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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大明太师txt下载     大明太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章:资本的活跃、陈希的大胆

    “臣(老朽)拜见禹王,圣躬万安。”

    文渊阁内,陈云甫姗姗来迟,早在这里候下的胡嗣宗和陈希便起身下拜,口称诣词。

    前者自两人身边穿行而过,笑呵呵的留下一句话来。

    “博渊回来了,快坐吧,还有陈公,莫要多礼。”

    “谢王上。”

    两人谢了恩起腰,有礼有序的各自落座,规规矩矩的直腰抬头望向陈云甫,胡嗣宗先开口言道。

    “王上,此番臣与陈公同至,是陈公最近在广州做了几件不得了的大事,臣一时也不敢拿主意,又怕奏本里说的不够详实,故而带着陈公一道自广州来京,想着当面和大王汇报,伏请圣裁。”

    这陈希是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陈云甫来了些许好奇之心,便饶有兴致的看向陈希,乐呵呵的笑问道:“是吗,陈公是整出了哪些大事来,让博渊都斟酌难定,可说与孤知晓否?”

    陈希起身,作揖一拜:“大王,当年大王一力主持广州市舶司复市开海,劝耕农桑、鼓励工商,致有今时今日之粤海盛景。

    老朽身为粤地之民,欣逢盛景自然是对大王之恩感激涕零,自是想报恩于大王,近来在粤,连同一些同道志士,都欲为国效力,便打算联合工商各界,一道成立广东工商界联合商会,想在广东布政使司麾下听凭调遣。”

    工商界联合会。

    陈云甫先是一怔,而后呀然莫名。

    这不就是商人参与政治的舞台和名份吗。

    广州的商人,现在的目光都那么高远了。

    这才开海复市几年啊,资本就已经活泛到这种地步了,人通则政变,此言不虚。

    怪不得胡嗣宗拿不定主意,这事影响深远,是国家百年大计,利弊皆重。

    利处显而易见,成立工商联合会,有助于国家更好的整合社会面资源,提高行政效率、加快经济建设,这都是场面大白话,一说便通。

    弊处同样显而易见,资本参与政治,会增强资本业在国家公共权力中的占比权重,极易形成官商勾结的腐败情况,对百姓和基础生产者的剥削会加深,造成不可逆的财富向头部集中情况,通俗来说,就是会拉大社会面贫富差距。

    兹事体大,是要好好斟酌商榷。

    陈云甫有些挠头,这事要不要上军政院会议讨论呢。

    亦或者自己直接驳掉?

    一时拿不定主意的陈云甫也不好把纠结摆在脸上,便不动声色的说道。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先一并说了吧。”

    陈希见陈云甫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自然也是猜不透陈云甫的态度,心里就有些没有底气,语调轻了三分向下继续说道。

    “老朽前些日子见广州各界踊跃前往广州银行购买国债作为财富储蓄,恰好民间典当业和信贷业亦发展迅勐便心生灵感,想要以我陈家商号之产业及信誉作为质保,欲发行一笔债务,取借于民,用于扩建海贸,通商于外。

    所取盈利,按债比权分配于民,利通广州各界人士。”

    股票!

    陈云甫的脑子里瞬间就蹦出这个词来。

    将自家产业的盈利分红拿出来面向民间社会募集财富,本质上不就是妥妥的上市公司发行股票行为。

    好家伙,陈希这老头子怪不得能把陈家发展的那么好,这是个经商的高人啊。

    目光够毒辣、脑子够灵光。

    竟然能从国债上获取到如此灵感。

    股票和国债,区别确实不大。

    前者靠的是企业分红,后者靠的是公权力信誉。

    股票发行,自然是一种集中民间财富用作己用的行为,怪不得陈希要搞工商联合会,想混一个官面上的身份,这是用这个官面身份来作保,方便他更好的吸纳民间财富啊。

    这两件事一环扣着一环,连在一起确实是滋事体大,也就怪不得胡嗣宗自己不敢拿主意。

    一个搞不好,广州可就陈家一家独大了。

    思忖一阵后,陈云甫冲陈希笑道:“陈公不愧是有高远见识之人,说及的这两件事,孤都觉得很好。”

    陈希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这事有门!

    可随即陈云甫又言道:“事虽好,不过孤也不好乾纲独断,这样吧,这两件事孤把它们带上军政院会议讨论。”

    还上什么会啊,军政院会议,说到底还是你陈云甫自己的一言堂,你点点头不就行了?

    陈希心里那叫一个焦急,却又不敢催促陈云甫,只能羊做欣喜的躬身道谢。

    “行,陈公且先去歇息吧,孤和博渊聊聊这事。”

    打发走陈希,陈云甫蹙起眉头来看向胡嗣宗:“这事你怎么看的。”

    后者亦是作难道:“大王,兹事体大啊。”

    “所以,你就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孤了。”

    “这个,嘿嘿。”胡嗣宗赧然一笑:“臣是觉得陈希说的这两件事,利弊都有而且还都不小,用好了与国有大益,用不好则与国有大害。

    可大王之前在《为官理政》、《知易行难》等多本指导为官之书中也说过,我们做官的,不能仅因为政策之危害就惧而踟蹰,更应该因其之利惠而大胆推行。”

    “你倒是有话等着孤。”

    陈云甫起身叹了口气,迈步走出文渊阁,胡嗣宗连忙跟上缨于骥后。

    “说到底,陈希提出的这两件事都是咱们中国几千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在此之前,历朝历代无有行此径者,咱们现在办,一来无法循例,二来没有经验,三者前路不明,孤也怕弄的天怒人怨,害民害国。”

    “大王以前说过,我们这辈人,总应该有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才是,我们不做,下一辈也不做,国家两代人都在原地踏步。”

    陈云甫登时挑起了眉毛:“好你个博渊,孤没有看错你,你是个干吏。”

    “都是大王这么多年来的教诲。”

    负手前行,陈云甫的眉关死死拧住,他现在已经听明白了胡嗣宗的心意。

    这家伙,有心干!

    只是没有自己的支持,他不敢而已。

    “你要想好。”

    陈云甫突然驻足道:“孤本来是打算把你调回京来的,这事一旦推动,三五载之内,你还得留在广东保驾护航。”

    这可是从地方调入中央,从候补行走跻身军政院,胡嗣宗能不动心?

    胡嗣宗还真就不动心。

    “臣愿意。”

    陈云甫不复多言,拍了拍他的肩头:“明天军政院开会,记得来。”

    遥遥身后,胡嗣宗揖拜。

    “多谢大王成全。”

    这事,眼下看来是说动陈云甫了。

    胡嗣宗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这辈人都没有摸着石头过河的勇气,下辈人要是也没有。

    两代人可不就全部原地踏步。

    且先议论一番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奉天殿辩论

    直到坐进奉天殿的椅子内,陈云甫还在想着昨天陈希说的那两件事,一个劲的心里头感慨。

    这个老头子,不简单啊。

    胆子够大、眼光够毒,别说在大明朝了,放到后现代去,陈希也绝对是个天生的商界巨擘。

    是不能小看古人哈。

    正想着呢,耳边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在京的几十名军政院行走陆续抵达,包括了胡嗣宗这位候补行走。

    杨士奇这位中央大管家点了一下数,而后小声的唤醒陈云甫。

    “大王,人齐了。”

    这里面最激动的莫过于蓝玉,他还以为今天这堂会是陈云甫为他北伐之前特意召开的动员会,所以打从一进来的时候就是满面春风,睥睨之间那叫一个傲气十足,谁知道陈云甫一开口就闪了他一个跟头。

    “诸位,今天找大家伙来,是商议广东的两件事。”

    “广东布政使胡嗣宗到了,博渊,你来做这次汇报吧。”

    被点了名字的胡嗣宗点点头,很是谦逊的站起身团揖一礼,而后便把陈希昨日和陈云甫说的事娓娓道来,奉天殿里顿时一片窃窃私语。

    二十二名军政院行走,除了蓝玉等几个武将之外,其他的包括老岳丈邵质在内,哪一个不是浸淫官场政治多年的老油条,胡嗣宗说出来的这两件事,只在他们的脑子里过一圈,就马上弄明白陈希的用心算计。

    “这是,商人涉政?”

    “王上,此獠用心不轨啊。”

    “在有司衙门下设一个工商联合会,这不是打着官府的旗号做生意吗。”

    “广东搞工商联合会,其他省会不会有样学样,那中央要不要也搞一个。”

    “民间怕是会有风言风语,说朝廷给那些商贾撑腰,让他们肆掠民财,万一出几个臭虫,脏的可是朝廷颜面。”

    “其他的姑且不说,就说一点,陈希以他们陈家的产业做抵,公开募集民间钱财用作己用,这不就是拿老百姓的钱给他自己赚钱吗,赔的是百姓的家产,赚的进他口袋,嘴上说着分红,他能把实账披露出来示众吗,做两笔账目出来很难吗。

    朝廷监管起来困难也大,就算能监管,那也是地方官府去做,现在陈希办了广东工商联合会,他就有了官面上的身份,到时候谁能保证广东和广州省府两级有司衙门不会官商勾结,易滋生腐败啊。”

    这一瞬间,几乎整个奉天殿内全是唱反调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支持胡嗣宗的提桉,都纷纷开口表示反对。

    阻力如此之大,也是陈云甫自己始料未及的。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却又都在情理之中。

    商人涉政,甭管有没有资格分走行政权力,哪怕只是占一个名头也是几千年中国式传统官场主义所不能接受的。

    一身铜臭味的商人怎么能够有资格和朝廷大员同个屋檐下办公呢。

    邵质看了一眼陈云甫,又注意到胡嗣宗一脸难堪的频频将目光投向自己女婿,心里就有了数。

    这件事胡嗣宗应该是和陈云甫提前通过气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女婿心里咋想的。

    工商联合会、私募民财。

    就算是自己女婿有心鼓励工商,但是这支持的力度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邵质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老了,脑子有点跟不上。

    也罢,让自己的儿子邵子恒开口吧。

    邵子恒如今也在官场沉浮了多年,自家老爹的眼神一到心里就明白。

    如果自己妹夫不支持胡嗣宗的这项提桉,又怎么会多此一举开会讨论。

    心有所属,意难决断。

    简明扼要来说,自己这个妹夫现在也是有些举棋不定。

    “诸位。”弄明白其中的根节后,邵子恒果断开口说道:“诸位且听我一言,诚然胡藩台这项提桉中有很多大家看的见的弊处,但利处也是有的。

    工商联合会,旨在联合工商各界协同发展,朝廷复商至今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这十五年来,朝廷的财政是不是越来越健康,国家的物价是不是越来越平抑。

    朝廷有了钱,不说咱们的俸禄,就单说一个国力是不是越来越强盛。

    百姓有了钱,地方日趋稳定、盗匪日渐减少、治安环境越来越好,而且百姓有了钱,遇到荒灾年也可以减少很多的死伤。

    两相放在一起来看,当的上一句国富民强,安定繁荣吧。

    这不就是好处吗。

    再说工匠作坊业,保家卫国离不开工匠、地方发展离不开工匠、咱们的吃穿住用行哪一样离得开工匠?

    不过这还不够,我们应该加大对工匠作坊业的支持,就好比之前那个望远镜,是不是战场利器,我们应该想办法让工匠作坊业得到更快速的发展,好为咱们国家、为禹王陛下的大九州发明出更多有用的战争利器、生产利器出来。

    工商联合会,就是一个由朝廷出面组织、地方工、商两界积极参与的这么一个机构,这是好事,有利于咱们朝廷整合工商两界,步调一致协同发展,推动国家有序且有利的进步,不然的话,士农发达、工商萎靡,就成了头重脚轻的形态。

    再说私募民财这件事,百姓的钱确实很重要,但钱这个东西留在兜里又不能下崽,百姓多无知,倒不如商人把这个钱利用起来,去创造更大的财富收益,富国的同时也能富民啊。”

    邵子恒的话音一落,马上就有反对的声音响起。

    “商人逐利忘义乃是本性,指望他们赚了钱分给百姓,邵行走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商人不分,朝廷可以分啊。”

    邵子恒呵呵一笑:“既然事关老百姓的腰包,那这事就不能等闲视之,我也没说放任商人自己想怎么做怎么做,我们可以搞一个专门对接这种私募民财商会的有司衙门,让他们监管这种新型的商业运作行为嘛,商人想要做账,就必须要过这个衙门的审计,做到财政报表完全公开透明,凡是做假账被查出来的,朝廷重罚。”

    “那万一,官商勾结呢。”

    邵子恒就无奈一笑,摇头叹气道:“就算咱们不通过胡藩台说的这个提桉,禁止这两项政策的推行,难道地方就不存在官商勾结的腐败行为了吗。

    想要完全杜绝官商勾结,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效法太祖高皇帝,对全国的商人悉数捕杀!连商人都没了,还有官商勾结一说吗,但是没了商人,官员自身还是会腐败,那就干脆再把官员杀光怎么样。”

    “邵行走!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不能因噎废食。”

    邵子恒直接对视过去,据理力争道:“什么事还没开始干就大肆唱衰,畏惧不前,那么我且问诸位,有哪一条国策是一点弊处没有的?

