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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全文阅读

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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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真龙

    大明弘光元年六月,浙东台州。

    临海城。

    “既然潞监国都已经献杭州城降了鞑虏,”张国俊的语气里带着不安,他咬了咬牙,“咱们不如也降了吧。”

    “鞑子尚在数百里外的杭州,就已经吓破了你的胆吗?”老朱抬头,对这个满脸苍白的‘大舅哥’嘲讽的道。

    张国俊却并未反驳,只是声音有些低沉了一些,“在萧山的周王,会稽的惠王,钱塘的崇王,皆已渡江往杭州赴虏帅之召。在浙五王,如今仅剩下鲁王您了。”张国俊身着锦衣卫的飞鱼服佩绣春刀,看似年轻威武,不过年方三十的他其实一年前还仅是江南宁波的士族豪门之子。

    “若是王爷不愿降,那我们就赶紧动身南下暂避。”

    三十岁的张国俊就算穿着飞鱼服佩着绣春刀,那也不过是因为去年鲁王朱以海从兖州南逃,被弘光帝徙封江广暂居台州,续娶张国俊妹妹后,给他请封的一个锦衣官衔而已。

    “投降或逃跑?就没有第三条路可选了吗?”二十六岁的鲁王朱以海,扬起眉头站在那,似在问张国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张国俊原本以为把妹妹送进来台的鲁王府,以后自己也就是大明的皇亲国戚,可谁料到身上的飞鱼服锦衣都还没穿过瘾,这鞑子居然就已经先破南京再下苏杭,更料不到的是江北四镇不堪一击,而南京弘光天子跟杭州监国的潞王都一样软弱无比,一个未战先弃南京而逃,一个更是监国才五天,就直接向清军献杭州而降。

    崇祯自缢于北京,弘光被俘于芜湖,潞王投降于杭州,这大明哪还有半分希望!

    “王爷与鞑子有血海深仇,不肯投降我能理解,那就赶紧走,迟则不及,老话说的好,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张国俊脑中除了降就只有逃一途了,说实话,这个时候投降他还是有一些犹豫的,毕竟鞑子凶名在外,不说连年犯边造下的杀戮,就说今年攻破扬州后,对史可法的坚决抵抗的报复,就是血屠扬州十日方封刀,硬把江南繁华大城,屠成了一座鬼城地狱。

    此时降虏,有太多未知数,何况自己刚把妹妹嫁给鲁王,他这个鲁王大舅哥的威风还没过瘾,也不太甘心,宁波张家富甲一方,在福建广东等地也还有不少产业,保扶鲁王南下,也还不错。

    六月盛夏,烈日炎炎。

    屋外热浪滚滚,暑气蒸腾。

    这座建在江南浙东台州临海城的园子,虽然极具匠心,典雅精致,曾经是宁波张氏耗费重金将城区闹市中已经颓败的紫阳宫观改造的一座园林,鲁王来台后,赠给鲁王为府第,不过此时也挡不住这暑气热浪。

    屋子褐色的雕花窗棂虽然都敞开着,可没有一丝风进来,反倒是阵阵热浪涌入,让屋中更添几分闷热。

    地板上厚厚的地毯,紫檀木的大桌椅,带着华美泥金描花的围屏,以及粉壁上挂着的那名贵的北宋徽宗皇帝的字画,再加上画下的那架式样素雅的古琴,以及琴后的两架子纤尘不染的线装古籍,装饰着走兽图样的景泰蓝炉子正升起袅袅沉香烟缕·····

    这房间遍布绫罗锦绣和金玉器皿,处处彰显着奢侈华丽,使的就算当初匆匆南逃而来的鲁王,也能一直保持着大明皇家亲藩的尊贵脸面。

    只不过此时老朱看着这一切,却没空放在心上。

    他是朱以海,但又不是鲁王,或者说鲁王的这具身体里,有着两个朱以海的灵魂,一个是鲁王朱以海的,一个则是从后世莫名出现在这的作家朱以海。

    一个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的第十世孙,大明第十一代鲁王朱以海,一个是历史爱好者、网络作家朱以海,两人本来相差数百年,应当毫无瓜葛,可老朱因为参加一次历史和冷兵器爱好者们举行的线下铠甲格斗游戏时脑袋遭受剧烈撞击昏过去,再醒来就在这了。

    换了副身体,甚至脑子里还多了一副记忆。

    好不容易才勉强接受了这离奇的现实,可马上就面临着更严重的危机,他虽然回到明朝当了王爷,可此时大明已经快完了。

    清军不仅占了北京,还刚占了南京,又把杭州监国的潞王朱常淓给招降了。

    台州距离杭州也就几百里路而已。

    风雨飘摇的大明末年,在一年前北京沦陷崇祯自缢时,当时绝大多数大明南方人,都还认为就算北虏凶悍,流贼势大,但保江南半壁江山总还可以的,到时如东晋或南宋偏安江南,总也还能再延续一二百年。

    可谁料到局势崩的如此之快。

    一年前刚穿上飞鱼锦衣时也还激昂指点江山痛斥北虏鞑子的张国俊,此时也惶惶不安。弘光元年才刚过半,但已经让所有大明朝的官将百姓士绅们都知道了鞑虏的凶悍和残暴。

    而朱以海比所有人更清楚鞑子的凶悍和残暴,扬州十日不是唯一,还马上会有嘉定三屠,以及数不尽的战火兵灾。

    大明第十一代鲁王啊,可惜穿越错了时间啊,此时的鲁王爵位已经没法享受朱元璋留下来的福利了,反而是一份危险。

    当然,也是一份责任。

    “降清,这辈子都不可能降清的!”

    朱以海转身坐下,语气坚决。

    此时在浙江的有五位藩王,基本上都是从其它地方逃过来的,潞王周王鲁王崇王惠王,分居杭州萧山钱塘会稽台州等地,当初南京文武还曾在拥福王或潞王之间争论不休,最后马士英与江北四镇一起拥立了福王,也埋下了弘光朝内讧的引子。

    当年朱常淓其实也想跟侄子朱由崧争一下皇位的,只是最后带兵的武将们拥了福王,最后他只好居于杭州。

    只是谁也想不到,仅一年后清军便攻破扬州,杀过长江,朱由崧弃城而逃,最后还是被俘于芜湖。而首辅马士英带着太后逃到杭州,只好拥潞王监国,可谁知此时的潞王却根本半点不想坐皇帝了,因为清军已经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了,这时的皇位已经有如烫手山芋。

    不过潞王推辞不过被迫接受了监国之位后,仅五天就降了清军,也算是震惊世人了。

    潞王降清后,在浙江的其余四王中的周惠崇三王都立马就接受招降去杭州拜见博洛了,但唯有朱以海不肯降。

    作家老朱当然也是不愿降清的,

    鲁王朱以海却也是态度坚决的拒绝降清,因为鲁王跟清军有血海深仇。

    崇祯十五年,清军攻入关中,杀入山东,攻破兖州,鲁藩遭逢劫难,鲁王朱以派城破自缢,其四弟五弟和儿子皆被清军所杀,而当时的镇国将军朱以海也身中三刀,倒在死人堆中,最后侥幸活了下来。

    但他的长子和三子都被清军掳走为奴,发妻张氏更是跳楼自尽。

    朱以海扯开衣襟,精赤上身。

    顿时,身上三道大疤狰狞显露。

    其中一道更是从左肩胛处起,一直斜向右腰胯,暗紫的疤痕触目惊心,胸口还有两道稍短刀疤。

    朱以海对镜自览。

    “这刀疤是鞑子砍的,当时兖州城破,鞑子杀入城中,四处抢掠屠杀,我身中三刀倒在血泊之中·······”

    “王爷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张国俊道。

    朱以海望着这疤,“你看这疤像什么?”

    张国俊不是头一次看到这疤,但每次看到都不免大受震惊,这三刀没死,真是福大命大了。

    “这疤像是一条缠身蟒龙!”张国俊道,鲁王是藩王,这条长疤说是蟒龙当然是合适的。

    “我也觉得这是一条龙!”

    朱以海也不是没想过逃,不过这个念头很快打消了,逃,能逃到哪去呢?历史上,被俘的弘光帝还有投降的潞监国,以及主动去杭归附的周王崇王惠王诸王,再加上南京城里被弘光关押的那个假朱太子,马上就要被带回北京,暂时的安抚了一段时间,到明年,鞑子就会迫不急待的寻个莫须有造反的由头,把他们全都斩首了。

    还有后来的福建隆武帝被俘杀,绍武帝被俘后自杀,而永历帝虽然最能逃跑,从广东跑广西,广西跑云南,云南跑缅甸,可最终也没逃过被降清汉奸吴三桂勒死的下场,虽然他在缅甸投降了,也跟着回到了昆明,可还是被勒死了。

    甚至,崇祯皇帝的朱三太子,北京城破时出逃,当时仅十几岁,一辈子东躲西藏,隐姓埋名,从不参与反清复明之中,隐藏乡野教书,娶妻生子,到康熙年间已经七十多岁了,但最终还是被查出来,然后仍然被全家问斩。

    降,死路一条。

    逃,无路可逃。

    就算逃到此时的南洋去,可此时台湾有荷兰人,菲律宾有西班牙人,印尼、马来等地也是荷兰人、葡萄牙人等殖民,到清初时都还发生过数次屠华惨案,跑到南洋去,也逃不过。

    “烈皇殉国后,大明江山没有了真龙天子继统,所以弘光弃南京而逃,潞王献杭州苛且,这些人懦弱至极,枉为太祖高皇帝之后。

    我朱以海,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大明第十一代鲁王,绝不降虏,

    弘光守不住的江山我来守,潞王不敢抗击的鞑虏我来打,

    终有一日,我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中兴大明!”

    “可是,可是,崇祯帝有关宁铁骑,有两京十三省的百万兵马,仍然守不住北京。弘光有江北四镇数十万人马,也挡不住鞑虏南下。殿下虽为藩王,可手下无兵无将,又如何驱除鞑虏,中兴大明?”张国俊觉得这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他认真打量起妹夫,怀疑他是不是吓傻了!

第2章 悍卒

    城外,灵江码头。

    一条商船停泊码头,船上下来一大队人马,码头上早有人等候多时。

    “下官戴光大恭迎安抚使大人!”为首一人头戴乌纱帽身着绯红圆领衫,胸前后背的补子上绣着两只云雁,此人正是正四品的大明台州知府,却对着商船下来的人毕恭毕敬,甚至语带惶恐谄媚。

    “怎么不见鲁王?”

    尼哈目光越过身着云雁绯袍乌纱的戴光大,却并没有看到戴翼善冠穿赤色蟠龙袍的那位鲁王,不禁十分失望,语带不满,“莫非鲁王不识好歹,不愿归附我大清?你派你儿去杭州请降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戴光大惶恐,额头冒汗,赶紧解释,“鲁王近日哮疾复发······”

    “哼,前面带路,我到要看看是真病还是装病!”满脸横肉的尼哈那生硬的辽东汉话带着杀机。

    戴光大点头哈腰,赶紧小路着前面带路。

    ······

    鲁王府,紫阳宫。

    王府长史司长史谷文光本来正在指挥着收拾行李,突然听说王爷不肯走了,着急忙慌的赶到书房,苦口婆心劝说。

    “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更不立危墙之下啊!”

    “鞑虏过江,势不可挡,虏王多铎屯兵金陵,贝勒博洛分兵占领杭州,如今江南各地州府纷纷望风而降,鞑虏兵锋可朝发夕至,台州呆不得了······”

    朱以海坐在桌后,打量着白净微胖的谷文光,脑子里浮现出几个标签,狗头军师、墙头草···

    这人不可靠,虽然王府长史是王府属官里的首位,而且这人还是从朱以海父亲当鲁王时,就由朝廷选派的,服侍过朱以海的父亲和他的兄长两位鲁王,如今又服侍他几年,特别是从兖州一路南下,他也都是跟随在身边,向来极得朱以海信任的。

    可现在朱以海看到他,脑中却马上浮现出这人后来的人生轨迹。历史上鲁王朱以海不久后被浙东义师拥至绍兴监国时,对谷文光这个心腹委以重任,授他三品通政使要职,这可起码也是忠央办公厅主任了,后来鲁王亲临前线犒师,还让他坐镇台州后方,可后来钱塘江防线崩溃,谷文光却立马献台州降清,让鲁王后院起火,无家可归。

    这家伙祖籍绍兴,科举中了举人后没能再中进士,倒是很会钻营,居然也成了五品鲁王府长史,记忆里这人极会察颜观色,很会拍须溜马,左右逢源,真正本事倒没多少。

    朱以海心里打定主意,这人留不得了。

    “王爷,赶紧走吧。”

    朱以海却不再对他言听计从了,声音冷冷的回道,“你要教我做事?”

    谷文光怔住,突然觉得这位看着长大的鲁王有些陌生了。

    奉承司宦官刘朝在门口轻声禀报,“王爷,戴府台来访,还带了一群北地客商。”

    朱以海脑子里自动又浮现了这个戴知府的信息,对这人也是毫无好感,这人是去年浙东许都白头军之乱平定后到任的,据说是送了很多钱打通了首辅马士英的门路才得了这个官职,老家福建莆田人,台州官民平时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只会捞钱,大家私下都叫他大木瓜。

    这人之前倒没少出入鲁王府,昨天还来过,是劝鲁王顺应时势归附满清的。

    “这大木瓜又来劝降吗?”

    朱以海不以为意的说着,明末之时,其实大明涌现了许多忠贞义士,上至朝堂宰辅,督师大将,下到地方生员,甚至是乞丐小民,都有许多人慷慨赴死。当然,国家危难之时,贪生怕死苛且偷生,甚至主动投降鞑子充当带路党的更多。

    他凭记忆从书桌里取出来一对佛朗机火铳,胡桃木枪托,镶有白银雕饰,十分华丽,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谷文光此时不甘心的又上前劝说,“王爷,我听说戴光大前几天就派了他儿子悄悄乘船去杭州,还带了几大口箱子上船,有人说是金银,有人说是台州的户籍账册,这会兵荒马乱,哪还有什么北边来的客商,十有八九是戴家招来的杭州清使!”

    “王爷,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走吧,迟则不及也!”

    朱以海没理他,自顾自打量手中的这对火铳。

    鲁王朱以海曾经对火器十分沉迷,深有研究训练,甚至在兖州之战时,还曾亲上城头指挥操纵红夷火炮轰击清虏,城破后都还提着火铳跟清军拼命到底,而作家老朱也是个冷兵器和火器的爱好者和收藏者。

    他仔细端详,看出这对佛朗机火铳其实并不是葡萄牙或西班牙人制造的,而是把英国枪,因为枪身上有伦敦枪械厂的铭文。

    他熟练的检查起这把燧发火铳,这枪比火绳枪强很多,只有四十来公分长,较为轻便,而且铅弹引药等一应俱全,甚至发射药居然定装的纸壳弹,铅弹也还配有浸过猪油的鹿皮,可大大加快装填发射的效率。

    谷文光看着鲁王仍不理会他,自顾自从容而又熟悉的撕开纸弹,把火药倒入铳管,然后用鹿皮包裹着铅弹塞进铳口,再用通条把铅弹捅入铳膛压实,最后又打开火门,倒入了发火药,再关上击锤,动作一气呵成。

    “王爷,两把佛朗机自发火铳虽利,可又如何敌的过无数鞑虏八旗?”

    两把火铳装填完毕,已经处于随时可以发射的状态,他满意的双手各持一把,对着谷文光做了个瞄准的姿势,吓的谷文光赶紧让开。

    朱以海笑笑,将火铳收起,藏于赤色蟠龙袍内。

    “大木瓜如果真的敢带鞑子上门,倒是正好!”

    “王爷不如称病回避,下官去将他们应付打发,等他们走了,咱们赶紧乘船离开。”

    “老谷啊,你也是我们鲁王府的老人了,虽无甚功劳,可也终究有不少苦劳的,只是你老了,跟不上如今的形势了,你若惧怕鞑虏,可以自己离开,我不勉强你。”

    谷文光觉得今天鲁王前所未有的陌生。

    “王爷?”

    “老谷啊,你可以逃了可以降,但我不可以,我是大明亲藩,太祖高皇子孙,也是华夏炎黄大汉子孙,鞑子不仅是要抢江山,更是要亡大明社稷,亡汉人天下。鲁藩传承十一代,与国同享三百年,国家恩养,如今我又岂能懦弱投降或逃跑?”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更何况现在只是区区几个鞑虏使者而已!”

    朱以海起身,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匡复大明驱除鞑虏,这第一步总是要迈出去的。

    “朋友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走!”

