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开门！开门！”
“把楚衍交出来！！！”
“杀人了！！监国扶夜杀人了！！”
扶夜和小丫头一行人一直在营府住下，此刻营府大门前已经聚集了乌压压的一大片人。
都是怀水县的百姓，应该是楚衍的事情暴露了，所以一下子都聚集到了这里。
“阿衍，你在这里不要出去，冉儿出去看看就好。”
扶冉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冲着楚衍来的，如果他贸然出现，只会让外面那些百姓们情绪更加激动。
“不可，外面太危险了。”
楚衍皱着眉头拉住小丫头的手，他不可能就让她这么突然就出去，万一那些人冲动起来伤到她怎么办？
“让她去吧。”
扶夜从小丫头身后缓缓踱步而来，他的墨袍翻飞，尘风紧跟在侧，右手握着剑柄。
“本座陪她去，没人能动她。”
扶夜修长的手勾过小丫头的后领，将她往门口的方向带。
扶冉只好对着楚衍赔笑，“阿衍乖啊，冉儿一会就回来！”
一边哄着楚衍，还得一边转过头对着自家爹爹撒娇：“爹爹~”
“不要这样子拽冉儿嘛，一会出去冉儿怪没面子的……”
扶夜睥了她一眼，从鼻间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哄那小子的时候，那低三下四的模样，也没见你要过面子。”
扶冉：“…………”
啊这……
阿衍是自己人嘛，她乐意哄着宠着让着，他开心自己也会开心，面子哪有阿衍重要嘛。
哼，爹爹这家伙一看就是没有正经谈过恋爱！
…………
……
“嘭——”
营府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原本围在门口的百姓们吓了一跳，一下子退了好几步远——
“谁呀！？大过年的吵吵囔囔，让不让本郡主过个好年啦？！”
小丫头率先出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手上是尘风刚刚给她的一条银鞭。
知道她近日习武刻苦，又觉得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拿着剑也怪违和的，尘风干脆给她打了一条鞭子，让她防身用了。
扶冉原本心里就窝着火，想好好教训一下门外这群白眼狼，现在手上拿了条鞭子，更是气焰嚣张了。
“你？领头的？？”
她用鞭子指着一个男人，怒目圆睁。
“冤，冤枉啊小郡主，我，我看戏的！”
那个男人被小丫头这么恶狠狠一瞪，借着光看清了鞭子上一根根细密的倒刺，顿时就怂了。
“你是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楚衍呢，我们要找楚衍！”
另一个壮汉冲了过来，一把推开那个胆小的男人：“叫他给老子出来！”
扶冉斟酌了一下字眼，挑着声调：“老子？”
那个壮汉不说话，站在小丫头面前快有她三倍高了。
“本郡主还是你姑奶奶呢！你跟谁俩呢？！”
她直接一鞭子抽到男人的腿上，男人的腿上被鞭子抽过的地方一下子就多了一道红痕，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血珠。
小丫头的眼睛立刻变成了星星眼——
哇，这鞭子也太好用了吧！
扶夜见状也看了尘风一眼，凤眸之中意味不明——
他记得尘风的手从小就很巧，特别是摆弄这些刀剑武器，只是，他从来都不轻易给人做。就连他俩刚见面那会儿，自己让他打一把剑，他竟然还推脱了，而如今……
尘风被扶夜的眼神看的发麻，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轻声道：“岁，岁上……要不，尘风也给您弄一条鞭？”
“哼！”
扶夜不说话，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
他才不想要呢。
不就是一条鞭子嘛……
“本座要剑。”
就在尘风以为扶夜根本就不屑自己做的东西时，那傲娇的主儿却冷冷地说了一句话，尘风没有反应过来——
“啊？”
扶夜抿了抿唇，睥了他一眼，随后自顾自往前走去——
“两把。”
尘风：“？？？”
他好久才反应过来，忙道：“是！岁上！”
被小丫头抽了一鞭子的壮汉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臭丫头，就看到慢慢走过来的扶夜，那强大的威压让他不自觉咽了咽唾沫，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今日是不可能让你们见到楚衍的，你们请回吧。”
小丫头收了鞭子，往扶夜的方向走去，她自知惹了人，得赶紧到“大佬”旁边避难比较安全。
壮汉虽然不敢再动手，但还是接着煽风点火：“监国大人，你们就是这样弃百姓于不顾吗？”
扶夜挑了挑眉，难得有耐心地接了一句：“哦？何出此言？”
“你们明明有解药，却不愿意给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这不是弃我们于不顾吗？！”
扶冉冷笑了一声，静静地看了他两秒：“解药？解药是什么？”
壮汉以为她是在装傻，于是转过身对着那群拿着农具的人们：“大家看看，事到如今他们还想骗我们，解药明明就是少师楚衍的血！”
“是啊是啊！事到如今还不承认！”
“果然，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
小丫头的胸膛微微起伏两下，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直到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一名少年缓缓走了出来，身形有些羸弱——
“阿衍？”
小丫头立刻疾步走过去牵着他的手，语气中有些责怪：“你怎么出来了？你快进去，没关系的，一会就处理好了。”
楚衍笑而不语，他有些发凉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小丫头的手背——
扶冉知道，怎么劝他也不会进去了。
“快看，是楚衍！”
他一出来，门前的那一群人一下子就蠢蠢欲动，要不是有侍卫拦着，只怕已经冲上来了。
小丫头索性挡在楚衍身前，即便身高不够，她的背影依旧坚定——
“你们谁敢过来，本郡主的鞭子第一个招呼你们！”
她冷冷地扫视了一圈——
“弃百姓于不顾？呵呵，得亏你们也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怀水县不过是商清国不起眼的一个郡县罢了，若是真的毫不在乎百姓的生死，为何要让我爹爹——商清国的监国来此地治水？”
“爹爹不眠不休地劳累着，你们却说他不顾百姓生死？阿衍废寝忘食地找草药，尝毒草，替你们把脉，用草药吊着你们的性命，你们却说他自私？说他不顾你们死活？”
扶冉真的是被气笑了：“怀水县这么多人生病，人人一杯血，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又不是血罐子，哪里能让你们这么折腾？！”
“冉儿。”
楚衍拉了拉她的手。
“阿衍不许拦着我，我就要说！”扶冉不理会楚衍的劝阻，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离她最近的那个人脚前的空地上——
“若是命无轻重，人无贵贱之分，你们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就算有所偏颇，用他的血去救妙清夜有错吗？！南沧国的人打进来了，你们去迎战吗？！届时你们除了怨天怨地怨朝廷，还会什么？为何不审视一下自己尖酸刻薄的嘴脸？！”
扶冉说完这段话，一双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她吸了吸鼻子——
一想到自家爹爹和阿衍明明做了这么多，却要让他们这样诋毁，她的心里就很不好受。
“算了，你们这样的人也听不懂人话。”
她舒了一口气，随后举起手上的鞭子，小脸上尽是狠厉——
“今日，你们若是有人敢动他，本郡主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人命如草芥。”
－－－－－－题外话－－－－－－
哎呀，复工复工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小丫头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们有些心虚，他们反而没有像刚才那么情绪激动——
不得不说……
要是没有楚衍给他们配置的草药，只怕现在他们也不能够在这里闹事了。
“三日。”
少年缓缓走出来，苍俊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已经习惯了——
不管自己怎么做，总是会有人不满的，当初的北相旧民是这样，如今的怀水县百姓也是这样。
若是只有他孑然一身，一个人的话，即便是放尽他的血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如今有小丫头在，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能够再轻易地伤害自己了——
还有两年……
就可以将小丫头娶回家了……
“给我三日时间，解药我会给大家的。”
“阿衍！”
小丫头连忙拉住他的手，少年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轻轻地捏了捏——
“别怕，我有把握。”
扶冉自是担心楚衍这不过是缓兵之计，要是三日之后，他不能够如约拿出解药来，百姓们肯定会更加愤怒，到时候……
不动武是不可能的了。
“三日，当真？你可不能够骗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啊！”
楚衍的话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也算是给你闹事的人们一个台阶下，为首的男人很快就表态了——
