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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零三章 世故

    照太医的话来说,她的伤很重,外伤大家都看的到,被包裹的像猪蹄一样的手可不是假的,不仅有外伤还有内伤,内伤也不轻,这个从她被带回来是嘴角没有擦干净的血迹能看的出来,总之最后太医得出的结论是伤养好需要很久,诊治罢之后,太医就匆匆起身离开了。

    旁人只当太医是事情繁多,但卫瑶卿知晓他是回去复命了。

    待到太医离开之后,在一旁站了片刻的杨老大夫才开口道:“老夫也不能白来一趟,这调理之事就交给老夫吧!”他捻须看着躺在床上闭目未醒的女孩子若有所思。

    等卫瑶卿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枣糕见她醒来,欣喜的叫了声“小姐醒了”便跑了出去,不多时又带回来一个人,是杨老大夫。

    “六小姐醒了?”杨老大夫笑眯眯的看着她,而后又拿眼角余光去撇枣糕,“愣着作甚,这呆丫头还不下去煎药?”

    枣糕这才一拍脑袋应了一声,匆匆忙忙跑下去煎药了。

    卫瑶卿望着枣糕离去的背影摇头失笑,这才看向杨老大夫:“杨老大夫,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杨老大夫笑看着她:“你这丫头,真是鬼机灵!”似是感慨,又带着笑意。

    女孩子静静的望着他。

    杨老大夫感慨罢了这才开口道:“宫里的太医说你伤重的厉害,昨日为你诊治完便匆匆走了。”

    “难道我伤不重?”女孩子举了举被包裹的似猪蹄一般的手,在杨老大夫面前晃了晃,“这能叫不重?”

    “对于一般人而言,自然是重伤,对于那等身体病弱的人来说,这伤说不准当场就能让人去了半条命。”杨老大夫捻须,眯眼看着她,“但对你而言,这伤没有那么重。”

    说罢这些,不等卫瑶卿说话,他又道:“那太医医籍典故学的不错,诊治的也很准确,却未算准你这体质。我替你诊治过,六小姐的体质远胜于寻常人。也是,一个有内家功夫的高手体质怎会同普通人一样?”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瞥了她一眼,“难怪如此折腾都没事!”

    卫瑶卿笑了笑:“杨老大夫你说的这些大家都知道啊,又怎么了?”

    “你昨天是睡过去了,根本不是昏过去了。”在杨老大夫看来,昏与睡是截然不同的,他看着她道,“既然昨日回来就醒了,怎么不进宫向殿下复命?”

    立储是国之大事,拖延不得,如杨老大夫这等常同权贵打交道的人消息自然灵通。她与安乐公主一向交情甚好,这等时候出现在安乐公主面前,总是好的。杨老大夫觉得这孩子难得犯了糊涂,终究是不太懂人情世故。

    女孩子笑了笑,歪头反问他:“您觉得我应当进宫复命?”

    杨老大夫怔了一怔,细想了半晌之后却是笑了,而后开口道:“老夫替你开几个方子,你好好养着吧!”话题算是就此揭过了。虽然只是个医者,但在太医署呆了这么多年,如今到了晚年已然能游走于权贵之间,他未必不懂所谓的朝事,也许一时没有想过来,但说到这里,杨老大夫就已经听明白了。

    世人想要看她重伤的样子,她就重伤给世人看。这样的女孩子哪里是不懂人情世故,分明是太懂了。哪还用他来提醒?

    ……

    ……

    重伤的她被特赦在家中养伤,以至于外面的消息都是通过日日过来看她的杨老大夫口中得知的。

    “听说钦天监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下月初一,殿下登基。”

    卫瑶卿听着,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是没有错的,所以登基一定会选在最近的黄道吉日,下月初一就是难得的好日子。

    “外头都在说殿下仁善,秦王、吴王被追封了,至于两位殿下的家眷子嗣,则被特赦住在皇城之中。”

    这样的特赦,表面看来是恩宠,实则更似是软禁吧!

    “听说薛家交出了怀国公府的免死金牌,口称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免死金牌这种东西本就是不应当存在的,城中都在说薛家识得大体。”

    卫瑶卿笑了笑,这块免死金牌其实是买的怀国公的罪,不过既然安乐愿意卖薛大小姐这个体面,知情者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薛大小姐这一次主动站对了队。

    “殿下赦免了此次牵涉其中所有的官员,这等胸襟朝中人人称道。”

    不赦免也不行,真要杀了这些人,空缺谁来填补?更何况现在秦王、吴王已经死了,就是那些人再不甘,奉主的成了死人,还有别的选择么?

    安乐这一系列的行为倒是走对了,如此看似宽厚却另有深意的行为竟让她看出了几分薛大小姐的影子。薛大小姐能在薛家那样的豺狼窝中谋得一身贤名,于笼络人心之上自然颇有几分天赋。安乐在学笼络人心,作为君王,这倒是必须学会的。

    安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问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问她的话,大概是隐忍而善学吧!安乐知晓自己的短处,她不曾接受过正统的为君之教,有的只是当时在宫中随同自己的兄长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乱学,杂乱而毫无章法。

    所以自被救出南疆之后安乐一直在学,作为被学的那个人,卫瑶卿自然是知道的。最开始安乐挑的就是她,但可惜的是,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学或者模仿的对象。她行事随心,在外人看来变化无常,所学所经历又与一般人不同,学不来的。

    安乐学的很吃力,她一直看在眼里。如今转而去学薛大小姐,就完全不同了。对于安乐而言,薛大小姐的行事一言一行,自有规章,或许才是更适合也是更容易学的。

    一个在学,一个被学,这两人会走的越来越近。

    待到杨老大夫走后,卫瑶卿起身看向身后的枣糕:“枣糕,我要出趟门。”

    枣糕看向她身旁那掰开一半的糕点,糕点中的纸条已经被小姐烧了。枣糕会意,跑回屋中换上她的衣裳躺了下来。作为重伤的人,在床上躺着有什么不对?

    假扮小姐这种事情,枣糕已经驾轻就熟了。

    半晌之后,换了一张脸的卫瑶卿翻身越过墙头出了卫府。

第八百零四章 是非

    裴行庭看向眼前走出来的女孩子迎了上去:“怎么样了?”虽然裴宗之向他保证一定没有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卫瑶卿嗯了一声:“好了。”顿了顿又问他道,“他们的事情你能安排好吧!”这是第三次问了。

    裴行庭点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向她保证:“放心,此事老夫知晓轻重的。”这件事的重要性他清楚得很,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得了他这句保证,卫瑶卿这才笑了笑,没有再问。

    裴行庭却一时想象全开,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太过谨慎,又想到她与安乐公主的关系,忍不住解释道:“你那日之后没有再见过殿下,所以有很多事情不知道。”

    卫瑶卿道:“其实听说过一些。”

    “殿下手段果决,恩仇分明……”前两句是夸后面就不是了,“你知道皇后娘娘现在在哪里么?”裴行庭问她。这些日子不管君臣还是皇城内外都很忙,殿下忙到不曾在臣下面前提过一句皇后娘娘,但他却知晓了皇后娘娘如今的住处不由更是心惊。

    他开口问,自然也不是真的要卫瑶卿回答,而是想要说出某些事情。

    “皇陵边盖了一间茅草屋,殿下将皇后娘娘送了过去,说要全了皇后娘娘为陛下守陵的情义,还派了不少人守在茅屋边上,说是保护娘娘。”裴行庭道,“娘娘固然有错,但殿下做事做的太绝了。”这就是软禁,殿下看似仁慈,却不是真的仁慈。

    这些时日殿下看似仁慈的一系列举措背后却另有深意,明宗帝懦弱有些时候却又真的仁慈过,而殿下的仁慈让他觉得仿佛披了一层皮,她做的所有事情都为她渡上了一层仁慈的皮,而后用这样披着皮的仁慈来给大家看,你们看我是个仁慈的人,等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仁慈的,她也会自己觉得自己是真的仁慈,沉迷其中不可自拔。若有人反对呢?裴行庭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但是很多事情未雨绸缪总是好的,等事情真的发生,伤痕累累的大楚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卫瑶卿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有些事情裴行庭不知道,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皇后娘娘那日的表现,更是因为皇后娘娘知道了什么。

    玉玺也好、圣旨也罢,在她看来是死物,不过锦上添花之用,其实并不需要太过在意,但在安乐看来却恰恰相反。她在意这两件东西,觉得这两件东西能证明她的名正言顺,仿佛大家都认为她名正言顺了,这两件东西就真的是明宗帝给她的一般。就能心安,坐稳这个位子。如果有人知道什么或者不这么认为,皇后娘娘就是一个例子。

    所以,她会觉得即使安乐有心更希望成为她这样的人,也很难当真如她一样。安乐与她就像两颗圆圆的珠子,安乐向她努力靠拢,一碰却又走向不同的方向。一个再怎么学,一个再怎么教,骨子里终究是两种人,即使有心向彼此靠拢,最后的看法选择依然不同。

    皇后娘娘尚且如此,那么别人呢?这更证明在安乐身边做事知道的太多没有什么好处,所以玉玺真假、圣旨真假她都没有问过安乐一次。

    裴行庭为人老练而谨慎,虽然其中一些内情不清楚,但却不妨碍他的判断。他认为一个没有牵制的安乐是很危险的,所以亲手造出了一个牵制。

    这个判断与她所想不谋而合,所以她会相助裴行庭。

    “相爷,其实不管真慈假慈,殿下既然有心要仁慈,就必然会仁慈给大家看,不必执着于本心如何,只要这件事做了,于百姓、社稷有利,那就是好事。”卫瑶卿道。

    裴行庭看了她片刻,道:“你放心,老夫知晓轻重的。”她担心这件事影响到他的判断,刻意针对殿下,他若针对,殿下这个位子会坐的很艰难。他裴行庭当然不会这么做,不过她这个年纪居然也能想到这一步,裴行庭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你不错。”难怪王翰之那个阴险老儿会对她另眼相看,不是没有缘由的。

    是非分明,该狠时狠,却又不是一味的狠,该仁时仁,却又不是一味的仁,这些道理知道的很多,真正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

    ……

    从裴府离开,卫瑶卿并未回去,而是走向了城门口,其实裴宗之已经告诉她那个戴着面具刺杀她的人是谁,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眼。

    城门口高悬两旁的路杖上挂着一具尸体,全身上下除了肩胛处的那处已经干涸的血洞之外,没有别的伤痕,脑袋无力的垂在一旁,阖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以往挂在这里的往往是穷凶恶极之人,被捉住后自然会严刑拷打,是以被挂在这里的尸体往往都是极其可怖的,这一次这个明显要体面不少,但也没有逃过被挂在这里的命运。

    卫瑶卿并未走近,远远能看清楚尸体的脸时,她便停了下来。

    胡启。

    当时她便觉得这个人的出现非同一般,搅的城内人心惶惶,没想到如此的高手居然为杀她送了命。她与胡启本人自然无冤无仇,说来说去不过是他背后的人要杀她罢了。

    她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人,只是挂尸在这里除了辱没人之外在她看来没什么别的用处。但安乐公主坚持要将此人挂在这里,以儆效尤。当然除此之外,这个人真正的身份敏感,当时城内之事还是他搅起的,或许将他挂在这里还有想引出幕后之人或者同党的意思。

    不过,她不觉得背后之人会现身,这么明显的陷阱,谁会往里跳?卫瑶卿看了胡启一眼转身折回,她只是觉得,罪大恶极的曝尸处罚与胡启根本不沾边,有些过了,来看一眼罢了。摸了摸怀里的腰牌,这个人大概不会再需要这种东西了,可以处理了。

    ……

    帐门被高高掀起,带着大片大片的雪片涌入帐内,顷刻间便融化不见了踪影。

    陈礼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大哥,胡启死了!”

