了一道,心里不畅快,是以一开始……”崔眼神柔和了不少,带着几分歉意望来,“是我有错在先。”

    原来是这个缘故,被“连坐”了,她摇头失笑,抬眼望去,对面端坐的少年人神色柔和,原本便清朗的五官因着这一份柔和瞬间增色不少,想来他便是没有崔氏门邸的出身,也是个极其出色的少年人,难怪能成为不少长安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感慨了一番之后,忽听崔道:“裴先生曾与我比美。”

    卫瑶卿:“……”

    崔也不等她回答,继而幽幽道:“我原先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但今日见到你二人算是明白了。”纵然原先的一纸婚约谁也没有当真,但风月事追究起来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卫瑶卿沉默了片刻,道:“他还不太懂这些,但是没关系,”少女扬头,眉眼间有些笑意,“我懂便好了,我可以教他。虽然这个事情没什么经验,可慢慢摩挲应当能揣摩出几分来。”她学东西一向很快的。

    崔看了她片刻,道:“其实我也不太懂。”

    “不一样啊!他是不懂但想学,你不懂是因为你不必懂。”

    崔笑了笑,起身准备离开,待到走到茶室门口时却又忽地停了下来,回头望她:“你是不是最近无事可做?”

    “干什么?”卫瑶卿不自觉的挺直了背,这一刻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大步向他走来,待超过他之后才松了口气,“这茶钱我可不付。”

    崔氏子第从未在钱上计较过,崔并不在意,挥手叫来一个暗卫让他去办之后,继续看着她道:“八哥人很不错,令姐既然有意……”话未说完却又停了下来,似乎觉得有些懊悔,“我今日话有些多了。”多的不似往日里的那个温和疏离的崔氏九子了。

    他说罢这些便转身离开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醒来

    崔从来不是个拖沓的人,不过几日的功夫,当卫瑶卿拎着空食盒从皇陵回城时,就碰到了智牙师和一行三四百人的兵马。他骑着马出城,脸上带着笑意远远看到她甚至还扬了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

    卫瑶卿扯了扯嘴角,拎着食盒还了一个不怎么规矩的礼,就看到智牙师同身边的仆从说了什么而后一夹马肚向她这边而来。卫瑶卿神色不变的看着走近的智牙师从马背上下来,再次笑着同她打了个招呼:“卫天师,你果真有求必应!”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兵马道,“这是陛下给我的三百护卫,说是会一路护我回去,这一切还是要多谢卫天师美言了!”

    “我什么都没做。”卫瑶卿道,“这几日一直都是在皇陵进出,根本未进宫,也没有见到陛下,是崔做的。”

    智牙师却不以为意:“不管怎么说,这个恩情就是卫天师给的。”

    “那你喜欢便好。”卫瑶卿神色淡淡的瞥了眼他身后的兵马道,“祝左贤王一路顺风,早登王位。”

    智牙师再次放声大笑了起来,待到笑够了,才又道:“卫天师真是有趣,我瞧着阴阳司里那群天师没有哪一个有你有趣的,若是有朝一日来匈奴,我定然好生款待!”

    卫瑶卿道了一声多谢,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智牙师搓了搓手,望了望天,感慨道:“这大楚的阴阳术士真的很有趣啊,可惜我是怎么都学不会了。”

    “这个没办法,天生的。”卫瑶卿道,“左贤王还是快些上路吧!”

    “好说好说。”智牙师连连点头,翻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朝她望来,“卫天师,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卫瑶卿笑看着他道:“就怕到时候你不想见到我了。”

    “怎么会呢?”智牙师神情激动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不想见到卫天师啊!卫天师记得以后一定要来匈奴做客啊!”

    语气温和的仿佛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在邀请回家做客。

    卫瑶卿笑着点头,连道一定一定。

    寒暄就此结束。她走到一旁,自然不会挡了智牙师回去的路,三百兵马跟在智牙师的身后,溅起的尘土让她捂住口鼻忍不住扇了扇,等尘烟过去,才悠悠的继续往家走去。

    才一到家,看了眼看门的老张一脸喜色的样子,卫瑶卿就笑道:“孙公来了?”

    原本是说好前日就到了,但据说路上耽搁了,以至于今日出门时,还没有见到孙公的影子,回来看到老张那张藏不住笑意的脸,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件事能让卫家上下这么欢喜了。

    老张连连点头感慨着六小姐“神机妙算”之后,枣糕便闻讯赶来了,伸手接过那只空食盒,话语如倒豆子一般的往外倒:“小姐早上出门没多久,孙公就来了呢!老夫人已经醒过来了,果然是神医啊,奴婢掐着点来望了您好几回了。”

    卫瑶卿笑着应和了一声,同她一道往荣泰苑走去。

    枣糕边走边说:“老夫人胃口好,吃了两碗白粥了,孙公说老夫人没什么大碍了,杨老大夫听说孙公来了,急得袜子都未穿好就匆匆赶来了,已缠了孙公一下午了,孙公说快叫杨老大夫烦死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荣泰苑,下午周老夫人醒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来看过了,是以此时荣泰苑中人并不多,只卫瑶玉和卫瑶宛两个人在一旁陪着,外间就是杨老大夫和被他缠的烦不胜烦的孙公了。

    向两人施了一礼,孙公正好摆手让杨老大夫暂且停下了说话,看向她,笑道:“卫天师,别来无恙啊!”

    卫瑶卿抬手向他施了一礼:“孙公!”

    孙公倒是想说些什么,譬如她面子大,居然能说动王翰之将他请过来,又譬如新君登基发生的那些事情;还譬如如今阴阳司中暗流涌动的挤兑李修缘这个大天师的事情,想说的想问的太多,但很多话并不能在外人面前问,是以想了想,孙公干脆什么都未说,只是朝她点了点头,道:“你不必如此,你我同为天师,没有高下之分。”

    “孙公客气了,这是为人小辈替长辈道谢。”卫瑶卿说着,“我去看看祖母。”

    孙公瞟了眼似乎准备再次开口的杨老大夫,当即就站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道:“老夫也过去看看老夫人如今如何了?”

    周老夫人好得很,一下午都喝两碗清粥小菜了,杨老大夫暗道,却也连忙起身,跟着进去。

    里间一下子走进来那么几个人,顿时热闹了起来,卫瑶卿走到周老夫人身边,见周老夫人虽然面容瘦削,却气色好了不少,也是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一旁的卫瑶宛笑道:“祖母方才在笑都不知道自己竟还迷迷糊糊的去了一回宫中,还在惋惜呢!”

    孙公瞥了眼一旁含笑点头的卫瑶卿,叹了口气:有时候无知是福啊!

    正说话间,听门房过来说宫里头来请孙公了,孙公这才看了眼一旁连连皱眉的杨老大夫转身离开。

    待孙公离开之后,周老夫人才奇道:“宫里头谁生病了?”

    “是乔相爷。”卫瑶卿道,“孙公是去给乔相爷看病了。”

    杨老大夫眼皮一跳,警觉此事不能再问了,便复又看向周老夫人道:“老夫给老夫人开几个调养的方子吧!”说着看了眼一旁的卫瑶卿,“六小姐同老夫来拿方子吧!”

    杨老大夫虽然宽厚却也不是老好人,能在太医署干一辈子,临了还全身而退,如今城中权贵富户还时不时请去看诊的老大夫能有几个?

    卫瑶卿跟着杨老大夫走到外间,待杨老大夫写下方子,她便起身接过方子,交给一旁的紫鹃道:“我去送送杨老大夫。”

    卫家人丁稀少,一路上也碰不上几个人,杨老大夫见周围没有旁人,便开口了:“还是卫六小姐有本事,连孙公都能请来。”

    “只是借了势而已。”卫瑶卿道,她请不到,王老太爷能请到啊!