“你若是骗我们，届时可别怪我们做出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出来！”
“你敢？！”
扶冉挽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抽他——
“什么叫手无寸铁？有种你先把你手上拿着铁锹丢掉再说！丫的，看姑奶奶我抽不抽你！”
她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咪，奶凶奶凶的，准备用自己的爪子去挠人。
“好了好了，乖。”
楚衍眉眼含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小丫头按在怀里，只有这样，扶冉才会乖乖安静下来。
“三日便是三日，届时各位来营府取药罢了。”
其实解药他已经大概知道了——
既然是阴胜下的毒，那只怕是……
没有解药。
阴胜的为人，必然是要让这些百姓就这么去死，不会为其劳心配置解药的。但是，既然这是一种毒，除了用解药，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以毒攻毒，只不过这个办法实在是太过于冒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用。
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门口围着的人听了楚衍的承诺开始散去，扶夜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年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冉儿，你先进去等我。”
楚衍立刻明白了扶夜的意思，于是温柔地摸了摸小丫头的脸：“乖。”
扶冉看了一眼自家爹爹，瞬间就明白了，她两步跑过去，趴在扶夜的耳旁——
“爹爹，你不许说伤人的话！不然，不然冉儿哭给你看！”
扶夜挑了挑眉，捏住小丫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嗯？哭给爹爹看？”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可要哭得梨花带泪才行，爹爹不喜欢丑的人哭。”
扶冉：“…………”
威胁失败了，如今自身难保啊，还是快溜吧！
“尘风！走！和冉儿练功去！”
她拉着尘风的手往屋子里跑，不忘了回头交代一句——
“别吵架！要团结友爱啊！”
扶夜冷哼一声——
团结友爱？
面对这个抢了自己宝贝女儿的家伙，他不介意用拳头跟他好好“友爱”一下。
楚衍自然不知道扶夜现在心中所想，他还是恭恭敬敬地走了过去，行礼——
“大人。”
扶夜拂了拂袖子，示意他不必如此：“冉儿应该早就忍不住和你说了吧？”
“嗯。”
楚衍知道，他说的是小丫头及笄后的婚事。
“本座的意思你可明白？什么叫做处理完所有事情，少师是个聪明人，就不需要本座再提醒了吧？”
扶夜抬手轻轻点了两下他的肩膀，第一次触碰，少年的身骨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瘦削几分。
“嗯。”
他都懂。
扶夜的意思就是让他解决掉所有会威胁小丫头安危的后患，解决掉自己所有的恩恩怨怨。
只有处理干净了，他才有资格娶她。
“两年，及笄后都会处理妥当的。”
楚衍看着扶夜，那双琉璃眸中是满满的坚定，对于扶冉，只要她愿意，那自己就一定不会放手。
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了，以前总认为，只要小丫头能够过得幸福，即便自己一辈子只能够在她身后守护她，那也足够了……
直到这次赐婚，终于第一次体会到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他不想仅仅是守在她身后了，他要努力成为能够站在她身边的人。
世事无常，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甚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活多久……
但是，只要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那么这一天，都只会是为了她而活。
两年就够了，两年，时机就已经到了……
“那便说好了，两年，本座记住了。”
扶夜缓缓朝着屋内走去，从他身旁擦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别忘了，你还欠本座一个真相……”
一个……
关于阿宁的真相……
第二百七十章
三日的期限很快就到来了。
“阿衍。”
楚衍将自己关在房门之中，已经两天了都没见过影子，每日都是下人送饭菜进去，就连小丫头也没能够看见他一眼。
“阿衍，你怎么样了，你快出来嘛！”
三日的时间也到了，小丫头早就着急了，要不是之前答应了楚衍不会随便进去打扰他，她早就冲进去了。
“阿衍开门，阿衍！”
正当她准备一脚把门踹开的时候，楚衍便把门打开了，门口的那个人脸色有些苍白，就连眼睑处都是微微的青黑色——
楚衍这几日肯定没有好好休息，一直在房间里捣鼓那个解药。
“我来了。”
少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扶冉顺势趴在他怀里，整整三天没有抱她家小阿衍了，真是快要把她给馋死。
“阿衍，你要不要先进去睡一会，外面那些人冉儿让他们等等就行。”
扶冉伸手摸了摸楚衍的脸，又心疼地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眼睛——
连血丝都清晰可见了，阿衍这几日只怕几乎没有合眼……
楚衍笑了笑，微凉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乖，我们出去吧，解药我已经弄好了。”
外面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再等了，这个楚衍是知道的，即便有守卫在，他们也闹不出什么事情出来，但是……
怀水县毕竟此时还在患难之中，如果百姓和朝廷之间再次失去信任，只怕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暴乱。届时就不只是解药能够了结的了，而且怀水县的百姓也不少，如果只是靠冉儿带来的这些守卫，恐怕也难以平定下来。
不过，解药他已经弄出来了。
准确来说是毒药。
之前阴胜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他一颗丹药，说是抑制他体内的血蚕的，让他可以免受血蚕之苦。
他只服用过两次，每次都是暂时解脱了，结果下一次血蚕发作得更加猛烈难忍。
楚衍自知，因为墨吾道，他的身体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最明显的就是他的血可以解毒，并且很多都对他来说都不起作用。
至今只碰见过两种对他来说起作用了的，
一种是小丫头准备自己一个人偷偷跑来怀水县，用银针把他弄晕的那种毒。
第二种就是阴胜的丹药了，只有毒药才能抑制住他体内汹涌的血蚕，而现在怀水县的百姓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毒性强烈却又不致命的药。
…………
……
“出来了出来了！”
“楚衍出来了！”
营府大门前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这次来的人甚至比上一次还多，肯定是上次那些人四处奔走相告，所以大家都来了……
他们都来要个说法。
“我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还请监国大人痛快一些，让少师大人把解药给我们吧。”
为首的依旧是上次那个壮汉，但不同的是，他这次手上没有拿任何的农具或者兵器。
扶冉瘪了瘪嘴，满意地把鞭子收到身后了。
扶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楚衍，后者点了点头。
“嗯，去吧。”
扶夜冷冷地说了一声，仿佛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样——
他不喜欢眼前这个男人，这人上次差点就和小丫头动手了，若不是看在男人今日没有带武器的份上，他定然要让那人再吃点苦头。
“监国大人给了准话就好，那我们就开始吧，就由我先来。”
男人倒是很爽快地走到了楚衍面前，难得露出几分恭敬——
“少师大人。”
楚衍点了点头，修长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瓶子，打开递给他一颗丹药——
“过程会有些痛苦。”
毕竟，百姓们的身体和他的不一样……
男人的眼神闪了闪，流露出几分犹豫，随后转身看了一眼乌压压的那群乡亲们，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那颗丹药——
立刻塞进嘴里，仰头，咽下。
－－－－－－题外话－－－－－－
明天开始恢复更新，过年给自己放了个大假哈哈哈对不起宝贝们啦~
第二百七十一章
过程会有些痛苦……
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忍耐力才能觉得这种痛苦只是“有些”而已……
服下丹药的男人此时面色泛紫，他痛苦地扼住自己的喉咙，脖颈处血脉喷张，他忍不住跪在地上，身体就像是被毒虫啃噬一样，撕心裂肺地疼！
可是，不管他怎么疼，嗓子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无疑加大了他的痛苦！
“楚衍！你在搞什么鬼！”
“你这是在当众杀人吗？！”
百姓们看到现在这样的景象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一个好好的人，吃了丹药以后竟然变得这样痛不欲生！
