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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0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江阴,

    黄田港佃农赵三,目不识丁,三十多岁还是个光棍,这日早上听闻江阴县城起义树旗,于是问地主赵四老爷,“我们不起义吗?”

    “说什么混帐话,如今是新朝天下,我等但安居乐业,各守本份便好,瞎凑什么热闹?”老四老爷道。

    一边的赵家家丁头胡二上前就是一脚将赵三踹翻,“你个王八蛋,凭什么也配跟老爷称我们?”

    赵三被打了一顿,奋而起身扭打,骂道,“当初你们跟陈家村争沙田的时候,赵四你对我等说我们,说兄弟们啊,家人们那,那个时候就是我们了。现在就说我不够资格称我们?我呸!”

    他赤红着脸一顿王八拳乱打,舍了命的只照着胡二乱打,不管其它家丁的拳脚,虽然自己挨了无数打,可胡二却也被砸了好几拳,鼻血都砸出来,只得狼狈逃跑,连赵四老爷都觉得有失体统,生怕波及自己,只得在一边喊着‘赵三疯了,疯了’,然后一边赶紧溜。

    其它人见这赵三发起疯来的乱打,也都一声喊各自散去,都说光脚不怕穿鞋的,真碰到这种愣的不要命的,家丁们也不愿纠缠。

    赵三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身脚印,看着散去的赵四和胡二等,又看着旁边嘲笑的围观佃户等,不由的怒骂道,“懦夫,都是懦夫。”

    他从地上捡起鞋子,一瘸一拐的来到村东头私塾找老学究,“忠义二字怎么写?”

    说着,从怀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两文制钱,“请赵先生帮我写忠义二字。”

    老学究瞧了瞧赵三,见这狼狈样,便笑道,“今日又跟谁打抱不平啊,赵三啊,如今这世道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那腔侠义精神了,如今都是各个明哲保身,你啊,也三十多岁了,媳妇都还没娶一个,也安份收敛一些,安心过日子,早点找个婆娘生几个孩子吧。”

    赵三是黄田港村有名的光棍汉,不是因为他懒也不是因为他家穷,而是这个孤儿居然古道热肠,非常有侠义精神,只要找他帮忙,他总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事后也全不图回报,甚至有时这回帮了人,下回别人还嘲讽他光棍,他也不介意。

    下回遇到那人有事来求,他也仍然会出身,遇到那顿断揭不开锅的,也总会给人送点米,遇到有人生病,半夜也帮忙背着去找郎中。甚至遇到村上跟邻村争水争地找群殴时,他更跟个先锋官一样的冲在前面。

    可就是这样一人,自己活到三十几却还是个光棍。

    老学究其实是很佩服赵三的,却也觉得在这样的时代,赵三这样侠义之人终究生不逢时。

    “钱收起吧,忠义么,我给你写。”

    赵学究是个老秀才,一辈子苦研八股文章,十三次乡试,都未能考中个举人。都说穷秀才举富人,若只考中秀才,是改变不了多少命运的,唯有考中举人,既有了做官为吏的资格,也能获得许多优免特权,还会有人主动投献。

    老学究钻研一辈子八股,于生计一技无长,最终也只能做过私墪先生,教些村童启蒙。

    他特意挑了一张上等宣纸,还取出自己最好的墨条,虽不知道如此狼狈的赵三为何求忠义二字,但老学究拿出了自己最好的纸墨。

    提笔,挥墨落纸,劲透纸背。

    忠义两个大字,遒劲有力,铁划银钩,大气磅礴。

    洒上一点香灰在墨上,老学究对这两字非常满意,望着两个超水平发挥的字,叹声,“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时人都记着这两句,却忘记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

    赵三接过字,对着老学究拜谢。

    “这便是忠义么,”

    说完拿起字转身走了,望着他那身影,老学究感觉天地间有股浩然正气降下。

    赵四老爷的家丁过来替小少爷请假,“江阴有暴民作乱,据城造反,老爷要带小少爷去府城暂避,让来通知声先生,这些天少爷就不来读书了。”

    说完便走了。

    老学究一人站立许久,最后转身从书房墙上取下那么尘封许久的剑,执剑在手,拔剑出鞘,剑刃依然光亮锋利,不见半点锈迹。

    他喃喃对剑自语,“年轻时曾梦想仗剑天涯行侠仗义,要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也曾做过许多荒唐事,耽误了许多作文章的时间,蹉跎一生,临老仍是白发秀才,呆在这山村私塾,却是连赵三这样的目不识丁的佃农都不如了。”

    剑收入鞘,老学究却没把剑挂回墙上,而是佩在了腰上,简单收拾了几件行李,便出村要往江阴城去,他已经打算好了,去江阴城,去从军起义。

    赵三拿着忠义二字回到家,把床单扯下来,又将晾衣竿取下,来到隔壁,请邻居大娘给他把忠义二字绣在床单上。

    “这是什么字,莫不你要做什么买卖?”邻居大娘笑问。

    “这是忠义,我要揭竿举旗,响应江阴义军,起义。”赵三认真的道。

    大娘吓了一跳,“你这是要做死啊,可参与不得啊。”

    “大娘若是不愿意,我找其它人去。”

    大娘无奈,“我帮你绣吧,当初我摔倒在地,还是你背我看大夫,奔前走后,比亲儿子都还亲呢。”

    忠义旗缝好,张三高举着来到村头,往地上一插,大喊,“忠义旗在此,有谁愿与我起义!”

    连呼数遍,无一人应答。

    村人指指点点,都嘲讽他痴呆发疯,甚至有人赶去报赵四老爷,要请他赶紧派家丁来把发疯的赵三擒了送官,免的连累了他们。

    张三从一张张邻居的脸上扫过,这里几乎每一个都曾受过他的帮助,可现在他们却在嘲讽他,甚至要举报他。

    “我来!”谷

    突然,一声大喝响起,人群散开,老学究一身儒衫,腰佩长剑,肩扛一支大枪,挑着一个包袱,越众而出。

    “赵三,我与你一起举义!”

    “呀,又疯一个。”

    “这老学究读书早读傻了,今天终于疯了。”

    “两疯子凑一担了。”

    老学究来到赵三面前,抬头看了眼自己写的忠义二字绣在旗上,笑道,“赵三,不用理会那些凡夫俗子,他们根本不知何为忠义,只是跟禽兽一样日复一日本能的活着,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走,去江阴。”

    赵三点头,举起忠义旗,“走!”

    一老一少,赵三高举忠义旗在前,而老学究仗剑扛枪在后,两个身影有些孤单却又决绝坚毅的向前行。

    身后无数的嘲讽和谩骂。

    两人充耳不闻。

    “赵三,你还没大名吧,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赵忠君,字义友,如何?”

    “赵忠君赵义友,谢夫子赐名。”

    “走吧,这狗日的乱世,虽然草菅人命,可却也是造英雄的时候,你赵忠君说话不定也能趁势而起,风云天下呢。”

    赵三哈哈一笑,“只是不想这般窝囊的活一辈子罢了,我父母留给我的,也就剩下这身体发肤了,我岂能给异族鞑子剪去,我怕我剃发了以后死了下地府,我父母认不到我。”

    老夫子听了哈哈大笑,笑到后面眼睛却流下两行泪水。

    “可笑这天下,多少人能有你这觉悟呢,位卑未敢忘忧国,真正几人能做到。听说鲁监国在浙东说过这么句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冲这句,我也想去瞧瞧这位监国,也想跟他一起再战鞑虏。”

    “就算死,也要死他个轰轰烈烈。”

    “先生真要投义军?你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瞧不起我?赵老三,我跟你说,你大爷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曾是仗剑天涯,甚至十步杀一人的。”

    赵三呵呵一笑,爷俩于是一起放声大笑着加快了步伐。

    ······

    江阴城外。

    县中皂隶钟大同携带起义檄文前往周边连络,半路被常知府派出的兵马拿获,被带到镇将面前。

    “见总镇大人,还不快跪下!”

    钟大同虽腿软股战,却仍然咬牙不肯下跪。

    “把他膝盖敲碎,我看他跪不跪。”姓黄的那员副将不屑而又残忍的道。

    两个家丁按着钟大同,将他的膝盖用骨朵砸碎,强按他跪在地上。

    可钟大同虽疼痛万分,却仍然高傲的仰起头。

    黄副将怒道,“你区区一个皂隶,胆敢如此藐视本镇?”

    钟大同对着他吐出一口唾沫,“论出身,我确实只是江阴一皂隶,可你也本不过是勇卫黑虎军黄闯子帐前一小兵。论官职,你是降虏的镇守副将,我是江县皂隶,但大明鲁监国殿下传诏天下,起义伐清抗虏者,皆鲁王兄弟也。”

    “老子堂堂监国的兄弟,岂比你一个小小的降虏副将差?”

    “区区副将,见了监国的兄弟,安敢不跪?”

    那姓黄的副将原来正是勇卫营老兵,曾是黄得功的帐下小兵,后来一路积功升官,最后却随田雄马得功等降清,如今授了个副将协镇常州,眼下是常州知府得了江阴民变的消息,派他领了一千人前来镇压,半路遇到这么个皂隶,居然还敢如此辱他。

    “给老子打,狠狠的打,但不要打死了。”

    钟皂隶哈哈大笑,不屑的道,“落到你们这些汉奸走狗的手里,左不过是斩首,右不过是活剐,老子又岂会怕?爷爷死在你们这些汉奸的手里,自有鲁监国为我报仇,十八年后,老子仍是条好汉,而你们,将来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把他舌头拉出来割了!”

    “把眼睛也挖了!”

    “再把他耳朵刺聋了。”

    “留他口气,我倒看是谁生不如死不得超生!”姓黄的咆哮怒吼。

第151章 直达圣听严学士

    浙江,嘉兴府城。

    博洛刚入城,前锋的总兵佟养甲便迎了上来,并奉上一封惊人的塘报。

    看佟养甲面色严肃,博洛皱眉,“怎么,出什么乱子了?李遇春呢,严我公呢?怎么不见二人?”

    “贝勒爷先看这塘报吧。”

    博洛还以为是哪里又有叛乱,可打开塘报翻看,却越看越不淡定了。

    塘报是浙江招抚使严我公送来的,他现在不在嘉兴而是在松江府城华亭,苏松叛乱四起,各地叛乱纷纷而起,最后仅剩下苏州一城还在坚守。

    博洛接报后也是立即下令提前结束了休整,加速行军,并让佟养甲和图赖为前锋,可没有想到,他们刚到嘉兴府,严我公送来捷报,他已经率浙西各路兵马,率先进入苏松,并接连取得大捷。

    郑继武先破金山卫,朱大纲再夺上海。

    李遇春在松江大战伪总督沈犹龙、沈监军陈子龙等,伪贼虽聚松江十万乱军,可仍被严我公和李遇春的浙西三万余人马大败特败,最后斩获贼总兵官十二员,参将三十余,游击守备等百员,斩首三千余级。

    苏江各府次第收复,紧接着他们乘胜追击,再杀入苏州境内,接连大败贼军,彻底的击溃叛军,昆山的伪巡抚王永祚伪兵备顾炎武等都被打的落花流水丢盔弃甲,现在他们已经收复了苏松全境。

    “先后大败伪明苏松总督沈犹龙、伪漕运总督江宁巡抚吴易、伪苏松巡抚王永祚·····”那名单长长一串,总督两个,巡抚三员,提督还有四个,另外总兵参将无数,其中还有他非常熟悉的老朋友伪江南提督朱武,他也从嘉兴流窜到了苏松赶来参战,结果再次被一生之敌李遇春大败,好不容易刚拉起来的万把人,又折损八九成,最后带着千余残兵败将逃进芦苇荡中隐匿起来。

    “贝勒爷,这姓李的越来越过份了啊,他娘的都成了我大清第一战神了这,还有这严我公,卑职觉得他一直在虚报战绩。”

    博洛却眯起眼睛没急着评论,佟养甲是他的先锋总兵官,是汉军旗的,不过这人身份不一般,跟爱新觉罗家那是亲戚,还不是一般的亲戚,佟家可以称的上是大清第一权势八旗汉军权贵。

    究其原因,是有历史渊源的。

    想当初努尔哈赤年轻时,他们家族是抚顺女真人的一支小酋长,管着几个村子,可惜努尔哈赤他娘死的早,他爹又娶了一个后妻,是叶赫部落的,这后娘对努尔哈赤极坏,逼他早早分家,什么也没给,努尔哈赤不得不捕猎采参采药的补贴家用,还给明军充当翻译向导,还因此被大明镇守辽东的总兵官李成梁赏识,收为义子,成了他的家丁一员。

    在李成梁那里呆了几年后,开了眼界有了靠山,努尔哈赤有些不甘于现状,也是因为在明军中始终被歧视最终便离开了。可离后开的他,一无所有,还生病了,后来还是抚顺当地一个有名的富商佟塔木巴彦收留了他。

    这个佟塔木巴彦是满语名字,本是汉族人,其始祖佟满只入乡随俗,改用女真人名字巴虎特克镇,后来子孙繁衍生息,到了佟塔木巴彦时已经是辽东望族。

    塔木巴彦是满名,塔木的意思是登,巴彦则是满语富翁之意,他汉名就是佟登,满人尊称他富翁。

    佟登是当地首富,见努尔哈赤年轻,也很有本事,后来便让他入赘佟家,而当时的努尔哈赤也非常乐意少奋斗三十年,于是就成了佟家赘婿,并改名佟`努尔哈赤,甚至直到他后来建立后金称汗,在对大明和对朝鲜的国书上,都还是使用佟·努尔哈赤这个名字,并不忌讳自己是佟家赘婿。

    江湖传说,努尔哈赤以十三副甲起家,这十三副甲其实不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而是佟家的,佟登是地方富豪,也经营着当铺,当时他的当铺里便有辽东兵把盔甲抵当的,后来努尔哈赤起兵,佟登不仅给钱,还把当铺里的十三副甲也送给女婿。

    在他起兵后,辽东佟氏更是不断有人归附,其中开国五大臣之一的佟佳扈尔汉,被努尔哈赤收为义子,赐姓爱新觉罗。

    还有佟登的族侄佟养性也一直在暗里为努尔哈赤收集明军情报,后来努尔哈赤进攻抚顺,佟养性的族兄佟养真,当时是抚顺守将,在佟养性的劝说下,带着佟氏家族一千四百多口归附。

    佟养真和其父亲都是大明辽东边将李如松的手下,佟养真还有几个弟弟,他自己有三个儿子,丰年、盛年、京年,后来佟盛年改名佟图赖,此人袭父爵,后来后金设汉军八旗,图赖便领汉八旗之一的正蓝旗,是汉八旗的八位旗主之一。