第八百零五章 被盗

    坐在帐内的陈善抬起头来:“怎么死的?人杀了么?”

    前面一句是问胡启怎么死的,后面一句是问要胡启杀的人杀了么。

    陈礼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胡启被人杀了,要杀的人没死,只是重伤。”顿了顿陈礼又问,“要不要派人去补胡启这个任务?”

    陈善却没立刻回答他,只是原本握在手里的笔停了下来,而后放至一旁,眉间拧起成一个“川”字形:“不应该啊!胡启杀她应当没有问题的。”

    陈礼想了想道:“会不会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阴阳术?二哥不就是……”

    “二弟是二弟,胡启是胡启。”陈善摇头,道,“尤其是有二弟这件事在前,胡启应当更为谨慎才是。至于阴阳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而后失笑,“你以为那些术士会呼风唤雨就真的成了神不成?”

    “怎么会?”陈礼想也不想便反驳了。

    “既然不是神,那也可以将这个看作一种极其厉害特殊的武功。”似乎想到了什么,陈礼脸上浮现出了几丝笑意,“而且这种武功受天时地利影响极大。若是阴阳术当真无所不能,张家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胡启的实力远在她之上,若是单打独斗,她必死无疑。”陈善思索了片刻,“她应该有别的帮手,或者……胡启是死在另外一个人的手中也说不定。”

    陈礼想了想,道:“难道是那群阴阳司的人?听说阴阳司里有好几个一流的高手,譬如有个叫胡克明……”

    “胡克明那样的莽夫不是胡启的对手。”陈善想也不想便否定了。

    陈礼又道:“那要不就是她身边人多……”

    “实力相差不大时,人多有用,但若实力相差过大,人多也没什么用。”陈善说道,顿了片刻之后,“不过这些只是推测,如果胡启的尸体在的话,就好了。”

    陈礼当下会意:“大哥,我这就去安排。”

    陈善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叮嘱他,“让他们小心些,莫要打草惊蛇。对了,胡启的尸首被收在何处?”

    问到这里,陈礼面色陡然一变:“挂在城门口曝尸!”他说着咬牙恨恨,“简直欺人太甚!”

    “曝尸?”这等辱人的手段……陈善问他,“谁的命令?”

    “还有谁?”陈礼气道,“当然是那位野心勃勃的公主殿下了,没有想到南疆关了几年刷马仆居然成了笑到最后的人!”

    陈礼说着,似是不甘,又问陈善:“要不要找人在长安城中将李乐当年在南疆刷马的事情抖出去?一个天子居然是个为他人刷马的阶下囚,我看那些百姓……”

    “不必了。”陈善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失笑道,“散布了有什么用?被人耻笑么?这件事本就是一件是非难辨的事情,百姓舆论不过稍加引导就能被引导成李乐苦尽甘来,知民间疾苦这种说法。这点谣言又不能助我成事,有什么用?吃力不讨好罢了!”

    “再者说来,她登基对我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陈善笑道,“先圣人曾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不少人都觉得这样一个吃过苦的君王必是能感受人间疾苦的仁慈之君。”

    “难道不是么?”陈礼愣了一愣,反问陈善,他也是这么以为的。

    “将皇后软禁在皇陵是仁慈?对母尚且不仁,你指望她去对天下人仁?”陈善笑道,“先前我本没有在意,在我看来李明宗的那群子嗣中没有一个成大器的,现在我发现了一点别的有趣的事情。”

    “有趣的事情?”陈礼心头一跳,“难道李乐有治国之才?”

    “我怎知她有没有治国之才?”陈善瞟了他一眼,摇头失笑,“我说的是她不是个听话的人。李诞、李洛两人虽能力平庸,却肯听话,会听重臣调度,未必不能成事。君也是人,也会犯错,所以有时候也要听话。她身有逆骨,一开始还好,待到身居高位久了真的能一直听任下去?我看未必。所以我倒要看看大楚那些朝臣能不能压制的住她,叫她一直乖乖听话了。”

    陈善脸上浮现出一丝奇特的笑意:“如此君臣内斗,真令人期待啊!”

    陈礼赞了一句“大哥好计策”之后,才又问:“大哥,先时我说的,胡启的任务没完成,要不要让人去补完这个任务?”

    “不必了。”陈善此时却摇了摇头。

    陈礼不解:“那胡启不是白死了么?”

    “自然不是白死,他的死或许能告诉我们很多事情。”陈善说道,“至于她……我们在长安城的人手本就稀缺,暂且不必在她身上折损人手了,一时杀不死她又如何?我们的目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打下这个江山,莫忘了轻重。待到江山归于我手,要杀一个人还不容易?先时也是我一时想差了,却没想到送了胡启的性命。”

    陈礼见他叹气,忙道:“大哥也是没想到,况且胡启的死对我们也并非全然无用,我这就下去安排,让人将胡启的尸首盗回来。”

    ……

    听说胡启尸首被盗的时候,卫瑶卿正在喝药,她抬头看向带来这个消息的人,表情如坠梦中:“城门口曝尸的尸体被盗了?真的假的?他们不怕被抓么?”

    曝尸本来为的就是捕捉同党,这群人居然当真铤而走险去盗一具尸体?

    杨老大夫见她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也不由得摇了摇头:“老夫听说的时候同你一样以为是开玩笑的,但特意走了一趟才知道是真的,而且听说还为此死了几个守着的官兵。”他说着叹了口气,“许是所谓的情谊什么的吧,话本子上不是也说什么为了情谊要抢回自己兄弟的尸体入土安葬?”

    “您一把年纪还看这个?”卫瑶卿摇头,脸上的神色却肃然了起来,“我不信。”

    不信情谊啊!杨老大夫看着女孩子的神情,想了想劝道:“还是有这样的情谊的,我就见过这样的生死之交。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这孩子这个年纪便卷进这样的是非斗争之中,以至于如此懂人情世故,杨老大夫总觉得这样太过懂事的孩子让人看得心酸,她活的太累了,其实不必如此提防,这世间还是有好人的。

第八百零六章 庸医

    “我是说早不盗晚不盗,偏偏这时候盗。我不信是因为情谊。”卫瑶卿说着摊了摊手,“没办法,我这等小人就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杨老大夫怔了一怔,对方都自称自己是小人了,他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杨老大夫伸手提笔开方:“我替你换个药方……就算不是因为情谊,你又能怎么样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眼前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女孩子。

    “不怎么样,想怎么样也没用啊!”女孩子说道,“不过知道这件事,提前做好防备也是好的。”

    防备?是怕再有人来暗杀么?杨老大夫暗忖,才放下的笔又提了起来:“再添两味药补补身子吧!”

    卫瑶卿探过头去,看向杨老大夫又添的两味药:“这是大补之药啊,我加这两味药是不是太浪费了?”她坐了起来,一副精神十足的样子。

    杨老大夫掀了掀眼皮:“不浪费。你这样的,受个伤什么的也是常事,还是加上吧!”

    卫瑶卿:“……”

    两人正说着话,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院外走进来几个人,引路的是枣糕,后头跟着的是个太医以及一个略有些眼熟的宫女。

    卫瑶卿闭眼想了片刻,好像是叫宁儿,安乐身边的宫女。

    太医就是那日诊治她伤重的太医。

    卫瑶卿朝他二人点了点头,伸手很是大方的指着身边的几个石凳:“坐吧!”

    两人施礼道谢之后,太医上前,卫瑶卿自觉地伸出了手让他搭脉,片刻之后,便收了手,低头开始开方子。

    身后的宫女宁儿忙问那太医,太医摇头只道,还要养着。

    宁儿叹了口气,看向卫瑶卿:“既然如此,卫天师便继续养伤吧,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殿下说了,什么事都不比你的安危来的重要。”

    卫瑶卿点了点头,道谢。

    一旁正拿眼睛瞥太医的杨老大夫闻言却蹙了蹙眉,才一抬头,腿上便是一痛,谁踢了他一脚?动手,不,动脚的人毫无做了坏事的觉悟,伸出的脚还没收回来,笑眯眯的看着他痛的龇牙咧嘴的表情,笑道:“杨老大夫,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不知道啊!杨老大夫瞪了她一眼。

    “是不是抽筋了?”关切的声音传来。

    是不是抽筋你心里没数?杨老大夫抖着胡子,嗯了一声,道:“对,抽筋了。”

    一旁正在写方子的太医抬起头来,叹了口气:“年岁大了是会如此,我替您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吧!”

    就你?杨老大夫暗道,他可不敢让这个人来给自己开方。

    “如此,就麻烦太医了。”一开口,却是口不应心。

    杨老大夫揉着腿,不再看那太医。

    待到那个太医和那个宫女宁儿走远之后,杨老大夫才嗤笑了一声:“上次见那太医,以为这太医虽是个死读书的呆子,但好歹医籍典故读准了,今日看来,却连医籍典故都没读好。”他说着拍了拍桌上那太医留下的替他治腿的方子,“如此庸医,让他治腿,老夫这腿非废了不可。”

    一旁“作恶”的女孩子完全没有动脚踢了人心虚的模样,闻言便哈哈大笑起来了。

    杨老大夫瞪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那太医给的开的那张方子嗤笑:“药用的乱七八糟的,殿下登基不是大事?你又不是体弱到站不住一个登基大典了。”

    登基大典自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大典上有阴阳司祭天仪式,往年这祭天仪式都是由历任的大天师担任的,可如今阴阳司那个大天师李修缘委实太过名不副实,就是这一次的登基大典不是由李修缘主持的,想必也不会传出多少闲话。朝中有不少人在猜这一次的祭天仪式会由谁来主持,不少人都提到了她的名字。

    正是因为听说了这件事,今日亲眼见着那庸医胡乱用药,乱下判定,以至于她还得在这里养着。方才,杨老大夫便有开口打断那太医的意思,谁知道被她踢了一脚。

    “他确实不如杨老大夫您医术精湛,但医籍典故却读的挺好的,诊治也诊治的挺对的。”女孩子朝他扬了扬眉,“这太医可不是什么庸医,您误会了。”

    这个意思杨老大夫自然已经明白了,否则方才也不会被他踢一脚就收了口,有时候脑子一热也就一时的事情,待到冷静下来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我也不在意这个。”卫瑶卿笑着摇了摇头,直起的身子又斜躺在了摇椅上晃来晃去,“有时间养伤也挺好的。”

    杨老大夫蹙眉看了她片刻,终究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不在意?”