楚衍肯定是在刷他们！
“可恶！杀了他！”
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吼了一声，乌压压的一群人就开始往前面冲，侍卫无奈只能拔出佩剑，挡在那群人前面——
刀剑无眼，到底是没有人再往前一步。
“监国大人，这就是您说的让我们相信朝廷吗？”
扶夜闻言挑了挑眉，他武功高强，听力也极好，立刻能够分辨出声音的方向，冰冷的眼神准确地落在那个妇人身上——
“不信？”
他薄唇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那就去死吧。”
他千里迢迢来到怀水县治理水患，身先士卒，不畏生死，虽说他心里并不是很喜欢楚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
要是没有楚衍找到的草药，能让怀水县这些人暂时吊着性命，这些人哪里来的机会站在这里来“要个说法”。
可笑，他们非但没有感恩戴德，反而站在制高点上要放干了他们救命恩人的血。
如果自己这半年多以来，整日想要救的是这样一群人的话……
那他们不配。
“阿衍，他怎么了？”
扶冉往楚衍身旁靠了两步，直到小手被他握住，心里才安定下来。
“他吃了毒药，有这反应是正常的。”
楚衍侧过身来，眼眸温柔：“别担心。”
他静静地看着地上痛苦的男人，琉璃眸中波澜不惊，没有温度。
他原本可以让这些人服药以后不那么痛苦的，可是……
没必要。
楚衍自认为从来不是什么善人，在天爻阁中为墨吾道做了多少沾染鲜血的事情，他悉数记得，也许，如果有人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他这个人残忍至极……
既然他们不会因为自己做了一件善事而对自己多一分善意，甚至反过来觉得他做得不够，他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那便一直这样认为好了。
人，他会救，苦，他们也得受着。
…………
……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男人开始变得平静，面色也开始恢复正常，他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好奇怪，好像……
刚刚胸口处有一条虫子拼命地钻着，现在却停了下来，然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你怎么样了？感觉如何？大庄。”
那个试药的男人叫大庄，看到他恢复正常以后，很多人再次围了上来——
“有没有觉得好点？”
大庄这才反应过来，他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胸口，随后点了点头：“有，但是，这药吃下去那感觉真的不是一般地疼……”
“快，让郎中给你把个脉，看看那病到底是不是好全了。”
一个妇人说着，一边把郎中给请了出来——
郎中叫王兴，是他们县里的人，算是自己人，只有自己人把脉，他们才信得过。
王兴颇有架子地走了过来，伸手搭在大庄的脉搏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不怕中医开玩笑，就怕中医皱眉头。
扶冉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来，她略有些担心地问：“怎么样了？”
王兴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扶冉的话，而是转过去对着那群人点了点头，意思很明显了——
“脉象平稳有力，看来应该是完全恢复正常了。”
此话一出，乌压压的人群中开始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大多数是在讨论服药时候大庄那副痛苦的模样，他们对此感到害怕了。
扶冉内心不由得憋了一口气，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带了点愤怒：“行了，解药已经给你们看过了，但是怀水县人这么多，配置起来定然需要时间的，明日开始一户一户送过去，再有人乱来就一户也不给！”
这群人，她真的是烦透了！
扶夜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小丫头，嘴角带着一抹温柔的笑。
对于扶夜，尘风向来心细，他走过去俯身在扶夜耳旁：“岁上，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小郡主真的长大了很多。”
扶夜这种傲娇又别扭的性子，难得有一次没反驳他的话，而是笑着点了点头——
他感受到小丫头长大了……
欣慰，但是也心疼。
欣慰，因为小丫头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做爹爹的肯定更放心。
心疼，是因为自己没能好好陪她，将她护得好好的，哪有什么突然的成长啊，都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有了想要好好守护的人，才会突然长大的……
小丫头的，想要，好好守护的人吗……
扶夜的视线偏了一点，落在小丫头身旁那为苍白俊逸的少年身上，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不太喜欢楚衍，但是自己也能感受到楚衍对小丫头的感情……
炙热，虔诚……
就好像……他当初对阿宁那样……
“监国大人。”
扶夜的思绪被一个人打断，他略有些不悦地看向那人——
“说。”
那位妇人走了过来，忍不住偷偷睥了一眼扶冉，说实话，她还是挺怵那丫头的鞭子的，但有些话她还是想说——
“大人，那药服下之后竟然那么痛不欲生，这跟要了我们的命有什么区别，您看能不能麻烦少师大人再……”
“爱吃不吃，不吃滚蛋！”
小丫头一道鞭子甩过去，正好甩在妇人不远处的地板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小郡主息怒，小郡主您误会了。”
妇人心有余悸得后退两部，对着扶冉赔笑：“少师大人替我们配置了解药，我们自然很感谢，可是您可看到了，刚才大庄那痛苦的样子，我们都只是普通妇人，甚至有些是小孩子，怎么受得住……”
扶冉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扔向她：“捅一下？看本郡主能不能受得住？还是说，怀水县的百姓们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凤体龙躯？”
她只知道，自己的阿衍不过一两天就要受这样的痛苦，可是他却隐瞒了自己整整八年……
他只会把自己关在偏殿中，用铁链靠住自己，不让自己出门，疼了就咬自己的手臂，一声不吭地受下……
而眼前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阿衍，贪心至极！
第二百七十二章
“解药就是如此，你们要是不想吃就算了。”
小丫头牵起楚衍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走：“走阿衍，我们回府里去！”
“冉儿。”
楚衍停下脚步，少女转过来看他，两人对视了一会，扶冉抿了抿唇，有些委屈——
“阿衍，冉儿不要你那么做……”
能有什么别的方法啊，扶冉知道，只能用楚衍的血，她舍不得。
少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哄她一般，轻轻地揉着她的小手。
“随你吧！我不管了！”
小丫头赌气地甩开楚衍的手，抱着鞭子站在一旁，仰着头不再看他。
阿衍从来不听她的话，从来都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里，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要让她伤心难过……
楚衍知道她生气了，但也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那群人——
“明日开始发放，解药的问题，我会想办法的，小孩无恙，但其余的人就没有办法了……”
孩子的人数较少，并且那种痛苦，可能他们真的受不住吧……
再者，孩子是无辜的……
楚衍都这么说了，怀水县的百姓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也只能先这么应下了。
扶夜看了一眼楚衍苍白的脸色，他俊美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偏过头对着尘风道：“让那些人走吧。”
“是，岁上！”
尘风听令后开始让侍卫们驱散围着的百姓，楚衍长袍之下的双手紧握，他缓了缓才转过身，有点晕，快要看不清小丫头的脸了……
“冉儿，过来好不好？”
他若是自己走过去，只怕脚步虚浮被小丫头看出端倪来……
扶冉此时还在气头上，她忍不住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高兴，正踌躇着准备走过去，扶夜却比她快了一步站在楚衍身后——
“冉儿，你先进去吧。”
扶冉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家爹爹——
奇了怪了，怎么最近这么频繁找楚衍谈话啊……
虽然心里有疑虑，但是她相信自家爹爹不会为难楚衍的，否则他也不会说出允许自己及笄之后嫁予阿衍的话来了。
“好吧，那我先回去。”
扶冉乖乖地走了两步，回过头：“阿衍一会去冉儿房间。”
她瘪了瘪嘴，小脸不悦：“来领罚。”
楚衍此时眼前昏黑，只能凭借尚存的听觉来辨别小丫头的方向，他状似无恙地宠溺地笑了笑——
“好。”
嗓音温柔清润，听不出来异样。
小丫头这才放心进了府里。
“唔……”
“楚衍！”