    努尔哈赤一生娶了四位福晋,佟氏是元妃,为努尔哈赤生了两子一女。

    佟氏一族是辽东望族,在军政商三界都有非常庞大的人脉关系,在努尔哈赤起兵早期,为他提供了充足的钱粮物资帮助,以及重要的人脉关系。

    所以佟氏一直都是后金汉人中第一家族。

    虽然黄台吉在位时,开始避讳努尔哈赤曾入赘佟氏的那段历史,甚至没追封佟氏为太后,但佟氏家族仍然遍布后金朝野,始终都是核心家族之一。

    佟养甲佟养性都是佟图赖的族中长辈,地位在大清也是很超然的,博洛虽贵为贝勒,但对佟家也很尊重,毕竟其家族政治实力强劲。

    严格说起来,他们爱新觉罗氏,现在其实都应当姓佟,毕竟当初博洛的爷爷努尔哈赤可是入赘了佟家的。

    按辈份,佟养甲那还是努尔哈赤元妃佟氏的族弟,所以博洛还得喊他一声舅公老爷呢。

    严我公和李遇春现在是直达圣听的红人,连摄政皇叔父睿亲王多尔衮都来了数封信,对二人赞赏不已,还点名要博洛请严我公入京朝见,好好奖赏,他得到消息,多尔衮都已经打算给严我公入旗,还要授他为内三院的秘书院汉大学士,接下来起码也是外放为巡抚,甚至是总督的。

    因此严我公虽是汉人,可博洛现在也很重视,甚至开始给严我公的信里也很客气,充满拉拢结好之意。

    满汉虽分离,可汉人在满清朝廷上的份量依然很重,严我公只要入京后通过了摄政王的亲自检验后,无疑就是大清最明亮的一颗政治新星,甚至可能将再创造一个汉人新贵家族,不会弱于佟图赖、李永芳、范文程、石廷柱、祖大寿、孙得功、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这些家族。

    严我公又还这么年轻,入京后肯定会照例赐婚一位宗室女成亲,到时满汉联姻,未来就更不可限量了。

    所以他并不想轻易的去否认这位正变得炽手可热的新贵,佟养甲的怀疑和指责,博洛也认为更多的可能还是出于妒忌,佟氏家族曾经是后金国的外戚以及第一汉人家族,但这些年随着许多明朝的高官大将投降,出现了许多汉人权势新贵,正在挑战佟家第一汉奸的地位。

    现在又来个严我公,他本能的妒忌也是正常。

    但鉴于严我公在浙西招抚的诸多惊人功绩,博洛心中还是认为严我公的塘报里固然肯定会有些夸大的水份,但起码基本的胜利是有的。

    收复苏松,镇压两府叛乱,这种事情做不得伪,也无法做伪,纸肯定包不住火,就如杭嘉湖叛乱的平定,那些明将和士兵绅的投附,这些都是能够接受检验,做不了假的。

    现在苏松更是如此,这里不是严李二人的辖地,更难做假。

    想明白这些,博洛认为苏松大局已定,心情变的好起来,他笑着安抚佟养甲,“这些家伙向来习惯夸大其辞,我们也是早就习惯了的,但不管怎么说,苏松之乱,看来是已经被镇压下去了,倒是虚惊了一场,还以为能闹起几朵水花来,还担心会影响耽误了班师的行程,现在看来,倒是没事了。”

    “贝勒爷,些狗奴才太夸张了,这根本不可能,苏松哪来的十万叛军,还一股又一股,这他娘的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土里钻出来的,又或是江上海上冲来的?”佟养甲仍然劝说。

    可博洛早认定佟养甲这奴才不过是妒忌,所以表面微笑着敷衍着。

    “苏松两地大叛乱,这事情也不是严我公李遇春报上来的,那是苏松两地自己报上来的,连江宁的豫亲王都已经确认,快马传书给我们,这事岂会错。至于说这叛军为何这么多,其实也没什么,毕竟江南人口密集,向来富庶,而我们之前急于南下,也没有真正驻军,现在剃发令紧迫,这些人便不知天高地厚的起来造反,也不稀奇,反正都是土鸡瓦狗,先前嘉兴湖州不也如此吗,可还不是旋起旋灭。”

    “好了,佟总兵你也别急,等咱们一路过去,认真的查证一番,这水份到底有多少,不就全都知晓了,到时再好好训诫一番那些胆大的奴才便是,但一码归一码,功劳还是得奖赏的,毕竟能这么快平定苏松叛乱,这么热的鬼天气,也让咱们满州将士们省了许多力,少出许多汗嘛。”

    博洛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甚至有几分得意的,毕竟当初他领兵南下,常镇苏松太四府一州,本是归江宁的多铎管的,他是负责打杭州,管浙江这块。

    苏松大叛乱,虽是那些明逆趁着江宁调回人马要回京的空当挑事,但毕竟闹这么大,也是多铎脸上无光,是江南招抚总督洪承畴、江宁巡抚土国宝、苏松提督吴胜兆、总兵李成栋这些人无能,跟他博洛有什么关系?

    现在苏松大叛乱,不是被多铎江承畴、土国宝他们平定的,反而是他挖掘提拔的严我公和李遇春带头平定的,那自然是他博洛慧眼识人,驭下有方,统兵有道啊。

    这个严我公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见面了一定得重赏。

    想及此,他招来护军巴牙喇,“赶去松江府,给严我公赐骏马两匹,辽东参两盒,貂皮大氅一件,另黄金百两,白银八百两。告诉他,安定好苏松,待本贝勒过去,到时定向朝廷为他表功请赏。”

    “给李遇春送一百匹战马,再赏三千两银子,告诉这狗奴才,这次表现非常好,贝勒爷我很高兴,回头便向主子为他请入旗,说不得还要为他请个苏松总兵之职呢,让他好好干,朝廷不会亏待他,另外,让他务必听从严公的调遣,苏松各府县城守好了,谁来也不要给。”

    佟养甲在一边听了这些,心里气的要吐血,好嘛,自己刚才说半天,全成了小人妒忌告黑状了?

    得,不说了。

    反正这一路北上,他倒要好好瞧瞧,严李二狗奴是如何夸张欺骗的,他们骗的了一时,还能骗的了一世不成,就不信他们还能瞒的过他这双火眼金睛。

    博洛见他那副样子,也不揭穿,笑呵呵的打马入城。

    他从杭州一路到嘉兴,这一路上也是明里暗里仔细观察,并派兵仔细调查访寻的,反正嘉兴府各地,确实一片安定景象,看不到半分叛军的影子,百姓安居乐业,城镇工商热闹,这景象不比他驻守杭州时那边的景象差。

    没点真正本事,哪能这么快让嘉兴从大叛乱恢复到这般太平?

    这不正说明了严李二人的功劳和本事嘛,尤其是严我公,更是劳苦功高,这等安民的本事,可不是李遇春那等武夫做的到的。

    尤其是他路过各县乡的时候,各地被严我公招安安置的绿营,军纪军貌都非常不错,虽然装备比较落后,也诉苦说缺粮欠饷,可仍然能有这么好的军纪和军貌,那可全是严我公的功劳啊。

    嘉兴如此,湖州那边听说也是如此,现在松江、松州、太仓州这边,他相信肯定也会随着严我公带浙西兵进驻平定叛乱后,会迅速如浙西杭嘉湖一样恢复安定的。

    嘉兴沿途那一营营绿营兵,那道路平净安全,乡村烟火、城市工商,总不是假的。

    我为大清发现一宰相之才啊,都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归根结底,严我公这样的大才民间不缺,缺的还是他这样的慧眼伯乐啊。等以后严格我公在朝中显赫,自己也多一个内助盟友,哈哈哈。

    博洛想着想着,嘴角不由上扬,十分得意。

第152章 新茶已到

    苏州。

    刑部侍郎兼梅勒章京李率泰传令,收拢各部,准备沿河追击黄蜚主力,苏州城外溃散的明军乱兵,统交给巡抚土国宝抚标负责清剿。

    命令传下,各部陆续返回集合。

    “怎么还有三百多人没到?”

    清点人马后,李率泰大为不满,八旗一向令行禁止,可现在他下令各部返回集结,到现在却还有三百多人没回来。

    “这些狗奴才!”

    又等了会,李率泰不耐烦了,“把那些撒野的狗奴才记下,待我凯旋后再算帐,不等了。”

    李率泰协镇苏州,统领着一千五百骑八旗兵,这皆因苏州是此时清军在江南的要害重点,是巡抚和提督驻地。不过说是一千五百八旗,其实并不全是真正的八旗甲兵,八旗入关时总共不过二十余万兵,随着占领地方越来越大,兵也越摊越稀。

    于是除了征蒙古八旗以及朝鲜兵还有汉军八旗以及投降明军作战外,八旗也鼓励旗兵们携带余丁、包衣出战。

    那些八旗兵点选出征时,还会带上自己的弟弟,以及自己的奴才,他们不算正式出征战兵,但随军行动,干些打粮抢劫,看押俘虏,保管战利品等的任务。因为这些年军事行动上的顺利,所以八旗都十分乐意多带余丁和奴才,到时分战利品时能多份,战场上也能多抢。

    所以李率泰这一千五百骑,实际上真正的八旗战兵也就五百,另外一千是余丁和包衣奴才,不过到了战场上,都是要听从军令的,只是年龄、装备等要求少些。

    李率泰急着擒黄蜚杀吴志葵,也就顾不上这时惩戒不听军令的兵。

    剩下一千一百余人马,人皆双马,不论战兵还是余丁、包衣,皆披甲骑马沿河向东。

    他们走后,土国宝也立即派出中军副将曹虎,参将邹锡祥、游击杨国海等领抚标各营尽出,务必多杀逆贼,多捉俘虏。

    “阿舅放心,李率泰一走,这苏州城就咱们说了算了,到时杀了多少,俘了多少不都由我们说,还有那城里城外的大户富商,咱们说谁通敌附逆谁就是,除非给够钱才行。”

    土国宝向来残暴又贪婪,对这外甥满意的拍着肩膀,“抓紧干,等李率泰回来后可就没这么便利了。”

    ······

    袁宗第带领着几千人马就隐藏在江苏城外不远,他小心翼翼的隐藏人马,派夜不收盯紧姑苏城一举一动。

    鞑子在击败吴志葵,惊溃黄蜚后,现在得势嚣张,已经狂妄无人了。

    “这会不是会是鞑子的陷阱?故意诱我们过去?”

    樊川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这江苏城鞑子们行事也太嚣张了,这一千余鞑子骑兵扔下城外遍地溃兵不管,沿河往东追去了,城中那千余抚标营也尽出城追溃抓俘,这城中居然成了空城了。

    侍卫亲军马军监军御史马吉翔上前,“军门,采编处在城中有人,我派人去联络一下?”

    袁宗第征战十余年,久经战阵,其实对眼前的情况有自己的判断,他敢确定此时清军正是得胜后的骄狂,城中肯定是已经空虚了,此时他们只要按计划打着绿旗,押着吴志葵过去,有很大把握诈入城中,一举擒下土国宝,拿下苏州城,然后再据守反客为主,再派兵扫荡城外的抚标营,然后等监国到后,合围那支出城的虏骑。

    不过他毕竟是客将,代张名扬提督御营马军,身边就带了一队家丁,所以对马吉翔这个出身锦衣卫和勇卫营的监军,很客气。

    鲁监国的监军制度,现在是遍及全军各级,沈文忠是都监,下面三军也各有监军御史,八镇又各有监军,镇下各协标营则各设副职负责监察、执法,这些人虽然不管指挥作战,但监察这块却是能对主将有很大的制约。

    袁宗第一开始对这种监军制度很反感,觉得鲁监国也难脱朝廷那一套老作派,太监监军、文臣监军,不过在御营里呆下来后,倒发现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些监军管监察、执法以甚至还捎带管军情,不管指挥作战不领兵,并不会过于干涉将领们的指挥,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甚至现在御营三军八镇还在开始增设副职,比如各级主将下除有监军外,还增设一个副职,属于协助,必要时可分统兵马,单独指挥。还增设一个谘议参军,谘议参军类似隋唐的长史,具体就是出谋划策,根据情报拟定作战计划,协助管理军队,训练士兵,是个很劳心劳力的工作。

    比如侍卫亲军马军,军级主官四个,提督袁宗第,负责统兵、指挥,抓总,主要负责决策指挥。

    还有副提督一员,本没有这个职务,也是鲁监国新设,反正原来也没有总兵,后来也有了总兵,又有了副总兵。然后又有了提督,所以现在新设个副提督也正常。

    副提督是协助指挥、甚至分兵作战。

    监军御史则负责监察、执法,也兼管情报。

    谘议参军,则是负责制订作战计划供主将决策,协助训练部队,甚至分管后勤,兼管情报。

    四主官不完全的是上下级关系,而是各有分工,从军到镇,从协到标,再到营哨,基本都会推行这四主官制,各有分工,协同合作。

    袁宗第有王命旗牌,马吉翔一样有王命旗牌,只是旗牌数量不同而已。

    “好,我派夜不收再去抓点舌头来,马公也赶紧派人潜入城中联络,天黑之前,我将按计划入苏州城。”

    马吉翔赶紧安排去了。

    苏州城中。

    黄吴大军抵达苏州城下时,苏州城中许多心怀故国的士绅百姓都暗里窃喜,满怀期盼,可昨夜一夜喊杀动荡,然后天明鞑子伪官派兵敲锣打鼓宣告捷讯,却又让他们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苏州名门,文氏家族大宅。

    文乘手捧一卷兵书,却看不进去,妻子周氏在一边磨剑。

    “兵败矣,兵败矣,竟然败矣!”文乘怎么也想不通,如此多大军居然败了。本来满心欢喜准备迎接官军入城,谁知竟是这个结果。

    周氏却仍在磨剑,“昨日若事成,妾为夫君磨好剑,助夫君杀那伪巡抚土国宝和虏侍郎李率泰,如今事败,妾身更得好好磨锋利这把剑,若是夫君与外面联络的事泄,贼虏搜上门来,妾便用此剑与敌同归于尽,绝不受辱。”

    周氏也是苏州名门出身,父亲周顺昌曾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与黄尊素等并称东林七君子,而丈夫文乘家族,正是出过大才子文征明的苏州文氏,文乘的父亲震孟更曾入阁为东阁大学士,文乘虽是次子且很早过继给了伯父,却与兄长文秉皆是名动江南的才子。

    此时虽仅二十七岁,却暗里联络四方义士,志在抗虏恢复。

    妻子如此深明大义,文乘不由羞愧。

    “悔恨昨夜担忧妻小,未敢提剑出门杀虏。”

    “夫君何出此言,只要心怀忠义,总有机会。”

    正说着,老家人来报,公子好友王伯时来访。

    “外面兵慌马乱的,王兄怎么来了?”王伯时是苏州秀才,也是文乘的同学,两人志趣相同,一起暗里谋划着大事。

    “西门外茶铺伙计送来了新茶。”

    一听这话,文乘登时浑身来劲,“哪里的新茶?”

    “西湖龙井。”汪伯时也是一脸激动。

    “龙井茶这么快就运过来了?”

    “嗯,第一批茶已经到了城郊,后面还有更多茶也已经到了吴江。”

    “第一批茶来了多少?”