    外头都在传她与即将登基的新君交情不同旁人,但他亲眼所见却是她之前的“重伤”与今日的“胡乱诊治”。这叫交情不同旁人?

    “不在意啊!”女孩子摇了摇头,笑意直达眼底,“殿下真的做的挺好的。”

    ……

    ……

    高台之上,四方铜鼎前,李修缘手指拂尘高高扬起……

    下首的百官之中有人忍不住开口了:“怎么还是他?”那人说着看了看四周,“那个……卫天师怎么不来?”

    早在之前就有传言说这次新君登基的祭天仪式不会由李修缘来主持,而是由新君最为信任的卫天师前来主持。登基大典前,阴阳司的人中卫天师并不在,当时他们还以为卫天师是为祭天仪式做准备了,可到现在,卫天师都没有出现,看样子,今天是不会到场了。虽然听说卫天师伤重,可伤再重,养那么多天,今日就是撑着也能来吧!

    一旁的同僚闻言不由羡慕感慨道:“卫天师果然深受皇恩。”

    也有人看法不同:“屁!深受皇恩更该来才是,我看呐……”

    “就你们几个是聪明人!”前头的官员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君主之事,轮到你们来多嘴?”

    说罢,官员再次转过身去,身后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年轻官员被他这么一喝算是消停了,这些年轻人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就将旁人当蠢材了。到最后,往往是这群所谓的“聪明人”先出了事。他看向站在高台正中默然不语的新君,片刻之后,垂下头来,闭目不语。

第八百零七章 干净

    登基大典没有什么波折,祭天仪式一切平淡,没有什么吉兆也没有什么恶兆,先帝膝下嫡女李乐顺利登基。这种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登基来的重要,至于改国号什么的,朝臣倒也不急,大楚并无定要改国号的传统,一切只凭君主心意,左右不过一个诏书的事情。

    卫瑶卿躺在院子里“静养”,期间宁儿还来过几回,说安乐,不,现在是陛下了,陛下令她来传话,如今方才登基,事物繁多,外有战事,内有日常琐碎政事,就连女帝的龙袍都未完成,这些时日,陛下都是身着男子制式龙袍上朝的。待到过些时日,没那么忙了,陛下一定记得答应过她的事情。

    卫瑶卿忙道“不敢不敢,小事罢了”。

    传完话之后,宁儿便走了。

    虽然登基大典上她没有出现,但陛下身边大宫女时不时的探望,似乎在告诉众人她还是陛下信任的卫天师。

    ……

    ……

    “卫天师,卫天师,我来看你了!”声大如雷,一旁的枣糕眉头直皱,小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这个姓胡的天师真是……一言难尽。

    卫瑶卿喝汤的手一顿,而后飞速的一口闷了下去。

    汤刚喝完,胡克明便大步走入了院子,身后背着他那把巨刀,手里提着两坛酒,一只纸包,纸包里牛肉的香味已经溢了出来。

    她看着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石凳:“是胡天师啊,坐!”

    胡克明哈哈一笑,将酒喝牛肉放在石桌上看着她:“怎么样,卫天师伤好些了么?”

    卫瑶卿点了点头:“好些了。”

    “那就好。”胡克明搓了搓手,又抬眼看她,“你什么时候回阴阳司啊?”这个重伤告假快告假了一个月了,也够久了。

    卫瑶卿道:“这个要看太医的意思吧!”

    “那群庸医懂个屁!”胡克明大手一挥,一开口,唾沫横飞,“想当年,还有太医说老子重伤快死了呢,现在我不是还好好的?”

    “胡天师不是常人,”卫瑶卿看着他道,“我们不能同你相比。”

    “怎么会?怎么会?”胡克明摆了摆手,口中说着怎么会,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受用。

    又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扯了半天很是无聊的话之后,胡克明起身告辞,临走时还很意味深长的朝她眨眨眼,“卫天师可要赶紧好起来啊!胡某可在阴阳司等着你呢!”

    待到胡克明走后,站在一旁的枣糕才道:“这胡天师是来做什么的?小姐有伤在身,他还又送酒又送肉,是怕小姐伤不够重么?”她虽然不懂医理,可素日里看大夫,大夫最常说的一句不就是“切忌碰酒”么?他倒好直接带了两坛酒来。

    “酒就别动了,我有个朋友爱喝酒,不过人现在不在长安,这酒就留着他哪一日回长安的时候给他吧!”卫瑶卿说着伸手将那块牛肉拿了过来,打开油纸包,卤牛肉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牛肉还不错啊!”她说着以手作刀在卤牛肉上方比划了一下,“从这里切开,这边的给我,剩下的给厨房送去,加道菜。”

    枣糕吸了吸,还真挺香的,好吧,酒虽然送的不好,这牛肉小姐还挺喜欢的,可还是忍不住道:“这酒加牛肉瞧着就是那些酒客喜欢的东西,这胡天师八成是凭了自己的喜好过来看您了。”显然对于胡克明的礼物,她并不满意。

    “那不是挺好的么?他将喜欢的送与我来做礼物,可见人还是蛮真诚的。”卫瑶卿笑道。

    枣糕道:“总觉得胡天师说话有些古怪,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是因为他话中有话。”卫瑶卿倒没有避着枣糕,解释给她听,“胡天师想做大天师,想拉我做同盟,把如今的这位李大天师拉下马来。”

    “呀!”枣糕惊呼,原来是这么回事!

    “小姐都没做大天师呢,他凭什么做大天师?”枣糕想了想,一脸的不忿,手掂了掂手里的卤牛肉,“再说了,既然是求人,就送那么点东西,抠不抠啊!”

    从她说什么应什么的小丫鬟到如今会主动为她“着想”的小丫鬟,那时那个馋嘴的小丫鬟胆子越来越大了,也……越来越听的明白她说的话了。

    “小姐,不合算呢!”枣糕垫着手里的肉,不满道,“就这么点东西就来求人,小姐亏大了,这是欺负人啊!”

    “说得对。”卫瑶卿嗅着卤牛肉的香味,眼睛看着那块牛肉道,“这么点东西可打动不了我,胡克明这诚意不行啊!”

    ……

    ……

    生前再厉害的人,死了也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打骂他不会还手,这还是小事,重要的是,他的尸体也会腐烂,不管生前是天子还是名将,是貌若无盐的丑妇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都一样。

    盗得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曝尸了几日,待送到陈善军中时同一坨腐肉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那味儿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了。

    陈礼带着人走入帐内的时候已经在鼻子里塞了两根布条了,待到掀起帐门看到停放在那里胡启的尸首时顿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再也忍不住拉了拉身后背着医箱的中年人,转身跑了。

    待到吐的差不多了,胃里只剩酸水之后,陈礼终于停了下来,接过手下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这才向正中主营走去。

    掀开帐门入内的时候,陈礼还有些腿脚发软,晃着身子走到陈善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大哥”。

    陈善嗯了一声,看他脸色难看的样子便笑问他:“三弟,怎么了?”

    “胡启那尸体同腐肉差不多了,能看得出什么来?”提到胡启,陈礼又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不过眼下吐空了,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陈善笑道:“放心,他看得出来的。”

    陈礼知道这个他自然是指的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先前跟在他后面的仵作,这个人也才到军中不久,是大哥亲自请来的。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外面一声禀报声,陈善喊了一声:“请他进来。”便有人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走入帐内的不是旁人,正是先前那个仵作。

    还未施礼,他便开口道:“看完了,挺干净的。”

第八百零八章 他人

    陈礼脸色微变,想到先前看到的那堆腐肉,胃里的酸水再次开始翻腾。

    大概是看出了陈礼的不适,陈善对他说道:“三弟,你要不要去歇歇?”接下来可能会讲的更详细,恐怕他受不住。

    “不必了,大哥。”陈礼捂住嘴巴干呕了一声,抿着唇走到一旁,“我……没事。”

    陈善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笑了,没有再反驳他的意思,对那个中年仵作道:“你说吧!”

    仵作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看过了,尸体挺干净的,胡大人想必是个十分厉害的高手,体内内力充盈,以至于骨骼表皮比寻常人要健壮得多,全身上下除了那道致命伤,旁的地方连个伤口都没有。”

    在一旁脸色扭曲着抑制着干呕冲动的陈礼闻言一下子呆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身体的难受,惊道:“听长安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胡启确实只有这一个伤口。”

    一个伤口便已致命……陈礼惊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他是被一击所杀,对方竟如此厉害?”他没有同胡启交过手,但是大哥亲口所言,胡启的实力同大哥二哥差不了多少。一个与大哥二哥同等的高手竟被一招致命,那对方该是何等厉害的高手?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只有一个伤口?你确定?”不同于陈礼的惊讶,陈善本能的蹙了蹙眉,开始怀疑。

    仵作道:“伤口只有一个。”

    “本王不信。”陈善摇头,“胡启的实力本王清楚,这个世上不可能有能将他一招杀死的人,除非那个人不是人。”

    虽然知道陈善的意思不是什么鬼神之说,但营内气氛还是蓦地一冷。

    那仵作看了他片刻,才道:“伤口只有一个,但我并未说过杀他的人只有一个。”

    “什么意思?”不等陈善开口发问,陈礼已经先一步问了出来,“你说的我都糊涂了,什么叫伤口只有一个,杀他的人不止一个?”

    那些专业古怪的说法有些听过有些没有听过,陈礼有些心中焦急,此时早已有些等不急了,偏偏那个仵作还是不急不慢的样子悠悠的说着。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仵作在那里说“……我若没猜错的话,应该有个与胡大人实力相当的高手与他交手,这个人很厉害,以至于胡大人和他交手之后,根本无法腾出手来做别的事情,这时候来了个人,这个人实力如何我不知道,但一定有一个极其厉害的必杀技,见他二人在交手,便出手偷袭,胡大人此时根本无法躲避,不得已只得慢了手里的动作矮了矮身,躲过了偷袭那一击致命伤,但却没有来得及顾得上正与自己交手的那个人。”仵作五指成爪做了个抓扣的动作,“偷袭之人用的是雷击,可能是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也有可能是阴阳术中用雷的一些神秘手段,总之雷击之后,胡大人有片刻的迟缓……这个是肉体的本能,再厉害的人也没用,与他交手的人实力本就与他相当,片刻的迟缓足够了,他用内力震碎了胡大人的经脉,入体的雷击被经脉引入这里……”仵作指了指颈项,“胡大人当场就死了。”

    营中一阵沉默。

    仵作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胡大人死的时候应该没什么痛苦,那时候他的身体还处于麻木状态,突然之间就死了,如此没有痛苦的死去也是一种幸事……”

    尽管知道仵作说这句话是出于所谓的专业,但陈礼还是忍不住呛了正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仵作一句:“你既然认为这是幸事,我倒不介意帮你一把。”

    响了好一会儿的絮叨声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般,瞬间消失不见了。

    “三弟,莫开玩笑了。”片刻之后陈善出声,看了陈礼一眼,“他没有恶意的。”这个他指的是陈善亲自请来的仵作,常年专注于一件事的人大多数对外事关心甚少,这个仵作亦是如此。手段自不必说,但其他的,譬如人情世故就不太行了,若非他不善人情世故,也不会以一介几乎与人无什么可争的仵作之身被逼的辞官归隐了。

    仵作点了点头:“对,我没有恶意的。”

    陈礼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为难他。

    陈善却看向那个仵作:“所以你的意思是胡启伤口只有一个,杀他的人却有两个。一个与他正面相斗,另一个侧面偷袭。正面相斗的那个实力与胡启相当,侧面偷袭的那个应当是个阴阳术士,用的是雷。”

    仵作嗯了一声,道:“不错,应该就是这样。他不是死在一个人的手里,他是死在两个人的手里。”

    “那就简单了。”陈礼抚掌冷笑,“能与胡启实力相当的武林高手,江湖上也没有几个,就是一个个查也不需要费多少功夫,至于那个阴阳术士,那个姓卫的丫头不就是个阴阳术士么?胡启本就要杀的是她,她没有正面与他相抗,却背后偷袭趁机杀了胡启,真叫人不齿。”

    “你错了,三弟。”陈善闻言却摇了摇头,“胡启要杀她,她反抗,杀人又不是比武,没有什么不齿的,只不过这一次她运气好,胡启运气不好罢了。”

    陈礼咬牙,心有不甘:“要不是有人缠住了胡启,她又岂会走运?”

