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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0章 铸币税

    私铸商人会把好钱回收融化改铸私钱。

    而如果朝廷铸的钱,用料太足,本身价值超过币值,那就会出现不法商人把铜钱融化去铸铜器获利的事情。

    如何寻找一个平衡,就显得十分难得。

    所以历朝不断的发行新铜钱,其成色用料配比都是不同的,就是为了在中间寻找一个平衡,比如大明以白银充当本位,朝廷就得根据市价,不断的调整铜钱的比例,以此来达到一个相对的兑换比例。

    比如现在崇祯通宝太不值银子,那就得加大他的用铜料,甚至提升重量等,以此让铜钱增值涨价,最终达到想要的比例,比如说一两银子一千钱。

    但现在大明崩成这样,谁还顾的上这货币的事。

    朝廷干脆自己也不待见铜钱,征税等都用银子,偶尔也印些宝钞来坑人,但宝钞这种东西早没信用了,拿来发军饷抵官俸,不过是让人恨牙痒痒而已。

    铸钱币本来是有很大的利润空间的,管理得当,这里面就是一笔财收。而如果朝廷稳定,有良好的信用,甚至可以发行钞票,用少量准备金发行更多的钞票,这里面利益更大。

    可惜大明的皇帝们目光短浅,宝钞在洪武年间就玩的不值钱了,更别说其它。连铜钱都让他们玩崩了,白白损失了好大一笔铸币税。

    朱以海瞧着那些洋银,又要来了不少铜钱,有嘉靖钱,有万历钱,也有轻薄易碎的崇祯钱,更有不少仿制私铸钱。

    货币混乱,既影响工商民生,还白白损失了大笔财政收入,不由的心疼起来。

    “虞卿,现在朝廷有没有能力铸造新铜钱?”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皇帝铸一个年号钱,也实属正常操作,虞大复倒没多想,“当然可以,不过如今战乱,铜料紧缺,工人也流失的多,铸钱不易,而且成本高,私铸又多,几无利润,甚至得亏钱。”

    朱以海点了点头。

    回去后,他便仔细思考起货币的这件事来,大明到现在早离不开银子了,白银本位不可改变,但现在的这套币制确实太过混乱。

    他想重新整理货币体系,最好是白银铜钱一起搞,搞好了既有助工商和民生,还能从中得到丰厚铸币税,岂不好?

    他首先想到的,是仿银洋铸银币,规定面额币值,按面额交易,而不是再要复杂的鉴定成色升降水称量甚至剪切使用。

    如果能够流通银币,铸银币就跟铸铜钱一样,这里面是可以调整成色、面值,是有利可图的。

    只要不一上来就搞的太夸张过份,那么应当是能得到接受的。

    本来现在民间也有一些商人开始使用自制银饼,制造精良,有独家防伪等印记,每个价值纹银五钱,方便交易,不用再剪碎称量验色等,主要是内部流通。

    朱以海如果直接按洋人的银洋那样制造,比如一枚面值一两纹银,重一两,但实际可以再添些铜等,比如跟袁大头一样含银八八七,铜一一三,使的银元更坚固耐磨损等,又能恰当的留些铸币之利。

    规定银元的价值就是十足纹银一两,这样银元实际成色就是降水二四,与宝银升水二四恰相反,是降水二四,即一百两银元实际含银九五两二,五十两则实际折纹银四十七两六。

    这银元一百两里少四两八,在实际使用时不降水,就是规定他虽含银折纹银才九十五两二,但他就当纹银一百两用,这四两八,就是包括铜料、工钱等在内的铸银币毛利,

    肯定有不少利。

    只要朱以海宣布银元可以无限兑换纹银,那么他的信用是能起来的,只要大家接受了,流通大了,这利润也就到手了。

    然后根据这大明银元为本位锚定,拟定新铜钱的材料、成份,比如大明之前的铜钱有用黄铜,也有用红铜的,然后加铅。

    铸出黄铜钱和红铜钱。

    但是后来历史上鞑子就增加了锡在里面,让黄铜钱变成了青铜钱,这种铜铅锡合铸的钱,如果再融化后,是造不成铜器的,这避免铜钱被毁坏铸器。

    按材料成本,适当的调整铜铅锡成色,最后再算好人工等成本,再留下一定的铸币利润,那么理论上完全可以做到一千文铜钱兑一两银子的。

    从五千五百钱兑一两银子,或嘉靖金背铜钱两千四百文兑换一两,变成一千钱兑一两银子,新铜钱肯定得用料更足,钱更值钱,就可能引来大量私铸,就算加入锡防毁坏铸器,但私铸会是个问题。

    当然,只要把这里面的利润空间留到恰到好处,再加大打击力度,也还是能达到一个不错的平衡的。

    比起那种强行铸造大钱,铸什么当百、当五十等钱的直接抢劫来的更好。

    朱以海想铸造新货币,既想从中赚一笔,更还想要稳定货币体系,稳定统治区内的稳定。

    当然,也可以自己做假,造些粗劣的私铸钱到鞑子占领区去流通,搞乱他们的市场。

    铸造银币的技术方面其实没半点问题,银币再怎么样也比铜钱更好铸,哪怕把银币增加币值,比如一两的外,再增加五钱、二钱、一钱的,但最低的一钱银面额的,那也起码相当一百个铜钱了。

    换位思考下,朱以海觉得其实也可以再铸些大钱,比如两文铜钱,五文铜钱,十文、二十文。不是单纯的铸大钱抢劫百姓,而是通过提高含铜量,比如把孔方钱改成铜币,提高含铜量、钱币重量等,让本身价值上涨,达到相对应币值的价值,那就不再是抢钱,而是丰富货币面额,方便交易了。

    毕竟一钱的银币,那也至少值一百铜钱,那么在一钱银元和一文钱之间,肯定还需要些中间单位,才更方便交易。

    如果百姓不再剪碎银子使用,就必须得有个合理的中间单位货币,但银币不可能再做成五分两分的,所以把铜钱做大点。

    甚至如二十文、五十文的铜钱里也可以掺入银,来提高他实际价值。

    朱以海全身心投入,通宵达旦的研究,到第二天中午,他通红着眼睛叫来了虞大复、陈潜夫、方逢年、徐石麒、沈宸荃等人。

    然后郑重的拿出了自己的铸币计划。

    看他那郑重其事的样子,众人还以为又是什么最新的国家新政。

    看到是钱币改革后都有些愣神,觉得眼下当务之急,似乎也顾不上钱制,但等他们细看完后,却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朱以海的野心很大,等这套银铜币体系建立起来后,将来还可以再设官票,也就是发行纸钞,但不是宝钞,而是兑换券,就是如银币一样标明面额,而且上面直接写明是凭票即兑,就是可以无限法偿的代金券。

    他不是纸钞,所以理论上不是采用准备金,而是银库里有多少银子,就印多少代金券,代金券的发行流通,是为了交易方便。

    但实际上,完全可以如纸钞一样操作,比如用四成银子充准备金,发行更多的代金券,因为理论上来说,发行的越多,这同时兑换的可能性越低,只要不发生挤兑,用四五成的准备金,完全可以发行两三倍的兑换券。

    这超发的兑换券,只要数量不超过一定规模,那他理论上就是钱。

    当然,现在还没条件拿出来,所以计划上也没写。

    只写了以白银做为本位,用纹银为计算基本单位,铸币银元,一元等于一两纹银,实际成色是银八八七铜一一三。

    但使用时就按一两纹银使用,且可以无条件兑换一两纹银。至于铸造一千兑换一两的新铜钱,还将铸造一套铜元,两文五文十文的大铜元,和含银的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的银铜元。

    “诸公,若是这套钱币能成功流通,则不仅能解决眼下混乱的货币流通问题,还能有助于工商交易和百姓生活,尤其是朝廷还能从中得到不少钱息。

    孤算过,一年钱息百万两银子,不是问题。”

    一听一年能赚一百万两银子,所有人都不由的瞪大了眼睛。

    徐石麒更是忍不住问,“这是抢劫民间财富吗?”