    汪伯时竖起三根指头,“三千,全是快马驮来的。”

    “啊,真的?”方乘几乎都不敢相信。

    “没错,茶铺问,现在方便送茶进城不,城里有多少茶客。”

    方乘激动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本以为败矣,没想到峰回路转。

    “现在城里哪还有茶客,全都出城了。”

    “嗯,我也是这样跟送茶的伙计说的,不过伙计说希望咱们这边有人跟他回去接应一下,还说希望我们也安排点人手,到时在城门口接货。”

    “没问题,都没问题,我现在就跟你出城去。”

    汪伯时道,“方兄莫急,我是这样计划的,我跟伙计出城去看货,方兄你现在就赶紧联络人马,准备到城门接货。”

    “好好好,”方乘激动的起身转来转去,周氏收起剑,将磨好的宝剑递给丈夫,“夫君,收好剑。”

    当汪伯时跟着夜不收小心来到袁宗第面前时,都感觉如同在做梦,可看到这些精锐的三千骑军,甚至看到在袁宗第旁边的吴志葵时,他确认这些都是真的。

    “苏州城中现在仅有一些捕快壮丁在协助守城,贼抚土国宝毫无防备,抚标和镇营都全出城去追击败兵了。”

    “前东阁大学士之子方乘,会带人内应。”

    ······

    袁宗第认真的听完,问监军马吉翔、副提督张名斌,以及谘议参军陈邦定,金吾镇总兵张全,“如何?”

    “鞑子猖狂,天助我军。”马吉翔笑道。

    “那就按原计划执行,”袁宗第说完,对一直缩在一边十分羞愧的吴志葵道,“又要委屈一下吴将军了,来人,给吴将军上绑。”

    吴志葵无奈的站起身,任由袁宗第亲兵把他五花大绑起来,十分配合,甚至心里也十分期盼着这支骑兵能马上入苏州城,擒斩土国宝为他报仇雪耻。

第153章 金吾入姑苏

    “男儿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而还!”

    金乌西坠,天色晦暗。

    锦衣卫指挥同知、侍卫亲军马军监军马吉翔正在做战前动员,“七尺男儿大丈夫,你是愿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还混不到温饱?

    值此乱世,你们是宁愿被鞑虏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还是愿意提刀带剑拼死一搏?”

    “这狗日的世道,人命不如狗,何不跟随监国奋力一搏,只要不死,将来便也是中兴功臣,不说封侯拜相,大小起码也能是个官儿,将来封妻荫子,岂不快哉?”

    马吉翔是锦衣军户也身,但口才确实是好,一番话,说的金吾镇的骑兵们热血沸腾,金吾镇因是骑军,所以老兵较多,来自各部的老兵、家丁等,个个都是本事挺强的,而就算是新招的兵,也都是那些最好的,能骑擅射,矫健勇猛。

    有本事的人,自然更不甘于底层。

    马吉翔说完,副提督张名斌上来。

    “该说的马监军已经说过了,当今是最坏的动荡乱世,可乱世也给我们这些最底层的老百姓翻身的机会,都说乱世出英雄,但怕死是成不了英雄的,咱们反正烂命一条,鼓起勇气壮起胆子拼就是,干他娘的,死了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监国台州即位,宁波北伐,短短数月,从几百人到如今几万人,多少兄弟原本只是樵夫、渔民、船工、矿工、农夫,甚至是海盗水贼,也有奴隶,但现在已经当上了军官。羽林镇总兵官杨伯兴大家当都知道,他原只是定海的樵夫,现在是一镇总兵官,深得殿下器重。”

    “还有沈文忠大家也肯定听过,遇到监国前,是落魄秀才,落魄到什么地步?生巾都没了,老婆孩子也没了,家也没了,在码头做乞丐。现在呢?太仆少卿左佥都御史、御营都监军。”

    “当然,我也是个很好的例子,遇监国前,我只是浙江镇兵石浦游击营的一名千总,现在呢,是金吾镇副提督,堂堂正二品,国之大将。”

    “所以废话不多说,怕死还不当鬼呢,能入御营,能在北伐军中,那是各位祖宗八代积攒的阴德,才有咱们如今这机会,所以机不可失,杀敌、立功、升官、发财!”

    “杀一个鞑子赏银二十两,一个伪兵十两,而现在咱们在吴地娶个老婆,有十两银子足够了,甚至只要你们表现忠勇,那么监国还会帮大家出彩礼娶老婆,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干说完了。”

    提督袁宗第在一边默默看着他们轮番上阵鼓舞打劲,跟当年他们闯军鼓舞士气差不多,但明显如今他们是王师是御营,所以能拿出来的东西更多。

    封侯授爵,封妻荫子,赏钱赏官甚至发老婆,这确实比他们当年条件好多了。

    甚至就连这些兵员,都比他们当年的闯军强的多,以农夫和矿工为主,真正出身贼寇的其实很少,就算是原朝廷官军也不多,这使的这些兵很纯朴也很敢战,没有什么兵油子。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这是真正的大明王师,他们在地方上很得士绅百姓的拥护,虽然他曾经反了大明十几年,但到如今依然不得不承认,大明虽然很烂,可民间士绅百姓依然很拥护,尤其是地主豪强士绅们。

    闯军打了十几年,都始终没能得到士绅们的真心拥护,这也算是他们失败的一大主因了。

    “军门,请训话。”张名斌上前来请示。在张名扬转去做了世忠镇总兵后,朱以海特调了他弟弟张名斌来做副提督,这里面的人情世故也很明显,当然,张名斌也确实很勇猛,骑战本事不输名扬,而张名振做为朱以海如今御前第一心腹大将,让张名斌接替张名扬在金吾镇,也表示朱以海对这支骑兵的重视,不容半点有失。

    袁宗第走到众人面前,扫了一遍。

    只说了一句话,“怕死不做鬼,翻身靠拼命,拿命当本钱,搏功名富贵,出发干鞑子!”

    暮色下。

    张名斌亲自带着五百骑打着绿旗来到姑苏城下,出现在胥门外。

    苏州城此时果然是大胜后的狂妄轻敌,或许是以为黄吴二部溃散后,周边再无能够威胁苏州的力量,所以城门大敞,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城门外只有苏州衙门的壮班在当差。

    几个班头带着一群抽调来的民壮抱着杆木枪守着门,连个绿营兵都没。

    甚至当张名斌领着五百骑来到,他们也不慌不忙丝毫不乱,壮班当差班头小跑着上来迎接,还热情的打着招呼,询问是哪支人马。

    “你他娘的瞎了狗眼,还是不识字,看不到爷旗上的番号?”

    “将军骂的是,小的确实是不识字,还望恕罪。”

    “告诉你,爷爷是从杭州来的,乃博洛麾下大将佟养甲总兵官前营守备张斌。”

    “原来是张守备,失敬失敬·····”

    “滚一边去,别耽误爷入城。”

    班头本来还想让他们在城外稍等,他派人先入城去禀报,可张名斌把个嚣张武夫演的非常到位,直接一鞭子就把这班头抽的连滚带爬的一边去了。

    若是此时苏州不是倾城而出,仍有兵丁守卫的话,那么断不可能任由一支兵这么轻易入城的,可问题就是现在城中几乎一兵没有,一个小小班头哪敢拦博洛大帅的人。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入城,连拦都没敢拦一下,甚至城门都来不及关。

    等人进了城,几个帮闲才过来扶起班头,“咱们就这样放人进去了?”

    班头气恼道,“不然呢?你们忘记了先前大清兵占南京后,钱谦益派家丁带豫亲王的亲兵来苏州招降,结果那杨文骢在城外听到,带着贵州兵杀来,当时赵典史不就很尽职的阻拦吗,结果呢?被杨文骢的贵州兵一刀砍成两段,等杨文骢杀了使者,抢掠了府库银粮扬长而去,衙门管过惨死的赵典史么?”

    “这命是咱们自个的。”班头教训几个手下,“更何况,这来的还是博洛贝勒爷的手下,咱们更不能惹了,早知道,我刚才都不该上前多嘴,也不用挨这一鞭子了。”

    正教训着手下,然后说一会交班后去哪喝酒去去晦气,已经入城的骑兵,却突然动手开始砍人。

    一脸震惊的班头这次学聪明了,没等兵到面前,直接就带着手下跪在了地上,手里的武器早扔的远远的,还高高举起手,大喊投降。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博洛的兵要打他们,但保命要紧。

    这些守门的民壮,几乎没有抵抗,张名斌只砍了几个人,也就下令收刀,迅速的将这些民壮赶到一边,将他们绑了起来,迅速的占领了苏州西门,比意料中还要顺利,原本以为在城门这可能会有一场恶斗。

    “发信号!请袁提督入城。”

    “留下一百人守胥门,其余四百骑,分成四队,三队分别去抢夺东南北三门,剩下一百骑,随我去巡抚衙门抓土国宝。”

    “冲!”

    “别让土贼跑了!”

    张名斌拿出红巾,一块缠在额头,一块缠在左臂,以免到时跟鞑子混淆,现在大家都是举着绿旗,衣甲也都一样,甚至还都剃了头,没点标识很难分清。

    当他们骑马在苏州街道上呼啸驰过时,引发一阵阵混乱,此时的苏州城还算平静,毕竟已经降虏这么久了,又刚大败了明军,城中并没受太大影响,突然闯入的一支骑兵,打破了平静。

    一路畅通无阻,除了有些闪避不及的百姓商贩外,没有遇到任何城中清军的阻拦和抵抗。

    一座城门接一座城门迅速拿下,守门的民壮也跟胥门的一样,直接就跪地投降,毫不抵抗。

    张名斌带着百骑直冲巡抚衙门,风驰电掣。

    骑马冲进衙门里时,守门的老门子目瞪口呆,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敢上前,衙中一阵鸡飞狗跳。

    巡抚衙门居然被绿营兵闯进来了。

    等袁宗第带着后续骑兵赶到,苏州城早已被张名斌的五百骑给拿下控制了,甚至都已经没有战斗。

    “拿到土国宝了?”

    张名斌有些气恼,这次行动非常顺利,顺利到不敢想象,可美中不足的是,他把苏州城里、衙门里的那些伪官吏一网打尽,结果偏偏遍寻不到土国宝。

    可他审问过抚衙里的人,得知在他们冲进衙门的时候,土国宝都还是在苏州城,甚至还在巡抚衙门里的,但偏偏就是没有见到人。

    他已经让人翻遍了巡抚衙门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人。

    袁宗第听到这个结果,倒不以为意,“张副提督以五百精骑夺下苏州城,当记首功一件。至于土国宝没擒住也无所谓,区区一个降虏的伪官而已。”

    入城后,袁宗第已经下令金吾镇骑兵封锁苏州四门,开始先逮捕城中的伪官吏,接着便是肃清降虏带路的汉奸国贼,查抄府库钱粮、取走户籍档案文书等。

    行动之前,监国朱以海就做了指示,金吾镇打绿营旗号来诈苏州城,也是冒险行事,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没关系,反正现在苏州空虚,骗不到就等大部队到来后打。

    对于如何抢城,不,是如何肃清城中汉奸国贼,和抄没贪官污吏,并转移府库钱粮这些,袁宗第可是非常有经验的,当下就迅速部署起来。

    张名斌仍有几分不甘心,又去审讯逼供衙门里的人,誓要挖出土国宝的下落来,这可是堂堂一巡抚,岂能让这条大鱼跑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第154章 土国宝的宝藏

    张名斌带着人在挖地三尺的搜寻土国宝时,这个家伙却已经趁乱逃出了苏州城。当金吾骑兵杀进抚衙时,土国宝正在后院密室里欣赏他的收藏。

    巡抚江宁虽然才几个月时间,不过土国宝却已经趁机敛了许多钱财。

    土国宝本北方一介无赖,为人最好钱财,早年贩卖私盐,后入太湖做水寇,再接受招安从军,后来靠着镇压农民军一步步爬升,后来接洪承畴的劝降信投降满清,跟着南征。

    可不管是他以前贩私盐还是做水贼,又或成了大明官军镇压农民军,或是降清后又调头打明军镇压江南士绅百姓,这人在哪都是荼毒百姓,他所率之兵,向来军纪最差,最喜劫掠。甚至还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比如杀良冒功,再比如掳妇人贩卖,每到一处,都要把当地富户敲诈一遍,不给足钱,他就会说对方通敌,然后杀人抄家。

    土国宝出任江宁巡抚后,更是变本加利,不仅指使外甥杨国海、中军邹锡祥等心腹诬陷富家通敌,以此勒索钱财,甚至还让他们暗里走私盐、硝石军火等谋利。

    并且还经常假借军需为名,巧立名目加税摊派。

    不就如此,他还借放赈为名,暗里放高利贷甚至吃绝户,侵占无主的房屋、田地等,但实际上,好多人只是因战乱逃离,可土国宝却只要无人在家,便要将人家的房屋宅地商铺没收,甚至商人的粮油布匹这些也是一样。

    打着放赈名头,暗里放高利贷,借收养孤儿为名,把孤儿家的土地房屋等财产全都占为已有,可谓是贪婪至极。

    今天借增造营房为名,于江宁按廛纳税,敛银数万两,明天又逾额滥授胥役,婪取银数千两。

    就连百姓田赋输粮,他都要找机会贪,借口百姓佥民运输民以为苦,改为官运,然后再趁机按亩摊派运费,从中又大赚一笔。

    甚至本来江南各府都有许多义田,所得收入用于赡老抚幼助差役,结果土国宝却命令向这些义田征粮,所得供军助饷,实际上大半入其口袋,仅华亭一县就有义田四万八千余亩,土国宝每亩收一石,就收了近五万石。

    然后诬富家为盗、指士绅通敌这种手段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还经常派部下兵下乡剿匪捉贼,却经常杀良冒功,纵兵抢掠。

    巡抚江宁不过数月,土国宝便已经积攒了大量钱财,除了部份分给手下心腹将领,又拿出部份养家丁、赏士兵外,他一人独吞大半,全都藏在这密室里。

    融铸成锭的一箱箱银锭。

    为了方便转运、存储,他甚至把许多钱财都换成黄金,铸成金砖金条。

    张名斌杀进抚衙时,土国宝正把新近敛得的一万多两白银存进密室,看着那些金银露出贪婪而得意的笑。

    也正因此,金吾骑兵杀入衙中时他侥幸逃过一劫。

    听到外面动静,派家丁小心打探,得知有明军伪装绿营杀进了苏州城,土国宝也是吓的一激灵。

    瘫坐在银箱上,心悸了好一阵后,果断换了身百姓衣服,带着家丁从密道里逃了出去。这处密室做为他藏银之处,是直接连通到抚衙外面的一处房屋里的,这也是土国宝事前准备的退路,也是方便平时金银的出入,以免引人注意。

    此时倒成功帮他逃出府衙,然后借着夜色掩护,趁着此时城中还混乱,化妆成普通百姓的他带着几个家丁,迅速的逃到另一处秘密据点,那里紧邻城墙,也是一处秘道的掩护,从这里直接经密道逃出城外。

    土国宝也不愧是个老江湖,虽然官至巡抚,可有时行事还有几分当年为贼做寇时的风格,狡兔三窟,总留退路。谷

    逃出城后,他小心的躲避着,先跑到城郊的一处房屋,这里有他安排的几个家丁,还养着十几匹快马。

    等他找到了在城外的外甥杨国海营中时,那样子把杨国海都吓了一跳。

    “苏州城丢了?”