    王府大门前。

    知府戴着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到来,其中既有台州府县衙门官吏,也有些早就跟他通气要投降的本地缙绅商贾,此外便是那支十人的北使队伍,个个彪悍健壮,虽做商人打扮,却个个佩刀背弓,凶神恶煞,旁人畏惧。

    门外,一双双眼睛带着不安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百户王相站在那目光紧盯那十人,“刘公公,那些是鞑子,真鞑子,不是蒙古人也不是朝鲜人更不是包衣奴才。”

    “你确定他们都是建虏真鞑?”内奉承刘朝闻言有些不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话虽不知从何传出,但如今确实是凶名在外。

    “不会错的,我家祖籍辽东,世代关宁从军,后来编入曹公公的勇卫营,跟建虏也是老对手了,我的戚家刀下可是砍过好几条野猪尾巴,绝不会认错的。”

    刘朝虽只是奉承司的内承奉,地位不如奉承正客凤仪,更不如长史谷文光,但也是鲁王身边亲信之人,向来忠心耿耿,做事细心,他很清楚眼前的这个黑壮王府护卫百户可不简单,这人不是兖州鲁王府里那些不堪用的世袭军户们,他原是关宁军的夜不收队长,后来选入勇卫营为哨总,再积功升把总·····

    勇卫营可是大明朝一支特别的军队,因为他是直属于皇帝的禁卫军,既不归京营管辖也不归兵部管辖,而是直属皇帝,由御马监太监统领。崇祯年间,把勇士营和四卫营合并为勇卫营,厚给粮饷,皇帝特别关注,钦点大太监曹化淳担任第一任统领,又选调了周遇吉、黄得功、孙应元这些猛将为营官。

    勇卫营也不负皇帝所望,清军绕道长城逼近北京城下时,勇卫营第一次出战,就战果辉煌,黄得功一营人马衣甲上皆画虎头,打起来更是悍不畏死,让彪悍的清军都见到黑虎头军就绕道而行。

    击退清军后,勇卫营此后南下河南,征剿流贼,也是大小数十战皆捷,勇卫营成了明末时崇祯手里的救火队,到处奔走救火,可这支人马虽忠心能战,但毕竟只有四营一万二千人马。

    北京沦陷后,黄得功带黑虎头营拥立福王称帝,成为弘光朝江北四镇之一,封靖国公,王相也一路升到了千总。

    只是弘光朝很快灭亡,黄得功不降战死,勇卫营遭受重创,或降或溃。

    王相护着勇卫营的御马监太监李国辅突围到浙江,如今暂居鲁王府中,成了王府护卫百户。

    他说刀下杀过好几个真鞑子,刘朝一点也不觉得是吹牛。

    “开门吧!”

    王闯子上前,招呼手下几个勇卫营老兄弟,“开门。”

    侧门打开,王闯挺胸抬头,按刀肃立。“都打起精气神来,不能在那些建虏前坠了气势。”

    门外。

    尼哈不满的皱眉,叫住准备进门的戴光大。

    “我乃博洛贝勒派来的招降使,竟敢不开大门只开侧门?”

    戴光大本想跟这鞑子解释说这虽曾是道观,可现在毕竟是鲁王府第,除了皇帝和宣旨天使,一般人可没资格让王府开大门迎接的,他平时来拜访,也都是走小门,可看着这鞑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最后还是点头上去让开大门。

    王闯子手按长刀走出门来,站在大门口,目光凶悍,“戴府台难道不知规矩了?”

    “时移事易,大明的那套规矩已经不管用了,来的可是大清杭州博洛贝勒的亲军护卫队长,特派为台州招降安抚使,代表的可是博洛贝勒,还不赶紧打开大门迎接。”戴光大带着浓重的莆田音喊道。“你个丘八,还不赶紧跪接······”

    王闯子征战多年,跟建虏更是数代人的世仇了,每个辽东汉人基本上都跟建虏有仇。

    手底下斩杀过的建虏虽没上两位数,但也是杀过七八个真虏的,他豹头环眼一瞪,戴光大吓的后退了好几步。

    “这地是大明的台州府,这府第是大明的鲁王府,你们来了,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

    尼哈看着这个身带杀气的明人军汉,有几分意外,迈步上前,目光如箭般射过去,王闯子不屑冷哼一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反瞪了回去。

    尼哈后边的鞑子怒起,纷纷抽刀。

    王闯子哈哈一笑,“兄弟们,鞑子想在这跟咱们撒野,抽家伙!”

    顿时身后一阵吼声,然后从门内涌出二三十彪壮护卫,张弓持铳提盾举刀对向鞑子们。

    尼哈左右四顾。

    良久,对身后众人道,“都收起刀来,”然后他又对黄闯子道,“倒是有几分胆识,佩服,是条看家护院的恶狗,只是你如此替你家主人招灾惹祸,却也只是条蠢狗罢了。”

    “这门今天我还不见了,叫鲁王出来见我,恭听博洛贝勒命令!”

    王闯子却黑着脸膛没有动,“不知礼仪不懂规矩的关外蛮奴,跑到我这来乱吠!”

    门前一时对峙僵持起来。

    不一会,刘朝匆匆去而复返,凑到王相旁边道,“王爷说,既然鞑子不懂规矩,那就教他们规矩,王爷还说知道王兄弟勇悍,让你把这些鞑虏拿下,押到前厅去见他,王爷说你们刚才表现非常好,特赏你们一百两银子。”说着直接将一张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王闯子听了既惊讶又兴奋,想不到鲁王今天居然这么刚硬。何况,还有一百两银子呢,这可不是擦腚纸不如的宝钞,这可是本地大钱庄见票即兑的大额银票,真金白银的好东西,就算跟手下兄弟们分,也是一大笔钱财了。

    他咧嘴露齿而笑,笑的很狰狞。

    “弟兄们,王爷有赏,拿下这些狗鞑子,敢有反抗者,直接杀无赦!”

    后面,勇卫营的一群悍卒轰然响应,迅速持械围了上去!

第3章 睥睨

    “弟兄们,莫辜负了王爷的恩赏,雄起!”

    王闯子虽说家族在辽东为军数代,但其实他们家是早年间从四川迁到辽东的军户,从关宁军到勇卫营,这些年南征北战,更是个老江湖了。

    本就跟鞑子是世仇宿怨,国仇家恨在心,谁不憋着一股恨,如今有鲁王撑腰,这些武夫们顿时也就凶狠起来。

    “敢反抗者,杀!”

    后面几十人皆是勇卫营老兵悍卒,自芜湖主帅黄得功战死后,勇卫营这脉也算是彻底的溃散了,一部份人随田雄、马得功二将降清叛变,但也有如王闯子这样的老卒,却不肯降清,只是来到浙江后,也没了主心骨一样成了丧家之犬。

    本来在鲁王这,也只是暂时寻个落脚地,平时鲁王虽然待大家也还算优厚,可大家也都没怎么把这位年轻的鲁王放在心上,顶多当面称赞一句王爷好枪法。

    可现在王爷面对北虏鞑使,居然能够这般硬气,却是让这群丘八们大感对胃口,甚至生出几分敬佩之心来,这可是当初弘光帝都不曾有过的胆气,甚至有几分烈皇的风骨。

    王闯子拔出戚家刀,这刀窄细弯,形似倭刀,乃是当年戚继光平倭时借鉴倭刀打造的利器,取倭刀之长弃其之短,或者说本身其实也脱胎于唐刀,砍刺能力超强,乃是当年黄得功亲自赏赐给王闯子的。

    刀出鞘,光寒如雪。

    “束手就缚,或死!”王闯子虽然无甲在身,却有股子千军万马之中的睥睨气势。

    尼哈感受到了这股子气势,也聚敛精神,脸色变的凝重了起来,面对着四面围过来的这群悍卒,却也没退却。

    而是十人迅速聚拢成圈,有人摘弓有人拔刀。

    “自入关以来,我镶白旗富察尼哈跟着旗主豫亲王南征,平河北定山东,下河南夺潼关,与英亲王阿济格会师西安,降服陕西,再回师河南,出虎牢破归德,我八旗大军横扫河南,诸州县皆望风而降。”

    “继而再下江南,破扬州占镇江,入金陵取杭州,所到之处,还真没见过几个敢打的,也就是那个黄闯子黄得功算一个。”

    王相戚家刀直指尼哈,冷声道,“靖国公乃我义父,也是区区建虏蛮贼可直呼名讳的?”

    “哦,原来是黄闯子的义子,看来你们就是黑虎头军在芜湖的漏网之鱼了,哈哈哈,黄得功不识时务都已经死了,你们还妄图抗拒天威?”

    “呸,建真鞑虏,也配称天威?”

    王相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懒得再废话,挥刀就冲了上去。

    戴光大都看呆了,想不到鲁王居然如此刚烈,不仅不肯归附,还要对清使下手,急的连刀剑都不怕了,硬着头皮冲到中间。

    要是清使伤了根毫毛,那他戴光大罪过大了。

    “住手!”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戴光大又转头对尼哈恳求,“还请上使息怒。”

    王相走到戴光大面前,打量了他那乌纱帽和云雁绯袍两眼,大明向来重文轻武,别说他以前官职仅做到勇卫营千总,就算是他义父后来官至太傅、左柱国,加封靖国公,可是面对一个四品的知府,也得以礼相敬。

    但是现在,王相不愿忍了。

    猛的一脚将这狗知府踹翻在地,“大明就是有了你们这些软骨头多了,才会如今社稷危亡的,几十年的圣贤书,都读他娘的狗肚子里去了,怂货!”

    一顿劈头盖脸的踢打,打的戴光大满地爬,狼狈的爬到尼哈跟前,一把抱住他大腿,“上使救我!”

    尼哈不屑。

    但还是拔出了他护军腰刀。

    这时一身飞鱼锦衣的张国俊出现在大门口,脸色苍白,带着些颤声大声宣布,“王爷有令,一个鞑子赏银五十两,生死勿论!”

    这话一出,王相等都不由的身躯挺震。

    “王爷雄起!”

    王闯子一声大吼,再无半点犹豫,挥刀就猛劈了过去,其它勇卫营老卒也纷纷冲了上去。

    尼哈脸色大变,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明军真敢动手。

    他虽是八旗中百里挑一的精锐巴牙喇,要知道满州八旗一个牛录有三百旗丁,皆为战士,其中披甲百人,而这百名甲兵之中,巴牙喇精锐只有十个。一个牛录几千人里才十个巴牙喇不是百里挑一是什么?

    这些精锐还都是集中使用,或为先锋或为旗主大将们的亲卫,个个勇悍。

    只是此时尼哈有点慌。

    女真八旗勇悍,除了性格凶悍外,他们的装备也向来是不错的,就如巴牙喇精锐们,又分白巴牙喇和红巴牙喇,也别称白甲兵红甲兵,基本上都是装备着棉甲或铁布衣,十分坚固,可防刀砍箭射,甚至对火铳都有一定防护力。

    他们还擅弓射,在战场上,一小队十人的巴牙喇精锐,有时甚至能直接击败一个营的明军。

    只是现在,他们从杭州赶来台州招降,毕竟台州还是明地,所以沿途是做商人打扮,虽带有刀和弓,但甲肯定没有的。

    没有水银甲护身,这些镶白旗的巴牙喇精锐们,看着几倍于已的凶悍勇卫营悍卒,外表镇定,实则内心已经慌的一匹。

    “我乃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多铎麾下大将博洛贝勒的巴牙喇壮达富察尼哈,我家乃镶白旗富察家,我父亲是英亲王麾下巴牙喇纛章京哈宁阿,你们敢伤我分毫,我大清八旗必屠灭台州满城!”尼哈威胁。

    “受死吧!”王相懒得理他聒噪,戚家刀挥动如光。

    “这一刀,是为烈皇!”

    “这一刀,是为靖国公!”

    “这一刀,为扬州被屠的八十万百姓!”

    一刀又一刀,刀光如雪。

    尼哈只得硬着头皮挥刀格挡,刀光剑影,几刀挡下,却也感受到这个黑壮军汉的勇猛,膂力居然在他之上,虎口早已发麻,甚至两条膀子都酸痛。

    戴光大却还抱着尼哈的大腿,气的尼哈手起一刀,将他一条手臂砍断,然后一脚将吃痛的汉奸贼踢向王闯子。

    王相看到那曾经高高在上的绯官文官,此时跟条狗一样被踢来,眼中寒芒一闪,不躲不避,一刀猛劈过去。

    细长的戚家刀正中戴光大,将他一刀两段。

    戴光大被拦腰砍成了两半,掉到地上,半边身子还在挣扎着移动,向尼哈爬去。

    王相身后一个年轻人赶上,又一刀砍下,将他的首级砍落,弯腰捡起,拎着首级大声道,“义父,这个能换五十两赏银不?“

    王相一甩戚家刀,豹头环眼已经盯上下一个目标尼哈,头也没回道,“这是个汉奸包衣,不是真鞑子,值不了五十两。”

    年轻人听了嫌弃的将首级扔到一边,“四品官呢。”

    “既已降贼,那就是汉奸卖国贼,狗屁不是了。”

    王相盯着尼哈,“你这真鞑子倒有几下,再来!”

    富察尼哈看着那被砍成三截的台州知府,头皮有些发麻,大意了。

    “我要见鲁王,我是大清使者!”

    “弃械,跪地,趴下,否则死!”王相说完,却不等回复就挥刀再次跳起。

    ······

    鲁王府大门后,朱以海出现,看着门外的战斗,面色平静如湖面,其实心中惊雷震荡。

    戴光大被砍死时前他就出现了,但他没叫住王相。

    尼哈找台阶下,朱以海也没借坡下驴。

    既然要战,那就没有犹豫可言,投降派要不得,左右摇摆更要不得。

    今天他最大的收获,应当是这个王相了,想不到勇卫营来的溃败老兵,居然这么猛。

    谷文光和张国俊、客凤仪等一众人陪伴左右,看着门前的打斗,无不暗自心惊,尤其是长史谷文光,看的是胆战心惊,知府戴光大被王府护卫砍成三截,他倒没半点担忧,反正如今大明也快亡了,谁管一个知府。

    但对面的可是北使啊。

    还不是那些汉奸降臣,而是真鞑子,听刚才他自报名字,更是很有背景的。

    “王爷,赶紧把那些胆大包天的护卫喝止吧。”

    朱以海目光如电,狠瞪了谷文光一眼。

    “什么叫胆大胆天?那叫赤胆忠心。”

    战斗并没持续多久。

    王府门前,王相动手后,他手下的勇卫营老兄弟人多势众,占据了上风,而且很快还有其它老兄弟们也闻讯赶来,最后一百多人围着十人,更别说还有老朱麾下的王府火枪队加入。

    “王爷,王相幸不辱命,已经把这些该死的建虏鞑子给擒下了!”

    王相提着刀向朱以海跪拜。

    老朱看着这个壮汉,豹头环眼,此时身染鲜血,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身上几处伤口,正血流不止。

    谷文光喝斥,“休得惊扰大王!”对这勇悍的战士,竟然一脸嫌弃,又暗带几分忌惮畏惧。

    朱以海却是直接上前,弯腰扶起了王相,“真壮士也,早闻勇士营精锐骁勇,今日亲眼所见,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你们当得起大明第一御林军的称号。”

    一边说着,朱以海还直接把身上的锦袍撕下几块丝绸,直接给王相包扎起来。

    “王爷,我们把鞑子擒下了,听候王爷发落。”王相的义子王安拖着半死的尼哈过来,尼哈被王相等围攻,寡不敌众,被砍掉了一只手,浑身成了个血人,看着已经是活不成了。

    “你们有种,等着我八旗的怒火降临吧!”尼哈自知活不成了,最后也还硬气着。

    老朱看着这个血人,感觉胸腹间在翻滚,那浓重的血腥气让他有些难受,却还努力的保持着平静。

    “我等着!”

    说完,朱以海从袍内抽出早已上膛装药的佛朗机燧发火铳,对着尼哈脑袋就是一铳。

    砰的一声巨响,硝烟升起。

    尼哈脑袋跟轰成了一个烂西瓜。

    全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瞪大眼睛怔怔的的看着蟠龙袍的鲁王殿下,呆立当场。

第4章 万岁

    “王爷,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谷文光话还未尽,朱以海已经不屑的冷哼一声,“建虏原本我大明关外羁縻蛮部,臣妾也,今日还敢上门嚣张,插标卖首,自寻死路。”

    对这个软骨头长史朱以海没有半点好话,说完不再理会他,而是拉着王闯子这员勇卫悍将,“孤决定,重建勇卫营,现授你为游击将军,统领勇卫第一营!”

    王闯子有些怔神。

    “怎么,不愿意?”