    杨老大夫叹了口气看着这座不大的家宅,仔细数数,好似自去年周老夫人死过又活过来之后,不,或许更早,早到她在青阳县主的青阳园里出事之后,细细算来,胆战心惊的扛过多少事了?这些事在外头若是换了个人,换了一家,哪家不要脱个皮什么的?偏这一家子还是好端端的,没什么事。

    “卫六小姐自不是普通人。”杨老大夫思忖了片刻却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犹豫。

    卫瑶卿也不急,站在一旁等着他说话。

    大抵是下定决心了,杨老大夫问她:“卫六小姐想不想要那个位子?”

    那个位子?卫瑶卿忍不住挑眉,是说大天师么?

第八百二十四章 闲议

    卫瑶卿笑看着他:“杨老大夫怎么突然这么问?”

    杨老大夫捋须叹道:“其实此话虽然听起来不大可能……”

    大楚此前还不曾有过年纪这么小的大天师,当然这么小的天师也是不曾有过的,可事情放着便就是让人做的不是么?既然都出了年岁这么小的天师,来个大天师也不是什么妄想。

    “如今阴阳司人才凋零,真论起来,想来卫六小姐也有一争的实力。孙公、杨公这两位虽然名声赫赫,一来这个年纪了,”杨老大夫一边说着一边捋须,感慨道,“岁月不饶人啊!这个年纪已经没有精力去做这个大天师了。除却这两位,梁妙真擅长炼丹,虽然练的一手好丹,其余方面却不大厉害,她并不适合做这个大天师。至于胡克明,也算有些本事,但老夫瞧着他冲动易怒,若是让他当了大天师,整个阴阳司不就要凭着他的心情做事了么?想想都危险啊!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但其实你反而是其中最合适的。”

    卫瑶卿笑道:“听起来很不错,但李大天师好似没有让位的心思。”

    “也是,好不容易趁着没有张家压在上头坐上了那个位子又怎么肯下来?”杨老大夫轻哂了一声,神情中难得的多了几分不屑,“可也要有那个命啊!老夫这两日在城中碰到过几回李大天师,且不说先帝被刺身亡的事情他身上不干不净的,就说他这个人,老夫看他面色不大好啊,恐大疾将至。”

    “想不到杨老大夫竟也学人看相了!”卫瑶卿闻言倒是笑,“这个都看的出来?”

    “老夫不懂你们那一套!”杨老大夫摆了摆手,作不耐状,“但李修缘分明就是体内空虚、油尽灯枯的模样,老夫还在奇怪呢,按说他这个年纪正值壮年也不应如此啊!”

    “那是反噬。”卫瑶卿笑容淡了几分,却没有完全敛去,声音轻柔却笃定道,“我很早便发现了,他体内空虚、油尽灯枯便是因为这个缘故。”

    “反噬?”杨老大夫惊讶了片刻,大抵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词,奇道,“还有反噬这种说法?”

    “当然。凡事过犹不及,反噬当然也是会有的。”卫瑶卿说着肯定道,“所以杨老大夫您这看相还是挺准的。”

    “莫要取笑老夫!”杨老大夫瞪了她一眼,却并未生气,只道,“总之,大抵就是你说的反噬吧!大天师这个位子迟早要空出来的,你不想争一争?”

    “这个不用吧!”卫瑶卿想了想,看杨老大夫瞪着她,解释道,“李修缘这个位子坐的不安稳,说到底就是德不配位,身上又不干净,有欺师灭祖、卖师求荣之说。既然有这么个先例在前,就算靠争争上了这个位子,恐怕还是会走李修缘的老路。”

    “你不会。”杨老大夫却斩钉截铁道,“你这个丫头机灵的很,便是争上了,也决计不会走李修缘的老路。”

    卫瑶卿轻哂:“可是我不想如此啊!”

    “不想?”杨老大夫怀疑的看着她,显然不信这句话。

    “虽然这么傻气的话听起来不像我说的,但人活着,有些事情总是要坚持的。”卫瑶卿并未看杨老大夫,而是盯着此时绚烂瑰丽的天际,神思仿佛云游天外,“大天师这个位子要坐便要坐的人人心服,不必每个人都喜欢我,可以讨厌我,但服是要服的。所以那个位子,我不想用争的。”

    听起来确实有些傻气,但想了一想,这哪里是傻气,分明是傲气!恃才傲物,有才者才有这样的傲气啊,杨老大夫想了想,也不勉强了,便道:“你不想争,那便算了吧!”说罢转身要走。

    卫瑶卿视线重新落到了他的身上,一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问他:“我若是要争,杨老大夫是准备帮我么?”

    杨老大夫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知晓若是不说清楚,这个丫头估摸着不会放自己离开了,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李修缘虽说坐那个位子才一年多,但手段实力远逊于以往的那些大天师们,做不到却揽了下来,也有好几桩没办好的事情。这个事么,可大可小,想要用这些事把他拉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卫瑶卿笑着,却突然后退了一步,向杨老大夫恭敬的施了一礼,“杨老大夫相助之恩,小女感激不尽!”

    这么郑重的施礼道谢啊,杨老大夫觉得喉咙发痒,干咳了几声,道:“不必如此重礼,老夫……也未必会帮你。”

    卫瑶卿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不想用争的,所以一时半会儿自然不需要,她谢是谢的杨老大夫于此事上其实一点都不相干,而且看他如今还在权贵间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不是个多事之人。但若要打听那些事情,就势必要牵扯权贵间的纠纷。无亲无故,却有人为她以身涉险,这不是重恩是什么?

    她现在不需要,杨老大夫便也没有再提,但方才的道谢就代表了这个女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需要这些,到时候再帮便是了。

    两人话题一转又转到了反噬之上去。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反噬了呢?老夫这一生救人无数,却也是头一回看到如此年轻之人便这般的,看来还是没有那个命啊!”杨老大夫说着有些感慨。

    “有没有那个命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因果。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有果必有因,没什么奇怪的。”女孩子眼底笑意舒展,“无故害人总是要还的。”

    有因必有果么?杨老大夫眼皮一跳,暗道他这一生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才莫名的松了口气。看着女孩子身上的官袍,蓦地又想起了一事:“郭太师近些时日身体不大好。”

    “原本颐养天年的年纪,末了却碰上夺嫡这样的事。听说秦王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射杀的,此事到现在还是个无头案。又因着皇陵那一遭,大起大落之事遇的终究太多了,有些吃不消了,病了也是正常的,好好将养着便是了。”卫瑶卿道。

    “清河长公主还特地为此推荐了一个有些本事的道婆,去替郭太师看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最后那道婆竟被扣留在太师府了。”杨老大夫感慨道,“临了时清河长公主还同郭太师吵了一架呢,偏郭太师就是不肯放人!”

    有些本事的道婆?刘道婆么?卫瑶卿心道。

第八百二十五章 藏人

    说起来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刘道婆了,也不知道刘道婆为什么竟会被郭太师扣留在府中。如刘道婆这样混迹在权贵后宅之中,人缘广还谋得一个“活神仙”名头的人理当不会轻易被人抓住把柄,更何况杨老大夫说清河长公主还为了她出面同郭太师争执,可见应当不是刘道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扣留的。

    那就有意思了,郭太师扣留刘道婆做什么?总不能是看上刘道婆了吧!她年幼时行走于江湖,也见多男盗女娼之事,一方豪强动用权利扣留美貌寡妇之流的事可有不少。但这种事放在郭太师和刘道婆身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乎是不可能的。郭太师出身大族,自然见惯了美人,也非重色之人,更何况刘道婆的长相离“美人”显然还有很大的差距。

    有点麻烦啊!她不知道刘道婆为什么会被郭太师扣留,刘道婆这样的人,没有确凿的证据,自然很难从她嘴里套出话来,虽然郭太师扣留刘道婆是为了她与刘道婆之间的事情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她可不会觉得身上挂着佛珠串吃斋念佛仁慈的郭太师在审问人时也会同样的仁慈,怕就怕性命相逼时,刘道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这就麻烦了。

    至于闯太师府把人带走显然是行不通的,清河长公主都无法带走的人,她又哪来那么大的面子把人带走?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碰了碰,卫瑶卿回过神来,正对上了杨老大夫惊讶的神色。