    杨国海不敢相信,可看舅父如此狼狈的样子,也只能相信这个事实。

    “难道是黄蜚杀了回马枪?”

    “不是黄贼,也不是吴志葵,这是另一支兵马,他们打着绿营旗号,还剃了发。”土国宝心有余悸,想起这一路惊险更是恼怒万分。

    他差点就翻船,而一想到自己那一密室的金银财宝,就更是气急攻心。

    苏州城丢了他都没这么急,反正城又不是他的,但那些金银可是他费尽心机敛聚起来的啊。

    “是一支骑兵,还只是大军前锋?”杨国海虽然打仗不行,只会敛财,但这个时候也很机警。

    土国宝咬牙切齿,“看对方这样,绝对是有备而来,不可能是哪支小股人马趁乱打劫,我怀疑是昆山或松江那边来的人,有可能是那伪鲁监国的人。”

    “不是说苏江、昆山等地的叛军,都被从嘉兴过来的严我公李遇春郑继武等镇压了吗?”

    “那只是他们的一面之辞,谁知真假,但现在这支进苏州的骑兵,装备精良,行动迅速,绝不是等闲乱兵,赶紧派人去找邹锡祥等,把抚标聚拢起来。”

    “对。”杨国海也意识到如果真有一支大军到了苏州,那他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则不仅苏州丢了,他们也已经非常危险。

    于是立马派出了传令兵,去寻找抚标另几个营头,让他们迅速过来靠拢集结。

    “来的及夺回苏州城吗?”杨国海问,不仅土国宝的钱财都在城中,他的钱财也基本上都还在苏州城中呢。

    土国宝黑着脸摇头。

    他的经验告诉他,那支人马不是孤军,所以现在回去打苏州,不仅打不下,还可能羊入虎口,眼下最好的应对便是远离苏州城。

    “再派几队人去追李率泰,如今这附近最有战斗力的就是他那一千五百满骑了,要收复苏州,还得倚靠他。”

    “告诉他,先不要管什么黄蜚了,就说伪鲁监国九弟伪江南提督朱武已经夺了苏州,不把苏州拿回来,咱们都没法给上面交差。”

    “告诉他们,全都到西郊穹隆山来集合。”土国宝选中了城西的穹隆山做为集结地点,这里在苏州城西,也是苏州城外少有的几座山之一,临城靠湖,可攻可守。

    “再多派些人出去打探情报,我要知道究竟是谁摆了老子一道!”土国宝恨声道。

第155章 大龙

    朱以海在羽林的护卫下骑马进入苏州城。

    他骑着匹白马,身披银甲,左盼右顾,江南重镇的苏州城不愧是大明最繁华的几个城市之一,而且他运气很好,没有如扬州一样被屠,也没有如南都北京一样被劫掠。

    因为当初是闻风而降,所以苏州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只有原先杨文骢带兵突入苏州城中,斩杀了多铎和钱谦益的招降使,又杀了几个伪官,然后打开府库,取出银两发给一些明军做遣散费,自己带了一批钱粮撤离。

    杨文骢当时曾想守苏州,可麾下兵马既少,军无战心,也只好弃守苏州。他离开时,也没有毁坏苏州城,他前脚撤退,当天清军前锋便已抵达苏州门外。

    苏州城没有遭受过什么真正的战火,虽土国宝驻苏州十分贪婪残暴,但相比起许多在战火中被毁的中原城市,苏州却又是幸运的。

    金吾镇奇袭苏州,几乎是兵不血刃的拿下。

    此时的苏州城,甚至都感受不到几分战争的气氛,街上人并不算多,有些人听闻王师入城,赶来迎接,但多是市井小民,贩夫走卒们。那些士绅豪强大户们,反倒只来了很少,不少人家只象征性的派了几个人来迎接。

    他们明显还并不看好鲁监国,觉得清军势大。

    “这些该死的家伙,统统该杀。”跟随入城的杨文骢再入苏州,心情复杂,当初他从镇江一路南下,在苏州城袭杀招抚使,但也没能留守。想不到,能这么快回来,但苏州城这些人的态度,让他愤怒,当初这些人也是视为他瘟神一样。

    巴不得他赶紧离开,一说共守苏州,没有一个肯应的。

    如今王师北伐,光复苏州,这些人仍是这态度。

    “当初鞑子入苏州,他们倒是隆重热烈欢迎。”

    朱以海却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三吴大地啊,既有忠贞的江东义士,可也有软弱的吴下怂货,不用太挂怀在意。”

    “臣恭迎殿下。”府衙。

    袁宗第、张名斌、马吉翔、陈邦定等马军将领纷纷恭候拜见,刚才在外面大家没暴露朱以海的监国身份。

    “都坐。”

    “臣失职,让土国宝跑了。”张名斌很多无奈的请罪,挖地三尺,也没能挖到土国宝的人影。

    “跑了就跑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次跑了,下次再抓便是。况且,你们不是还挖出了土国宝的地下金库么,收获很丰啊。”朱以海笑着安慰。

    张名斌把一张清单递上,“臣也十分意外,这土国宝是真能敛聚啊,居然在巡抚衙门下面挖了这么大个密室,藏了这么多金银,臣已经封存了所有的财物,派兵看管,没少分毫。”

    朱以海接过瞧了眼,单子挺长,主要都是黄金白银,也有珠宝玳瑁等一些名贵物品,不管这些奢侈品,仅金银两项就非常惊人。

    黄金七千余两,白银三十余万两,其它的东西估计也能值不下十万两。

    “这家伙确实挺能贪的,这才做了几个月江宁巡抚?”

    朱以海想想历史上土国宝这个家伙就是因为太贪,所以连清廷都看不下去,先是降职惩罚,但毫无悔过,变本加厉,所以后来多尔衮亲自下令革职查办,土国宝最后畏罪自杀。

    土国宝的贪跟朱大典有的一比,都是那种既贪还又比较有本事的,当然真论起来,土国宝能力远差于朱大典。

    算算时间,朱大典也应当到湖广了,也不知道接管湖广顺不顺利,不知道何腾蛟有没有老实让位交接。

    “除了发现土国宝的秘密金库,还找到了其中军副将邹锡祥、其外甥抚标游击杨国海等一些其心腹的藏银,都在万两以上,其中杨国海秘密存银点数处,起获金银合计十余万两。这个杨国海,利用土国宝之权,疯狂走私盐,甚至还走私硫磺硝石,连军中的铠甲马匹鸟铳等都敢倒卖。”

    江南的苏州和松江二府,都是大明东南税赋重地,两府所上缴的钱粮税赋,甚至占到了朝廷极大的比例。

    就以苏州府来说,其上缴的钱粮等主要分为上缴给北京内府钱粮,其中供给内承运库金花银、解杠银,供给供用库的白粮加银,还有本色蜡茶,解纳给甲、丁字库的本色三绫布、本色阔白布等,还有解纳给酒醋面局的白粮、银,另有给藩王的禄米白粮和银等。

    另外还要缴纳给户部太仓、京通仓、府部衙门米。

    此外还要给光禄寺上缴白粮和银,给工部上缴四司工料银、各色物料,还要给礼部上缴牲口料银、药材银等,这还没算上要押解给南京的粮银物料等。

    粗略算下,苏州一府,主要的田赋,夏税折银三万零八百余两,秋粮折银六十六万三千八百余两,另上供物料折银约四万三千八百余两,钞关税有六万五千两左右。

    盐税约一万五千两,杂课约五千余两,瑶役折银十一万五千余两,几大项总计折银约九十万两。

    田赋占到七成多,瑶役折银占了一成多,两项加起来就占了八成五。后来因为商税修正多征,从五千余两额到二十余万两,因此苏州总税额折银一百一十万两,商税占到百分之十八。

    苏州一府的税赋,远超浙江一省。

    苏州加上松江再加上南京,税赋占天下三分之一。

    “苏州府库里有银粮吗?”

    “只有几万两银,不过米有三万多石,麦两千余石,豆三千余石,还有许多武器铠甲,甚至鸟铳火炮,并有许多铁料等制造武器铠甲的材料。”

    听到这个消息,朱以海倒是来了精神。

    他的五万北伐大军,现在还有好多兵都只有一杆长枪呢,至于甲就更缺了,火器和火药更是只能节省着用。

    “不愧是江南财税重地,苏州确实富,赶紧都清点转移。”

    “真不守?”

    虽然朱以海不止一次的说过他的战略计划,要以空间换时间,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不能急着跟清军火拼,得先争取时间,训练士兵、稳定人心,一样一样来。等实力上来后,再来决战。

    所以这次北伐的目的,不是要收复多少失地,拿下多少城池,而是要运动作战,消灭掉一些敌军力量,最重要的还是打击江南的投降派,唤醒民众,支援起义,要让大家知道大明还在奋战,还没有亡。

    不管打下多少城,现在都不会守,但会尽量的夺取物资钱粮,以供军养兵。

    可朱以海真说要撤时,大家还是舍不得。

    “我们既然现在都能拿下苏州,将来要回来岂不是更容易?所以别怕打碎这些瓶瓶罐罐的,现在他们对我们来说就是负担,我们得轻装上阵。”

    朱以海也知道如督师张国维,不止一次的给朱以海上折,提出他的恢复战略,他的战略总结起来,其实就跟天启崇祯时的孙承宗经营辽东一样的。

    就是要寸土必争,稳步推进,先夺取杭州,然后搞堡垒战术,依托杭州、松江、苏州这样的大城,一步步的推进,跟鞑子据城而守,依托大城跟鞑子拉锯,他认为当年孙承宗的战术,在关外很管用,若不是阉党破坏,肯定能一路推到抚顺沈阳去。

    当然,朱以海认为孙承宗当年的战术,对于关外战局有所扭转,但未必就能赢到最后,更别说适用于如今这个时代了。

    现在跟鞑子就玩寸土必争,那多尔衮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朱以海虽然仅是个历史爱好者,可他毕竟知晓历史,相当于半个先知,结合历史走势,朱以海拟定的战略那是先亲军北伐,在三吴乱战一番,打运动游击战,这一步,是既要迟缓清军南下浙东这个大本营基地的脚步,也是为他这个监国打出威望,甚至经营起自己真正的人马来。

    没有一支真正的人马,那监国或是皇帝,其实也只是被架在天上的傀儡。

    北上三吴是刷威望争民心,也是练兵扩军增实力的基本,只有这步走好了,才能开始下一步。

    朱以海已经在三吴打开了局面,也开始经营更远的地方,比如让朱大典去湖广督师,招抚闯军余部,拉拢湖广官员堵胤锡,踢掉何腾蛟,这一步是为了能够在长江上游开辟一个新的战场和根据地,以牵制清军。

    他现在还已经开始部署第三步,那就是准备等王之仁解决舟山这个后顾之忧后,去绍兴前线坐镇,然后调张国维去江西督师,到时他还会派张名振带一支精锐人马同往,他们会去增援赣州。

    赣州是接下来整盘棋局的关键棋眼,西连湖广,东接浙闽,南靠两广,且北面长江,通往中原。

    赣州本身也山高地险,易守难攻,所以只要能够守住好赣州,则东西连成大龙,整条战线都是活的。

    明军就能够从东西几千里的战线上,同时对清军施压,让清军疲于奔走,朱以海的最终战略,还是要把战略主动权掌握在手上。

    历史上南明节节败退,不是清军实力真强到无敌,而是南明根本不曾有过一个清晰的战略计划,或者说内讧严重,各怀鬼胎,所以根本没能够统一内部,一致对外。

    南明各方势力都是在各自为战,清军可以从容调动,能够集中力量逐个击破,他们的兵能够从南京调往荆州,也能从陕西调往四川,可以从杭州调往江西,最精锐的八旗兵也是到处调,配上不断整合的降军绿营兵,最终一步步的蚕食推进,可也直到康熙年间,才灭掉了川东的忠贞营余部和平定台湾的郑氏。

第156章 抚标覆灭

    土国宝退守西郊的穹隆山扎营,抚标各营很快赶回来汇合,但是李率泰的八旗骑兵却始终没有消息。

    他的一颗心越提越高,都提到了嗓子眼。

    “探听到进苏州城的是哪支人马没?”

    “伪明江南提督朱武,探马看到他带大部队入城了,入城的明军超过两万,还有不少人马屯驻于吴江、同里、真义等外围,据说到处都是伪明兵马,乌泱泱的数不清,怕不下十万之众。”

    “放屁,伪提督在嘉兴被严我公李遇春打的落花流水,前后都被俘斩上万,投降招安的都有几万,他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个湖里哪座山上或哪个海岛上藏着呢,他能撒豆成兵不成?还十万兵马?”

    土国宝暴跳如雷。

    杨国海劝舅父,“阿舅,我联系上了几个往来的盐贩,他们说现在苏州城里确实进了许多兵,两万只多不少,江南提督的旗号也早打出来了。”

    土国宝咬牙切齿不吭声了。

    “是不是从浙东新来的兵?从海上过来的,然后汇聚了松江昆山各地的叛军?”

    土国宝气的头发晕,现在已经没时间去猜测这朱武怎么来的,又怎么变出这么多兵,而是他们现在该怎么办,后面是太湖,前面是苏州,如今他们已经进退无路了。李率泰的八旗兵迟迟没消息,他们在这已经非常不安全。

    “朱武如果真有数万大军,突袭夺了苏州,那接下来岂会放过我们?只怕马上就会来围山攻打!”

    诸将都面有惧色,标营加起来也才千余人马,从昨夜打到今天,也已经疲惫,现在突然杀出这么一支大军,他们毫无防备。

    既无城寨可守,也无粮草辎重。

    这穹隆山也不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

    可此时再想撤,已经来不及了,从苏州到周围,如今都是这伪提督朱武的人。

    “大家做好坚守的准备,再派人去找李率泰,还有,向江宁求援!”

    “但愿能够坚持援兵到来!”