    “卑职不敢······”

    “那还不接令!”朱以海拍了拍王相的肩膀,这家伙豹头环眼,跟个莽张飞一样魁梧粗壮,刚才带领勇卫营老兵跟鞑子巴牙喇战斗的表现也非常不错,既勇猛敢打,更相互配合默契,这样的人,正是如今他最需要的。

    游击将军本无品阶,跟总兵官一样属于差遣,不过到大明如今此时,原有的卫所制度其实早已经彻底崩溃,取而代之的是营兵制度,中央的五军都督府和地方的都司卫所等军职,其实也都成了一种武官阶衔了,取而代之的是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这一套武职。

    王相在勇卫营原来最高干到了千总,管一营几百人马。游击将军比千总可高了好几级,在过去九边军镇,游击将军统领一营游兵,位次参将,统率边军一营三千人为游兵。游击、游兵,就是主要负责防守应援的,相当于一支边军机动力量。

    大明的督师、总督、巡抚们一般都还有一支直属标营,标营的统兵官便大都是游击将军。

    朱以海授给的这个官职还是考虑的比较仔细的,游击将军阶位不低,但也没有说一步到顶,既能表示恩赏拉拢,也还留有余地。

    “卑职接令,谢王爷提拔!”王相心中有些犹豫,主要还是鲁王只是一位亲藩,大明朝对宗室藩王向来限制较多,正常来讲,鲁王没有半点权力染指兵权,更别说什么要重建勇卫营,委任一位游击将军了。

    崇祯九年时,建虏入寨,直逼北京,南阳的唐王朱聿键上表请求募兵勤王,崇祯就下旨不许,后来唐王还是不顾诏令,招募了一支勤王军北上,但最后崇祯却仍勒令他半路返回,甚至后来还以藩王不掌兵,擅自出兵为由,将他废为庶人,关入凤阳高墙囚禁。

    鲁王虽然有一支鲁王指挥使司还有一支王府护卫,但自从朱棣起兵勤王之后,王府护卫基本上就被削砍的差不多了。

    “勇卫第一营暂定编制三千人,下辖左右两部加中军,左右二部各辖左右两司,每司辖三局,每局三旗,每旗三队,每队十二人。”

    “各部千总、司把总,及以下百总、旗总、队总等,皆由你自刚才这些勇士之中挑选举荐与我。”

    朱以海拍着王相的肩膀,“孤今日方知原来你是靖国公义子,更是其麾下猛将,之前委屈你当个王府护卫百户了。”

    王相站在那,也不由的激动起来。

    鲁王不仅提拔他为游击将军,还要让他重建勇卫营,更把勇卫营各级军官任命之权给他,这是多大的信任,原本心里还觉得鲁王无权擅任军官,擅建军伍,现在一时也顾不得那些了,大明现在连皇帝都没了呢。

    营部司局旗队,这是戚继光北上蓟镇之后,整编训练边军后,重定的一套新军编制,一支多兵种合成部队,十分精锐。

    当年戚继光也正是在东南平倭立功后,才升任北方边镇的。

    戚继光当年是做过宁绍台参将的。

    鲁王要重建勇卫营,拿出戚继光的戚家军编制来,倒也合理,毕竟戚家军的骨干,不就是来自浙东嘛。

    “刘朝。”

    “殿下。”

    “再拿五百两银子来,不,拿一千两银子来,孤要好好赏赐一下这些忠心赤胆的勇士们。”

    鲁王虽寓居台州,但因为娶了宁波张氏这样的本地豪强之女,所以手头还是比较富裕的,一千两银子很快就从府中取来。

    全是五十两一锭的大元宝,上等金花银,成色好,外形也佳。

    足足二十个大银元宝,就摆在王府的台阶上。

    一堆银元宝,

    旁边,一堆鞑子人头。

    还有个不值钱的台州知府戴光大的汉奸头被扔在一边没人管。

    王相推辞了几下,朱以海不许,也就很痛快的谢恩领赏。

    朱以海亲自给队员们发赏。

    一千两银子,二十个勇卫营的老兵做代表上来领赏,加上先前的五百两,总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今天参加战斗的有小百来号人,获斩首之功的肯定重赏,从旁协助的也能拿个次赏,就是其它在远处放枪放箭的也一样能分个赏银,人人有份。

    最次也能分得个二三两了,哪怕到了此时明末,二三两银子也还是挺值钱的,哪怕是陕甘地区大旱灾年时,一石大米也不过四两银子,平时一般就是一两银子一石,在江南富庶地区,甚至往往只要五钱银一石大米。

    此时越是王朝末年,白银的购买力越坚挺,铜钱一千,只值白银四钱几分。

    朱以海面带微笑看着这些刚才勇悍无比的老兵们还一身血的谢恩领钱,以前读明史,总觉得明末的武夫跋扈,军兵如匪,但现在却觉得这些人非常可爱。

    起码现在,这些人就是他最基本的保障了。

    这一群刚为他拼了命的老兵,比什么鲁王爵位都还可靠保险。

    诚如有大家说的一样,真正的权力不是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的。

    虽然给钱也有隐患,但要想马儿跑,肯定得先让马儿吃饱,尤其是在这种特殊时期。

    穿越以来,朱以海一刻不停,干了几件大事,一是拒绝继续南逃,决定留下来抗清。其二就是面对嚣张的清使,毫不客气的下令砍翻,再就是对王相为首的这些悍卒笼络。

    这边一锭锭大元宝往下发,换来一个个勇卫老兵的感激拜谢。

    尤其是王相,已经很忠心的提刀站在朱以海身前,俨然第一忠诚卫士。

    这面热热闹闹,那边也早喧哗一片了,戴光大引清使前来,本就跟了一群投降派带路党的官吏缙绅们,还有许多闻讯赶来瞧热闹的吃瓜群众。

    谁知道今天还真瞧了个大热闹,吃了个大瓜,谁都想不到这满城风雨中,来台不过半年多的鲁王居然不但没逃,还不肯降,不仅不降,还直接就让王府护卫砍了清使的脑袋。

    那一堆拖着金钱鼠尾的真鞑子首级摆成一堆,跟银灿灿的元宝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另一边地上沾满灰尘死不瞑目的戴知府的脑袋,更是震慑了无数人,尤其是那些投降派们。

    有人双腿战战,有人左右观望,想要寻机会开溜,还有人双眼乱转,在考虑是不是要见风使舵·······

    当然,也有许多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贩夫走卒们,发出阵阵惊叹之声,甚至拍手叫起好了,他们这些最低层之人,今天却觉得格外的舒畅。

    鲁王杀鞑子真是令人痛快。

    那些护卫们真是勇猛!

    大木瓜死的好!

    “王爷千岁!”

    “大明万岁!”

    乱轰轰的叫喊声中,甚至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乞儿,举着打狗棒兴奋的高喊出了鲁王万岁的口号。

    “鲁王万岁!”

    “万岁!”

    朱以海站在台阶上,对着那明显触犯大忌的口号无动于衷。

    社稷危亡,江山无主,鞑虏入关占据北京想当天下之主,李自成、张献忠也都先后称帝建国,难道偏偏他大明太祖高皇帝第十世孙,堂堂大明第十一代鲁王就做不得皇帝?

    弘光、潞王不敢战,他朱以海可以一试!

第5章 忠义

    “朱同知,你这是要去哪啊?”

    一袭锦衣的张国俊挡住了台州同知朱辂的去路。

    朱辂额头冒汗,脸色苍白,本来以为今天陪着清使来鲁王府能立一功,谁知道却是这般结果,此刻他万分后悔,早知道就不来了。

    望着似笑非笑的张国俊,朱辂赶紧拱手,“张公子,咱们也是相识多年了,还请拉我一把。”

    张国俊呵呵一笑,“王爷请诸位入府共商大事呢,戴光大不识时务做了汉奸卖国贼,如今已被诛杀,朱同知你现在可就是台州府最高长官了,可不要也站错了队。”

    “不敢不敢。”朱辂很不愿意搅和到什么鲁王大事中去,可眼看张国俊一手按着绣春刀柄,也只能无奈转身。

    王府门前。

    来看热闹的人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百姓闻讯赶来,比平时赶社戏逛庙会还兴奋。

    在那乞儿一声万岁高呼之下,还真就有许多人跟着喊万岁,有些人纯粹是凑热闹,甚至是故意瞎胡闹,也有些人是热血激昂,觉得这大明朝自崇祯烈皇殉国以来,弘光、潞王等没有一个有为的,如今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个刚硬的鲁王殿下,自然也就存了几分幻想。

    更有一些墙头草投机者,见状跟着呼喊,想要博一博,捞个从龙劝进之功。

    朱以海丝毫不惧,悠然自得的站在那,甚至学起某位伟人向吃瓜群众们挥手致意。

    王相这个新任勇卫营游击将军,已经迅速的进入角色,他第一时间向朱以海举荐了一群老兄弟,让他们分任勇卫营的千总把总百总队总等职,朱以海也是一一接受,当面向这些老兵授予军职。

    仪式有些简单。

    朱以海给这些新任军官们肩膀上拍一拍,然后说几句亲近的话,让一群丘八老兵们居然也觉得热血沸腾,特别是在那些万岁声中,让这些丘八们觉得自己也成了天子鹰犬,激动的高声大喊效死尽忠。

    来招降的鞑子使者反被干翻杀尽。

    带路的知府戴光大也被砍成三段,扑街门前。

    其它带路的投降派官吏缙绅们没走脱,被张国俊带王府护卫拦下,一个个请进了王府‘共商大事’。

    长史谷文光看着这激昂又混乱的局面,只感到阵阵晕炫,不是说好了乘船出海先去福建,再下广东吗,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局面了。

    怎么连北使都杀了?

    这可就没有半分余地了。

    他想劝朱以海,别一时热血上头,想坐那把椅子,就昏了头啊。这大明天子还有什么好当的,当亡国之君吗?

    可现在他连鲁王面前都挤不过去了,鲁王看到他在着急在呼唤,可却把头扭到一边去了,那王相的义子,新委了勇卫营中军千总的年轻人更是不客气的挡住他过去。

    谷文光颓然万分。

    失宠了!

    ······

    临海郊外,谁园。

    园中书房之中,号为小寒山子的园主陈函辉正在挥笔疾书。

    绝命书。

    这位台州士族名门的一代名士,诗书双绝,名满天下,天启七年乡试中举夺得头名,崇祯七年会试中进士,短暂任过一任靖江县令,得罪东林党而被革职,回乡读书,东阳许都白头军之乱,陈函辉破家招募三千乡勇,协助同知朱辂一起平乱,功成身退。

    后恩师黄道周向弘光举荐这位得意门生,他被连续七道诏书征召任职方事主事监军河南,后中途改赴扬州监军事,因母病危辞官回乡。

    可还未到家,母已病亡,母亲丧事还没办完,结果又传来扬州被鞑虏攻破,血屠十日的惨剧。

    孝未尽到,忠也没尽到,忠孝欲两全,却皆不成。

    弘光出逃被俘后,听闻潞王在杭州被拥为监国,陈函辉听闻,大为振奋,变卖家产,准备再次招募乡勇,起兵北上勤王,可很快他又收到了恩师寄来的急信。

    潞王毫无担当,杭州文武劝进拥立,百般推辞,最后推辞不过勉强答应,却马上就暗里派人出使清军求和,求和不成,转而又立马投降。甚至不顾大将方国安正率兵在杭州城下与鞑虏交战,潞王却在城头上命人缒下酒肉犒赏交战的清军······

    天下奇闻。

    奇耻大辱!

    大明朝有这样的君王,这江山社稷如何不亡?

    这天下还如何救亡?

    恩师黄道周已经匆匆南下,欲去岭南联络抗清,来信让他一起南下。

    可陈函辉已经万念俱灰了。

    对未来已经不抱半点希望。

    弘光、潞王,都是一样软弱无能。

    如今江山无主,按大明的谱序,最有资格继位的是万历皇帝明神宗子孙,天启、崇祯兄弟俩死后,皇位最后是落到了神宗的孙子,也就是他第三子福忠王朱常洵的长子朱由崧头上。

    弘光帝朱由崧被俘后,后继无人。

    皇位本应当是他的叔叔们最有资格,比如六叔惠王朱常润,七叔桂王朱常瀛,是轮不到堂叔潞王朱常淓的。

    只是惠王朱常润虽在浙江,但这人整天念经崇佛,完全不靠谱,又胆小怕事,而桂王朱常瀛本来是封在湖南衡州,结果张献忠攻破衡州,朱常瀛逃奔文本梧州,儿子朱由榔都被张献忠俘了去。

    所以后来马士英等一干人最后拥了潞王朱常淓,觉得一来就在杭州,二来相对靠谱些,毕竟当初东林党就想拥潞王不拥福王的。

    谁知道潞王这么懦弱怕死,未战先降。

    而潞王一降,惠王朱常润也立马就降了。

    黄道周等一些早就看出潞王怕死软弱的大臣,也就都奔往岭南,想要去拥桂王朱常瀛继续扛起大明的旗帜抗清。

    陈函辉曾经与旅游达人徐霞客关系极好,徐霞客曾经在桂王府呆过一段时间,跟他说过桂王父子跟河南的福王周王等人都一样,贪婪残暴。

    陈函辉不想去拥这样的桂王。

    失望透顶的陈函辉昨天见了来访的朱辂,他们曾并肩剿灭许都之乱,关系还不错,甚至朱辂的能力也还是不错的,可朱辂都已经对大明绝望,心灰意冷之下打算归附清虏,还来劝他一起归附。

    陈函辉拒绝了他的劝降,虽然朱辂说他在北边有关系,可保他一个前程,但陈函辉不屑一顾,甚至最后跟朱辂割袍断交,将他赶出了门。

    他知道今天清虏的招降使就会到台州,不出意外,台州明天就会换上清虏的旗帜了。

    陈函辉不想逃,也不愿做亡国奴。

    写下数首绝命诗,陈函辉取出三尺白绫,准备在书房自缢。

    生为大明之人,死作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慧业降生文人,此去不留只字。惟将子孝臣忠,贻与世间同志。

    白绫在梁上垂下。

    陈函辉毅然绝然的踩上凳子。

    “砰!”

    书房门被猛的推开了,陈函辉的长子冲了进来,“父亲,北使进城了。”

    陈函辉头也没回,“我早已知晓,待我死后,你替我简单收敛,将家中奴仆遣散,然后你护着你母亲去广西,我恩师在那边,你是家中长子,有为家族传宗接代的重任,你二弟三弟他们都已经决定,送走我后,便会一同灵江自沉,殉国忠义·····”

    “父亲,你听儿子说,事情有变。”

    “鲁王,”

    “鲁王跑了吗,哎,跑吧,他一无兵无权的年轻藩王,又何忍让他背负这些。”陈函辉对这位年轻的鲁王印象还是不错的,同城半年相处,觉得很对脾胃。

    “父亲,鲁王没跑,戴光大与朱辂他们在码头迎了虏使,然后去鲁王府,结果虏使狂妄,不仅要王府开中门迎接,还要鲁王亲迎,结果鲁王却让王府护卫直接把那十个真鞑子给全杀了,连戴光大都一起砍了。”

    陈孝文越说越激动,满面通红,

    “现在鲁王府前万人欢呼,齐声雷动,甚至有许多人直接喊出了鲁王万岁,而鲁王竟不推辞······”

    “父亲,鲁王在府门前重赏斩虏护卫,还公然宣称要重建勇卫营,还当众任命了原勇卫营千总王相为勇卫营游击将军,现在又把朱同知等一众人都请进了王府,”

    “鲁王还派了人来咱府上,说要邀请父亲前去王府,共商大事!”

    “父亲,你说鲁王是不是要举兵起事!”

    本已心若死灰的陈函辉怔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有如枯木逢春般迅速恢复生机,他瞪大眼睛,似不可思议。

    “鲁王,我早看出鲁王非一般人也,宗室诸王中,最有骨气和勇气的就是唐王和鲁王了,当初唐王敢不听诏令募兵北上勤王,鲁王在兖州尚是镇国将军时,便也能提铳血战鞑虏·····”

    激动的陈函辉脚下不稳,直接从凳上摔落,陈孝文赶紧上前扶住父亲。

    “父亲小心。”

    “快扶我下来,帮我更衣,我要去见鲁王,不,我要先为鲁王做檄文一篇!”

    “拿笔来!”

    手握紫毫,陈函辉心潮澎湖,文思泉涌,笔走龙蛇,檄文如刀。

    檄曰:呜呼!故老有未经之变,禾黍伤心;普天同不共之仇,戈矛指发。壮士白衣冠,易水精通虹日;相君素车马,钱塘怒激江涛。

    呜呼!三月望后之报,此后盘古而蚀日月者也。

    昔我太祖高皇帝手挽三辰之轴,一扫腥膻;身锺二曜之英,双驱诚谅。合文祖之栉风沐雨,递诸宗而布泽推膏。历年二百八纪,何人不沐皇恩;传世一十五朝,寰海尽行统历

    ······

    身家非吾有,总属君恩;寝食岂能安,务伸国耻。

    ·····

    岂曰同袍,岂曰同泽,咸歌与子同仇。聚神州赤县之心,直穷巢穴;抒忠臣孝子之愤,歼厥渠魁。班马叫乎北风,旗常纪于南极。以赤手而扶神鼎,事在人为;即白衣而效前筹,君不我负。一洗欃枪晦蚀,日月重光;再开带砺山河,朝廷不小。海内共扶正气,神明鉴此血诚。

    谨檄。

    千字激昂檄文,挥笔而就。

    最后一字写完,陈函辉胸中吐出一口浊气,浑身舒畅,将毛笔掷于地,卷起檄文,陈函辉面红耳赤拔腿就跑,“随我拜鲁王,不,拜见吾皇去!”

    “大明有救了,天下有君了!”

    “门户膏肓,河北贼置之不问;藩离破坏,大将军竟若罔闻。开门纳叛,皆观军容使者之流;卖主投降,尽弘文馆学士之辈。乞归便云有耻,徒死即系纯忠。

    “太祖高皇帝显灵,泉下庇佑也!”

    陈函辉一路手舞足蹈,状若疯狂的奔向紫阳宫鲁王府!

    沿途还不断高呼鲁王万岁,大明有救了,引的无数路人侧目,却也让百姓阴霾的心中,洒下几缕光芒!

第6章 监国

    转身走入王府,朱以海收起了脸上的微笑。

    此时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斩了十个真鞑子一个汉奸狗知府,固然有几分大快人心,但也诚如投降派谷文光所恐惧的那样,这是彻底的捅了马蜂窝了。相隔不过四五百里的杭州城,现在就盘踞着鞑子南征副帅博洛。

    这个博洛虽然爵位仅是贝勒,可却不简单,他是野猪皮努尔哈赤之孙,饶余郡王阿巴泰之子,清初的理政三王之一。

    他随豫亲王多铎南下,也是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如今分兵镇守苏杭一带,手中满蒙八旗上万,更有无数投降的明军,历史上后来正是博洛杀了个回马枪,授封为征南大将军,破浙江钱塘防线,把朱以海赶下海,再攻福建,俘杀隆武帝。

    这人侵略了大明东南半壁江山,手上沾染了无数汉人的鲜血。

    这种剑悬头顶的感觉,实在太坏了。

    “殿下?”内奉承刘朝见鲁王发愣出神,小声叫唤,“让奴婢为殿下提铳吧。”

    朱以海回神,看到手里还提着的那把火铳,摇了摇头,他现在面临着很严峻的局面,一步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干脆寻个地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的把刚刚射杀掉尼哈而打空的火铳又再次装填起来,等火铳装填好,再次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时,朱以海方才感觉自己那空荡荡的心有那么一丝充实,自己的手中有了一点依靠。

    虽然他也知道这两把火铳,也无法面对博洛的杭州十万人马,更别说多铎此时还坐镇南京,满蒙八旗加上汉军包衣,以及新降的弘光朝各种兵马,手中更有三十余万大军,但毕竟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是有一丝反抗力量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朝。”

    “奴婢在。”

    “你去府库取一万两银子出来,给王相,让他带手下弟兄,就在台州招募忠心赤胆的勇士入募,重建勇卫营。”

    刘朝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劝说道,“殿下,勇卫营乃御林禁军,是不是换个名头,不如还是充实鲁王指挥使司,或鲁王护卫?”