少年闷哼出一口血来，瘦削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尘风连忙冲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了？”
扶夜大手捞了个空，下意识看了尘风一眼——
哼，急什么，难道自己离这小子这么近，还能不扶他不成？
楚衍苍白的唇瓣上染了一片莹润的鲜红，他颤着手放到自己嘴边作噤声的动作——
“别让她听到……”
尘风自知方才失态了，只能抿了抿唇，先将楚衍扶正了再说。
“监国大人，多谢……”
方才若不是扶夜看出来自己身体不适，及时站在自己身后扶了一把，还替他支开了小丫头，只怕他也要撑不住了。
楚衍擦了擦唇瓣上的血，看了一眼胸前弄脏了的那一片血渍——
一会得换身衣裳再去找小丫头了……
扶夜没有说话，而是冷着脸蹲了下来，抓起少年的手臂，看着玉白的手臂上那一道道齿痕和刀疤，凤眸瑟缩一下——
这些伤……
看起来是日积月累的，新伤叠旧伤才会这样……
而且，唯独那一片不知名形状的伤疤旁边格外干净……
“羊？你喜欢？”
楚衍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左臂上的小兔子伤疤，苍俊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是兔子。”
“很喜欢。”他补充道。
扶夜挑了挑眉没有再言语，四指搭在他的脉搏处，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头，面色冷然——
“楚衍。”
他开口——
“你的脉象……感觉不到了……”
－－－－－－题外话－－－－－－
虐虐男主又没事，感情线很甜就可以啦！反正是he嘛
第二百七十三章
扶夜挑了挑眉没有再言语，四指搭在他的脉搏处，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抬头，面色冷然——
“楚衍。”
他开口——
“你的脉象……感觉不到了……”
少年闻言微微一愣，一向淡漠的瞳孔轻轻地瑟缩了一下，他浅笑一声，淡淡地收回手：“无碍，向来如此。”
扶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有几分疑虑，但是看他这样一副不愿再提的神色，也不打算再追问了——
“你若是想娶冉儿……”
他缓缓地起身，眼眸不似以往那样冰冷了——
“那就好好活着。”
楚衍愣在原地，惊愕地看着扶夜慢慢离去的背影，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扶夜这么直白的态度，这是扶夜第一次表达对他的认可……
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认可的……
“我扶你进去吧？”
尘风用胳膊肘撞了撞楚衍，撞了两下才把他撞回神来，他无奈地笑了笑：“岁上的意思，你应该清楚了，往后还是对自己上点心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楚衍扶起来，随后变得有些语重心长——
“楚衍……”
“你本是丞相之子，即便北相不在，你也是太子少师。”
尘风认认真真地看着少年：“你并非亡国之奴，也并非死侍。你不该做到这种地步，小郡主也会希望你好好的。”
“好。”
少年点了点头，他知道尘风的意思是什么，但他的心结并非是这个身份，而是墨吾道，是他这些年来做过的事情，是他明知有血海深仇却不能报的耻辱……
但，他会解决的。
两年，两年就够了。
…………
……
少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素白的长袍，衬得少年的气质温润了几分，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最后抬手修长的手扣了两下门——
“进吧。”
里面传来少女不太愉悦的声音。
楚衍自知理亏，只好笑着推门走了进去：“冉儿，我来了。”
“你还知道来呀，我以为你又急着配解药去了，一身的血都不够你用了。”
扶冉坐在床榻上，不愿意看他，赌气地瘪了瘪嘴，桌上是放凉了的饭菜——
两人的，她等了很久了……
楚衍余光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眉头轻轻蹙了一下，他两步走过去将人揽在怀里，微暖的掌心贴在她的后脑处，指尖轻轻摩挲着——
“乖，阿衍错了，阿衍陪冉儿对食好不好？”
扶冉被楚衍圈在怀里，鼻间皆是少年沐浴过后好闻的香味，她很想推开他，可是嘴巴逞强，双手却诚实得不行：“哼，对什么食，食什么对，才不要！”
“好，不要，那阿衍去热热饭菜再来喂你。”
少年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就要起身去端饭菜，一双细白的小手就紧紧地抓住他了——
“不要！”
小丫头哼了一声，拽着楚衍的袍子晃了晃，随后美眸之中多了几分惊艳——
“鲜少看阿衍穿这样素净的袍子了，真好看。”
楚衍低头看了一眼，薄唇微勾，也许是吧，自从不再去书房后，自己确实鲜少穿白袍了。
“冉儿喜欢便好。”
他说罢又要起身，小丫头索性双手圈住少年的腰身，娇软的身子贴了上来——
“少师大人可懂秀色可餐是什么意思？”
少师大人？
楚衍一听这称呼，就心里暗道不妙，扶冉似乎是验证他的预感一般，双手一勾，硬是把少年拽回榻上，翻身坐稳——
“冉儿教你。”
她挑起少年的下巴，轻轻往下拨开他的唇瓣，吻了上去。
唇瓣刺痛，楚衍眸中多了几分无奈的宠意——
罢了，随她去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怀水县的疫情终于是解决了，扶夜一行人也准备启程回皇城。
“冉儿，上来。”
扶夜撩开马车帘子，看着站在一旁的小丫头。
扶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而搂住楚衍的胳膊：“那个……爹爹，冉儿还是陪阿衍一起坐吧。”
一路上舟车劳顿，阿衍身子不好，她还是想陪在他身边，照顾他。
扶夜只觉得女大不中留了，冷冷哼了一声，又看向旁边的人——
商煜和妙清夜站一起。
小丫头和楚衍站一起。
好啊，都一对一对的是吧？
他一个眼刀落在一旁的王檀身上：“你，给本座上来。”
王檀：“？？？”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为难他啊，他不过是个失恋的可怜蛋罢了，这下跟扶夜同乘就不只是可怜蛋了。
还是个倒霉蛋！
但是扶夜的话，王檀也不敢拒绝，只好灰溜溜地爬上马车，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马车上，说好要来照顾楚衍的那家伙此时正窝在少年怀里，任由马车如何颠簸，她都只管吃少年递过来的吃食，时不时还恶劣地舔一下他还没来得及缩走的指尖。
“别闹。”
指尖上湿湿痒痒，楚衍按捺住把小丫头在马车上整治一顿的想法，低声地发出控诉。
“哦。”
扶冉只管应下，但是该占的便宜一样不少。
楚衍管得了她吗？
当然是管不住了。
楚衍任由小丫头胡闹，而扶冉也是乐此不疲，殊不知，一场变故正在悄然地靠近他们……
“岁上，来人了。”
就在一行人走了一半的路程时，在景州被人拦了下来。
“监国大人，久仰久仰。”
一名穿着道服的太监从两列士兵中间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道服绣着星罗云纹，扶夜的眉眼冷了冷——
这是尘星殿的道袍，墨吾道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何事？”
扶夜对于墨吾道的人向来都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在楚衍那儿得知了许多事情以后，更是深恶痛绝。
但他从不觉得自己与墨吾道有什么过节，他们除了治国理政的理念不同，互相看不顺眼以外，应该没有别的恩怨才对。
这位公公是尘星殿的人，也是一个老油条了，他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皮笑肉不笑：“大人，皇上有旨，体恤监国大人一行人舟车劳顿，暂且先在景州歇脚，过段日子再回皇城吧。”
他笑了笑，一只手提起圣旨，随意地递给扶夜，后者愣了愣——
尘星殿的人现在都这般嚣张了吗，竟然连传圣旨都可以如此没有礼节，以下犯上！
难道，他不在的这半年多，皇城发生了什么吗？
扶夜接过圣旨打开来看，那个玺印是商清皇的玉玺没错——
圣旨是真的。
可是，商清皇的意思是不让他回皇城了，这算是变相将他软禁在景州，到底为什么？
皇城有王蒙在，他的手上还有兵权，所以即便是自己不在，朝廷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也断然不可能有所动作……
“大人，请吧，小的带您去看一个东西。”
公公笑着，对着身旁的侍卫使了一个眼神，两列士兵很快就来到扶夜一行人身旁，利刃微微出鞘。
尘风拔出佩剑挡在扶夜面前，身后的那八十精兵此时也面色冷峻，只要王檀一声令下，他们也会出手的。
“尘风，把剑放下。”
扶夜拍了拍尘风的肩膀，对着他摇了摇头。
圣旨是真的，如果这不是商清皇的旨意，那只能说明皇城如今已经被人掌控了，就连商清皇也被控制了，那么他肯定不能够轻举妄动。
如果这是商清皇的本意，那他倒是要看看，商冕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还有墨吾道。
“大人，莫急，跟着老奴走，老奴路上跟您解释解释。”
公公不怀好意地笑着，眼神落在扶夜身后的扶冉身上，笑意又深了几分：“小郡主，国师大人可是十分思念你呢，还准备了个惊喜，等小郡主回到了皇城，一定会喜欢的……”
扶冉往楚衍身后缩了缩，她一想到墨吾道在楚衍口中那样癫狂疯魔的样子，都不自觉地汗毛倒立——
什么破惊喜，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太监一路弯弯绕绕，一直到了景州的大牢里，转过身来看了看众人——
“各位，请吧。”
扶冉抿了抿唇，索性走在最前面了——