    见她回神了,杨老大夫若有所思的捋了捋须,道:“看来卫六小姐认识那个道婆。”

    卫瑶卿笑了笑,道:“听说过。应该是个姓刘的道婆,甚得清河长公主信任,于权贵后宅进出频繁。”

    杨老大夫了然:如果将长安城的圈子细细划分的话,会有不少圈子,譬如权贵圈平民圈这种,权贵圈子中又分老牌贵族与新贵等等,刘道婆吃的开的圈子应该属于权贵后宅妇人间的那个圈子。不要小看那个圈子,于那个圈子吃得开的诸如刘道婆这种人,各家各户都不敢轻易得罪。因为人缘广,“本领”高,她若含沙射影的说一句哪一家哪个人不好,很快那个圈子里便能传个遍,由后宅传至各家在外行走的男人耳中,要不了多长时间,权贵圈子中也能知道的差不多了。不少内宅的手段中都少不了刘道婆这样的人的出没,一般而言,就算知晓这样的人是个“神棍”,未必有真本事,但多数人都不会得罪她,更不要说扣留了。

    即便不是后宅中人,但郭太师是什么人?即便不清楚后宅手段,刘道婆这样的人不能得罪应当也是知道的。可这一次他却不顾清河长公主的意思,公然将人扣留了下来,怕是这刘道婆无意沾染上什么事了吧!而且沾染的还不是小事。

    见女孩子若有所思的样子,杨老大夫想了想,问她:“可要老夫替你问问?”

    卫瑶卿摇了摇头,笑道:“多谢杨老大夫的好意,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万一您这一问被牵连到就不妙了。”

    杨老大夫朝她点了点头,留了一句“有事可来寻老夫帮忙”便离开了。

    其实这个事情若放在平日里的话,她大概会去寻王老太爷,但既已说好了不麻烦他,这条路就行不通了。毕竟进退需得度,一味没眼色的索取那就不是求人而是挑衅是结仇了。

    ……

    ……

    三更天了,更夫打着哈欠敲着梆子在长安街市上走过,走到三街九巷口时显然更暗了,这里到底住的都是平民百姓,俭字当头,自然不会如同富贵人家那般还在门口留着夜灯,更夫瞥了眼黑漆漆的巷口,觉得那巷口如同一张大张的深渊巨口一般等待他走近。更夫停下脚步,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惧怕。正踟蹰间,只听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当下脑中想象全开,一时想到那种穷凶极恶的恶人胡乱杀人,一时又想到莫名出现在城中的鬼物,当下便叫了一声,转头就跑。

    反正梆子他敲过了,听没听见就是那些百姓的事了,再者说来,这些没几个钱的百姓难不成还有精力来为个今日有没有敲梆子来寻他麻烦不成?每日劳作换几个钱财才是最要紧的事。

    更夫未走进去,是以也未看到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巷子中站了一个人,手里拎着拂尘、穿着道袍,慈眉善目的模样,此时她正站在距巷子口不远的灶王庙前,站了片刻,便伸手推开了灶王庙的大门。

    大门一开,带动一阵夜风涌入庙中,穿过窗户缝隙,发出尖锐又摄人的叫声,来人并没有害怕这些风声,只是一脚走了进来,才走了两步便停住了。

    这一次停住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架在她脖子上的刀。

    “刘道婆!”执刀对着她的人声音低沉沙哑,如粗粝的石子在地上磨一般,并不好听,“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刘道婆转头看向他,缓缓开口道:“我被扣留在郭太师府上了。”

    “他为何扣留你?”

    刘道婆目光转向角落里几个被绑在一处穿着道袍昏迷不醒的妇人道:“你说呢?”

    什么?执刀人心头猛地一跳,本能反应的看向外头:这婆娘嘴不严被郭太师套住话了么?还是那些搜查的护卫又来了?

    外面空无一人,本以为的护卫并没有出现。

    执刀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带着恼怒瞪向刘道婆:“你这装神弄鬼的婆娘到底……”在看到刘道婆目光闪烁的眼神时蓦地回神,“不对!你不是刘道婆!”

    “刘道婆”一声轻笑,声音转为少女的娇俏,连慈眉善目的平和相貌也在一瞬间多了几分妖冶:“我道刘道婆怎么会被扣留住呢?原来是因为窝藏凶徒啊!”

    那易容的女子笑道:“郭太师既然会拿住刘道婆,应当早就来这灶王庙搜过了吧,怎么没搜到你们?难不成这灶王庙里头有密室?”

第八百二十六章 情义

    场面有些诡异,被刀架着脖子威胁的人反而言笑晏晏,一副自在的模样,笑眯眯的说着话,一边说话一边看向四周:“……倒是叫我吓了一跳,密室入口在哪里?你们躲在里面么?”

    “站住!”执刀人脸色发白,低吼了一声。

    “刘道婆”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去看灶王庙上盛放贡品的盘子,见里头空无一物当下便笑了:“从刘道婆被抓起来之后,除了那几个贡品就没吃过东西?也是。想来郭太师的人日日都会前来搜查,你们又带着伤,自然不敢乱跑……”

    “你是谁?”执刀人脸色大变,下一刻便见那边的刘道婆脑袋转向这里,脸上的五官如同被画上去的一般,此时颜料被浸染开来一般往下坠。

    这等场景,如同一个人的脸上披了张画皮一般,执刀人心中大骇,下一刻便觉得脖子一凉,光滑的刃面贴住了他的颈项:“怎的到现在都未听出我是谁来?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们了啊!我记得你们这些人里头也有几个厉害的,怎么不见了?薛行书呢?可有同你们在一块儿?”

    她提到薛行书……

    “是你!”执刀人猛然回神,“你是那个姓卫的天师!”

    “是我!”因为对方站在自己的身后,执刀人看不到对方的反应,但感觉对方似乎点了点头,声音轻快,“是我呀!我没感觉到上回在宫中察觉到的那几道杀气,你们分开来了?厉害的跟着薛行书?没用的躲在这里?”

    听她说到“没用”两个字,执刀人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原本因着几日未食虚弱的声音也一下子响了不少:“你说谁没用!”

    卫瑶卿一声轻笑:“算了,不跟你争这闲气了!你告诉我薛行书去哪儿了?”

    “不知道!”

    手起刀落,鲜血溢向刀面。

    “知道!”这一声来的及时,执匕首的人反应更快,及时收住了。

    卫瑶卿踢了踢他:“说吧!”

    “你疯了!”那个人伸手摸了摸脖子,不意外的摸到了一手的血,当即就尖叫了起来,“你真要杀了我?”

    卫瑶卿神色未变,瞥了眼不远处的灶王石像处道:“密室还有两个人吧,杀了你一个也没关系!快说吧,我没什么耐心的。”

    “我真不知道。”那人低声道,察觉到贴在脖子上的刃面微微用力忙叫道,“是真的!”

    “哦?”不置可否。

    “我们那一日从宫中逃脱之后,在一起呆了两日,那薛行书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又受了重伤,我们轮流背他,可叫累死了。本就不大愿意了,又听闻那薛家小辈抽调走了大部分人马……”

    “这个应该是郭太师做的,当时为了扶持陛下登基,借用了薛家的势力。”卫瑶卿道。

    那人“呸”了一声,道:“反正一个样,薛家已经变天了,我等为薛行书效力本也只是为了他的权势能为我等提供助力,如今薛家都不是他的了,还跟着他作甚?是以我们三个就跟他们分开来了。”

    卫瑶卿闻言,若有所思道:“如此听来也有道理,那几个又为何还跟着薛行书?”

    那人道:“你不懂,我们江湖人士重情重义……”话未说完就挨了一脚。

    “我要听实话。”卫瑶卿道,说罢又是一脚。

    那人痛叫了一声,忙道:“我也不知……”

    “不知道留着你有什么用?”女孩子声音悦耳好听,语气欢快,出口却是恶言,“那就死吧!”