    勇卫营是天子直辖的御林禁卫,兵部和京营都管不着,鲁王一个藩王如何能重建勇卫营,这早已经僭越了。

    可朱以海却丝毫不以为意,“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这些。崇祯皇帝上吊殉国了,弘光逃跑被俘了,潞王监国五天就献城投降了,这大明朝如今天不见日,国不见君,人心惶惶,天下动荡,我朱以海责无旁贷该站出来挑起这副重任。”

    “朱常淓不想当监国也不敢当,那就我来当好了。”

    这番话这么直接的当众说了出来,让刘朝惊的面色更白,而一边握着戚家刀忠心护卫在侧的王闯子闻言,却越发激奋了。

    “监国······”

    “没错,国不可一日无主,大明还没有亡,这天下也没还有亡,皇明朱家的子孙也没死光,”

    朱以海可不会在这个时候扭捏,既然下定决心,就得把一切有利条件资源整合起来,历史上的朱以海吃亏就吃亏在虽然有心抗清,绝不投降,但却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主动承担起监国之任。

    杭州潞王投降后,朱以海仅是称病推辞去杭州,虽然暂时拖着不用去清营,可也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

    等过了几个月后,浙东各地义师起兵,大家来拥朱以海去绍兴监国,朱以海虽然也答应了,可实际上,福建的郑氏集团却与黄道周苏观生等许多朝中大臣们早就拥了唐王为监国,并很快就正式称帝。

    等到朱以海在绍兴称监国后,福建很快就派来了使者,这时大家才知晓,原来唐王比鲁王早一步称监国,并已经称帝了。

    唐王派使者要求鲁王退位归藩,不少浙东的官将也都觉得唐王已经称帝,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所以也支持奉唐王正统,朱以海最后无奈只好宣布退位归藩,返回台州。结果等他到了台州后,浙江的张国维等一些大臣却又认为此时国乱,浙江又在前线,没理由奉福建的唐王,大家就该尊奉鲁王为监国继续抗清大业,并说唐王鲁王皆为大明疏藩,不若约定,将来谁能先收复两京,谁就为天子。

    朱以海也在这种争吵中再次被拥往绍兴监国,不过浙闽两藩也由此生隙,后来还互相攻伐,导致了两藩的迅速败亡。

    在朱以海现在看来,南明朝内讧一直到灭亡,几个短命皇帝的小朝廷都没摆脱过内斗,但是既然他知道了这个先机,那就应当避免。

    他现在就果决一点,直接继监国位,那唐王就比他晚一步,以后大义名份也在他这边。

    也能更好的整合浙江的人心军心。

    其实他也想过说干脆去投唐王,毕竟唐王是个极有血性的宗藩,而且论辈份,唐王还是他的堂叔,相比起弘光和潞王、永历等人的懦弱无能,这是个很有进取之心的王爷。只不过唐王称帝后,隆武政权并没能坚持多久,最大的原因还在于隆武帝基本上是被福建的郑氏集团拥立的。

    称帝后隆武政权很快就全部被把持在了郑家兄弟手中,隆武完全就成了一个傀儡,隆武一心想要北伐,收复中原,可郑家根本不愿意北上抗清,只想割据一方,甚至把隆武帝和小朝廷当成一个政治筹码。

    去福建,不会有半分作为。

    不如留下浙江自己干。

    虽然历史上朱以海失败了,最后败逃福建后,还被郑彩给控制住,也成了个傀儡,郑彩死后,又被迫投奔郑成功,最终忧愤病死金门,但朱以海觉得,还是自己干更有机会些。

    论辈份,朱以海是崇祯皇帝的堂叔,不过比较疏远了,毕竟朱以海的朱元璋的十世孙,崇祯是朱元璋十一世孙,但是,崇祯是朱元璋第四子朱棣这一支的,而朱以海是朱元璋第十子朱擅这支的,真论起来,早出五服了。

    不过嘛,崇祯死后,因崇祯和天启都后继无人,而天启的父亲明光宗泰昌帝朱常洛虽生了七个儿子,但除了长子天启帝和第五子崇祯帝成人,其它的皇子都早夭。所以当崇祯殉国,几个皇子又失踪后,帝位自然又回到了明神宗万历帝这里。

    当初南京文武拥立福王朱由崧,正是因为他是万历皇帝在世的最长孙子。

    而当弘光帝朱由崧和他的皇子们也被俘后,皇位继承再次面临问题,最后只能是由他的叔父们继承。

    一母同胞的惠王朱常润和桂王朱常瀛在法理上,是最有继承权的,惠王年长,因此最有继承权。

    但是弘光被俘后,在杭州的首辅马士英等却觉得惠王不正经靠不住,桂王封地被西贼攻破后逃去广西太远,所以最后就拥了万历帝的侄子潞王。

    谁知潞王更靠不住,潞王献杭州而降,然后惠王马上就也跑去杭州投降了。

    这下,大明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就应当是桂王朱常瀛了。

    不过朱以海可不管这些,桂王朱常瀛就是永历帝朱由榔的老爹,历史上也快死了,他的儿子更是个不争气的,只会一路跑跑跑,硬是跑了十几年。

    一个能打的都不行,那自然就得自己上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客套个什么。

    自己又想当皇帝,又不好意思说,非得别人来劝进,猜来劝去都错过大好时机了,这不有病吗。

    朱以海知道,他在皇位继承权上是没半点资格的,相差的太远了,就算桂王突然病死了,他也还有儿子,就算他儿子也都暴毙了,可万历皇帝其它死去的儿子们,总还有儿子的,哪怕万历帝所有子孙都死光了。

    那也是往上推到隆庆皇帝那,隆庆皇帝上面还有嘉靖皇帝呢,崇祯到朱元璋,整整十一代呢,大明十六帝,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一个鲁王的子孙来当皇帝的。

    不过眼下毕竟不是正常的续统,只要他朱以海动作够快,把旗早立起来,名号早打出去,还是有很大机会的。

    况且,要想抗清,大明朝这面旗帜还很重要,皇帝的头衔就更加重要了。

    这么一笔顶级资源,朱以海不可能放弃。

    “殿下,末将等誓死追随效忠,共拥殿下监国摄政!”王闯子很有武夫的爽快利落,既然认定了鲁王对胃口,那也就毫不犹豫的表态响应支持。

    一群刚被朱以海授封为勇卫营军官们的悍卒,也都拍着胸口直接拜称监国。

    “刘朝,再加一万两银子,要抗击鞑虏,中兴大明,离不开忠心耿耿勇猛的将士们,军饷一定得充足。”

    刘朝有些为难,两万两银子对于鲁王府来说,也是一大笔钱了,毕竟他们也是去年才一路南逃来的。

    更何况,就算拿的出来,但刘朝还是不太放心,这些丘八们勇悍是勇悍,可未必就真的能信任啊。

    万一这些人拿了这大笔银钱,最后招募了兵马,却反而拥兵自众,跟当初弘光的江北四镇,或是湖北的左良玉等人一样呢,那岂不是养虎成患。

    “有问题?”朱以海问。

    “殿下,奴婢只是觉得,就算重建勇卫营,但惯例是由御马监统领,还要派文臣监军,军饷粮草虽由皇帝特拔,但也有专门的文官督理粮饷军需的······”

    刘朝隐诲的提醒朱以海,以文驭武那是大明的祖宗制度,而控制军队的粮饷器械,更是控制丘八们的要点秘诀。

    否则,这些武夫随时可能失控。

    王闯子站在那,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家毕竟早年是大明四川的镇边军户,后来调到辽东从军,在关宁军当了几代兵,再后来调入勇卫营,对军中的那点事情是清清楚楚的,当下倒也没半分不满,反而是拍着胸膛,主动向鲁王道,“刘奉承说的正是,还请殿下派一位大貂珰来统领我等武夫,再派一两位进士来督理粮饷,我等粗鄙武夫,只知打仗,对管理钱粮等一窍不通,殿下给我们银子,我们也不会花!”

第7章 登位

    张国俊急匆匆的走着,一路带风的闯进了朱以海的书房。

    “殿下要给王闯子两万两银子?”

    “嗯,勇卫营重建不是玩笑,我希望勇卫营能够尽快重建,募满三千勇士。养兵很费钱的,既要吃喝,还得给些安家费用,更别说要置办武器钱粮装备等,每一样都要花钱的。两万两银子其实也管不了什么事,我还正打算找你先借笔银子。”

    朱以海一边说着,一边停下手中的笔,将一张刚写好的借据拿起来递给张国俊。

    张国俊接过,目光扫过,脸色微变。

    借银两万两,月利三分。

    “我知道你们宁波张氏也经营当铺,月利三分,借十两,五个月利息一两五钱,三年十两零八钱,单利。我没有什么东西可抵押,便用我鲁王朱以海的信用担保。两万两三年利,两万一千六百两,加上本两万两,到时本息给你四万一千六百两。”

    张国俊看着这张借条,有几分无语的感觉。

    宁波张家地方豪强,不仅从事海上商船贸易,甚至也做着金银铺、钱庄当铺等这些生意,月三分是没错,不过一般都是属于短期的活当,虽是单利,实际利息还是挺高的,毕竟是有抵押的抵挡,比起一般的民间高利贷自然要低些。

    一般情况下,大额长期借贷,利息肯定没这么高,不过条件也高,不会轻易把大笔银钱借给你。

    朱以海开口要借两万两,这让张国俊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知道你们张家家财万贯,别说两万两,就是二十万贯也是轻松能拿的出来的。”

    张国俊无奈,把借条递回,“王爷若缺钱,直接开口,我们张家自会送来,何须说借。”

    “这不一样,若是千八百两,我自然就不说借了,但这是两万两,你们张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所以一码归一码。”

    张国俊心想,若按这样说,我为何要借给你,两万两银子给你,你转头给王闯子练勇卫营,这不是打水漂吗?

    “王爷真铁了心要留在这里抗清!”

    “要不然呢?”朱以海呵呵一笑,“我不仅要留下来,还已经决定即位监国,统领大明军民一起抗清!”

    “王爷何不再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书房中一时沉默。

    良久,张国俊见鲁王眼神坚决,也无法开口劝说,只是迂回道,“王爷是想倚望王闯子?可王爷想过没,王闯子现在手下不过几十号勇卫营溃兵,就算王爷重建勇卫营,可一时间新招募的几千人马,又堪何用?”

    “王闯子的义父黄闯子都打不过清军,江北四镇加起来十几万人马也一样打不过,甚至当年王闯子还在关外辽东的时候,朝廷举国之力供应关宁军,打造的关宁防线,也一样打不过鞑子·······”

    朱以海摇摇头,“有些事情,就算知道前路困难重重,可总还是得去试一试的。”

    “那些武夫未必可信,勇卫营号称第一御林军,可是不也出了田雄、马得功这样的汉奸贼子?”

    “国俊啊,我自南来,你们张家对我也算是多有帮衬,这些我都是记在心中的。之前我为你请封了个锦衣卫百户之职,如今我要做大事,身边更需要亲信之人帮衬。我打算授你为锦衣卫指挥使,你来帮我重建锦衣卫,替我统领这天子亲军,如何?”

    锦衣卫指挥使。

    这在大明朝可是个名头极响的官职,不仅仅是品级官,更重要的还是锦衣卫的权势重,锦衣卫指挥使更向来是天子心腹,位高权重。

    去年还仅仅是个江南诗社里附庸风雅的富家公子,突然间就要给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头衔,张国俊都有些懵了。

    “王闯子替我重建勇卫营,护卫在外,你则替我再组锦衣卫,侍卫在内,如何?”

    张国俊激动的面色通红,在锦衣卫指挥使这顶巨大的帽子面前,他也无法淡定,虽然觉得大明朝快完了,觉得台州成了危险之地,但是锦衣卫指挥使这头衔太诱人了。

    朱以海见他模样,知道成功了。

    笑着把借条再次伸过去,“这两万两借款,到时勇卫营和锦衣卫各拔一万两。”

    张国俊没法再拒绝,伸手接过借条,“我这就去安排运银子来。”

    匆匆而来,复匆匆而去。

    刘朝进来禀报。

    “客奉承正和李公公求见殿下。”

    朱以海一张借条从张国俊那里借到了两万两银子,心下正高兴,听了后对刘朝道,“这两人啊,定是冲着勇卫营提督的位置来的。”

    李国辅本就是勇卫营提督,他是原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的义子,韩赞周拥朱由崧称帝有功,成为弘光朝第一权势大太监,得势后自然就安排了义子李国辅做了勇卫营的提督。

    不过后来韩赞周跟首辅马士英起冲突,数次劝说弘光不要荒废政事,结果失宠,然后马士英趁机让自己儿子做了勇卫营提督。

    至于客凤仪,他是鲁王府宦官机构奉承司的司正,王府第一首席太监,以前跟谷文光一样,都是极得鲁王信任的,堪称鲁王府的卧龙凤雏。

    朱以海脑中浮现了这两人的一些未来历史轨迹,李辅国后来倒是在鲁王这里一心抗清,后来鲁王兵败后仍曾在江南碾转抗清,始终不曾降清,最后兵败不知所踪,而客凤仪一直管着鲁王的行宫内务,只是却跟谷文光一样,在他兵败后马上降了清军。

    “刘朝啊,我想让你去勇卫营提督军务,你可愿意?”

    朱以海突然道。

    刘朝愣住,他在奉承司排第四,地位远不如客凤仪,头上还有好几个太监比他资历和品级高。

    勇卫营提督,惯例是由御马监太监兼任的,比如崇祯朝第一任勇卫营提督就是曹化淳,弘光朝时李国辅提督勇卫营,当时也是任御马监太监的。

    “奴婢,奴婢····无能····”

    “刘朝啊,你也是鲁王府的老人了。”

    刘朝点头,“当年是我义父,王府的刘老内奉承在一个寒冬腊月的早上,在王府外的巷子里捡到了被遗弃在那的我,当时我尚在襁褓之中,差点就冻死了。我打小在王府长大,王府对我有再造之恩·····”

    鲁王府虽然活了刘朝一命,却也拿走了他的宝贝,朱以海也不知道这是恩还是什么。

    不过刘朝在鲁王府多年,确实跟个家生奴一样忠心耿耿,而且他脑中有刘朝历史上未来的记忆,舟山血战后,鲁王在舟山群岛的反清基地被攻灭,当时鲁王正带兵北伐,不料老家被破。

    鲁王妃等嫔妃跳井自尽,刘朝则帮助掩埋水井后,拔刀自尽殉国。

    正因此,朱以海对刘朝十分信任。

    一个能够为你付出生命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信任呢。

    “刘朝,我知道你向来忠心谨慎,所以才特意让你去勇卫营提督军务,有你在,我也放心。”

    “殿下,御马监太监李公公品级高资历重,且之前也提督过勇卫营,他比奴婢更适合。”

    朱以海却摇头。

    “李公公我另有重用,准备让他提督东厂,与张国俊的锦衣卫协力办事。”

    朱以海跟李国辅不算熟,对这个来投奔自己的前御马监太监、勇卫营提督,也不是完全放心的,就算知道他坚持抗清没投降,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换个位置,不能让他继续提督勇卫营。

    锦衣卫和东厂,虽然在大明朝名声不怎么好听,尤其是在明末,甚至有点臭大街了的味道。不过朱以海却觉得,厂卫这样的特务情报机构,其实还是很有必要的。

    这犹如天子耳目,这种局势下,耳目更得清明才行。

    “我对勇卫营有大用,你得替我看好了。”

    刘朝一听,咬牙应下,“奴婢一定替殿下提督好勇卫营。”

    “殿下,朱辂等已经等了许久了,另外,台州有民望的缙绅耄老也已经请来了许多,正在前厅等候。”刘朝赶紧又禀报起另一件要事。

    “嗯,知道了,这就去。”

    通往前厅的备弄上,朱以海一步一个脚印,步伐越来越坚定沉稳。

    当他出现在前厅门口时,厅内早已经等候许久的一群人纷纷起立迎接。

    “听闻殿下勇当大任,欲匡复社稷,中兴大明,陈某激动万分,特为殿下写下一篇北伐檄文献上!”陈函辉举着千字战檄第一个奔到朱以海面前,大声说道。

    朱以海接过,不住点头。

    这时又一人挤了上来,“听说殿下欲监国摄国?”

    朱以海目光迎上去,认出这是山东老友宋之普,祖籍山东临沂,崇祯朝进士,选翰林院士,做到户部左侍郎,他父亲也在朝为左都御史,父子同殿称臣,一时美谈,宋之普之前做过台州知府,崇祯末因病在籍休养,结果闯军入京,接着吴三桂又引清军入关,北方沦陷,宋之普只好南下。

    路上跟从兖州南下的朱以海倒是同路而行,一路上关系处的不错,朱以海后来被弘光封到台州,便也邀宋之普同来。

    面对这位一同逃过难的山东老乡,朱以海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没错,两京沦陷,神州无主,人心惶惶,我责无旁贷。邀请诸位前来,便是要商议此事。唯有再立朝廷,才能更好的号令天下百姓一起抗击鞑虏,中兴大明。”

    “则甫兄,可愿共襄大事?”