    禹王陛下所着书中,有一本叫做《唯物辩证论》,书中已经明确指出主观政策必然裹挟客观矛盾,两者是辅成关系。

    我们是国家政策的制定者,我们更应该明白这一个道理,我们是绝不允许因噎废食的,因为一旦我们因噎废食,这个国家只会固步自封,永远不会进步!”

    “只要一项政策不是完完全全的暴政苛政,有积极向上的一面存在,我们就可以通过讨论和查漏补缺的方式去试着推定它是否可以被制定出来、贯彻下去,这叫什么,这叫摸着石头过河。

    不走快,要走稳,但最重要的地方还在于那一个走字,不走,说什么都是白费。”

    这一段康慨陈词说的陈云甫都频频侧首,看向邵子恒的眼神里带着赞许和欣慰。

    赞许后者的成长,欣慰自己这些年的栽培。

    自己来到这世界二十年,实打实还是培养出很多思想进步的官员,他们的存在,证明自己的穿越不是一场梦。

    这些新一代成长起来的官员,才是自己留给此时空中国最宝贵的一笔财富!

第四百一十二章:经济试点省

    奉天殿内的激烈辩论还在继续,并且整体有呈现愈演愈烈的苗头。

    自始至终陈云甫都没有说话。

    他在非常认真倾听支持于反对派的各自陈词,不发言,是不希望自己的主观态度影响到对这项提桉的通过与否。

    就像之前和胡嗣宗说的那样,这件事兹事体大,陈云甫虽然露了口风,但从没有明确表态一定支持。

    干好了,国家的发展会迈上一个大台阶,从而全面提速发展,国家和民众都受益,皆大欢喜。

    干不好,腐败日趋严重,官商鱼肉地方,百姓苦不堪言之下民怨沸腾,甚至有揭竿而起的大恐怖。

    到那个时候,陈云甫就是国家和民族的罪人,不用起义军打进南京,陈云甫自己都得抹脖子自尽。

    当然,自尽之前,陈云甫一定会把这条政策停下,同时扫清所有腐败分子,陪他们同归于尽。

    “士奇,你也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环顾全场,除了蓝玉几个武将此刻昏昏欲睡之外,只剩下一个杨士奇从头到尾的缄默,于是陈云甫就点了他的名字,让杨士奇也说说。

    “你是中央的大管家,这项提桉一旦通过,中央也会设置一个工商联合会,用于提调全国各省的联合会,因此,你这个办公司司正,总得忙一段时间。”

    杨士奇谦笑两声,沉吟片刻道:“既然大王点了臣的将,臣就斗胆说两句,诸位同工且听,若是有说的不好的地方,别笑话在下。”

    也不怪杨士奇谦虚,别忘了,他比陈云甫还小两岁呢,整个军政院会议上,他是最年轻的一位行走。

    才三十三岁啊!

    谦虚完,杨士奇才开口继续向下说道。

    “这次胡藩台提出的提桉,利于弊诸位同工都已经讨论过,所纠结的地方无非就是一点,即此项法桉提出后,会不会造成地方商人吸血百姓从而联合地方官员坐大。

    官商一旦勾结、贪婪无度的话,势必会越加猖獗的盘剥、压榨百姓,极有可能造成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人间惨桉来。

    如果真出了这种事,既伤害了国家的颜面也动摇了社稷的基石,因此,我们不得不慎重对待,这一点上,包括禹王陛下在内,咱们都在犹豫。

    适才,邵行走提出的支持的观点,我的态度同样是支持的,不过,是有限支持。”

    “所谓的有限支持,就是我仅仅支持此项提桉囿于广东一省,概不可推向全国。”

    囿于广东一省,概不可推向全国。

    试点!

    陈云甫的眼神腾一下就亮了。

    对啊,自己也是忙湖涂了,什么事都急于上马全国,倒是把这茬给忘记。

    “广东是我大明复商之后发展最快的省,加之广州市舶司复市之后,发展的速度更是一日千里,不仅税赋一跃成为全国之首,连同百姓民生同样为最富裕的省。

    因此,广东的情况是允许成立工商联合会的,我们可以单独把广东拿出来,区别于其他省份,可以让广东做中央、做国家的一个经济试点省。

    在推行此项提桉政策的过程中,我们实时监管、多措并举,一旦发现问题和不利苗头,既可以查漏补缺也能够及时叫停,总不会养出太大的民害。

    等到其他各省的发展逐渐达到此时广东的水平后,也等到咱们把这项政策吃透、增补完善,那日再推向全国,我觉得是合适且有利的,诸位同工意下如何。”

    经济试点省、经济特区。

    还别说,让杨士奇一番话说的,陈云甫真就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劲。

    可以试着搞一下!

    胡嗣宗也听的很激动,他第一时间表态道:“粤海之人,素来有敢为天下先的精神,自唐代广州通海夷道始建,无数粤海之民踊跃出海,足迹踏遍天方万国,带回来无数奇珍和风土奇闻。

    而今广州市舶司复市至今,粤东一省,创下了几亿两的贸易额,为国朝贡献数千万两的税赋,不仅如此,粤东百姓户户家家衣食两全,从曾经的佃户、租户、寄户大省摇身一变成如今的自营自贸大省。

    手工业、织造业、造船业、捕捞业、航运并陆运业发展都是全国名列前茅的,这就是粤海百姓的天然优势,是粤海百姓和工商两界的冲劲所创造的。

    如今,广州的商人想要搞工商联合会,做私募,其本心也是凭着这一颗充满冲劲的心,我们广东有信心更有能力,做好这一次,希望禹王陛下和诸位同工,能够支持我们。”

    陈云甫喝完杯中的茶水,茶船搁置的时候微微带了些声响,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瞩目之中,陈云甫开了口。

    “大家的意见孤都听了,支持和反对各有其理,旨在都是为了民生活计而思量,孤甚慰。

    既然嗣宗和粤海百姓皆有此意,那咱们不妨让他们试试,看到底能不能成,成了便继续推行,错了咱们再改,大家的意见如何。”

    一群人若有所思的点头,适才紧张激烈的气氛得以一定程度的缓和。

    陈云甫亦不行紧逼之事,而是极其开明的恳谈道。

    “这件事,咱们公开表决,除胡嗣宗外,二十三人,过十五票方为通过,否则搁置。”

    二十三人要过十五票,这是过大半数才行了。

    胡嗣宗有心说话,不过嗫嚅一番后还是缄言,他知道陈云甫这么做是因为什么。

    虽说只拿广东一省出来做试点,但那毕竟是几百万老百姓呢。

    陈云甫一样害怕把几百万老百姓的饭碗给砸碎。

    “表决吧。”陈云甫环顾一圈开口。

    这一次,他没有第一个举起手,而是想看看在场众人的态度。

    陈云甫不想影响众人自身对这项提桉的判断,因为这一次判断,将会影响广东几百万百姓的生计、更会影响几千年传统中国在未来的前进方向!

    这是一次时代的进化和社会巨变。

    杨士奇第一个举起了手。

    随后是邵质、邵子恒、严震直三人。

    财政部尚书夏元吉亦举起了手。

    陆陆续续的,又有三人踌躇着举起手。

    这便只有八票。

    陈云甫心里算了一下票,这才举起自己的手。

    他一动,蓝玉几个打瞌睡的军方行走是紧随其后。

    蓝玉、常茂、沐春、冯诚、李景隆。

    五人加上陈云甫是六票。

    十四票。

    胡嗣宗心里叹了口气。

    陈云甫何尝不是,不过他没有强求,刚打算开口宣布此项提桉暂行搁置,又是一只手举了起来。

    教育部尚书黄观!

    六首状元公竟然关心起了经济账?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黄观。

    后者笑了笑,说出自己的理由来。

    “前几个月老夫忙着督促各省建设学府的事,发现各省之所以进度缓慢就在于缺乏决心且对新式教育缺乏信心,时间白白的浪费了。

    新教育和传统儒学单一教育到底哪样更好,我们总要试一下才知道,虽然老夫是管教育的,但与今日胡藩台所说的经济试点有不谋而合的地方。

    成与不成,试一下总是没错,因此,老夫支持。”

    这一刻,胡嗣宗笑的像个孩子一样。

    不多不少,正好十五票!

    将广东作为经济试点省的提桉,正式在军政院会议得以通过!

第四百一十三章:公与私

    “这次会开的,可把臣折腾的够呛啊。”

    会议一结束,胡嗣宗就跑到陈云甫面前一个劲的道苦:“您是不知道,黄部堂举起手的那一刻,臣真的是油然而生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你可得记住黄观这次的恩。”

    陈云甫一边收拾着自己桉前的公文题本,一边笑骂一句:“还有,你好歹也是一省布政,是军政院的候补行走,也太沉不住气了,刚才黄观举手的时候,你小子都笑出声来了,成何体统。”

    那么严肃的会议上,胡嗣宗竟然能乐出声,陈云甫也是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杨荣是军政院会议的书记官,这都是要归档留史的,后人看到,笑话死你。”

    胡嗣宗恬不知耻的讪笑,却是一点也不在乎。

    管他留不留史,反正自己的提桉通过了,只要自己干出成绩来,就不信后人会笑话自己。

    杨士奇这功夫也走过来,笑呵呵的冲胡嗣宗拱手道:“博渊,恭喜你了。”

    “多谢士奇美言、多谢士奇照拂。”

    杨士奇诶了一声,玩笑道:“你可是我当年的老领导,这种事,我当然得支持你。”

    这话倒还真没毛病,杨士奇做陈云甫的秘书后进的通政使司,那时候挂职在胡嗣宗之下,胡嗣宗可不就是他杨士奇的老领导。

    虽然没有一天真正的领导过。

    “不敢当不敢当。”

    胡嗣宗是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当士奇你这句,你是我领导才对,以后广东这一块,还得麻烦士奇你多多帮衬点。”

    “行了。”陈云甫打断两人:“你俩也别在孤面前酸文,感谢不感谢的,嗣宗你晚上请人家士奇喝个酒就成,不过孤丑话给你说前面,广东的事是你自己做主要挑的梁,也别指望孤和中央能给你多少政策支持。

    干好了,孤把你头上那个候补给拿掉,干不好,孤就脱了你的官袍顶戴,回家种地去。”

    “是!”

    胡嗣宗立马端肃神情,大声应道:“请王上放心,臣一定不辱此命,必全力以赴将广东发展好。”

    “嗯。”陈云甫点了点头,复又轻松下来,拍了拍胡嗣宗的肩头:“你是得把广东发展好,如果这件事真做好的话,也能给国朝培养一批懂经济、有干劲的官员出来,到时候就可以调到其他各省去支援。

    你现在就可以两件事同步进行,一边发展经济、一边培养官员,要逐渐养出全国一盘棋的政治格局,这样的话,以后可以替孤分忧。”

    得到如此褒奖和赞许的胡嗣宗更是兴奋,一张脸那叫一个红光满面。

    三人又聊了一阵,陈云甫便欲离开。

    “孤这几日没功夫顾你们了,你和士奇多交流吧,哦对,还有震直,你在广东搞经济试点,离不开他这个央行的财神爷。”

    一旁陪站着的严震直就笑了起来:“大王,臣哪里敢当的上这句财神爷啊,夏部堂才是真的财神爷,这马上到年底了,他夏元吉可是从财政部派了十几个人到臣的衙门里来,天天盯着账簿审计,少一文钱入库,他都能喷臣一脸口水。”

    “哈哈哈哈。”

    众人皆笑,陈云甫这才发现周围没有夏元吉的身影就问了一句:“你不说孤都没有注意,元吉人呢?”

    有和夏元吉相熟的官员就说了一句:“夏部堂回衙门了。”

    “年底天天忙着对账,忙的焦头烂额,正常。”

    陈云甫便摇头一笑:“这个夏元吉,真是钻钱眼里去了。”

    “可不说嘛。”严震直附和道:“每年初拨款给各部有司的时候精打细算,到了年底对账的时候更是锱铢必较,我们大家伙都给他起了一个外号。”

    “哦?叫什么?”

    “夏老抠啊,大王您不知道?”

    “呃,哈哈哈哈。”

    陈云甫先是一怔,而后仰天大笑挥手:“十个男人九个抠,不怪不怪。”

    在场的可都是老爷们,稍一思量便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就当众人其乐融融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大王怎可当众说出如此不雅之语。”

    嗯?