    “不,铸宝泉大钱,以一当十当百,那才叫抢钱,孤这个铸币法,只是适当的留了一些铸币钱息,这跟铸铜钱有利一样,钱铸的越多,积少成多,利就越多,对百姓来说,这新钱币到手,不会有半点影响,甚至还能更方便生活,一两银元虽含银仅八八七,但他随时可以兑换纹银一两。”

    “这钱也可以用来交粮纳税代役等等,你说这能叫抢吗?”

    不影响到百姓,那不叫抢。

    宝钞那种毫无准备金,随便印刷然后去换百姓手里的物资,或发给士兵当军饷给官员当俸禄,那才叫抢钱。

    “为何不直接按宝银或金花银一样铸币?”徐石麒一时反应不过来,毕竟年纪大了。

    朱以海呵呵一笑,直接铸成金花银或宝银那样,一来不是面额太大不方便流通,二来不是就没利可图了吗?

    我铸一两银子,仍面值一两,那我岂不还得自己承担火耗?

    这不得亏?

    当然真正亏的也是朝廷,地方官吏们每年靠这个火耗可是赚的盆满钵满,所以朱以海真正想搞银元铜元这些,可能最反对的就是那些地方官吏们了,毕竟银元以后不用再换算成色并融铸宝银、金花银,那中间可就少了许多能捞钱的环节。

    过去大家不断的把银锭剪成碎银,再把碎银融铸银锭,反反复复收火耗,就是变相的抢夺了朝廷铸币税。

    但朱以海觉得现在这种币制更先进,对朝廷也更有利可图,甚至反过来说,也能大大降低和减少官员贪污、压榨百姓的环节,自然值得推行。

    虞大复明白了。

    “殿下的这份新币制方略已经写的很详尽明白了,从铸造的技术上说现在确实没有问题,而且若按此法铸币,确实也能稳定市场,方便百姓,朝廷更能从中得利,就是如此一来,可能会影响无数官吏们的收益,毕竟火耗可是一大笔钱。”他实话实说。

    “孤已经把火耗都归公了,也重新调整火耗的分配,充分照顾到他们的利益,给予了一些补偿,若是他们一心只想贪污捞钱,那孤也不会对他们再姑息客气。”

    “新钱法既然利国利民,就没理由不实行。虞卿,孤打算新建一个铸币局,专门负责这新币制改革和铸造发行事宜,到时还要再建一个户部银行,负责发行、兑换等,这件事情,由你来牵头负责。”

    徐石麒也已经理解透,同样同意虞大复的看法,但他一把年纪了,还是比较支持监国的说法,既然利国利民,那有何理由不做?

    虽是要从天下官吏手中抢钱,但一年能抢上百万两,那就值得抢,他甚至愿意充锋陷阵去打头阵。

    这个时候主动请孆,愿意一起牵头领总,挂衔主持。

    这不是抢功劳,而是担责任,毕竟一位内阁大学士挂衔领头,可比一个通政使主持规格高多了。

    此次货币改革不涉及黄金,因为黄金价值太高,流通量也少,百姓一般用不上,也就懒得去折腾。

    朱以海现在穷疯了,所以哪里能弄到钱,他都想插上一脚。

    至于说官吏们想法,他也不是完全没考虑过,毕竟这银元流通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以后他也是不限民间使用什么银子交税的,只要是银子就行,反正要折纹银嘛。

    交上来的银子,朱以海会把他们都弄到铸币局,铸成银元,然后下旨规定,禁止损毁银元,不得剪切使用。而银元面值比实际价值高,百姓也不可能傻到却剪了使用。

    慢慢的,各种银子会一点点变成银元流通。

    而就算哪天真的全是银元了,但火耗早已经定下,暂定是一成加征火耗,这个火耗归公,由朝廷再重新分配,官吏们还是能拿到一部份的,而且这次还是名正言顺的合理合法的拿,比过去的灰色收入要强。

    如果这还不能让官吏们满意,那朱以海可就管不着了。

第211章 五侠带刀

    “刀枪无眼,比武切磋,点到为止!”

    随着羽林镇总兵官杨伯兴一声喝令,严州教场上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毕昆阳手握七尺七长枪,长枪一点,枪出如龙,这杆枪呼呼作声,枪头并没晃动,因为这是一杆铁枪,枪刃长且重,枪杆本是复合又有铁缠,整枝枪极为沉重,使出的招式更是大开大合,力大势猛,这就是江湖传扬已久的毕家枪法。

    另一面,武君卿长枪一抖,却是抖出了九个枪头,犹如梅花绽放,虚实难分,这是江湖上与毕昆阳齐名的北地枪法大家。

    “献丑了!”

    上海的褚复生也提枪下场,他外练筋骨兼修内功,与武君卿毕昆阳皆是好友,向二人学过枪,然后自创四平枪,他高大魁梧力气巨大,一柄枪是刚柔并济,舞起来百人难近其身。

    “没想到今日能见到天下扬名的三杆枪,真是不虚此行,宁波鄞县内家拳王来咸讨教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也走下场来,他赤着膀子,双手却戴着一对铁拳套,上面还有突起的钉头,十争狰狞。

    都说年刀月棍一棒子枪,又说拳怕少壮,少拳打死老师傅。

    杨伯兴在朱以海面前道,“王来咸虽然年轻,但一身内家拳极为了得,还精通点穴之术,他之前从钱肃乐公起义,拜为营中教头,这次受钱公举荐来御营任侍卫。”

    杨伯兴当年在宁波打柴做樵夫的时候,就在码头听说过无数次王来咸的名头,曾有人对王来咸不敬,他一招点穴,让对方三天无法尿尿,最后磕头谢罪后才给他解了。

    “他一拳能打死一头大水牛!”杨伯兴又加了一句,“我亲眼所见的。”

    朱以海点头,点穴还有点神奇,但一拳打死头水牛,这绝对是非常勇猛且还得有些技巧的。

    “山西太原傅山,讨教!”