    宋之普大礼参拜,“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时另一位台州缙绅柯夏卿告诉朱以海,说刚才他本来跟宋之普都在灵江边上,已经下江准备自沉殉,被告之了鲁王杀北使决心抗清的振奋消息,于是便打算不死了。

    “留下这半副残躯,为殿下奔走,一同中兴大明也。”

    陈函辉振臂高呼,“择日不如撞日,就在此刻,摆案焚香,请太祖高皇帝画像悬于正堂,我等台州缙绅军民,便一起拥鲁王殿下监国,率我等共抗鞑虏,中兴大明!”

    宋之普和柯夏卿两个刚才灵河赴死同志,此时衣衫都还是湿的,也都激昂的振臂高呼,共拥鲁王监国。

    请来朱元璋的画像悬于正堂,众人拥着朱以海坐在画下,坐北朝南。

    陈函辉、宋之普、柯夏卿、张国俊、李国辅、王相、刘朝等一干众人,拜伏山呼监国千岁。

    在他们后面,是忐忑不安的同知朱辂等原一众带路党投降派,此时更是五体投体,头贴地上,屁股撅的比谁都高,喊的比谁都响。

    不管是愿不愿意,但是在这股突然卷起的浪潮之下,他们都被裹挟着。

    “北伐中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中兴大明!”

    山呼般的声音不断往外传播,传到了王府院墙之外,府外,是越聚越多的台州城百姓,听到这山呼,许多人如痴如醉,激动的满面通红,跟着振臂山呼,有许多人更是直接面朝着王府北面跪拜,口称万岁!

    真龙降世!

    人皇登位!

第8章 朝廷

    翼善冠、螭龙袍,

    就在台州临海城的紫阳宫临时鲁王府中,朱以海即监国位。

    仪式有些简单甚至草率,但在几位致仕乡绅的拥护下,也还是有些模样,这声声山呼,让所有参与者,都有种激昂沸腾的感觉,毕竟,大家都立下了拥立从龙之功。

    “便以紫阳宫为行宫,改台州府为东京,改台州行在为中兴府,改台州府衙为行殿······”

    “两京沦陷,烈皇殉国,弘光北狩,然大明还没有亡,朱家也没有死绝,只要我朱以海还有一口气在,发誓要亲提六师,北伐中原,匡复天下,中兴大明!”

    中堂上悬挂着太祖御容,微胖的脸庞满是亲切,又透着威严,绝不是后世网上有些人传的那张鞋拔子脸丑像,朱以海感觉这位鲁王的十世祖正在看着这一切,如果他真的能看到这些,也许此时会有几分欣慰吧,毕竟朱家也不全是软蛋怂包。

    “殿下!”

    宋之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浮想,此时王府厅中,虽有不少官员,既有朱辂这些的现任台州同知等,也有如宋之普这样的原户部左侍郎,陈函辉这样的前靖江县令、扬州监军,也有如柯夏卿这样的原天津兵备道,但基本上品级都不算高。

    反倒是一身红袍站在朱以海前面的李国辅、庞天寿两个太监,论起来才是真正执掌过大权的。

    要知道到了明末时,宦官二十四衙门中,司马监和御马监是最有权势的,司礼监代皇帝审批票阁,与内阁对柄机要,实为内相。御马监则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

    而且御马监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庄,与户部分理财政,为大明的内管家,两度设置的本厂,也是由御马监提督,与司礼监太监的东厂分庭抗礼,崇祯时,还由御马监太监提督勇卫营这支天子亲军。

    宋之普此时俨然为这台州临时小朝廷的百官之首,他激动之余,也向朱以海建议尽快组建完善朝廷各部,以恢复中枢职能。

    旗号是打出来了,但还得让天下人知道,得让文臣武将百姓们拥护,这个却不是那么简单的,尤其现在鞑虏盘踞金陵和杭州,近在咫尺,行动必须得快。

    “殿下,朱辂等人降虏,该如何处置?”

    朱以海坐在上首,瞧了眼面带惶恐不安的同知朱辂等一干带路党,心里其实对这些人很不屑,不过当此之时,却也清楚,国难当头,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史可法、黄得功的,虽然大明有孙承宗、卢象升、李邦华这些忠义之臣。

    但绝大多数人还都是如洪承畴、钱谦益、吴三桂这样的,毕竟真正能舍身起义敢于牺牲的又有几个呢?

    那是督帅巡抚总兵公侯们都纷纷而降时,地方上的同知知县等这些中下层官员,大多数选择苛且偷安都也能理解。

    不过理解归理解,朱以海现在毕竟已经正位监国了,这些人的问题就不再是个人情感的事了。

    “殿下,这些软弱的奸贼,都杀了。”

    朱以海沉思。

    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确实简单,不过要考虑后果。

    良久,他缓缓道,“戴光大、朱辂身为一府父母官,饱读圣贤之书,经历重重科举大关,最终金殿题名,中得进士,然后选官出仕,任官多年做到绯袍,当此国难之时,本当与国休戚,结果却只想着降虏,甚至主动投降带路,实为可耻,不可饶恕!”

    “杀!”王闯子等几员武将大声道。

    朱辂也曾是招募义勇平定过许都之洛的官员,还算是有勇有谋的,可此时也是在朱以海的面前,膝盖无力,连反驳都没敢,只是跪在那磕头求饶。

    陈函辉看着朱辂,有些不忍,虽然昨天他才愤愤的将他骂出家门,甚至割袍断交,但毕竟也是一同共事过。

    “殿下,朱辂降虏,确实大罪,然则其在台州为官数年,保境安民也确实有些功劳,如今殿下要中兴大明,正是用人之际,不如许他戴罪立功,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以海本来也没打算杀朱辂等,主要还是现在这局势,降虏降贼的都是大多数人的行为了,若是大开杀戒,这无疑是直接把这些人全赶到对立面去了。

    “朱辂,你可知罪?”

    “罪臣一时糊涂,罪该万死。”

    “知罪便好,降虏首恶戴光大已诛,尔等附逆,本在不赦。现在陈公为尔等求情,孤便暂给你们一次机会改过自新。”

    伟人说过,革命的首要问题就是弄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如果连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都分不清,不能团结一切力量,那么是很难成功的。

    当初崇祯在面临国内农民军和关外的建虏鞑子时,就有些处置失当,分不清主次,结果两边都没有控制住,最终落得自挂东南枝下场。

    而弘光朝在南京建立后,更是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在当时万分危急的形势下,弘光朝的君臣们居然研究出了一个联虏平寇的决策。

    要知道清军入关后,闯军节节败退,西营其实也不成势,这种时候,入关的清军一个打三个,弘光朝君臣们只要稍有点脑子,都知道此时联合合弱离强,先抛开跟农民军的恩怨,联合起来一起先把鞑子赶出关外再说。

    但弘光朝君臣不这么想,他们非要一厢情愿的想着联合清军,趁农民军溃败时,趁他病要他命,把这些乱民反贼全杀了。至于清军嘛,向他们求和约谈,想要划江自治,南北两朝。

    这比当年北宋海上之盟,联合金兵灭辽还要愚蠢。

    弘光朝不仅要联虏平寇,还一直在追究北京沦陷后,投降过闯军的那些官员,甚至追究他们的家人,北方被闯军攻占地方投降的官员,也一直在被追究。

    这些愚蠢的举动,都极大的削弱了弘光朝稳固的根基。

    如今大明的形势是一边倒,要求所有人对大明死忠,也是不现实的,当然,也不能一味的宽容,否则背叛起来就没有半点成本和顾忌了。

    留一线余地就好。

    朱以海冷脸看着朱辂等一众不安的投降派,最后做出处置,朱辂等所有台州投降官员,皆贬降五级留用,将功赎罪。朱辂本是正五品同知,直接贬为从七品,更被革去同知之职。

    “另外,孤希望你们能够主动捐银助饷。”

    不说罚银或抄家,而是说让他们自愿捐献,也没有直接说个数,但朱以海这不过是留了个好操作的余地,反正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肯定要扒下他们一层皮才行的。

    朱辂跪伏在地上,悬着的心听到这话也终于松了下来。

    “罪臣愿将全部身家捐献出来。”

    朱以海满意的点头,“看你诚意吧,张国俊!”

    “臣在!”已经被许诺锦衣卫指挥使的大舅子张国俊立马高声应和。

    “孤授你为锦衣卫指挥使,你的第一件差事,就是配合朱同知等诸位将功赎过,负责接收他们的捐献。”

    “遵命!”张国俊有几分兴奋,这可是肥差。

    朱以海一眼看穿他的那点心思,冷声继续,“御马监太监庞天寿!”

    “奴婢在。”

    一名绯袍宦官闻声出列,这人却是今天刚到的,崇祯朝就已经是御马监太监,北京沦陷前,奉敕到兖州向朱以海宣读加封鲁王诏令,随后往南京传诏,闻北都陷,便与韩赞周等共拥福王朱由崧,之后奉命往闽浙、两广地区征税。

    他带着几十万两税银北上,结果半路上弘光被俘,南京沦陷,庞天寿后来听闻潞王在杭州就任监国,便又押着银子准备去杭州,谁知半路上又听说杭州潞王也降清了。

    庞天寿迷茫万分,带着押银的一支勇卫营人马拒绝了北使招降,主动的赶来了台州见鲁王,希望能够与这位宗室亲王汇合,继续抗清。

    结果船刚靠码头,就听说了鲁王的壮举,于是立马就来拜见了。

    朱以海对于突然带着几百勇卫营押着三十多万两银子来的庞天寿,简直是喜出望外,当然,庞天寿对大明的忠贞也让他佩服,而他脑中又有庞天寿未来的轨迹,知道他后来成了永历帝的司礼监太监,十分得势。

    虽说这庞天寿在永历朝跟首辅马吉翔勾结,参与永历朝中的吴楚党争,甚至最后还依附孙可望,帮着逼永历禅位,晚节不保。

    不过对于朱以海来说,明朝到死都是忙着党争,这很寻常。

    庞天寿起码一直是抗清的,这是最重要的一条。

    更何况,这次庞天寿北上,不仅押着三十万江南税银来的,而且还带了五百勇卫营兵马,还有一支三百人的澳门葡萄牙雇佣兵火枪队。

    原来这庞天寿在天启年间就受洗于汤苦望神父,入了天主教,是最早入教的太监之一,他跟天主教会的关系很好,因此在岭南两广征税时,还特意通过澳门耶稣会,在那边采购了一大批火器,并招募到了三百葡萄雇佣军。

    论资历,庞天寿还在李国辅之上,两人先后任过御马监太监。

    “庞天寿忠心耿耿,孤深为感动,如今国难当头,更需要你这样的忠心老臣。孤现在授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管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并提督东厂,你接下来跟锦衣卫张指挥使一起先办好朱辂他们这桩差事,朱辂等有心捐献助国,你们一定要交接好了,绝不许有人趁机贪污甚至敲诈等。”

    庞天寿明白,这是皇帝让他盯着张国俊,同样也是让锦衣卫跟东厂相互监督了。

    朱以海接着又道,“李国辅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管章奏文书,按内阁票拟批红。”

    “刘朝为御马监太监并提督勇卫营。”

    厅中渐渐安静下来。

    这几道任命有些出乎意料,似又在意料之中,宋之普等人都有些心情复杂,明代文臣与宦官们的斗争持续数朝,恩怨颇深。

    鲁王一监国,先安排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御马监太监、东厂、勇卫营以及锦衣卫指挥司这几个位置,不免让他们心中添了一丝担忧。

    不过宋之普等或许还是对鲁王充满期望,所以此时并没有马上站出来反对。

    “宋之普,孤拜你为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拟票。”

    鲁王接下来的话,却又让众人心安不少。

第9章 南巡

    宋之普被拜大学士入阁,这也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毕竟这里职位最高的文官便是宋之普了,又与鲁王有旧,刚刚立有拥立之功,此时论功行赏,肯定封赏不低。

    宋之普推辞了几下,也就接下了。

    虽然是六个殿阁大学士中排名最后的东阁大学士,但朱以海让他票拟,则又实际相当于是临时首辅了。

    “陈函辉为左副都御史兼侍读学士兼浙江巡抚,柯夏卿为戎政尚书兼翰林学士!”

    原兵备道虞大复和临海知县吴廷猷先前都不愿意随戴光大降清,各挂印归第,此时也因此被朱以海认定是忠贞之臣,特召来授予要职。

    虞大复授为通政使,吴廷猷则授为台州知府。

    一通加官拜职之后,小朝廷倒也有几分模样了。

    宋之普在内阁票拟,陈函辉负责都察院,柯夏卿这个戎政尚书则主要负责重建京营,大致上还是沿用明朝的朝政体制,虽然朱以海也认为明朝的体制经过近三百年演变后,变的有些畸形,尤其是其中太监参与中枢决策权力过重,另一方面文官过于压制武官,但一时半会,他打算暂不对这块下刀。

    “国家祸乱相仍,区区江南无以偏安,不如暂且南巡广州?”

    说话的是原兵备道虞大复,现在被朱以海授为通政使,他手底下原有的五百台州海道兵,也算是唯一一支正规军了。

    朱以海对这南巡提议只是一笑而过,南巡,不过是换个名的逃跑罢了。

    “不然,浙东沃野千里,南倚瓯闽,北据三江,环以大海,士民忠义知勇,这正是当初越王勾践成就霸业的原因也,况且,孤在此监国就位,本就是危亡之时聚拢人心之意,若是孤不战而逃,那天下百姓又还有几个肯相信我们,还对大明抱有希望呢?”

    若是朱以海在台州监国,然后马上南逃,那跟弘光、潞王他们有什么区别?

    早已对大明失望至极的天下臣民,又还有谁肯再对大明存有希望?

    所以明知相距几百里的杭州就有鞑子大军,可朱以海却不能跑。

    “可是台州无兵,鞑虏又近······”虞大复做为兵备道,也是文臣里懂些兵的,大明的兵备道有点类似于军分区正委这么一个职务,管理一道内的军务粮饷等等涉及军事的差事,属于巡抚直属,而大明的巡抚往往又提督一省军务或是兼理粮饷,甚至往往还要加兵部侍郎或都察院佥都御史等衔,让他们可以统领号令地方文武。

    虞大复做海防道,手下有一营五百兵,不过明末连九边的兵都糜烂不堪,更别说东南的海防兵了,嘉靖朝大倭乱后,浙东甚至与倭国断了贸易,所以兵更不堪用。

    说有五百海防兵,实际上估计七成都没有,更别说训练和装备了。

    至于鲁王要重建的勇卫营和锦衣卫,都只有一点骨架子,哪怕庞天寿从广东带回来五百勇卫营兵和三百佛朗机佣兵,但也不过杯水车薪。

    这边举起旗子来了,杭州的博洛听闻后,只怕会不顾炎热立马出兵来攻,到时如何抵挡?

    “海门参将吴凯有一营兵马三千。”朱以海道。

    大明在浙江设有一个总兵,全称是大明镇倭总兵官,驻于宁波。总兵以下,还设有四参将,即杭嘉湖参将、宁绍参将、台州参将、温处参将。形成了文有浙江巡抚、宁绍兵备道等四兵备,武有镇倭总兵和台州参将等四参将的格局。

    做为海防重镇,浙东兵马还是不少的,卫所很多,后来营兵兴起后,这边也有一总兵四参将。

    海门参将也叫台州参将,就驻于台州湾,距离临海城不到百里,参将吴凯统领一营三千人马。

    虞大复原是台州兵备道,正是海门参将吴凯的上司,对吴凯的协镇人马还是很了解的,所谓三千不过是号称,名册上是这个数,实际上根本没这么多。

    更何况,如今形势下,吴凯是不是还可靠,也不清楚。

    “臣愿前往海门宣敕,召吴凯领兵前来台州拜见殿下。”虞大复虽不知道吴凯如今是否降清,但仍然还是愿意亲自去一趟。

    “孤与卿同去,吴参将就算心有犹豫,孤也自信能够劝说他一同抗清。”

    “不可。”

    数道反对的声音一起响起,宋之普和陈函辉、柯夏卿等无不反对,连庞天寿、李国辅、刘朝等也都认为这太冒险了。

    万一吴凯已经降清,这岂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门去吗?

    不过朱以海却早就态度坚决。

    他自穿越之后就一直在谋划着未来出路,结合两世记忆,规划了一条极险的道路。

    不降、不逃。

    决战到底。

    要战,首先就得有自保的力量,光靠王闯子等一些老兵,短时间不可能招募并训练出一支可战的新军的。

    还是得依靠现有的大明军队,海门参将吴凯、石浦游击程名振、浙江总兵王之仁等等,这些都是必须要争取的对象,甚至还得尽快下手。

    “殿下,万万不可啊!”