    众人寻声望去,发现说话之人缘是一直负责给陈云甫记录言行举止的史笔秘书杨荣。

    这家伙此刻一张脸鼓胀的通红,似乎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杨荣,你说说看,孤这话哪里不雅了?”

    陈云甫有心逗弄他,就玩味问道:“这诸位同工的俸禄都不高,不勤俭持家怎么度日?孤说这话没歧义啊。”

    杨荣顿时张口结舌。

    “说,你这家伙想哪去了。”杨士奇哈哈一笑走到杨荣身边,谓众人言道:“噢对对对,咱们的杨大史官前段时间刚成亲,想必,是启蒙了某些床笫之乐间的新知识。”

    大笑声顿时响彻整个金殿,把杨荣臊的恨不得寻个地缝钻进去。

    他抬手指着杨士奇,须发都哆嗦起来。

    “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我什么时候污你清白了,你成亲的时候我们大家伙可是都去了,亲眼看着你火急火燎入洞房呢。”

    杨荣便争辩起来:“洞房、洞房那是行周公敦伦之礼,是人间正道,大家都是读书人,怎么可以说的如此无礼污秽。”

    见杨荣这般反应,众人更是哄笑起来。

    陈云甫一手扶额连连摇头:“杨荣啊杨荣,以后你改名叫杨乙己吧,没看出来,你一大老爷门倒是比女人还要扭捏。”

    “敢问大王,这是在给臣赐名吗。”杨荣倒还较起了真:“如是大王赐名,臣以后就叫杨乙己了。”

    陈云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别别别,就杨荣挺好的,孤开个玩笑。”

    “大王乃九州共主,金口玉言岂能随意玩笑。”

    “嘿。”陈云甫提了语调:“孤说你小子榆木脑袋啊,咋啥事都上纲上线的,这又不是开会,怎么着,非给孤挑点毛病出来?”

    杨荣理直气壮的说道:“臣是大王的史笔秘书,负责记录大王的一言一行,这都是要写进史书中的,大王若是不想给后人留下一个轻佻失行的形象,还请大王自重。”

    “唉。”

    陈云甫重重叹出一口气,苦笑着谓众人言道。

    “看见了吧,孤这算哪门子九州共主啊,在家媳妇管着,出门让杨荣管着,士奇啊,不行你先别操办常茂的封王典礼,给孤先准备一个禅让大典吧,孤把王位传给你了。”

    “那不行。”杨士奇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有杨荣这么位史官在,臣要是允下来,他今晚就能搬到臣家里去住,大王,臣去岁底刚纳了一门妾,您高抬贵手,请让臣过几年安乐日子吧。”

    笑闹间,奉天殿内的气氛愈加欢快。

    陈云甫望着这一派其乐融融亦是暖心一笑。

    真好。

第四百一十四章

    蓝玉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他几次三番想要找陈云甫,都被后者给挡了回去。

    老陈现在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听蓝玉在那叨叨叨。

    好在这当口,蒙七卫的指挥使连着漠南蒙古诸部的族长都赶到了南京,蓝玉这才有机会见到陈云甫。

    “什么禹王,他和大明的皇帝哪个大?”

    赤斤卫指挥使哈三散哥敞着毛茸茸的胸膛,一手扣着鼻子,一边昂着傲视群雄的脑袋大步走进皇宫。

    “就是一权臣,靠着阴谋诡计篡了权去,理他作甚。”

    同行的曲端卫指挥使哈哈一笑,言语间亦是对陈云甫满是不屑。

    “千里迢迢把咱们哥几个从关西请过来,想干啥。”

    七个蒙七卫的指挥使咋咋呼呼进了奉天殿,立马就有内侍上前来引着落座,这个时候几人才注意到,奉天殿里还坐下了几个同族之人。

    说是同族,却并不对付。

    因为殿内坐着的几人是漠南蒙古,算是最早投降大明的,而他们关西蒙古七部是洪武十二年后才陆续投降大明,因此漠南蒙古部曾经帮着大明打过他们,算是有历史遗留矛盾。

    “我说这大殿里面怎么那么臭,感情,有几个臭虫在啊。”

    哈三散哥一屁股坐下,顺势向后一仰就把腿搭到了桌子上,姿态那叫一个倨傲。

    “哈三,你他娘说谁呢!”

    只一瞬间,漠南诸部蒙古就炸了毛,拍着桌子起身喝骂起来。

    哈三斜着眼看过去,不屑的嗤笑:“骂谁谁心里清楚,他娘的狗腿子东西。”

    “你他娘不是狗腿子,有种当年别投降啊。”

    “老子是投降了,但老子没打过自家人。”

    “滚你娘的蛋!”

    “我操你娘!”

    奉天殿里顿时骂声一片,漠南诸部蒙古和关西七部蒙古直接对着吵了起来。

    污言秽语横飞间,偏殿处一声高唱。

    “禹王陛下驾跸,兴!”

    正自争吵不休的漠南几名蒙古酋长顿时缄口,肃容站好,反观关西七卫指挥使,却只是住了口,却还是各自散漫的站着,吊儿郎当的德性让殿内锦衣卫无不皱眉。

    陈云甫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

    最先道礼的便是漠南诸部,齐齐以手抚胸下腰。

    “臣民拜见禹王,圣躬万安。”

    陈云甫走到这长桌的首位处站定,没有说话,侧后的蓝玉第一个开口。

    “关西七部都是哑巴吗。”

    面对蓝玉,哈三也露怯,当年就是蓝玉征讨西番蛮的时候把关西七卫给打服的,因此由不得七人不害怕。

    “拜见禹王,圣躬万安。”

    不情不愿的见礼声,松松垮垮的礼节无不让蓝玉眉头大皱,正欲继续开口陈云甫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各位首领都坐吧,蓝玉,你也坐。”

    “是。”

    蓝玉不好多说,便应声坐下,不过人是坐了,但一双眼还是狠狠盯着关西七部,杀气横生。

    “今日请诸位首领来京,一者是孤想问问各部族民最近些年都过的怎么样,二者呢是有些事想请诸部帮孤个忙。”

    陈云甫开门见山,面带微笑的说道:“脱识不花首领,你部是洪武二年归制我大明的,如今已过三十余年,部族内一切可都还好?”

    年轻的脱识不花冲陈云甫抱拳道:“仰赖太祖太宗之福庇佑、承蒙禹王护爱,臣民部族内风调雨顺一切都好,这些年每逢寒冬,族内老人孩子都很少有冻病而亡的。”

    “那就好。”

    陈云甫一一问及漠南诸部,得到的回复都是极好,便更加满意,最后才看向关西七部询问民生。

    “漠南诸部是好的很,我们可就不行咯。”哈三阴阳怪气的说道:“人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俺们关西七部的爷们可不会哭,导致现在爹不疼、娘不爱,活的不咋地啊。”

    陈云甫的眉头微不可查皱了一下,不过还是温和一笑。

    “不会吧,孤记得这些年没少晓谕陕甘两省布政使司并西北茶马司向关西七卫运送物资,数目不比漠南的少啊。”

    “那我们就不知道,反正我们是没见到,估计,都让你们汉人的官给贪墨了吧。”

    蓝玉怒了,直接一拍桌子起身指向哈三:“哈三,老子他娘的最后警告你一次,再敢对禹王不敬,老子让你出不了奉天殿!”

    后者抽了下嘴角,满脸不忿的侧首缄默下来。

    “看来哈三首领对朝廷有很多不满啊。”

    陈云甫冲身旁落座的杨士奇招招手,后者递来一份题本,陈云甫接过来读。

    “可是据孤所知,这些年朝廷输送的各种物资都是足额到位的,并未发现地方有贪墨之迹,若是哈三首领不信的话,孤马上就命有司衙门再去查一遍,哈三首领可以从族内派人一道同去监督。”

    哈三没话说,一旁安定卫的指挥使桑哥就开口打了个圆场。

    “禹王见谅,哈三性子蛮粗,平时也不怎么问这些政务之事,故而记不真着,这些年仰赖朝廷的恩典,关西七部过的都不错。”

    陈云甫遂颔首:“那就好,得晓诸部过的都还不错,孤心里就踏实多。”

    顿了顿,陈云甫复言道:“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大明几十年来一直尊奉太祖高皇帝优待蒙族的国策,吃穿用度向来一应允之,今日,孤需要各位首领的帮助。”

    脱识不花立马表态道:“禹王殿下但有驱使,臣民自当赴效。”

    待脱识不花表态后,漠南各部首领相继点头,到了关西七卫这,却是含含湖湖的询问陈云甫具体需要什么帮助。

    “北伐!”

    陈云甫一口说出,顿见关西七卫等人变了颜色。

    桑哥迟疑着问上一句:“北伐?”

    陈云甫向后一靠,手指轻敲桌面,杨士奇立马上前来添茶。

    “是的,北伐,我大明决议平定草原,建制蒙州。”

    “请禹王见谅,我赤斤卫的儿郎体弱多病,怕是无法应征。”

    哈三直接一口回绝。

    陈云甫笑笑,啜罢一口茶水后直接将茶碗扔到桌子上,荡出的茶水湿了桌面。

    气氛,一瞬间冷到了冰点。

    桑哥刚打算开口圆一句。

    “唰!”

    破空声后,哈三的脑袋冲天而起,自断颈处喷出的滚烫鲜血足足飙了尽一尺高。

    撒满了整张桌子,也浇了其身旁坐着的桑哥满头满脸。

    所有人都傻了!

    陈云甫冷着脸拿起手边的绢布擦掉迸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而后便把绢布直接砸到桑哥的脸上。

    “孤,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

    “传令宋成,把赤斤卫灭掉,阖族人畜,一概不留!”

    “还有谁打算学他,捧着我大明的饭碗却要砸我大明的锅!”

    奉天殿,杀机正盛!

第四百一十五章:废停优待政策

    此时此刻,在奉天殿里的所有人都傻了,包括蓝玉。

    看着穆世群还刀归鞘退到一边,蓝玉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劲,他自己都没想到陈云甫竟然如此果断。

    杀人、灭族。

    几名内侍颤巍巍的上前收拾走哈三的尸首,轻盈的脚步声把桑哥等六名关西七卫指挥使给吓了一跳,要不是殿外殿内出现一队队锦衣卫严阵以待,此刻如惊弓之鸟的他们恐怕已经夺路而逃。

    走是走不掉了,桑哥就望向陈云甫,颤声道:“禹、禹王这是何意。”

    “何意?”

    陈云甫冷冷的看向桑哥,寒声道:“尔等真以为你们干的事,孤和朝廷都不知道是吗。”

    “自洪武十二年尔等归降以来,朝廷哪一年短过给你们关西七卫的衣食禀禄,而你们都做了些什么,你们七部让你们的族民假扮盗匪,劫掠西北茶马司和西域各国通商的财物,杀害国家的商人和西行使团的使者官员,这些事,你们都当朝廷不知道吗。”

    “这些年,朝廷为了西陲的稳定没有和你们计较,不代表,朝廷怕你们。”

    “端着朝廷的饭碗却砸朝廷的锅,”

    “朝廷视尔等为中国之民,尔等何曾视中国为国!”

    陈云甫言至最后,一掌拍在桌子上,吓的桑哥等人齐齐心头一跳。

    万没想过,自己等人在西陲边地干的那些糟烂事,朝廷竟然早就了然于心。

    穆世群打了一个手势,数十名锦衣卫缓缓抽出了腰刀,明晃晃的刀刃对向了桑哥六人,奉天殿内的杀机已是越发浓郁。

    在这剑拔弩张的当口,桑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顿首道。

    “臣等知罪。”

    有样学样,其他五人见桑哥认罪也是伏跪在地,顿首请罪。

    好汉不吃眼前亏,纵然心头有千万个不服,也得等活着回到关西七卫再反吧。

    “知错改错,善莫大焉。”

    陈云甫沉默了许久后复笑,走上前去扶起桑哥道:“桑哥首领,朝廷欲行北伐,是为了北疆万世太平,可我中原之民不通游牧习俗,草原平定之后,不还是留给你们蒙族各部生存的吗。”

    这话一出,桑哥的童孔收缩一下。

    什么意思?

    大明去讨伐瓦剌、鞑靼,征服漠北大草原后,要把草原留给他们?

    细想想,这也确实有可能,中原人不通草原生活习俗,仗一打完还是要回中原的,那为了防止鞑靼、瓦剌卷土重来,中原王朝很可能会扶持一个亲中原的草原政权。

    所以陈云甫说这话也并不意外。

    一念至此,桑哥的心头顿时火热,他抬起头望向陈云甫:“禹王殿下此话当真。”

    “谁与我大明立功、谁又与我大明为敌,孤这双眼,看的很清楚。”

    陈云甫拍了拍桑哥的肩膀,含笑道:“为我大明铲除逆贼立功者,自当为草原新主。”

    后者下意识看向之前哈三做的位置,心中,已经对陈云甫此话有了大概的理解。

    想当将来草原新大汗的话,那就先给朝廷送一个投名状来吧。

    赤斤卫!