    一个身着红色道袍梳着道髻的中年男子背剑走下了场。

    一见此人,朱以海也来了精神,这人可是大有名气,别看一身道袍,却早就名扬天下,他出生于山东一个官宦书香世家,曾祖傅朝宣还是宁化郡王府的女婿仪宾,祖父傅霖做过山东参议、辽海兵备。

    傅山从小接受良好家庭教育,博闻强识,十五岁补博士弟子员,二十岁试高等廪饩,后就读三立书院,受到山西提学袁继咸的教导,是袁氏最青睐的弟子。

    袁继咸就是弘光时总督江西湖广安庆应天诸地的殉国忠臣,被俘拒降,押解北京被杀。,之前朱以海下诏追赠王爵,入忠义录。

    崇祯时袁继咸本为兵部侍郎后,后被贬山西提学,山西巡按张孙振捏造罪名诬告,陷其入狱,傅山为老师鸣不平,联络生员数百名,联名上疏,赴京为师伸冤,在京城四处印发揭贴,申明真相,经过七八个月的斗争,终于使老师沉冤得雪,因为这件事,使的傅山名扬京师响彻天下,被称赞是跟为父伸冤的黄宗羲一样的忠孝名士。

    后来袁继咸复官湖北,傅山却无意仕途,选择留在三立书院讲学授课,闯军攻破北京崇祯自缢后,傅山便穿上朱红道袍,号朱衣道人,以示对朱明的怀念,坚决不向闯贼和东虏屈服,拒不接受招降授官。

    后来傅青主因与山西将领士绅密谋举义恢复,事泄而被迫逃亡,听闻浙东鲁王监国,积极进取壮志果决,于是便南来。

    听起来傅山好像就是一个书生,一个先生,但这位博学强识,不仅华夏的经史子集都精通,甚至连泰西传进来的各种学说,甚至是佛道基督新月等各种宗教也非常有钻研,还是一位医术了得的圣手。

    当然,他还是一位内家高手,且擅使剑,是一位剑术大家。

    五人在校场上各展所长。

    毕昆阳的铁枪,武君卿的花枪,褚复生的四平枪,王来咸的内家拳还有傅青主的剑。

    拳来剑往,枪风呼啸。

    五位高手在场上你来我往,这不是一对一的比武,而是五人乱斗,更加显本事。

    既要攻,更得防。

    打了好一阵,都没分出胜负,朱以海却看的直呼过瘾,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声鼓掌。

    “诸位,请收手。”

    “今日,五位大家比试,不分胜负,孤授卿等五品御前侍卫兼府军前卫教头。”

    府军前卫,本大明皇帝亲军二十六卫军之一,统领幼军、轮番带刀侍卫。最初是在永乐年间设,为皇太孙特选幼军,置府军前卫,统所二十五,最盛时统领数万幼军。

    明代宫廷侍卫由多种军伍混编而成,包括锦衣卫大汉将军、五军营叉刀围子手、三千营红盔将军、三千营明甲将军、勋卫、散骑舍人,以前府军前卫等卫带刀官等。

    除府军前卫的带刀官,其它的侍卫多是由勋戚子弟或具有仪仗职能的兵员充任。

    唯有府军前卫的带刀官直接从京卫一般军官中抽任,十分特殊。

    在明初,幼军本来并不专指府军前卫,而是指年轻军卒,本是年资浅无法参战而在卫所操习杂务者。

    但到永乐设府军前卫时,幼军就不是一样了,选取民间壮勇子弟,年及二十五六至三十者,不由世袭军户充任,这是一支年轻的募兵。

    当时称这支兵为六郡良家。

    这与当时形势有关,明成祖朱棣扫北,抽调大批府卫精锐士兵随驾,但又不愿意心爱的皇太孙的扈从侍卫规格降低,于是另招新兵保持规格。

    不过幼军当时虽数量多,但地位低,不过到后来,府前军卫的幼军也渐渐的驰废,仅留府军前卫带刀官侍卫职责。

    而如今朱以海的御营亲军,早不复用原来的那一套制度,上卫二十六卫也仅留几个用其名字而已,如旗手、羽林、金吾、勇士、勇卫等,但跟原来的早不同了。

    现在朱以海新设了府军前卫,要重新补充幼军,这个幼军也跟原来的幼军不同。

    这支新幼军,是选用忠良之家的子弟,在十六岁至二十岁者,并优先录用那些为国阵亡捐躯战死的军人子弟。

    府军前卫的幼军,其实就是一支学生军,朱以海打算放在身边亲自教导,完全的新式军队,打造一支可靠且能用的新军,既充当护卫,又做为将来军队的种子,训练、当值,几年后磨砺出来后,再外放到其它军中充当基层军官,慢慢成为军队骨干。

    这将是御卫亲军第十镇。

    傅青主等武功高手,朱以海授他们为御前带刀侍卫,兼府军前卫幼军的刀剑枪等教头。

    在设立了府军前卫幼军的同时,朱以海也同时建了亲勋翊三卫营,三卫营选的则都是亲贵、勋臣、文武品官子弟为侍从,一边接受军事训练,一边担负侍从职责,甚至还暗带点人质味道,反过来也有助于与臣子的联系沟通,甚至算是对勋戚臣子们的一种恩赏福利,毕竟能成为皇帝亲侍,也是一个不错的入仕途径嘛。

    刘穆的两个儿子刘肇襄、刘肇绩,还有褚复生的弟子王对蕃、池天荣,傅山之子傅眉、侄子傅仁等,皆被调入府军前卫幼军,以右佥都御史熊汝霖加兵部右侍郎为提督府军前卫幼军营总兵官。

    熊汝霖崇祯四年进士,做过福建同安知县,任内率兵渡海在厦门击败过荷兰殖民者,后升任户科给事中,与孙嘉绩在余姚举义,招募万人建孙熊军。

    他虽是一个文臣,但忠勇过人,十分键锐,守钱塘时,不论大小战,都率其部熊军出战,且必为首冲,身先士卒,每战当先,虽胜败皆有,但败亦无悔,绝不气馁。

    凭这种劲头,朱以海觉得让他统领幼军非常合适。

    幼军将是一支招募来的年轻学生兵,,并从御营各镇挑选勇猛的老兵来当士官,一同受训,

    这些学兵犹如一张白纸,最需要的就是这股忠心这股勇气,保证粮饷装备,给予充足的训练,朱以海相信,这支幼军将在未来大放光彩。

    方国安那样的军队不可信,乱世里还是得自己打造一支精锐新军,御营诸镇,便是朱以海真正的本钱,是翻身的希望。

    “为示与原来府军前卫幼军营不同,改名御营亲军第十镇,赐名千牛镇,带刀官为千牛侍卫,赐授千牛刀。”

    传说一刀可斩千牛的千牛刀,是隋唐时的御前侍卫们携带的御器械,皇帝近前,除了千牛备身等能带御器械侍卫,其余侍卫只能带木制的班刀班剑等为仪仗。

    羽林、金吾、千牛、旗手、神机、勇卫、勇士、世忠、伏波、定海,御营十镇,再加京营的三千和五军两镇,这已经初成气象了。

    千牛镇也暂定十营,各地选拔忠良之家的年轻骁勇子弟入营教练。

    “殿下,有船从绍兴来。”

    “是内阁诸位大学士和司礼监等诸司太监们来了。”

    朱以海听了只是皱了皱眉,他倒是预料到会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真是头疼啊。”

    他很想派兵把他们拦下,不让他们过来,但也知道这行不通的。

    “算了,来就来吧,让朱胜利带金吾骑兵去迎接。”