    不等陈善说话,陈礼又道,“大哥放心,这件事我定然会尽快给你答复的。”他说着便转身待要出营帐,才走了一步便与匆匆进来禀报的传令兵撞了个满怀。

    “小心些走。”陈礼眼疾手快拉住了一个踉跄,将要摔倒的传令兵,无奈问他,“什么事如此惊慌?”

    传令兵顾不得向陈礼赔礼,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忙看向陈善道:“大王,送粮的车队遇到埋伏,送粮兵除去一个逃回来报信的之外,其余尽数被截杀!”

    传令兵打着颤的声音传来:“对方人数不足,运走了一半,临走时放了一把火,待我们赶到时,连粮车都烧的一点不剩了。”

第八百零九章 街上

    “送粮路线怎么会泄露?”

    “是那些粮兵泄露的消息还是营内其他人泄露的消息?”

    “什么时候的事,发生几个时辰了?”

    “你们怎么一点没察觉?”

    ……

    相较于陈礼一连串的提问,陈善神色却显得十分平静,待到陈礼气急败坏的提问无人应和之后,陈礼的怒气才暂且压制,看向陈善:“大哥,这件事……”

    陈善朝他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却让陈礼吓了一跳,这等时候,大哥还在笑?他愈发觉得诡异。

    “黄定渊可不是一味挨打不吭声的纸老虎,诺,他开始反击了。”陈善笑道,“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常年行军作战的黄定渊自然清楚什么对于这些军队才是更重要,一出手,便拿住了要紧的粮草。

    不过,他陈善不惧。毕竟若是胜的太容易,会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

    ……

    大楚新君的事情传到济南府时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从先皇亡故到确立新君从头至尾也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路上又有耽搁,以至于两个消息几乎是同时传到济南府的。

    真是带着结果而来的消息!新君确立自然少不了流血,不过万幸的是新君仁慈,减少了不必要的流血,大楚夺嫡带来的动荡以最快的速度平定了下来。

    收到消息后的济南府尹叶修远自然不会忘记问自己的丈人当朝右相乔环怎么样了。

    传讯的令官显然也是个识眼色的,直开口道:“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叶大人想听哪个?”

    叶修远怔了一怔,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坏消息。”

    令官想了想道:“还是先说好消息吧!好消息是乔相爷并未掺和进夺嫡之事,叶大人可放宽心了。”

    叶修远却来不及松口气,又忙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乔相爷不参与是因为参与不了,陛下遇刺之时,乔相爷也在场,而且受了重伤,如今人还在宫里医治,我离京传令时,还不曾听说相爷醒来的消息。”

    叶修远点了点头,虽然松了口气,却目露忧色:“此事叫内子知道了,怕是又要担忧了。”

    令官宽慰了几句“人还在就好”,见叶修远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忍叨扰他,起身告辞。

    待到令官离开之后,叶修远才叹了口气,脸上忧色更甚,在桌案上摸了片刻,在摸到桌案下的一角凸起时,手指停顿摩挲了一会儿,而后只听“啪嗒”一声,从桌案一角处弹出一个墨盒,看着放在墨盒中的那张“一切如常”的字条片刻,他忽然取出那张字条,伸手便将字条放到了桌案边烧着的烛台上烧了。

    注视着字条被烧毁,他想了想,提笔重新写了一张。

    近日济南府有大量江湖人出没,这个应该不是什么巧合。怎么能叫一切如常呢?

    ……

    张解再次检查了一遍所写的文章,放下笔,交了上去。

    上首的先生神情和蔼的朝他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年岁幼小又聪明的学生,府学里没有不喜欢他的先生,私底下更是对他寄予厚望,而这个孩子也从未让人失望过。

    回到座位上收拾好了笔墨纸砚之物,张解便走出了学堂。学堂离洛阳府学的正门并不远,张解一脚跨出了府学大门,便看到了不少停歇在这里的马车,明日是休沐日,不少城中富户家的孩子都在府学上学,这是家里人过来接孩子了。

    只是这阵仗比起平日里又大了不少,原因么,只是听说一位名满天下的名士即将在府学坐客一段时间,本着那个名头而去,不少平日里在自家私塾读书的孩子也被送了过来,这些时日,府学里新进的学生很多。

    府学离平康坊并不远,他也没有告诉那些保护他的人今日或许会提早离堂,所以那些人还未出现。他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什么金贵到需要人随时随地陪同的孩子,这些不过是他们对于他的保护和紧张罢了,不管对方是出自仁义还是报恩,他都很感激。祖父施恩就未求过回报,他张解自也不能白受他人恩惠,今日之恩,必永远铭记在心。

    从府学走到平康坊只要穿过一条济南城中的主街六爻大街就行了。

    一条街的名字或多或少总有说法,有些被寄予吉祥的寓意,有些则被冠与修街者的性命,当然原因有很多,或许只是一个名人偶尔经过此处,这条街便因名人走过有了不同的寓意。

    这座位于大楚南边的小城里,因为“张”这个姓,从而让这个城里多了无数易经八卦留存的痕迹。六爻街、八卦山、易经坊,数不胜数。

    他从京城被她带到了这里,一个素未谋面却让他倍感熟悉的地方,这里处处都有张家的影子,甚至还有与他留着一丝相同血脉的族人,在这里,仿佛能忘却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这些他的至亲们已经不在了,不过却也只是仿佛,有些事情忘不了的,永远都被铭刻在记忆的最深处。

    有些消息,他知道的更早,譬如明宗帝死了,譬如新君登基,还譬如她还在,很安全,没有什么危险。张解心头稍安,看向这条人来人往的六爻大街,才消去的不安复又拢上心头。

    六爻大街上一向都挤满了售卖杂物、吃食、散货的小贩,张解从身边的钱袋里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一串糖葫芦举在手中,一边心不在焉的咬着一边看向四周。

    一个咬着糖葫芦闲逛的孩子,没什么奇怪的,多数人发现他在看自己之后只是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座到处充斥着“张天师”存在迹象的城池里,穿着如江湖术士一般的八卦袍子算命的摊子随处可见,或许侥幸会碰上有几分能耐的,但大多数都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六爻大街上亦不例外,这样的摊子随处可见,张解举着糖葫芦,视线一一掠过那些算命摆摊的摊子,察觉到被视线黏着,这些人自然回过头来,视线或漫不经心或冷眼带着未来得及敛去的杀气。

第八百一十章 动静

    见到是一个好奇四处乱瞅的孩子之时,这些人便收回了目光。

    最近济南城里来了好多这样的人,做着游街摊贩做的事,却又有普通商贩没有的警惕,这种警惕出自一种本能,他在保护他的李三、宋二这些人身上也看到过同样的警惕。

    看似太平的济南城却并不太平。

    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出门的宋二,见他人已经回来,有些惊讶却又高兴。

    “小公子今日早回来了么?”

    张解嗯了一声,笑道:“是啊,今日月考,我提前交了文便出来了。”

    宋二搓了搓手,感慨道:“小公子果然跟我们不一样啊!”他们这些人可不是读书的料,能勉强识字已经不错了,让他们写文章比杀了他们还难,小公子却不一样。他暗自感慨了几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便伸手替他拿过身上背的书箱,动身折返。

    饭菜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多了李娘子、宋嫂子两个女人,她们来了之后,于张解的日常生活上显然比原来的宋二照顾的刚好了。

    见张解面前又换上了第二碗饭,宋二不由心虚的抓了抓头发。张小公子一向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有些事情自然不会说,譬如原先他们的饭菜做的并不算合胃口,如今来了李娘子他们,胃口显而易见的好了不少。他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惜做饭做菜这种事情,他宋二就是再钻研一百年也不会有这样的天赋了。

    宋嫂子轻舒了一口气,新君确立的事情今日府衙已经贴出了告示,此时再记起他们在卫六小姐的安排下借着送行队伍离开长安的事情,不由有种唏嘘感。夺嫡流血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队伍,自然没有看到那时的情形,但听说皇陵的土地都染成了红色,冲刷了不知多少次仍然没有冲刷干净就知道彼时的惊险惨状了。

    好在卫六小姐好人有好报,福大命大,没有出事。

    吃过饭,李娘子、宋嫂子下去收拾了,张解手里握着那张从长安传来的信件看的很认真。

    卫姐姐说她那边很好,让他们注意这边的情况,或许有人会将目标放到济南府。

    宋二与李三闻言对视了一眼:“那好,我们明日就去街上看看……”

    话未说完就听一声轻笑自门口传来,章宁抱着手臂斜靠在门上,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你们这些人真是不讲义气,吃饭也不叫我……”

    宋二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总在我们这里蹭吃蹭喝……”

    “又不是白白蹭你们的,我才吃多少你们就心疼了?”章宁说着,也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径自走了过来,在他们身边坐了下来,而后斜了宋二一眼,挺着胸,脸上有些许得意,“如果不是那位卫天师让我照看着你们一点,你当我愿意啊!”

    宋二哼了一声:“瞧你这得意的,就你长了个脑子是不是?”他说着摸了摸一旁张解的脑袋,“我们张小公子才是真正的聪明呢!”

    张解伸手压了压被弄乱的头发,看向章宁:“是不是府尹大人那里有什么事?”

    章宁嗯了一声,道:“我在叶大人办公的桌案那里发现了一个机关,里面有个墨盒,墨盒里经常放着各种各样的字条,放进去没多久,那字条就会不见了……”

    一旁的李三眉心一跳,当即紧张了起来:“墨盒有问题?”

    章宁只觉气血上涌,有种想吐血的冲动,翻了个白眼:“墨盒一个死物能有什么问题?”