    一群人都急了。

    朱以海却很淡定,他有淡定的资本,因为历史上吴凯便是最早响应鲁王抗清的明将,虽然后来他降了,但也是后来一败再败完全没了希望后才降的,起码这几年还是心怀希望愿意抗清的。

    还有石浦游击张名振,这位后来更是成为了鲁监国麾下第一敢战能战的大将,就算王之仁这员大将身上有许多明末将领们的通病,武夫嚣张跋扈,手下士兵没有军纪等等,但他抗清的决心是坚决的。

    最终兵败后,王之仁在海上把妻子儿女的坐船凿沉,然后自己驾小舟去了清军营地,大汉奸洪承畴听说后,激动的来见,结果王之仁根本不是去投降的,他只是见抗清无望,所以主动跑去见了清军,将他们大骂一通,然后求死。

    他的临终一番话更是名留青史,他说我乃前朝大帅,国亡当死,恐葬于鲸鲵,身死不明,后世青史无所征信,故来投见,欲死于明处耳。

    他王之仁不是逃跑了隐姓埋名,也不是改头换面苛且了,而是轰轰烈烈的为灭亡的大明朝殉葬,让世人皆知他的死,他的忠。

    这样的一个人,当然值得信任。

    所以朱以海早就打定主意,这边先监国即位,正式打起旗号来,然后马上就赶去见这些带兵的武将们。

    尽早的整合出一支人马来。

    “殿下万金之躯,岂可涉险,让臣等前往吧。”

    “孤亲自去见他们,更显诚意。国家危难之时,谁又不是在冒险呢,这个时候,我又岂还能坐在后方享乐?”

    “如果怕死,我又何必做这监国,我直接往南逃就是,得过且过,继续苛且好了。”

    “但是,亡国灭种之危,我辈岂能坐视?”

    “一会便动身前往海门,左右不过八九十里,顺江而下,半日可至。”

    ······

    王相‘退朝’,回到操场,兄弟们迎了上来,“都赶紧收拾一下,准备去海门。”

    “义父,监国要南巡吗?”王忠源问。

    “监国要亲自去见海门参将吴凯。”王闯子低声交待,“把老兄弟都叫上,家伙事也都带好,我们勇卫营一定要护好监国周全。”

    王忠源等一些勇卫老兵却还有几分半信半疑,这个时候亲自去见一个参将,总有些可疑,他们觉得也许鲁王表面说的好听,可实际上还是怕了,多半是借口见吴凯,然后到时再寻个由头,直接出海南下了。

    一想到此,大家不免有几分失望,刚热起来的血,似乎都在降温。

    王闯子一巴掌拍在年轻义子的脑袋上,“胡思乱想什么,我等既已效忠殿下,那自然就得忠心不二。再说,刚才有官儿说南巡,殿下一口否了,一心要抗清。这次去海门,殿下不带家眷,所以绝不会是南巡。”

    “真的?”年轻的战士王忠源又有些振奋。

    “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殿下赏赐你们的银子都还在怀里没捂热呢,那官衔都还没过瘾,你们居然就置疑起殿下来了,都他娘的赶紧给我动起来。”

    “现在勇卫营又添一营了,可别让庞公公手下的马吉翔给比下去了。”

    鲁王已经把庞天寿从广东带来的五百勇卫营,另编一营,庞天寿举荐了原坐营官马吉翔,鲁王便授马为勇卫二营游击将军,而庞天寿带来的三百葡萄牙火枪队佣兵,朱以海则将他们调出来另编一营,为神机营。

    “义父,那个马吉翔自称是世袭锦衣,可我听说这人根本没有什么本事,全靠奉承太监们起家的,最早就是奉承高起潜,现在又混到了庞天寿手下,这种人哪会带兵打仗,要我说,就该请鲁王把那五百勇卫新兵也划到义父手下,交给我们一起统领。”

    王相一巴掌又拍在了义子脑袋上,“监国殿下的决策,岂是你能胡乱猜度的,马吉翔这人我当然听闻过,一个马屁精,可越是这样,我们越得干好我们的差事,赶紧滚去准备,一盏茶后出发。”

    临出发前,他叫来义子低声交待,“这次马吉翔也会带些手下同行,你给我把他盯仔细了,若是这家伙敢有半分不轨之心,你给我马上把他脑袋拧下来给我。”

    王忠源点头,咧嘴低笑,“义父放心,我最看不惯那种打仗时畏前怕后贪生怕死,可平时却最喜欢拍须溜马甚至冒功抢赏的狗东西了。”

    “好好干,将来殿下中兴大明,收复两京,到时说不定你我父子也有机会当一镇总兵,甚至封个侯伯光宗耀祖呢。”

第10章 佣兵

    轰隆一声巨响,有如晴天霹雳。

    硝烟散开,朱以海看到前面的土墙被轰开一个豁口,不由的赞叹道,“打的好!马蒂姆你这名字不愧意为献身给战神的战士之意。”

    身材高大,肤色偏黑的葡萄牙佣兵队长马蒂姆闻言,居然有几分惊讶,因为这位年轻的鲁王不仅称呼他的名字的音很准,尤其是居然还直接说出了他名字的本身含义。

    马蒂姆虽然在葡萄牙算是一个比较普遍大众的名字,本意确实是战士、献身给战神的人的意思,源自拉丁语的马丁努斯,与罗马战神马尔特希腊战神阿瑞斯同意,可一个远东的大明亲王居然也这么清楚。

    “谢监国夸奖。”马蒂姆有几分自豪,葡萄牙火炮手火枪手的水平还是很高的,甚至马蒂姆本身就是一名职业雇佣兵,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打的整个欧洲成了炼狱,血火磨炼出了无数的百战老兵。

    虽然葡萄牙炮手远不如瑞典火炮手,但毕竟也是久经战阵。

    此时欧洲的三十年战争虽然接近尾声,但仍然还有无数人逃离那个烂泥潭。马蒂姆在数年前拖家带口花费重金买到了一张前往东方的船票,随船来到了葡萄牙人在大明东南租界的澳门岛。

    不过到了这里后,马蒂姆一家的生活并不容易,虽然暂时远离了战争、瘟疫,可想过上好日子却也难,最后马蒂姆只好重操旧业,当起了雇佣兵。

    澳门有不少葡萄牙人,他们与大明的关系还算不错,尤其是早在崇祯初年,官至崇祯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次辅的徐光启,因为较早就师从了利玛窦,入了天主教,学习西方的科学技术,所以大力推崇西式火器,决心建立一支完全用西式火器的新军。

    他们将山东登莱做为新军培训基地,与精通炮术的巡抚孙元化从澳门招募了大批葡萄牙炮手、枪手,建立了一支模范炮队、枪队,充当大明新军的教官,这些人待遇极高,每人拿着明军士兵几十倍的薪水,甚至每个人还配有一名中国侍从。

    不过这些葡萄牙佣兵,也表现出足够专业的素养,他们抵达登莱才一个月,就直接参加战事,崇祯四年,皇太极借道朝鲜,企图夺取明军重要的海上基地皮岛,孙元化奉命驰援,带上了葡萄牙炮手和登莱火器新军,战斗中,葡萄牙炮兵直接将大炮架设在明军水师帆船上,让登莱新军火枪手用火鸟专打靠近的清军和马匹,而大炮专打清军营盘和土墙,清军被先后打垮了四次,皇太极都险些丧命。

    不过这些新军十分可惜,后来因为缺粮欠饷,新军将领孔有德一怒之下起兵叛乱反明,叛军配备的三百余门仿制西洋大炮,加上刚从葡萄牙教官那学来的操炮瞄放训练,一路上攻城略地,打回了登莱。

    而在这个时候,登莱城中的葡萄人教官们,居然十分有职业精神,固守炮位协助明军守城,与学生叛军血战,最后教官们死伤大半,余部被俘。

    孔有德最后携带百余门大炮和上万受过葡萄牙人训练的火器新军渡海投奔了清虏,虽然中途被朝鲜派遣的水师拦截,死伤不少,但孔有德还是逃到了满清,并为皇太极带去了重要的火炮仿造和操炮技术,使的清军战斗力跨越了一个重大台阶。

    朱以海看见这些葡萄牙人有些傲慢,笑了笑,走上前去,掏出自己那两支一直保持随时射击状态的手铳,几乎不用瞄准,抬手就是两铳。

    轻烟散去,远处墙上贴着的一张通缉画像头上,正中两弹,这绝对不是碰巧,只能说是枪术精通。

    这下马蒂姆也有些意外了。

    “监国好枪法。”一边的随军传教士毕方济直接赞叹。

    朱以海收起枪,走过去抚摸着葡萄牙人带来的火炮,这次庞天寿通过意大利传教士毕方济从澳门招来的这支外籍军团,总共三百佣兵,带来了火炮六门,火枪五百支。

    虽然火炮只六门,而且是后装的佛朗机炮,不是那种超重的红夷大炮,但这种炮了还算比较利害。

    因为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在大明被称为佛朗机人,所以被葡萄牙人引进的火炮也被称为佛朗机炮,这是在欧洲流行的一种火炮,来源于鹰炮,能连续开火,弹出如火蛇,也因此被称为速射炮。

    这种炮是铁制后装滑膛加农炮,整炮由炮管炮腹子炮组成,就是电影大明劫里那种可以换装子炮的火炮,开炮时先把火药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将子炮装入炮腹,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

    因为可以配多个子炮,所以可以迅速更换子炮,连续射击,不过这种炮的缺点是子炮与炮腹间缝隙大,容易造成气体泄漏,所以射程方面远不如前装的红夷大炮。

    这种佛朗机炮也分为重型轻型等几种,可装在船上、车上使用,胜在机动性强,射速快,一炮配三个子炮,前三炮打完,甚至只要不到二十秒,这是非常了得的。

    朱以海抚摸着这炮,“我来打一炮!”

    大胡子马蒂姆长的跟C罗一样帅气,虽见识了朱以海的火铳射术,却还是提醒这火炮不比火铳,操作不当甚至会炸膛的。

    “放心吧,我打炮也是高手了,想当年我在兖州城头就用过这炮,甚至还用红夷大炮轰死过一群鞑子骑兵呢。”

    朱以海很熟练的开始操纵佛朗机炮,甚至都没用装填好的子炮,而是自己挽起袖子,自己把刚射完的子炮取下来再装填,他还能熟练用炮尾的照门准星瞄准。

    一番调教,点火发炮。

    一炮过去,刚才朱以海火铳射中的那段贴有通缉画像的土墙,轰然倒塌,明显,这就是精准打击。

    这下连佣兵团的炮兵队长尼古拉·费雷拉都惊呆了。

    “监国这炮打的真准。”

    “一般一般。”朱以海十分淡定,西洋火炮射击涉及到数学,甚至要用到不少特制的量厂等炮具来计算参数,调整方向等,不精通这些,那么火炮就算能成功发射,也不过是随缘炮法。

    意大利传教士毕方济两眼放光,这个糟老头子感觉这次来对了。

    这老头是个中国通,出生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在耶稣会读完书后,先是到了印度,然后在万历三十八年抵达澳门,原本计划去日本传教,后来在澳门教了一年书后,被召到北京,结识了当时朝中入教的徐光启、孙元化、庞天寿等一干朝中大臣,后来教难发生,也是被徐孙二人安排隐居在江南。

    他在江南地区传教多年,经他受洗入教者无数,北京沦陷后,弘光特派庞天寿和毕方济去澳门求援,当时毕方济和澳门耶稣会提出的条件就是允许自由传教,允许教会建立教堂。

    这老头一生都在传教,甚至与大明朝廷高层关系密切,若是弘光没死,这次他带回葡萄牙火炮和炮手到南京后,他可以获封国师。

    南京沦陷后,不少天主教会的传教士和教众被杀,毕方济也一度想过退回澳门,但最终还是听了庞天寿的来见鲁王。

    现在看到鲁王这么精通火炮火枪,甚至对火炮的计算炮具了如此精通,明显也学过西方数学的,他觉得鲁王应当与徐光启和孙元化等人一样,是个比较开放包容的人。

    朱以海对毕方济、马蒂姆等人也很客气,因为此时澳门的铸炮厂能算的上是全球最先进的铸炮厂之一,而葡萄牙人就算是这些年实力下降,在南洋地区也不如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但毕竟也算是海上列强之一。

    若是能跟这些葡萄牙人搞好关系,引为外援,则不仅能够拥有一个强大的火器供应商,甚至还能拥有许多欧洲教官。

    至于说葡萄牙人想传教,甚至还想要更多直接贸易的权力,朱以海觉得这都不是事,与鞑虏侵略中原,想要夺亡国灭种相比,这点点文化入侵算不得什么,开放贸易甚至都不是坏事。

    另一方面来讲,虽然这些葡萄牙人被明人称为佛朗机,觉得他们一个个跟个妖怪一样,红头赤发白面碧眼等十分丑陋,更是包藏祸心。不过朱以海觉得,这支雇佣兵做为外籍军团,本身在崇祯朝时就在登莱叛乱中,有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证明。

    相比起明末那些拥兵自重嚣张跋扈的武夫们,这些异族佣兵,其实有时更能让人放心,毕竟他们只为求财,而这种事都是有先例的。

    比如说汉代皇帝有匈奴人侍卫,唐朝皇帝有突厥人侍卫,宋朝人也有契丹侍卫等等,西方各国君主,也一样喜欢用外籍侍卫。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我大明神机营新军了,我会招募三千新兵补充,由你们来训练。神机营新兵每月二两银子,我给你们葡萄牙人每人二十两一月,其中炮手教官每人五十两,炮手队长尼古拉费雷拉还有马蒂姆你们则每月一百两。”

    “毕方济教士,我特授你大明朝天主教会主教,并授你为监国特使,负责与澳门和日本等地葡萄牙联络,特拔你三千两银子为经费。”

    朱以海出手阔气,不仅钱给的多,还给马蒂姆加了游击将军衔,给尼古拉加了神机营炮兵都司衔。

    毕方教还被授了个翰林学士。

    “毕学士,孤现在授你一项重要任务,你立即再回一趟澳门,去购买大炮火铳火药,再替我招募一批欧洲佣兵来,不一定非要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甚至英国人法国人都行,告诉他们,接受我的雇佣,为我做战,我的佣金和赏赐是非常丰厚的。”

    “你告诉澳门教会,他们想要自由传教,想要建教堂,甚至想要与大明开通贸易,这些通通都没有问题。”

第11章 选秀

    操场一边。

    司礼监掌印太监提督东厂庞天寿、秉笔太监李国辅、御马监太监提督勇卫营刘朝这三位大太监,正跟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宋之普、左副都御史兼侍诗学士兼浙江巡抚陈函辉、戎政尚书兼翰林学士柯夏卿一边议事,一边看着操场这边。

    “殿下变化真大。”庞天寿忍不住叹道,去年他出北京去南京时,奉旨顺便去兖州加封镇国将军朱以海为第十一代鲁王,至今还记得当时的那位鲁王不是这个样子的,年轻有抱负,但却又有些优柔。

    可眼下,鲁王却能如此杀伐果断的处死北使,毅然而然的主动即位监国,甚至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都是非常果决的,组建朝廷,重建军队,甚至现在还能跟那些佛朗机人也谈的这么好。

    烈日炎炎,身为监国至尊,却还能在毒日下操炮放铳,浑身都被汗湿透了也不在意,仅这些就甩开大明朝九成九的宗室们了。

    庞天寿侍候过好几位天子,除了崇祯帝特别勤政外,天启、弘光等谁比的上这位鲁王?

    李国辅心中也很震动,他比庞天寿来的早,本来随弘光帝出逃,后来在黄得功军中殿后,兵败后逃来了台州,他能更清楚的感受到,仅仅这段时间,鲁王就有着巨大的变化。

    特别是这两天,完全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直侍候着朱以海的刘朝道,“国难当头,有责任的人自然能勇于担当。”

    一席话,让其余几人都觉得正应如此。

    否则,没有其它的理由能够解释的通一个人这么巨大的转变。

    宋之普捋须,“殿下真的连你们也不带去吗?”

    刘朝摇头。

    “殿下从勇卫营和神机营挑选一些人去海门,我们想跟随侍候,殿下不让。”

    陈函辉倒是没太在意这些,反而觉得这是大明中兴有望,天赐圣君了,现在监国要亲自去海门见参将吴凯,也不是坏事,他们这六人现在就是大明的内外朝中枢,监国朝廷刚立起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们得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这上面。

    “殿下亲自去见吴凯,我们也不能闲着,首先第一件事就是筹银,重建勇卫营、神机营,招募兵马这些都得要钱,养兵打仗更得要钱,没钱寸步难行。”

    柯夏卿点头,他是新任戎政尚书,这是大明中期设立的第七尚书,从兵部里分出来专管京营的,本来是由兵部侍郎兼提督京营军务,后来专设戎政尚书管京营。

    现在台州改成了东京,成了大明临时首都,这恢复京营是必然之事,可要重建京营,并不容易,首先得要钱,很多钱。

    “我觉得咱们一边招募新兵,训练新军,一边还是得迅速派人去联络浙闽两广甚至是江西湖广等地,让各地尚存的兵马,来东京勤王。”

    宋之普则道,“兵要募,军要练,勤王军要征召,但也还得尽量聚集朝廷官员们前来,仅靠我们几个不行的。我知道张国维就在绍兴,当派人去请他前来襄助大业。”

    张国维曾任明末江南十府巡抚,弘光朝时召令协理戎政加太子少保,因为首辅马士英的攻击,张国维辞职在家。

    这是位既有资历更有威望还极有才能的文臣大佬,比宋之普他们名望高了不是一星半点,这个草草拉起来的监国朝廷,正需要这样德高望重的大佬主持局面。

    “还有分守宁绍台的于颍,也在绍兴,听说他正在积极招募义勇,抵抗清军越过钱塘江,我们也可以请他来。”

    陈函辉也推荐了金华的朱大典,这位是万历年进士,官至兵部右侍郎、总督漕运,巡抚凤阳,后来遭弹劾回金华老家,福王即位后,仍任原官,南京沦陷后,朱大典回到老家,也在积极招募义勇。

    “曾在杭州率兵抗击鞑虏的大将方国安,也正带着万余败兵退到了金华一带,应当派人去招他带兵前来勤王·····”

    鲁王台州即位监国,振奋人心。

    可如今这六位朝廷中枢大臣们,却都不敢有片刻松懈,所有人都充满担忧,就怕清军随时南下,而以现在台州的这点人,如何抗的住清军的一击?