    他在严州这搞的事情,看来还是引的行在的大臣们坐不住了,这波来势汹汹啊。

第212章 吃人

    严州府城。

    因监国在此,所以这里也就成了临时行在,城中各处官衙,也都变成行在的临时各衙。

    朱以海曾经公开说过一句话,他在哪,大明朝廷就在哪。

    虽然听起来有点狂妄,但当时大明已经崩的不成样子,曾经跟福王争皇帝的潞王都坚决不肯当监国。皇帝都成了高危职位,朱以海若没了,他这朝廷自然也就没了。

    知府衙门外,有协助知府分管军事事务的清军同知厅,以及负责钱粮的督粮通判厅,还有理刑推官厅、经历司、察院,布政分司署、按察分司署、提学道公署。

    其它诸如僧纲司、道纪司、医学、建德县衙,阴阳学、和丰仓、存留仓、预备仓等等齐全。

    不过严州府和建德县的官吏,几乎已经被朱以海一网打尽,全都罢免了,现在都被勒令停职写报告,想办法填补亏空呢。

    什么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知县县丞主簿,还有分守道员分巡道员兵备道员督粮道员甚至提学官,管仓库的,反正从上到下一个都不干净,朱以海认真要抓,那就抓个典型,得从头到尾由内到外清理干净,不会再来个糊里糊涂不清不楚。

    御营这么多人马都在忙着这事,一部份在外面清查仓库、丈量田地,一部份在城里核查账簿,对照库存,有人负责审讯,有人负责抄家,反正都不闲着。

    这边抄家审讯忙,那边还没落下放赈救灾。

    粥棚前排满长队,以工代赈,只要能干活的都拉去修城墙修道路,甚至帮着修水利河渠,清量田地等,能干多少是多少,给工钱还管饭,至于老弱妇孺,直接帮着煮粥烧火什么的就行了。

    严州现在粮食不少,有方家带头送来的几万石粮,暂时是不缺粮了,尤其是朱以海还对全城的粮铺米店谷仓等实行的军事管制,以市价强行和买籴入,然后再平价卖给百姓,大大缓解了粮食高价,百姓买不起粮饿肚子问题。

    虽然这只是暂时的,但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起码现在严州看起来已经挺有生机的,甚至附近的府县的百姓也都闻讯赶来。

    当然,赶来的还有绍兴行在的一众大臣们。

    当他们听说了朱以海在严州一边提剑砍了方国安,又紧接着对本地豪强大户动手后,都吓的不轻。

    宋之普刘宗周祁彪佳何腾蛟柯夏卿陈函辉陈盟等一众大臣们,还有内臣庞天寿李国辅等,红通通一片进来。

    “各位爱卿,坐。”

    朱以海面带着笑容,手里还捧着一卷书呢。

    刘宗周眼神好,一眼看到封面,《兴革条例》。做为左都御史,都察院的领导,他岂会不知道这是海瑞海刚峰所写,这兴革条例是海瑞在这严州做淳安县令时,对县内政事的记载,完成于嘉靖四十一年,后来收录于海瑞集中。

    这本兴革条例,把淳安县各个方面都记录的清清楚楚,甚至连地方例规陋俗等也都记录了,地方的贿赂成风,官吏们渔肉贪污,甚至是徭役的方方面面细节数据,全都有。

    刘宗周是读过这书的,上面的数据非常真实,从上面可以看出大明在嘉靖年间地方吏治已经非常混乱,百姓负担极重。

    暴露出来的问题极多,但没人能解决。

    如海瑞说淳安县令的常例多达二十三项,常例一年总收入为两千七百二十三两,这还仅是灰色收入,不违法。

    不算贪污盘剥克扣等的,一个县令一年贪上万两银子,很寻常。

    海瑞在任时,大刀阔斧改革过,比如革除常例,不再迎来送往的给上官馈赠等等,但这些事情并不能得到朝廷支持。

    其实细读这本调查报告,就能知晓为何明朝官吏们喜欢贪污了,实在是俸禄太低了,淳安县令一个月俸禄才七石半大米,典史三石,而县中的经制吏,也被强行规定每月只一两,不得超额。

    手中有权,管着一个县,就这么点俸禄,养活自已都难,何况都当官了,那成人上人了,谁不雇佣几个师爷使唤几个丫环随从?谁不带妻儿,谁不纳妾,谁不养老娘谁不生儿子?

    正如朱以海现在看海瑞的这本书,看的其实是他记录的真实原始数据,而不是他如何改革,因为他的改革是空中楼阁,不可能成功。

    你把常例全都革除,连点合法的灰色收入都不给,那官吏们就靠这几石粮食一个月过日子?可能吗?

    没灰色收入,那就必然直接就贪污了。

    再比如那些吏员,工食银最高一个月只能一两,可能吗?

    还有书里记录的那些瑶役,其中的不少役属于力差,后来虽可以折银,但是问题多着呢。比如你若是摊到守仓库的差事,若是折银代役,这差事雇个人一个月表面就一两,但问题是实际雇佣不止这数,这个守仓库役差还要负责买办的任务,就是得负责采购一些仓库里用的东西,这个也是由承役的人负担的。

    然后这个采办的问题就更大了。

    本来库子工食银一两,一年十二两,但是要负责采办,这项开支却高达四百两,这不坑爹吗?

    但事实就是这么离谱,大量的役,都是非常害民累民的,你就算不折银,你自己去应役,一样负担极大,甚至可能更高。

    衙门里各种各样的役,佥选点派,只有部份役是没耗银的,比如门子,但绝大多数都有耗银,耗银主要是来自买办供送,就是你假如当一个库子,一个月一两银,你点选到了这差事,然后你交银子替差,可采买任务是个坑,仍要你负担,耗银几十倍要几百两。

    到后来,许多衙门的役,其实已经整合起来,就是统一计算,所有这些役雇人一年需要多少钱,然后额外的采买等需要多少耗银,全加一起,最后再均瑶摊派嘛,这样其实更先进一些。

    负担也相对平均,不会你的役折几两,他的几钱,那个又几十两。

    但明朝徭役害民,是相当变态的,他的役是非常复杂的,比如按户籍来分役,不同的户籍得承担专门的役,再比如各种役层出不穷是不固定的。

    甚至可能一条鞭法里已经把这役统一征收了,然后没多久又恢复加征这个役。

    再比如大户要承担的粮长等役,反正说到底,造成这一切的根本,一是明初朱元璋这个总设计师,设计时有问题,制度上有许多先天缺陷。然后更大的问题是,明朝表面上正税很轻,然后又把这地方收取的税赋,绝大多数都起运上缴了。

    地方没有多少留余,而地方官吏的俸禄又定的非常之低。

    不仅说官吏们靠俸禄养不了家糊不了口,连办公经费都不足,更别说要维持一个地方官府需要的一众人手,以及地方办一些工程项目等更是没半点钱。

    于是不管干什么,都要征发百姓当差,这百姓去当差,免不了被官员剥削压榨,甚至影响农时生产。

    于是后来搞折银代役,但官府又借机捞钱,于是瑶役更重于税赋,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不知道这些吗?

    知道,但就是不改。

    因为改就得从祖制开始改,而没有一个愿意动祖制,大家甚至也习惯现在这套糊里糊涂的制度,混水好摸鱼嘛。

    均瑶役后又里甲役,里甲役外又杂泛役,银差力差无穷尽。

    “诸公,我刚看到海刚峰记录说严州府富春驿馆有馆夫五人,每名工食银一年十两,总共五十两,然实际用银却要六百余两,馆夫本只负责答应奔走,并不负责驿站的各项开支,但实际却摊到他们头上,增加十多倍。”

    一个民户若是轮到这馆夫的银差,一下子增加十来倍负担,可知道有多害民。

    反正这种事情太多了,甚至明朝几百年来没半点变化。

    “诸公,徭役累民,负担远远超过税赋的数倍矣,民不聊生啊。”

    本来气势汹汹想来找监国讨教的一众大臣,没想到刚见面,就被抛了这么一个深底问题,把大明最后一点摭羞布都扯下来了。

    “海刚峰嘉靖年间就把这些问题写的明明白白,可时至今日,不管是一条鞭法,还是什么法,都没能解决地方上的这些问题,孤来严州后,仔细访查,发现问题比这书上写的还要触目惊心。

    “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卫所也早没人了,你们知道严州府的田地,都在哪些人手上吗?你们知道现在粮价多少一石吗?又知道一个小丫头卖多少银子吗?”

