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科西莫-美第奇
“您知道广交所掌簿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吗?”
“心想事成。”
“简单来说,陈掌簿今晚做个梦,只要您开口,第二天,这个梦就能实现。”
在广州万国酒楼的接风宴上,喝到意识迷糊的陈景和被送回了临时住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记忆早已支离破碎,但这三句话却记得清清楚楚。
而说这话的人是一个来自南洋的商人,叫梁有成,在巨港以及爪哇等国有极大的势力。
在随后的几天时间里,陈景和切身体会到梁有成所说的这番话,并非空穴来风。
上任七天,每天来到公事房给自己投拜帖的商人如过江之鲫。
大的小的、公家的私人的、国内的国外的。
每一餐宴会的花销都高达数千两之巨,除了珍馐美味,自然还有来自万邦的娇娥姬妾。
纣王的生活恐怕都不及此间之乐。
陈景和过了二十多年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打过如此富裕的仗,铺天盖地的糖衣炮弹下,玩的是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好在,还没人给陈景和送钱。
陈景和也看不上钱,真有人送钱,他第一时间就会离席而去。
“这新来的掌簿可是陈家之人,陈家富可敌国,想用钱收买那不是胡扯吗。”
没人再提行贿的事,但拉拢一日不停,伸手不打笑脸人,天天这么吃喝玩乐在一起,总也是三分交情不是?
陈景和也干脆放飞了自己,大概是对陈云甫的不满,对自己现行情况的悲观,让他更加沉湎于酒色之中。
“或许,就这么做一个安乐的皇子也不错?”
一度,陈景和甚至萌生了向陈云甫写信,请求自去太子的荒唐想法。
或许这显得很没有出息,但想想中国王朝史几千年来的皇室子孙,似陈景和这般的何止千百人。
这里面,比陈景和有才能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并不值得遗憾。
好在陈景和有一个陈云甫亲自为他挑选的好妻子在努力的规劝着。
玩了能有小半月,陈景和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很多的正事还没做呢。
不过还没等陈景和打起精神决定振作起来的时候,陈嘉鼎又找上了他。
“走,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啊?”
陈景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什么好地方,不会又是万国酒楼或者类似的青楼倌馆吧。”
“不是。”陈嘉鼎神神秘秘的一笑:“去到就知道了。”
于是,好奇心升起的陈景和登上了陈嘉鼎的马车,随后者一路赶往城中一处让陈景和意想不到的地方。
广州天府学院。
看名字也看出来了,这是一所学校。
而事实上,这就是一所学校,而且还是全广州最大的青年学校。
“来学校干什么?”
陈景和先是看看牌楼上的六个大字,而后再看看面前乌泱泱的人山人海,那是更加的困惑。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一看你就是在南京待的时间太长。”
陈嘉鼎的马车走特殊的入口畅通无阻进入到学校内,老神在在的前者向陈景和介绍道:“今天是毕业日,从前两年开始,每逢毕业的时候,这里的学生都会搞一次表演。
起初只是极个别几个纨绔闹着玩,结果呢,来咱们广州上学的那些外夷学生就跟着有样学样,也跟着起哄,谁也没想到,这些个孩子那么会起哄,到现在就一下影响到几乎所有人。
所以每逢天府学院毕业的时候,各类歌舞表演那就是层出不穷,很是引人瞩目。”
末了,陈嘉鼎还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
陈景和却是听的傻眼。
一群学生,唱歌跳舞?
这哪里是学生,那和青楼的倌人有什么区别。
如此靡靡不堪之事要是发生在南京,教育司的官员都可以自刎了!
“广州教育司的官员不管吗?”
陈嘉鼎愣了一下,而后摇头一笑:“孔儒学术和程朱理学在咱们广东可从没有过什么根基,千百年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哪怕两宋的时候,江北之地还习惯把我们粤海之民称作南蛮夷呢,广州的特点啊就是包容,包容万国自然也能包容各种奇思妙想,孩子好玩好疯是天性,加上又有来自万邦之国的学生,因此这天性就比以前更洒脱许多。”
就这么,陈景和跟着陈嘉鼎观看了一场自己人生中生平未见的大型歌舞。
中国的传统乐器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优雅、格调、高贵、意境。
小桥流水人家、枯藤老树昏鸦。
或者高山流水遇知音。
再轻佻那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当几十亦或者上百件笙鼓笛箫等乐器齐齐奏鸣且节奏加快的时候,当唢呐声适时响起融合进来的时候,那便一样很嗨!
要意境有苏轼的水调歌头,要炸裂,也一样有十面埋伏!
总之身处现场的陈景和,竟然也跟着生出一种离开观礼台,也跟着这天府学院学生们一起高歌热舞的想法。
而除了大明学生自身的表演之外,来自国外的学生也纷纷表演了他们各自国度的舞蹈以及歌曲。
这绝对是足以记载进世界史的文化交流盛宴。
陈景和稍微缓了缓自己燥热的情绪,眼光一瞥,竟然在这观礼台上发现了一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那就是自己的妹妹,陈雅熙!
当然,也看到了自己的妹夫胡鸿沫。
自打从南京来到广州后,陈雅熙总算是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陈云甫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闺女没名没分的就这么在广州生活,他赐了婚,但人没有来。
婚礼远比陈景和大婚要低调的多,即使是和胡家亲近的亲戚,都不知道陈雅熙的真实身份。
而得知陈雅熙真实身份的胡家,那个震惊就别提了。
陈景和走上前去相认,而后发现在陈雅熙夫妻俩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的外国人。
那一头灿金色的头发和极具标志性的异色瞳孔,能是汉人才怪。
不过,长得是挺英俊。
“哥!”
见到陈景和,陈雅熙自然也很意外和兴奋:“你什么时候来的广州。”
这丫头一看就不常看报纸。
陈景和没打算和陈雅熙解释这事,随口敷衍过去后就和自家姑爷打起招呼,当然,没忘记问上一句这个外国小伙子的身份。
“哥,我来给你介绍。”
陈雅熙主动做起了中间人,指着这一头金发的帅气小伙说道:“他叫科西莫-美第奇,来自一个叫做佛罗伦萨的地方,他家在当地是做银行的,听到了咱们大明的故事后,今年初通过阿拉伯的海船来到咱们这,现在正打算在广州上学,我和夫君是他的汉语老师哦。”
科西莫-美第奇?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第四百八十五章:广州严重的社会问题
广州港的辉煌绝不只是为大明带来了多少世俗的黄金白银。
在广州港兴盛的十几年内,大明或者说中国,重新有了天朝上国、万邦来朝的气质。
无论是政治上、经济上还是文化上,这个时期的中国,绝对是几千年来最好的中国。
出自广州港、泉州港、平津港这三个地方的大明海船,沿着阿拉伯人的海图或者说唐时先人走过的航路,重新缔造了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海上辉煌。
属于东方人独有的诗情画意的浪漫开始传遍半个世界。
南洋、中西亚、阿拉伯半岛、东非、北非。
又通过阿拉伯半岛进入到欧罗巴,过地中海到威尼斯亦或者可能都到了伊比利亚。
一个神秘且强大的东方帝国开始被这片苍穹下共同呼吸的人类开始熟知。
同样被熟知的,自然还有陈云甫。
“东方教皇”、“一个比皇帝还要高贵的统治者”、“最伟大的独裁者”
忠于陈云甫的大明军队还没有征服到西方,陈云甫就已经收获了一大批小迷弟,或许,还会有不少小迷妹。
而这个远洋万里来到广州求学的科西莫-美第奇就是其中之一。
他无比神往属于陈云甫的传说和故事,当然,科西莫自己也清楚,他是见不到这个号称天穹下最伟大的独裁者。
陈景和当然不会帮科西莫实现这个愿望,他没这个功夫。
在离开天府学院的马车上,陈景和同陈嘉鼎说出了一个自己的担心。
“学校里,外夷好像很多?”
陈嘉鼎嗯了一声:“不止是学校,整个广州这些年来此定居的外夷也很多,具体的数据我没关注过,户政司应该知道,不过料想不会少于二十万了吧。”
“二十万?”
陈景和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全广州一共才多少人。”
“这些年随着广州越来越富,很多北方的百姓没少南迁来务工定居,去年底,广州好像就达到了八十万,估计这两年就该破百万了。”
广州不是南京,没有超过百万计的丁口,但八十万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
但一座八十万人口的城市其中却有超过二十万是外国人,那这个比例就十分的恐怖了。
“那岂不是说,在广州,咱们大明子民的数量和外夷的数量比例,几乎达到了三比一?”
陈景和焦急起来:“这可不行啊,当年蒲耿寿的泉州之乱可就是因为阿拉伯人过多导致的,如此多外夷来粤定居,数量日益剧增,将来必然引发巨大祸乱,前朝之鉴不可不防。”
陈嘉鼎愣了一下,而后点头间叹息一声。
“殿下说的不错,可这事我一个商人哪里有资格说的算。”
“难道广州府衙或者说广东布政使司衙门连拥有这点见识的官员都没有吗?”陈景和急道:“三比一的比例这太骇人听闻了。
就说十五年前,我父王做主开发辽东的时候,还知道控制辽东女真人部落族群的分步以及同我汉人之间的数量比例,这才有辽东安定祥和的大好局面,才有后来的发展。
而今广州外夷云集,若是不加以控制,十年后,广州到底是我大明的广州,还是外夷的广州?”
年轻热血的陈景和,就如同这天下万千芸芸学子一般冲动和单纯,无论是东莞查出的芙蓉花案还是现在得知广州外夷云集居住的社会现状,都让陈景和大为不满,并且以此抨击有司衙门的不作为及昏聩。
“这事,我必须要找有司衙门反应。”
陈嘉鼎是商人不好开口,陈景和则是正儿八经的官,因此热血上头之余,就要去找广州知府方俭。
“殿下。”陈嘉鼎喊住了陈景和,苦口婆心说道:“您现在是广交所的掌簿,这种事,他归户政司衙门操心,再不然那也是按察司衙门的事,您说您去禀报,逾权啊。”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有的时候不是官员冷血,对社会上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而是中国几千年官本位制所孕育出独特的官场规矩一脉传承。
有的事该是自己管的才能管,不该自己管的绝不去管。
看似冷血自私独善其身,但换个位置想,如果每个官员都以‘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为借口对任何非己身权属的事情横加置喙,那毫无疑问会造成严重的政治内耗,政务司理衙门就成了官员们每天打口水仗的地方,会严重的拖沓行政效率。
从诸子百家世代的所谓思想争鸣到宋神宗时期的荀孟之变,再到明中后期的东林党争、清末百日维新等等,都能看出。
这都是辩证论本身带来的政治思考。
现在陈嘉鼎就在劝说陈景和安分点。
“殿下,您是太子,但现在,您是官。”陈嘉鼎言辞恳切的说道:“是官,就得守官场的规矩。”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重了,但意思也很明确。
你陈景和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广交所掌簿,在那些个投机取巧的商人眼中是不得了的朝廷命官,可真正放在广东官场来看,就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
五品?