    可惜,土国宝的祈求没有奏效,很快就有明军骑兵出现在山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兵马开到。

    幸好此时天完全黑了,这让土国宝他们多了些时间,山下的明军点起篝火举起火把,划地分守,封锁山上。

    土国宝等看着越来越多的火把,个个脸色灰败,只得喝令着千余士兵也点起火把,连夜伐木挖沟立垒修寨,希望能够借助地形抢建一个寨子出来。

    等到天亮之时,寨子也只是立起了几堵栅墙,伐下的树枝削尖插入地上,勉强立起一道防线,时间太短,天又太黑,根本来不及挖壕或立箭塔,这样的寨墙也太简陋,很难经的起冲击,可有总比没有好。

    土国宝一夜未眠,望着山下,也拿着把砍刀在削木桩,他暗暗期盼明军动作没那么快,若是能再拖拉个几天再攻便好了,那样他们就能把寨墙再加固些,甚至修第二道寨墙,甚至立起一些箭塔,赶制一些简易标枪等。

    可是山下的这支明军与他刻印里的那支明军完全不同,天还未完全大亮,山下已经开始吹响了号角,明军居然就开始四面围攻上来了。

    “赶着去投胎吗,他娘的。”

    土国宝大骂,又怒又急。

    山下,刚刚简单吃了几个馒头的朱以海亲自指挥攻山。

    “仰攻山上,易守难攻。”

    “没事,让大家练习练习一下攻坚战也好。”

    朱以海望着山上那个简易的不像样的寨子,脸上很轻松,此时这里有羽林、勇卫、神机三镇兵在,加起来小两万人马,又故意多立旗帜,虚张声势,让山上以为明军全来了。

    但实际上朱以海早派了袁宗第带金吾骑去扫荡苏州城外的漏网清军,并带上吴志葵去收拢黄吴二部溃兵。

    张名振和张名扬兄弟带世忠等部去扫荡外围的城镇,并随时阻击来援清军。

    阮进、朱成功、刘孔昭他们带水师负责搬运物资,把苏州城里的钱粮用船先运到太湖或阳城湖里的岛上。

    沈文忠、马吉翔等则负责带兵肃清苏州城里城外的汉奸投降派,锄奸抄家,甚至还开仓放赈,救济贫困百姓。

    总之现在苏州城内城外,一片热闹景象,朱以海带着三镇来这里围抚标,也不过是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围着练练攻坚战法,还能看住这些家伙不让他们下山去捣乱,当然,若是能够成功攻下山头,灭掉这支抚标就最好了。

    虽说并没准备硬打,但毕竟手上兵力富余,哪怕兵马多是新兵,又缺少器械铠甲,可对面毕竟才千余抚标。

    战斗一开始,明军士气就很高昂,特别是军中各级的监军副职们,多是江南秀才、举人们,甚至有许多三四十岁的老童生,但这些人因为多是主动弃笔投戎,满怀忠义报国之心,不少人还跟鞑子和伪军有杀父破家之仇,因此战斗一开始,他们比所有人都冲的快。

    一个个高喊着激昂的战斗口号,甚至有些秀才老爷们还一边吟起边塞诗词,一边冲锋。

    那股子狂暴无畏的样子,非常的激励将士们的勇气。

    神机镇的佛朗机炮手们带着明军学生推着炮来到山下,很熟练的构筑了几个前沿炮兵阵地,虽然说炮小,可再小也是炮啊。

    那火线一点,轰隆巨响,就能给明军们加上无畏的BUFF,更别说还能极大的恐惧和削弱对方的意志。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仗还能这样打。”

    杨文骢站在朱以海的旁边,还在忙里偷闲的嚼着煎饼卷大葱,“咱们这一路来,居然处处按着鞑子打。”

    朱以海笑笑,“掌握战场主动权很重要,最好的防御其实就是进攻。”

    炮兵、铳兵、弓箭手,盾牌兵。

    预料中的艰难攻山场面并没出现,轰隆隆的炮声中,漫天箭雨下,明军数面合围,无数的兵马如蚂蚁一般的围攻上去。

    凭借着优势的火力压制,很轻松的就抵达了那简易的木栅栏前,基本上都没什么伤亡。

    土国宝慌了。

    一手举盾,一手提大刀,奔走呼号,“都他娘的给老子拼命,让伪明叛军一鼓作气冲进来,咱们就全完了。”

    在土国宝的激励下,或者说在他的恐吓下,杨国海、邹锡祥等标营将领也拼命了,他们知道自己手上血债累累,真要是被击败俘虏,下场绝对很惨。

    抚标千余名士兵都赤红了眼拼命,争先恐后的堵缺口。

    而土国宝却在混战中悄悄后退,身后跟着杨国海和邹锡祥两个心腹。

    “守不住的。”杨国海脸色灰败的道。

    “大人,得赶紧撤。”

    土国宝很清楚现在想带兵突围是不可能的,两人所说的意思,无疑是要他抛弃战场上正在拼命的士兵独自逃走。

    “后山有一段峭壁,没有明军围攻,我们可以借绳索攀下去。”

    土国宝瞧着仍在不断围上来的明军,一狠心对二人点头。

    山上激烈鏖战。

    简易的栅栏被砍破了一处又一处,可疯狂的抚标士兵都很快又填了上来。

    栅栏前很快就尸横遍野,但抚标终究只有千余人,而明军却有三镇近两万人马,还有炮兵铳手掩护,朱以海也很注意节奏,让三镇轮番出击,并不急于硬打。

    眼看从早上打到了日临中天。

    也不知道谁突然喊了句,“抚台大人不见了!”

    “邹副将也不见了。”

    “杨游击也不见了。”

    声音越来越慌,最后带着愤怒与不甘。

    情绪在战场上蔓延,他们知道自己被抛弃了。

    经过半天的明军车轮血战攻杀,一千余抚标,此时还剩下不到八百,尸体都把栅栏前堆出了一道墙。

    剩下的八百来人,个个疲惫不堪,大半带伤。

    眼看着山下的明军仍然攻势不断,所有人都绝望了。

    先前为土国宝激励,又带着对明军的恐惧,他们发疯的反击,可现在发现土国宝他们抛弃大家跑了后,他们更加绝望了。

    甚至不少人彻底崩溃了。

    本来全凭着一股气在吊着。

    可现在这股气随着土国宝等的逃跑,彻底的泄了。

    许多人直接就停止抵抗了。

    有人直接就高喊投降。

    山上乱成一片。

    有人投降,有人还在抵抗,有人却已经绝望的跌坐地上。

    就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抚标轰然崩溃。

    简易寨墙瞬间被杀出了几个大口子,只是这一次,并没有人再奋不顾死的堵上了。

    ·····

    “殿下,土国宝和其中军副将、左营游击激战中趁乱逃了,是从后山崖壁上攀绳而逃的,臣已经派兵去追了。”

    朱以海听了也不得不佩服这土国宝逃跑的本事了,这土跑跑莫不是土行孙的后人?还懂土遁之法?

    “发现了就地处死。”朱以海道。

    山上战斗已经结束,抚标崩溃后很快被明军攻破简易营寨,近一千五抚标,战死了八百多,最后被俘投降的约六百。

    这一战,朱以海用禁卫三镇一万多人马,轮番车轮攻坚,用时半天,最后战死三百多,拿下此战胜利。

    唯一遗憾是跑了土国宝等几人。

    “这些降兵如何处置?”杨文骢问。

    朱以海一时倒也有些为难起来。

第157章 封赠十八王

    “建虏入关,攻城掠地,屠戮之惨,人理灭绝。余握管至此,几乎一字一泪,有不忍书而不忍书者,然大明忠臣义士,庙堂上下,前仆后继,甘死如饴,其义烈忠忱,直足擢日星而动河岳,幸鲁王监国,版图日渐恢复,收复两京,复兴大明指日可待,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今余奉监国旨,记录我大明忠贞将士诸君子殉节情事,以表彰忠义。”

    朱以海在穹隆山下翻看着复社四公子呈上的复兴报第一期样刊,其中开篇头版头条便是大明忠义殉节录。这个头条是朱以海钦定的,将做成系列连载。

    从朱以海出生那年,也就是万历四十六年,佟·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以七大恨正式告天起兵叛明开始,记录二十七年来,为大明殉难死节的忠义文武。

    第一批殉节名单呈上,有孙承宗、史可法、卢向升、孙传庭、左懋第、袁继咸、倪元路、李邦华、刘铤、曹文诏、黄得功、周遇吉、赵率教、满桂、尤世威、蔡懋德、熊廷弼、毛文龙等十八人。

    “建忠义祠,将这些殉节忠义,请入祠中供奉祭祀,胪列姓名,考证事迹,加谥加赠,恩荫后人。”这十八人的首批名单也是朱以海钦定的,其中如熊廷弼和毛文龙一个是因党争获罪而被朝廷处死,一个是被袁崇焕处斩。

    但二人于大明抗虏有功,朱以海特将他们列入首批殉节名单。

    至于孙承宗史可法等更不用说。

    七十六岁的帝师孙承宗致仕居乡,清军入侵,率全家守城,城破后拒绝投降,被多尔衮下令绑在马尾上拖死,孙承宗的关外战略,也是曾扭转过关外的颓势的。

    孙承宗死时,有五个儿子六个孙子还有两个侄子八个侄孙,守城战死,城破后,孙家一百多口人殉国。

    孙承宗的辽东战略,在当时争议很多,朱以海不去过多探究对错,但其满门忠烈,却是值得褒奖的。

    尤其是如今,更需要颂扬这些忠烈事迹,给天下人做榜样。

    “孙承宗等十八人,皆追赠王爵、配享太庙、立传加谥。”

    黄得功之前已经被朱以海下旨追封为靖南王,现也特改谥忠武。

    冒襄四人站在监国面前,听到这旨意,都有些震惊,追赠王爵,配享太庙,加谥,这可太超规格了,尤其是熊廷弼和毛文龙,都是朝廷定罪诛杀的,现在不仅翻案,还如此追赠,如何不惊。

    “寻找十八位忠义之后,各授男爵,录为官。”

    大明开国后只设公侯伯三等爵以酬异姓之功,并无子男爵,而朱以海在不久前提出要增设子男二等爵位,改为五等爵酬功谢勋,并传诸其子孙,与国休戚。

    这第一批男爵十八人,居然是授给殉国忠义之后。

    朱以海给孙承宗等十八人追封王爵,还给他们的后人赐封男爵,并刊登于复兴报头版头条,便是要以此向天下人宣扬,大明对于忠义之士的奖励,也激励更多人能够学习。

    把爵位给郑芝龙、方安国、黄斌卿这些人,朱以海是不情不愿暂时没办法的妥协,但是给孙承宗他们封赠王爵,给他们子孙赐封男爵,朱以海是非常主动的。

    “孤知道你们都是天下有名的才子,这份大明忠义录好好编写,不仅要在报刊上连载,将来还要集结成册刊印发行的,好好写。”

    对文章和报纸做了些批阅后,朱以海便去参加御营军事会议。

    御营军事会议,实际上成了现在朱以海的临时最高决策机构,不仅仅是御营和北伐军的作战部署,甚至还兼讨论许多其它的军国政务大事。

    进入军事会议的都加了一个办理军机事务,或知枢密事衔,御营军事会议不是正式机构组织,因此俗称的军机大臣、枢密大臣也不是正式官职,但实际权力非常大,已经被称为第二朝堂,甚至是实际上大明的最核心权力中枢。

    台绍的行在内阁六部的阁臣尚书们,反倒因为远离监国,而不如这边实权在握。

    徐石麒、沈荃宸、陈潜夫、虞大复、沈文忠、张名振、袁宗第等一众军机、枢密们都到了。

    “殿下,穹隆山俘虏的伪巡抚抚标士兵,臣以为皆该杀。”浙江提督总兵官兼侍卫亲军步军提督镇东伯张名振上来就放炮。

    朱以海对这些俘虏也是考虑了许久。

    他也很想杀,但如今是战时,人是宝贵的资源,训练有素的老兵更是。

    “先拉去劳改营好好惩戒三个月,让他们修营运粮承受皮肉之苦,同时也要给他们好好上课,给他们改造思想,让他们知道何为忠义,何为国家。等三个月后,改造完成的,再各按其能力本事,编入各营,或充马步水军战兵,或为辅兵,又或有铁匠木匠等技艺的,入各制造营等。”

    “残疾的送去后方浙东安置,有那不服改造的,该杀便杀,或直接送去浙东挖矿屯田。”

    一名新兵要训练成合格的骑兵,起码需要三年时间,而一名优秀的水兵,同样需要很长的时间,朱以海现在兵虽多,却缺训练有素,尤其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兵。

    “殿下,这些人都是抚标,平时被土贼喂的很饱,而且手上也沾满鲜血,想改造很难,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朱以海摇头。

    “一味杀戮并不能起到多少作用,况且,慢慢的我们实力强了,以后会击败俘虏更多的敌人,难道全杀了么?”

    “只诛首恶便是,只要肯悔改的,还是得给机会。”

    杀首恶能杀一儆百,但全杀了,除了得到一堆尸体臭肉,便什么也没有,军队越来越多,以后需要的资源也越来越多,所以能当兵的当兵,不能当兵的去当匠人,或者是去挖矿屯田等。

    以前朱以海人少,没时间精力去安置俘虏,现在已经可以考虑这些了。

    “土贼还是没找到。”袁宗第向朱以海禀报,金吾镇骑兵拉网似的围着苏州城扫荡,虽然找到了一些逃跑的清军,以及更多的黄吴二部的溃兵,但土国宝始终没找到。

    朱以海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收拢了多少黄蜚、吴志葵的溃兵和家属?”

    “已经收拢了四五万人,还有不少人已经跑远了,据说黄蜚已经沿江东去,准备入海。”

    “殿下,黄吴二部的人怎么处置?”陈潜夫问。

第158章 再立新功

    黄蜚和吴志葵两部人马这次的表现,太让人失望。现在收拢了这么多溃兵和其家属,说实在的,大家都没什么兴趣。

    北伐军其实也很难再扩充,再扩就要消化不良了。

    “你们认为呢?”朱以海问。

    “要我说,这些都是孬兵怂蛋,一个都不要,五万多人,一箭未放,被人吓的营啸崩溃,天下奇闻,这种兵还要的干嘛。直接将他们的武器装备全都收缴了,然后该干嘛干嘛去。”张名振直言。

    大学士沈宸荃则提议,这么多人得好好安置,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

    “怎么管?好几万人呢,加起来跟我们北伐军一样多了,带上他,岂不是背负巨大的负担?这光是粮食,一天得吃多少?”

    徐石麒抚着胡子,“殿下不是说要在三吴的湖海岛上内陆山区里开辟根据地吗?我看可以把这些拖家带口的兵解甲归田,让他们分散于太湖中的各岛上,还有山区各处,屯田耕种。还可以挖矿建作坊,打造武器装备、制造战船等。”

    “这些人一路南来,也是不容易,拖家带口的,皆是难民。就凭他们不肯降虏,仍保扶着大明,就不能随便抛弃,否则,将来如何安抚天下?”

    老学士一番话,张名振倒不好反驳了。

    朱以海听的也是点头,“这样,黄吴二部中武艺娴熟弓马强的挑选一批补充到御营八镇中,然后再精选个万把人,整编为团练乡勇,其余人则都或屯田种地,或为工人挖矿制造。”

    “还可以将部份人送回浙东去安置。”

    “这事现在就抓紧弄,尽快把这些人安置好,否则鞑子来了,到时便要拖累我们了。”

    又讨论了一阵后,会议结束。

    朱以海召见吴志葵。

    吴志葵进来便恭敬的拜倒,朱以海伸手虚扶。

    “吴将军,孤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殿下但有所差,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经历了这次大败后,这位曾经号称儒将的吴志葵,是既羞且愧,尤其是见过鲁监国亲率的北伐军,是如何轻松的拿下苏州城,又如何秋风扫落叶般的扫荡周边,还仅以半天就硬是歼灭了负隅顽抗的抚标精锐后,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

    对比下崇明那位纨绔义阳王,高下立判,这才是真正的明君王者。

    “这个任务需要你剃发,你可愿意?”