    “再不正视这些问题,并马上改变,不用鞑子来,我们自己也还得亡!”

    他扬着兴革条例,“孤细读了七天这本书,字数不多,但里面看到了两个字,吃人!”

    “每一页都没写吃人二字,但每页都在记着吃人的事。”

    “百姓忍了二百多年,已经是非常能忍了,可孤看了都忍不下去啊。”

    “改,必须得改,马上就改,不能再犹豫片刻,不能再等下去了,已经火烧眉毛了。”

    刘宗周路上想好的无数话语,此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之普、祁彪佳等大学士也是一样。

    “孤总结了一下,地方上的主要问题有几点,首先就是田地兼并严重,其次是士人滥用优免条例甚至抗税不缴,然后便是税赋起用过高留存地方太少,第四是官吏俸禄过低经制编额太少,”

    “最重要的一点,是瑶役名目太多,征收过重,必须得简化,得减轻。一条鞭法才几十年,当年合并掉的瑶役杂税又出现了,甚至更多了。”

    “问题孤提出来了,现在你们来告诉孤,如何解决?”

    “说吧!”

    朱以海望着众臣。

第213章 永不加赋

    大家本来是要来制止监国在严州乱来的,尤其是他们听说监国在严州搞的民怨沸腾,士绅哀嚎后,都觉得监国在胡来。

    士绅乃朝廷之根本,必须得优待,怎么能对士绅下手,那不成了闯贼?

    当初闯贼靠着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口号,席卷天下,打入北京,但后来因为逼赃拷饷而引的士绅一齐抗拒,甚至把降了的吴三桂逼反了,引清军入关,把李自成刚到位的皇位给抢了去,这不是前车之鉴吗?

    逼急了士绅都投鞑虏怎么办?

    可谁知道监国一来就抛下这么沉重的一个问题。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大明这些问题,确实把大明的根子都腐朽了,没有李自成没有建州女真,也会有其它人来把大明推翻。

    大明不是被闯贼、女真搞溃的,根本就是烂于自己,闯贼鞑虏不过是扯下大明的摭羞布,把一切暴露出来而已。

    知府衙门里,一片寂静。

    这问题虽然早就存在,可抛出来,仍是有些无解。

    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只是牵涉过广,可以说必须得涉及大明制度的方方面面,哪怕是内阁大学士,也不敢说有这样的魄力啊。

    想想张居正,当年权势多大,他推行的一条鞭法,其实也不是由上而下的改革,而是许多地方政府,经过多年的摸索,早已经开始试行的一些方法,张居正把各地的这些试行政策拿来总结、改善、推广。

    但一条鞭法推行的并不顺利,甚至张居正死后被清算这么惨,不也还是因这些事,哪个当官的不得想想这个。

    谁愿意最后落的如此下场?

    再者说了,这改革改革,最后反倒削了自己利益,也没几个当官的有这魄力啊。

    所以没几个人愿意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今天朱以海说,再不改革就要亡国亡天下了。

    何腾蛟站出来了。

    “殿下,臣以为旧制积弊已久,确需要改革以适应形势,但就如一个久病之人,身体太虚弱了,此时用虎狼之药,这不是救人,而是害命也。

    “臣在行在听闻殿下在严州清查账簿,令官吏们负责填补亏空,甚至倒查二十年,臣认为万万不可。各地亏空之事,也并不全是官吏贪污,而且就算有官吏贪污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贪了。”

    “亏空原由多样,现在都把责任加在官吏身上,这不合理。再者,对那些有逃税欠缴的士绅,如此重罚,这岂不是要把他们官逼民反?”

    “殿下,士绅是国朝根基,不可自砍梁柱啊。”

    “请殿下三思,收回成命!”

    陈盟等也紧跟着请求收回成命。

    朱以海沉默了一会。

    “严州府的情况特殊,孤以此为典型,故从严从重,其余各地只要自纠自查,及时填补亏空,退还侵占官田军屯等地,那么孤可以不加惩罚银、罚息。”

    “但严州府这些,不可能再朝令夕改,这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孤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否则,都逃不过一个问斩抄家的下场。”

    这杀气腾腾的正面硬刚,让大学士们有些不适应。

    但朱以海确实寸步不让。

    要想开个窗,你得先说要拆房,然后最终他才会同意开个窗。

    陈盟再次请求收回成命。

    朱以海瞧着陈盟,“陈卿今年多大?”

    “臣明年便是花甲之年。”

    “哦,我记得陈卿好像是万历四十年举人,后来两试不第,出任新安教谕,天启二年再应试中进士,选庶吉士,任翰林院检讨,崇祯元年升任国子监司业,正六品官,典试南畿,获罪罢居南京。

    南京立国,起经筳讲读、吏部左侍郎,南都亡,在杭州还落发为僧,后还归绍兴嵊县,孤监国后,出山相助,对吧?”

    陈盟点头。

    他做官的资历其实一般,虽然跟阮大铖、方逢年等年纪相当,但在崇祯朝也只做到了正六品而已,在弘光朝算是镀了下金做了吏部侍郎,朱以海创业之初,他来投奔,于是特拜他入阁襄赞。

    但他在内阁也没办出几件实事,却跟方逢年唱和,攻击首辅宋之普。

    现在又不能领会监国旨意,关键时候还唱反调,那这样的阁臣留着就没有半点意义了。

    “陈卿,时局危难,内困外患,这个时候装睡有何用?必须抒缓民困,祖宗制度,已经用了二百多年了,天下形势也是天翻地覆,该改就得改。”

    “再不改就亡国亡天下了,所以必须背水一战。”

    “陈卿怕被士绅骂,怕担责,那卿便回去继续出家当和尚,继续念经求佛,看能不能救世,能不能再装睡下去。”

    陈盟被朱以海如此指责,也无脸再留在朝堂。

    当即只得跪拜请辞。

    朱以海也很不客气的直接就同意了,一点场面都不给留,没必要假意挽留,现在需要的就是效率而不是假客套。

    “请许臣归。”

    “授卿国子监祭酒,负责在绍兴重建国子监吧。”

    陈盟犹豫了下,领旨,然后朱以海摆手,陈盟狼狈退下,他已经没有资格再在这里议事了。

    朱以海称监国以来,先后拜了十四位内阁大学士,但已经连罢方逢年和陈盟。

    “诸位,民不聊生,则国将不存也,大明的根基不仅仅是士绅,士农工商,皆是大民根基,孤为监国,不能只重士绅而不顾农工商,手心手背皆是肉,必须一碗水端平。”

    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可如何改,大家却也没头绪。

    毕竟如果仅仅是修修补补,也没有什么太大意义。

    陈盟被罢,也算是再次表明了监国决心态度,一时间,君臣倒是能够专心的想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不是再争论要不要去做。

    “孤有一个想法。”

    朱以海见无人吭声,只好自己继续开口。

    “天启崇祯两朝战乱频繁,中原动荡,税赋瑶役加征严重,百姓负担很高,孤打算以万历年间的赋役册籍为根本依据,着各地以此征收税赋。”

    用万历年间的赋役册籍,来征几十年后现在的税赋徭役?