广东虽然比不上南京,但广东布政使伍士皐是军政院的候补行走,广州知府都是从二品的品轶。
这里不缺高官。
什么时候你陈景和坐上广东布政使的位置上后再说忧国忧民的话吧,现在,轮不到你去操心。
再说难听点,要是陈云甫明天驾崩,你陈景和回南京登基继位,那全国都你说了算,你爱干啥干啥,没人管你。
可现在,稳当点、成熟点。
毫无疑问,陈嘉鼎的苦口婆心、恳切劝谏对于陈景和的成长起到了巨大作用。
走出马车,看着眼前的广交所,陈景和苦笑一声。
“是啊,嘉鼎兄说的对,我现在连广交所份内的工作都还没有熟悉,那些事,哪里轮的到我去操心呢。
无论是芙蓉花的案子,还是广州留外夷落户居住的事情,都不该我去考虑。”
收拾一番心情,陈景和转身冲陈嘉鼎面露微笑,微微作揖。
“多谢嘉鼎兄教诲之言,景和,拜谢。”
人,必须得踏实。
没学会走之前就学跑,一定会摔跟头的。
第四百八十六章:官员炒股
在经过陈嘉鼎的劝说后,陈景和开始逐渐变的踏实许多,也真的认真许多,脚踏实地的熟悉起属于自己的专职工作。
股监局、广交所。
这两个衙门的工作对于陈景和而言就像是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内容是如此的新颖也是如此的有趣。
那一串串写在纸本上枯燥的数字,在陈景和的眼中也渐渐的开始有趣生动起来。
时间,就这么不经意间过去了几个月。
临近年底,陈景和突然接到一个来自布政使司的通知。
伍士皐要开会。
如果是布政使司衙门开会当然不会通知陈景和,这场会,是经济方面的会议。
工商联、财政司、广东银行、国资局、股监局、市舶司等等和经济沾边的有司衙门主官都要列席参加。
会议的地方选在布政使司衙门内最大的一间屋子,内里布局和曾经的奉天殿,如今的军政院很像,八卦形圆桌会议。
这种布局,早已成了大明眼下官场的标准配置。
陈景和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来了很多的官员,陈景和自然是坐到江正勋的身边。
“明松来了,快坐。”
明松是陈景和的表字,不过一直不常用,毕竟在陈景和来广东之前,能有资格直呼陈景和表字的人不会喊,而其他没资格喊的怎么也不敢喊。
陈景和坐下身子,把自己带来的奏本放好,面前的桌子上早就备下了笔墨和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还有一份今日最新的广州日报。
“江局。”
“今天这会说什么?”
江正勋老神在在的一笑:“年底了,藩台也就是随便聊聊,一般没啥说的,咱们带耳朵来就行。”
“哦,好。”
“最近怎么样?”江正勋关心了一句:“广交所都还好吧。”
陈景和答道:“没什么事,风平浪静的,对了,最近又多了几家阿拉伯人开的商号在广交所上市,股价长的很迅速。”
“印度那边的仗打完了嘛。”
陈景和眨眨眼,不解道:“印度的仗打完了,和阿拉伯商号股价上涨有什么关系。”
“蒲向东。”江正勋说出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听说他在印度抓了不少奴隶,加上从朝廷买了大量的兵甲军备,武装了规模不小的军队,在阿非利加占据了很广袤一片土地。
矿产什么的各种资源多如瀚海,而且在通商我大明和欧罗巴之间的买卖也做的越来越大,多重影响下,阿拉伯人的商号在广交所股价上涨也是正常。
之前我去了一趟南京公干,和南京股监局、京交所的同僚交流了一下,现在京交所、泉交所也都有了阿拉伯人商号的股票,股价都不错。”
陈景和眨了几下眼睛,感慨道:“受教了。”
“慢慢留意,别小看股票的数字。”江正勋呵呵一笑,说道:“看似空洞乏味的数字,其实,它可以直接反映出很多东西,不仅是社会上物价的波动和生产多寡,甚至你还能通过股价窥探到朝廷也就是南京中央那边下一步的动作。”
“是吗?”
“我问你,最近咱们广交所,哪几支股票长得最猛?”
陈景和想了一番后说道:“江西和河南几家做锻铁买卖的。”
“说明什么?”
江正勋有心考校,陈景和便仔细推理了一阵,而后心生顿悟,脱口而出道:“朝廷大量采买,明年轨道工程将会在江西、河南两省上马。”
“对咯!”江正勋露出满意的笑容,而后又问道:“再然后呢?”
陈景和有了自信,按照自己的推理向下说道:“一旦朝廷在江西、河南两省上马轨道铺设工程,势必需要大量的人工,那就意味着,中央财政会向两省注入一笔数额巨大的活钱,这将极大刺激两省的社会经济消费。
彼时,两省物价会得到小幅度上涨,工人们赚到钱总是要花的,那么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开销行业都将受益。
吃穿最先获益,其次酒水也能分匀到一些。”
江正勋更加满意,颔首道:“你说的没错,在我看来,最多十个月的功夫,赣豫两省就会出现你说的情况,而如今两省在我广交所上市的商号中,那些从事这吃穿酒水的商号股价暂时还没有因此利好而上涨,提前持有,一年之后大概可以获利一成半左右。”
陈景和问道:“咱们也能炒股吗?”
“朝廷没有明文限制官员持有股票,为什么不能。”江正勋呵呵笑道:“咱们算是占了一个提前获悉市场未来动向的便宜,话说回来,我们做官的,就算不靠贪腐,想赚钱总还是比百姓们要容易的多不是吗?”
“不过这样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其实这也没什么。”
江正勋说道:“老股民同样能和咱们一样,通过这股价的蛛丝马迹来推断出一些市场走势,只不过没有咱们更准确而已,另外重要的一点,对很多大户来说,他们哪怕明知道某支股票或者某行业股票会涨,但也不会提前持有。
更不会提前一年持有就为了彼时那一成多的利润,说到底,人家看不上这点小钱,咱们不一样,咱们本身就靠着朝廷的俸禄养家糊口,钱也多是扔在银行生不出多少利息,还不如扔进股市里呢。”
陈景和点了点头:“所以说,咱们广东,有很多官员都买股票了?”
“早就是不公开的事实了。”
江正勋压低声音说道:“大家都是在官场上混的,有时候一些上司来找我,我总不能装傻充愣吧,随口一说的事,起码的同僚交情总还是要维系的,心照不宣就好。”
“我懂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看到入口处,伍士皐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的走了进来,便都连忙起身,端肃神情。
“下官等见过藩台。”
伍士皐一直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落座,这才笑眯眯的抬手虚压。
“诸位同僚,快请落座。”
一阵刺耳的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声响后,这堂广东经济会议算是行将开始。
第四百八十七章:货源归边
官场开会的主旋律绝对是枯燥乏味的,即使广东是大明时代发展的排头兵,开的又是经济类会议,但其内容依旧乏善可陈。
主持会议的伍士皐侃侃而谈,其说的无非就是今年的广东又做出了哪些成绩,赚了多少多少钱,给朝廷上缴了多少财税,老百姓们的生活有了哪些改善。
陈景和一开始的时候还听的聚精会神,更拿起笔打算做笔记,不过眼神一瞄,却看到身边的江正勋正在空白奏本上绘画。
这上司说的话,江正勋是一个字都懒得记。
“这些东西记什么,一点营养也没有。”
陈景和有些想笑,不过也有样学样,懒得再去做什么笔记,转而开始昏昏欲睡,思绪跑了马。
等捱到会议结束,陈景和同着江正勋离开衙门,正打算去到江正勋那里聊聊闲天,就看到一名广交所叫做钱禾的公员守在了衙门外。
“陈掌簿。”
一看到陈景和出来,钱禾便急忙凑上来,言道:“您快回一趟衙门吧。”
“出什么事了?”
“今天一早,一支名叫恒隆商号的股票大幅拉升,涨幅已经翻一番了。”
就站在陈景和身边的江正勋也皱了下眉头。
短时间内,某支股票价格急剧拉升毫无疑问是异常行为。
“这恒隆商号是卖什么的?”
陈景和接了话:“是一家代理海贸的商号,他们商号有几艘跑日本和南洋的海船,卖的也不是什么多紧俏的商品。”
“有重大利好?”
“没听说过。”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正勋思来无事,便跟着陈景和一道去了广交所,路上的时候问过一句。
“股价高涨必须得有大手买入市场追捧才能实现,股民们在抢购恒隆的股票?”
“并没有。”钱禾说道:“股民们没抢,所有的大手买入都来自广东商号。”
广东商号是隶属广东国资局的官营商号,换言之,是朝廷的资本。
这下别说江正勋,就连陈景和都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来到广交所,两人调出了恒隆商号股票的买卖记录,发现就在这短短一个上午的功夫,广东商号已经买入了恒隆商号六十万股,如此庞大的交易量,比恒隆商号在过去三个月的时间总和还要多。
而得益于此,恒隆的股价从最初的二两银子已经飙涨到了四两三百文。
“卖方不是恒隆商号?”
江正勋看着交割记录,惊愕的发现,这次恒隆股价上涨竟然和恒隆商号本身毫无关系,因为广东商号并不是通过恒隆直接购买,而是从几家‘散户’的手中大量买入。
这几个股民每次挂牌卖出恒隆股票,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广东商号抢走。
“很奇怪,有异常。”
陈景和说道:“必须要尽快释放一部分恒隆的股票入市,暂时性控制股价,防止其他股民跟风买入导致上当。”
“通知恒隆的掌柜来。”
江正勋发号施令,不用特意去找,恒隆商号掌柜辛百朋早就到了广交所,他自己名下的商号股价高涨,起初辛百朋还很高兴,不过随着涨幅越来越恐怖,他现在反而比谁都害怕。
见到辛百朋,江正勋也不耽误,直接言道:“辛掌柜,我要求你现在立马挂牌大量贵商号的股票入市,遏制股价。”
辛百朋苦笑一声:“江局,不是我不卖,而是我没有啊。”
“什么?”
江正勋冷笑起来:“恒隆是你的商号,你说你没有?”
“我手里只剩不到三十万股,占总股本的一成都不到。”辛百朋说道:“前段时间,我已经将手中恒隆的股票转卖了出去,买卖早就交给别人去做了。”
“私下卖的?”
“是,持股权转卖了。”
江正勋立马明白过来,气呼呼的一拍桌子:“他娘的。”
陈景和便问道:“现在怎么办?”
“货源归边的把戏罢了。”
江正勋皱起眉头,敏锐的察觉到这次交易的异常情况:“广东商号是国资局的官办商号,他们大量的从一群散户手中购入恒隆股票,拉高股价,我怀疑,这是有人想通过这支股票,进行洗钱。”
一连串的新奇名词通过江正勋的口中说出,这是陈景和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好在熟悉了几个月的股市业务,倒也很快理解。
“江局是说,有人正在利用恒隆的股票和广东商号做白手套,来将自己的赃款洗白。”
陈景和脱口而出自己的第一个想法:“贪官污吏?”
“也不一定非得是贪官。”江正勋说道:“广东这地方什么样见不得光的蛇虫鼠蚁都有,也可能是走私商人,甭管是啥,先查出来再说。”
“先将恒隆的股票停牌禁止交易,然后将这事同报按察司和都察院,让他们介入,和我们股监局一起调查。”
江正勋做出了应对,又想起一件事:“广东商号是朝廷的,把这事顺便通知给国资局,让他们内部自查。”
一番条理有序的安排让陈景和受益匪浅。
在江正勋的安排下,广交所很快将恒隆的股票以交易异常为由进行停牌。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不过让陈景和以及江正勋没想到的是,按察司、都察院的官员还没到,反而是广东商号的人先找上门来。
“为什么要把恒隆的股票停牌?”
“股价异常、交易异常。”
江正勋一脸严肃盯着眼前找上门来的李天成,质问道:“你们广东商号大量买入恒隆股票做什么?”
“无可奉告。”
“什么叫无可奉告!”江正勋气乐了:“股监局有权监管、质询任何一支股票的交易。”
李天成依旧满是随意的应付着:“那也是我们国资局内部的事,江局长想查,可以把怀疑告知国资局,我们内部自会查,你们如此冒失的停牌,严重影响我们正常的商业行为,造成的任何损失,将来,我一定要弹劾你。”
如此狂妄的态度气的江正勋火冒三丈,陈景和也恼的不轻。
在这功夫,钱禾走了进来,小声说道。
“查到了,大量售卖恒隆股票的,背后是一群阿拉伯人。”
陈景和同江正勋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生出一个想法。
走私洗钱!