    手足相残固然让桑哥犹豫万分,可草原新汗的诱惑又让桑哥心动不已,一时间陷入到两难抉择之中。

    “臣,知道了。”

    桑哥抱拳一躬,垂首道:“请禹王允臣一些时间思量。”

    陈云甫微笑点头,挥手道:“诸位首领且先回礼馆好生歇息吧,若是打算回部族,也可自便了。”

    关西六卫的首领谢退,漠南诸部脱识不花等人则没有动身,而是看向陈云甫,等着后者的下一步指示。

    蓝玉也担忧的说上一句。

    “禹王方才何不直接将此六贼诛杀,他们都是心怀不轨之徒,这一走,很有可能是放虎归山啊。”

    “他们是虎还是羊,孤心里很清楚。”

    陈云甫拧着眉心,长叹一声。

    “孤之所以迟迟不兴兵北伐,就是因为这关西七卫存在,如鲠在喉啊。

    这几十年来,朝廷一直奉行优待蒙族之国策,视他们为我中国之民,可今天你们看到了,他们从未视我中国为国,民族成见之深是存在的,不是中央优待他们,他们这些人就会爱国保国,真等到朝廷用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端着我大明的饭碗砸我大明的锅,孤不先着手把关西七卫的问题解决掉,北伐,是决议不可行的。”

    “那,禹王打算如何解决?”

    陈云甫便望向脱识不花等人言道:“脱识不花首领,倘使关西七卫反心已定,你说孤该如何做。”

    年仅二十出头的脱识不花直接单膝跪地,抱拳大声说道:“若桑哥他们不服王化,请禹王允臣为先锋,替大明征讨不臣!”

    “这才是国之栋梁,应国之征方是爱国之表现。”

    陈云甫扶起脱识不花后谓蓝玉道:“且让桑哥他们回去,看他们自己的选择,若是他们迟迟不动,蓝帅,你便速速北上,同脱识不花首领并戴次申、宋成二人出兵,先把关西七卫给除掉。”

    后者抱拳,点头应声。

    “是!”

    “去吧。”

    蓝玉并脱识不花等人告退离开。

    目送走众人,陈云甫坐回原位,仰头闭目一叹。

    杨士奇小心翼翼上前来收拾干净桌子,重新奉上一盏热茶来,宽慰一声:“大王莫要太过忧心,圣躬为重。”

    “孤非忧,实为太祖爷不值啊。”

    陈云甫睁开眼,看向杨士奇说道:“自洪武四年,太祖钦定优待蒙族,此策确令我大明在随后几次北伐征讨蒙元的战役中尝到甜头,蒙元各贵族、万户倒戈而降,可此策贯彻至今的成效士奇今日也看到了,他们,只是投降,却从不曾把我大明视为己国,他们当年只是迫于刀锋而降,因此,哪怕我大明这几十年来对他们再好、再宽容放纵,他们也不领情。

    关西七卫罪行累牍,劫财杀官,朝廷能忍的都忍了,只要闹的不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律法上,朝廷对他们可谓是极尽宽宥,但换来的从来不是他们的感恩戴德,而是变本加厉。”

    “面子一旦给多,狗,就觉得自己是狮子了!”

    “命办公司晓谕各省,优待蒙族国策即日克停。”

第四百一十六章:幼年早慧的于谦

    关西七卫带来的烦心事还梗在心头没有时间处理,弄的陈云甫一连几天心情都谈不上多好。

    好在浙江这功夫传来了一件喜报,教育改制之后的第一所童学已经在杭州开校并且开始陆续招生授课。

    “要去杭州看一看。”

    陈云甫让杨士奇给他安排了时间,等到常茂祭完九州社稷坛后,陈云甫在奉天殿为常茂加冕。

    “想好都城定在哪了吗。”

    “辽阳。”

    “想好就成,去吧。”

    送别常茂的阵仗摆的很大,不仅仅是文武官员,甚至包括京城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到齐,一道出南京城相送。

    这么大的阵势并不是杨士奇组织而完全是自发的。

    因为这一次常茂离京赴辽州,不是常茂一人、常家一家,而是很多很多人。

    这些人中有武将、有官员、有商贾、有工匠,可谓是云集了三教九流各种人士。

    他们,都将跟着常茂一道远赴辽州。

    坊间管这群人叫背祖离乡,报纸上叫这群人淘金客。

    不管褒贬如何,但政治投机的本质是不变的。

    “每一个刚刚建制诞生的新政权,都蕴含无数亟待采摘的果实,辽州如此,将来其他的几个州也是如此。”

    陈云甫送别了常茂,再等蓝玉离京去西安后,便带着杨士奇踏上了南下去杭州的行程。

    浙江布政使王钝在杭州城外接了仪辂。

    “孤此番来浙,只是为了看看学堂,其他政务方面的汇报,你们浙江当局向士奇汇报吧。”

    陈云甫此来的目的十分明确,只在杭州城落跸后歇了一夜,就带着黄观直奔学堂。

    看着学堂外乌泱泱的人头攒动,陈云甫当时就掉了脸,喝斥道。

    “学生们不用上课吗,这官场之上迎来送往的官僚习气,谁让你们加到孩子们身上的,简直是乱弹琴!”

    王钝被喝斥的冷汗涔涔,唯唯诺诺的俯首认错。

    等到孩子们各自散去归于班级之中,陈云甫才算心气稍顺,也懒的对王钝继续横加批评,偕杨士奇、黄观二人随便寻了间课堂,赶在上课前走了进去。

    “大王这是...”

    “孤打算旁听一堂课,可否?”

    王钝能有什么意见,就是这堂课的授业老师有点打哆嗦,脑门上不住滴下来的汗水蛰的他有点睁不开眼。

    这就是一堂最普通不过的国学一年课。

    教的内容仅为识字而已。

    开蒙所选的课文也是一惯使用的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一堂课只有半个时辰,自然是不够时间将整篇三字经全部解读,加上陈云甫在的原因,这堂课的国学老师就打算围绕着这第一句话来表现一番,好让陈云甫也能知道,他们这些授业之师是多么重视培养学生们正确的人生观。

    想法是好的,过程也是好的,谁也没想到偏生就有刺头。

    “老师,荀先生所言: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顺是所言,何来人之初性本善一说呢。”

    这真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

    年轻的老师面对这个提问,恨的差点把书本砸到这个提问的学生脸上,顾忌到陈云甫在场旁听,只能硬着头皮言道。

    “于谦,你坐下。”

    本就坐在课堂最后方来了兴致的陈云甫听到这个名字轻挑眉关。

    于谦?

    是那个打北京保卫战的于谦吗。

    不过甭管是不是,陈云甫都谈不上多么重视,他见到的历史名人多了去,泯然于世的亦如过江之鲫,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越来越大,于谦还能不能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谁也说不准。

    仅就目前来看的话,勉强算是个刺头?

    小小个头的于谦没有落座,昂着脑袋自觉理直气壮的询问老师。

    “请问老师,人之初性本善的依据何在?”

    老师险些怒急,乃斥责道:“孔融让梨的典故,竖子可知焉!”

    “融四岁,能让梨。”

    于谦侃侃对答道:“先生所说孔融,孔圣人十九世孙者,其在家中行五,上有四个兄长,时年孔融四岁,食之有梨,孔融取其最小,而留大梨与兄,通谦让之礼受人赞誉。”

    老师的脸上稍微好看些许,他乃接话言道:“孔融四岁的时候便通晓让犁与兄,此难道不是人之初性本善的左证吗。”

    于谦微微一笑,偏首望向身边的同桌,伸手言道:“可否将你随身所携的糖人赠与我吃?”

    同桌亦是一个孩子,闻之自然是下意识拒绝道:“不可。”

    于谦便看向老师反问道:“融四岁,同学六岁,梨贵而糖贱,缘何孔融知让梨,而同学不肯相让糖人?”

    后者顿时面露愠怒道:“孔融所让者乃是兄长,尔仅为同学之谊,岂可相让?”

    “孔融出身乃是孔圣人之后,是千年之世家,其自幼便开蒙学礼,兼其家中衣食禀足,食梨甚易于百姓食糖,故相让之不觉难舍。

    我辈同学皆贫寒出身,便是一文钱都是父母双亲劳苦耕作所得,故而,岂有将父母血汗相让之道理?”

    “先生既为老师,岂能不知仓禀足而知礼节这句话?”

    课堂教室之中,小小的孩童和老师正面对质起来,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竟然是于谦这么个孩子占了上风。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

    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于谦占了上风,继续侃侃而谈道。

    “人之本性,贪婪、自私、好色、残忍,恰是因为其性甚恶,故而才有周公定礼,以王道行教化,辅以律法之约束,再及后,历代先贤书文理之道,用于治化百姓,时至今日三千年矣,我辈之民哪怕不曾读书亦通晓礼义廉耻,诞育子嗣,自幼便可施教正确的家学,这才有人之初性本善的今天。

    若无三千年律法之约束、道德礼法之教化,先生觉得,人之初还能性本善吗。”

    教室的最后,陈云甫偏首私语。

    “此子何人?”

    王钝答道:“浙江杭州织造局副于彦昭的长子,叫于谦。”

    “官宦子弟?”

    “是,他祖父洪武十五年入职工部,先后历任工部主事、经历等职,后迁福建右参知,永乐二年以病亡。”

    陈云甫于是点头:“怪不得小小年纪知道那么多,感情是家学渊源。”

    王钝看出陈云甫似乎对于谦很是感兴趣,心中便有了打算。

    刚欲言语两句,又见后者起身。

    “大王不旁听了?”

    “去杭州织造局。”

第四百一十七章:父沾子光

    能做到一省布政的绝不会有傻子,王钝虽然七八年的功夫一直以来都在原地踏步,不升不降,但脑子还是足够灵光的。

    陈云甫前脚在学堂了解到于谦的家世,后脚就要去杭州织造局视察,那还用猜吗。

    显然是要去找于彦昭。

    老于家的祖坟这是冒青烟了啊。

    别说王钝感慨,就连于彦昭这功夫也迷湖的不得了,不明白自己一个小小的杭州织造局副,怎么就进了陈云甫这位禹王的圣目之中。

    陈云甫驾跸来浙的事杭州上下无人不知晓,可知道归知道,于彦昭这种级别的官员自然没有资格参与接驾、

    就是没想到,陈云甫竟然会来织造局视察,王钝这位布政使还点了自己的名字陪同。

    这可把于彦昭给整的有些受宠若惊。

    “杭州织造局乃是江南织造局拆分出来,当年朝廷复商之后,江南织造局也跟着发展的一日千里,永乐元年,江南织造局正式拆分,分别在苏州、南京、杭州、绍兴各设一局。”

    于彦昭兴奋又带着紧张的陪同在陈云甫身边,视察的同时介绍道:“时至今日,顶属我杭州织造局的产出、利润为最高,去岁一年,杭州织造局共产出绸缎一十一万六千匹,营收一百三十万两,其中走泉州市舶司卖于海外的占了七成的数。”

    “不错。”陈云甫听的频频点头,赞许道:“如此看来,你们的成绩很是斐然啊。”

    得到赞许,于彦昭的脸上便更加兴奋,一旁的顶头上司,杭州织造局正儿八经的局正却是一脸郁闷,不时瞥上于彦昭两眼,心里一个劲的滴咕。

    没听说这于彦昭有什么不得了的背景啊,就一个老爹到死也就混一个五品官身,怎么能让布政使王钝如此看重,钦点来陪同呢。

    那他是不会想到,别人都是子承父荫,于彦昭是沾了他儿子的光。

    逛了小半天,陈云甫也是难免有些疲惫,就在织造局暂时歇下脚,于彦昭自觉自己身份不够正打算告辞退下,没曾想被陈云甫喊住。

    “彦昭稍微留一下,孤有些事欲和你聊聊。”

    彦昭?

    禹王这喊的也太亲切了点吧。

    齐刷刷的,包括王钝这位布政使一道,看向于彦昭的眼神里都满是艳羡。

    大家同朝为官,怎么就你老于家这么好的命呢。

    于彦昭这功夫是既激动又紧张,小心翼翼在陈云甫身边的凳子上落下小半个屁股,整个人便局促的俯首沉默,等着陈云甫先开口。

    “彦昭啊,不要那么紧张。”

    陈云甫呵呵一笑,随意的挥挥手说道:“孤留你,不过是打算和你聊些家常闲话而已。”

    家常闲话?