    大家都觉得这思路很清奇。

    可朱以海接下来一句话,却把他们震惊的更加不轻。

    “便以万历四十六年之赋役总册,定为鲁监国元年赋役之数,颁诏天下,自此以后,永不加赋。”

    好些个还没反应过来呢。

    什么意思,永不加赋?

    正常来说,税赋数那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变动的,因为田地数量也是变动的,甚至人丁户口也是变动的。

    朱以海给大家细细解释。

    万历年间相当安定,所以赋役册籍比较全面,保管较好,比近些年各地动荡导致的混乱相比,这是个相对可靠而全面的数据库。

    直接拿来使用,既相对可靠,又省时省力。

    至于说这二十多年有变化,也变化不太大,是可以接受的。

    啥叫永不加赋?

    首先以府为单位,按万历四十六年的朝廷征收的各地方诸府的征赋数,当时每亩征多少,仍增多少,这些年增加的罢除。

    另外一条鞭法实行时,合并了各项徭役并折银,然后部分摊入了田亩中,但仍有部分是按户丁摊派征收的。

    朱以海计划把万历一条鞭法没摊入田的那笔丁银,也全摊入田亩,与田赋一并征收。

    一条鞭法以后的各种新的徭役加派等全取消,不再征收,比如三饷,捐输等。

    比如之前严州府每亩田赋折银是五分四厘银,丁银每丁征一钱。

    但实际上这几十年各种新增摊派不断,比如辽饷一亩加一分二,后面又有练饷剿饷,这是朝廷加征,地方又有许多加征,真算起来,已经是正供的几倍。

    百姓的丁银也如此,本来当初徭役合并折银,并将部分摊入田赋,剩下按丁征,严州府每丁每年一钱银,但到如今,是好几两银子,翻几十倍。

    现在朱以海说要按万历四十六年的地丁银标准征,也就是一亩征五分四银,

    每丁的一钱银,把万历四十六年全府的总丁数固定,按每丁一钱银计算总丁银,并全摊入严州府的所有田亩中,彻底摊丁入亩,地丁合一,以后就不再单征丁银这种人头税。

    比方说假如严州府有三十万丁,一百万亩田,则丁银三万两,摊入田赋,每亩摊三分银,那地丁合一就是八九分银一亩,加一成二火耗,一亩就是差不多一钱银。

    这样一说,刘宗周等倒是都明白了。

    没想象中那么惊人,永不加赋四个字非常震撼人心,但细一究,好像也没变化什么?

    “殿下,这岂不是把丁银转嫁为田赋,变相对地主加征?”

    “孤也清楚这些,但摊丁入亩更合理。”

    万历年间的一条鞭法,只摊了部分丁银。

    现在绝大多数百姓都成了无地百姓,丁银对他们负担相对比有地的地主高的多。

    本质上来说,赋是田地所出,征收上缴朝廷。

    役,主要是地方差役等,折银代役,这笔银子应当留在地方使用。

    田赋和丁银理应是固定不变的,可实际大明这方面相当随便,各种加派非常随心所欲,朝廷加,地方加,天天喊穷年年加征。

    甚至一条鞭刚合并了各种役折银征收,没几年转头又把合并掉的重新单独开征了,各地甚至又还有很多不一样的加征。

    这里面水太浑,所以基本上各地百姓都是苦于徭役,本来南方是赋重役轻,北方是役重赋轻,但到了明末,已经一团糟,南北都是水深火热

    “赋役制度要改革,关键就是快刀斩乱麻,固定赋税,摊丁入亩,永不加赋。”

    这话一出,深深震惊阁老大臣们。

    以前朝廷也好,地方也罢,财政一踏糊涂,每次办点什么事,就加征摊派,从来如此。

    永不加赋,那以后没钱怎么办?

    修宫殿,修河道,修城池,甚至打仗,钱不够不摊派加征?

    至于摊丁入亩,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赋税总额,如果只按万历四十六年的数额征,把这三十年增加的赋役额全废除,这财政缺口怎么补?

    三饷一起征可是足足两千万两银子。

    现在就靠一亩地才一钱的地丁银加火耗银够吗?

第214章 打开天窗说亮话

    大明洪武朝清量田地据说是有八亿亩,后来掉到四亿多亩。

    而到万历六年大清量,统计数字是7.58亿亩。

    如果一亩征银一钱,以洪武的田亩那一年能征八千万两,以万历清量的田亩也能征七千五百八十万两。

    可问题是税赋一年比一年少,万历,崇祯都仅两千多万两一年,还是加了工商杂税在内。

    这里就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刘宗周祁彪佳宋之普也都很清楚这里的问题。

    “殿下,洪武的田亩数字,是包含了田地山塘等在内的,除了田能种麦稻产粮,地一般是种桑麻茶叶树木。”刘宗周道。

    而宋之普告诉朱以海,“各地的田亩也有大亩小亩不同,有二百四十步一亩,也有三百六十步一亩…”

    按他们的说法,实际上是没那么多耕田的。

    而万历的四亿多亩纳粮的田,也存在大小亩问题,同时还有一个天坑,那就是优免。

    皇藩王宗室的田是不交田赋的。

    官员士绅还有大量优免额度什,另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官田。

    所以在扣除掉这些后,万历大清量后,实际能征到的田赋总额也并没想象中的多。

    宋之普还直接拿出一组数据给朱以海,按大明会典记载,万历六年税赋收入是麦406万石,米2264万石,值银1644万两,其中麦35万石米400万石折金花银124万两起运。

    另征丝绢布等值银44.3万两。

    屯田米200多万石,麦200多万石,加上草等值银266万余两。

    马政、夫役170万两,

    三宫皇庄籽粒粮4.9万历时。

    以上合计2080.2万两,其中银337.8万两、米2073.3万石、麦587.6万石、草1414.2万束及其他杂项。

    盐课137.3万两,茶课2.6万两,冶课16.5万两。

    船钞商税45.7万两。

    ……

    “那也还不少啊!”朱以海听到这数字有些意外。

    农税2080.2万两、工商税223.8万两、杂色收入348.7万两,合计财税收入2652.6万两,从构成来看,明朝财政主要依赖农税,占总收入的78.4%。

    但一年有两千六百万两确实也不少了。

    虽然盐税居然才一百多万两,茶课两万多两,这里面起码有上千万两的问题。

    万历六年的这个税赋,大约只有北宋八分之一,清朝的四分之一了。

    崇祯上台后,理论上每年收入都有两千多万两白银,但实际上各地拖欠严重,征缴严重不足。

    军费开支却节节上升,一个关宁军每年就要几百万两。

    而崇祯朝时工商税更几乎收不上来,盐茶、工商税额甚至还大幅下调,比如云南盐税浙江茶税都下降一半多。

    所以在崇祯朝一边是原有税赋征不上来,一边又是几百万几百万的加征,

    朝廷确实早就亏空的一踏糊涂。

    崇祯财政崩溃几大问题,一是开支大增,尤其是内要讨流贼外有抗清虏,年年军费居高不下。

    而税赋却反而欠缴严重征收不上,特别是朝廷威信下降,各地士绅豪强都欠税逃税,地方官吏死命压榨老百姓,各种趁此加征摊派。

    现在朱以海就剩下半壁江山了,能征到的税赋总额大减,比崇祯的局面更难。

    如果再不能把税征上来就得完蛋。

    “我们简单点,就按万历年的这个税赋额来征,之后天启崇祯新增各种加征摊派全取消,包括三饷。”