第四百八十八章:不翼而飞的黄金
走私从来不只是私营资本的专属,朝廷资本也可能走私,甚至会比私营更加猖狂。
因为他们被查处的可能性更低,报关的成功率更高。
谁也说不准,某个官员财迷心窍,完全可能利用朝廷的钱走私,将赃款装入自己的腰包。
可赃款终究是赃款,为了把赃款洗白,那就必须要经历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
而这个将黑钱变成白钱的过程,就叫做洗钱。
当得知这起案子中出现阿拉伯人的时候,江正勋和陈景和便开始分头行动。
前者联系按察司以及都察院追踪案件,而陈景和则开始去查那几名阿拉伯商人背后商号的账。
一家名为阿卜杜拉的商号。
广交所虽然只是一个管理股票的衙门,但股监局内部却有一支专门用来查账的具有一定权限执法资格的队伍,陈景和带着一队差役直接登上门,将这个阿卜杜拉商号整个整的查封下来。
而这家商号的掌柜终于不再是姓蒲,名字叫做贾达姆-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商号本身也是在广交所上市的一家大型商号,因此财务账簿上有非常明确的往来记录,陈景和很快就从中找出了关于恒隆股票交易的蛛丝马迹。
“这不过是很正常的商业往来,有什么关系吗?”
阿卜杜拉商号的一名翻译站了出来,不仅是翻译,也是一名讼师。
“正常?”陈景和抬起头,反问道:“贵商号一直从事黄金饰品的销售,做的是珠宝交易,而恒隆商号做的是海贸代理,卖得都是南洋和日本的商品,跟贵商号毫无关系,你们大量持有恒隆股票做什么?”
“我们想开拓日本和南洋的市场,不可以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在买入后又大量卖出。”陈景和继续追问道:“你们一个月前才刚刚在辛百朋那里买入一百三十万股的恒隆股票,转头就分批卖给广东商号六十万股,怎么看,也不像是想要长期持有,开拓日本、南洋市场的样子吧。”
翻译康弘简笑了笑,缓缓吐出八个字。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陈景和气的牙根发痒,正打算将这里的账簿悉数封存带走,眼神却突然扫过一个数字。
“出库黄金,一百万两!”
如此庞大的一笔数字甚至让陈景和一度认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连眨了好几下后重新去看,确定后惊愕看向康弘简,指着这个记录质问道。
“哪里来的?”
“我们商号在海外有一座金矿,当然是从金矿里挖出来的。”
“我问的不是从哪挖出来的,而是黄金从哪来的你们商号。”
陈景和将这本账簿翻了一个遍,都没有看到这笔黄金的去向,于是厉声质问起来:“整整一百万两黄金,进入你们商号总得有入关记录吧,总得有储存记录吧,你们既没有银行的存根记录也没有报关入关的手续,只有一份出库记录。还有,如此庞大数量的黄金出到哪里去了!”
康弘简的脸色突变,但还是冷冷回答。
“无可奉告。”
“大胆!”陈景和一手指向康弘简喝道:“你知不知道,只凭借这一件事,我就能治你的罪,整整一百万两黄金莫名其妙的进入我大明,又去向不知的消失,你们阿卜杜拉商号,多少颗脑袋够砍的。”
见康弘简还是不打算说,陈景和也不含糊,直接挥手。
“来人,把这里所有的账簿封存带走,人也一样!”
通过这一百万两莫名其妙的黄金,陈景和几乎可以肯定,阿布扎比商号很大可能从事走私行为,而且是数量十分巨大的黄金走私。
这个发现,让陈景和很是激动。
他终于有了大展拳脚,办案破案的机会了。
这个时候,商号的掌柜贾达姆走了过来,叽里呱啦的说一大通,陈景和看向康弘简,后者冷笑。
“查下去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的是你们才对。”陈景和冷言回击道:“一个汉人,心甘情愿替阿拉伯人做狗腿子,死到临头还什么都不招,等着杀头吧。”
康弘简丝毫不惧,甚至是一脸高傲的从陈景和身边走过,用十分自信的语气说道:“我死不掉,最多两天,你怎么抓的我们,就得怎么放掉我们。”
太猖狂了!
陈景和恨不得当场拔刀给这康弘简来个就地正法,将阿卜杜拉商号封铺后,便直接跑到股监局找江正勋,顺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后者。
“这个什么阿卜杜拉商号简直是太猖狂了。”
江正勋嗯出一声:“他们猖狂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背景大腰杆子当然硬。”
“什么背景?”
“想想看,阿拉伯人里面,有谁能拥有上百万两黄金。”
陈景和只想了短短几秒便脱口而出:“蒲向东。”
“对嘛,除了他,还有阿拉伯人生意能做的那么大。”江正勋肯定了陈景和的猜测:“这个阿卜杜拉商号就是背靠着蒲向东,虽然没有名义上的直接持有,不过我怀疑,这个贾达姆应该也是蒲向东的家奴之一。
现在,阿卜杜拉商号有很大嫌疑从事黄金走私,而广东商号通过股票交易洗钱,也很有可能是共犯之一,当然,咱们现在手里的证据并不充分,这些都只是猜测而已。”
江正勋翻看起阿卜杜拉商号的账簿,那一笔笔巨额的交易收支让江正勋很是惊叹。
“一年交易量数千万两,还只是账面上的,那暗地里的又该是多大,这很可能,是一起惊天大案。”
一次股市异常交易行为,继而牵扯出一起惊天的黄金走私案,想想,还真让人激动?
就在陈景和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江正勋一句话又给陈景和泼了一盆凉水。
“不过,如果真是涉嫌走私的话,那这起案子就得移交给市舶司港务局,海关缉私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只管股票。”
得,又不归自己管。
陈景和陡然失望许多,不过很快眼前一亮。
“江局,阿卜杜拉商号,可是在咱们广交所上市的商号,他们的账目不清,那就是涉嫌股市造假,我们可以以此为借口查啊。”
江正勋先是一愣,而后看向陈景和笑了出来。
“嘿,你说的有道理啊。”
这么一起大案,破获了可是大功一件,谁想拱手让出?
第四百八十九章:吓傻了
阿卜杜拉商号关停,涉嫌黄金走私的消息在广州城不胫而走,继而掀起轩然大波。
随后的时间里,广东国资局开始彻查广东商号,按察司、都察院也先后介入。
一场大案,似乎即将横空出世。
也就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陈景和突然接到伍士皐的传见。
“抓紧释放那个叫什么贾达姆的阿拉伯商人。”
开门见山的话语让陈景和瞠目结舌。
高高在上的伍士皐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陈景和浪费口舌,作为广东一把手的无上权力让伍士皐用近乎粗暴的方式强行干涉这起案子。
“没听见本官说的话吗,快去放人。”
不到两天,你怎么抓的我们,就得怎么亲手把我们释放掉!
康弘简的话在陈景和的脑子里响起,后者下意识握紧双拳,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
“为什么?”
伍士皐没想到陈景和竟然敢质问自己,若是换了其他的官员冲这句话就得当场罢官滚蛋,不过看在陈家和陈嘉鼎的面子上,伍士皐忍了下来。
“大局为重,你知不知道咱们广东,阿卜杜拉商号和多少家阿拉伯商号有生意往来,你把这事闹的沸沸扬扬,还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四处传播什么涉嫌走私,弄得人心惶惶。
本官已经命市舶司彻查海关,并没有发现走私罪行,你再不放人,要是引起阿拉伯商人大规模撤出广州,这个过失,你吃罪的起吗!”
见到陈景和还要再说,伍士皐便蛮横的一挥手。
“还不快去!”
前者强行控制着自己几乎爆炸的情绪,憋屈的转身离开,一走出布政使司衙门,就发现一辆陈家的马车候在了衙门外。
马车里坐着陈嘉鼎!
“那个伍士皐就是个混蛋!”
陈景和坐进马车,怒不可遏的骂着:“我早晚杀了他,早晚杀了他!”
“伍士皐也不是刻意庇佑。”陈嘉鼎替伍士皐说了一句好话:“现在,阿拉伯的资本占比在广东越来越重,大好局面下,伍士皐也是怕造成外商流失。”
“他就是怕这些阿拉伯商人离开广州去泉州,影响他将来继续高升。”
哪有官员不在乎政绩的,陈景和不需要陈嘉鼎解释也能想明白伍士皐这么做的原因,可这丝毫不妨碍他对伍士皐动了杀心。
“广东在他伍士皐的治理下,简直是太黑暗了!”
想想自己打来到广东之后,什么事都不能办,任何案子都不让查下去,陈景和就有种想要吐血的憋屈感。
“立官之本,应存为民之心。”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陈景和也是压抑的久了,突然叫住马车,而后在陈嘉鼎惊愕的眼神中说道。
“我非得找出那一百万两黄金去了哪不可!”
陈嘉鼎赶忙拦住,苦苦劝道:“伍士皐都说要放人了,您和他对着干哪里能行啊。”
“他要是敢不让我查,老子大不了这广东不待下去,都砍了他脑袋!”
陈景和撒了泼:“我现在就出城,调兵来查。”
这下陈嘉鼎可不敢再拦下去了,话说到头,陈景和毕竟是太子啊。
没人阻拦的陈景和直奔股监局的看守室,直接提审康弘简。
“说,那一百万两黄金去了哪。”
临近暴走的陈景和已经决意不管不问也要把这案子给破掉,说起话来带着浓浓怒意。
康弘简冷笑着,用一种近乎高傲的眼神睥睨着:“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管的了吗,不该知道的事少知道,要不然命都没了。”
这种近乎嘲讽的姿态让陈景和仅有的理智近乎消散,他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而后在康弘简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把扎进了后者的大腿中!
“啊!”
康弘简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被广州城内外笑话为南京做题家的娃娃县令竟然那么冲动,痛的当场哀嚎起来。
守在看守室外的几个公员扭头进来看,也都吓的不知所措,待回过神来后,无不手忙脚乱的去找江正勋。
“你疯了!”
康弘简颤抖着看向陈景和,眼神中第一次出现恐惧的神情。
“你竟然敢私自对我动刑,我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的!”
“现在,是我不会放过你。”陈景和红着眼,手里握着的匕首扎的更深三分:“你甘做外夷的走狗,丢尽了我大明子民的气节,再不招,我便把你格杀当场。”
鲜血和剧痛让康弘简冷汗直冒,再看到陈景和那杀意腾腾的眼神,不似玩笑,连忙叫喊起来。
“我说、我说!”
正好这功夫神色匆匆的江正勋快步跑进来,听到康弘简这话,瞬间放慢脚步,也不劝阻陈景和,而是默默坐了下来,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康弘简。
“黄金,黄金是走私进来的。”
“哪里下的港?”
“广州港三号码头。”康弘简有问必答,全给抖搂了出来:“用广东商号的商船报的关。”
江正勋挑了一下眉头。
广东商号果然是走私的共犯。
陈景和继续看向康弘简,追问道:“那一百万两黄金去了哪?”
之前说过,这个阿卜杜拉商号做的是珠宝生意,走私黄金入关很容易理解,让陈景和无法理解的,是那不翼而飞的一百万两黄金。
到底是制造成了黄金饰品卖入市场赚钱,还是用来行贿或者汇兑成大明的货币?
总得有个去处吧。
至于说存入银行?
这是一百万两,不是一百两。
如此巨额的黄金储蓄,广东银行不可能连个存根都没有。
康弘简又一次缄默下来。
见其不说话,陈景和顿时厉喝起来。
“快说!”
“我说我说。”康弘简抬起头,用满是惊怖的眼神看向陈景和以及江正勋:“你们确定想要知道吗?
一旦你们知道,很可能会丢掉性命。”
江正勋冷笑:“你只管说就成。”
“这批黄金是蒲向东运进来的,总数是一百五十万两。”
“去年,咱们的太子殿下大婚,其中的一百万两黄金,是蒲向东给大王奉上的贺仪礼金!”