    “别别别!”那人尖叫了起来,“我……我好似听他们说过要带着薛行书去南边找什么东西?”

    卫瑶卿眼神晃了晃,手里的刀面微微用力:“哪个南边?”

    “好像……好像是去济南府!”那人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吧,他们说要找找张家的秘密……”

    张家……的秘密么?卫瑶卿眉头微微蹙起,还有什么秘密?跟长生有关?她觉得可笑,张家的一切禁制对她来说从来不是禁制,她太清楚张家的辛密,所以才会知道张家根本没有关于长生的秘密。

    瞥了眼那个人,卫瑶卿忽然放开了他,而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扔了过去。

    “这……这是什么?”

    “是晚上才出城的匈奴质子的贴身之物,待到早上开城门之后,你们拿着这块玉佩自然能离开。”卫瑶卿道,“出了城,把这块玉佩还给那个质子。他们去往匈奴,人又多,走的不快,应当很快便能追上他们。当然你不还也行,我会将此事告诉那位左贤王……”在城门口碰到智牙师那一通寒暄时,她心情不大好,便顺便带了些东西回来,眼下正好还回去。

    “还!我们还!”那人也顾不得摸脖子上的血口了,拿着玉佩兴奋的浑身发抖。

    “那些护卫还未回来,要走就趁现在走。”卫瑶卿道,“再磨蹭磨蹭就来不及了。”

    “走!走!这就走!”那人不住点头,这一刻简直欣喜若狂,他们不敢走不敢出来便是怕郭太师的护卫在外头埋伏,实力不济便胆小。眼下她能进来,想必外头是当真没有护卫的,不趁着这时候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卫瑶卿转身离开,在踏出灶王庙的那一刻却又突然回头道:“刘道婆会被抓是因为有人匿名递了封信到太师府说看到她私藏逃犯,你们这是得罪谁了?”

    说罢,也不等他们回话,便走了。

    得罪谁了?能得罪谁了?那人摸着脖子上的血口气的咬牙切齿直骂娘,这灶王庙里的几个婆娘早被他们捆起来了,还能有分身术通风报信不成?除却那几位带走薛行书那老头子的还有谁?本就是为了钱财权势聚到一起的讲个屁的情义!要不是他们这些人,薛行书早死了,也活不到现在。他倒是心心念念的替他们瞒着,熟料他们倒好,一封告密信险些让他们命送于此!

    济南府是吧!很好,谁又去不得济南府了?

    ……

    ……

    走出巷子口的卫瑶卿舒了口气:原本就是无利不起早之徒,看他们毫不手软抛开薛行书便知道了。有道是宁可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送几个小人给薛行书他们,想来会让他们头疼一段时日了。

第八百二十七章 讨罚

    刘道婆梳理着手上的拂尘瞥了眼对面两个看着她的婆子,她被请来已有好几日了,也不知道庙里头怎么样了?越想越是担忧:那三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一次她将事情告诉了郭太师,也不知道抓到没有,若是没抓到……刘道婆手下一用力,拽下一把拂尘穗来,若是没抓到便遭了。

    正想着话,便见管事从外头进来,对那两个看管婆子道“你们下去吧!”,而后看向刘道婆,道,“刘道婆,请随我来。”

    刘道婆心中惊疑不定,却面上神情不显的站了起来,朝管事施了一礼,跟了上去。

    管事笑了笑,转身在前头带路,这一次是去见郭太师的。

    进来的时候,屋内已有不少人了,几个身着甲胄官兵模样的人就在那里。

    郭太师坐在床上,脸色有些难看,见她进来之后,当下便看了眼一旁的官兵,示意他们开口说话。

    那官兵应声之后便说了起来。

    “刘道婆,前几日,我等未在灶王庙里头发现那些人的踪影。”

    “今日进去时,却见你原先庙里的几个道婆被人捆起来,已经数日未食。”

    “那几个人不知去向。”

    “在灶王庙石像下还发现了一间密室。”

    “我等推测,那几个人这几日应当是藏匿在那间密室之中的。”

    “对此,你有何看法?”

    ……

    刘道婆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尤其最后,那官兵的一句问话更是让她脚下一软,险些摔了下去,此时忙道:“太师,庙里有密室之事,我完全不知。”

    她解释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还好当时郭太师将她扣押住,她便交待了。如郭太师这样的权贵不会无故抓她这样一个道婆子,思来想去,除了那几个亡命之徒外,便没有别的缘故了。虽是因为密室才未找到人,说起来,也是这群官兵不行,她说人在灶王庙里可说的一点都没错。

    官兵闻言也知自己理亏看向郭太师,眼里带着几分询问之意。

    郭太师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叹道:“刘道婆,你便回去吧,往后再遇上这等恶人威胁之事记得及时告知衙门。”

    刘道婆连声称是,而后退了出去。

    官兵见刘道婆离开了,才再次开口问郭太师:“太师,要不要属下去结果了这个神棍,说不准她便是知晓了那个密室……”

    “不必了,她是真不知晓那个密室。”郭太师摇头,似乎有些累了,头靠在床头道,“若是知情不报当时便不会告诉我等那三个人确实是在灶王庙中,从告知老夫那一刻起,便已得罪狠了凶徒,没得再帮忙藏匿的道理。这刘道婆能在后宅转那么多年而直到此时都干干净净的,常在河边走,却能不湿鞋,可见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做这种蠢事。”

    官兵失望道:“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又断了,刺杀先帝的那群凶徒便要放任他们逍遥法外不成?”

    “放,是不能放的,但这些人此时未必还在城中了。”郭太师说着咳了两声,又道,“陛下初初登基,事物繁多,这些事便暂且压后吧!”

    官兵道了一声是,见郭太师脸色不大好看,忙跟同旁人一道退了下去,太师是累出来的毛病,还是需要休息啊!

    ……

    ……

    智牙师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直到此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伸手摸了摸袖子,确认空无一物,自己的玉佩确实是眼前这块,沉默了半晌之后,默默地寻了个钱袋将玉佩藏了起来,贴身放着。

    东西被偷了都不知道,若不是这几个人将这玉佩送了过来,他此时还蒙在鼓里,真是怪丢脸的。看了眼那几个默默站着不动,似乎等着讨赏的人,智牙师想了想,道:“来人,把这三个人各打十棍扔出去!”

    真是没眼色的东西,还想讨赏?讨罚差不多!

    智牙师转过头去,一夹马肚,继续前行。

    ……

    ……

    张解坐在学堂中,有些心不在焉,今天这是一场大课,济南府学里的学生几乎都在这里了,为的就是听前头那位黄石先生的授课。

    见过那位黄石先生私下里的模样,再看他坐在那里夸夸其谈的样子总觉得违和,张解总觉得黄石先生仿佛带了个面具一般。

    大抵又是讲到精彩处,周围惊呼声一片,他看了眼身边的同学,见他们如痴如醉的模样,便也挤出个如痴如醉的模样。

    这世上几乎人人都有面具,也不缺他这一顶了,他心道。

    周围学生鼓掌,他也跟着鼓掌,虽然根本没在听那位黄石先生说了什么。待到掌声稀稀拉拉渐归平寂之后,黄石先生笑着再次开口了:“方才讲到《春秋》,再来说这……”

    话未说完,便听到一声惊呼,见有个不大的学生拍桌而起,指向他身后的方向惊道:“起火了!”

    黄石先生抽了抽嘴角,起火有人坐不住是正常的,拍桌而起也是正常的,但为什么偏偏拍桌而起的是那个张解。原本想训斥几声,说什么“坐怀不乱”,呸,不,是“临危不乱”的话,眼下训斥的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

    黄石先生起身,看向起火的方向。

    原先不敢乱动,怕怠慢先生的学生与讲学先生便也忙站了起来,看向起火的方向,而后脸色大变。

    “那地方……是天师庙!天师庙起火了!”