    鲁王在积极奔走,亲自去见地方将领,他们这些大臣自然也得出力。

    “其实应当劝监国南巡的。”庞天寿道。“闽南两广之地,现在还算安定,此时南巡,可以有更多缓冲余地,天气炎热,清虏也无法再继续南下,这正给我们重整人马的机会,可现在鲁王坚持留在这里,兵凶战危,却是危如累卵,咱家实在不明白,监国为何要这么坚持。”

    宋之普直言,“人心!”

    “大明已经出了一个弘光又出了一个潞监国,若是刚即位的鲁监国也立马南巡,只怕天下人再不会对大明对鲁监国抱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明知留在这里危险,但我们现在也不能退。”

    “大明能在此国家社稷危亡之时,有鲁王这样有担当的监国出来,实则天下之幸也,我等除了鞠躬尽悴,又还能说什么呢?”

    南巡暂避清军锋芒,这几乎是所有人认为最佳的当下选择。

    但是当鲁王坚决不走时,宋之普陈函辉等人又万分佩服,甚至生出一股就算死,也甘愿陪着鲁王硬刚一把的热血激昂。

    一跑,人心就彻底的散了。

    弘光、潞监国把大明最后一点人心弄的支离破碎,现在必须一点点的重拾人心,赢得信任。

    庞天寿与李国辅相望一眼,各自无言。

    他们都曾任过崇祯朝的御马监太监,是最有权势的大太监,历经几朝,如今的鲁王确实有几分崇祯帝的执拗刚硬,这固然比软弱的弘光让人提气,却又让他们担心,鲁王难逃自杀殉国或被俘为囚的下场。

    但心底深处,两人还是了抱有一线希望。

    大明若没了,宋之普陈函辉这些进士相公们,或许还能马上成为清廷的坐上宾,甚至高官继续做也有可能,大不了归乡隐居依然能当个富裕乡绅,可他们这些没卵子的就不一样了。

    他们大明皇家奴隶,没了主子,给清虏做奴隶吗?

    这可不是换个主子这么简单的,清虏又怎么可能会如大明天子一样重用他们这些没卵子的,让他们成为内相,参与决策国家呢?

    众人一起失声。

    另一边,朱以海却是已经对葡萄牙佣兵和天主教传教士们又封又赏,还给了许多诱人的承诺,说服老毕重返澳门,去向澳门葡萄牙人借款以及购买火炮火铳等,甚至还要去招募更多的欧洲佣兵。

    马蒂姆和尼古拉也都被朱以海的高官厚禄给诱的满面通红,两人一个月一百两银子的薪水,让他们红了眼,更别说朱以海还承诺,神机营新兵训练的好,到时还有额外的丰厚赏赐,若到时带神机营新军打胜仗,赏赐更多。

    这些欧洲泥潭里混战生存下来的老兵,在欧洲打仗的时候可没什么薪水可言,做为雇佣军,那些雇主们给他们的报酬,基本上是允许他们合法抢劫。

    相比起朱以海开的条件,实在是悬殊,无比的刺激。

    “你们说吴凯可信吗?万一,咱家是说万一,存了歹心,是那田雄马得功第二,怎么办?”

    弘光出逃,最后就是黄得功战死后,他部下的总兵田雄和马得功二将,挟持了弘光投降的清虏,谁知吴凯不会?

    区区一个地方小参将,如何保证有多少忠心?

    世受国恩的平西伯吴三桂都降了,更别说北京和南京两都城里那些世代公侯的勋戚们,更是投降者无数。

    “我总感觉殿下对吴凯好像极有信心,是不是殿下之前跟吴凯有过暗里联系?”庞天寿道,他觉得鲁王这番如此果断的即监国位,有些异常。似乎手里有什么可倚靠的杀器,否则这番行事就太过鲁莽,但他怎么看都觉得鲁王好像早就成竹在胸,是早有预谋的。

    这么想,也许鲁王早就跟台州参将暗里达成过秘密约定也有可能的。

    “但愿吧!”

    做过天津兵备道的柯夏卿道,“希望炎热的天气能让北虏们暂时无法南下,若是能给我们些喘息时间,到时整合兵马,以钱塘江为天险防御,撑过了这一阵,到时北虏或许就会先返回北方,我们到时也可以从容劝说殿下南巡,迁都广州。”

    “可是眼前怕是不好熬啊!”庞天寿和李国辅两位大太监都对未来前景很迷茫,如今的台州鲁监国小朝廷,相比起崇祯,甚至是弘光,又或者是杭州潞王监国时,都是力量太弱了,他们都一个个倒下了,鲁监国能撑的住吗。

    唯一的希望是马上跑,但鲁王却不肯跑。

    “我劝各位还是不要再想着南巡的事了,先前谷文光和客凤仪都一心劝殿下南下,彻底惹恼了殿下,那两位如今待遇你们也看到了。”刘朝提醒二人。

    鲁监国容不得投降派。

    戴光大投降带路,被砍成三段,死后还抄家牵连,朱辂等附逆也被连降五级,谷文光和客凤仪原本是鲁王左膀右臂最受信任的身边人,如今呢,两人已经被彻底的踢出了鲁王的核心层了。

    “看来监国殿下确实是要一心抗虏了。”庞天寿和李国辅都不由的点头,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殿下要动身了,各位,赶紧一起去相送。”刘朝提醒。

    那边,朱以海顾不得一身汗水,顾不得中午的大日头,却是已经要立马动身乘船去海门了,同行的有原台州兵各道现通政使虞大复,以及勇卫一营游击王相和二营游击马吉翔,他们各率一百勇卫随侍,另外三百葡萄牙新编的神机军也随行,总共五百人马乘船而下。

    既没带王妃家眷,也没带内阁大学士和内侍太监们。

    几位临时内阁的大臣们过来相送,刘朝更是泣语请求同行侍候。

    庞天寿则向朱以海请一道旨意,希望能够允许他立马开始向民间选秀女,以便充实行在后宫,还说他一定行动迅速,等朱以海从海门回来,肯定就已经能到位了。

    朱以海一时无语。

    都他娘的这种时候了,还选秀女充实后宫?

第12章 党争

    开什么玩笑,国难当头还想着KUA下那二两?

    “打住,孤不是那种临死还非想爽一把的渣滓,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折腾天下百姓了。你们有那个精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招募义勇,重建新军,或是研究下如何重收人心,抗击鞑虏吧。”

    “孤有言在先,谁要是不听孤言,非要弄些秀女什么的来,到时可别怪孤翻脸无情!”

    庞天寿碰了一鼻子灰,马屁踢到了马蹄子上,一时有些尴尬。

    宋之普和陈函辉、柯夏卿三人听了倒是大感欣慰,明君气象啊,这些没卵子的还真就是喜欢搞这些事情,好在鲁王明智。

    “殿下,刚才臣等商议,如今行在缺官少吏,需要殿下下诏召来各地文武襄助,前左都御史刘宗周、苏松总督祁彪佳、分守宁绍台道于颍皆在绍兴,协理戎政张国维和漕运总督凤阳巡抚朱大典皆在金华、内阁大学士陈盟在宁波·····恳请殿下下诏召他们入朝辅政。”

    对这些请求,朱以海倒是一一点头应允,一个草台班子,也正急需那些前朝的大学士、尚书等这些要员们来背书认证的。若是他们肯来台州加入鲁监国朝廷,那么鲁监国朝廷,也就能成为大明正统。

    “若非局势紧急,孤肯定要一一亲自登门拜访,请他们出山辅政的,现在就先劳烦各位先书信相邀吧。”

    庞天寿在一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进言。

    “弘光内阁首辅马士英,杭州潞监国降清后,便在大将方国安军中,与他一起退到了金华一带,殿下是否下诏征召马士英入朝辅政?”

    “不可!马士英奸佞,弘光朝败亡如此之速,皆罪在此贼尔。”

    宋之普陈函辉柯夏卿几人一起高声反对,态度坚决,马士英原本是凤阳巡抚,后来与江北四镇一起拥立福王,排挤了史可法,成为了首辅,这人主政弘光朝,跟马士英阮大铖等狼狈为奸,被士人称为阉党奸贼。

    虽然朱以海知道历史上最后马士英一直没降清,虽然一败再败,可坚持抵抗,最后兵败逃入四明山中剃发为僧,最后还是被捕,然后仍然不降而亡。当然,也有一些史料说马士英后来降清了,史料矛盾,但记录马士英降清的一般都是东林党人或其后人。

    鉴于马士英跟东林党的仇怨,所以这种记录其实也是值得商议的,在朱以海看来,马士英绝对算不得什么好人,他最大的罪责就是无能而居首辅之位,误国。

    但至死不降清,坚决抵抗,却绝对比什么明末东林党领袖礼部侍郎钱谦益这种头皮痒水太凉的家伙强万倍。

    明末的党争太过凶残,什么阉党东林相互倾轧,阉党不全是坏的,东林也不全是好的,甚至东林党嘴炮无敌,掌控舆论,但实际上这就是一群嘴炮无敌但实操全无的家伙,甚至绝大多数所谓东林名士们,都是些软骨头。

    忠不忠君,爱不爱国,其实不是口头说了算的,更得看真正的行动。

    当然,东林党也不全是群嘴炮或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也是有不少忠贞大臣的,扬州的史可法,以及黄道周等这些人都还不错的。

    所以对朱以海来说,他反对党争,更不会只看党派,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东林党或阉党,有的只有肯不肯抗清的和软弱投降派两种。

    马士英毛病一堆,能抗清,但也确实奸佞误国,更加名声败坏,所以朱以海此时也不想冒险重用他,毕竟不仅东林骂他,天下百姓也大多觉得马士英误了弘光朝。

    “马士英身为弘光首辅,但却没有尽到半点首辅责任,但此人能够坚持抗虏而不降,倒也值得赞扬,这样,将马士英召来行在,阁部就不要做了,来了后先到翰林院做过侍讲吧,给他个机会将功赎罪,改过自新。”

    从内阁首辅,到翰林院六品侍讲,这是一贬到底,但也确实还留了一线。

    这也是朱以海向如今核心的宋之普等几人传递他的一些观念。

    “崇祯、弘光表面上亡于闯贼西营和建虏,实则亡于内斗党争也。如今我即位监国,却是不希望内部再党争内斗。大敌当前,国家存亡生死之际,都得一致枪口对外,谁若是还在背后捅刀子,孤绝不轻饶。”

    “我今天也趁这机会,把话说在前头。孤不管以前什么阉党还是东林党,也不管他北都沦陷时是否投过闯贼,也不过后来建虏进北京城后又改投北虏,南都和沦陷区各地的都一样,以前的孤通通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他们能再站起来抗击清虏,那么孤都欢迎,都会奖赏。”

    “甚至草泽百姓,皆可勤王,就是原来的海贼、山贼,甚至是闯贼、西贼,只要他们肯一起打鞑子,孤都可以尽释前嫌,既往不咎,甚至可以招安授官赐爵。”

    一番话说出,比先前朱以海打炮时更震的人耳朵生疼。

    阉党、东林党争就这么定性?降贼投虏也这么定性?

    甚至要联贼抗虏?

    要知道弘光朝曾定下国策,是联虏剿贼啊,弘光他们君臣到灭亡都是把李自成的闯贼和张献忠的西贼放在首要敌人位置上的。

    而只要清军一没有逼的那么紧,弘光朝中的阉党和东林党就会激烈干起来,甚至直接刀枪相向,比如湖北手握几十万人马的左良玉,就起兵顺江而下,打起清君侧除阉党的旗号,跟依附于马士英等的江北四镇同室操戈,几十万人马不顾清军就在淮上,在长江流域打的火热,结果最后清军打进南京时,左良玉的儿子还带着人马跟黄得功在芜湖打仗呢。

    朱以海不管农民军以前是不是攻下过凤阳,挖过朱家祖坟,也不管李自成打进过北京称帝,不过张献忠如何流窜造反甚至狂妄称帝,至于那些附逆降虏的,都可以不计较。

    一切的一切,在抗清面前都是次要的。

    鲁监国朝廷第一首要任务,就是驱除鞑虏,中兴大明,这是第一国策,其余的都要围绕着这个第一目标服务。

    所以只要愿意跟着朱以海打鞑子的,以前挖了朱以海家坟朱以海也可以先放一边,以前降过贼投过虏,只要再回来,都是好样的。

    这一条是基本国策,是红线。

    宋之普等震惊,庞天寿等更是震的头发晕。

    联贼抗虏?

    那些闯贼西贼难道可以原谅?

    本来这些太过震惊的言论,应当找个适当的机会,慢慢抛出来,但朱以海等不及了,也等不起了,刚拉起来的草台班子,更经不起弘光朝一样的内斗党争了。

    伟人说过,革命的首要问题就是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只有团结更多的朋友,才能击败真正的敌人,分不清敌友,搞不清主次,还不如回家玩泥巴去,起来当什么监国。

    清虏才是一生之敌。

    清虏才是要坚决抗击的,至于其它的,一切的一切,他们首先都是汉族同胞,同一个祖先,同流炎黄之血。

    正如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两兄弟平时再有矛盾,真正外人欺负上门,那自然还得联合起来一致对外,没有说帮着别人欺负自家兄弟的。

    “国破家亡,这个时候我们再内斗,徒让人看笑话罢了,你们都记住孤这句话,我先走了,家里就交给你们了。”

    朱以海说完,转身离去。

    带着二百勇卫营、三百葡萄牙神机营。

    宋之普等送行的众人,站在那神色复杂,那番话对他们冲击太大了。

    大明的党争不是一天两天,所谓阉党东林党虽然是近几十年才有,但党争却是延续了数百年了。

    好在宋之普等原本品级都不高,面对着同样没什么根基的鲁王,倒反而显得平静些,这番话若是放在一年前的南京对史可法或是马士英等来说,可能就会引起激烈的争执,甚至引发大动荡。

    但现在嘛,大明国将不国,完全乱了套了,所以一位刚即位的鲁监国,说出这么一番惊人言论来,倒也没那么突兀了,毕竟大敌当前,这小朝廷还能坚持几天都不好说,谁又顾忌的上过多的什么内斗争论呢。

    嫂溺还叔援呢,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嘛。

    朱以海带着五百人马,不再去想那番话带来的震动。

    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去见海门参将吴凯,吴凯虽只是名下三千人马,但毕竟台州地方正规军的主将,现在的鲁监国政权,急需要力量。

    哪怕是些杂兵,起码也能凑个人数,壮个声势。

    站在船上,看着两岸景象移动,朱以海沉默着。

    王相带刀忠心护卫在侧。

    虽然历史的记忆告诉自己,吴凯是可靠的,起码这几年可靠,但朱以海也不敢大意,所以此行特意带上了二百勇卫老兵和三百葡萄牙佣兵,就是以防万一。

    为了能够说动吴凯,他甚至已经给吴凯想好了加官,加封吴凯为浙江副总兵,再授他一个锦衣卫世袭军职。

    当然,光说软的还不行,还准备了点硬的。

    他特意让人用冰把戴光大的首级给冰在棺材里拉上了,还把另外十个鞑子的尸首也给用冰棺装着,放在船上。

    等到了海门,一边是加官晋阶,金银赏赐,一边就是这些冰冻的首级尸体,就看吴凯怎么选了。

第13章 孤胆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千里。

    ······

    六月十七,骄阳似火,闷热无风。

    台州湾灵江口,海门牛头颈军营内,原大明台州参将吴凯最近有点烦躁上火,口疮溃疡满嘴泡。

    “将军,黄岩县令李长春又送信来了。”

    “又来替鞑子劝降吗?”吴凯闻言眉头皱起,嘴一张,溃疡痛起,让他更加烦躁。“这个狗日的李长春。”

    “将军,眼下局势动荡,大明朝眼看着就要灭亡了,将军何不顺势而为,归附新朝,”来禀报的是其麾下心腹千总,此时风云激荡,两京沦陷,崇祯自缢,弘光被俘,潞监出降,大明朝二百八十年的江山,眼看到了尽头。

    “李长春说已经为将军又争取到了不少好条件,十分优厚,北廷愿授将军黄岩总兵,加定远将军号,统领黄岩六邑水陆部队······”

    这个条件可以说还是不错的,吴凯原本是浙江卫所军官,转营兵后一步步做到这台州参将,已是不易。若不是近些年动荡,他甚至连个守备都未必做的到,更别说一路协守参将了。

    参将上面还有副总兵,然后才是总兵。

    而若是按大明的旧制,总兵也分挂印总兵和不挂印总兵,挂印总兵都是有定例的,比如湖北是征蛮将军,辽东是征辽将军等,挂印总兵早年都是由公侯勋臣担任的。

    地位尊崇。

    但定远将军,这以前是没有的。

    “将军,咱们海门就一营协兵,花名册上是三千,可实际上有多少咱们自己心里清楚,真要打仗,一半都拉不满,更别说能打的有几个了。这鞑虏自入关以来,所向无敌啊,原本兵锋甚锐的闯贼,不仅被从北京打了出来,甚至连西安都丢了,如今听说都一路败逃到长沙去了,连湖北都站不住脚,眼看着就要被彻底歼灭了,而大明朝廷呢,如今更没人了。将军也得早为自己谋划啊。”

    “你个狗日的收了李长春多少银子,净替他说话?”