但听噗通一声。
江正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直接傻眼。
第四百九十章:辽州的态度
结婚、贺仪、一百万两黄金?
陈景和恍惚着扶着桌子坐下,脑子里瞬间回想起自己成亲的那日。
一向小气的陈云甫突然变的极其大方,将成亲的排场搞的盛大无比,原因就在于,一张突然出现的一百万两黄金中央银行汇票。
那时候还好奇哪里来的,现在知道了。
这黄金,是蒲向东送给自家父王的。
自己在广东查走私,查到自己父王脑袋上?
这他娘也太狗血了吧!
“快救人、快救人!”
就在陈景和还迷迷糊糊的时候,耳边江正勋的厉喝声已经响了起来:“来人,罪犯自尽了。”
清醒过来的陈景和猛然摇晃脑袋,就看到原本插在康弘简大腿上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捅进了后者的脖颈内!
而江正勋正在擦着自己那沾满鲜血的双手。
人是江正勋杀的!
“这事,康弘简没说过,咱们什么也没听到。”
江正勋看着几个公员手忙脚乱的把康弘简尸体抬出去,用颤抖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接到藩台的命令了,他只说把贾达姆给释放掉,没说这小子,他自己自尽的,和咱们没关系。”
陈景和失神的点头,跟着江正勋离开这看守室。
一个双手被捆缚起来的犯人,从哪里弄出的匕首自尽?
如此荒唐滑稽的结论成了最终的盖棺定论,没有人追究。
至于贾达姆更是懒得关心。
一个阿拉伯人,自然不会关心一个汉人的死活。
他在乎的,是自己终于重获自由。
阿卜杜拉商号重新恢复营业,只是受到走私‘传闻’的影响,股价稍微下跌了不少,不过很快就在火爆的销售和高额利润的利好刺激下重新拉升。
“你们股监局是怎么搞的,还能把犯人给看死了?”
伍士皐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批评两句,便高拿轻放的将这件事给揭了过去:“下次注意,不要再犯。”
下次?
那个康弘简已经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情绪都不高的江正勋以及陈景和两人从衙门里出来,彼此看看,都长叹一声。
江正勋叹的是自己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而陈景和叹的则是。
这一起走私大案,注定无疾而终。
怎么查?
难道让自己从广东带一队衙差跑进南京,把陈云甫给抓起来不成。
自己要是有那本事,直接造反当皇帝多省心啊。
“不想了,总算是把这事给揭了过去。”
江正勋倒是乐观,很快又乐了起来:“再过十来天就到了年节,安安心心过个年。”
这江正勋不说,陈景和还真没发现。
因为广东的气候原因,进了腊月时节都丝毫没有多冷,不知不觉间,都快过年了。
过年?
过年要回家的吧。
扭头北望,陈景和莫名有些恐惧。
自己该怎么面对陈云甫呢?
陈景和的担心注定是多余的,因为现在的陈云甫压根没有在南京,早在几个月前他就离开南京去了辽州,这个年,他是在辽阳过的。
辽阳的辽王宫里,几十个暖炉烧的整间宫殿如暖春一般,一身戎装的陈云甫高坐上首。
刚刚从城外围猎回来。
“久在南京待着,孤的身板都快生锈了。”
陈云甫喝下一杯热酒,笑言道:“这才挽几次弓啊,就觉得双臂发软,老咯。”
坐在下面的常茂和俞以丰都笑了起来,前者举起酒杯说道:“大王春秋鼎盛,风采依旧,哪里能说的上老。”
“哈哈哈哈,常茂,你这话说的,多少是有点虚伪了。”
陈云甫遥举碰杯,同常茂干下这杯酒。
“不过老确实是老了,这过完年,孤都四十一岁了,想想孤第一次来辽东的时候,才十八,一晃眼二十三年可真快啊。”
常茂亦是跟着感慨一声:“是啊,二十三年前,那时候征讨纳哈出之战才堪堪过去一年,臣才三十岁,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
“说起辽东之战,就不得不提蓝玉,他当年一意孤行要深入大漠,创下了捕鱼儿海大捷的奇迹。”
陈云甫接过话,把话题引到了蓝玉身上:“当年咱们大明的一代战神,而今,都快七十了吧。”
“舅舅他,今年六十八岁。”
时间过的可真快,不知不觉间蓝玉都到了年近七旬的岁数。
陈云甫更加感慨:“也不知道蓝帅最近怎么样了,孤在南京也没他的消息。”
“舅舅他,还在东察和台战场。”
“仗还没打完?”
常茂答道:“战线拉的太长,加上蒙州贫蔽,后勤太吃力,所以打打停停就拖到了现在。”
陈云甫哦了一声,似无意般说道:“你们辽州离着蒙州最近,该给蓝帅一些支持才对。”
这常茂刚想接话,其下手的俞以丰已经抢先开了口。
“大王有所不知,这几年我们辽州看似平静,实际上辽南地区(原朝鲜半岛)内乱不止,反民叛党层出不穷,光一个抚民戡乱就已经让臣等焦头烂额,实在无力再支持蒙王大举西征,我们辽州现在是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陈云甫点点头,感慨道:“是啊,大家都难,这千钧重担都压到了蓝帅一人之肩上,孤心里也是难受的紧。”
感慨归感慨,但陈云甫显然没有支持蓝玉西征的打算,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
他这次来辽东不是为了支持蓝玉的,而是来提醒常茂的!
蓝玉要打仗,打赢了是好事,打不赢也是好事。
俞以丰就是看出了陈云甫的打算,所以早前才抢在常茂之前说了那番话。
辽州有辽州自身的困难,是绝对不会支持蓝玉西征的。
而在最后,俞以丰说的那句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就是向陈云甫表明忠心。
辽州上下君君臣臣已经很满足现在裂土封王的现状了,不敢再有丝毫开拓之心。
一顿饭吃的时间不长,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便宣告结束。
常茂提出要将自己的王宫留给陈云甫落跸被后者拒绝。
“你常茂的王宫孤住算什么事,以丰啊,你府上有没有闲置的客房。”
俞以丰惶恐道:“只恐委屈了大王的圣躬。”
“就歇一晚,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既如此,大王请。”
走出辽王宫,俞以丰跟着登上陈云甫的豪华车辂,便听到后者幽幽开口。
“替孤盯住,别让常茂犯错。”
俞以丰顿觉汗流满背。
“印度已经打了下来,九州大业,快实现了!”
“请大王放心,辽州,永远是大王的辽州,一定做好中州的屏障。”
陈云甫笑笑没有说话,闭目假寐起来。
是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但陈云甫并不担心,俞以丰是个聪明人,他在,起码辽州两代人内不会犯糊涂。
而陈云甫需要的时间,根本不需要两代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蒲向东要插手铁轨
随着年关临近,广州各级衙门也开始进入到摸鱼状态,许多官员开始数着手指头熬时间,顺便交流一下过年去哪里放松的旅游攻略。
这一点上就和南京有很大的不同。
南京一到过年,各级官员忙着到处串门,对上拜谒领导、对下接待下属,一边送礼一边收礼,假期一天两顿酒,天天喝的迷迷糊糊。
广东呢,宗族重,虽然该走的礼节过场也会走,不过简单寒暄后,大家也就各忙各的。
另外一点,这些年广东的官员趋近年轻化,加之受到各种外国移民的思想影响,散漫的风气逐渐严重。
就比如说陈景和就接到了陈雅熙的邀请。
自己妹妹一家两口连着那个叫科西莫的佛罗伦萨人,说要去江西、福建爬山。
“过年,你不回京拜见父王?”
“今年不回去了。”陈雅熙嬉笑道:“见父王什么的太严肃了,好容易从南京出来,还不如多逛逛呢。”
陈景和只好点头:“那行吧,注意安全。”
“走了。”
送走自己妹妹一家,陈景和也带着自己的媳妇打算离开广州,离开前,陈嘉鼎来了一趟。
“嘉鼎兄。”
有人相送,陈景和还是心中一暖,露出笑容。
陈嘉鼎没多说什么,不过带来了一队他们陈家的护卫,同时说了这么一件事。
“蒲向东来广州了。”
“他来干什么?”
“那谁知道。”陈嘉鼎小声说道:“现在这家伙的势力大的吓人,大王这是养了一头恶虎啊,这家伙知道了你们股监局抓了贾达姆的事,我怕他会寻你麻烦。”
陈景和冷笑一声:“什么东西,不过是父王养的一条狗罢了,还真拿自己当狮子不成,父王就是太纵容他了,竟然帮他组建私军。”
说罢,陈景和又看向陈嘉鼎,拱手道:“给嘉鼎兄你添麻烦了。”
如果蒲向东真要找自己麻烦,那在广州,肯定又得是陈嘉鼎来替自己担黑锅。
陈嘉鼎摆摆手,给出一个自信的微笑。
“放心,这里是广州不是印度,他蒲向东无论在印度亦或者阿拉伯有多大势力,在咱们的地头上,还轮不到他指手画脚。”
“就是伍士皐那。”提起伍士皐这三个字,陈景和就来气:“咱们这位布政使,现在哪里还像我大明的布政使,眼里全是钱,蒲向东富有四海,伍士皐还不上赶着去亲近。”
陈嘉鼎摇头一笑不再多说,浅揖一礼。
“太子殿下请,臣不远送了。”
目送着陈景和的马车消失,陈嘉鼎收回目光,一脸严肃。
“去布政使司衙门。”
蒲向东这时候来广州,这个年,怕是过不安生了。
而陈嘉鼎的担心一点没错,此刻伍士皐的班房里,一身锦绣玉服的蒲向东正盛气凌人的挑着刺。
如今的蒲向东不仅穿着气质上更加东方化,甚至连那一脸毛茸茸的须发都给光了个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明显迥异于汉人的容貌,就凭那一嘴地道流利的南京官话,很难让人相信,这会是一个阿拉伯人。
“伍藩台,我们阿拉伯商人来贵国经商,却遭到你们这里的官员肆意囚禁,甚至还杀了我们的翻译,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伍士皐摆弄着功夫茶,头也没抬的笑笑。
“向东,你这都听谁瞎说的,那个叫贾达姆的,我们只是有些事要找他了解一下,了解完情况后不就给放了吗。”
“那我们的翻译.....”
“他是自杀。”伍士皐放下茶壶,抬起头看向蒲向东,目光清幽如水:“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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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向东看了看茶杯,又看看伍士皐,咧嘴一笑接过。
“多谢藩台。”
点到即止,只是一条人命,蒲向东总不可能不给伍士皐这个面子。
这个话题算是就此揭过。
“你不是在印度吗,怎么有时间来广州了。”
蒲向东啜着茶,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大明的茶叶,包括饮食习惯也是以中餐为主。
“事忙完了,来看看。”
“不单单只是为了贾达姆的事吧。”
“一个奴隶而已。”
果然如陈嘉鼎说的那样,贾达姆只是蒲向东的家奴。
“我这次来广州,是听闻贵国正在忙着进行一项极其浩大的工程,是在全国铺设马车轨道,所以前来投资。”
商人的嗅觉总是灵敏的,何况蒲向东代表着这个时期商人的巅峰。
他都有胆子和陈云甫做奴隶贸易的买卖,铁轨代表着什么,蒲向东一眼就能看到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的无穷利益。
毫不夸张的说,一旦全国的轨道网铺就竣工,那么,谁能掌握轨道,谁就将掌握大明这个国家的经济动脉!
伍士皐笑了起来,像是在笑话蒲向东的无知和自大。
“向东啊,这马车轨道工程,是军政院一把抓,你想投资,得和大王说,本官位卑职浅,哪有能耐替你在这事上说话。”
蒲向东嗯了一声:“这事我在去年的时候,就和大王在书信中谈过这事,大王表示很赞同。”
这话让伍士皐愣住。
什么?
陈云甫同意蒲向东插手铁轨工程?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伍士皐本不愿相信,可蒲向东却拿出了一封信,信上落款处的禹王大印让伍士皐双眼圆睁。
真的!