大牢嘛，这个我熟！
“站我后面。”
楚衍一把拉住小丫头，将她牵到身后，随即俯身在她耳旁：“一会进去，乖乖地闭上眼睛。”
小丫头愣了愣，为什么要闭眼啊，难道阿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好嘛。”
她嘴上乖乖地应下了，心里还是想着一会怎么偷看。
众人开始走进阴暗潮湿的大牢，这里似乎和大理寺的大牢不一样，上方高了许多，感觉空荡荡的，而视线又十分昏暗，一进去就觉得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
“阿衍……”
说到黑，小丫头这下子了就认怂了，她乖乖地勾住楚衍的胳膊。
“不是要让我们看？还得本座自己去找？”
扶夜冷冷地看着站在地牢门口的太监，这个地方太过于阴凉，空气中隐隐有着血腥味……
这让他很不舒服。
然而，那名太监也只是躬身笑了笑，随后放下脸色：“关！”
地牢的大门一下子就被关上了，太监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
“岁上，殿下，你们就好好欣赏吧。”
他的话音刚落，昏暗的地牢就亮起了一盏盏火烛，耳旁是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是铁链在地上摩挲的声音——
好多，好多条……
“啊！！！”
妙清夜花容失色的声音回荡在大牢之中，随着她的一声惊叫，大牢里的火烛都亮了起来，紧接着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的便是一间一间牢房，每一间牢房里都关着一个人，被厚重的镣铐紧紧锁住。
“别怕。”
商煜拍了拍妙清夜的肩膀，妙清夜不像扶冉，也许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大牢这种地方，所以方才灯亮起来的时候，眼前忽然多了这么多被关押住的人，那些人身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她难免被吓到。
“殿下，离牢房远一点。”
楚衍拉了一下商煜，就在商煜往楚衍那儿靠了一步的时候，牢里的那个人突然就冲到了铁门前，伸着手想要去够商煜的衣服。
商煜转过身，猛然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人，那个人的瞳孔竟然是纯黑色的，一点点眼白都没有，四肢发黑，姿势迥异，发出可怕的咯吱声……
这样……还能够叫做人吗？
“阿衍，太子哥哥快过来！”
扶冉一下子就把两个人拽到自己旁边，随后跑到了大牢门前，用力拍着：“你什么意思？让我们看这些做什么？！”
门外的太监也始终没有离去，听到扶冉的声音后回应似的敲了敲门——
“小郡主别急呀，这些人……难道小郡主不熟悉吗？若是不熟悉，要不要老奴提醒你一下呢？”
扶冉愣了愣，她后退两步，正好撞到楚衍怀里——
“阿衍……”
她不知道，这个太监到底是什么意思……
“监国大人，情况您也瞧见了，皇城如今到处是这样的人，国师说了，为了监国大人的安危，想来还是乖乖待在景州好。”
太监大笑着走了，随后门外便是上锁的声音——
一个太监，竟然敢把他们全都关在大牢里！
“墨吾道……”
扶夜冷冷地看着那道大门，指节发出响声：“你我不过是官场上不合，为何……为何要对阿宁的尸身下手……”
又为何要做这种事，控制皇城，难道他是想造反吗？
“王檀……”
众人沉默片刻，小丫头忽然出声喊了王檀，清甜的嗓音打破了这片宁静——
“王檀，那是不是……琴娘娘？”
第二百七十六章
琴娘娘……
王檀顺着小丫头的视线看去，找了许久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只见不远处的第五间牢房里，那个瞳孔发黑的女人，衣衫褴褛，身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迹……
“是……”
就是琴娘娘。
当年寻芳阁的花魁。
扶冉抿了抿唇，她看向楚衍：“可是，当年她明明遇害了，仵作呈上来的画像我也看过了，她明明就……”
她明明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会突然用这种方式活了过来？
难道，当初琴娘娘其实没有死？
可是，宋瑾之明明确认过尸首了……
“别急，我带你过去看看。”
楚衍牵过小丫头的手，带着她走到了那间牢房，随后停了下来。
扶冉沉默了片刻，低着头不说话，楚衍以为她是吓到了，只好轻轻揽过她的肩膀：“乖，冉儿不怕。”
小丫头依旧没有说话……
楚衍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俊逸的脸上忽然白了一下，他揽着小丫头的手有些颤抖——
“冉儿……”
“阿衍，你是怎么知道她就是琴娘娘的？”
扶冉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位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刚刚冉儿并没有伸手指这间牢房，就连见过琴娘娘的王檀也是看了一会才找到的，甚至，琴娘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差点没有认出来，而你……”
扶冉抿了抿唇，星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楚衍——
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准确地带着自己来到琴娘娘面前，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曾经见过一样，就好像……
楚衍一点也不惊讶，琴娘娘会是这副模样。
一瞬间，大家的视线都落在楚衍身上，少年苍白的薄唇轻轻颤了颤，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冉儿，我们先去前面吧，大家一路劳累了，先去坐会，休整一下再问也不迟。”
商煜笑着走过来，将小丫头拉着往前走，扶冉没有挣扎，她只是转过头来，一直看着楚衍。
“太子哥哥……”
商煜拉着小丫头走到了前面的一张桌椅面前，扶冉终于出声了，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了一句——
“你是不是，也在瞒着冉儿什么？”
商煜一向温润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依旧是那副从容的笑容：“太子哥哥怎么会骗你，冉儿别瞎想了。”
此时，妙清夜也走过来了，扶冉便没有再说话。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是平时狱卒休息的地方，四周还放着七零八落的刑具，看到这些刑具，小丫头忽然就想到了宋瑾之……
不知道，他在皇城怎么样了，两人不熟悉，墨吾道应该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楚衍本想坐在扶冉身旁，但是少女却一直冷着一张脸，明显不高兴了，他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旁边去。
边上的一个角落，仅有的一盏火烛发出微弱的光，明明灭灭，轻轻地落在少年的侧脸上——
“阿衍。”
扶冉从身后抱住了他，把脸贴在少年的背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阿衍，冉儿刚刚语气不好，对不起……”
她只是一想到楚衍到现在了，还有那么多事情瞒着自己，她就很不开心……
她不是不相信楚衍，只是不想要他再自己一个人承担，也不想他什么都不说，就仿佛她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楚衍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来，他把小丫头重新拥入怀里，修长的手一下一下地摸着小丫头的后脑勺——
“冉儿没错，是阿衍不好……”
楚衍低下头，跟小丫头鼻尖相碰，悬铃木香一下子就包裹着扶冉，她腿不自觉软了一下，腰侧被楚衍稳稳托住——
“冉儿，如果……如果你的阿衍，其实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那也没关系。”
小丫头笑着打断他想说的话，随后捧住他的脸，声音温柔：“喜欢阿衍，什么样的阿衍都喜欢，你都说是我的了，那就一辈子都是我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牢房，明烛。
楚衍开始同他家小丫头讲述这段日子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讲述墨吾道是如何通过相清府百姓们的性命来要挟他的，是如何用乱魂散的解药来迫使自己给他办事的，讲述了皇城这几年来失踪的那些人，讲述了这几年级，他手上染上的血腥……
皇城的一处地牢里，存在着墨吾道深藏了许多年的秘密，但是他并不知道地牢的位置，知道那个地方的，除了墨吾道本人，就只剩下已经死了的阴胜了。
虽然不太清楚墨吾道的那个地牢里究竟有什么，但从平日里阴胜的只言片语中，他似乎在研究些什么，所以需要大量的死尸，但是死亡的时间不能够超过三天。
皇城之中，纪律森严，但凡有人口失踪都会变得异常明显。因此，墨吾道把手伸到了相清府的头上。
相清府里都是北相亡国的旧民，服用了乱魂散，早就受天爻阁的控制了。墨吾道身为大国师的同时，还是天爻阁的阁主，他利用自己例行闭关的常态来掩人耳目，实际上人早就不在宫中了。
但是天爻阁在各个国家里都是根深蒂固，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即便皇帝有所疑虑，也不敢对他做些什么。并且，也没有人想到墨吾道的心思不只是放在万人崇仰上，反而，他比任何人都想得到天下。