    吴志葵愣住。

    半天后,他终于听明白了朱以海给他的任务,居然是要他降清,当然是诈降,朱以海计划把黄吴二部收拢的溃兵中,挑选出万把人组建成团练乡勇,然后由吴志葵统领,到时他带这些兵剃发降清。

    “向浙江安抚使严我公投降?”

    “嗯,向他投降。”

    ······

    松江府、华亭县。

    博洛再次经过这座江南繁华大城,感觉比上一次他南下时已经萧瑟了许多。严我公的儿子严明留守松江城,他向博洛解释现在松江的情况。

    说上次沈犹龙等明遗老叛乱造反,鼓动裹胁了许多民众,事后又对松江府城那些归附大清的乡绅富户展开残酷清洗,杀了许多人抄了许多家,所以如今商铺不开,市场冷清,街上无人。谷

    严我公带李遇春等来平乱,许多叛军四散而逃,城中许多百姓也跟着逃了。

    博洛听了解释很满意,他并不在意叛军杀了多少降清的士绅大户,反正都是汉人,也不在意现在是不是很萧瑟冷清,他更在意的是松江已经没有了叛军,松江府又重归大清控制,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它的,谁在乎。

    总兵佟养甲一直在观察松江府城,想要寻找严我公造假的证据,但不管是走访还是寻问,得来的消息都说明,这里确实刚经历了一场大叛乱,而严我公他们平乱非常迅速,重创叛军。

    府库空空,城市冷清,但这都不影响严我公平乱的大功。

    博洛在严明的引见下,接见了起义归降的松江副将沈潘,对这个水寇起家的反复小人,还很满意。

    越是出身不好,他越喜欢,因为这种人才不会跟那些大明遗老遗少一样的又臭又硬,不会喊着舍身起义成仁,什么守节殉国之类的。只要有好处,他们就向着谁,谁强,他们就跟谁,这种没有半点原则底线的人,恰是最好利用的。

    拍着沈潘那新剃不久的脑门,博洛授封他为记名总兵官,实授副总兵,镇松江。

    “好好干,多剿灭些反贼乱民,首级报上来领功换赏!”

    “奴才一定。”沈潘一脸谄媚。

    结果博洛却脸一板,“奴才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你未入旗,还没资格自称奴才,好好干,再立些功劳,到时本贝勒亲自向朝廷为你请赐入旗。”

    “松江现在剃发了多少?”

    “奴才现在已经把城里的人全都剃发了,连道士也给一并剃了。”

    博洛一怔,“道士也剃了?你还真是办事利落,哈哈哈,道士其实不用剃也可以的,就没人反抗剃发吗?”

    “有,好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朝廷颁旨,说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结果就有些犟种喊宁死不剃,所以卑职就成全了他们,不剃就砍脑袋,贝勒入城时,应当在城外看到过一座京观,就是砍的那些犟种的脑袋,足足八百多颗脑袋堆起一座京观。”

    “哦,原来那土堆是这么来的。”

    沈潘讨好的道,“卑职砍了这些犟种,然后再让人给这些砍下来的脑袋剃发,就算死也不能不剃。剃好了再和土封堆成京观,立在城外震慑那些狗骨头。”

    博洛听了哈哈大笑。

    他不知道的是,沈潘说的那个京观确实在,但不是不肯剃发的汉人百姓,而是那些汉奸带路党,被镇压后砍下脑袋堆在那里的。

    “卑职其实也都只是奉严安抚之令行事而已。”

    博洛叫过来严我公儿子严明,“你父亲为朝廷办事兢兢业业,得赏,我看你也是一表人才,留守苏松也管的不错,便授你代署松江知府,代我向朝廷请旨,到时正式授你官告委任,好好干,朝廷不会亏待忠心之人的。”

    严明也是点头哈腰,谄媚十足,这让博洛非常舒心,倒是一边的佟养甲不停皱眉,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一时又找不出来。

    而此时严我公却已经到了苏州附近,奉旨剃发的吴志葵带着十几员老部将来到了李遇春、郑继武的联军营地,向安抚使严我公跪地请降。

    “率部一万两千人,向严公乞降,请求归附我大清,为大清效力,请严公可怜接受我等。”

    严我公带着李遇春、郑继武等十几员战将出来。

    “哎呦,吴将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快快请起,随我入营,痛饮三杯,共贺归附!”

第159章 李遇春急了

    “严公,当心有诈,这吴志葵不可轻信。”

    军帐中,李遇春有些焦急的向严我公劝说,可严我公却道,“李将军啊,咱们是患难与共的关系,所以我也从不把你当外人。吴志葵现在是势穷来降,哪有什么诈。你仔细想想,若是他与黄贼打苏州前来降,我肯定会跟你一样怀疑他是诈降。”

    “可如今不是他和黄贼七八万人在苏州大溃吗。”

    “再说,我们现在也很麻烦啊,这突然出现在苏州城下的伪江南提督朱武,那才是咱们的心头大患。”

    李遇春一听到朱武的名头,也是头痛不已。

    “这家伙怎么跑这么快,哪都要掺一脚?他就老实呆在嘉兴一带乡下不好吗?跑来凑什么热闹?他是真不怕死还是什么?”李遇春忍不住抱怨起来。

    他现在非常忌惮朱武,一是曾经在马腰湖祝家庄被打出了阴影来,那次一千精骑夜袭马腰湖结果他只以身免,后来被堵在祝家庄更是被迫签下城下之盟,只带着五百人光着离开。

    之后被朱武拿捏住把柄,不仅赔了几十万两银子,甚至还被迫跟朱武做起见不得光的买卖,贩买铠甲战马武器粮食等给朱武,虽说这买卖其实也挺赚钱的。

    可问题是见不得光啊。

    谁料想到,朱武居然也跑到苏州来了,甚至比他们还快一步。

    他们收复苏江、昆山诸城,朱以海却绕到他们,在黄蜚吴志葵大败后把苏州城给夺了,这土国宝是吃屎长大的吗?

    “严公,你说吴志葵为何不去投朱武?”

    严我公摇着一把羽毛扇,一副诸葛再生的模样,“不是吴志葵不欲投,而是不能投也。一来,吴志葵奉的是周藩的义阳王为主,虽他们都自称明将,可却各为其主。而那鲁王和义阳王势同水火,先前义阳王就派陈梧王朝先等南下浙东抢地盘,然后陈梧被朱以海杀了,黄斌卿现在也还在舟山跟王之仁交战,你说吴志葵这个义阳王的苏松总兵,兵败后能去投鲁监国的江南提督吗?”

    “其二,伪江南提督趁机夺了苏州后,已经下令,历数吴志葵、黄蜚等诸多丧师误国的罪名,吴志葵若去投,那真是羊入虎口了。”

    “更何况,你就没想过,为何黄蜚吴志葵这边兵溃苏州城下,朱以海就趁乱入苏州城,这时机是不是太恰巧了?”

    李遇春一怔,“严公意思,朱武早就到了苏州附近,却故意隐藏起来,早就想坐山观虎斗?”

    “哈哈哈,说不定还早打着主意要趁鹬蚌相争而渔翁得利呢,所以说,我要是吴志葵,如今势穷,也不可能去投朱武啊,真入了朱营,那必死无疑,倒不如来投我们,起码我大清向来对降将待遇好,不仅保留原官职品阶爵位,甚至还能加官晋爵任用。”

    “对吧?”

    李遇春连连点头,为大明当兵打仗,常年欠饷不说,还总被文官压制,大家是非常憋屈的,更重要的则是大明从内到外早腐烂到底,根本没的救了,大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投大清不同,大清锐不可挡横扫天下,这投了大清那都是升官晋级的,不管是前途还是钱途那都是一片光明。

    “李将军当年为何归附大清,如今吴志葵便当也差不多也,所以绝不可能有诈。”严我公成功的说服了李遇春。

    “李将军啊,咱们现在要担心的还是这个朱武,而不是吴志葵啊。”

    李遇春也是马上又头痛起来,他们之前左一封捷报右一封捷报,都是如何如何痛击伪提督朱武,今歼灭八百,后俘虏一千的,朱武虽然屡败屡战,却又屡战屡败,一直被他们打的到处逃窜。

    他们也没少因此受到嘉奖,可现在朱武突然拿下了苏州城,甚至歼灭了土国宝的抚标。

    这他娘的有些事情可就隐瞒不住了啊。

    他们怎么向博洛交待?

    “严公,咱们怎么办?”

    “咱们得补救啊,李将军,这招安吴志葵能算是一功,但还不够,我们还得夺回苏州,甚至大败朱武,到时才能跟博洛贝勒交待过去。”

    “可听说这朱武现在兵强马壮啊,土国宝虽然大意失荆州,但这家伙也是员悍将,他的抚标也是能征惯战的,这次被全歼,更说明朱武的实力不弱,甚至可能比祝家庄时更强了。”

    严我公对李遇春道,“咱们卖了那么多战马盔甲甚至是火药刀枪给朱武,他的人马实力变强,也是很正常的啊。”

    “嘶!”

    李遇春直吸冷气,是啊,他们暗里卖了那么些马匹盔甲甚至火药铁料这些给朱武,又跟朱武达成秘密协定,他们据城池,任朱武盘踞乡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和谐共处。

    可现在细一思量,不对劲啊,他从祝家庄逃出时只剩下五百裸兵,现在都有一万多人马了,那朱武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肆意发展,肯定实力更强啊。

    “怎么办,严公,若是咱们当初的事情被挖出来,咱们就是一百条命也不够博洛砍的啊。”

    “是啊,所以咱们要将功赎罪,得把苏州拿回来。”

    “可朱武如此实力,我们只怕打不过啊。”李遇春对朱武一直有心理阴影,此时联军营地有三万多人马,但李遇春一提朱武就心里打摆,根本不觉得能赢。

    “我们还可以智取。”严我公循循善诱。

    “智取?”

    “打不过我们就抢,抢不过我们就偷,若是偷也偷不着,那咱们就买!”严我公缓缓说道。“就跟我们当初在嘉兴时一样,不是跟朱武相处的很好嘛,咱们现在,可以再来一次。”

    李遇春愣住。

    是真没想到这去。

    “可苏州巡抚是土国宝,他丢的城,总不能让我们出银子赎吧?凭什么?”缓过神来的李遇春急了。

    严我公不急不躁。

    “那我们就先找到土国宝,让他来背这个锅,让他来负这个债,让他来出这个赎城银不就好了?”

    “额!~~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况且,咱们也没更好的办法了吧,咱们得抓紧时间,尽快摆平朱武,要不然若是博洛来了,朱武还占着苏州城,咱们可都交不了差。”

    李遇春腾的站起,“我这就带人去找土国宝,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不过到时找到人,还得严公你来劝服他跟朱武合作。”

第160章 严安抚妙计授巡抚

    严我公的清军大营附近,土国宝正和外甥杨国海和中军邹锡祥潜伏在不远处,谨慎的打量着这个营地。

    虽然绿旗飘扬,但土国宝并没有轻易的现身,之前苏州城失守,可就是被伪提督朱武的手下打着杭州博洛贝勒麾下总兵佟养甲部前锋旗号骗开城门的。

    虽然实际上当时袁宗第张名斌他们入城根本用不着骗,就一个壮班班头带一群壮丁守门,被张名斌一鞭子就让了城门。

    谁知道这支人马,会不会又是那伪提督朱武的叛军呢。

    “阿舅,怎么看这都应当是自己人。”

    “小心驶的万年船。”土国宝这两天可以说是屡屡死里逃生,苏州城破时刚好在密室,借密道逃生,穹隆山上被迫抛下部众攀崖逃生,虽然都侥幸逃出,可谁能保证这样的好运一而再三?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邹锡祥有些无奈,“卑职愿意入营一试究竟,若是伪贼冒充,卑职失手被擒,请抚台大人立即离开。”

    土国宝拍了拍心腹的肩膀,“万一不幸,你的家人我定会照顾好。”

    “谢抚台,卑职去了。”邹锡祥心有千般不愿,可此时只他们三人逃到此处,外面搜捕的明军越来越多,他们好几次都差点被抓到,越来越难躲避搜捕了。

    虽然冒险,也只能一试。

    邹锡祥是土国宝的老部下,跟着他有十几年了,从当年一起贩私盐,到做太湖水寇,再然后受洪承畴招安从军,土国宝官至江宁巡抚,他也做到中军副将,本来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想着过两年也就告老还乡,谁知道突然被袭,不仅积攒的银子可能不保,还可能性命难逃。

    怀着悲壮的心情,邹锡祥小心的靠近军营。

    数骑突然奔至,将鬼鬼祟祟的他围住。

    “什么人,胆敢刺探军情!”

    邹锡祥从腰上扯下自己的副总兵官印,高高举起,大喊道,“我乃江宁巡抚标营中军副将邹锡祥,你们是哪部人马?请带我入营面见你家将军!”

    正派兵四处搜寻土国宝的李遇春闻报,倒是乐了,这还真是瞌睡偏遇枕头了,闻讯赶紧骑马来到营前。

    “你说你是抚标中军邹锡祥,有何凭证?”

    “这是本将副将官印。”

    李遇春接过仔细瞧了,倒是真真切切,不过他还是没轻易相信,“谁拿到了官印,都可自称主人。”

    “末将不敢骗将军。”

    李遇春叫来手下,“之前不是收拢了一批苏州败兵吗,叫过来辨认。”

    被叫来的是一群苏州团练,其中几个为首的还是苏州地主豪强,确实都见过邹锡祥,此时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真是邹副将,真是得罪了,在下协镇嘉兴副将李遇春。”

    同是副将,但邹锡祥原是江宁巡抚的中军副将,论地位那比李遇春强的多,但现在人在屋檐下,也不敢拿大,反倒是对李遇春万分客气。谈了好一会,直到见到了严我公后,他才终于确定自己是真进了清军的营地,而不是伪明军营。

    于是赶紧说巡抚土国宝此时就在外面等候消息。

    李遇春和严我公对视一眼,满是笑意。

    “赶紧带我们去拜见土抚台!”

    营外远处,土国宝和杨国海舅甥两个左等右等,越等越不耐烦,越等越心焦,正以为邹锡祥已经被拿下想要逃离此地时,营门开打,一队骑兵奔出。

    远远看到邹锡祥正在其中,甚至还以手指向这边。

    “干他娘的。”土国宝大骂一声,吓的汗毛立起,赶紧转头就跑,杨国海也紧随其后。谷

    只是两条腿终跑不过四条腿,没一会就被骑兵追上围住。

    邹锡祥跳下马,“抚台,卑职幸不辱命。”

    惊惶未定的土国宝两人被围在中间,尿都快吓出来了,这时严我公和李遇春、朱继武几人过来。

    严我公带头拱手,“下官浙江安抚使严我公拜见抚台大人!”