“大王说了,我可以先从广东开始熟悉这件事。”
蒲向东笑眯眯的说道:“为此,我此趟来,专程带了足足三千万两的白银,另外在孟买,我的二十万奴隶随时可以登船来粤,人,广东随便用,钱你们也可以随便用,给这群奴隶管饭就成。”
伍士皐的眼角抽了一下。
二十万奴隶、三千万两白银。
心里简单算一下,伍士皐也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
广东的轨道工程完全可以在两到三年内实现全省通轨!
不说长远的,就单说眼前。
三千万两现白银一旦入市,广东的经济也势必会再度提速。
短期的利益很丰厚,长期的利益更巨大。
不心动那是胡扯。
伍士皐沉吟一阵后看向蒲向东,微笑。
“那么,你想要什么?”
后者也不含糊,开门见山。
“我想,广东是不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些对我们阿拉伯友好商人所经营商号的偏见管控,给与适当的支持保护,同时,贵地铁轨竣工后,我要一半的经营权。”
放开外资管控以及,广东铁轨经营权的一半!
第四百九十二章:安史之乱的潜在危机
当听到蒲向东张嘴要广东铁轨一半的经营权时,伍士皐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家伙疯了。
三千万两白银而已,广东铁轨一旦通轨,以广东的经济体量和发展速度,最多十年也能创造出不小于这个数字的经济价值。
换言之,十年后的每一年,蒲向东都可以躺着从广东身上吸走几百万两的新鲜血液!
伍士皐就算再怎么亲近资本也知道,自己若是同意的话,那就是卖国!
“向东,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吧。”
端起茶杯遮住自己半张脸,伍士皐竭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保持住身为一个政客的基本状态。
蒲向东笑道:“藩台,我是一个商人,花出去的钱总得有回报不是。”
“经营权的事你就不要想了。”伍士皐直接拒绝道:“大王和你的书信里,只说欢迎你来投资轨道,没说要给你经营权的事。”
“藩台的意思是连大王的话都不听了?”
伍士皐直接笑了起来,摆手:“你不用给我扣这种抗命的大帽子,我伍士皐也不敢戴,要说大王明令同意,别说一半,全给你都成。
但大王没说,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的揣度,二十年吧,二十年广东轨道的所有收益都归你,二十年后我们收回。
广东的情况你了解,二十年,足够你从这里赚个盆满钵满了,起码,也有两倍以上的回报。”
蒲向东直接摇头:“二十年才两倍的回报,每年的利润都不到百分之五,这样的生意,哪个商人会做。”
二十年,两倍回报,乍一看这不是每年一成利吗,但要是按照复合年比例计算的话,回报率确实也就百分之五左右。
“这种是长期稳定的回报,不可一概而论。”
“我要三十年。”
伍士皐直视蒲向东,笑了出来。
果然,后者之前提到的经营权不过是一个幌子,漫天要价的幌子罢了,目的仅仅是为了后面的讨价还价。
三千万两现白银,广东挤一挤也是能拿出来的,真正值钱的,是蒲向东那二十万想怎么用怎么用的奴隶。
没有工钱、不用在乎生死。
奴隶的效率是工人的一倍以上,成本仅为工人的一成。
“行,三十年就三十年。”
伍士皐也懒得再去讨价还价,非常爽快的点头同意下来。
“至于说放开监管和投资这一块,我们广东一直都非常欢迎你们来,你们赚的越多,我们赚的也越多,合作共赢嘛,不用担心。”
伍士皐起身相送蒲向东走到班房外,站立住用告诫的语气说道:“不过事不过三,很多事见好就收吧,钱稳稳当当的赚,别总给我们广东找麻烦。”
后者扬了一下眉头,没吭声直接迈步离开。
就在送走蒲向东没多久,陈嘉鼎便寻了过来,开门见山的问道。
“下官听说蒲向东来广东了,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次来,又惦记上什么东西了?”
“铁轨。”
陈嘉鼎刚接过茶杯,闻言颤了一下:“铁轨?他想干什么。”
“给咱们广东二十万奴工、三千万两白银,要铁轨竣工后一半的经营权。”
“他娘的做梦!”陈嘉鼎直接破口骂了出来:“您没同意吧。”
伍士皐微微蹙眉看了眼陈嘉鼎:“你觉得本官会同意?”
后者连忙致歉:“下官冒失,藩台切莫挂怀。”
“把铁轨的经营权让给外夷,那不成卖国了,本官断无同意的可能。”
伍士皐的话让陈嘉鼎松出一口气。
“不过,我同意把铁轨未来三十年的收益给他。”
“三十年...”陈嘉鼎沉吟一阵,随后又点了点头:“这还算是合理。”
“工建司早就把铁轨工程的一期草案给做出来了。”
伍士皐从自己巨大的办公桌上找出一道题本放到陈嘉鼎的面前,趁着后者翻看的过程说道。
“一期上,广州城内八条铁轨,同时铺设自广州往东莞一条、广州往新安一条,这两个县又同时要铺设连接广州港的铁轨,预计十二条铁轨的总长度将达到两千六百里。
仅这一期工程所用原材料的价值就为二百三十四万两,真等到铺设下去的时候,不算人工也得将近四百万两。
想要铺满全省,连接咱们广东各处,就要跟着修路的工程一起做,三千万两压根不够,咱们自己估摸着也得凑个两三千万出来。”
陈嘉鼎频频点头,这笔经济账,他在心里过一遍就能算出个大概,因此知道伍士皐的话毫无水分。
“本官想的,就是三到五年内把这项工程给完成,尽快让咱们广东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陈嘉鼎言道:“此事一成,藩台可为我广东立下丰功伟绩。”
“丰功伟绩谈不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份内之事罢了。”
伍士皐浅笑摆手,言道:“对了,那蒲向东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让我们放开对他们阿拉伯商号的管制,听他的意思,他们似乎打算加大来粤的经商贸易。”
“放开外资管制?”
陈嘉鼎又皱起了眉头:“藩台,这几年来,咱们广州城里的阿拉伯人可是越来越多了,蒲耿寿的历史前车之鉴......”
“此一时非彼一时。”伍士皐直接打断道:“我大明不是赵宋,论国力,我大明之富早已远迈唐宋,论国威,我大明更是无敌。
他蒲向东想做第二个蒲耿寿根本不可能,我们可以把他捧上天,翻掌就能把他拍死。”
陈嘉鼎点点头,心里却是叹气。
希望如此吧。
如今的大明,从上到下似乎都被巨大的盛世所蒙蔽,有些唐玄宗开元盛世时的味道,当然,大明早已比开元盛世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更让陈嘉鼎心中担忧的,就是陈云甫会不会是第二个唐明皇?
就目前来看,陈云甫对蒲向东所代表的阿拉伯资本太纵容了。
这和当年李隆基纵容安禄山何其相像!
那么,蒲向东,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安禄山。
安史之乱,可绝不能发生第二次啊!
第四百九十三章:遍寻帮手的陈景和
陈景和的运气不算太好,本来按照脚程的计算,是可以赶在年三十之前抵达南京的,结果因为路上下了大雨,硬生生拖到了年初二。
“母后,母后!”
回到南京的陈景和总算是得到了解放,仿佛一瞬间所有在广东受到的憋屈都烟消云散,那兴奋的劲头让身边的李姝失笑不已。
等见到邵柠,陈景和倒是收敛了一些,和李姝一道规规矩矩的撩袍下拜。
“儿臣(妾)叩见母后大人。”
“快起来快起来。”
邵柠放下手里的刺绣,满脸开心的走上前扶起儿子儿媳,看向陈景和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心疼。
“景和,你瘦了,诶,雅熙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雅熙说要去江西玩,今年就不回来了。”
陈景和搀扶着邵柠往屋内走,诉苦道:“没办法啊,儿刚到广东的时候,那广东菜实在是吃不惯。”
邵柠心疼的说道:“我早就和你父王说过,让从南京带一班厨子去,就怕你吃不惯饿着。”
“哎呀母后,我都是成了家的大丈夫了,没那么金贵。”陈景和说着抗拒的话,但语气却带了三分感动的哽咽:“娘,儿子想你。”
这话从一个儿子的口中说出,邵柠这个做娘的当场掉泪。
“儿子,这一年你没少受委屈吧。”
在自己亲娘面前,陈景和那是什么委屈和心酸都倒了出来。
诉说着自己是怎么被人从东莞挤兑走,又说自己如何被伍士皐欺负等等。
看似不成熟的孩子告状,但也并不难理解。
很多像陈景和这个岁数的孩子为什么拥有强大的内心?
直白点说,那是因为普罗大众的孩子知道,困难告诉自己的父母并没有什么用,父母已经无力再帮助自己了。
久而久之养成了什么事自己抗的习惯。
可陈景和不是普通孩子啊,他为什么不把自己遇到的困难告诉父母?
这不是妈宝男。
很多成年男性,乃至于做了高官的政治家、事业成功的资本家,当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家中有一个曾经从政的或者仍在任上担任要职的长辈,也会和长辈诉说,一来希望得到解惑,二来寻求帮助。
还是那句话,能沾父母的光谁想自己奋斗。
果不其然,当听到陈景和在广东举步维艰的时候,邵柠着急起来。
“这伍士皐怎得如此不似人臣,太可恶了。”
坐在陈景和身边的李姝秉着夫唱妇随的原则适时开口:“母后,有那伍士皐在广东,夫君的才华根本无处使,只能囿于一隅之地,父王想要锻炼夫君的良苦用心可都白白浪费了。”
一家人说话自然是直工直令,更何况南京城谁不知道邵柠疼爱陈景和,不然的话,李姝是万不敢说这种话的。
撺掇的味道谁都能嗅出来。
邵柠叹了口气道:“可惜你父王前段时间去了辽州,眼下不在南京,不然的话,为娘定带着你去找大王,让他把那伍士皐拿下不可。”
“父王不在南京?”
陈景和傻眼,他这可一肚子的事想找陈云甫说呢,结果倒好,后者不在。
不过很快,陈景和眼珠子一转。
陈云甫不在南京,这事岂不是更好办了?
“娘,杨溥和胡嗣宗在南京吧。”
邵柠马上警惕起来看了陈景和一眼:“你小子又有了什么坏心思?”
“儿子能有什么坏心思。”陈景和赶忙表明态度:“娘,我可不敢让他们动伍士皐,我就是想您出面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把儿子调回南京来,儿子这不是想多多陪在您身边吗。”
打亲情牌可是个上好的办法,邵柠自然也是闻言动心,不过很快又狠下心来摇头。
“对你的安排是你父王做主的事,娘也不好掺和,儿子,只好再委屈委屈你了。”
陈景和颇多失望的垂下头来,好在他自己本身也没抱太大期许,这失望的情绪很快就一扫而空,不再多言此事,跟着邵柠聊起家常来。
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李姝陪着搭话,娘俩一年没见,说的很开心,陈景和陪着坐了一阵后就起身出了屋,在别苑中寻了个采光好的地方晒起太阳来。
赶等晚上一家子吃完团圆饭,陈景和就又遛出了王宫。
难得回来南京,当然得和自己的故交好友们一起聚聚了。
而能和陈景和玩到一起的,毫无疑问是南京城最顶层的那一群官二代。
这些二代们的爹,自然是哪一个的官职都比伍士皐还要大。
“太子爷,您就踏实住,那伍士皐竟然敢这么不识好歹,哥几个替你把这口气出了。”
说话的人叫夏桓,看姓就能猜到个大概,财政尚书夏元吉的长子。
“得了吧你。”
接话的都察院都御史杨靖之子杨应超咧了嘴:“你小子到现在连个南京府考都过不去,公员身份还没解决呢,对付人家广东布政?”