北相亡国，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小丫头听到这里，感觉一股冷意从脚底升起：“娘亲的那封信里，特地让冉儿和爹爹要注意一个人，说的应该就是墨吾道了。”
王檀看着楚衍，他双手握拳，随后又放开：“难道，墨吾道下一个弄垮的……是商清国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爹是镇国大将军，他也被人称为王小将军，不论如何，他也不会让商清国毁在墨吾道那个老妖道手里！
“下一个国家，不会是商清的……”
楚衍叹了口气，他松开抓着小丫头的手，缓步走到商煜面前——
“殿下。”
商煜深深地看了一眼，一向温润的脸上渐渐没了笑意，他神情之中有些无奈——
“阿衍……”他轻轻拍了拍楚衍的肩膀，“你果真是难逃情关。”
楚衍侧过头看了一眼扶冉，薄唇勾起一个弧度——
这句话，他不否认，也没有办法否认。
商煜在众人的目光下，走到扶夜面前行了个礼：“监国大人，当初是商煜向您讨要的楚衍，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冉儿，更重要的是……天爻阁早就该消失了。”
扶夜俊美的眉头皱了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衍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都知晓，”商煜慢慢走到琴娘娘所在的那间牢房，“大理寺卿宋恩朝在朝堂中一向是我这边的人，所以这些年来皇城里有人失踪的事情，大理寺那里全是我压下的案子。”
“太子哥哥……”
扶冉惊讶地捂住嘴，杏眸之中满是错愕。
商煜听到小丫头的声音，眉眼间多了些愧疚，他抿了抿唇——
“冉儿，对不起……”
“琴娘娘给你的那封信，是被太子哥哥换了的……”
原信并非白纸，而是满满当当的一页，一整页关于寻欢阁的秘辛。
第二百七十八章
琴娘娘当年本是被扶冉挖墙脚，挖去了碎玉轩，后来碎玉轩出了点事情以后被大理寺查封了。
其实大理寺并没有查封碎玉轩，只是在外界看来它是被查封了而已，实际上商煜早已让宋恩朝将碎玉轩又重新开放了，但是能进去的人只有四个人——
宋恩朝，商煜，楚衍……
以及当今圣上，商冕。
碎玉轩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当时整个皇城的人都在讲述那件可怕的伤人事件，最后还是商清皇下令，让百姓不许再私自议论，此事便权当翻篇了。
因为事发突然，并且朝廷也没给个结果，百姓们自然就当成鬼怪事件，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就变成了大力乱神。
碎玉轩被商煜暗地里征用这件事，商清皇也是知晓的。当年在碎玉轩发了疯要伤人的那个常儿，如今尸首还在碎玉轩，商煜让楚衍想办法保尸身不毁。
楚衍的办法是从覃失音那里知道的，听覃失音说，她隐约记得小时候被墨吾道关在地牢里，墨吾道扔了些什么东西进那个血潭，所以血潭里的那名女子，容貌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太子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琴娘娘她难道……是你杀的吗？”
扶冉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自己一直一直把他当做亲哥哥一样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商煜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
她印象中的商煜是最温柔谦和的一个人，为人稳重，处事不惊，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样一副风轻云淡，温润如玉的模样。
他会带她出宫玩，会给她花不完的银子，会给她带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会陪她一起受罚，会在他人面前维护她——
好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站在自己身边护着自己……
其实，扶冉心里也没有责怪商煜的意思，即使他做了不好的事，即使他瞒着自己，但扶冉始终把他当做自己最好的哥哥。
商煜知道扶冉此时的心里有些别扭，他走过去扶住她的双肩：“冉儿，不管太子哥哥是不是你心里那个样子，你只要记住，太子哥哥跟阿衍一样，不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你的……”
“哥哥是太子，那太子哥哥便用自己所有的权势来护你，若我只是商煜，那冉儿也是哥哥义无反顾要保护的人。”
商煜的一番话全出自肺腑，扶冉心里的别扭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她一头扎进商煜的怀里，好像自从自己长大了，就很少抱过太子哥哥了……
见小丫头三言两语就被哄好了，扶夜忍不住冷哼一声——
“没出息。”
这个性子绝对是像她娘，反正不可能是遗传他的。
“咳咳。”
商煜和小丫头抱了有一会了，楚衍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结果小丫头根本就没理他。
楚衍：“…………”
有了哥哥就忘了他了。
身上被某人冷冷的目光戳着，商煜也不好意思再抱着扶冉，连忙将小丫头推到楚衍身旁，浅笑着打趣——
“好了好了，物归原主了。”
小丫头突然被塞进楚衍的怀里，她抬头看着少年紧抿的薄唇，心里一下就猜到了——
某人又吃醋了……
“冉儿，你刚刚问的问题，太子哥哥现在告诉你，琴娘娘并非是我杀的，杀她的人其实你也认识。”
扶冉看了看楚衍，疑惑道：“我认识？”
楚衍轻轻将她的碎发别致耳后，“恩，是李崇尚。”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李崇尚？！
竟然是他？
可是，李崇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探花而已，跟琴娘娘更是没有半点瓜葛，他怎么会杀了琴娘娘？
楚衍看出了小丫头的疑惑，他叹了口气——
“冉儿，李崇尚是相清府出来的人，所以他也有很多迫不得已的时候，比如……”
“墨吾道要死尸，那不免要从相清府这里获取，可是相清府中都是活生生的人……”
楚衍抿了抿唇，似乎下定了决心：“所以，我们只能找别的人来替代相清府的人……所以，我杀了很多人，虽说都是些地方恶霸，恶贯满盈的人……但我手上到底还是沾染了鲜血，有商清国的，有北相国的……”
所以，他的手已经不干净了，每每午夜梦回都是那些人的脸，每次血蚕发作时候的梦魇，都是那些人临死前的怨恨，诅咒……
“阿衍，不是你的错。”
小丫头牵住他的手，轻轻地揉着，想要用这个方式告诉楚衍，她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从来没有觉得他肮脏。
“琴娘娘后来又回了碎玉轩，那时候常儿的尸体被我和太子殿下安置在碎玉轩中，于是就被她看到了，所以她才会惊慌失措地跑掉，趁着夜色跑回了寻欢阁……”
“看到了寻欢阁底下的地牢里，关了许多人，那些都是天爻阁这几年抓的，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瞒天过海地抓了起来……”
楚衍只说到这里，接下去发生的，想必他家小丫头也清楚了。无非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撞坏了别人的秘辛，所以墨吾道定然留不得她。
本来杀琴娘娘这事儿应该是阴胜去做的，但是李崇尚主动请缨，他想要去杀了琴娘娘，用一个毕死之人的性命来换相清府里的一条人命。
扶冉只觉得脑海里很多事情都理清了，大理寺里那些武艺被她翻开过的卷宗，一个个失踪的人，一个个无疾而终的案子，原来都是天爻阁从中作梗。
“但是，为什么太子哥哥你会选择帮着阿衍？当时也是太子哥哥为了不让琴娘娘告诉我那些事情，所以才换了她给我的信吧？”
话头又甩到商煜那儿，后者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他似有似无地看了一眼妙清夜，随后才道——
“是我替阿衍隐瞒的没错，因为我们都想冉儿每天开开心心就够了，你当你的千銮宫小郡主，其他的都不需要烦心。太子哥哥和楚衍所做之事，定然不会害你的。”
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能说，特别是……
当着妙清夜的面。
扶夜看着自家女儿被商煜三两句糊弄过去，不悦地皱起眉头：“商煜，能说你便老实交代了，不能说就作罢，别吊着小丫头的胃口。”
他家小丫头嘴巴嘟得都能够挂水壶了。
商煜闻言笑了笑，他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乖，有些事情，太子哥哥以后再告诉冉儿。”
他看向众人：“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皇城那里已经出事了，刚刚那个人会带我们来这里，就是因为这里关着的这些人，他们已经不能够称为人了……”
“只要得到某种器乐的声音，他们就会进入一种癫狂的模式，就像当初的常儿那样，所以，只怕皇城如今都是这样的一些人……”
楚衍点了点头——
“嗯，不只是皇城，应该附近的几个州县也沦陷了。”
第二百八十章
墨吾道特地挑的时间点就是扶夜不在的这些日子，并且，虽然镇国大将军回皇城，但是前些日子为了替自家小儿求赐婚，已经卸去了兵权。
“爹爹，我们现在得快点回皇城，皇舅舅他们可能出事了。”
扶冉心里还是着急的，毕竟皇城沦陷，皇城里还有很多她重要的人。
“小郡主。”
大牢的门被人打开了，那个太监扭着身子走进来：“小郡主这是想要去哪儿呀？”