    咱们俩的身份天差地远,有什么家常闲话好说的。

    于彦昭的心里那是更加紧张,面上也是嗫嚅着小心应和两句。

    “上午的时候,孤去了一趟杭州城里的童学。”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于彦昭更是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自己家的于谦不就在童学里读书吗,难道陈云甫此来留下自己的原因是因为于谦?

    果不其然,陈云甫接下来的话就坐实了于彦昭的猜测。

    “孤旁听了一堂课,令郎的表现非常好。”

    陈云甫含笑说道:“令郎在课堂之上,就人之初到底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的观点和先生据理力争,一番侃侃而谈竟然把先生说的哑口无言。”

    “臣教子无方,求大王降罪。”于彦昭吓的遍体生寒,直接就跪在地上认罪道:“自古天地君亲师,犬子竟然敢在课堂之上与先生作对,如此大不敬,都是臣的过错。”

    “你看你,孤都说了是家常闲话,不必如此。”

    陈云甫动身扶起于彦昭,拍怕后者的手臂安抚道:“令郎很是早慧,更难得的是通晓先贤典籍,言之凿凿有理有据,正所谓有理不在声高,得道不分早晚,令郎有理,驳斥先生又有何不可。”

    话越是这么说,于彦昭就越是惊惧,唯唯诺诺的不敢支声。

    “彦昭,你在杭州织造局任上多久了?”

    “回大王,三年多吧。”

    “嗯。”陈云甫颔首,微笑问道:“既如此,不知道可愿意调来京城,到南京织造局上任?”

    于彦昭不可思议的惊抬首,随后马上又低下脑袋,作揖拱手道:“一切,都伏惟圣裁。”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陈云甫哈哈一笑,起身言道:“你在杭州织造局工作多年,也是有经验的官了,希望你能把南京织造局也给发展起来,孤拭目以待。”

    言罢迈步便走。

    于彦昭在背后望着陈云甫的背影,苦笑一声。

    傻子也能看出来,陈云甫这压根就不是为了南京织造局,而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啊。

    自己调任南京织造,势必是举家搬迁,彼时于谦自然就要到南京上学,换言之,就在他陈云甫的眼皮子底下成长。

    “好儿子,你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入大王的眼。”

    于彦昭心里那叫一个感慨,思忖着回家之后,一定得和儿子好好聊聊。

    平日里忙于公务,还真没怎么觉得自己儿子有多天才,可既然能让陈云甫爱屋及乌,甚至连自己这个当爹的都父享子荫,必然是迥别于寻常。

    留着于彦昭还在胡思乱想,这一边的杨士奇则在车辂里和陈云甫笑言道:“大王对那个叫于谦的小子看来很是上心啊。”

    “是吗?”陈云甫哈哈一笑:“孤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都已经浮于言表了。”

    “这小子早慧啊。”

    杨士奇点点头道:“是个麒麟儿不假,就怕将来又是一个伤仲永。”

    神州大地人杰地灵,最不缺的就是天才神童,于谦六岁驳先生,放眼整个天下来看,还真算不上什么。

    “远的不说,便是比起大王来,这于谦也不过是皓月下的小小萤虫罢了。”

    杨士奇肃容,言辞恳切的说道:“大王十五岁入仕、十七岁便位列九卿之首,居中央而治国家,放眼四千年国史,无有出大王之右者。”

    陈云甫一怔,随即大笑。

    “我和于谦,确实不能放在一起比。”

    杨士奇只当陈云甫是认可自己的说法,毕竟自己这也不是拍马屁,陈云甫才是真正的神童这一点天下公认。

    太祖太宗更是承认过。

    自古贤臣,无有媲云甫者。

    小小于谦能成栋梁吗?

第四百一十八章:孩子们的权力山头

    自浙江之后,各省的新办学堂开始陆续开课招生,南京作为国家首都,自然不能落于人后,赶在九州二年立春后开班。

    南京之所以显得如此拖慢,显然不是因为教育资源或者说师资力量跟不上,完全是因为南京这次想玩一出大的。

    和各省按部就班的先从童学开始设办不同,拥有童学、少学、青学乃至不同专业类院校、大学教材的南京,这次是一次性将所有院校同时开放,集体招生!

    已经十六岁的陈景和也跟着入了青学,成为一名青学一年的学生。

    南京鼓楼青学。

    “我都十六了,上学?”

    从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中下来,陈景和仰头看了看学校的匾额,再看看眼前乌泱泱堆在校门口的未来同窗,无奈的摇头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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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自己老爹在自己这个岁数都做到了东阁大学士,当起了太宗皇帝的秘书长,自己还得跑到学校里上三年学,陈景和这个心情啊,就别提多郁闷了。

    少年叛逆,多少有些不服气想要证明自己本事确实可以理解。

    不过很快的功夫陈景和就顾不上郁闷,因为他的注意力被一大群叽叽喳喳聊天的姑娘给吸引走。

    男女同学嘛。

    这次南京学堂开课,真可谓是把中央制定下的新教育政策给贯彻了一个彻底,全南京城的适龄学生不分男女,全部被强制勒令入学,自然是男女都有,小姑娘还不少。

    自打当年在广州犯下错误后,这两年陈景和一直被锁在家中寸步难出,哪里还见过这么多异性,此时此刻一睹如此多的同龄姑娘,一双眼都差点看不过来。

    “这么看来,上学似乎也还不错。”

    正傻乐着,陈景和就吃痛一声,扭头一看,除了自己妹妹陈雅熙还能有谁。

    “哥,你都没瞧见你刚才那副样子,简直丢死人了,好像一个登徒子啊。”

    “咳咳。”陈景和连咳几声:“有你那么说大哥的吗,不像话。”

    陈雅曦无奈的摇头:“都懒的拆穿你,你自己在这慢慢看吧,我先进学校了。”

    “别,咱俩一起。”

    陈景和哪里好意思真杵在原地不动,当下连忙跟上。

    这里是南京,是一个常住人口高达一百三十万的十五世纪世界第一大城,故而招收的学生极多,不过岁数上和陈景和兄妹俩相彷被招收进青学的,也就那么几千人。

    加之南京权贵遍地,官宦子弟占了不少,因此陈景和在这里面还是遇到了不少相熟之人。

    南京的权二代圈子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啊。

    有不少父一辈和陈云甫靠拢比较近的,自然是都见过陈景和,眼见后者也来入学,自然是积极向其身边靠拢,热络攀谈。

    “太子...”

    “噤声。”陈景和连忙喊住,小声言语道:“这可不兴喊,父王说了,要是我在学校里显摆身份、仗势欺人的话,这辈子我都别想再出家门一步,所以你们还是喊我名字吧。”

    说着话,陈景和还把自己的入学户牒取出来,给众人一看。

    “喏,连名字都改了,我现在叫陈景。”

    “白龙鱼服,鱼虾可欺啊。”

    表弟邵廷和倒是挺贴心,担忧起陈景和的安全问题,后者就摆手:“在学堂里能有什么危险。”

    “那万一有不长眼的东西冲撞您可怎么办。”

    陈景和摇头:“父王说了,到了学校都是学生,哪有什么冲撞不冲撞一说,咱们也别摆那高人一等的臭架子,老老实实的吧,我可不想被父王关在家里一辈子,他这人说到做到。”

    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煞有其事点头,不过心里却都有点不以为然。

    怎么说陈景和也是王太子,陈云甫还能真把这个嫡长子给限足了不成。

    估计也就是吓唬吓唬,顺便让陈景和给他们这群权贵子弟做个表率,省的他们在学校里仗势欺人。

    “今天来的人不少啊。”

    陈景和岔开话题,感慨着入校同学的数量:“不过怎么没见蓝彰?”

    “他和蓝帅一道去西安了,入了伍不上学。”

    有和蓝玉家走近的人递了话:“再者说,蓝彰跟咱们不一样,就说常琦,人家现在是辽州的太子爷,哪里还能在咱们这上学,估计将来咱们也够呛能再见到蓝彰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又带着不少的艳羡。

    人说望子成龙,这群权二代绝对是望父成龙。

    谁不希望自家老爹也能使使劲,分封建制做一个九州王。

    “哦对了,你们听说没有,这次入学的人里面,还有几个逆贼之后。”冯诚之子冯明宝倒腾起小道消息来。

    “什么?”

    邵廷和不可思议的看向陈景和言道:“哥,真有这事?”

    后者一簇眉头:“你看我干什么,我哪知道。”

    逆贼之后恩赦还京也就罢了,还恩其入学,这算什么事。

    “让一群贼子之后和咱们同窗读学,先不说会不会玷了学堂,光说这安全也不踏实啊。”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万一让这群贼子伤着可怎么办。”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陈景和都没有吭声,就是心情上恶劣起来,目光游走间看到一人,童孔顿时收缩。

    “他也来了?”

    身旁好友无不停止闲聊,寻着陈景和的目光望去,远处,那是一个岁数相彷的少年郎,不过眼生的紧并不相视,因此众人都目露疑惑。

    在场之人,除陈景和外,也就只有邵廷和一人认识。

    “还真是他。”

    冯明宝好奇的抓耳挠腮:“廷和,你就别卖关子了,那人谁啊。”

    “你们真想知道?”

    “这不废话吗。”

    邵廷和呵呵一笑,压住嗓子说道:“我说出来你们可别哆嗦腿。”

    “太宗文皇帝三子,咱大明朝现在的皇帝,朱允熞!”

    朱允熞?

    皇帝!

    一圈倒抽凉气的声音响起,有不经用的更是腿肚子打软,差点坐地上。

    “皇帝也来上学?”

    陈景和不乐意了:“皇帝怎么了,我还是太子呢,我是禹王太子,他是中州之帝,我和他礼法同格。”

    话虽这么说,可陈景和看向朱允熞的眼神里,那叫一个不得劲。

    本来以为自己是最牛的,没想到,身为大明皇帝的朱允熞还能来上学?

    不用猜,肯定是自家老爹的安排,不然你借黄观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亵渎朱允熞。

    就在陈景和望向朱允熞的时候,后者也注意到了陈景和这一个小圈子。

    笑笑,并没有来打招呼的打算。

    和陈景和一样,朱允熞的身边也聚拢着一圈同龄人。

    毫无例外的都是朱氏宗亲子弟。

    果然,圈子文化也算是中国传统文化之一,无处不在。

    学还没开始上,这派系,已经分的清清楚楚。

第四百一十九章:绝不接受投降!

    自家儿子在学校里的事陈云甫还不知道,或者说就算知道,陈云甫现在也没精力去关注。

    北边,忙的紧。

    桑哥自打回了关西七卫后,就一直纠结犹豫着,到底是踏踏实实的应征出兵北伐草原,还是顾念同族之情,造大明的反?

    足足犹豫了几个月,桑哥做了一个不能谈对错的决定。

    那就是反!

    这不是桑哥一个人的决定,而是关西七卫六个指挥使共同商议后的决定。

    保全赤斤卫,正面和宋成开战。

    “果然不出大王所料,关西七卫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早在半年前就来到西安进行准备的蓝玉只是冷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的地方,他喊上王弼和戴次申,围着北疆的地图调兵遣将。

    “这半年,朝廷把给准备的都给咱们准备齐了,陕甘方面是宋成的十万军,东胜有十万加上漠南诸部蒙古三万人,太原和西安各十万,整个北疆,咱们有足足四十多万大军。”

    手握雄兵,蓝玉那叫一个底气十足、豪情万丈。

    “关西七卫大概也就是六七万的叛党,宋成应该能摆平掉,咱们现在的重心,还是草原上的鞑靼、瓦剌两部。”

    王弼在旁边跟上一句:“还是先把关西七卫给平了之后,咱们再北伐吧,不然万一出了差池,这七部叛党就有可能袭扰我军后方。”

    “那样时间拖的太久。”

    蓝玉一手点在沙洲卫上,谓王弼两人言道:“出沙洲往西北,是哈密国,背靠千里荒漠和亦力把里,也就是东察合台汗国,蒙七卫的叛党只要一头扎进亦力把里,咱们追都不好追,剿灭一说要多少年才能实现。

    宋成的任务也就是尽量将战线往西扩,挤压蒙七卫的空间,把战场控制在祁连山之西即可,北伐草原才是正事。”

    王弼和戴次申彼此对视,都点点头。

    “一切听凭蓝帅吩咐。”

    “好!”

    蓝玉起了调门:“那本帅就不客气了,王弼。”

    “末将在。”

    “你速去太原,领兵出阴山北上,目标,土剌河。”

    “是!”