“应超,你瞧不起谁呢。”
俩人争执起来,一旁的邵廷和赶忙打圆场,同时冲陈景和言道:“哥,要不明天你来我家,和我爹说说?”
邵廷和的爹自然就是陈云甫的大舅哥邵子恒。
这位国舅爷现在也算是位高权重,大明政坛极具份量的一位。
陈景和环顾一圈,这屋子里坐下的十来个好友,就代表着军政院十几张票,自己要真有本事使唤动这些人家里的擎天柱,那换掉伍士皐确实轻而易举。
不过转而陈景和就苦笑起来。
除了自己的舅舅邵子恒外,还能有谁会在这种事上帮自己?
就像刚才杨应超说的那样,大家伙除了家庭背景牛到不行之外,自身那是一点本事都没有啊。
混的最好也就自己这个五品官了。
“算了吧。”
权衡再三之后,陈景和叹气道:“这气啊,老子还真得再忍下去,你们一个个的也加把劲,抓紧把官身给搞到手。
总这么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将来,我还指望你们给我搭把手呢。”
一桌子吃饭的好友都连连附和,有两三个垂下了头。
“怎么了这是?”
邵廷和弱弱道:“元楷他们久考不中,现在都转行做买卖去了,他们说,现在钱好赚官难当,就不想当官了。”
陈景和好悬没气炸。
“不务正业,简直是不务正业,你说你们几个,哪个不是尚书之子、官宦世家,做生意?”
严震直之子严元楷弱弱说道。
“太子爷,我们家世代都是做买卖的......”
“滚蛋,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陈景和骂了一句,随后问道:“买卖做的大吗?”
“还行吧,托家里的福。”
严家的家底子本就是浙江首富,何况严震直位居中央那么多年,从南京到地方,各级衙门谁不帮衬三分。
“元楷。”陈景和有了主意:“有没有兴趣来广东发展。”
严元楷啊了一声,不可置信的看向陈景和。
后者咧嘴一笑。
“在哪做不是做,来广东,总得比你在南京和浙江发展的机会多,更何况,还有我呢。”
面对陈景和的邀请,严元楷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下来。
“太子爷,您指哪我打哪,过完年我和爹商量一番后,立马南下投奔您去。”
“好样的。”
陈景和举起杯子:“那就多谢元楷鼎力相助。”
既然眼下一时半会没法离开广东,那陈景和决定,多给自己找些帮手!
总不能任由那伍士皐拿捏自己吧?
第四百九十四章:第一次以权谋私
在南京一直待到初七,陈景和才踏上离京南下返粤的行程。
这里就能看出来,广东的吏治是很松散的。
朝廷年假只有十五天,也就是从初一到十五,十六上值,而陈景和早在腊月二十号就离开广州返京,到初七已经算是超期了,何况再从南京回广州。
之所以能这样,一来就是没人查岗,二来,广交所这个衙门他太闲了,不像其他的衙门那样整天有一大堆琐事缠身。
加上还有江正勋替陈景和打掩护。
后者这才得以悠悠哉哉的享受前后长达一个月的春节假。
而前脚刚回到广州,后脚陈景和就得知了一个好消息。
江正勋要升官了!
“之前广东商号串联走私的事发,其掌柜李天成坐罪斩首,他的位置空了出来。”
江正勋满面春风,和陈景和说道:“一个萝卜一个坑,这位置空出来,广州城里搞经济的就咱们这些人,布政使司衙门挑来挑去,顺手就把我给提溜过去了。”
广东商号是官营,掌柜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而江正勋这个股监局的局长不过是从四品,这步调动,刚好升了一级。
陈景和向江正勋表达了祝贺。
“咱们这个领域的升迁调动很简单,来来回回的岗位无非就那么几个。”
后者向陈景和普及一些基本的政治知识:“国资局最大,正三品的架构,其辖下的两个正四品衙门分别是广东商号和广东银行。
我这次做了广东商号的掌柜,将来再想动,要么升迁到国资局做副,要么就是平调广东银行,真等做了国资局的主,再想升,可就摸到从二品的门槛了,这辈子是没机会咯。”
“怎么说?”
“从二品的官员,任命权都在南京呢,再者说,广东能有几个二品的位置,广州知府算一个、广东布政副使算一个,其他的哪里还有位置。”
江正勋言道:“所以在这个范围内,前期想升官还算比较容易,后面再想升基本不太现实,除非南京有人,咱们从广东调出去,直接进京。
就说我吧,现在去接了广东商号,股监局的位置腾了出来,你准备一番,随时接任。”
陈景和很不相信的说道:“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初来乍到还没到一年呢,怎么可能轮到我来进这一步。”
“不信?”江正勋哈哈一笑:“你和陈嘉鼎的关系不浅吧,他替你使使力,广州城谁还能和你抢。”
“你虽然年轻,但是官场只讲三点,背景、资历、能力。你呢,要背景有背景,要资历有背景、要能力嘛...还是有背景,这就够了。”
陈景和顿时闹红了脸,尴尬的说道:“江局,您这把我说的,都快一文不值了。”
“广东这地方,背景大于一切。”江正勋倒是很自然的说道:“千百年来的世家宗族把持着粤海之地,从《吕氏乡约》开始,广东的一切都是如此,大家族里出来的嫡子嫡孙,哪怕能力再差,都能从朝廷那里得到官身,所谓的科举也无非只是走个过场。
就说现在,地方的县乡,哪一个县令、里正不是大家族出身,如果不是,他根本就干不好,当地的百姓他就管不了。
这是民情使然,一时半会改不掉的东西。
市舶司、港务局,这两个要害衙门,你看你们陈家什么时候松过手,什么时候让外人介入过,就算是藩台都要默许这一点,和陈家保持相对的平衡与默契。
政治是平衡的艺术,所以,你接我的班,是必然的事情,你在股监局总好过把你调出去当县令、知府。”
话到最后,陈景和尴尬之余又有些憋屈。
他当然明白江正勋这话的意思。
陈景和可是广州现在公认的惹祸精。
一个股监局的从四品而已,小小甜头让给陈景和无妨。
当然,这不是让给陈景和而是让给陈家的。
“你那么年轻就到了从四品,面子上给足陈家了,三年五载之内,我估计你也不会再动,安心司职吧。”
江正勋拍拍屁股走了,而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前者预料的那般无二。
就在短短的半个月后,广东布政使司的任命文书就到了陈景和这,陈景和卸任广交所掌簿,正式成为广东股监局第二任局长。
这一下,原本就上赶着想着亲近陈景和的各国商贾更加殷勤起来。
毕竟一把手和二把手的权力差距,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而让陈景和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开口求自己办事的不是外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陈雅熙。
“你说啥,那个科西莫要做生意?”
在自己的家里,陈景和看着自己的妹妹,诧异道:“他不是还在天府学院上学吗?”
“谁规定上学就不能做买卖了。”
“也是。”
陈景和点点头:“他打算做什么买卖?”
“银行。”陈雅熙说道:“这家伙说他是银行家出身,祖上三代都是干银行的,他祖父还曾经帮他们那里一个叫什么教皇的打理过很多年的财政。
所以小美就想在咱们广州也开一家银行,就叫美第奇银行。”
小美......
陈景和被这个称呼呛的面红耳赤,指着陈雅熙苦笑道:“人家一老爷们,你怎么给人家起这么一个昵称。”
“谁让他长的那么像个大姑娘。”
陈雅熙撇嘴道:“不对,他的脸可比女人还白,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胭脂。”
“那是人家的肤色,他们那的人都这么白。”
陈景和解释了一句,随后警惕的问道:“你怎么那么上赶着替那个佛罗伦萨人上心,这个什么美第奇银行,你该不会有股份吧。”
“我没有,你别瞎说。”
陈雅熙下意识驳斥,可面对自己老哥质询的眼光,只好弱弱的说道:“有那么一点点,我把嫁妆钱投进去了。”
好么,怪不得。
陈景和叹口气。
“说吧,我这个当哥的怎么帮你。”
“就知道我哥最好了。”陈雅熙喜笑颜开的说道:“哥,银行和商号不同,想进广交所上市特别麻烦,您给帮衬一把,让他顺顺利利进广交所。”
这算是走后门吗,当然算。
陈景和捏着眉心,没想到自己立志做个‘清官’的志向会这么快就被打破。
可面对陈雅熙,陈景和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成吧,你让他明天把该准备的东西给我带过来,要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来办。”
“谢谢哥!”
陈雅熙大喜,起身装模做样福了一礼。
“哦不,应该是谢谢大兄太子殿下。”
“得了吧你,回家去。”
陈景和挥手赶走陈雅熙,脑子里又划过那科西莫的脸,便喊了一句。
“你这丫头可别是色迷心窍。”
正往外走的陈雅熙气的扭头吼道。
“滚!”
第四百九十五章:广东,没钱了!
有陈景和的帮助,这个新兴的美第奇银行自然是极其顺利的在广交所成功上市。
这是除了广东银行外,第一家在广交所上市的私人银行,而且还是一个非大明本土的国外资本银行。
也是通过这次运作上市,让陈景和知道了陈雅熙在这家银行中的股权占比。
整整三成!
上市的股票一共占总股份的五成,而剩下的五成中,作为创始人的科西莫美第奇仅仅只有两成,剩下的三成全在陈雅熙手中。
换言之,陈雅熙才是这家银行最大的股东。
一个幕后的实际控制人。
而作为陈雅熙的婆家,胡家虽然在广州不算是顶级宗族,但也是经商多年,三亲六故的也不少,自然是鼎力相助。
不仅大肆购买美第奇银行的股票,还拉着亲戚朋友大量储蓄,为初生的美第奇银行注入了第一笔雄厚的起步资本。
而资本,永远都需要一个发声的媒介渠道。
很快,年纪轻轻的科西莫就效仿广州日报整出了一份商业报刊《广州经济报》。
在这份报纸上,科西莫被包装成了一个天才。
远洋万里来大明上学,同时白手起家缔造了美第奇银行,并一路乘风破浪。
而为了让自己这份广州经济报能够畅销,科西莫还玩出了神之一手。
既然是经济类商业报刊,那么财富,永远是这份报纸所追逐的核心。
在这份广州经济报上,科西莫搞出了一个‘美第奇财富榜单’,而且煞有其事的从广州青楼、画舫等烟花之地寻了十几个极其俊俏的烟花女子。
做什么呢?
采访!
采访的对象就是广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大商人,采访他们的商业版图,探知他们的财富实力,而后整理起来刊登到这份美第奇财富榜单上。
至于采访的报酬嘛......
你猜科西莫为什么从烟花之地挑姑娘?
广州城里的商贾豪富们在酒色的刺激下,那是把自己的家底子全给抖搂了出来,更甚者那更是往海里吹。
吹嘘,有时候也是一种宣传手段。
既能彰显自己的财力,又能顺势抬高自家商号的股价。
而广州经济报也因此瞬间热销,成了广州城里最畅销的报刊,一度西风压倒东风。
这是双赢的局面。
凭借着广州经济报的火爆,作为创始人的科西莫自然推动自己和自己的美第奇银行走上了广州资本圈的风口。
他可不是猪,科西莫比猴都精,一飞冲天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
美第奇银行的储蓄、贷款及投资等业务迅速扩张,短短一年的时间,就从最初的不到一百万两资本快速扩张到将近八百万两!
这是只有资本运作才能创造的神话,这是资本家的狂欢。
“最好的时代,降临了!”