    李三面色发红,正要辩解,便听一旁的张解道:“他的意思是叶大人应当是背地里通过那个墨盒在同什么人传递消息。”

    宋二忙问:“他是谁的人?”

    章宁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张解拉住想要上前给章宁一拳的宋二,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才问章宁:“这一次盒子里的字条上写了什么。”

    章宁感慨道:“还是张小公子聪明。字条上说城里多了不少会武的江湖人士,虽然暂且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他总觉得这些人另有目的。”

    “原来叶大人已经发现了。”张解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府学门口的六爻大街上就多了不少摆摊算命的人,那些人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济南府能有什么?竟能引来这么多人的窥伺?”章宁啧了啧嘴摇头叹道,“要是有好东西早被人拿走了,还能轮得到他们?”

    一旁的宋二脸色顿变:“该不会是冲着张小公子……”济南府能有什么?除了张小公子,还有哪个能值得这么多人来这个看似平和的小城的?总不能是济南府风光好,过来游山玩水的吧!

    “你们就那么没用么?”章宁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炒豆子一边吃一边道,“竟连张小公子的秘密都没守住么?”

    “谁说的……”宋二正要反驳,却见章宁摆了摆手,道,“既然不是,那慌什么慌!。”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张小公子对于你们重要是因为你们知晓他的身份,既然确定张小公子尚在人世的消息不曾走漏,有什么可慌的?莫要原本没什么事的,偏你们反应大,反而招惹来了什么祸端!”章宁说道。

    “可这些人来济南府不是为了张小公子还能是为了什么?”宋二道,他在济南府已经呆了几个月了,济南府能凭什么吸引这么多的江湖人士?

    “不到处都是么?”章宁嘴里的炒豆子咬的咯吱作响,手一摊,“为了济南张氏啊,天师庙什么的。以往就有这样的人,有些人是觉得自个儿与众不同,看话本子看的走火入魔了想来天师庙碰碰运气,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过来翻一番天师庙,觉得能有所收获的。只不过这段时日这样的人来的太多罢了。”

    宋二还想说话,却被一旁的李三拉住了,他神色复杂的看向宋二道:“我们会来济南府正是因为上回收到你们的消息说安全得很,卫天师觉得不可能安全,济南府一定会有动静,具体什么动静她也没说清楚,只让我们来济南府保护张小公子。”

    当时还不觉得,但如今看来,卫天师确实说对了,济南府当真有动静,那些江湖人或许早就已经出现了,只是他们那时并没有发现而已。

第八百一十一章 谣言

    “告示上说先皇是被几个闯入宫中的术士杀了的,但皇城之中禁军守备森严,怎么可能当真这般轻松就闯进去将先皇‘咔嚓’了?”章宁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告示说的不明不白的,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解想了想,他也曾在宫中陪着杨公住过几日,自然知晓光进宫就需要何等的繁琐与麻烦,更别提近天子身旁了,尤其还是那么多人一起闯入宫中……他抿了抿唇:“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卫姐姐知道这件事,这件事极有可能与阴阳术有关,或许那么多江湖人士出现在济南府也同这件事有关。”

    李三看了看宋二,摊手作无奈状:“卫天师并没有说过这些。”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章宁却在此时突然紧张了起来,他看向一旁抿唇不语的张解,忍不住道:“张小公子,我知道你聪明,但这种事情卫天师既然没有说,就代表不希望我们掺和进去。你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做些什么,这些江湖人很危险……”察觉到宋二李三望过来的视线时,章宁忙道,“我说的不是你们,我是说那些突然出现在济南府的人,你再聪明,终究只是个孩子,你莫要招惹这些人。”

    张解看着他,没有说话。

    章宁无奈又道:“我承认我劝你是有私心,私心便是我答应卫天师要好好照顾你,她说过她若做了大天师,会提拔我进阴阳司。人生短短几十载,有这个能耐,谁不想进阴阳司一展身手,现于人前?但此事虽是我私心,却也是真的为你好,你就算不管我,也想想卫天师,她身上背负了那么重的责任,我们这边若是再起了麻烦,她怎么顾得过来?”

    “我知道,我没有打算惹麻烦。”张解垂眸,声音低低的叹了一声,“可若是……若是麻烦来找我们该怎么办?”

    章宁松了口气,张解知晓轻重就好。老实说他从来不怕这几个江湖人做什么,反而怕眼前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会做些什么。虽然这孩子乖巧又听话,但总让他有种感觉,仿佛再不用多久,自己引以为傲的脑袋瓜快要压制不住他了。

    他想要做的一直都很简单,那就是完成同卫天师的约定,照顾好张解,莫让张解在济南府出什么意外。人还是平庸一点的好,太过锋芒毕露的话,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句话可一点都不假。

    ……

    ……

    收到济南传来的消息时,她手上的皮外伤已经痊愈了,连那个让她“静养”多日的太医都给出了她伤势大好的诊断,言外之意,可以回阴阳司当差了。

    “想不到乔相爷这个状元女婿还有这样一层身份……”看着书里描绘的内容,卫瑶卿摇头失笑,她也不知道叶修远是谁的人,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至少不是乔环的人,此时乔环仍在宫中未曾醒来。

    如此也好,有另一层身份,至少叶修远背后的那位会暗中保住叶修远,不会因为乔环的事情而受影响。解哥儿就在济南府,只要面上济南府还是风平浪静,内里如何的天翻地覆,作为一个在府学上学的孩子,总不会牵扯什么。

    这一次从长安传回来的消息来得很快。

    章宁看向张解手里的回信没有半点意外,伸手拍了拍小大人模样的张解:“张小公子,卫天师让你做个好学生。一切等她的消息便是了。”

    做个乖巧听话的学生,意思不就是不要惹事么?就是有什么事也当做没看到。

    张解点了点头,心里却知晓卫姐姐的意思怕不止如此,那个什么黄石先生要来府学坐客一段时日,她的意思是要他就如先前没见过黄石一样,不要露馅。看似没有人注意过他的存在,但事实上这所谓的秘密并不是严瑾到天衣无缝的。

    ……

    “原本以为乔相爷能醒来的,但没想到相爷没醒。”安乐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乔环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卫瑶卿道,“太医说乔相爷可能不会醒了……”声音低落,似是十分伤感。

    卫瑶卿看向身旁穿着司礼局赶工出来的女帝龙袍的安乐,她额前的垂帘微晃,往日里总是弯着唇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是一片的平静,双唇抿成一条线,比起那个“天真”的安乐公主,隐隐多出了几分威严,也多出几分底气。

    卫瑶卿点了点头,看向躺在床上昏睡的乔环:秦王、吴王人已不在了,躺着的乔环的作用如今已没有那么大了,对于安乐来说,或许已经不那么需要这个老臣的扶持了。不过虽是感慨,但安乐也不介意多养个老臣。

    看完乔环,安乐便带着她走到了侧殿,婢子端上茶之后便退了下去。

    偌大的侧殿内只有她二人了,安乐看向窗外,一时有些恍惚,卫六“养伤”养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其实说长也不长,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刻看向穿着阴阳司官袍坐在面前的女子,竟有种陌生感。

    “登基之后,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学的很吃力。”安乐公主看着她,伸手扶了扶额,作头疼状,“总觉得自己快埋在奏折与那些治世良册里了,再看你都觉得陌生了。”

    纵然已经登基了,对着她,安乐仍然自称“我”,仿佛一切都没变过。

    女孩子弯唇浅笑,眼中笑意盈盈,整了整身上的衣袍道:“陛下初登大宝,事物繁多,还要保重龙体才是。”

    两个月,女孩子的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身上穿的还是往日里常穿的阴阳司的官袍,从神情举止到打扮穿着,同往日里一模一样。安乐怔了怔,她没有变,也许陌生不是因为她变了,而是自己变了。

    身着龙袍,坐上龙椅,百官俯首,自称为朕,自然不一样了。

    “朕会注意的。”安乐朝她笑了笑,视线落到她的官袍上,“李修缘的位子早已坐不稳了,朕早想将他换下来,但前些时日有不少风言风语,朕又怕此时命你为大天师,恐怕谣言又起,便问问你的意思。”

    卫瑶卿知道安乐说的是什么。她与新君关系甚好,人人都在传她甚得新君宠爱,登基大典那一日,她未出现也因此被称为新君对她的“宠爱”,有官员写奏折参她,说她恃宠而骄,竟连登基大典如此重要的场合都未到场,可见未将新君放在眼里。

第八百一十二章 裂缝

    “陛下做的对。”卫瑶卿看着安乐,脚尖划拉了一下地面,而后笑道:“其实这些都是虚名罢了,臣不在意这些。”

    “也是,朕怕你不开心。”安乐仿佛松了口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亮亮的,“你知道的,你总是朕最信任的,谁也越不过你去。”

    得了她这句话,卫瑶卿神情动容,腿一屈正要谢主隆恩,却又被安乐及时扶住了,“原先朕以为坐上这个位子就能为所欲为,如今才知道并非如此,坐在这个位子上要考虑的更多。”顿了顿,又看着她正色道,“不过这些虚礼,没有旁人在场时,你不必如此。没有你,就不会有朕的今日,朕从未把你当臣子看。”

    不是臣子的话会是什么?姐妹兄弟?还是师生?自古以来和君王称兄道弟的,还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是以卫瑶卿忙道不敢。换了她坐在那个位子上也一样,君王自称为朕,更早一些称孤道寡,有些东西注定了不能与一般人相提并论。

    安乐也未在意,继续道:“说起来,自父皇过世后,还有些事没有同你说,那圣旨是真的,不过父皇那时只是身体欠佳,估摸着也只是权宜之计,玉玺也是真的,朕也没有想到父皇会突然出事。”

    “陛下不必担忧,您这个位子坐的名正言顺,无人胆敢说个不是来。”卫瑶卿笑道。

    安乐却叹了口气:“朕没想到,即使有这两样东西,也不是人人都会认得。”

    玉玺在没有成为玉玺前也不过一块漂亮石头罢了,圣旨在没有圣旨前亦只不过是一块布帛,这些死物永远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卫瑶卿笑了笑,正要说两句场面话,便见宁儿从殿外进来禀报:“陛下,皇陵的太后娘娘病了,想见见您。”

    安乐神情微怔,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焦急之色:“快请太医!朕要亲自去皇陵见一见母后。”

    刚刚还在想要说什么场面话,此时便有了说话的机会,卫瑶卿忙感慨道:“陛下仁孝。”

    ……

    ……

    一连近两个月的艳阳高照,自从那一日下雨之后,长安城便再也没有下过雨。皇陵不同旁地,自那日之后,日日有宫人趴在地上用水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着地面。但那日的血渗进了石缝、泥泞中,岂是那么容易清洗掉的?这近两个月没日没夜的擦洗,仍然无法清洗干净。虽然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已经微不可闻了,可远远望去,那淡红色的石板与颜色与旁处不同的泥灰仿佛仍在提醒着他们那日发生的事情。

    安乐到皇陵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宫人们尽数趴在地上一遍一遍清洗石板的情形,忍着心头淡淡的烦躁感,安乐向那座才搭建了不久,围了几个官兵的茅屋走去。

    到底是皇陵,皇家派头还是必不可少的,便是守陵人住的石屋都修葺的宽敞明亮,这座粗糙简陋的茅屋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掺杂在其中甚为突兀。

    守着的官兵看到她前来,自动走到一旁,让出一条道来。安乐盯着茅屋看了片刻,径自推门入屋,而后关上了门。

    陛下和太后总是母女,有些悄悄话体己话要讲,有什么奇怪的,太寻常不过了。

    茅屋内布置的简单而干净,但太后自幼出身名门,入主宫中之后又是后宫之首,这样的简单干净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尚可,但对于她来说就是简陋了。

    太后这两个月过的似乎并不好,眼底隐隐有些青色的坐在床上。

    “母后。”安乐笑着喊了一声,而后走到太后床边坐了下来,看向脸色憔悴的太后道,“听说母后身子不舒服,朕便过来看您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请太医看看么?朕这次来特地带了太医。”

    她言笑晏晏,语气温和,看向太后。

    “孽障!”太后脸色发冷,身体似是气的微微发抖,“你想要哀家死!”