    现在问题不是增加新的税,而是把基本的先征上来。

    要让士绅纳税,要给百姓减负。

    比如说取万历年间严州府历年各种徭役的平均数字,然后再摊入到严州府的所有统计的田亩中去。

    取消苛捐杂税,摊丁入亩,一体征收。

    比如严州府每亩折一钱银子,先把这十几万两征上来再说。

    不够的,则从盐茶工商钞关这些方面补。

    原来这些税都被士绅们搞死了,可这里却是至少两三千万两甚至更多的税仓。

    而且征工商等税,比对田赋丁口加征,还不会加重普通百姓负担。

    “地丁合一,摊丁入亩,这笔钱银必须如数征上来,但不用都起运上缴,要加大地方留存,我孤计划是税赋四分,一分上供内帑,一会起运国库,一分留省,一分留府县。”

    “火耗归公,同样四分。”

    “至于四分的具体比例,供内的一成,入国库的五成,留省一成,府一成,县两成。”

    这个财政分配,可比原先加大了许多给地方。

    过去地方总共都没两成,现在朱以海实际给了四成。

    如果按八千万算,地方能留三千万。

    严州府一年十几万,府县三成,也能有三四万两。

    再加上火耗也能返三四千,大大提高地方财政收入。

    若是地方工商税等也按这比例分配,又能增加不少。

    厘金收益则专款专用,全归御营养兵。

    “殿下仁厚!”刘宗周称赞不已,万历以来的朝廷和地方各种加派,早就是正赋几倍了。

    如果罢免,确实让百姓减轻许多负担。

    祁彪佳问,“如今要恢复中兴,用兵打仗,开支不够怎么办?现在还减少起运额度加大地方留存,不加征摊派如何解决,到时永不加赋岂不仍是空话?”

    “量入为出,尽量合理使用财政。普在不够,调整工商盐茶关钞等税,绝不再对田赋丁口加征。”

    “再不够就举债借钱。”

    借,是要还的,而加税,是不用还的。

    朱以海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别再压榨小老百姓了,早榨干了,以后得以田亩征税为主,废除人头税,同时把被士绅搞废的工商等税收起来,不仅要收,还要达到能与农业税相当,两条腿走路。

    有一个士绅地主和一个穷老汉家,

    以前穷老汉一家,儿子多却没田地,佃田打工过日子,还得负担沉重的徭役,压迫的过不下去,儿子们都要着光棍娶不到老婆,家里住着简陋的窝棚,一天两顿野菜粥,处于随时想要逃亡甚至要造反的边缘。

    现在好了,摊丁入亩后没田就不用缴原先的丁银,在只用交地主田租就好,剩下的攒着可以用来给儿子娶媳妇,甚至再攒攒盖个土坯茅草房子,或买点布做身新衣裳了。

    而对有田一千亩的地主来说,他原本是个秀才,优免田额四十亩,优免两丁,均瑶可免,就交点里甲、杂泛役银,实际上可能一点都没交过。

    但现在,一千亩地减去优免四十亩,余下九百六十亩都得缴,

    一亩假如缴地丁银一钱,那就是九十六两银子。

    这里面比原先多缴三十两摊丁银。

    等于三两加了一两。

    相比之下,原来穷人一家没田没地,一丁还要负担的徭役丁银一钱,现在解放了。

    对地主来说,有一千亩地,一年收成几千石,哪怕五五分成收租,也有一两千石,摊丁入亩增加的,最多百分之十。

    一亩地收二三石,征银一钱,就算按一两银子一石,税率也是三十税一二十税一,不超过百分之五,绝对不高。

    贫穷之家,摊丁入亩后解脱了,富人之家影响不大,但对朝廷来说,首先是征税的成本降低了,以前穷人交不起,拿命交么?税赋征不齐,百姓也是被压迫的民不聊生。

    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这些地主,抗税不缴怎么办。

    毕竟他们之前就有这样的前科,想尽办法优免,甚至直接不缴。

    刘宗周等人无疑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这算是这永不加赋、摊丁入亩新政下最大一个阻力了。

    “诸公现在明白孤为何要在严州立典型了吗?”朱以海问。

    这是杀鸡儆猴。

    重申优免则例,就是要那些拖欠不缴的士绅们明白,

    严州如此严惩,甚至搞出倒查二十年积欠,逼迫填补亏空这些雷霆手段,都只是为杀一儆百。

    “一个佃户一年缴纳三五两均徭里甲丁银,跟一个百亩地主一年缴纳个三五两摊丁入亩税赋钱粮,和一个拥地千亩大地主一年缴纳个三五十两银子,你们说谁的负担大?”

    很明显,越是大地主,其实负担越小。

    问题就是这么浅显,不是大家想不明白,关键是以前制订政策的都是那些官僚地主士大夫们,哪怕负担小,他们也不愿意承担。

    哪怕穷人无立锥之地了,他们仍还想让他们来替自己负担。

    这就是人性。

    朱以海把那块摭羞布一把扯下,刘宗周这些士大夫们都无言以对。

    朱以海的设想好不好?很好,他们心里没法反驳。

    但是他们也都清楚,这个新法可能会面临的阻力。有几个人真正愿意自己为国多掏钱?

    但朱以海的那句话也一直在提醒着他们,不改就亡天下了,到了非改不可的时候了。

    真等鞑子占了天下,就能不交税了么?

    鞑子刀不快吗?

    朱以海在冒着得罪天下所有地主士绅官僚的可能,还是提出来了,说明确实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了。

    就如渴极了的人,会饮鸩止渴一样。

    “殿下这是要劫富济贫。”何腾蛟说了一句。

    “以丁征税,按人头征税真的就更合理吗?难道以占田依据征税不是更合理吗?税的本质是什么?”朱以海反问。

    何腾蛟回答按丁征税,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错,大错特权,向一个有一两银子的人征一两银子,这是谋财害命,向一个拥有十两银子的人征一两银子,负担稍重但还负担的起,可向一个拥有一百两银子的人征一两银,对他来说是没问题的。向一个有一千两银子的人征一两银子,对他毫无影响。”

    “大明这些年来,最大的问题就是缺钱,为何缺钱,太祖当年定下薄赋轻税之制,可国家发展,朝廷官府日用不足,于是只好不断向百姓加征科派,这本就有违太祖薄赋轻税之本意,百姓头上负担不断加重,徭役加征,是正赋的几倍甚至十几倍,这合理吗?”

    “不合理,要加税,不是按人头加征,而应当是按财产多少加征,富者多征,穷者少征不征,如此才能长久。”

    “这些年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想掏钱罢了,可他们不想想,这大明若是亡国了,他们的这些优厚待遇还能再有吗?”

    “今日,孤就问诸卿,女真鞑虏若坐稳这中原江山,还会如大明一样优待士绅豪强吗?不可能的,鞑子一入北直,就到处跑马圈地,把百姓掳为奴仆,这些事诸卿当有耳闻,更别说他们制造的济南屠杀、扬州屠杀等了。”

    朱以海十分激动。

    大明的税制太反人类了,只顾盯着穷老百姓死薅羊毛,薅秃了都不放过,可能薅出来多少?