    “快去救火!”这一声是张解的声音。

    不少学生下意识的便听话跑了出去,有这么几个一带头,原本坐着听课的学生们便乱了。

    场面有些混乱,甚至还夹杂着讲学先生也往外跑。

    在一旁不急不缓看着的柳闵之走到他身边戳了戳他的背,道:“黄石先生,还讲什么课啊,人都走光了。”

    “那就不讲,反正钱我收了就不会吐出来了。”黄石先生说着一撩衣袍坐了下来,“都赶去救火了,也不缺老夫这一个,毕竟老夫年纪大了,跑不快嘛也是正常的。”

    柳闵之扯了个前排听讲的学生的蒲团坐了上去,笑道:“你这是倚老卖老!”

第八百二十八章 好事

    “那也是因为我是个老人家所以才能倚老卖老。”黄石先生说着踢了他一脚,“你这年轻人就不要懒着不动了,快去救火!”

    柳闵之瞥了他几眼,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其实也不少我这一个,话说回来这天师庙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

    “庙里烧那么多香烛总有走水的时候,有什么奇怪的。”黄石先生捻须,看了眼坐下寥寥无几的学生,现在不动的多是些懒汉了。

    黄石先生和颜悦色的看向座下那些懒汉道:“冥想也是一门学问……”

    这个学问,懒人最喜欢了,不多时尚有些窃窃私语的场面便安静了下来。

    偌大的天师庙火势不小,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也正因为这火势太大,才使得府学这里听课的学生也能看到,这才及时发现这边起火了。

    提着木桶来浇水的学生混乱的奔跑着,其间夹杂着询问关切声。

    闻讯赶来的宋二、李三等人看到这场景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又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这些人并不是他们安排的,也大半不是平康坊的人,但此时人却自发的出现在了这里。纵天师早已不在,张家也已灭族,但其存在的痕迹却仿佛深深的融入了这座距离京师长安又千里之遥的南方小城之中。

    “我们也去吧!”宋二卷起了袖子,一时情绪激动,重情重义之人最容易被这等场景所感动了。

    但他们并没有去成,而是被人拦住了去路。

    “等等。”是一道尚且能听出几分青涩年幼的声音。

    这声音他们熟悉的很,是张解。

    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捡了一顶斗笠带在头上,遮住了他的大半容貌,而后将他们拉到了一旁一条逼仄无人的巷道中。

    “这么多人去救火,不用担心天师庙了。”张解看着他们道,“我……我想要卫姐姐来济南府。”

    那个早慧的孩子目光闪烁,冷静而理智的看着眼前的纷乱,除却声音还有些胆怯之外,竟意外的有种摄人的气势。虽年纪幼小,却因为际遇颠沛流离而迅速成长了起来,他的目光早已远超同龄的孩子了。

    “怎么来?”宋二愣了愣,问他,“传书么?”

    问完这句话,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他们与长安那边的交流从未断过,若是用传书能让卫六小姐过来哪还用等到现在?

    “或者装病?”李三接过了话头,说罢也觉得这个主意有些可笑,“装病这一招,若没有天子的有意庇护,又怎么可能行得通?”

    “都不是。”张解摇了摇头,又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向,低声道,“我们让卫姐姐名正言顺的来济南府。”

    “怎么名正言顺的来济南府?”宋二闻言连连摇头,道,“还能左右新君的意见不成?难道让卫六小姐进宫同新君交涉?”

    “不是,同天子谈交情、论感情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张解垂下眼睑,似乎想到张家的处境,声音有些低落。

    李三见了,当下便踹了宋二一脚,骂道:“就你生了一张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哪壶不开提哪壶!”

    宋二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找个由头补救却见张解抬头,脏乱的斗笠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他道:“自然只有天子下诏才是名正言顺。”

    “怎么让天子下诏?”宋二糊涂了,“我等还能在千里之外操控天子不成?”

    “不是。”张解摇了摇头,看向外头的纷乱,道:“若是因为这次大火出现了所谓的‘神迹’呢?”

    “我翻阅了不少府学书库中的史书,帝王初初登基必然帝位不稳,更遑论此时还有陈善觊觎江山,若现在在这里出现了神迹,大抵也是新君愿意看到的。至于叶大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济南府出现‘神迹’自然就是政绩上精彩的一笔,他不会放过这个‘神迹’的。”

    “我知道,如今卫姐姐在长安城中地位尴尬,这种‘神迹’之事,新君必然会派阴阳司的人前来查看,有什么人能比如今的卫姐姐更合适的呢?”张解道,“我也想传书卫姐姐先一步告知她此事,但现在机会不等人,与其等到卫姐姐的回信再刻意制造机会,不如现在趁乱弄一个‘神迹’出来。”

    宋二、李三愣愣的看着他,半晌之后点了点头:“张小公子真是厉害,只是……”只是决策判断这种事情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说到底,他们只是一些武夫,动脑子的事情并不擅长。

    “只是神迹怎么弄,弄个什么‘神迹’出来,我想同章宁一番,他眼下在家么?”张解转了转头上的斗笠,“我们回去说,届时还要麻烦宋二哥哥、李三哥哥你们来做此事了。”

    诺,这才是适合他们做的事情,宋二只觉腰杆子都不由挺直了一些,忙带着几分不知哪里来的激动应了下来。

    ……

    ……

    后世史书上以“仁”闻名的明宗帝故去之后留给新君的并不是一个盛世平和的大楚,而是一个烂摊子,外有陈善起兵谋反,内有朝政不稳,远有江湖高手叠出,近有阴阳司底气不再。

    因为这个烂摊子,以至于新君,也就是被后世称为明乐女帝的新君登基之后朝政内外呈风雨飘摇之颓势,初初登基月余,未曾听闻一道喜事,直到来年将要立春之时才有喜讯自济南府传来,而传到长安城时恰巧便是立春,新君由是大喜,称其一扫旧岁颓势,新年盛势可期。

    因着国丧的关系,也冲淡了不少节日之喜,以至于就连过年百姓都不敢大肆庆祝新年,这一年事由不断,先帝又未去多久,谁敢大肆庆祝新年?便是长安城最繁华的黄天道上,繁盛如百胜楼也只敢在正月初一放一串鞭炮、挂两个灯笼了事。

    这个年过的非但不算尽兴,隐隐的还有几分憋屈,关起门来或许会抱怨上一两句,但在外头无人敢说。

    休沐日过后又要去皇陵当值了,数月的“休养”脸上也长回了不少肉,到底年岁小,养了几个月便是精气神十足的模样,卫瑶卿出门前看了眼挂在卫府家宅门头的两个灯笼,伸手一摸,不意外的摸到了一手灰,便叫住了门房老张让他把灯笼取下。

    从新年挂到快立春了,也是可以了。才同老张说完话,从厨房那里拿到食盒的枣糕便欢喜的跑了过来,口中嚷道:“小姐,有喜事呢!”

    “什么喜事?”卫瑶卿看小丫鬟脸吃的圆圆的,一脸讨喜的样子,忍不住逗她。

    枣糕伸手指了指她们院子的方向道:“院子口站了两只喜鹊呢!小姐今日一定有好事发生!”

第八百二十九章 感觉

    喜鹊叫,好事么?

    卫瑶卿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们这些阴阳术士自然认为天人合一、万物有灵,如商周时期就有个叫师旷的术士曾在《禽经》中所言:“灵鹊兆喜。”但那是灵鹊,并非一般的喜鹊。

    她伸手摸了摸枣糕的头发,配合着点了点头,接过食盒便出了门。

    她今日起的早,走到城门口时恰巧便是开城门的时候,几乎是同那几个一早领了号牌挑着扁担入城的农人一道进出的城门。

    而后直奔距离城外不远处的一家行脚店,叫了一份牛肉面便坐了下来。

    此时这家行脚店中客人并不多,新君在一个月之前不再严禁长安城内外百姓的进出,只是进出人员盘查的仔细了些。是以除非不得已的,一般正经来路的行人不会在城外逗留,即便有逗留的,也少有在行脚店吃饭的。无他,这行脚店厨子做的吃食太难吃了。卖的又贵,明晃晃的宰人啊!既然现在能入城了,谁还在这里花几个冤枉钱?