    土国宝咽了咽口水。

    “外闻严安抚大名!”

    一番寒喧,土国宝也是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得救了。

    重回营中,大帐落坐。

    一本热茶饮下,土国宝的一身汗也出来了。

    “抚台接下来有何打算?”严我公问。

    土国宝惊魂方定,此时命是保住了,可丢城败军,罪过不小,看到严我公这支大军,一时间又脑子活跃起来。

    “伪提督朱武趁乱偷袭夺占苏州,还请严公发大兵,夺回苏州城。”

    严我公却摇头。

    此时帐中只剩下了他和李遇春还有土国宝三人。

    “实不相瞒,我们跟伪提督朱武打交道许久了,此人非常顽强,在嘉兴被我和李将军屡屡击败,却始终不肯认输投降,到处逃窜,用不了多久,总能卷土重来,这次我们也没想到,他居然从嘉兴一路窜到苏州,还趁机抢夺了苏州城。”

    “听说抚标居然也被其全歼,很明显,朱贼定是汇聚了苏松两地之前的叛军余孽,以他的能力,我们想短时间内迅速击败他并夺回苏州城,只怕难比登天。”

    “严安抚和李将军你们几万人马,可是刚刚镇压了苏松大叛乱,如此能战,岂能惧朱武?”

    “土抚台,咱们这也没外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朱武非一般的反贼逆臣,此人用兵狡诈如狐,现在又据大城,想短时间内拿下绝无可能,只能用大兵长期围困。”

    土国宝一听长期围困,马上就急了。

    他丢了苏州城,还把抚标给覆没了,若不能赶紧夺回苏州,这罪可就难逃了。

    除非他能赶紧收复苏州,到时还能将功赎罪,所以他比谁都急。

    严我公故作为难,说只能围困,不能强攻。

    土国宝黯然。

    “其实办法还有一个,只是比较冒险。”

    “请严公但说无妨!”

    严我公于是开始讲故事,说当初在嘉兴他们跟朱武经常交手,互有俘虏,朱武曾经主动约谈,提出交换俘虏,甚至后来有一次,朱武偷袭打下一座乡镇后,以此为筹码,要求换回被俘的一些手下。

    “我们没跟他们做过交易,但是现在也许可以一试!”严我公一脸正派道。

    土国宝也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你是说跟们跟朱贼交易,可我们拿什么换苏州城?”

    严我公捋须,“可以先派人约朱武的人见一面再说。”

    土国宝此时也顾不得其它,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哪还肯放手,“请严安抚立即安排。”

第161章 拜见提督

    太湖畔。

    两条船驶近,渐靠在一起。

    土国宝心情复杂的站在甲板上,他旁边的严我公和李遇春、吴志葵等则是很平静。

    若不是走投无路,土国宝也不愿意上这条伪江南提督的箭船,前来见那位伪提督朱武。

    “见过军门!”

    李遇春现在倒是已经有些轻车熟路的感觉,站在船头向着那个银甲男子拱手见礼,十分自然。

    土国宝咬咬牙,也冲那个面带着微笑的男子拱手,他也早有闻这伪江南提督朱武大名,传说是鲁监国九弟,爵位为镇国将军。不过以往他听闻关于朱武的事迹,都是他在浙西如何被李遇春虐,虐了千八百遍,结果都不曾服输过。

    当时只是觉得这家伙够种,不成想他其实挺儒雅英武。

    “见过朱提督!”

    对面船上,打着朱武名头的朱以海微笑着朝土国宝道,“土提督也好。”

    提督这个官职,最早是以内臣、文臣担任,位在总兵官之上,寓以监察之义,如永乐朝亲军三大营均设提督内臣,正德朝,明武宗自称总督军务,武臣江彬以平虏伯为提督,武臣为提督从此始。

    明中期后,巡抚多例兼提督军务衔,京营设提督,南京则设提督操江。

    不过到了此时,满人入关后,为安抚降将,开始滥设总兵,既能安抚降将,又能削弱其兵权。于各省又开始设提督总兵官,总领一省军务。

    朱以海做了监国,也是毫不犹豫的增设军镇总兵,并各省增设提督。

    他自己还给自己兼了个江南提督,直接统领江南各省军务,反正沿长江两岸三千里,朱以海都可以提督军务,权力有些大的没边。

    但这在土国宝这些降虏的清将眼里,却反觉得这才符合他传说中鲁监国九弟的身份。

    提督见提督,土国宝却是心里泪汪汪。

    朱武这伪提督占了他这个江宁巡抚提督军务的城,还歼灭了他的抚标,让他这个提督现在一兵不剩一城没有,着实光杆丢人。

    “本部听你们派的使者说你们想赎回苏州?”

    朱以海开门见山。

    土国宝听到赎字红着脸争辨,“不是赎苏州,是和议,休兵罢战,你们退出苏州,我们也不围堵你们,任你们离开。”

    “哼,你们的使者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你们要赎城,拿银子赎,我这才同意见你们的,现在怎的,要出尔反尔?那本部是不是也可以直接翻脸不认人,请你们吃馄饨面?”

    “什么馄饨面?”严我公及时捧哏。

    在这太湖做过水寇的土国宝很清楚这是道上黑湖,水贼劫人的时候,经常会说这句话,意思就是把人扔水里去。

    土国宝来的路上还想着各种谈判技巧,又盘算过自己手中有多少筹码,比如严李他们这三万人马,再比如李率泰、吴胜兆、李成栋他们还有上万人马在外,又江宁和杭州肯定援兵也在路上。

    可没想到,年轻的伪提督朱武根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

    要谈就直接点拿出诚意,开出价码来,不想谈就滚。

    “九王息怒,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你看我们敢孤身来见,也是担了极大风险的,没诚意,如何敢来?”严我公赶紧出声。

    “废话少说,赶紧报价吧,你们能给本部什么好处,值得我把苏州城让出来?”

    “江宁和杭州大军即将到来,朱提督你就算占了苏州,也守不住的。”土国宝道。

    “那就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也没必要谈了。”

    “等一下!”

    “朱提督想要什么好处才肯撤兵?”土国宝急了,这种与虎谋皮的感觉,让他有几分不安,却又觉得有些刺激。

    “听说江宁城的鞑子要来援苏州,那本部倒正好带将士们去南京转一圈,祭祀孝陵,说不得有机会能进南京城呢。”

    接下来就是拉扯谈判,虽然土国宝总有几分放不开,明明也想赎回苏州,保住性命官职,却又还有几分顾忌。

    好在有严我公这个超级间谍在一边带动气氛,土国宝这个残暴凶横的巡抚也就慢慢的上道了,甚至李遇春还时不时在旁边神补刀,毕竟他早跟朱以海有很好的合作,有很丰富的经验,能够指出土国宝提议的一些不当之处。

    郑继武也不时帮腔几句。

    连吴志葵都不时点头。

    搞的土国宝还真以为大家都是这帮态度,他并不知道其实这就是场大戏,其它人都是演员是托,都陪着他演戏。

    好比当年朱以海还年轻的时候,兼职写书赚了点稿费,于是也想跟风买房置业,一进售楼处万般火热,各种争抢好不容易才抢到了一套房子,然后等了几年终于交房,拿了钥匙去装修。

    装完之后才发现,到了夜晚这个城郊新区的楼盘,寂静无声,整栋高楼就他当初好不容易抢下的顶楼亮着灯,与明月相辉映,给那寂静的楼盘一抹光亮,点亮了他人的夜空。

    土国宝本来阅历也很丰富,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严我公、郑继武、吴志葵全他娘的其实是朱武的人,而朱武也不叫朱武,其实是鲁监国。

    就连个李遇春,也早被温水煮青蛙忽悠给瘸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最终你一句我一语的谈出了个秘密协定,就跟当初李遇春差不多。

    朱以海开价不高,只要求苏州一年的税赋折银,一百一十多万两,凑个整,二百万两。土国宝心里大骂,有这种凑整法吗?

    最后讨价还价半天,朱以海坚持要一年税赋,并折银凑整,取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整数。

    这么大笔银子,土国宝当然拿不出来。

    当然,朱以海也没指望他能掏的出来,土国宝辛苦贪污来的那几十万两钱财现在都在他手里呢。

    所以最后便是拟出一个赎城折银的支付计划来,朱以海很大方,说没钱没关系,只要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拿来折银,从金银到珠宝,从粮食到布匹,从马匹到牛羊,从盔甲到刀枪,从铳炮到火药,甚至奴隶,能值钱的就行。

    “你也别心疼,你是伪江宁巡抚,取用库里的钱财物资,又不用你掏自个腰包。甚至,为感谢你的合作,我还可以给你一点返现。”

第162章 曲线救国土巡抚

    朱以海拿出骚操作,让土国宝先付三成首付,首付三十六万两到位,他便撤兵,可银可物资。

    剩下的七成,八十四万两,给你十年分期,还不要利息,一年只要还八万四千两就行。

    “我还给你们返十个点。”朱以海竖起一根手指头,对着土国宝、严我公、郑继武、李遇春、吴志葵他们比划,“给土巡抚你五个点,严安抚两个点,其余三位总兵各一个点。每次还款,直接返点折银给你们。”

    “你也是替鞑子赎城,总不能让你白忙活,见者有份嘛。”

    一百二十万两,十个点就是十二万两,土国宝拿五个点,那也是六万两,这对土国宝来说都是一大笔钱,虽然他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但朱以海就是这样说的。

    “太多,苏州城已经被你们占了,我们根本没法筹集三十六万两银子来。”

    朱以海指着严我公他们,“你可以先找他们想办法借嘛,有银子就拿银子,没银子就拿战马、铠甲、武器等抵扣啊,一匹战马折抵五十两银,一套鞑子绵甲折二十两银,一套布面甲折十两,其它的刀枪箭铳,甚至大炮火药,都可以折。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你们几万人马,匀一匀总能匀出不少东西来的,到时你们报个战损什么的,也能从上面要来。”

    荒唐。

    太荒唐了。

    土国宝觉得这朱武简直是疯了,这种事情都想的出来。

    “三十六万两真不多,你随便弄两千匹马,都能折十万两银子了,三万人弄两千匹马总可以的吧?再弄三五千套甲,又能折十万两了,然后船啊箭啊粮的,很容易的。”

    土国宝真的望向严我公李遇春等。

    李遇春脸抽了抽,“这个忙倒不是不可以帮,只是我也冒很大风险的,下面弟兄们这么多,事情要机密,得花很多钱。”

    土国宝很识趣的咬牙,“算我借的。”

    “跟朱提督的借款一样不算利息么?”

    “我给利息。”土国宝现在已经被引进了一条不归路,只想急切的把这件事情办成,其它的已经有些顾不上了,反正又不是他一人在跟伪明交易。

    虽然以他的狡诈精明,也早发现了这件事情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可现在的他,哪里顾的上那些啊,先应付了眼前解决燃眉之急才最重要。

    土国宝直接跟李遇春严我公郑继武等谈妥了借用物资银两凑首付一事,大家一起匀些战马铠甲铳炮火药弓箭粮食车船,折够三十六万两赎城首付。这些东西算他借的,月息三分。

    “很好,等你们按约好的把这价值三十六万两的各项银粮物资交割,那苏州城就又是你们的了,甚至各位还可以拿到三万六千两的返现。”朱以海笑着拍巴掌,“一手交钱,一手交城!”

    “当然,为了保障交易顺利,还需要各位签几份东西。”

    当朱以海让土国宝给鲁监国写效忠信并签字署名时,他脸白了又黑,绿了又紫的,这几份按要求写的秘密,若是暴露,那他就死于葬身之地,甚至必然是要落个满门抄斩下场的。

    “放心,这东西只是个保障,当是个抵押,只要交易全部完成,到时会还给你们的。当然,若是你们翻脸不认账,那这东西自然也就会送到该看到的人手上。”

    土国宝犹豫了。

    这是跟恶魔交易,想反悔都不可能。

    “土提督还犹豫什么呢,你丢了苏州城,还折了抚标三营,鞑子朝廷会放过你吗?更何况,这江宁城一丢,你之前各种刮地皮贪污克扣,弄了几十万两银子的事可就保不住了,鞑子能容忍你贪这么多银子还丢城失兵?”

    “左右是满门抄斩下场,甚至千刀万剐的,所以嘛,总得为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只要你‘夺回苏州城’,那你的那些破事还可以掩盖,你的失职也能将功赎罪,你可以继续做你的江宁巡抚,以你这捞银子的本事,你还怕平不了账?”

    “这字一签,你巡抚照做,银子照贪,日子继续潇洒惬意,不签,那就是千刀万剐满门抄斩,如何选择,土提督自己选择吧!”

    土国宝头上冒起冷汗。

    这些不是威胁,而是事实。

    严我公在一边打帮腔,“抚台,咱们也是曲线报国啊,也就是遇上朱提督好说话,否则这世上哪还有这样的机会啊,赎回苏州城,也是拯救满城百姓啊。”

    朱以海坐一边,假装听不到这些话。

    这会交易谈判,其实并不是冲着银钱来的,这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他之所以让严我公促成这次会面和谈判,其实也还是因为之前在李遇春这里得到的好处太大了。

    若是当初一刀砍了李遇春,歼灭祝家庄那几千人,也不过当时一爽,但会让浙西局面恶化,杭州的博洛肯定会派大军来攻,北伐军也就不可能有接下来的迅速发展机会,更别说一路北上三吴。

    同样道理,现在杀了土国宝,不过是杀一条丧家之犬,对于满清来说,土国宝这样的降将多的是,随便就能派一个过来接任。

    所以抓住土国宝的把柄,利用他现在的痛点,打着勒索银子赎城的幌子,实际是为了复制浙西当初的战略。

    若是成功了,银不银子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利用土国宝这个巡抚,战略欺诈清廷,毕竟一个巡抚帮着骗鞑子,那江宁的情况可就能完全不一样了。

    浙西李遇春让朱以海尝到太多甜头,甚至用李遇春还养出来一个超肥的严我公,送他直入北京,这样好事,有机会朱以海当然要再来一次。

    历史上这种私通敌人的将领其实也很多。

    一百万两也好,三十多万两也好,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只要他肯签下秘密协议,那他就算被拉下水了,有了这把柄在手,那以后土国宝必然会跟李遇春一样,慢慢的被拉上船,想回头都难。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一个知府三年都能捞十万两银子,而土国宝这巡抚,几个月就捞了几十万两了,所以凭他的贪婪、残暴和凶恶,百来万两银子还真不是事,何况还不是一下子要。

    随便抄几个盐商,栽脏陷害几个富豪,都够了。

    苏州一府明面上一年税赋折银就一百一十多万两了,而江宁一省那更是财税重地,工商兴盛,捞银子渠道也多。

    朱以海抓住的是土国宝现在丢城失地,损兵折将的严重失职,而且因为苏州丢失,他在江宁各种搞钱的事也必然藏不住要暴露,所以等待他的只有个死字,甚至牵连家人。

    朱以海没直接招降土国宝,不到万不得已,这种人也还是不愿意再降大明的,饭一口口吃,等到哪天,他发现自己越陷越深,再无法上岸时,后悔都迟了。更何况,朱以海也不愿意招降他,这种跋扈军头明末遍地都是,但若是一个鞑子的江宁巡抚暗里合作,那作用可就比招降他大多了。

第163章 吾道从此不孤

    土国宝回营的时候,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蔫。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被伪提督朱武敲诈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向来只有他敲诈勒索别人的份,想不到如今反倒是被别人敲诈了,还如此之狠,简直是敲骨吸髓,手法比他还要狠的多。

    可为了保住官帽,尤其是保住性命,他也只得忍气吞声的应下。

    怀着万分不愿的心情给朱武写了几封投诚信并签名画押充做投名状后,朱武笑呵呵的告诉了他另一个坏消息,他在苏州城府衙地下密室里的钱财全被搜获充光了,听到这消息当时他就眼前一黑,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

    被掐人中唤醒后,他就一直怔怔失呆。

    “土兄其实也不必过于难过,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夹缝求生,保存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性命在、官职在,便能有人马,钱财女人也就都有了。”李遇春在一边劝说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杨国海、邹锡祥加上刚被朱武放回来的被俘中军副将曹虎,也全都无精打彩的,杨国海辛苦走私、敲诈、抢劫等攒的十来万两银子也被找到充公了,邹锡祥和曹虎也各没了几万两。

    曹虎更倒霉,在穹隆山营地被抛弃导致俘虏,在明军手下可没少吃苦头,皮鞭夹棍老虎凳,差点命都没了,心里对土国宝几人其实是有怨气的,毕竟平时口口声声说兄弟,一到关键时候居然卖他。

    土国宝也觉得有些愧对这兄弟,但现在也没什么精神去安慰他。

    回到严我公他们的大营,土国宝还是有几分怀疑的询问,“你们真愿意如此帮我?”