    安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摊开了手,看着太后:“母后,朕不懂您的意思。”

    “哀家也不曾想到会生出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孽障来!”太后冷冷的看着她,“你当哀家不知道你这位子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安乐撇了撇嘴,看向太后,“李诞、李洛两人先朕一步死了,这位子自然就落到了朕身上,有什么不对么?”

    “若当真如此,哀家无话可说。”太后一声冷笑,“你那个圣旨和玉玺调禁军之事当哀家不知道?伪造你父皇的圣旨,私自偷换玉玺,真是好大的胆子!”

    或许再如何不对付,到底是血脉至亲,太后与安乐骨子里有些东西是一样的,譬如对圣旨和玉玺的看重。

    “这就是母后那一日弃朕而去的原因么?”安乐哂笑,眼底却没有什么笑意,“母后可知那时朕身后一个倚仗也没有,母后就这样看着朕被他人欺凌不管不顾?母后,朕可是你唯一的骨血啊!有什么事能比得上骨血至亲?母后可想过当日之事会令朕心寒?”

    “自你回来之后,你父皇与哀家皆对你不薄,你本就是一介公主,便是不掺和进这件事也不会有人来加害于你。你却私自伪造圣旨,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你让哀家如何帮你?”太后转过脸去不再看她,“哀家做不出这种有违祖法的欺君之事来!”

    安乐闻言却只是笑了笑,看了她片刻,忽然开口问她:“母后,这些时日过的如何?”

    太后冷声道:“你这孽障不就是想磋磨哀家,报复哀家么?哀家如今这模样,你满意了?”

    “磋磨?”安乐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脸上笑容更欢了,“母后觉得是磋磨,那朕告诉你,在南疆朕与皇兄过的日子,受的折辱远胜于母后这些时日过的,母后觉得这样是磋磨,那朕与皇兄那是什么?”

    太后脸色一白:“是那些逆贼……”

    “是父皇!”安乐突然扬高了声音打断了她,眼神凉凉的望来,“朕与皇兄被囚是为了替他前往祭天!事后他怎么做的?不管不顾,连争取都不曾为朕与皇兄争取过。为君懦弱,为父不仁!”

第八百一十三章 局破

    太后动了动唇,本能的替明宗帝辩解:“你父皇是有苦衷的……”

    “他一介天子有什么苦衷?他要出兵南疆,谁能阻拦?”安乐冷笑道,“说到底不过是没用罢了。”

    “住口!你这孽障竟如此说你父皇?”太后气急,指着她鼻子的手微微发抖,“你……”

    “大逆不道?”安乐接过了太后的话头,笑道,“朕替你说。除了以孝道压朕,还能说朕什么?”

    “天子总有诸多顾忌的,你以后就懂了……”太后喃喃道,目光在看到安乐眼中嘲讽的笑意时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才道,“便是你父皇对不起你,哀家对你不薄。自你与你皇兄被掳之后,哀家日日吃斋念佛,求你二人平安归来……”

    “自母后在皇陵陪伴父皇之后,朕也日日思念母后,在宫中如素,这一点,母后可以向太师求证。朕念母后与父皇夫妻情深,特意让你二人在此常伴左右,又恐母后过的艰苦,心中难受,便日日如素为母后祈福,朕又哪里对不起母后了?”安乐反问她。

    太后神情怔住了。

    这神情极大的取悦了安乐,她笑了起来:“你看,母后,这就是你的吃斋念佛,朕做来,你怎么不感激朕?还要怪朕?”

    良久之后,太后讷讷的开口道:“可你二人终究是回来了……”她原想说平安回来,可太子亡故的事就像压在她心头的一杆秤,实在是叫人说不出这话来。

    “你搞清楚,朕与皇兄能回来是有人不远千里护朕归来,一路上杀打了多少人,闯过多少回生死之难,朕都看在眼里,这一切同你吃斋念佛没什么关系。”安乐冷声道,“你的吃斋念佛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罢了。”

    “父皇母后高高在上,明明手中有那样的权力,却惧首畏尾,说到底便是懦弱罢了。朕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君王!”安乐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背对太后,“母后要说尽管说去吧,如今朕已登基为帝,母后大可试试,你说的话有没有人会信?”她当然会留下母后的性命,到底自己的生母,世人眼中孝道甚重,她也不惧养个闲人,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江山她如今坐得稳,也不惧母后乱说,这就是底气,为君者还是自己要有底气啊!

    如今的安乐已经不是那个躲在她身后的公主,而是大楚的帝王,自然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太后垂头不语。安乐怨她报复她罢了。

    不过,安乐最恨的应该还不是她,而是……一想至此,太后心中一动,忙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安乐:“你父皇的遗体呢?”那日混乱之中有人埋了炸药,明宗帝的棺椁被炸裂,至于他的遗体更是不知道被炸到了哪里。

    正要推门而出的安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神情似笑非笑的望了过来:“朕下令找了,只是可惜……”她口中叹气,脸上的笑意却渐浓,“找不到了。不过无妨,朕说了,父皇是大楚的帝王,整个大楚都是父皇的,遗体散落在这片土地上便是叶落归根,不必担忧。不过虽是找不到父皇了,朕却找人为父皇特制了一身龙袍埋了进去,想必父皇也会体谅朕的良苦用心。”

    尸骨无存!寻常人遇到这等事都是莫大的屈辱更何况还是帝王?她竟如此笑着说出这句话……太后瞪向她,目眦欲裂:“李乐,你父皇人都已经死了,再者江山都已经是你的了,何故如此折辱他?”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安乐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了,“母后何必穷追不舍,你既吃斋念佛更明白四大皆空的道理,既然都是空的,图那些虚的做什么?”

    “李乐,你心胸狭窄,没有半点仁善,你根本不及昭儿半分!”

    “是,皇兄是真的仁善。”听到她提到已故的太子,安乐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渐淡,“皇兄若还在,也轮不到朕来坐这个位子。可惜皇兄死了啊,是你们懦弱不救被生生拖死的。”安乐冷眼看向太后,“朕事务繁忙,便先走了,下回没什么事莫托人来找朕了,朕有国家大事要忙,母后就别让这些小事分了朕的心,毕竟母后可是个慈母。”

    走出茅屋后,安乐问一旁的官兵:“杨筠松在何处,朕要见他!”

    官兵应声下去找人,不过片刻,便将杨筠松找了过来。

    杨筠松施礼见过天子之后起身。

    安乐伸手指了指入目所见发红的地面问杨筠松:“杨公,整个大楚论堪舆之术,没有人更胜过你了,你倒是告诉朕如今的皇陵还有救么?若是不成,可需要另寻皇陵所在?”

    杨筠松沉默了片刻,如实回道:“回陛下,如今皇陵风水局已破,确实有些麻烦。至于长安城附近有没有适合的皇陵遗址,怕是一时半会儿很难寻出来。”

    皇陵之中埋得是历代帝王后妃,棺椁、陪葬之物皆不在少数,是以所需的土地不会小,但长安城附近的地形,他都走过好几遍了,要再凭空寻出那么一大块风水宝地,怕是困难重重。

    “朕知晓此事一时半会儿很难解决,所以此事不急,朕于时日之上不会催你。”安乐说着看了眼太后所住的茅屋的方向,“朕是看太后来皇陵之后身体欠佳,怕是不是皇陵风水局破之后影响到了太后。”

    杨筠松心头一跳,忙道:“陛下恕臣斗胆直言,若风水局当真会有所影响,第一个影响到的是陛下您,而不会是太后。”

    “朕身体好的很,看来风水局并未影响到朕。”安乐说道,“不过未免有什么差错,在未寻到合适的皇陵新址前,这压制破了的风水局之事还是要杨公多操心了。”

    杨筠松忙道分内之事。

    安乐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他又叹了口气:“说来杨公也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大好了,朕想了想,还是另派一个人来协助您做压制风水局之事比较好。阴阳司的卫天师杨公知晓么?朕知晓她的手段,她若助您,您肩上的担子想必也会松上不少。”

    杨筠松忙跪下谢恩,心头却大跳:这陛下派卫天师来相助他,到底是为了监视他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这位看似仁厚单纯的新君城府并不如先前传的那般浅啊!

第八百一十四章 事务

    “杨公。”卫瑶卿拎了一只食盒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他抬起头来,不由笑了笑,打开食盒放出饭菜,道,“该吃饭了。”

    杨公看着桌上的皇陵布置图叹了口气,拿起碗筷胡乱的扒拉了几口又放了下来:“这风水局你有什么办法么?”

    卫瑶卿摇了摇头:“想不到呢!”天下间论风水堪舆本事能胜过杨筠松的几乎没有,她自然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不如另寻他处吧,您看如何?”

    杨公闻言眉头皱的更紧,“这长安附近的山头老夫都走过好几回了,若是那么容易便能找到的话,又岂会拖到现在?”

    “陛下并未拘束此事的时限,您不必慌张啊!”卫瑶卿笑了笑,看向他未动几口的饭菜,不由道,“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不若我去……”

    “饭菜合不合口味有什么关系?你知晓不知晓此事的严重性?”杨公敲着桌子问她,“陛下如今身体好着便罢了,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不管是不是风水局的问题,都能推到风水局上来,担此事重责的是你我二人,到时候……”他叹道,真真是伴君如伴虎!

    卫瑶卿笑了笑,看向桌上的饭菜:“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好的啊,此事谁来做都一样,陛下既将此事派给你我二人自然有她的用意,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听命便是了。”

    杨公才拿起的碗筷再次放了下来,看向她:“外头都说你得新君信任,既深得信任,陛下又怎会派你来此?”这个事吃力不讨好,一个不小心脑袋都要掉了,怎么也不像宠臣会来做的事情。

    “陛下将我调到此处来陪杨公做事,只是现在不想让我接触某些事罢了。”卫瑶卿拿出食盒最底下的一盆干果,她已经吃完饭了,却还是忍不住抓了一把干果吃了起来,“我这是奉旨吃喝玩乐。”

    “你们的事情老夫不懂了。”杨公盯着她看了片刻,垂眸,“张解那孩子还好吧!”