楚衍将扶冉拉到身后，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这个太监他是认识的，一直待在尘星殿，之前见过一面，好像叫守元。
“呦，真是如大人所说的那样，小阁主你可真护着小郡主呀。”
守元掩唇笑了笑：“那正好了，国师大人就要你们两个去皇城呢，许久未见了，国师大人可准备了一个惊喜给你们。”
“来人。”
他冷喝一声：“把小郡主和少师大人请出去。”
话音刚落，几名士兵就冲上前来抓住楚衍和小丫头——
“放开，你们做什么！”
扶冉拼命挣扎，但力量过于悬殊，即便她蹲下来了也是迫不得已地被拖着走。
“小郡主！”
“扶冉！”
尘风，王檀还有余苏见状就要提剑上去拼命，但一只手却挡在了他们面前——
尘风：“岁上，你？！”
王檀想要绕开扶夜：“监国大人，你干嘛拦着我们？！”
“你们先看看自己的手腕。”
扶夜面色冷然地看着那个太监——
从他们进入这个地牢开始，其实就已经中毒了，此毒无色无味，若不是他方才想要动用内力来救下扶冉，却丝毫用不出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被摆了一道。
当真是大意了。
三人听到扶夜的话，面带疑惑地低下头，拉开了自己的袖袍——
只见手腕处的血管泛着青黑色，筋脉受阻自然用不了内力。
余苏愤愤将袖子放下，握紧了剑：“你好卑鄙！”
但是，就算没有力气，他也会保护小郡主的，不然，他消失的那几年里，拼命练功的那几年，还有什么意义！
“放开她！”
余苏不顾扶夜的阻拦，提着剑冲了上去，速度之快让那些夹着扶冉的士兵们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一刀便解决了一个人。
他将小丫头拉到身后来：“小郡主，余苏会保护好你的。”
扶冉愣了愣，一股暖流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她看了一眼余苏颤抖的手——
“余苏，你中毒了，你不能再用内力了。”
大牢陆陆续续涌进更多的士兵，人数至多是他们几个人没法解决的，何况大家都中了毒。
“死太监，本郡主跟你走，你先把解药交出来！”
扶冉夺过余苏手里的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你要是不交出解药，我就让你没法回去跟墨吾道奉命！”
她将剑往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摁了一下，顷刻间细嫩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痕——
“扶冉！”
众人齐声喊她，但她依旧不为所动。
这个太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毕竟墨吾道暂时不打算对自己动手，那他肯定不敢违抗墨吾道的命令。
若是带回了自己的死尸，他脑袋也得搬家！
守元本来以为这娇滴滴的小姑娘不过是在吓唬他罢了，一个千銮宫的小郡主，从小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能有多大的胆子和魄力？
直到扶冉真的动了手，他才有些心慌。
“算了，不过是解药嘛，咱家给就是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白瓷瓶，捏在手上，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扶夜：“监国大人，虽说一会解了毒，但这景州地牢此时已经是铜墙铁壁了，别说人，就算是一只老鼠不小心跑出去，也得被乱箭射死。”
他意思是让扶夜不要轻举妄动，此时周围已经设下埋伏。
扶冉：“废话少说，把解药给我爹爹！”
这家伙竟然敢把他爹爹比喻成老鼠，要不是如今形势所迫，她非得把这人吊起来抽！
那太监也不再多嘴，隔着老远将解药扔了出去，正好落在尘风手中，随后又转过来笑嘻嘻的：“小郡主，刀可以放下了吧？”
“闭上你的嘴，本郡主要看爹爹他们服用下去，确认无误了才走！”
扶冉才不管他，反正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不敢让她出事的。
“咱家够给你面子了，再闹下去可不好收场了小郡主。”
那太监也是生气了，不知袖子里哪儿来的暗器，突然掷了出来，一下子弹到了小丫头的手上。扶冉吃痛松了手，锋利的剑还是不甚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血珠一点一点渗出来。
“把人带走！”
左右涌上来一堆侍卫，一下子就架着扶冉的手，王守元如今是一肚子火，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丫头给拿捏了，早知道方才就直接动粗。
“小郡主！”
余苏离小丫头是最近的，他即便手无寸铁也要和那些侍卫拼命——
景州离皇城路途遥远，万一小郡主在宫里出了事，他根本没法及时赶到。所以，一定不能让他们带走小郡主！
他虽说剑不在手，但是依旧生猛，一膝盖顶上侍卫的肚子，随后一记肘击和扫腿又打退几个人，但他的下盘明显不稳了，就连气息也急促许多。
“余苏，别打了！”
坏了，肯定是身体里的毒发作了。
扶冉挣扎着，却被人死死架住，只能够看着余苏在那群侍卫中越来越处于下风。
尘风和王檀见状也冲了出去，大牢里一时间乱成一片。
“爹爹！快让他们住手！”
小丫头被越拖越远，余苏最终倒在地上，侍卫们一拥而上，而周围的尘风和王檀则是自顾不暇。
“住手。”
扶夜冷冷地呵斥了一声，一掌推出，不少士兵们重重地撞在墙上，大牢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尘风，把王檀和余苏带过来。”
王守元眯了眯眼睛，难怪大人要趁扶夜不在的时候动手，这家伙不仅武功高强，关键时刻依旧临危不乱，即使，要被带走的是她的女儿。
“大人真是好功夫，解药刚服下去片刻，就能使出这么强的内力了。”
他抬手让侍卫们退下。
扶夜没有理会他，而是静静地看着扶冉——
“冉儿……”
小丫头不明白他这一眼的含义，只能被人一点点拖走。
余苏看着越来越远的扶冉，即便全身痛得像被一刀一刀割着，也要一点一点爬向她——
“小郡主……”
怎么办……
余苏每一次都没有保护好你……
第二百八十一章
马车颠簸，一路迢迢，回皇城的路上没有半分变故，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回到了这座城——
半年多不曾回来，却觉得城中冷清不少，即便是青天白日，出来街上的人也只有三三两两。
连商清国最热闹的皇城都是如此了，那其他的城池呢？
马车进了宫里也依旧是通畅无阻，那些来来往往的奴婢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巡逻的侍卫——
皇城真的出事了。
扶冉放下车帘，正想和楚衍商量一下一会见了墨吾道该如何，却发现他薄唇紧抿，额头上也多了一层细汗。
“阿衍，你哪里不舒服吗？”
楚衍有些疲惫地抬了抬眼，慢慢把头靠在小丫头的肩膀上，他没有正面回应扶冉的问话——
“别担心，见到墨吾道就如同往常一样，喊他宁叔叔便好了，咳咳……”
他掩唇咳嗽两声，声音有些沙哑：“你若是想知道什么，问他便可。”
以他对墨吾道的了解和猜测，小丫头问了，他必然会说实话的，因为现在的形势，他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别的什么了。
小丫头乖乖地应了一声，随后紧紧地搂住他，她的手抚上少年的脸颊，感觉有些凉……
阿衍的身子近来越来越差了，不知道是为什么，问他，他也总是避重就轻……
不如，一会问问墨吾道？
她思索着，马车就停了下来，她撩开车帘子——
果然是尘星殿。
“下来吧，小郡主。”
王守元尖细的声音响起，扶冉不悦地抿了抿唇，说实话，她对于太监这种细细的声音还拖长带调感觉很不舒服。
算了，如今也没办法……
她索性呼出一口气，撩开帘子利落地跳下马车，随后朝着楚衍伸手——
“阿衍下来，冉儿牵着你。”
她眉眼弯弯，嗓音甜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两口是来出游的。
楚衍清冷的眉眼转瞬间冬雪消融，艳然胜春，他把手搭了上去，两人便走进了尘星殿。
殿内一股浓郁的熏香，布局也和其他宫殿不同，地上是一个太极八卦图，梁柱也不像别的宫殿那样雕龙画凤的，上面是许多小丫头看不明白的星文，她瘪了瘪嘴——
不愧是大国师的宫殿呀，还真是有点装神弄鬼的感觉了。
“小阿宁。”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一身玄黑星文袍的男人不知何时就出现在她身旁了——
那张脸，九年了从未变过，他似乎有驻颜术一般，一点也没老……
扶冉心里记得楚衍跟她说过的话，于是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句：“宁叔叔。”
墨吾道挑了挑眉，也不知道对这个称呼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妖孽般俊美的脸上勾起一抹笑意，视线落在小丫头和楚衍十指相扣的手上，略微地深了几分。
“看来小阿宁很喜欢我的小阁主呀？”他似有深意地在楚衍的肩上拍了拍，“近来身体可好？”
他此话意有所指，楚衍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因为血蚕吗……
他声音平缓淡漠：“有劳阁主关心，楚衍的身体一如往常。”
墨吾道眯了眯眼，又笑起来：“哪里的话，你可得好生照顾自己，毕竟还想要你替我再多杀些人呢。”
闻言，楚衍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他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几分，看得扶冉心疼坏了。
“阿衍。”
她握着楚衍的手又紧了紧，想要用这个方式告诉他，过去的那些身不由己都没有关系的。