    “同是天涯沦落人嘛。”严我公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迅速起草了一份秘密借款协议,严我公、李遇春、吴志葵、郑继武等一众将领们,各自抽调一批战马、挽马、盔甲、刀枪、粮食等给土国宝,好凑齐这首付三十六万两银子。

    当然,也不是大公无私,这是借,不仅有借得有还,还得有利息。

    伪提督朱武让土国宝首付三成后,其余七成可十年分期还不要利息,但他们可不会这么大方,利息得收。

    甚至还要手续费。

    李遇春提出按三分利算,然后手续费两成,土国宝需要的三十六万两首付里,他愿意给他凑十六万两的物资,三分月利,一年利息便是五万七千六百两,然后手续费还要三万两千两,一年后,本息一共二十四万九千六百两。

    一年就能赚一半的利,这买卖李遇春可是划算的很好,反正也是现学现卖,当初朱武给他的赎城银赎人银算计的更狠,逐年上涨的复利,手续费更高。

    土国宝看李遇春他们开出的协议,脸上的肌肉都止不住的抽抽,这可真是吸血啊。

    尤其这还是个无本买卖,李遇春把军中的马匹牲畜钱粮器械等弄一批给他折银放贷,一年就能收近九万两利钱,然后回头再给上头报个战损、消耗,根本就是没有本钱的,一本万利啊。

    但他还不能说什么,甚至还得强作笑脸,十分感激他们的慷慨出手相助。

    “都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嘛,以后咱们同在江南做官,还得互相依靠,抱团取暖呢,是吧。”李遇春此时心情很好,不仅仅是一本万利的赚九万两银子。

    而是吾道从此不孤。

    以前他一直提心吊胆,总觉得自己干的这些事情难以保密,现在跟朱武做秘密交易的人越来越多,那心里也轻松许多啊。

    “苏州失守,主要还是李率泰的失职,若不是他轻狂冒进,置苏州于不顾,执意带走所有留守的精骑,苏州也不可能失胜后败啊。”严我公把自己那张十万两借条收入怀中,一边缓缓的说道。他利用土国宝把积攒起来的一大批钱粮马匹铠甲,顺利的送给监国,回头还能找土国宝偿本还利,甚至鲁监国还给他返现提成,这种吃了原告吃被动,里外里吃的好事,让严我公都是浑身舒畅。

    “对,苏州此次失守,就是李率泰的严重失职所致,咱们奋力夺回苏州,反而有功。”李遇春赶紧道。

    土国宝听的眼神渐渐有光。

    “李率泰现到哪了?”严我公问。

    “还没联络上,估计追黄贼追的远了,可能沿吴淞江往上海、宝山去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郑继武把属于他的那张五万两的欠收入怀中,在旁边插了一嘴,“李率泰可不仅仅是个三等梅勒章京,他还挂着侍郎衔呢,尤其他爹还是李永芳,到时真要打起官司来,凭他的身份,只怕上头会更向着他而不是土抚台。”

    土国宝一听这话,也是瞬间脸垮了下来。

    确实,他土国宝跟李率泰没法比。

    郑继武又慢腾腾的添了句,“当然,若是李率泰不幸战死在吴淞,到时这苏州失守的罪责加在他身上,死人总不会推辞反驳的。”

    土国宝愣住。

    这·····

    郑继武又慢腾腾道,“当然,我只是这么一说,但假如李率泰比较命硬,甚至比较幸运的不仅没死,还在吴淞再立大功,比如擒斩黄蜚全歼贼逆,那土抚台就算能赎回苏州城,只怕仍然难以交待啊。”

    潜台词很明显,得找个背锅替罪的,李率泰是最适合的,毕竟他是协守的侍郎、梅勒章京,统领着满骑精锐,本就是负责吴胜兆李成栋他们离开后留守苏州的。

    土国宝沉吟不定。

    那边杨国海却忍不住问,“可李率泰都联络不上,如何弄死他?”

    郑继武仍是慢吞吞的道,“说难倒也不难,如果土抚台需要我帮忙,我倒是可以,只是·····”

    “有什么条件,郑总兵尽管说。”杨国海现在也知道自己想翻身,必须得保住舅舅官职地位。

    “我可以带兵去找李率泰,然后杀了他,再嫁祸给朱武,不过事成之后,我希望能拿五万两银子,另外若杀了李率泰,到时还请土抚台帮我争取一下这镇守苏州的总兵官差事。”

    土国宝都被这番话惊到了,想不到这个冷冷的家伙,如此狠辣,甚至有几分警觉起来,他们对自己也太好了,李率泰可不是一般人,为自己杀李率泰,这担的风险太大。

    “郑兄真是义薄云天。”土国宝道。

    “没啥,五万两银子的买卖呢,别说杀个李率泰,让我杀洪承畴我都愿意一试。”

    土国宝直吸冷气。

    严我公哈哈大笑打断,“其实郑兄只是跟土兄开玩笑,不过李率泰要是不幸确实对咱们都好,毕竟我们现在可都拿出这么多真金白银帮助土兄,可不希望这些都打了水漂啊。”

    “当然,若土兄想稳妥点,那就最好弄死李率泰,不过也用不着麻烦郑将军亲自带兵去火并,你只需派一个忠心死士轻骑快马去追李率泰,借假送信为由接近,在其营中下手刺死他,然后再嫁祸给明军刺客所为便可以了。”

    郑继武在旁边又补充了句,“杀了李率泰,土抚台还可以趁机吞并他这支人马,到时替罪羊也有了,人马也有了,一石二鸟!”

    土国宝觉得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狠,顿时有种上了贼船、与虎谋皮的感觉。

第164章 退位归藩

    朱胜利骑马奔驰在东山道上。

    东山又名东洞庭山,本是太湖中岛屿,与西山为太湖双珠,但后来渐与陆地西连,成了半岛,是苏州有名的后花园。

    不过此时的东山半岛道路上,到处都是络绎不绝的车马人流,无数苏州的百姓、物资正撤往东西二岛。

    快马加鞭,一路来到城郊穹隆山下提督营地。

    在营门前,他见到了朱成功,两个年轻人互相打招呼,“胜利兄不是奉监国旨去湖中么,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遇到点意外,需禀报殿下。”

    朱成功点头,没有过多打听,“我要去吴江见吴总督,待回来再聊。”

    一个成功一个胜利,两人都是如今监国帐下俊才,更是背景雄厚,朱成功本南安侯福建总督郑成功之子,赐国姓,甚至传闻监国有意要将女儿尚与他。而朱胜利也不简单,他是兴国侯、虎贲将军、御营前部忠贞镇的左都督李赤心的义子,而李赤心本名李锦又是李自成的侄儿。

    李赤心之前来朝拜监国,带了义子李来亨前来,回去时,留下他侍卫鲁监国,监国赐国姓于他,并赐名胜利,并授其副总兵衔,封三原男爵位。

    “殿下,臣来复命。”

    朱以海正在看报上来的战果统计,这次打苏州,收获颇丰,获得大量的银钱,还有许多粮食物资,尤其是还有许多武器装备和马匹。

    “见到通城王了?”

    “嗯。”

    通城王朱盛澂,是楚藩郡王,崇祯末年闯军顺军到处攻城掠地,通城王到了湖州,弘光被俘,潞王投降,湖州长兴不少士绅举义,清军攻陷长兴,训导蔡璠、贡生钦日都、藏尔炳等战死,但这并没能吓退长兴人。

    长兴秀才金有监字攻玉,向来豪侠,面对国难,杀妻举义,联络温侃等各起兵数千抗清,闻周藩通城王朱盛澂在太湖,于是穿白色丧服前去迎通城王领导义军。

    他们奉通城王为大将军,联络四方豪杰收复湖州,斩首降清伪知府,收复湖州后,兵部郎中王期升奉通城王坐镇湖州,行监国事、派饷募兵、选拔秀女,金攻玉被授为总兵,率部回家乡收复长兴。

    清军趁金攻玉这员猛将回师长兴,于是突袭湖州,费弘玑奋力拒守,通城王则悄然逃入太湖之中。

    费弘玑孤军守城,粮草不继,湖州同知朱国藩再次降清内应,城破。

    “我们迟了一步,湖州失守,费弘玑被杀,金攻玉退守独松关,通城王逃入太湖,湖州义军多被杀败,湖州城破后妇女投潭自尽者数百人。”

    “通城王怎么说?”朱以海对这个行大将军事称监国的通城王没什么好印象,因为他虽然被拥为义军领袖,可在湖州仅占据一城,就开始强选秀女,强征士兵,甚至派饷极重,在湖州甚至引的许多士绅怨恨不满,所以才会有清军来攻,许多人暗里响应。

    “通城王现在非常狼狈,听说湖州失守,他身边许多人便溃散而去,如今仅剩下三条船百十来人。”

    “他愿退位归藩,并献监国之宝。”

    说着,朱胜利取下一个包袱,里面一个紫檀木盒,打开,赫然便是一方监国之宝。

    “这是杭州投降后,兵部郎中王期升带出来的监国之宝,圣安皇帝建弘光朝前曾用此宝监国,后被马士英和邹太后带至杭州,献给潞王监国·····”

    朱以海打量着这方玉印,却丝毫没什么激动的,别说只是一方监国之宝,就算是传国玉玺又如何,真以为这玩意是倚天屠龙,拿到手就能号令江湖不成?

    皇帝的各种玺印有几十个,真正代代相传的没几个,每个皇帝继位后都会有自己的专属印玺。

    也没听说前朝的玉玺能盖本朝的圣旨的。

    况且,皇帝的权威,又不仅仅是来自这玺印。

    这就好比一个官员一样,官印只是一个凭印佐证,没有也可以再补。

    朱以海称监国时,可没什么监国之宝,也没什么传国玉玺,甚至他拜的大学士、将军们,也都来不及刻印,不也一样。

    乱世里印章哪有刀枪管用。谷

    通城王得到这监国之宝,连大将军都不满足了,非要自称监国,结果一城之监国都没能当几天。

    如今赐名为朱胜利的李来亨,当年也是号称小老虎的,在闯军中东征西战,见过许多世面,这种事情,牵涉到至尊权力之争,在他之前想来,估计鲁监国不可能留通城王。

    但也肯定不便直接杀,更可能还是暗杀。

    比如派心腹秘密处死,甚至弄个失足落水淹死等意外,甚至直接失踪于乱军之中等等。

    毕竟敢称监国,那就是在争夺至尊之位啊,而皇权岂容分享?

    只是出乎朱胜利意料的是,监国只是扫了一眼那方监国之宝,便没什么兴趣了,“既然通城王愿意奉诏退位归藩,那也是深明大义的。鲁藩楚藩皆太祖高皇帝之子孙,如今国难当头,希望他能够一起恢复大明。”

    “你去请大宗正邓王同往一趟,接通城王来营。”

    通城王的身份已经证实,确实是大明宗藩,是楚藩首任楚昭王朱桢的十世孙,也是第十任通城王,张献忠当初围攻武昌时,楚王非常自私,不肯出银助饷犒军,却还在围城期间为女儿大婚一掷千金,最终让大家心冷,武昌城破后,张献忠也是把楚王满府都赶入长江喂鱼。

    通城王等这些旁支郡王,因不在武昌反倒是逃过一劫。

    “授通城王平虏大将军,领右军都督府。”

    朱以海给了两个虚衔,跟之前给邓王朱聿键的一样,本来像通城王这样在他已经监国后,还自称行大将军事甚至监国的宗室,杀了也属正常。

    不过朱以海最后还是打算先接过来,给个虚衔安抚,倒不是要养猪,而是为了安抚当初跟着通城王的那些义军。

    比如王期升和金攻玉、柏襄甫等这些官吏士绅,都是忠义可嘉,他并不想因为他们曾拥过通城王而打击他们,更不愿意因为处死个通城王,而让这些人畏惧疏远。

    “授金攻玉湖州镇总兵官,赐长兴男爵!”

    “王期升召御前任兵部左侍郎,参赞军务。”

    “通城王之前所委任各官,仍保留使用。”

    湖州这股奉通城王的义军新败,但他们多是本地官吏士绅,在当地有很大的名望基础。

    金攻玉杀妻起义的做法,朱以海不赞成,但他能够一心抗清,还是值得嘉奖的,这人与绍兴的郑遵谦有几分相同。

    朱胜利听了这旨意有些犹豫。

    他试探的问,“近来湖中风大浪急,容易翻船。”

    朱以海抬头望着他。

    朱胜利又继续试探着道,“邓王和通城王的船会不会翻?”

    “你问我?”

    “那可能会翻。”朱胜利马上道。

    结果朱以海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再大的风浪,你也必须保证邓王和通城王的安全,不容有任何的闪失,不要胡乱揣测,我不是那种喜欢耍权谋行诡计之人,真要杀通城王,一道明旨便是,何需这般?”

    “明白了吗?”

    朱胜利心中顿时一股敬佩之心油然而起,他从小跟着一只虎李过征战,闯军弟兄们经常说当年朱元璋当和尚讨饭的那些事,也常说他坐了天下后是如何大杀功臣的,甚至当年派人迎接小福王,结果船却翻了。

    所以他以为,朱以海也会这样做,朱元璋的子孙嘛。

    谁知道,监国如此坦荡。

    “国难当头,我等都当团结一心,共抗鞑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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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