广州资本家们弹冠相庆,庆幸着自己生在了一个最好的时代,遇到了陈云甫这么一位伟大开明的独裁者。
而作为股监局的一把手,陈景和却陡然忙碌起来。
资本的无序扩张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继而引发的连锁反应自然是极大的。
这一年,在放开外资管控的经济大环境下,越来越多的阿拉伯商人、南洋商人、日本商人开始进入广州经商扎根。
而有了美第奇银行的珠玉在前,越来越多的私营银行、外资银行也如雨后春笋般迭出不穷,并相继在广交所上市。
资本运作的速度越来越快,像滚雪球一样疯狂变大。
可,这是股票啊。
“今年一年,广交所的成交量高达三亿七千五百万两。”
广交所掌簿麦骥良拿着统计数据走进陈景和的班房,胆战心惊的汇报道:“而在去年,广交所一年的交易总量仅为两亿零二百万两,涨幅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五。
总共有一百八十支股票的股价涨幅超过三成,大量的现金白银涌入股市,民间,甚至出现了百姓前脚进入银行贷款,后脚就将贷款投入股市的情况。
而也就在今年,广州铁轨一期工程上马,布政使司衙门以衙门的名义从广东银行贷款三千万两,然而广东的制造业、手工业、纺织业、渔业、粮酒业等商号的发展速度却仅为百分之七。
如此对比来看,无论是广东银行还是民间私有银行都承担着极其不堪重负的贷款压力,一旦股市的股价出现巨额波动或者......股价崩盘的话,那么,整个广东都将万劫不复。”
在资本无序的扩张下,在生产水平增长速度远追不上金融扩张速度的情况下,广东,即将迎来一次经济发展的必然挑战。
经济危机!
也可以说是泡沫危机、通货膨胀危机。
陈景和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密密麻麻的题本,他揉着自己的眉心沉默不语。
这些问题,根本不需要麦骥良说。
广东,正面临着一项巨大的挑战。
到处都在花钱,到处又都在无限度的造钱。
股市的疯狂上涨,刺激着包括广东银行在内,整个银行业无度的对外贷款,哪怕没有真金白银的储备,也敢开具大额的贷款汇票!
似乎所有人都坚信一点,无论贷出去多少钱,广东的经济发展大局那么好,他们一定可以从股市赚回来。
只要广州港的海船不停,只要后续继续有海外商人带着资本涌入市场,只要撑到广东铁轨工程竣工,那么,所有人都将成为大富翁!
衙门忙着修路、铺铁轨。
商人忙着造市、造牛市。
而在看不见的角落,却没人发现,在缺少实际生产力支持的广东,物价正悄么声的上涨着。
早晚会崩的!
陈景和忧心忡忡,猛然起身。
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和伍士皐汇报。
而伍士皐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并没有愚蠢的放任不管,第一时间就把广东搞经济的各衙门主官给召集一堂。
而第一个发言的,便是广东银行行长张远雄,一个出身张家的商贾之后。
“现在,广东银行的黄金储备为五十九万两、白银储备一千一百三十万两,现钞储蓄九千五百万两。”
“而整个广东的负债,也就是我们放出去的贷款,已经高达三亿四千万两!”
张远雄用极其沉重的语气说道。
“所有的老百姓,都没钱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举债度日
当张远雄说出那句整个广东没钱的时候,所有人几乎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可能啊。
明明就在去年,广东还是全国最富裕的省,还是一个纳税超过八个河南、十个河北,甚至两个浙江的全国第一纳税大省,是当之无愧的国家经济支柱。
怎么才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广东就穷到濒临破产了?
伍士皐更是言道:“这一年,那么多来自海外的商人进入咱们广东,带来了如山似海的真金白银,我们应该更富裕才对。”
“账不是这么算的。”
张远雄叹气道:“钱确实进了广东,但并不是用在实处上,不是用在生产上,而全部涌入了股市,老百姓们的钱购买了高价股票,钱在股市的账面上走了一遭后,就全部钻进了商人的口袋里。
而这些钱在银行,又被无休止的贷出去,再进入股市,再到银行再贷出去。
钱,还是那些钱,却滚出了数以倍计的债务。
明明一支股票的股价只能值一两银子,却在这滚个不停的过程中被炒到三两甚至五两,可这个商号的利润或者说生产能力根本不足以支持如此虚高的股价。
商人想要股票不崩盘,就势必抬高他们所销售商品的物价,这是唯一一个能续命的办法,能做出漂亮的财政报表的办法。
现在,幸亏有海量的来自国外的活钱进入,也幸亏咱们广州港的发展迅速,数以千计海船的商品走高价卖给南洋人、阿拉伯人或者日本人,靠着这一船船的财富才做到了勉强续命。”
这个时候,港务局的主官也站起身支持了张远雄的话。
“藩台、诸位同僚,去年的时候,广州港全年出海的船只总次为十七万船次,而今年,高达二十九万船次。
张行长说的不错,我们现在全靠着对外海贸,靠着拉回来的一船船真金白银来吊着这口气。
可海外的钱再多,他们也有需求达到的时候,到那个时候,我们大明的商品卖不出去或者卖不了那么多的话,没有活钱进入广东,很多商号会立刻破产,继而引发股市崩盘。”
伍士皐闭着眼,沉声问道。
“不能卖往海外,难道就不能内销吗?”
“现在各大商号都已经铆足了劲生产,商品同质化严重,量又大,内销的话就势必贱价销售,成本护不过来,商号要想抬高物价、增加利润,就势必裁工,减少一定的生产量来稳定物价。
如此就会引起一轮失业潮。”
财政司司长钟景寅站了起来:“现在许多百姓已经是身无分文、家无储蓄,他们的钱全在股市里飘着,一旦失业,很多百姓家庭会直接破产。
失业、没钱怎么办,百姓们会抛售股票,可市场又无力再消化掉他们的股票,商人无法回购,银行无法兑付现钱,股票就成了擦屁股纸,继而引发股票的大规模抛售和银行挤兑风波,股市还是会崩、银行一样破产。”
进也是死,退也是死?
伍士皐捏住自己的眉心,随后仰头长长一叹。
“诸位同僚都是我广东最懂经济的肱骨,总得想个解决办法出来吧。”
众人彼此对望,还是钟景寅站了出来。
“眼下来看,只能向南京求援了,请求中央银行来为广东经济兜底,我们这里收缩银根,遏制资本继续这般无序发展下去。”
端坐着的张远雄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下眉头。
遏制资本?
他们张家可也是资本之一。
经济危机虽然是大环境,股市一旦崩盘,所有人都遭殃这点不假,但真正的资本巨鳄其实不会有任何影响。
相反,像陈家、张家这些有大量实体生产支撑的资本方,像很多控股着实体生产的大银行资本家不仅不会变穷,反而可以趁机攫取更海量的财富,倒霉的不过是小作坊、小商号和普通老百姓罢了。
一旦股市崩盘、失业潮席卷整个广东。
彼时物价的飞涨是必然的,控制着广东经济头部的大资本家将会趁着这一次经济重新洗牌的机会,完全垄断整个广东!
崩盘就崩盘呗,谁在乎呢。
伍士皐沉吟许久,终还是悬而未决,最后宣布暂时休会。
在休息室内,张远雄找到了伍士皐。
“藩台。”
“远雄来了,坐吧。”
现在的伍士皐满脸疲惫,只看了张远雄一眼后就重新闭目卧在舒适的沙发中。
上好的真皮包覆着棉花,躺起来可比以前的太师椅舒服多。
“远雄,你是咱们广东的财神爷,你说说看,事情是不是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张远雄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了伍士皐一句。
“藩台,如今全国都在忙着铁轨工程,下官听说,中央银行年中才刚刚向河北、浙江以及山东拨款一亿五千万两,同时从印度运了六十万奴隶在泉州下港。
朝廷现在,还有余力来替咱们广东兜这个将近三亿两的财政窟窿吗?”
伍士皐睁开了眼:“你想说什么?”
“下官的意思是,万一朝廷也很吃力,您这时候一道奏本入了京,大王那,下官恐其震怒啊。”
张远雄言道:“您也知道,大王他老人家现在要的是什么,那自然是全国的铁轨工程尽快实现,这项工程之浩大,可比万里长城加一条大运河还厉害。
就算朝廷现在有能力替咱们广东兜底,几亿两砸到咱们广东来,那朝廷可就一点钱都没有了,这全国铁轨通轨的工程可就要延期,延期多长时间谁也说不准。”
虽然张远雄没有完全挑破,可伍士皐还是听的很明白。
现在的陈云甫就像是秦始皇、汉武帝、隋炀帝那般,好大喜功要万古留名,你们广东这时候来拖后腿?
伍士皐啊伍士皐,你有多少颗脑袋够砍的!
这个风险,伍士皐敢去赌一下吗?
换做是谁,恐怕都不敢拿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来赌陈云甫的圣心难测。
“不报给中央,你说,这事怎么解决?”
张远雄沉默下来,随后幽幽开口。
“向南京借不如向阿拉伯人借!”
第四百九十七章:险恶用心
当听到张远雄提出的建议后,伍士皐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拒绝,而是一句反问。
“阿拉伯人能愿意吗?”
“再者说,就算那些阿拉伯商人能愿意,远雄啊,咱们广东现在的窟窿高达数亿,蒲向东恐怕也没这个实力。”
张远雄点点头说道:“仅凭蒲向东,确实实力不够,但若是再加上我们陈、张、李、林四大家共同筹集资金,想必能弥补上七八。”
闻听此言,伍士皐立马坐直了身姿,感动道。
“危难当头,诸位愿意慷慨解囊鼎力相助,本官不胜感激。”
感谢的话能值几个钱?
伍士皐自己也知道,这群大资本家们绝对不是突然的良心发现,几个亿的白银救市,一定有所图谋。
果然,张远雄接下来给出的所谓解决办法,让伍士皐遍体生寒。
“藩台,咱们今日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根节其实就是咱们广东发展的太快,而我大明其他的地方发展太慢,没法给与广东支持。
我们希望藩台能向中央写一封奏表,恳求中央革新币制。”
说话间,张远雄取出一道早已拟好的奏疏呈递给伍士皐,后者看罢,双手都颤抖起来。
张远雄口中的革新币制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希望中央银行自此停止黄金和白银作为国家货币继续流通,在全国范围内统一以铜钱和银行铜票作为唯一货币结算单位。
这样一来,中央银行就可以大量印发新钞。
蒲向东、广东四大家族可以筹措总价值不低于三亿两的黄金及白银输送进中央银行作为储备支持这次印钞。
保守估计可以印发五亿两新钞,也就是五千亿铜票出来救市。
这么一来,广东的问题就可以瞬间解决。
股价甚至不会下跌。
唯一的后果嘛。
大量广东商人得到了充沛的现金,可以从除广东外全国各地的省份购买物资来填广东的窟窿。
简明扼要一句话。
将广东的经济危机,平均摊派到全国各个省,从全国老百姓的兜里盘剥财富继续维系广东经济。
什么时候广东的商人没钱了,就把他们手里早已虚高的股票卖给广东银行换取铜票,跑到浙江或者江西、直隶等等地方买东西。
至于这么一来,会不会导致其他省份的物价飞涨,其他省份百姓越来越穷,这一点压根不在张远雄这份计划的考虑之中。
维持住广东的经济大局和他们这些大资本家的利益才是这道奏本的核心目的。
伍士皐捏着奏本,整个人重新卧进沙发中。
沉吟许久后才疲惫的道出一声。
“此事牵扯重大,本官需要考虑。”
“时不我待。”张远雄催促了一句:“藩台,眼下的局面危如累卵,可能两到三个月就会爆发,彼时,覆巢之下无完卵。”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真要是广东经济崩盘,伍士皐相信,陈云甫的屠刀会毫不犹豫的砍下来。
到那个时候,大家抱团一起死。
“拖不得。”
张远雄再进一步的劝道:“蒲向东说了,只要您愿意写这道疏,他本人替您进京面呈大王,蒲向东说他和大王私交深厚,做说客,有七分把握。”
这个阿拉伯人真是太狂妄了。
私交甚厚?