    千总呵呵一笑,“二百两,不过我这并不是因为拿了银子替他说话,而是为将军和咱们兄弟伙前程考虑啊。大明这条船已经要沉了,咱们总不能跟着一起淹死吧。趁船还没沉,赶紧跳槽换船吧。”

    吴凯没追究手下千总收了李长春的二百两银子,他捂着烂嘴唇。

    “我吴凯也是世受国恩,家里祖宗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老军将,祖先受皇恩得了世袭军职,代代相传,这份恩可不薄。”

    “将军家的祖上功勋,小的自然也都是知晓的,只是毕竟时势不同了么。”

    “你看看现在这大明朝,从上到下早已经烂透根了,尤其是他们朱家自己都没有一个象样的,那崇祯瞎折腾了十几年,拜的阁臣学士是最多的,征的税也是最多的,可杀的督死、大学士、总兵也是最多的,结果呢,把天下所有人都折腾了一个遍,最后不过是让闯贼夺了半壁江山打进了北京城,还让关外鞑子也尽取关外之地,最后也入了关,自己最后上吊了。”

    “弘光、潞监就更别提了,这些人连阿斗都不如,人家阿斗说扶不上墙,可好歹三分并立,在蜀中也坚守数十年啊。弘光一年都没坚持,潞王更只当了五天监国就降了。你说,这样的大明,咱们还有什么必要忠守啊。”

    “但凡老朱家出一个稍像样点的,说不得总还能划江而治,保半壁江山啊,咱们不也继续忠心大明朝么,可现在这样,咱们想忠也不行啊。”

    “将军,我听说宁波的王总兵可是已经降了,石浦的张游击听说也答应归顺了,你说咱们就算不降,可螳臂挡车,又哪挡的住?”

    形势已经越来越差,甚至可以说是彻底崩盘了,没有谁再对大明还抱有什么希望。若说一年前,北京失守、崇祯殉国消息传来时,大家虽惊惶,但觉得天只是塌了一角,这东南半壁终还能撑一撑的。

    可现在,如吴凯这样的世受国恩的将领,也不得不开始考虑严峻的现实了。

    见他还在犹豫,千总便道,“将军不如先让李长春带北使前来见一面,若是那北使真诚心诚意,岂不正好。”

    “我吴家世受国恩······”

    “将军,两京沦陷时,那些世受国恩的国公、侯伯们投降归附的可大把,甚至内阁的大学士们又有几个坚守的。咱们算什么啊?”

    “连他朱家的监国都降了,咱们还有什么降不得的?”

    吴凯听到这,也不由的一声叹息。

    是啊,连朱家的监国都降了,他们这些朱家的将领们又还有什么好坚持的,传闻清军攻打杭州城时,挂镇南将军印的方国安带兵在城下激战,为朱家拼命,结果潞监国却在城头上向清军吊下酒肉犒赏。

    世上还有这种事?

    “好吧,就先见一见。”吴凯终于松了口。

    北使被带进来的时候,吴凯十分意外,总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面熟的感觉,他带着疑惑,尽量保持着镇定模样,故意大刀金马的坐在堂上,也没有起身。

    甚至目光如刀,狠狠的上下打量起这北使。

    座下心腹千总见状,十分默契的出声怒喝,“你这贼厮鸟,见了吴军门,怎敢不行礼?”

    “还不自报姓名!”

    厅中。

    ‘北使’朱以海进来后,却也一直在左右打量,尤其是这位海门参将吴凯,更是很认真的观察他的微表情。

    朱以海没理会那个魁壮如熊的军官的喝问,只是对着吴凯稍拱了下手,“敢问,吴将军现在是哪边的将军?该称大明浙江海门参将大人,还是大清浙江黄岩总兵定远将军大人?”

    吴凯也打量着这个北使,溃疡又痛了起来,“还不知使者大名?”

    “朱武!”

    吴凯觉得这个北使着实无礼,心不恼怒,却也还尽量压着脾气,“怎的没见李长春李知县?”

    “来时日头太毒,李知县中暑了,只能半路停下歇息,我急着见吴将军,便先来了。”

    吴凯又皱了皱眉,目光从朱以海身上移到他身后的几个北兵身上,一个个魁梧粗壮,水银棉甲,背弓负刀,这么热的天也没半点松懈,只是这些兵却都没有剃发。

    “朱将军不是建州人?”

    “实不相瞒,我原来跟吴将军身份差不多,也是世受大明国恩的世袭武官,祖籍山东,只是官阶远不如吴将军,仅一都司而已,这些都是我家忠勇家丁。”

    见这北使说自己原来也是大明武官,还是个都司,吴凯倒是觉得一下子亲切了一些。

    叹了一声气,“原来如此,朱兄弟快请坐。”

    朱以海却单刀直入,“我听李长春说吴将军一直犹豫不决,迟迟不肯归附我大清,不知道吴将军在犹豫什么,现在可愿归附?”

    吴凯被朱以海目光逼视,收起笑脸。

    良久。

    吴凯缓缓道,“吴某只是区区参将,自知力量微弱,不能匹敌八旗精锐。只是,我吴家终究是世受国恩,我吴凯不能做那不忠不孝之人。”

    “那吴将军是决定不降了?”

    千总在一旁猛的给吴凯使眼色。

    吴凯却没理会,自顾自的接下去说道,“我也知道我自己几斤几两,不敢狂妄自大,也知道两都沦陷,投降的人不知道多少,其中既有公侯伯勋臣,更有宗室甚至监国。只是,哎。”

    “我也直说吧,杭州的潞监国虽降了,但浙江这块地方,宁波还有总兵官王之仁将军,我台州这里,也还有宗藩鲁王镇守,又有台州兵备道虞大复是我上司,如果他们都降,那我自然也就随他们归附了。”

    这番说辞,倒是让朱以海十分意外。

    他这次从台州出发,动作很快。

    在台州杀北使后,直接趁势即位监国,然后一刻不停留的就顺江而下来海门了,吴凯这边都还没有获得台州临海城发生的这些,朱以海就来了。

    本来他想直接带着几百兵马,再加上那些鞑子和戴光大的人头来见吴凯的。

    谁知,半路上意外遇到从黄岩县过来的知县李长春和几个鞑子招降使者,那几个北使,其实就是尼哈去台州时派去黄岩县招降的。

    李长春跟戴光大一样毫不犹豫就降了,为了立功,还积极的联络海门参将吴凯,想要劝降吴凯一同降清,立上一功。

    朱以海遇上他们,知晓此事后,毫不客气的将他们拿下。

    问清底细后,朱以海改变了主意,把自己伪装成北使,让虞大复和马吉翔领着人马在城外隐藏待命。

    他则带上了王相等几个勇卫老兵,假装成北使直接进了海门军营。

    “王之仁降清,你便降?”

    “上司降了,我们这些下属自然跟着降。”吴凯点头。

    “如果宁波王之仁愿降,可台州城里的鲁王却不肯降清,你又当如何?”

    吴凯犹豫了一下,然后道,“现官不如现管,假如王总兵愿降,可台州这的鲁王殿下不肯降,那我···那我听鲁王的。”

    “为何?”

    “我家先祖当年追随太祖高皇帝打天下,后来论功行赏,得了世袭武官,代代相传,我吴家也是世受国恩了,所以,只要鲁王殿下不肯降,我就应当听从护卫。鲁王若南下,我送他走,鲁王若要抗清,我便舍命陪君子!”

    “当真?”朱以海直盯着吴凯,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认出他来了。

    否则的话,这还真是个忠贞义士啊!

第14章 武夫

    “鲁王值得你这么卖命吗?”

    “不知道,但我觉得应当做点什么!”

    ······

    吴凯心腹赵千总是他妹夫,两人既是多年兄弟,又是亲戚,这关系非比寻常。站在一边急的眼睛都快抽筋了,他也不知道这妻兄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犯起轴来了。虽然吴凯有个外号就叫牛头,有时拗的跟头牛一样。

    但现在是什么场合,怎么能当着北使的面,说这种话呢?

    是,大明是旧主,心里念点旧情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啊。

    “鲁王不降清!”

    朱以海直接告诉吴凯,“就在昨天,鲁王拒绝了归降我大清,而且还杀了我大清十名巴牙喇,还把台州知府戴光大一起砍了。”

    吴凯瞪大眼睛,腾的站立起来,几乎不敢相信。

    朱以海看着吴凯继续道,“鲁王杀了使者和戴光大后,直接就在临海城即位监国了,誓言要亲提六师,北伐中原,驱除鞑虏,中兴大明。”

    吴凯头有些晕。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怪,清使为何也说鞑虏?

    “吴将军,我大清给你开的招安条件可是很丰厚的,黄岩总兵加定远将军号。眼下鲁王抗逆不降,这正是将军立功的大好机会,临海空虚,将军只要立即点起海门协营人马,朱以海必然被一网成擒,到时将军押到杭州,博洛大帅必有重赏,到时就不只是黄岩总兵,浙江提督都不在话下,甚至来个浙闽总督也是有机会的。”

    “飞黄腾达的机会,可就在将军一念之间啊。”

    赵千总忍不住伸手去扯吴凯的衣袖,“还犹豫什么啊!”

    吴凯脸上阴晴不定。

    一把甩开了妹夫的手,直狠狠的瞪着朱以海,“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鲁王真的杀北使起兵即位监国,要抗击鞑虏中兴大明?”

    “没错。”

    “哈哈哈!”

    吴凯突然放声大笑,然后一巴掌狠狠的拍在桌案上,将一张上好的桌案居然给拍散架了。

    “痛快!”

    “好些年都没这么痛快舒畅过了,爽!”

    朱以海也笑了。

    “吴将军似有了选择?”

    “没错。”

    “将军不后悔?”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读圣贤之书,养浩然正气,仿天地之德以爱人,效圣人之志以成业。纵使无法成就千秋事业,但也要正已修心,积善取恶,心中坦荡!”吴凯激昂道,“吴某虽一介武夫,但也是读过圣贤书的。”

    “大明若无君,国统再绝,无人承位,我吴某也就做个亡国之臣。可既然还有那有志皇族亲藩,愿意站出来顶天立地,那我吴凯又岂能不站出来响应?”

    “早闻鲁王贤名,极有志气,如今看来果然不虚。”

    “大哥,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学起那些腐儒酸秀才掉这些书袋?早劝过你不要读那些什么杂书,什么忠孝什么仁义,都是读书人骗人的。不能被那些酸话骗的连身家性命都不顾了!”赵千总扯着吴凯,“金银钱财美人才是真实的,留的性命在才是最重要的,其它都是空。”

    吴凯笑笑,“老赵啊,我吴凯也不是什么圣人,我贪财好色喜骄奢,这些年我也对上官拍须溜马贿赂奉承,也克扣军饷虚籍冒名,甚至也抓乞儿流民充做山贼海盗冒功,甚至还敲诈富户商贾,暗里出海走私,没错,我都做过。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草木一秋,人活一世,总得追求点什么吧?”

    “鲁王既然要抗虏,那算我吴凯一个!”

    “朱兄弟,念在你曾经也是大明卫所军官,我也知晓你些你的难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能强求。所以,你走吧,下次再见,也许就是战场之上了。”吴凯摆手。

    朱以海看着这个魁梧粗壮的大明军官,这一刻居然有几分感动的眼睛湿润,大明朝闪崩之时,居然还有这样的武夫?

    “吴将军,为了那点身后名,把全部身家性命压上,值吗?”

    “南下以来,明朝数十万将士已经投降归附,你就算坚持可又有何用呢?”

    吴凯摇头。

    “二百多年前,我吴家老祖宗跟着太祖打天下,得封世袭武职,代代相传,近三百年了。如今朱明社稷也许不久,就算我老吴家欠朱家的吧,三百年君臣之义,我总得替吴家还了。不管成败,跟着鲁王干一场,等将来真败了,再说吧。”

    “佩服,吴将军。”

    “只是,你手下的一协人马,又有多少肯追随吴将军走这条路呢?你这位部下,就好像不肯。”

    吴凯点了点头。

    “人各有志,我不强求。一会我就叫兄弟们过来,宣布我的决定。愿意跟我去台州响应鲁王的就跟我走,不愿意去的就此告别各奔东西吧。”

    “可万一你手下兄弟们都不愿意跟你冒险,都想要富贵呢,你就不怕到时被他们绑了你,然后再去台州擒了鲁王,再献降请功?”

    吴凯摸了摸那张长满络腮胡的糙脸,“我老吴本事一般,但平时待兄弟们也向来不薄,我吃肉他们起码也能喝汤,真要分道扬鏣,也不至于要擒了我去换富贵,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老赵啊,去留随意,我不强求,但我已经决定了,你也不要再劝了。”

    “哥,再想想,别冲动。”

    “不用再劝了,我老吴家的家训你也知道,唯忠孝二字也。”

    “我父母早亡,想尽孝道也没机会,如今,就让我为大明尽下忠吧。”

    “再说,我爹当年就是去辽东打仗,死在鞑子箭下的,这也算是家仇了,家仇国恨一起,先父地下有灵,也应当会支持我的。”

    吴凯摆手,不让赵千总再说话。

    “朱兄,请回吧,不送。”

    朱以海却站着没动,反而拍起了手掌,“吴将军真心无愧你们无家忠孝二字的祖训,国难思良将,板荡见忠臣。老实说,此行来前,我没抱太大希望,就算将军真要降清,那也不过是绝大多数人的正常选择,趋利避害嘛。”

    “可将军居然能够有逆流而上的勇气,太让人意外和惊喜了。”

    一番话让吴凯摸不着头脑了。

    朱以海这时基本上确定吴凯不是在跟他演戏,绝对不知晓他的身份。

    一个人要演戏,肯定会有一些细微的小破绽的,但刚才他观察半天,能确定不是演戏,吴凯和他手下两人的表现,都太过真实。

    两个大老粗,绝没有这样的演技的。

    “吴参将,还不快拜见鲁监国殿下!”王闯子走上前来,大声喝道。

    吴凯一脸懵逼。

    朱以海笑道,“吴将军勿惊,孤便是朱以海,并非什么北使,真正的北使和李长春在路上碰到孤,被勇卫营拿下了,孤借了他们身份先来瞧瞧吴将军,不料,真是意外之喜啊。”

    吴凯更懵,不敢置信。

    接下来的事情倒也简单,朱以海空口白话吴凯肯定不信的,毕竟他确实没见过鲁王,之前鲁王来台,他本是去拜见的,只是当时许都之乱不久,浙东地方也不太平,不少地方都有骚乱,恰遇黄岩出现乱民,他带兵去弹压去了。

    朱以海有鲁王金印等,当然更好的证明是人证。

    原台州兵备道那是吴凯的老上司,他的一协人马的兵马钱粮都要归虞大复管,甚至招兵训练、出兵进剿等,也是要听虞大复管的。

    大明向来文贵武贱,吴凯平时可是没少跑虞大复处,各种孝进讨好,两人熟悉无比。

    当虞大复来到海门军营时,吴凯差点跪了。

    不是跪虞大复,而是跪那个年轻人,刚才一直被他怀疑的鲁王。

    虞大复亲口证实这位年轻的都司朱武,其实就是鲁王殿下,另外虞大复身边还有好几位原兵备道衙门的人,也是吴凯相熟的,平时没少孝进打点过。

    最后戴光大的首级和鞑使尼哈等的冰棺被摆在面前,再加上灰头土脑的黄岩县令李长春,以及原台州同知朱辂等,无一不说明了一切。

    吴凯抽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光,把自己扇的清醒一些。

    然后再面对朱以海,便直接推金山倒玉柱一样的跪拜下去。

    “臣海门参将吴凯,拜见监国殿下!”

    “臣····”

    “吴将军快请起!”朱以海亲手扶起吴凯,二百多斤的吴参将也顺势而起,没敢抗拒,不过从开始的凶悍跋扈,完全变成了一只温驯的小熊一般。

    “将军忠心耿耿,孤深为感动。”

    朱以海伸手拍吴凯肩膀,结果发现这家伙长的太胖大,居然还有些够不着,吴凯立马就矮下了半截身体,让朱以海能够顺利的拍打他肩膀。

    “嗯,吴凯听旨!”朱以海朗声。

    吴凯十分灵敏的立即再次跪下。

    “海门协守参将升为海门镇守总兵官,钦授吴凯为海门镇总兵官,加开远将军印,左都督府都督佥事·····”

    吴凯感觉刚他娘的做梦一样的,刚才也不知道为何,一时又犯了执拗病,觉得对朱以海家二百多年的国恩有些亏欠,想要弥补一下。

    谁知道这他娘的北使居然是鲁王殿下。

    赵千总跪在吴凯旁边,轻声对他道,“大哥,大明都要亡了,这鲁王监国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不能被他几句空衔虚职就给骗住了。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他送上门来,咱们直接擒下送往杭州,那才是真正的大富贵。”

    吴凯转身,目光狠狠的瞪着妹夫。

    “滚!”

    “殿下,这厮军中糙汉不懂规矩,仗着是我妹夫,行事无礼,我让他滚。”

    朱以海从刚才就看出这赵千总是个软骨头投降派了,不过吴凯想要保这妹夫,朱以海便也给他面子,点了点头。

    吴凯转身把还想说话的赵千总狠狠扇了一个巴掌将他打住,“滚!”

    王相手一直按在刀柄上,想要拦下赵千总,朱以海摇头。

    吴凯的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

    现在的结果,已经让朱以海非常高兴了,够了!

    接下来要办的事情还多呢,没必要为那么几个软骨头耽误精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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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