    “戴次申。”

    “末将在。”

    “你部出东胜卫北上,走应昌往胪驹河。”

    二人抬首望向墙上地图,顿时明白蓝玉的意思,这是要左右钳形进攻,完全吞掉整个鞑靼部。

    “那蓝帅您呢。”

    蓝玉面容严肃的说道:“我?我去找瓦剌交下手,周兴。”

    多年来给蓝玉当总兵官的周兴站了出来。

    “有瓦剌部最近的活动情报吗。”

    周兴脱口而出道:“唐麓山,八个月前瓦剌部首领马哈木在唐麓山击溃了额勒伯克三部万户,占领了也迭速尔下辖的乞儿及诸部。”

    “唐麓山,唐麓山。”

    蓝玉迅速在地图上寻找起来,随后拧着眉头说道:“八个月前?这中间还经历了一次过冬,马哈木绝对不敢贸然将自己的老营东移,也就是说,两个月前,他的老营应该还在额尔齐斯河一带。”

    “两个月,瓦剌部要是有动作的话,最多东移到鄂毕河同也速迭尔部形成对峙。”

    一念至此,蓝玉兴奋击节:“老子去抄他老营!”

    帐内众将齐齐惊愕。

    十万大军竟然就想着深入瀚海,包抄瓦剌。

    “只要穿越金山(阿尔泰山),本帅就能千里突袭,和你们二人形成三叉戟攻势,将瓦剌、也速迭尔、鞑靼三部之间的联系全数切断,只要他们三部无法会师,必难逃被我大明全歼于草原的结局。”

    蓝玉信心十足的挥手道:“去吧。”

    王弼二人抱拳应下,转身大步流星离开,只留下周兴和蓝玉之子蓝彰还有些担忧。

    “蓝帅。”周兴小心翼翼的开口言道:“如此用兵,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些。”

    “本帅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蓝玉自信甚至有些武断的说道:“如今草原政权一分为三,连年大打出手内耗严重,早已不复当年之实力,如今我军兴兵三十三万北伐,草原震骇之下必寻求合作,若让他们合兵一处,此仗就要打的旷日持久了。

    而今入春,漠北失去了寒冬之庇护,正是我等立功的大好机会,不然一旦到了深秋时节,咱们就要赶在寒冬来临之前撤回,明年再打。

    如此年复一年,我军拖到师老兵疲,而敌人却有了修养生息的机会,北伐还能不能打赢可就不好说了。”

    打仗,怎么都是有风险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这种安排冒险是冒险了一点,但收获同样巨大,蓝玉觉得值得一战。

    蓝玉决心已定,那就不是别人可以劝动的,周兴作为蓝玉多年的副将助手,心里更是清楚,点点头不复多劝。

    帅帐外的大纛旗猎猎作响起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蓝彰念叨了一句汉高祖刘邦的诗词,耳边便响起自己父亲的声音。

    “我们要的不是威加海内,而是一澄寰宇。”蓝玉大步走出帅帐,感受着西北大地所独有的塞北风沙,胸膛彷佛有火在烧。

    “咱们和草原来来回回打了几千年,到今朝,该有一次了结了。”

    “忽必烈曾经带着草原灭了咱们的国,这个仇本帅一定要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国家报仇,一千年一万年都不晚!

    “这次北伐,大王和本帅说,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八邻部、札剌亦儿两部人畜不留,用来祭奠当年被伯颜屠城的常州。”

    蓝玉眺望着草原的方向,言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尊敬大王的原因,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虽然他平时不说,可在心里,大王永远记得我们民族所承受过的苦难,并且从未又一天忘记过这些历史。

    大王不是军人出身,但他和我们这些当兵的一样有着一腔热血,这样的君王,才值得追随。”

    八邻部、札剌亦儿部是当年蒙元南征都元帅伯颜的家族和妻族,在侵略中国的过程中犯下过罄竹难书的累累血债。

    整个草原,哪一部投降都能活下来,唯独这两部。

    绝不接受投降!

第四百二十章: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西北的局势剑拔弩张,东南的江山歌舞升平。

    国家这些年发展的越来越快,各方面都在以一种日新月异的速度在进步着,尤其是当礼法、教育两个卡在思想脖子上的枷锁被相继取掉后,很多之前不敢想的、不敢做的事就会越来越多。

    在威海的沿海港口,一支上百人的队伍正在井然有序的登着船。

    这群人各个穿着三品到七品不等的官袍,手里拎着大小不一的箱子,显得很是忙碌。

    舷梯脚下,威海卫指挥使石有裕肃容站立,当一名中年男子走来的时候,石有裕抱拳躬身见礼。

    “末将石有裕,见过严行走。”

    来人是严震直。

    他这个央行的行长不在南京待着,怎么跑到山东来了。

    因为,这一批登船的官员,就是之前陈云甫提出指导支援辽州经济建设的官员队伍,此番北上去往辽东,一来帮常茂搞好辽州经济建设,二一个自然就是为了追债。

    严震直是来相送的。

    “辛苦石将军了。”严震直道了声辛苦,随后便拉住此次援辽工作组的提调官,央行经济调研司副司长廖克常到一边,耳提面命。

    “克常,这次去辽州,一定不要生事,遇到什么问题记住先和辽王、俞阁老通气之后再做决定,切莫擅自做主。”

    辽王自然是常茂,那这位俞阁老?

    除了原军政院候补行走、辽东经略使俞以丰还能有谁,这位曾经被陈云甫一手从北平知府任上锻炼、提拔起来的老臣,今日也算成长为一方巨擘,做了辽州新王朝的内阁首辅大臣。

    常茂也确实是够大方的,不仅拜了俞以丰为相,还封给俞以丰一个国公。

    平国公,食邑在平壤府,足足两万户。

    如此嘉赏,用来感谢俞以丰这十余年来在辽东立下的汗马功劳。

    这次严震直出面送廖克常等人走海路往辽州,自然是免不得一番叮嘱。

    廖克常也是明白人,点点头言道:“您放心,下官心里有数,不会给辽王还有俞阁老他们添麻烦的。”

    “那就好,那就好。”

    严震直心里踏实住,目送着廖克常登船,随后谓石有裕道:“此番护送,辛苦威海卫的将士们。”

    “应该的。”石有裕咧嘴一笑,随即不再多耽搁,下令麾下将士登船,护送着廖克常等人扬帆出海。

    自威海出海北上,三日即可达复州港,廖克常等人走海路转陆路,又行四日便到了此番的目的地,如今辽州的首都辽阳府。

    明代的辽阳,地理位置大概在后世的沉阳南一百里左右,不过在这个时代,因为辽东大开发政策,因此辽阳府的范围远比原时空明初的辽阳要大上好几倍,因此,此刻的辽阳府包括了后世的沉阳,其中府治辖下的七个县中就有沉阳县。

    都城选址还是在原辽东经略使司、辽东都司衙门所在的辽阳城。

    辽州内阁首辅俞以丰亲自在原辽东经略使府,如今的辽州内阁行辕外接见了廖克常等浩荡荡自南京而来的百余名官员。

    这也让廖克常等人很是受宠若惊。

    “下官等参见俞阁老。”

    “快免礼、快免礼。”如今的俞以丰威势日隆,行止之间早已非吴下阿蒙,毕竟位列国公,又是一国之宰臣,古人云居移气、养移体,诚言不虚。

    托起廖克常,俞以丰丝毫不摆架子,和气的拱手道:“廖司长自南京而来,一路海波风尘几千里,辛苦了。”

    “不敢当不敢当。”廖克常连道不敢:“俞阁老屈驾接见,让下官等人诚惶诚恐啊。”

    俞以丰道了声哪里,便把住廖克常的小臂往衙门里走,行走间言道:“辽州大战方止,到处都在忙着战后重建,本辅也是愁的一个头两个大,正不知道这千头万绪如何善理,廖司长能带着那么多同僚官左前来援建辽州,本辅这心里,是一千个感激一万个开心啊。”

    两人又寒暄着几句,进到明堂之内分了宾主落座,廖克常就马不停蹄的打袍袖中将一道题本取出,双手呈递到俞以丰的桉首前。

    “俞阁老,这是下官这次来辽州前与各部财司、央行一道草拟的辽州经济发展草纲,您过目。”

    俞以丰打开看了几眼,脸上浮出笑容来:“廖司长舟车劳顿,这公务的事还是明天再聊吧,这份草纲本辅一定看,不过今天总得先给本辅一个机会,让本辅略尽地主之谊吧。”

    “那真是叨扰俞阁老了。”

    廖克常道了谢,随后便在俞以丰的安排下,被侍者带去驿舍更衣。

    人一到,廖克常的副手就随口闲白一句。

    “司长去见过俞阁老了?”

    “嗯。”

    “感觉如何。”

    廖克常泡上一杯热茶,微微摇头道:“说不上来,但是感觉不太对劲。”

    副官一怔,不解言道:“何意?”

    “俞阁老躬耕辽州十几年,辽州能发展到今时今日的局面,虽说是当年禹王陛下耳提面命钦定的国策纲领居首功,不过俞阁老实践多年,搞经济的本领不比咱们差,我今日拿出的这份草纲内容俞阁老一眼就能看明白。

    适合不适合,当场就能说出来,一句话的事而已,可俞阁老偏生就要拖到明天去,所以我感觉不太对劲。”

    副官听后失笑:“这有什么的,咱们今天才刚来,俞阁老作为东道主接风洗尘不聊公务是很正常的事啊。”

    “再者说了,现在辽州这地界,什么事也不再是俞阁老这位曾经的辽东经略使说了算,头上还有个辽王呢,俞阁老就算是想准,也总得和辽王汇报一下吧。”

    廖克常思忖片刻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大概是我太敏感了些。”

    言罢不再纠结此事,安心收拾此行带来的行礼和一应生活用度等物。

    而此刻的俞以丰则带着这份草纲到了常茂在辽阳城的临时行辕。

    辽王宫还没修建好,常茂住的地方,还不如俞以丰的首辅官邸呢。

    “这份草纲,俞相什么意见?”

    常茂不懂经济账,看了一眼后就还给俞以丰,问及后者的态度。

    俞以丰缓缓吐口道:“策是好策,但还是有讨价还价的地方。”

    讨价还价?

    常茂愣了一下,有些惊愕的抬头道:“孤欠大王和国朝一亿国债,这都是真金白银如何讨价还价。”

    “债是不能讨价还价,但是这还债的方式,还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俞以丰言道:“无论是辽东还是新纳的三韩之地,都是物饶丰富之地,现在看不出来,将来真等到中州的商号遍地开花,每年咱们辽州的国有资源流失就很严重了,因此,还是要讨价还价一番,争取把损失降低。”

    “真能谈?”

    “事在人为嘛。”

    常茂便笑道:“俞相不愧是禹王亲手教出来的得意门生,你可是越来越像禹王当年做首辅时的样子了,不过,让你这个学生和当年的老恩师打擂,孤这心里可是过意不去。”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俞以丰作揖道:“大王恩赐臣为平国公、内阁首辅,臣就应该为大王、为辽州的民生考虑,禹王是臣的恩师不假,这事上,臣也要为辽州争取。”

    常茂赞道:“卿实为君子也,既如此,这事,孤就全托于俞相来办。”

    “臣领旨。”

    俞以丰告退离开,一路上拿捏着这份草纲,皱眉深思。

    说什么,也不能按照这份草纲,把整个辽州里里外外,打包卖给中州!

第四百二十一章:商埠租金和进口关税

    俞以丰委实是一名实干派,当晚给廖克常等人的接风晚宴上没有饮酒,挑灯夜战将这份廖克常带来的财政草纲逐条逐款勾出几十条,翌日一早,连觉都没怎么睡就差人召见了廖克常和此行同来的一众南京各部财司、央行官员以及国营官榷商号的掌柜。

    开会讨论的内容就是一点,如何让辽州尽快的偿还中州一亿两债务。

    “按照中州财司央行的计划,我辽州要在济州府、光州府等沿海之地兴建六个商埠港口用于中辽二州通商所用。

    这六个商埠是出借给中州使用的,所有权还是在我辽州手上,是也不是?”

    廖克常点点头:“那是自然。”

    “既然是出借,为何没有租金?”俞以丰振振有词的说道:“兴建一个商埠,少说也要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济州府、光州府等地虽然有天然的海港,加之原高丽、朝鲜等国也陆续兴扩,草草修葺一番就能直接拿来用,但不能因为我们辽州没花钱,你们中州就不给钱吧。”

    “不说参考泉州、广州、福州、松江等地的大型商埠,就说扬州漕运口岸,两淮盐商从朝廷手里租一个盐运口岸每年就是十万两租银加五万两盐引钱。

    我辽州提供的商埠口岸,再小也总比扬州漕运任意一个口岸大的多吧,多了本辅也不要,一个商埠一年五十万两租银很合理。”

    廖克常惊愕的直接脱口而出:“五十万两?万万不可能!”

    一个商埠口岸一年五十万两,六个一年就三百万两了,大明一年从辽州才能赚几个钱,哪有这么大方的道理。

    “怎么不可能。”俞以丰反问道:“广州市舶司一年从广州商埠收取到的租金高达一百七十万两,本辅这一个商埠才要五十万两,有哪里不可?”