“宁叔叔，阿衍近来操劳的事情多了，都没好好休息过，若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去做便好了。”
她纯良地笑了笑：“杀人嘛，冉儿也会。”
墨吾道面色冷了冷，就在扶冉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这男人又莫名地笑出声来，他缓步走到座儿上，左手托着下巴——
“看来是小阿宁长大了，竟然连杀人都会了。”
“不过也好，当初小阿宁可还欠宁叔叔一个要求呢……”
要求？
哦对……是有这件事来着……
见扶冉没有拒绝，墨吾道便理了理衣袍，右手颇有节奏地在椅上敲打——
“不如就……换个称呼吧？以后别叫宁叔叔了，这要求应该不过分了吧？嗯？”
扶冉愣了愣，换个称呼？这么简单的事儿吗？这家伙不会要她来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吧……
扶冉问道：“改成叫什么？”
墨吾道却没有马上回答，他邪魅地笑了笑，朝着殿外勾了勾手，语气难得一见的温柔——
“过来吧，我的阿宁……”
第二百八十二章
阿宁？！
难道是她的母亲，永宁公主吗？
扶冉就这么僵硬在原地，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回头，她的母亲应该死了才对，这么久了不可能活过来的……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穿越到玄幻世界里了……
就在她左右摇摆之时，鼻间钻进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好像是栀子花——
一名女子穿着羽白蓝瑛广袖裙，身姿轻盈窈窕，柔顺的墨发上随意地缀了根素簪，那侧脸在夕阳中氤氲柔美，鼻尖那颗淡痣给这样脸平添了几分俏皮……
她的母亲，好像就这样从画里走出来了……
商宁听话地走向墨吾道，站在他旁边似乎是在等他下一句命令，然而墨吾道痴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手将人拉到了怀里——
“姐姐，阿吾让小阿宁回来看你了，开心吗？”
女子静静地坐在他怀里，没有答话，也没有排斥，她的视线似乎随着墨吾道的话轻轻换了个方向——
商宁看着扶冉，木讷地点了点头。
墨吾道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回应自己，随之便是一阵狂喜，他将人搂的更紧了，眼里是难以抑制的喜色：“姐姐，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会慢慢恢复的，既然阿宁醒了，以后阿吾就不叫那丫头小阿宁了好不好？”
他把头埋在商宁的脖颈间：“阿吾心里只有姐姐，我的阿宁终于回来了……”
扶冉脑子里一阵轰鸣，她的妈妈竟然醒过来了，竟然真的醒了……她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墨吾道这家伙似乎对她母亲有着很强的执念，这绝对不仅仅是对姐姐的喜爱了……
这病态的爱，难怪她妈妈会让她一定要小心这家伙，这个人竟然小时候将她掳走，还叫她小阿宁，强迫她喊爹爹……
好恶心！
扶冉神色冷了冷：“墨吾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男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大殿里还有两个人，于是意犹未尽地坐直了身子：“冉儿，以后你该改口叫我爹爹了……”
扶冉眸子沉了沉，这臭不要脸的东西！
把她母亲尸身偷出来就算了，还把她抓走两年，现在还要代替扶夜来跟她们过一家三口的日子！
可是，她能怎么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皇舅舅呢？”
眼下需要确定皇舅舅的安危。
墨吾道也没有怪她不改口，无辜地抬了抬手：“皇上啊，当然是在金銮殿了，我不过是个国师，能拿他如何呢？”
扶冉抿了抿唇，这人还真演上了。
“我要见皇舅舅，还有大理寺卿之子宋瑾之。”
墨吾道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不悦，但怀里是他最爱的商宁，他转瞬间又消了火气——
“皇上嘛，正在金銮殿议事呢，应该明天就会出兵南下了吧。”
出兵南下？！
南下的话，那个国家是……南沧国？！
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攻打南沧国？
那太子哥哥和妙清夜……
“很意外吗？”墨吾道修长的手一下一下地顺着商宁的发丝，“不止是南下，接下来还有东征，西扩，哈哈哈哈……”
他轻轻抚摸着商宁的脸：“我要把这天下捧来给姐姐，好不好呀？”
他低头看着商宁，女子眉目平静，似乎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一张红润的樱唇微微张开。
墨吾道眼中闪过一丝情欲，他轻挑起商宁的下巴，薄唇紧接着就要贴过去，却被怀里的人使劲儿地推了推——
“怕……怕……”
她好像不会说话，不会思考，可是此时又能够皱着一张精致绝色的脸，嘴里断断续续地说出一两个字来。
“阿宁不怕，不亲就是了，乖……”
墨吾道重新把人搂在怀里，比之前搂得更紧了：“我家阿宁开口了，我家阿宁会说话了……”
扶冉看着墨吾道怀里的那个人，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可是她竟然觉得有点陌生，心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欢喜，更多的是担心……
眼前这个娘亲，真的还是原来的她吗？
“冉儿快过来，爹爹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你娘亲醒过来的，你还不过来让她看看？”
墨吾道对她招了招手，扶冉看了楚衍一眼，后者对她笑了笑——
“去吧，她确实是永宁公主……”
小丫头错愕，阿衍的这句话……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但是没有告诉她。
扶冉慢慢地走过去，随后蹲在商宁的脚边，女子看着她一点点走过来，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依旧波澜不惊……
墨吾道催促了一句：“冉儿，叫娘亲呀，这是爹爹准备了好久的惊喜。”
小丫头粉唇抿了抿，对于眼前这个只有在画里见过的娘亲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没有感受过母爱，除了之前皇舅舅给她的那个木盒，可是，如今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女人的手忽然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动作轻柔，一下一下的，好像有一根羽毛在扶冉的心里挠着，身体里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就要喷涌出来……
“阿……阿……”
商宁嘴巴开合着，似乎在努力地尝试说出话来——
“阿，阿夜……”
扶冉面色一喜，她握住商宁的手：“阿夜？娘亲，你说的是阿夜对不对？是扶夜，是爹爹对吧？”
商宁听到扶夜这个名字，那张脸总算多了一点情绪，她的双眸开始泛着泪波，嘴里似乎拼命地想要说出那个名字却迟迟说不出来。
“娘，我是扶冉，爹爹现在在景州，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扶冉热泪盈眶，她轻轻地吻了一下女人的手。
自从商宁的嘴里喊出那个名字后，墨吾道面色一瞬间就冷了下来，那双眼眸就如同千年的寒冰一样，他毫不客气地抓住扶冉的手，随后一掌拍在她的左肩上——
商宁看着被一掌拍飞好几步的扶冉立刻就变得十分激动，她红着眼圈要挣脱墨吾道的束缚，墨吾道狠厉地掰过商宁的下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
“不许叫那个名字，姐姐，阿吾才是你爱的那个人……”
小丫头摔在地上，喉底涌上一股腥甜，她看着一脸惊慌冲过来的楚衍，悄悄地忍住想要吐出来的身体反应。
“扶冉！”
楚衍冲过来将她揽到怀里，扶冉感觉到他的身子都在颤抖：“冉儿，冉儿……”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墨吾道竟然真的会对她下手，是他太大意了。
“好啦好啦，”扶冉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别这个表情，他不就推了我一下嘛，一点也不疼。”
楚衍此时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安慰，红着眼的样子就像一只没有守护好自己宝藏的困兽——
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舌尖，强硬地封住她的唇。
甜甜的味道在扶冉的嘴里弥漫开，她想推开楚衍，可是少年强硬得不像话，就连脊背都在因为惊慌而颤抖……
小丫头一下子就不忍心推开了，她搂住楚衍劲瘦的腰，使坏般地掐了一下——
少年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便被某人捏住下巴，反客为主。
王守元本来是要进殿里跟墨吾道汇报的，结果一进来就是这样活色生香的场面，他默默地转了个身，出去把殿门带上了——
无语了，无了个大语了！
难道大国师让他千里迢迢把小郡主带回来，是为了跟她一起凑两对儿璧人，然后一起……
那啥那啥吗？！
荒唐！
幸好他是无根之人，否则就刚刚尘星殿里那场面，就跟进了青楼窑子一样……
恐怕他也要忍不住加入了，可惜了，常年在尘星殿，这把年纪了还没有和小宫女对食过……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