蒲向东啊蒲向东,你何德何能敢说和大王私交甚厚。
伍士皐心里带着三分不信,可思前顾后,也只能选择一次死马当做活马医。
万一成了呢。
如此,伍士皐也不再继续开会,草草宣布结束后,就召见蒲向东。
两人之间的密聊内容无人知晓,广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员还都一头雾水呢,另一边的蒲向东便在翌日一早,匆匆踏上了北上南京的路程。
九州七年十二月初一,蒲向东在时隔七年后再一次来到南京。
来到这个阔别日久,早已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世界第一大城市。
在同办公司递过拜帖后,蒲向东在国宾楼暂时住了下来,等待陈云甫的召见。
而后者,此刻刚从军政院开完关于铁轨工程的会议。
“大王,蒲向东来南京了,说要见您。”
杨溥向陈云甫汇报了此事:“现在人在国宾楼,您要见他吗?”
后者很是诧异的抬头:“他来南京做什么?”
“没说。”
“孤接下来还有哪些事?”
“半个时辰后,总参那还有一场军事会议,关于对安南、暹罗等西南诸国是否发动战争。”
陈云甫于是沉吟一阵:“这样吧,你让蒲向东两个时辰后入......”
话还没说完,严震直已经快步走进了这位于偏殿的休息室,神色焦急。
“大王,出事了。”
“很急?”
“非常急。”
陈云甫于是看向杨溥说道:“这样,你告诉蒲向东,明天一早入宫见孤。”
“是。”
后者离开,陈云甫便招呼严震直坐下,言道:“简明扼要,孤只有半个时辰。”
严震直也不含糊,立马言道:“广东,好像出问题了。”
陈云甫的眉头皱了起来:“出问题就是出问题,什么叫好像。”
“回大王,臣适才核对各省银行刚刚送来的年底财表时发现,广东银行的出贷率已经达到三亿两之巨。”
严震直焦急说道:“另外,臣还发现,广东银行这三亿两贷款的抵押,大部分竟然是广交所的股票做为押物。
用股票做抵押,就能从银行贷走数亿两的真金白银,这股价得高到什么地步?
臣去找了夏部堂,今年广东的财政情况比起去年来,上涨不到一成,按说不可能造出牛市来,臣怀疑,广东的经济情况正在发生某种恶化。”
陈云甫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你说,你是从广东银行送来的年底财表中发现的,除了这巨额的贷款外,还说什么了?”
“广东银行行长张远雄说,广东经济形式一片大好,完全有能力在五年内结算完这些贷款债务,并赚取不少于六千万两的利息。”
严震直毫不客气的说道:“可以广东的发展增速来看,五年内拿什么来结清六千万两贷款利息?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陈云甫沉默下来。
怪不得这个时候蒲向东来京,看来,也是为了这件事找自己的。
“先等等,蒲向东入京来了,什么事,明天一早你入宫来再说。”
“大王,此事不能耽误,应该急派人手去广东调查清楚才好。”
严震直还要再劝,而陈云甫已经起身动步离开。
“总参那还有个会要开,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孤现在没时间。”
严震直只好叹气。
“恭送大王。”
目送走陈云甫后,严震直一跺脚,快步离开。
他得抓紧去找夏元吉商量对策。
第四百九十八章:好大喜功
第二天一早,陈云甫推掉了所有事,召见蒲向东。
夏元吉、严震直、胡嗣宗以及杨溥四人都在。
“伟大的王,您最虔诚的臣民向您致以最衷心的崇奉。”
那个在广东傲气凌云的蒲向东,当站到陈云甫的面前时,一如七年前一般无二,用无比虔诚的姿态跪伏于地。
“向东,快起来吧。”
陈云甫哈哈一笑,免了这礼节:“你与孤虽然不常见面,但从未断过书信交流,也算故友,如此繁文缛节就无须矣。”
“多谢大王。”
蒲向东叩首一记起身,同时言道:“这一次臣来大明,给大王寻了一件薄礼,还望大王笑纳。”
“是吗?孤看看。”
殿门外的锦衣卫取进来一个珠光宝气的长匣,一路送到陈云甫的面前。
只看这匣子,夏元吉等人便心中直呼奢侈,便更加好奇其中之物。
宝匣左右打开,顿时无数道璀璨的霞光射出,刺射的陈云甫都不由眯起眼睛。
待眼睛适应了这奢华的瑰丽后,陈云甫也终于看清了匣子内装的物件。
一把权杖。
“大王,这是教皇的权杖。”
蒲向东嘴角含着笑说道:“同时,臣在这颗权杖上又镶嵌了九颗宝石,分别对应着大王您所创下的伟大的九州大业。”
这是,教皇的权杖?
陈云甫收回目光,兴致颇浓。
“具孤所知,欧罗巴人视教皇如神灵,你一个阿拉伯人,怎么可能弄到这东西。”
“钱可以解决这个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剩下那百分之一,用大马士革钢刀。”
蒲向东面色平静的说道:“臣为教廷准备了两个礼物,一个是一百万枚金币,另一个则是十万整装待发的马穆鲁克。
而负责替教皇打理教廷财政的乔凡尼-美第奇选择了第一个礼物,他联合三个红衣大主教为臣求来了这柄权杖。
教皇英诺森七世冕下说,权杖是上帝的赐物,只有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人才配拥有,将权杖献给您,上帝绝不会拒绝,而这个选择被英诺森七世冕下视为一种荣耀。”
这蒲向东,实在是太会舔了!
陈云甫哈哈大笑起来,他挥手示意几名锦衣卫将此物带下去好生保护,热情洋溢的说道:“向东,你不愧是孤最贴心的挚友,快坐快坐,来人,快上茶。”
看到陈云甫对蒲向东如此宠溺,左下手站着的夏元吉等人彼此对望,都看出了各自眼神中的担忧。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蒲向东一上来就给陈云甫带了这么一件宝物,占尽了谈话先机啊。
诚然,这所谓的教皇权杖,无非就是用料昂贵些,锻造的工艺要求并不高,大明的能工巧匠一年能造出无数个。
但工匠造出来的和这个能一样吗?
政治、宗教、文化的三重加持下,蒲向东送来的这柄权杖,是无需质疑的旷世奇珍,甚至可以说是。
神器!
西方的神器,就和现在供奉于九州社稷坛的东方神器九州鼎在规格上是一样的。
当拥有这柄权杖的时候,陈云甫已经是毋庸置疑的,十五世纪最伟大的君王!
投其所好,蒲向东送上了一个最合适不过的礼物。
任何一个对权力有追求的男人都无法抗拒的礼物。
果然,事态接下来的发展也不出众人的所料。
龙颜大悦的陈云甫同蒲向东说道。
“向东,你这次来南京,一定是有什么事吧,但说无妨,孤无不应允。”
后者脸上露出灿烂的微笑:“臣倒是没什么事,这次来南京,实则为大王解忧而来。”
“哦?”陈云甫惊疑一声:“孤有何忧?”
“广东遇到了一些问题。”
蒲向东娓娓道来,将最近广东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和盘托出,并提及即将承受的经济危机风险,最后说道:“广东的股市一旦崩盘,广东经济发展的大好局面将不复存在,届时银行业将满盘倾覆,所有商贾、百姓都会破产,臣思及此事,心焦如焚,故而来京想替大王分忧解难。”
“向东啊,汝虽非我大明之裔,确实实在在是孤的挚友亲朋啊。”
陈云甫深受感动,感慨道:“那你说说看,眼下广东的困局危机,当如何能解?”
见陈云甫如此配合,蒲向东更加激动,便将自己的计划悉数道出。
“如今之势,欲解广东之危局,非革新币制而不可。”
随后,蒲向东一通侃侃而谈,把革新币制的好处说的天花乱坠。
陈云甫是听的津津有味,而另一边的夏元吉四人却都惊得坐立不安,齐齐站了起来。
“大王不可啊!”
“有何不可?”
“大王,币制改革历朝历代都是一件需要时间来推进的新法,不可一蹴而就,如今,除了广东之外,全国各省都还在沿用白银--铜钱双轨制的货币体系,贸然废除白银作为货币的作用,短期内势必造成货币市场的波动。
另外,广东的股价如今已经高企不下,我们应该要做的,是先将广东的情况稳定下来,而不是以印发新钞的方式来强行为广交所托底。
似蒲向东所说,增发五千亿的铜票入市,广东是救下来了,那其他各省可就要被广东的商人给洗劫一空了。”
面对严震直的严厉攻击,蒲向东却是面不改色,丝毫不急。
因为陈云甫替他说了话。
“震直,你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将广东的情况稳下来,怎么稳?”
“大王,国库尚有存银。”
夏元吉站了出来:“虽然眼下朝廷刚刚给浙江几省拨付了铁轨工程的一亿五千万两,但国库内仍有上亿储蓄可用,将这笔钱用在广东身上,帮助广东先期维持一到两年的物价不成问题。
另外,这笔钱还可以用在广东增建道路、兴修水利、扩办工厂甚至是助农耕桑,只要就业岗位增加、生产趋于稳定同时抑制股市的无序疯涨,收缩银行贷款,减免利息。
如此百姓就不会再有破产的风险,日后有序的减持股票偿还债务,银行回笼贷款再偿付国库,问题就能彻底解决。”
陈云甫听的频频点头,脸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高兴。
“所以,整个下来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五年。”
“五年?”陈云甫呵了一声:“也就是说,国库里的银子全部投入到广东不说,还要孤五年的时间,是这个意思对吗。”
夏元吉已经听出了陈云甫语气中的不高兴,但他依旧无所畏惧的应了下来。
“昨天孤才刚刚和总参开完会,通过了他们明年三月份对安南动兵的军事方案,第一期军费六百万两。”
“不行啊大王!”
夏元吉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哀求道:“广东局势危如累卵,几百万百姓的生计踩在悬崖边上,这时候朝廷的钱不能轻动,不能再往西南战场里投了。”
“仗不能打、铁轨不能修,难不成,广东自己惹出来的祸,要孤给他们擦屁股吗!”
陈云甫猛然厉喝出声:“辽州、蒙州、藏州,孤的九州现在才刚刚有了四个,你们让孤等五年,孤这一生还能看到九州鼎齐聚的日子吗!
广东为什么出现今天的危局,就是因为他们贪!他们不想着好好的过日子,就知道做一夜暴富的美梦,现在出了问题惹了麻烦,伸手问孤要钱,那是孤的钱,孤开辟万世基业的钱!”
在陈云甫的咆哮面前,严震直几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蒲向东一样老老实实的跪下,只是垂下的脑袋让人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伟大的王请息怒,臣愿为大王之伟业奉献所有的一切,只要大王同意改革币制,臣立刻将海外的金银全部运来,整整六百万两黄金、五千五百万两白银!”
“另外,臣来之前,已经和陈、张、李、林四家达成一致,广东银行总共三亿两的窟窿,我们五人,替大王填上!
最后,铁轨工程乃是万世之首的奇功,不可搁置,臣愿再送大王五十万身强体壮的奴隶,替大王把铁轨修好!”
陈云甫顿时大喜,指着蒲向东看向严震直四人道:“看看,你们几人瞪大眼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为孤效命。
人家蒲向东既不是我大明的官,也不曾领过我大明的俸禄,但当我大明有困难的时候,人家却是真正的倾囊相助,尔等四人,食孤之禄却不为孤分忧,全给孤滚出去!”
严震直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陈云甫,还没开口,就听到后者的厉喝。
“滚!”
无奈,四人只好起身告退。
堪堪走出大殿,就听到背后殿内陈云甫的声音。
“向东快起,你的提议孤答应了,这样吧,币制革新的事你来替孤把这个担子挑起来。”
让蒲向东来负责币制革新?
四人如遭雷击,面色瞬间苍白如纸。
有心回身继续劝谏,却发现穆世群以冷眼守住了殿门。
“四位行走请离开吧。”
“大王糊涂啊。”
夏元吉跺脚泣泪:“如此宠信外夷,只恐养出第二个安禄山、蒲寿庚啊。”
众人无不哀叹莫名。
寒风吹过,这一刻的南京,格外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