    吃了半碗牛肉面便放下了碗筷,卫瑶卿去了行脚店的后院,熟门熟路如入自家后院的在里头找到了在这里住了一宿的裴宗之以及暂居此处的容易老先生。

    一见她,容易老先生便是一喜,而后客气的同她打招呼:“卫天师来啦!早上吃过了么?要不要一起吃?”

    卫瑶卿抽了抽嘴角,谢过他的好意道:“早吃过了。方才在这店里前头吃了半碗牛肉面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又咸又腻。”

    裴宗之将自己面前的一盏茶推到了她的面前,看她喝下去后,又转头看向容易老先生,语气加重的建议道:“下回改个见面的方式吧,这个店里的吃食太难吃了。”

    容易老先生“哈哈”干笑了两声,略带尴尬的将话题跳了过去,而后看向卫瑶卿:“卫天师,你今日来的正好,本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卫瑶卿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裴宗之:“什么消息?”

    裴宗之回道:“济南府八百里加急说出现神迹,急报已经到达距离长安城最近的那个驿站,想来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出现在天子的面前了。”

    原本想卖个关子的,眼下反被裴宗之先一步戳破,容易老先生看了他二人片刻,突然笑了。

    “济南府有神迹?什么神迹?”卫瑶卿兴致勃勃的问他。

    这个反应也是正常的。大楚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神迹”了,此时突然出现“神迹”,于大楚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至于卫天师为何会如此感兴趣,那也是所有阴阳术士的通病,见此神迹之流总要求个真假来。

    容易老先生抿了一口茶道:“具体什么神迹,老夫还不清楚。不过于我等确实是一件好事,这个神迹出现的好啊,江湖上的朋友传书于我,此时的济南府有不少阴阳术士出没,而且绕来绕去,还是为的长生一事,原本那些人从长安失踪之后,我便想去济南府了,只是不舍得放弃与卫天师、裴先生这里的联系,眼下这不是正好么?”他说着看了眼卫瑶卿,“卫天师,依老夫看,朝堂之上必然是要派人前往济南府查验此事的,这个查验之人老夫思来想去,除了你也想不到第二人了。正巧,老夫也好与你二人同行。对了,卫天师去济南,裴先生……应该也会去吧!”

    卫瑶卿朝那边的裴宗之望去,见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来,这是不好意思么?她想笑却又竭力忍住,这才看向容易老先生道:“应该会去吧。”

    这个举动……妇唱夫随?容易老先生心道,而后再次看了片刻这两人面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寡淡,仿佛方才那些下意识的小动作不是他们做来的一样。

    算了,年轻人的事总和他没什么关系,还是办正经事来的要紧。

    “这个神迹是真的还是人为的?”卫瑶卿却显然想的更多,“是真神迹倒也罢了,若是人为的……如果是那些江湖人刻意设下的陷阱该当如何?”卫瑶卿蹙眉,只觉得这一切的事情巧合的仿佛哪里见过一样,“如今新君登基急需安稳人心,这个神迹来的如此巧妙,若是人为的,那这个算计此事的人倒也算是不错,能叫我另眼相看。”

    正想着事,下一刻手便被人从桌下牢牢的抓住了。

    卫瑶卿身体一僵,而后瞪了眼一旁的裴宗之:又是哪里学来的东西?如此不正经可行?正瞪着裴宗之,下一刻便只觉手心有些发痒,他手指在她手心里划拉了几下。卫瑶卿有些尴尬的用没被拉住的那只手摸了摸鼻子:原来是要写字啊!她好似想多了。

    这两个人的举动……容易老先生无奈只能低头喝茶,对面两个人仿佛当他不存在一般。他年纪大了,一辈子醉心于阴阳术,孤身一辈子,这样的腻味看的他牙齿有点酸啊!

    真有话讲不能出去讲?不能内力传音么?实在不济,让他出去也是可以的呀,容易老先生心道。

    好在对面两个人虽然手未松开,人却还在同他说话,这严肃正经的模样,若是没有看到他们在桌子下的举动,他都快要信了。容易老先生低头想要喝茶,见茶盏已经见底了,左右没什么事便不强迫自己继续忍着了,而是干脆赶客了。

    从行脚店出来的时间比她预计的要早上不少,就是走去皇陵还能顺带逛一逛,是以卫瑶卿也不急,同裴宗之边走边聊着刚刚的事情:“你方才在我手心写‘莫担心’是什么意思?”

    裴宗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她:“两封济南府的信,我昨晚在驿站里截到的,一封是黄石先生的,还有一封应当是那些人给你的。”

    卫瑶卿道了一声谢,松开了他的手,低头看信。

    掌心仍有余温,裴宗之低头看了片刻,默默地收了手,道:“你七八岁的时候学东西是不是特别快?”

    怎么突然问这个事情?卫瑶卿嗯了一声,一目十行的看完了黄石先生的信,果不其然还是通篇废话居多,正事也就只有天师庙起火之后出现神迹的事情,看完他的,卫瑶卿就转而去看宋二那些人传过来的信了,一边用小指划拉着信封,一边漫不经心的反问他:“你呢?”

    “我也是。”裴宗之道,“这一次的手段……若不是你在长安城,我都以为是你做的了,和你做的有些像。”

    卫瑶卿此时看着信,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双眼弯弯,似乎心情极好:“哪里像了?”

    “不知道。”裴宗之握紧了余温散去的那只手,道,“感觉吧!感觉就像是你做的一样。”

第八百三十章 心事

    感觉么?卫瑶卿却没有半点生气,神情轻快之中还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与得意:“不是我,是解哥儿,真是长出息了。”

    “难怪!你把他送往济南府的那一路上应当是跟着你看着你又学着你,看样子确实学到了一些。”裴宗之点了点头道,“倒是学到了精髓。”没有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是第三个看着她学着她的人了,前面两个,不管是薛大小姐还是安乐公主都没有成功,倒是那个才八岁的孩子让他看到了几分神似,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血脉天性么?

    但这血脉天性……裴宗之想了想,在想到裴羡之那张愤怒瞪着他的脸时,不由的身体一僵。

    “你怎么了?”察觉到他不对劲的卫瑶卿愣了一愣,原本想要拉手的动作也停住了。

    “没事。”裴宗之摇头,将心头的嫌弃压了下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牵手嘛,方才也牵了,有什么不可以的么?他攥紧了一些,对方没有挣脱,心里头涌上了一层莫名的愉悦,原来拉手会使人高兴么?那就再抓紧一些,而后就被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对上了女孩子嫌弃的神情,见他望来,她撇了撇嘴:“痛啊,你莫不是故意的吧!”

    好吧!那就松开一点,然后……继续拉着。宽大的衣袍遮住了手里的动作,远远望去好似两人结伴而行一般。

    有路过的行人偶有因为这两人容貌出色而回头看一眼的,很快便又转过头去。民风开化的大楚连女帝都能接受,结伴同行这等也不稀奇了。

    前朝礼教束缚繁复,坐不同席,女子不得再嫁,若是稍稍不合礼数便有被休被送往出家甚至被沉塘的危险,如此繁复的礼教下,出的有违道德礼教的事却比如今大楚还要多的多,更别提昔时刘姓皇族中人那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做派了。

    能坚守住自己的从来就只有自己,而非强制打压下对女子非人的束缚,这是当年张鲁道先生提及的,一用便是三百多年,传承至今。

    ……

    ……

    神迹的消息传来,龙心大悦,当然质疑之声是肯定有的,若有朝一日朝堂上没有质疑之声那这大楚便是真的完了。这质疑是质疑神迹的真假。

    大楚曾有官员为在政绩上添上一笔,曾经造假谎称“神仙遗迹”,事情败露之后,犯了欺君大罪,而后株连九族。龙心大悦之后的恼羞成怒,是所有人无法承受的。

    所以辨别真假很重要,既是与所谓的“神迹”打交道,那么辨别“神迹真假”自然就要由阴阳司的人出面了,至于这一次代天子去济南府验证“神迹真伪”的天师会是哪一位,这个问题并没有在朝堂上引起什么风波,思来想去,现在最适合出行济南府的天师还能是哪一位?