    卫瑶卿嗯了一声道:“还不错。”

    “那便好。”杨公道,看她还在抓干果吃,不由说道,“太后娘娘便住在那边的茅屋中,你若是……不妨去求见太后娘娘。”

    “杨公错了,我若是去求见太后娘娘才是真的惹陛下生气了。”她笑嘻嘻的抓了一把干果放到他面前,“不如还是好好看看这风水局的事情吧!”

    “你没看到这皇陵一片暗红么?若非老夫想办法暂且压住了这坏掉的风水局,皇室早出事了。”杨筠松摇了摇头,“除了另寻他处,没有旁的办法。”

    “那就慢慢找,别急啊!”卫瑶卿笑了笑,继续吃着干果,“陛下在皇城里,阴阳司那里也不消停,你我在这里,谁也管不着不是舒服得很?”

    杨公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良久之后,突然叹了口气,道:“老夫这把年纪了,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见一见张解这小子。”严格来说,他与张解这孩子其实并未相处多久,但那时救他出来,真真是为了留张家一条血脉而行的,本打定主意带着这孩子远离京城,却未料到这一年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他无法立刻离开,张解还被她带走了。到底有些唏嘘和不舍得的,更何况那个孩子又那么听话。

    正在拨拉干果的女孩子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道:“一定会有这个机会的。”

    声音笃定,不是安慰,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杨公愣住了。

    ……

    ……

    陛下初初登基,事物繁多,更何况此时的大楚本就内忧外患,那一次在皇陵也死去了不少人,使得如今朝中人员调动频繁、事物繁忙。当然最繁忙的还是初初登基的天子。

    她生而为公主,并不曾接受过所谓的储君教导,一切都需要从头学起。

    郭太师看到几个宫婢端着托盘站在门口不曾进去,不由停了下来,问道:“陛下还未用膳?”

    宫婢回了一声是。

    郭太师叹了口气,朝那个宁儿点了点头,宁儿会意,进殿不过片刻便出来了,道:“陛下请太师进去。”

    “外祖。”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子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来,笑着喊了一声,比起对太后的微妙,这笑容里显然多了几分真挚,她还记得他的拥护之恩。

    郭太师施礼喊了声陛下,女孩子从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来将他扶起:“外祖来的正好,有几处朕还不懂……”

    郭太师看着她眼底的青色,叹道:“你还未用膳……”

    “忙起来便忘了。”女孩子笑着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没办法,以往学的太少了,如今自然要好好学了。”

    郭太师道:“为君责任重大,肩负一国之重,学是应当学的……”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安乐微微点头的动作却又话题一转道,“但饭也是要吃的,保重身体也是重要的。”

    安乐笑着应了一声道:“一会儿便吃,外祖来的正好,朕这边几处不懂得你同朕说说……”

    “怎么没有看到那个卫天师?”郭太师却打断了她的话,“先前是身体不好,前几日听说已经大好了,怎的这几日还是没看到她的影子。你不会的可以问她,或许她知道的会更多……”

    安乐脸上笑容淡淡的,眼神复杂的叹了口气:“朕让卫天师去皇陵那里同杨公解决风水局的事了。”

    “杨公都解决不好,她去有什么用?”郭太师摇头,显然很不赞同,视线落到安乐脸上时,却仿佛明白了什么,“安乐,你似乎不太想让她接触政事。既如此,当日又为何将她牵扯进来?”

    安乐笑了笑,道:“外祖,朕其实很喜欢她,她从南疆救出朕,那一路护送之情,朕这一辈子都记得。可是……”

    “可是你怕她。”郭太师看着安乐道。

    安乐点头:“是啊,朕怕她,却也更怕朕自己。外祖,你知道么?这个世上有一种人,你费尽心思花上百倍千倍的功夫学会的东西,她好似一眨眼,看一看便能学会了。朕怕她学的太快,朕追之不及。朕更怕自己,若是长久以往,有朝一日会不会动了忌惮之心,甚至想要她的性命。朕不想如此,所以想让她等等朕,学的慢一点是不大可能了,所以朕想先走几十步,晚一些再让她碰这些。”安乐看着郭太师,苦笑道,“朕这么做是不是很自私?”

第八百一十五章 传言

    “她从未对不起朕,朕却防备着她,是不是很自私?”安乐看着郭太师道,“但朕真的怕。就像两个在学堂上学习的孩子,一个天赋平庸,一个资质过人,偏偏天赋平庸的那个却是主人,资质过人的是个书童。主人为了不让书童超过自己,便不让书童看书……”

    郭太师听的苦笑道:“君与臣的事本就难以一言定论。”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办法说,每个君每个臣都是不同的,至于天赋过人的人,他若为君,也会生出忌惮之心吧!

    “其实说穿了还是朕没有用罢了,朕若是如她这样聪明,朕就……”

    “陛下也不需要另一个聪明人来相助了,正是因为陛下需要另一个聪明人来相助,你二人才会相交甚好。”郭太师道,“此事老臣也不知道该如何,惟有陛下自己慢慢摩挲才是。”

    “朕觉得自己太自私了,有事需要她便用她,不需要她便防着她,若是旁人做来定会让朕觉得这个人好生无耻,但偏偏做这件事的便是朕。”安乐道,“外祖,朕最初是想跟她学的,后来却发现她这样的人根本学不来。朕努力过的,可结果却更令朕觉得绝望……”

    郭太师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若是当真重用她,老臣定会劝谏;可你自己已经开始防备她了,老臣又觉得可惜。此时老臣不知道该说什么,陛下只需记得一点,行大事之前一定要三思……”

    行大事,他说的行大事只有一件,这样令人忌惮的臣子难保终有一日不会让安乐生出杀心,要做这件事之前,他希望安乐三思。这样的人定然不会按兵不动,到时候的反扑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当然,他不希望有这一天的到来。

    看着眼前陷入沉思中的安乐,郭太师又道:“老臣今日来此其实是为了太后……”

    安乐抬眼看他:“太师是要劝朕么?”

    方才还是外祖,现在却已是太师了。郭太师知道她是动怒了,无奈道:“到底是陛下的生母,老臣怕世人以孝道压人。”

    “外祖放心,这些时日朕一直如素为母后祈福。”安乐神色淡淡道,“便是看在外祖的面上,也不会不管母后的。”

    郭太师见她眉头蹙起,低低应了声是便不再提及此事了。眼前的女孩子可不止是他的外孙女,更是天子。

    ……

    ……

    来不及理会停下来朝他行礼的巡逻官兵,陈礼匆匆走入营帐。

    “大哥。”

    正背对着他仔细研究舆图的陈善转过身来看向他,拿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才开口问陈礼:“怎么了?”

    陈礼道:“我查过了,有能力杀死胡启的江湖高手要么重病在身,要么不在长安,要么从不掺和朝堂之事。当然有些私交很难查到,一时半刻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证明这些人完全与胡启之死无关。但至少现在,并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线索么?”陈善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对陈礼道,“其实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陈礼忙问什么事。

    陈善道:“杀胡启的有一个是武林高手,你我都从江湖人士这一点上去找,却忘了此人并未用阴阳术不代表他不会。有一个人,现在就在长安城中,有杀胡启的实力,而且与姓卫的那个丫头有些交情。或许正是因为此人的身份太过显眼,以至于你我都将他漏了。”

    多思善谋者会看的更远,有时却反而会犯一些十分可笑简单的错误。

    “实际寺的那个裴……裴宗之。”陈礼恍然,“论实力,虽说江湖之上未见他动过几次手,但其内力却定是远超常人的,天光大师放心他在外行走,定然是有绝对的把握他不会出事。”

    陈善点头道:“当然这些只是推测,要查证的话……”

    “我现在派人去查!”陈礼道。

    “不必了。”熟料陈善思索了片刻却摇头阻止了他,“原本查此事只是为了让我等清楚有这么一个人提早防备而已。不管此事裴宗之是否插手了,都提醒我一件事,以往我都不曾盯在意过此人,如今却可以找人盯着了。”

    陈礼闻言神色愈发凝重:“若他当真出手了,那么此事是不是实际寺的意思?天光大师是不是也会暗中相助于李氏皇族?素闻实际寺精通国祚推衍,他们若是掺和其中,怕是军心难测啊!”

    在民间百姓心中,实际寺的存在几乎等同于世外高人、“活神仙”这些存在,这当然是实际寺几百年的经营,若是此时被传出来实际寺暗中插手相助李氏皇族,怕到时候天下百姓都会以为这天下理当姓李,他陈氏是逆贼,所谓的成王败寇也要看民心。就算最后得胜了,民心不向怕是也难以坐稳帝位。

    “放心,如今实际寺的主人仍然是天光大师,天光大师允过我不会插手便不会插手。至于裴宗之,他一日未成为实际寺的主人,就一日不能代表实际寺。”陈善轻哂,“再如何传的笃定他就是下一任的国师,可归咎到底他还不是,你放心好了。”

    陈礼却道:“世外高人也是个人,万一天光大师爱徒情深,一时插手了呢?”

    “你也知道他是个人。”陈善笑道,“三弟,你以为我如此笃定只是因为天光大师的一句允诺么?我笃定是因为他不敢赌,所以一定不会插手。”

    实际寺之所以成了如今人人口中“活神仙”一般的存在靠的是什么?不过是其对于国祚的把握未曾差过,几百年未曾出过差错,以至于今日的“封神”。一旦有过差错,实际寺也就不再是如今人人口中的“活神仙”了,跌落神坛之后,往日里清高的闭门不出,令多少权贵高手无奈折返。这些人不生气是因为不敢对“神仙”生气,若是对方不是“神仙”了,那就不同了,彼时的清高必然招致怨恨,实际寺挡不住天下人的怨恨。

    所以“实际寺”这三个字既能保他逍遥自在,却同样的也是一道拘束人的枷锁。小的差错还可以在背地里暗自解决,而事关天下鹿死谁手的差错,却不是背地里能够解决的了的。一旦跌落神坛,实际寺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麻烦。

    天光大师不敢拿实际寺几百年的经营来做赌注,所以一定不会插手放出这样的传言。

第八百一十六章 走动

    一连多日的晴好仿佛也驱散了帝王先去的阴霾,毕竟新君已经登基,从新君登基之后的一系列举措看来,这是一位仁慈的帝王,至于远在千里之外打仗的黄少将军等人,战事到底离长安城还很远,或赢或输偶尔有过一断食日的骚动之后便也渐渐平息了。长安城的百姓照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切似乎同平时没什么两样,除却在城中随处可见的巡逻官兵。

    婢子端着茶盏点心穿过红漆回廊向正中的花园石桌走去,茶盏点心放下,婢子便缩着手退到了一旁,坐在石桌两旁的两个少女似乎正在说话。

    “大姐,我……我想在家修行。”明明是少见的好相貌,却因她眼中的惶惑不安多了几分小家子气。

    薛止娴看着身着不知哪里弄来的道袍的薛芷柔,开口问她:“前几日父亲是不是来找过你?”