    “广州港能拿来比吗?”

    廖克常直言道:“若是俞阁老能保证将来辽州开市的商埠每个月能有五千条通商海船进出,那下官也愿意以每年一百万两的价格来租借一个商埠。”

    “保证不了。”俞以丰倒是不含湖的直接摇头道:“就是因为本辅知道,我辽州的商埠不可能比的上广州港,因此本辅也没有漫天要价啊,只要五十万两,这是个很合理的价格。”

    廖克常还是坚定的摇头道:“毫不合理,下官能做主的,最多就是十五万两。”

    “四十万两。”

    “十八万两。”

    “三十五万两。”

    “二十万两。”

    两人,一个辽州的首辅大臣,一个中州大明的央行经济司副司长,此刻在衙司明堂之上,撸胳膊挽袖子的讨价还价,活生生像是菜市场买菜卖菜的大娘,吵的不亦乐乎。

    最终,商埠租金的价格被定在了二十六万两。

    六个商埠口岸,一年就是一百五十六万两的租金。

    俞以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这下,又为辽州争取了每年一百多万两的财政收入。

    说完了商埠租金的事,俞以丰又把话头引到了其他方面。

    “中州的国营商号还有民间商号想来辽州开办,本辅自然是极欢迎的,不过欢迎归欢迎,这该征的税总也得征吧。”

    “那是自然。”廖克常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便一口应下道:“国无税何以养国,早在辽州建制之前,禹王就说过,中央概不插手辽州的一应内政和税法。

    包括在这份草纲上,严行走还有夏部堂都给出了税法意见留给俞阁老参考,辽州百废待兴,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税法不应核定太高,田税三十税一、商税十五税一的比例是恰当合适的。”

    田税三十税一、商税十五税一,这个税法的比例是中原王朝在新兴时经常使用的,目的是藏富于民,好让民间迅速富裕起来,从而快速的繁衍生息,在以人口数量标榜国力的古代王朝时期是最好的国策。

    比如文景之治、贞观之治、洪武之治、仁宣之治这些历史上耳熟能详的大治之世,国家税法基本都是围绕这个税收比例上下浮动。

    俞以丰亦是点头表示认可,不过他在随后加了一句:“本辅觉得,十五税一的商税还是高了些,为了刺激辽州的商品流通和商业繁荣,尽快通过商税收入偿还国债,本辅打算将商税降低到二十税一,即使是阶梯税制,封顶也不超过十税一。”

    二十税一递增到十税一,这个税收比例可是比中州还要少一大截。

    廖克常微微蹙了下眉头。

    辽州这么玩,就不怕大明的商人一窝蜂涌入辽州,将辽州的财富攫取一空吗。

    毕竟无论哪样商品的生产,辽州的生产水平和数量都远不及中州。

    简单来说,未来的二十到三十年时间里,辽州的进口支出一定会比出口收入多,就形成了贸易逆差。

    而辽州的商税又比中州本土低,在贸易逆差下,辽州的民间财富会很快被中州商人掠夺一空。

    俞以丰脑子湖涂了?

    正迷湖着,又听到俞以丰说道。

    “不过,对中州商人运货来辽州兜卖的商品,本辅要额外征收一笔税赋,税比为商品本身议定价格的两成到五成。”

    对成品商品征收进口关税!

    就像广州、泉州海运司那般操作。

    廖克常顿时明白俞以丰这么做的用心。

    降低国内商税比例,抬高进口关税比例,如此一来,中州的商人去到辽州贩卖商品,价格必然因关税的增长而被动增长,这样一来,中州商品在辽州市场上的竞争力就比不上辽州本土商人的商品。

    加上辽州本土商税比例不高,大量的中州商人很可能会选择移民到辽州经商,而辽州本地的百姓也会踊跃经商,快速繁荣辽州本地的商业领域。

    俞以丰是聪明啊。

    另外,抬高进口关税,中州的成品商品出口到辽州就远不如直接将生产工厂开到辽州本土,或者通过辽州本土的厂商进行代工生产来的划算。

    比如丝绸绢布、瓷器、木材家具、酒水等,中州商人会把原材料送进辽州,再由辽州的厂商进行再加工,生产出来后入市场售卖,这样就省却了一大笔进口税。

    辽州本地会因此兴办大量的制造业,提供出大量的就业岗位给辽州百姓,起到富裕国民的作用。

    廖克常低头看看草纲,再抬头看看俞以丰,苦笑一声摇头。

    “俞阁老,这事下官自己不能做主了。”

    “不用你做主啊。”俞以丰好奇反问道:“我辽州征关税是本辅和辽州内阁的事,需要廖司长操心吗?”

    廖克常顿时哑口无言。

    这话说的,没毛病!

第四百二十二章:他日,顶峰相见

    秉承着绝不干涉辽州内政的政策方针,廖克常最后还是点头应下俞以丰提出的这项条款。

    再往后,俞以丰是越战越勇,一条条一款款的把廖克常这个打入仕就开始跟着严震直搞经济搞了十来年的官都给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俞阁老,您真是太厉害了。”

    当最后一条粮食出口条款和中辽京道铺设说完之后,廖克常已是遍体大汗,满口苦涩,不过却是心悦诚服的说道。

    “和您比起来,下官到底还是年轻。”

    “哈哈,廖司长实在是太谦虚了。”大获全胜的俞以丰开怀大笑,他先是安慰了廖克常两句后,随即又言道。

    “廖司长能准备出如此一份详实的辽州经济发展草纲就已经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了,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廖司长好像还是忘了一条。”

    忘了一条?

    不可能啊。

    廖克常有些不服气,这份经济草纲可是他连同各部财司、央行乃至南京商号各界人士一道开了几十堂会才最终拟定出来的,涉及到了一国经济发展的方方面面,怎么可能会有疏漏的地方。

    见到廖克常似乎有些不服气,俞以丰倒是也不卖关子,直言说道。

    “也不怪廖司长没有发现,廖司长是搞经济的,注意力都在经济上也可以理解,不过廖司长忘了一点,没有安定的外部,哪有繁荣的内部。”

    “本辅当年还在做北平知府的时候,那时候禹王陛下是通政使,随太宗皇帝来北平犒军,那时候北平府穷啊,一年竟然只有一万多石的粮赋,禹王可是把本辅好生喝斥了一番。

    那日,我们在太极书院对答,禹王问本辅北平为什么那么穷啊,本辅说,北平私蓄农奴的情况很严重,加上年年打仗,官府根本没有心力去关心民生之发展,因此才早就了北平甚至还不如大同富裕的现状。

    禹王于是给本辅下达了几项施政的指示,但光有这些施政的方针还是不行,禹王他老人家也知道,于是在发展北平之前,他先把辽东和漠南给安定下来。

    如此一来,北平就从前线变成了后方,没有了外部战争的威胁,发展自然是稳定向前。”

    话说到这里,廖克常就明白了俞以丰的意思。

    “俞阁老是想说,如今的辽州,有外部的威胁?”

    “没错。”俞以丰一口道出:“倭寇。”

    “倭寇?”

    “这些年朝廷在福建、浙江和山东沿海加大对倭寇的剿灭力度,保证了泉州市舶司和广州市舶司的开市,倭寇不是朝廷水师的对手,所以早早些年就将袭扰的对象从东南沿海转移到了三韩旧地。

    这些年南韩沿海各地,没少受倭寇侵扰之苦,不把倭寇剿除,就算我们辽州开设六个商埠口岸,中州的商船又能有多少艘可以太平无事的开来辽州呢?”

    廖克常明白过来,遂言道:“俞阁老的意思是,让朝廷出面,帮你们辽州剿灭倭寇?”

    “那太麻烦了。”

    俞以丰摆手道:“就算是从山东诸卫出兵,南韩沿海一带碧波千里,朝廷水师也不好巡航,所以本辅的意思是,有我辽州自行组建水师打击倭寇,中州商人来辽通商的,出点银子赞助一下。”

    “哪有这样的道理。”廖克常直接摇头拒绝道:“俞阁老,若是你们辽州无法保障海上安全,那我们中州商人大不了不来你们辽州经商。

    朝廷打击倭寇,什么时候问阿拉伯和南洋各国商人要过赞助了?”

    一个国家不能保证自己的海疆安全,军费要别的国家商人出资赞助,哪有这样的道理。

    俞以丰叹了口气:“廖司长说的道理本辅哪里不知道,可是我辽州穷啊,又没有打造福船的技术,若是从中州购买福船,花销实在是太巨大了。”

    “那俞阁老的意思是?”

    “我们辽州出钱,从泉州造船厂购买福船的打造技术,同时希望泉州造船厂,能向我们辽州派遣一批工匠来建一个福船造船厂。

    若是能再援建一个水师指挥学院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感情俞以丰要的不是钱,而是在这等着呢。

    廖克常心里一个劲感慨俞以丰人老精,面色却是毫不含湖的直接言道。

    “下官只负责经济,这件事不是下官能做主的了,要呈报禹王。”

    “那是自然。”

    俞以丰没有为难廖克常,深以为然的点头道:“那本辅向禹王写一封信,也请廖司长帮着写一封,美言两句。”

    “行吧。”

    廖克常点头,随后冲俞以丰拱手一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和俞阁老相谈,下官受益匪浅啊。”

    “本辅亦是如此。”

    俞以丰客气一句,说道:“廖司长是此番援辽经济发展的总提调官,后面几年,本辅少不得要和廖司长多多合作,诸多事务,有劳廖司长了。”

    “俞阁老太客气了,这都是下官份内之事。”

    两人又谦让一番,最后双双在重新修订后的辽州经济发展意向提桉上签名加印。

    至此,这件事算是圆满告终。

    提桉一式两份,辽州这边留一份,另一份自然是抄送中州军政院。

    也快,走海路转陆路,十来天的功夫也就到了南京,送到陈云甫的手上。

    “这个俞以丰。”

    看完最终提桉的陈云甫直接笑骂出声:“不愧是老子带出来的兵,没给老子丢人。”

    杨士奇和严震直双双看过亦是发笑。

    “老话说教出了徒弟饿死师傅,大王,以丰这是跟您讨价还价呢。”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现在是辽州的首辅,总不能把辽州归了包堆的卖给咱们吧。”陈云甫倒是不以为忤,甚至还颇为高兴的哈哈大笑:“若是将来各州的首辅宰臣都能像以丰这样,实打实的把心思用在为国为民争利之上,也不失为一大幸事。”

    “以丰、士奇、震直,还有嗣宗,你们都是孤手把手带出来的,看到你们如今各自成才,孤才是真正的开心。”

    陈云甫望向窗外明媚,由衷感慨道。

    “愿你们各成栋梁,他日,顶峰相见。”

第四百二十三章:股票、交易所、股监局

    广州市舶司衙门。

    别的衙门都是庄严肃穆、朱门高檐,门口站岗着凶神恶煞的官兵衙差,恨不得把老百姓吓的有怨都不敢报,唯独这广州市舶司是个例外。

    门庭若市是常态,热情洋溢是基本。

    来来往往的甭管是民还是商,是官还是吏,各个脸上都带着笑。

    像今天,广州市舶司门口甚至请了一班舞狮,一堂乐班,吹吹打打的又放了几挂鞭炮,那个热络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闺女出阁呢,怎么也不会往朝廷衙门身上想。

    今天是广州市舶司的大日子。

    准确来说,应该是广州市舶司几大豪商的大日子。

    广东工商联合会、广州工商联合会相继挂匾成立。

    陈希一个人就兼了这两个衙门的会长职务。

    不仅胡嗣宗这位广东布政使亲临现场,广东布政使司、广州府各级官员几乎悉数到齐,共襄盛举。

    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今天广州市舶司门口请乐班、舞狮子了。

    甭管到场的官员什么身份,见到陈希,无不拱手道一句恭喜。

    年近七旬的陈希一张老脸都快笑开了花。

    当了几十年陈家家主、做了十几辈人几百年的买卖,陈希今天可以昂首挺胸的走进宗祠,和列祖列宗说一句。

    谁说商人是贱户,他今天,就带着广东全省的商人,站起来了!

    新挂牌成立的广东工商联合会隶属广东布政使司直管,属正五品品衔,虚授,无长俸。

    简言之,既没有行政权也没有朝廷俸禄,就算给了一身官面上的身份,脑袋上卡了一顶朝廷的顶戴。

    红顶商人!

    朝廷俸禄一年才几个银子,能进工商联的商人扣个指甲盖下来也顶几百年俸禄了,至于行政权,陈希人老了,脑子不湖涂,他知道这东西不能碰,就算朝廷给,他也不敢拿。

    安心经商赚钱不比什么都重要,权力这味毒药千万别碰,政治,更不是自己这些商人能去玩的。

    中国有句老话,顶级聪明人做官、一般聪明人经商、普通人读书工作、无知者种地。

    陈希从来没有自大的认为自己是顶级聪明人,哪怕他的能力足够做一个知府、做一省布政,陈希也不愿意去掺和政治上的事情。

    给陈云甫添堵,疯了?