    ……

    ……

    马车经过裴府时,郭太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裴府门前同裴行庭说话的年轻人,因是背对着的关系,他无法看到年轻人脸上的神情,但站在年轻人对面的裴行庭温和含笑带着几分愉悦的神情尽数落入郭太师的眼中,那眼神与在看令他满意的普通家族后辈的眼神没有什么不同。

    但年轻人不是普通的家族后辈,他是实际寺的传人,怎么能通普通家族后辈一样?

    郭太师抓着车窗的手不由自主收紧了些,马车走的不快,但一个裴府门前又能走多久,不过晃眼的功夫便过了裴府,原本是想让车夫停车的,但动了动唇还是作罢,他没有停车的理由。于是郭太师便探出头去,想要再看一眼那边说话的两个人,只是这探头探的急了,正对上了从车窗灌入式吹过来的冷风,顿时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听到他咳嗽的车夫连忙拉住了缰绳,缓缓停下了马车,而后在外敲了敲马车上的桩子,紧张询问道:“太师,您怎么样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咳嗽声渐渐小了下来,而后郭太师疲惫的声音传来:“无妨,身体不适罢了。”

    “太师,要不要回府歇息?”想到郭家的几位主人,也就是郭家儿孙一辈的几位大人叮嘱他一路上要小心郭太师的身体,若察觉不对,便要立时回府,于是车夫忙问道。

    郭太师略有些沉闷的声音传来:“不必了,走吧!陛下还在宫里等着。”

    车夫无奈的应了一声,继续驾起了马车,他只是个下人,可以建议,但却不能替主人决定什么事情。

    郭太师神情疲惫的靠在马车里,方才看过的一幕时不时在眼前闪过。右相乔环于前不久醒来,能醒来,能说话,能做事,但一个身体状况不佳的乔环又能做多少事?在力保乔环相位这件事上裴行庭可以说算是尽了心,下了本钱。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保下了一个身体状况不佳的右相,在保相位这件事上乔环承了裴行庭如此的大恩,纵使政见相左又能如何,到底欠了人情。所以事情推来算去,最后的赢家居然成了裴行庭。

    郭太师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倒是想不服老,可自己的身体却在提醒着他人总要服老的。越是到了年老之时,除却那等无欲无求之人,便越发的能体会到年岁不等人这等事情。难怪这世间少有人能抵过长生的诱惑,先帝如此,薛行书亦是如此。

    老人比起年轻人胜在经年的阅历、手段与经验,而年轻人比起老人多的便是时间与精力。一个同时有着年轻人的时间与精力和老者手段、经验的人是很危险的,譬如说那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他不是安乐那个孩子,所以看到的更远,这个女孩子不能长久的留下去,但此时却又杀不得,他若有时间和精力倒也不怕,可以慢慢的等着,等到对方可以杀的时候再动手,但他没有。

    因为这个女孩子太过显眼,以至于他险些漏算了旁人,譬如说那位看似超脱世外的裴先生。天光大师出身寻常百姓人家,到如今,早已是孤身一人,这没有什么可忧的。但尚且年轻的裴宗之不一样,他是裴家的后辈,一个裴行庭已经足够危险,让他有些防不胜防了,若是再多个人从旁协助呢?

    现在的安乐又远不如这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若是有不臣之心……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等待岁月来验证这个人到底可不可信了。所以,宁可一早防着,也不可放任不管。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也成了昔日自己所不齿的猜忌他人不能容人之人!郭太师苦笑了两声,神情无奈。他原先总觉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直到了此时,才觉得真要做到这句话并不简单,因为知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与年轻人去对抗了,此时可以做的仿佛唯有防备。

第八百三十一章 人选

    虽然已是立春了,宫里的宫人也早已脱去厚厚的冬装换上轻薄的春装,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的。那些年老的、体弱的宫人,仍然穿着冬装未曾脱下。

    占了年老与体弱两项的郭太师自然身上仍然披着厚厚的斗篷,在宫人的带领下前往御书房。有经过的宫人远远见了,连忙立在一旁垂首收势施礼问安。

    郭太师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太师虽然病了被陛下特赦不必上朝,但仍时常会被陛下招至宫中问事,就算不上朝,对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郭太师也是一清二楚,因为朝堂之事会由陛下亲口告诉他。

    陛下一早便让宫人端来了凳椅,又备了火盆,以至于郭太师进来时,陡然便感受到了此间与外头不一样的热度,女帝当然知晓郭太师身体不好,但却因事物繁忙,不得不将他招至宫中,至于备火盆什么的也不过是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能为他做的一些事罢了。

    施礼过后就坐了下来,郭太师将身上的斗篷脱下交给身旁的宫人看向对面的女孩子。

    女孩子身着女帝的朝服,眼睛隐在垂帘之后,紧抿的双唇看起来面容肃重,其实距离上一次看到她也不过三天而已,却仿佛一天一个样。形势比起夫子唾沫横飞的念叨,比起父母的责骂往往更能磨炼一个人,她坐在了那个最高的位子上,形势会让人迅速成长起来。

    “陛下。”郭太师心底感慨,叫了她一声,“这一次唤老臣前来可是为了济南府神迹的事情?”

    安乐抬头望来,额前的垂帘珠子发出轻微碰撞的响声,她点头道:“不错。太师,此事朕心里已有人选,这一次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郭太师心中一动,问道:“陛下属意的人选是?”

    “是卫天师。皇陵的事情暂且交给杨公好了,这件事就由她代替朕走一趟吧!”安乐说着手指轻扣桌案,“虽说江湖上的消息朕知道的不多,但薛家那边有消息说那几个刺杀了父皇的江湖术士在济南府出没过,这件事交给她再好不过了。”可谓一箭双雕。

    郭太师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上一回在宫里那些人不得已退去,作为当时在场的人,定然早已结下了仇,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得知仇人来了济南府,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

    “这些江湖人说到底就是些边缘人物,但真正闹起来麻烦也不小,如今阴阳司中能撑起场面,真正能够对付那些人的除了她还有谁?”安乐脸上浮现出了几丝笑意,仿佛有些怀念,“当年她带朕一路从南疆回来的事情朕还记得,朕相信她能够做好这件事。”

    郭太师垂眸:“陛下英明。”那个女孩子是个危险的人物,但同时也是一把极其趁手的锋锐的刀,这一次这把刀可以对准江湖,顺利的话,能够彻底***湖这一方纠结的术士势力。

    “她是一定要带的,朕想的是除了她之外还要带谁过去。”安乐清楚的知道这一次在济南府必然会有一场恶战,所以人手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除了兵马之外,自然还要带些别的人。

    虽然这件事极其危险,但朕是不想让卫六死的,一点都不想的。安乐藏匿在袖袍中的双手不由握紧了一些,即便很危险,但是她应该不会死的,毕竟她那么厉害呢!朕从未想过让卫六死,将她放在皇陵便是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如今百姓提及天子谁会不感慨一声仁义?她虽然危险,郭太师也说过要除了她,但朕是天子,受命于天,自然是能容得了的人的,这次会让她去是因为她是如今最合适的人选。左右皇陵里的事杨公一人就可以搞定了,留她在皇陵磋磨时间也是无用的,自然就该派她过去。心中重复了几句,心头稍安,安乐松了口气,眼底浮现出了一些笑意。

    她是天子,自然能容得下人,宽厚仁和,父皇做不到的事情,她却是能做到的,做一个仁慈的君王一点都不难。

    “陛下心中可有人选?”郭太师想了想,问道,这一句话也让神思恍惚中的安乐回过神来。

    “有。”安乐点了点头道。

    郭太师神色肃然的看着她,听她的说法。

    “那些江湖术士都是亡命之徒,朕很担心她的安全。”安乐说道,“所以朕想为她添一些助力。”

    郭太师怔了一怔,心头油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

    “世族那些人朕是动不得的,但其私下的助力恐怕不会助朕于诛杀逆贼陈善之上,所以朕想了想,想让世族的人助朕于诛杀这群江湖术士上一臂之力。”安乐说道,“添上世族的助力,那些江湖术士绝非她的对手!”