    听到“父亲”两个字,薛芷柔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慌忙摇头:“大姐,我……我没同他说话,是他突然从花丛里扑了上来,而后便被人拉开了,我真的没有同他说话。”

    薛止娴嗯了一声,笑了:“府里的状况我自然清楚,自祖父过世之后,咱们薛家的爵位一直没有落下来……”换句话说就是曾经的怀国公世子薛瑾瑜还是个世子,并未袭爵,按理说爵位空了将近两个月,早当有人要提出袭爵之事了,可直到如今也无人提及。这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

    薛芷柔脑子再怎么不灵光,到底是自己家里的事情,也大抵能猜到一些,一向被视为薛家倚仗,聪慧睿智的决断人祖父竟犯了大罪,以至于家里交出了免死金牌,若非薛止娴在夺嫡之中站对了地方,新君会不会清算薛家还不好说。如今不少人都在说薛家只剩个空壳子了。家不成家,这是她唯一能想到此时可以形容薛家的词。

    “父亲又病了,你近些时日少出去走动,知晓了吗?”

    芷柔忙不迭地点着头,看向身边几个眼生的婢子,家里的不少老人似乎都不见了,有的是生病了,有的是告老归家了。薛止娴连遮掩都未遮掩,或许是因为无需遮掩了,这个薛家做主的人早已成了她了。想到这里,薛芷柔忙缩了缩肩头:“大姐,我会听话的。”

    薛止娴笑了笑,起身:“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在家里呆着吧!”转身之时却又停了下来,看向她,“对了,父亲病了,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了,知晓了么?”

    薛芷柔不住地点头,生怕点头点地慢了,会惹她生气一般。

    薛止娴笑着转身离去,对待薛芷柔,她手下留情自然是有缘故的,一个是薛芷柔蠢,一个蠢笨的人留着,也对她造成不了什么威胁,另一个原因便是若不是薛芷柔搞出什么礼佛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还没有这么快被发现,不破不立,不得不承认,此事也间接成就了她的机会。

    ……

    “卫天师,有人来找你了。”有工匠敲了敲外头的石门,道。

    坐在石屋里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着《风水宝鉴》的卫瑶卿抬起头来,正见从外头走进来的薛大小姐。

    “稀客上门啊!有事么?”卫瑶卿将手边小碟中的零嘴儿往前推了推,看着薛大小姐坐了下来,见她四顾张望,便道,“放心,这里没有别的人。”

    薛大小姐这才道:“我来找你是为了我祖父的事情。”

    卫瑶卿愣了愣,眼睛一亮。

    “你找到你祖父了?”

    “你没找我祖父?”

    两句话一前一后响了起来,相较于卫瑶卿略略一愣的表情,薛大小姐的反应显然要大的多,她双目圆睁看着卫瑶卿,似是不敢置信。

    “若是等我祖父回来,你我都要出事!”薛大小姐愤怒的拍了拍桌子,指着那一碟零嘴儿,道,“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吃?”

    卫瑶卿又往嘴里扔了颗果子,看着她奇道:“不是府衙的人在找么?再者说了,我便是要找,手下哪里来的人?”

    “我以为你一直在找……”薛大小姐只觉得气的胸口隐隐作痛,“之前为了得陛下庇佑,我薛家的人脉都已经过了陛下的眼,若是要动这些人,难保不要同陛下说一声……”到底是不大方便的。

    “那你担心也是无用的。”卫瑶卿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道,“左右令祖父好了之后会回来找我寻仇的,哦……你现在如此光明正大的拔了他的人,他也不会放过你,既是早晚都会见到的人,你又急什么?”

    真是好有道理……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薛大小姐甩袖又坐了下来,看着半点不担忧的她:“我虽不知道我祖父身后的那些人是谁,但也知晓那些人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你以为若是找上门来,你便能轻轻松松的逃掉?这种时候还吃得下?”

    “麻烦是麻烦,吃是吃,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么?”卫瑶卿看了她一眼,道,“说来,你如今是闲的很?陛下没有召你入宫做事么?”她说着拍了拍桌上那本《风水宝鉴》,“我不一样,我就很忙了,陛下对我觊觎厚望,我可不能辜负了陛下!”

    “不牢你费心了,陛下近日多次召我,有意立个御前女官,问过我此事。”薛大小姐白了她一眼,道,“你那叫什么厚望!”

    “怎么不是厚望?”女孩子指了指四周,“这是皇陵,皇陵风水事关天子安危,国祚走向,如此重要之事怎么不是厚望?”

    “那你真是好生厉害的天子宠臣!”薛大小姐冷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

    “真是好生厉害的天子宠臣!”长安城中裴相爷府上,裴羡之也说了一句相似的话,神情中嘲讽意味十足,看着眼前的裴宗之,道,“听说那个和你关系不错的卫天师被发配在皇陵改风水局呢!”

    裴宗之抬头看他:“她去皇陵也是阴阳司的天师,领着朝廷的俸禄,你一个俸禄都没有的人那么高兴干什么?”

    裴羡之:“……”

第八百一十七章 暗流

    打发走了裴羡之,他坐在屋中等裴行庭,吃完两碟点心,添了三次茶,裴行庭才姗姗来迟,脸上有些许疲倦之色:“等了一会儿了吧,方才在应付崔远道那个老儿和他那个疼爱的孙子。”

    裴宗之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道:“又是为了那三个被送走的人来的么?”

    裴行庭点头,虽然疲倦,人却是一哂,“既然那么想知道,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说了,你没见到崔远道当时的表情,老夫见崔家这尊‘活菩萨’那么久了,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真真是笑死老夫了!”

    他说着忍不住笑了两声,目光在落到对面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神情时,这才略微尴尬的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道:“不说此事了,你今日来寻我是为了什么事?”

    裴宗之道:“前一段时间你事忙,我便未来打扰。”

    新君登基,要做的事情很多,裴行庭身为此时大楚的左相,右相又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之时,事情自然多得很。他闻言,不由感慨道:“乔环到现在也未醒来,右相之位等同虚无,朝中有人上奏了好几回要立新相,此事被议过好几回了。你觉得此事如何?”

    “不好。”

    本没有打算从他这里听到什么建议,熟料这一句“不好”竟来的那么快,裴行庭也不由愣住了,半晌之后,才道:“为何不好?”

    裴宗之道:“若有朝一日乔环醒来,新相已立,他当如何?”

    立过的相爷还能退回去不成?裴行庭摇头:“大概是辞官归隐吧!”

    “届时乔环一脉势必衰弱,但不是他衰弱,你便长的,这朝中的官员属于你派系的并不多。”裴宗之道。

    裴行庭再如何手段厉害,到底才来京不久,他又出自金陵,这天子朝堂上的官员多数与他没多少交情,只有些许南方官员与他交情不错,可除了乔相爷外、崔司空、王司徒、谢太尉、郭太师等人哪个不是久居京城?其经营多年的势力自不是他能够比拟的。

    这些派系中还包括乔环一脉,但比起崔司空、王司徒这些有私心的官员,乔环这个人虽然有时候迂腐的厉害,但正是因为太过清楚他的迂腐,有些事情做起来反而更容易掌控,也更容易猜到乔环的态度。看似不和的左右二相在有些事情上的态度是一致的,也更方便他来把握朝堂走势。

    乔环势力若是衰弱,其余势力必然有长,而最有可能顶替相位的应当是如今六部的尚书这些人,可惜的是这六部尚书没有一个同他交情好的,立新相的结果是好是坏裴行庭不知道,但细想来,却十分不利于他把握朝堂走势。

    真以为官员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不会受人欺负和排挤么?并非如此。与他同级的官员哪一个不是老狐狸,乔环这个人在这群老狐狸中可谓异类,这样的异类可不多见啊!

    “但拖也不是办法。”裴行庭发愁,“乔环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最近甚至有传言陛下要将乔环送回右相府养着,毕竟一个右相在宫里养病并不妥。”

    “这个你不必担忧。”裴宗之垂眸,响起她的交待,道,“孙公过两日便会到长安,届时我会告知你,让孙公来替乔环看一看。”

    乔环还在那个位子上,他派系的官员,譬如说卫家那个中书令,更譬如说济南府的那个府尹暂时就无人动他们。他算天下事,如今再来看这小小的朝堂,愈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委实是极其微妙的存在。七情其实很重要,很多时候甚至能影响理智的判断。

    “原来你是收到这个消息了。”裴行庭闻言笑了,心头一松,看他的眼神愈发柔和,语气也变得随意了起来,“说起来,前几日就已经有人想拿乔环的人开刀了,那个外放的济南府尹,就是乔环的女婿,政绩平平,被人质疑了。”政绩平平的官员可不少,比起那些犯事的官员,这样政绩平平的官员占了绝大多数,甚少会有人去参这些人。更何况济南府天高皇帝远的,好端端的京官没什么事去参一个济南府的府尹,不是吃饱了撑着,就是有意在试探天子的态度。

    这个试探试的就是乔环还会不会留用。

    裴宗之正摸着腰间荷包里蜜饯的手一顿,想到了有人委托他的事情,便问了一句:“结果呢?”

    “结果?”裴行庭摇头道,“有人跳出来嘲讽了一顿,此事便不了了之了。”毕竟政绩平平,无功无过,并不是什么大错,而去参一个人政绩平平,那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跳出来的是谁的人?”裴宗之问道。

    裴行庭看了他片刻,道:“表面上是吏部的人,陛下的人,实际上是世族的人。”

    就是因为是世族的人,裴行庭才将此事放在了心上,世族的态度他心里清楚得很,这等时候多半不会给出什么大的意见,而是袖手旁观。特地为了乔环的事跳出来,显然有些奇怪。

    世族的人会插手保乔环的女婿?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趣。但乔环的女婿若是世族的人呢?裴行庭又觉得不可思议:这可不是普通的关系,是自己的女婿啊!乔环不会老糊涂到连自己的女婿身家背景都搞不清楚吧!

    得了这个答案让裴宗之心道想必她知道之后更会觉得好笑吧!

    知晓孙公会来的消息,裴行庭也松了口气:“我会派人阻止他们立相,乔环这个位子……最好再留几年。”于他来说,要在长安经营起一片属于他的、也是能同他地位相当的势力至少需要几年的时间,这几年,他不希望右相换人。

    得到想要的消息了,裴宗之起身准备离开。

    裴行庭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方才和羡之的争吵我已经听管事说了。”

    “这算什么争吵?”裴宗之抿着唇道,“我不同他一般见识。”毕竟对方连月俸都没有,还在靠家里养着,靠家里养着的不是孩子是什么?他当然不同孩子一般见识。

    裴行庭对于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争执只觉得好笑,并未放在心上,是以笑了笑,便正色道:“卫天师已为陛下所忌惮,你既与她交好,不若提醒她此时还是藏拙一二来得好。”

    能力太大,功劳太多从来不是一件好事,功高盖主所言不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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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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