    现在这样,挺好。

    “恭喜陈公了。”

    一声道喜把陈希从感慨中惊醒,他定睛一看,连忙还礼。

    “老朽参见藩台。”

    道喜者不是别人,恰是胡嗣宗这位布政使。

    陈希老脸越发红润,他撇下其他客人,热络的招呼起胡嗣宗:“藩台快请入内上座。”

    “不必了。”

    胡嗣宗随意寒暄两句后便言道:“本台还有很多事没处理,今天是省府两级工商联成立的大好日子,本台来此和陈公道声喜便走。”

    “这、这可真是太怠慢藩台了。”

    “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陈公忙着吧。”

    胡嗣宗说走就走,一点都不耽误,和陈希说完之后又同其他几位重要商会成员打个招呼,扭身就坐上马车离开。

    他一走,很多在场的官员也不好多待,纷纷告辞离开,诺大的现场,只剩下陈希这些位商人。

    也算是避嫌了。

    走了也好,陈希这些个豪商也觉得轻松许多,各自攀谈着进入到厅堂之中,按序落座,各自闲白。

    李书闳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头也不抬的说道:“陈公,诸位,现在咱们广州工商联也算是挂了匾,大家呢,五品的、六品的、七品的官袍也都穿在了身上,这募资的事,能谈谈了吧。”

    搞工商联就是为了一身官衣,一众人都是商人,要的,是钱。

    “发行各家商会股本,公开面向广州各界募集资金,扩建广州港和广州造船厂,这才是正事,财政司、海运司、市舶司、广东银行都等着咱们干正事呢,工建司几十个官员现在都把手伸出来等着咱们给钱、给工程、给政绩呢。”

    陈嘉鼎看了一眼自家老爹,见后者沉默,便主动开口问道:“广州港和广州造船厂都是朝廷的,咱们各家的商船走广州港出海还要给朝廷租金,各家买海船也要给朝廷钱,怎么扩建这两处的钱,要咱们出?”

    “不出?不出朝廷能有那么好心让咱们面向民间募资吗。”

    李书闳哼出一声来:“都是端着朝廷的饭碗吃饭,朝廷不赏饭吃,谁也吃不上。”

    “既如此,那我们陈家没意见。”陈嘉鼎点点头,算是代陈家认了下来。

    他们俩这一唱一和,整的自广东各府云集而来的商贾无不认投。

    “各家商会发行股本,所募钱财用来扩建广州港以及广州造船厂,公平合理。”

    有小门小户的自觉家底子不太厚实,便小心翼翼的问上一句:“这发行股本,发多少?”

    李书闳言道:“每家一成起发,上不封顶,谁要是胆子大,都发完也行啊。”

    陈嘉鼎刚打算接口说下去,陈希的声音就响起,连忙缄口。

    “我们陈家一共有商号、当铺、粮行、贸易所、布厂、渔港等产业四十三处,还有上好承包租田将近六十万亩。

    加上一百多艘海船、四百多艘渔船、漕运船以及两广和福建、江西四道盐引,请财政司和广东银行估过价了,大概能值个四千万两吧。

    去年一年,我们陈家的总营收是六百七十四万两,纳税高达一百六十八万两,净利润,一百九十五万三千六百两。

    老夫的打算是,发行我陈家四成的股本,也就是计划发行一千六百万两的股本,由广东、广州两级银行作保。”

    陈家,端的是财大气粗。

    一千六百万两现白银,这,大明朝一年的现白银收入也就如此了吧。

    抄了陈家,岂不是够朝廷连打六七年富裕仗。

    涸泽而渔的事可不能干。

    在场的商人中却有人有了小心思。

    陈家的营收利润那么高,自家的产业一直不温不火,自己何不私下里买陈家的股本呢?

    躺着赚钱还不用费脑子,多好。

    “发行的股本由银行监管以票券的形式发售,票券可以交易,银行管这种票券叫做,股票。”

    “股票的价值非恒定,根据市场情况来定,所有的股票交易,都将会由朝廷新的有司衙门监管交易,也就是股票交易所和股票监管局。”

    “半年前,老夫和藩台自南京回来之后,就一直忙着这件事,现在老夫已经把知道的所有内情和我陈家的情况和盘托出,老夫希望诸位也能坦诚相待,千万不要私下搞小动作,更千万别在股本发行前虚造自家商会的实际情况。”

    “股监局会查的,查到了,罚没数倍,诸位,要警醒。”

    股票、交易所、股监局。

    连续的新鲜名词下,是焕发无限蓬勃生机的资本。

    资本的花,在十五世纪的东方,盛开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疯狂的股票市场

    九州二年,四月初一。

    这是一个注定要被记载进中国历史的一天。

    因为这一天,广州股票交易所,挂牌成立了!

    这对广州当地的百姓来说是新鲜的,对广州乃至广东的官员来说也是新鲜的,对从世界各地云集前来广州淘金的各国商人来说也是新鲜的。

    即使是阿拉伯商人看着都新鲜。

    因为历史上第一个发行股票的商号,是殖民印度之后的东印度公司,发行的地方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股票交易所。

    如今的广州股票交易所,比上述的早了将近两百年。

    而在广州交易所上市的第一天,唯一一支发行的股票,就是陈家商号,股票票券上印着的编码为广00001。

    发行价为一两银子一张股票。

    一共发行一千六百万张。

    而在陈家股票发行之后仅不到一刻钟,第一笔买入诞生。

    一名来自阿拉伯的商人豪购一百五十万股!

    仅一瞬间,交易所的交易员就在第一时间通过翻牌的古老方式更新了这支股票的股价。

    一两零五十文。

    价格虽然涨了,但买入却是越来越多。

    起初还只是一些和陈家有生意往来的阿拉伯、南洋商人,很快连广州当地的百姓也开始加入到疯狂抢购的队伍当中,诺大一个交易所,随处可见排队购买的客户。

    交易所当中那张摆着陈家股票票价的牌子,被交易员一再翻牌更新。

    最终在申正三刻的时候停下。

    价格落定在二两三百文!

    短短一天,一千六百万股发行出去的陈家股票,报出了三千六百八十万两的价格,比计划募集的一千六百万两高出了整整两千多万。

    当然,实际上进到陈希手里的没有那么多钱。

    因为前面有大量股票都是在一两银子到一两五百文的价格被成交交割出去。

    一千六百万股的平均交易价,仅为一千五百文。

    也就是说,两千四百万两。

    这笔钱,交易所收取了百分之二的交易费充公,落到陈家商户在广东银行户头里的,还剩下两千三百五十二万两。

    哪怕如此,陈希也已经笑掉了大牙,陈家上下所有人都笑开了花。

    “两千三百文一股,我陈家总股本为四千万股,那岂不是说,我陈家商号在广州交易所入市的市值已经高达九千二百万两了?”

    陈嘉鼎算着这个数字,只觉得脑子一阵迷湖。

    “钱,那么好赚?”

    这功夫还得是陈希稳重,他压住自己同样激动的心纠正道:“前提是咱们陈家将来的生意能越做越大、越来越红火,不然的话,赚不到钱分不出红,谁还会继续持有咱们陈家的股票。

    这次股价高涨,是靠着那些和咱们陈家有旧的阿拉伯商人们帮忙才炒高的,等他们抛售套现,价格就势必回落,股价这玩意都是虚的,别当真。”

    说着别当真,可哪有不当真的人呢?

    反正广东所有的商人看到陈家这一次赚的盆满钵满后,都发了疯似的涌入广州交易所,想着排队让自家的商号在这里上市挂牌。

    不是家家户户都赚钱啊。

    一个番禺的盐商同样学陈家,挂出了一股一两银子的价格,结果却是无人问津,计划发售的五百万股连续在交易所挂了七天竟然只售卖出去不到一千股,简直贻笑大方。

    盐商的股票卖不出去,完全是因为这几年盐价一路下行,朝廷的盐补政策也开始收缩,川陕道被打通,四川盐井遍地开花,西北西南的盐价自然也就被控制住,盐商,哪里还有什么光辉。

    股票卖不出去,钱就赚不到,人心急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赚钱的人一多,难免出几个昧良心的胆大包天之辈。

    两家粮商合谋做了一份虚假的财务表,又支使租种自家田亩的百姓寄户跑到交易所开始大肆扫货,硬生生将一百文的初始股价抬高到三百文,很快吸引到广州股监局第一任局长江正勋的注意。

    “粮价多年不温不火,他们卖个粮食,能赚那么多钱?”

    一个交易员就开玩笑般跟了一句:“局长,这两家粮商说,他们家的田一年三熟,一亩地一年能出十五石粮食。”

    “放他娘的屁吧。”

    江正勋直接喷出脏口来:“他家的地都是聚宝盆不成,一亩地要是一熟五石粮食,前几百年里广东的老百姓就不和朝廷闹乱子了。

    历朝历代也就没那么百姓剥树皮吃草根了,肯定是造假,查!”

    其实别说江正勋怀疑,两家粮商看到股价飞涨三倍之后自己心里也害怕,本来只想着炒个五成的利润出来,谁能想到股价这玩意他控制不住啊。

    跟风买的老百姓又没有基本判断力,一看大家都抢都一窝蜂的跟买,交易员可不管这么多,供不应求的买那就涨呗。

    反正他们交易所有百分之二的交易费,卖得越高,国家的收入也就越多,他们这些交易员领俸禄的。

    现在闹到这一步骑虎难下,两家粮商谁都没跑掉,被江正勋查了个底掉。

    虚造财表、哄抬股价。

    不单单是自家商号的股票被强制退市,所有家产也都没籍没。

    买了股票的老百姓在银行退回了自己的本钱,至于抄家籍没多出来的钱,当然是充公。

    牢是不用坐,但两位曾经人五人六的大粮商由此摇身一变,成了穷光蛋。

    “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李书闳乐么滋的躺在自家书房的躺椅中,让管家把上门来求的两大粮商赶走,悠哉说道:“早都提醒过他们了,交易所刚上市,朝廷查的严,他们还这么玩,脑子都被狗啃了。

    再说了,粮食这东西它有价,朝廷的红线在那放着呢,又不是大灾大难的年,它涨不起来,粮价都不涨股价怎么涨?

    说地里的产出翻几倍,也就他们这两个狗脑子能想出这种理由,贻笑大方。”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人,怎么一惦记钱来,愚蠢的和头猪一样。”

    “话说,咱们李家的股价怎么样了?”

    管家连忙说道:“还成,今天又涨了二百文,定在了一千七百五十文上。”

    “妈的。”李书闳低声骂了一句:“陈家的都涨上天去了,江正勋那家伙也不查查。”

    “听说,是几个阿拉伯商人联起手来炒的。”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他们陈家把持着广州市舶司多年,和阿拉伯、南洋那边的很多商人关系都好的很,有的是活钱涌进来,不愁股价不涨,要不,我差个机灵的小子去江正勋那举报?”

    “别!”

    李书闳吓了一跳连忙喊住:“江正勋愿意查那是朝廷的事,咱们不能暗中捅刀子,要是见了光,咱们家可就坏了规矩,陈希那头老狐狸还不咬死咱们。”

    “再者说,大家都那么玩,别搞到最后两败俱伤。”

    “这豪绅的钱早晚如数奉还,咱们赚的,是老百姓和那些小商人的钱。”

    李书闳得意洋洋的重新躺回去,闭目哼曲:“对了,我记得老孙头的儿子去年不是考进了衙门吗?”

    “是,踩了狗屎运,正巧分配到了今年的股监局,老孙这个一辈子没抬过头的佃户,现在也尾巴上天,走哪人模狗样了。”

    “股监局攥着咱们的命根子呢,他狂,也是应该。”

    李书闳闭着眼挥手道:“找个跟老孙头有交情的人过去,就说我请他吃饭,顺便,送他一千股咱们家的股票当份见面礼。”

    一千股,可就是一千七百多两银子啊。

    管家小吃一惊道:“这老孙头种了一辈子的地,连个零头都没赚到,给那么多?”

    “对付这种穷鬼,一出手就得给他砸懵。”

    李书闳呵呵一笑:“我就不信他个老农民还能把持住,他不是有个争气的儿子吗,就看他这个爹,争不争气了,哈哈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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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太师介绍:
洪武十五年,马皇后薨天,撒手抛下了哭到撕心裂肺的朱元璋。
深秋下的金陵,全城缟素。
这一年,一个天界寺的小和尚登上了明初的历史舞台。
于是大明多了一个太师、世界多了一个新大明。大明太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太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太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