    “陛下……不可!”郭太师脸色大变,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乐这一次想要的是借世族的力量来对付江湖术士,朝中势力与内部兵力集中对付陈善。有世族相助,卫六定然能解决那群江湖术士的,一旦解决了那些江湖术士,她的存在便不是那么重要了,也就是郭太师期盼已久的可杀之时到了,想的很好,但是……事情又岂会如此简单?

    不管是世族还是那个女孩子绝对不会如安乐所愿。

    查验神迹这件事本是一件小事,让他们查杀江湖中人这件事又不能放到面上来做。若是一旦放到面上来做,首先掀起的便是对安乐这个新君的质疑。人人皆知江湖人士一向是危险的边缘人物,明知是危险,却还派有从龙之功的卫六前往,而且明知危险却为何不给她大量的兵马?虽然这是因为朝中兵力不足的关系,但百姓会管这些?那些嘴上下一磕的文人会管这些?这件事很容易被人大做文章,而大作文章的点就在“陛下不能容人与杀功臣”之上,聪明如那个女孩子绝对不会放过这一点的,稍加引导,自有百姓、文人来替她说这些,这件事做来委实太简单了。

    这两点恰恰是新君最为忌惮的,诛杀功臣的是吕后而非汉高祖就是这个原因。显然安乐仁慈声名已起,再将此事放到明面上来岂不是平白抹去了先前所做的一切?

    安乐自然清楚这些,所以整件事就利用了一个“仇”字。且不说这样的私仇能否被化解,就算不能化解,双方当真起了冲突,世族中人也不是傻的。安乐这件事做的如此明显,世族中人又怎会看不出来?你一句不提,不给我面上的好处,却要我动用自己的人替你做事?这样的暗亏,以他与那些世族中人打交道多年的经验来看,他们是绝对不会白白吃下这样的暗亏的。

    原本世族于事情上的态度是两不插手,这样一来,落得世族不满,一旁又有个善于蛊惑人心的女孩子在,如此下去迟早要出大事来。

第八百三十二章 名单

    “为何不可?如何用不得了?”安乐对郭太师的反对显然不以为意。

    这件事委实有些复杂,郭太师想了想,便从最容易解释的世族说起,他道:“世族不会吃下这样的暗亏,他们……”

    话未说完便被安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朕是天子,难道还要看臣下的脸色不成?这些世族政客改朝历代不倒,说到底就是一些玩弄政权的政客罢了。如此不忠的臣下,他们私底下做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他们以为朕不知道?朕没有同他们一般计较,转而让他们相助朕来对付江湖术士,他们还不乐意了?”

    郭太师无奈叹道:“陛下也知道,此事没有什么证据……”政客自然不会做不利于君王的事情,却也不会随意凭着一腔忠心来做利于君王的事情,他们会把握着底限,只做本分的事情。身居高位的本分,同旁观有何异?不管不顾为君王扫清六合、平定八方的是乔环那样的臣子,虽然在他看来,乔环的忠也有些问题,但这种事情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向安乐解释的通的。

    “若是有证据,朕早对世族动手了!”安乐语气中有些肃杀,坐在高位之上,每一日在垂帘后居高临下的望着那些臣子,她总算知道这一方龙椅给她的是什么了,是底气啊!为君者的底气!

    “明明是朕的朝堂、朕的天下却不能随意对这些世族顽瘤动手,那还叫什么君?”坐在龙椅之上,自有底气。

    郭太师愣了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安乐已经背过身去,显然已经不悦了:“此事朕意已决……更何况,朕也未随意动这些世族顽瘤,只是借一借势而已……太师若没有别的事便回去歇着吧!”

    回过神来的郭太师一阵苦笑,此时的安乐显然已经听不下去任何话了。从坐上王位的那一刻起,这个女孩子就不是那个可以被他叫来,按住她的脑袋让她虚心听话的孩子了,而是君王,高高在上的君王。赐座、火盆之类是看的起你,是敬你,但你若是想要强逼着她听你说话,那就是大不敬了。从这一点上看,死去的明宗帝显然更容易听话,但眼前这个女孩子看似柔和,内里却与明宗帝截然不同,从她对待世族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

    今日是不能再说了,那只能改日再提了。郭太师转身,正想退出去,脑海中闪过来时路上看到的一幕时,不由停了下来,沉思了片刻,便开口道:“陛下,这一次出行可否再加一个人?”

    “何人?”

    “实际寺的那位裴先生。”郭太师想了想,思忖着措辞,他倒是想说什么到底是裴行庭血亲之类的话,但也知晓现在的安乐大抵是不肯听他说的,便道,“也是一个助力。”

    背对着他的女帝不过略略一顿,便开口道:“准!”

    郭太师俯首施礼退了出去。

    等坐上回去的马车时,郭太师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大半力气一般,半靠在车壁上,神情落寞。

    “这孩子……为君者霸气是好事……”

    “但世族的事情且不说前朝,就是大楚历代君王没有动过和你一样的心思么?”

    “八百年的经营比大楚国祚还要长久又岂会是好相与的?”

    “不好随意动啊!”

    “我不是不想你动,而是你如今什么都不懂,就想动那些人……简直就是……”

    “更何况现在还有陈善……你若是逼急了,让他们现在倒戈……这皇位保不保得住还难说……”

    “就算盛世太平,想动这些人也不容易……”

    “你有这个心自然是好的,比起你父皇好太多了!你父皇就是太过懦弱了……”

    “只是有其心还要有其能才是……”

    “如今世族人才辈出,显然气数未尽,你拿什么动他们?”

    郭太师靠在车壁上苦笑了两声,安乐的想法很好,但显然不管是大楚的国力还是她如今的手段,都不支持她做这些。

    ……

    ……

    “陛下到底在干什么?”谢老太爷接过崔远道递过来的随行名单再次确认了一番,“济南府那里现在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她动我们的人干什么?”说着又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谢三爷松了一口气一般,“还好将你儿子安排在了县衙无法调动,调了你这个老子。”

    谢三爷抽了抽嘴角,看着谢老太爷,干笑道:“父亲,我……我总是您亲生的儿子啊!”

    这一次陛下显然是有意争对世族,调走了崔家的崔与王家的王栩,想也知道他们谢家想调的是自家儿子谢殊,但调一个县令随行显然是说不过去的,这才退而求其次,调了个他这个老子。

    自家儿子谢殊没有入老太爷眼之前,他这个儿子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好不好?父亲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真叫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有了孙子就不要儿子了?谢三爷腹诽,却不敢说什么,只心中暗道倒霉。这随行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看脸色难看的崔王两家老太爷脸上的神情就知道了。

    崔远道看了眼面前若有所思的崔,“呵”了一声,这样当着人面冷笑的举动,他已有许久没有做过了。

    冷笑过后,崔远道蓦地起身:“陛下倒是霸气!”

    将他们世族倾力培养的后辈送去济南府什么意思?意思是要他们暗中出力帮忙剿灭那些江湖术士!明着不说,却来这一招,还真是好算计。再培养一个这样的小辈要花费多久?陛下深知他们如今这年岁,未必能等到第二个小辈成才了,他们赌不起,所以这一次一定会出手罢了!

    “验个神迹要吏部的人随行做什么?是准备验出真伪,当场将那叶修远抓起来审问么?”王老太爷嗤笑,嗤笑罢了又道,“既想对付陈善,又想拿我们开刀,陛下的想法还真有千古一帝的做派!”王老太爷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拿如今的大楚来做这些事情,也不怕步子迈得太大扯到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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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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