    放着那些大肥羊的满身羊毛不管,结果最后不仅薅秃鲁了皮瘦羊们,也让自己冻死在了小冰河期,那些养肥的羊,也只不过是留给了满清,便宜他们杀羊剥皮做了皮草大衣,既暖和身子,还吃了肥羊肉。

第215章 提剑强征

    丁有役,田有租,天下百姓苦役久矣。

    朱以海跟王之仁一起吃饭,之前谈事时王之仁一声没吭,朱以海特意留下他一起用膳。

    “浙江之兵整顿的如何了?”

    王之仁放下筷子,实话实说,“自起事以来,浙东蜂涌之将,不可胜纪。人尽招兵,人尽派饷,甚至抄掠频闻,搜括殆遍。”

    “尤其是对于投降北虏者,更是尽抄其财。”

    “但是对未降贼之富家大室及农工商贾,也是逼捐劝饷愈演愈烈,诸多兵马也是良莠不齐,军纪不行,扰民甚重。”

    说到这两个月浙东的局面,王之仁也只得不断叹气。

    朱以海北上三吴,他在宁波备战黄斌卿,而在钱塘江一线,却很混乱。一开始,是各地豪强大户士绅将领纷纷响应朱以海举旗起义,到处招兵买马。

    这个自称都督,那个自称总兵,虽说是忠义可嘉,但这些官义兵马,却也十分混乱,没有粮饷,就到处摊派,甚至强拉壮丁从军当兵或做长夫力工。

    先是抄没那些投降鞑虏的官员士绅之家,继而连在北边陷住不得归者,也不问青红皂白一律抄没,到后面约束不了部众,各部开始随意给那些富户地主强加罪名,抢掠抄家,再后来又对普通民众摊派征饷。

    各路人马军纪越来越差,甚至相互斗殴火并者。

    后来张国维等奉朱以海的旨意,整编各路义军,给他们授予营号、编额,划分驻地,算是勉强收敛了一些。

    可很快方国安带头,各路人马又因为粮饷一事跟行在朝廷争起来。

    行在要求各地把税赋钱粮统一起运到绍兴行在,进入行在户部国库,然后由户部按照整编授予的番号名额,给各地义军实发兵饷,且先发一半。

    但方国安为首的各路人马,却要求划地分饷,也就是划防哪里,就直接就地食粮,把当地的税赋交由他们供军。

    他们不但把本该上缴给行在的税赋私自截留,还另立名目加征,甚至是对富人各种劝捐逼捐,搞的浙东也是乌烟瘴气,地方的士绅这个时候只能各凭本事,有人在行在做官的,兵马不敢逼迫。

    没人在朝的,那就只能托关系,或者干脆也招兵买马。

    于是乎从绍兴到严州,从宁波到温州,从衢州到处州,反正一时间,各地到处都是总兵、参将、游击的,这里一营那里一军,大家私划地盘,截留税赋,私征兵马,胡乱摊派,到处抢掠,甚至为了地盘、钱粮而斗殴火并,搞的倒跟军阀混战,想要群雄割据似的。

    虽然行在也在努力的整顿,但有方国安这种人带头,效果不大。

    后来黄斌卿被迫交出舟山北上,王之仁终于可以带京营到行在,这才算是稍刹住了这股歪风。

    可时间太短,现在兵部、京营等一起负责整编诸军这事,也还没完成,那些个兵马,这个时候都不愿意轻易的解散,一是有兵就有权,二是这个时候解散兵马,怕自家人身财产安全难保。

    反正仅浙东这五府之地,报上来的各路人马加起来几十万,虚报太多,但就算真细致清理,大小一二百股人马,加起来二三十万人是真有,虽说好多根本就是乌合之众,但确实有这么多兵。

    比如说之前孙嘉绩和熊汝霖两人在余姚起义后,就招募万人,号孙熊军,这两人都是朝廷官员举义,招兵买马后还算是义军中纪律不错的,可也一样有不少这种抄家劝饷摊派的事。

    不摊派也不行,毕竟上万人,要吃要喝啊。

    但有些人可就不行了,说是义军跟盗匪也区别不大,就好比方国安,兵强马壮还是朝廷大将呢,他的兵都跟匪一样,其它的一些地主武装能好到哪去。

    清军一直没过钱塘江,其实跟这些义军关系不大,主要是博洛等奔袭杭州擒了潞王后,暂时也没打算继续南下,毕竟身后的江南都还没肃清,长江中一游也还在推进,而于颖张国维等以钱塘江为防线,守的也还算有模有样。

    于是乎,就这么暂时的维持了。

    但如果博洛真的南下强攻,虽然他缺少船只,不易过钱塘江,可从上游的富阳等地过江,绕道攻绍兴,还是非常容易的。

    “其实还是没钱闹的。”

    王之仁总结道,之前张国维等想遣散一些小股义军,可这些义军讨要赏钱,也不愿意就这样白出力一场啊,但张国维他们拿不出钱来。

    最后给每人赏银五钱,就这五钱银子,居然还有人过手抽成,搞出了一场哗变来,于是乎遣散的事也搞不下去了。

    拖来拖去,倒也有几支人马没有钱粮,又争不过其它人,只好解散回家了。

    但更多的还是划地取饷,就这么挺着。

    朱以海来富阳时,刘穆爷三不也正跟方国安火并嘛,富阳几县,就是刘穆的地盘,他在义军中算是实力较强的,所以一人独战杭州西面五县之地,但方国安也盯着这块地方,双方你来我往的争夺打了好几次。

    “王卿你有什么建议?”朱以海问。

    王之仁实话实说,“殿下在严州这边诛方国安,效果很好,起到了震慑作用,现在只要能再拿出一笔银子来发赏钱,那么可以很顺利的遣散一些人马,然后再对几支较大的人马,进行整编,两三个月就能整顿一新了。”

    方国安原本是浙东最大的一股势力了,尤其他本是朝廷正规军大将,但现在被监国轻易的诛灭,其号称十万部下的两三万人马,也都被迅速整编,那对各地的这些大小义军头头们来说,是个很大的冲击力。

    他们都得惦量惦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能不能跟方国安相提并论。

    张国维、于颖等之前再怎么劝说,也终究不如监国的剑好用。

    朱以海如果晚点回来,其实王之仁也是已经选好了几只出头鸟,准备借他们人头一用,然后来个杀鸡儆猴的。

    “银子银子,归根到底其实还是银子的问题啊。”朱以海也只得一声叹息。

    “王卿,你觉得今日孤与诸公的说的永不加赋,摊丁入亩如何?”

    王之仁刚才没发表半点意见,但现在却很实在的道,“在臣看来,这新法不错,脱胎于一条鞭法,但又有所不同。虽然必然会触动不少士绅大夫们的利益,但如今局势下,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朱以海点头。

    明初的税赋是以唐宋两税法为模版的,以里甲制度为赋役黄册的编制原则,然后再以黄册为依据,分为里甲役、徭役、杂泛三种,和夏秋两税田赋。

    到后来明中期的一条鞭法,其实就是把明初以来分别征收的田赋和力役,包括甲役、徭役、杂役、力差等等,合并为一,总编为一条,并入田赋的夏秋两税一起征收。

    并且,征银。

    每一州县每年需要的力役,由官府从所收的税款中出钱来雇佣,不再无偿征发平民。

    课征对象为田亩,纳税形式是以银折办,即所谓计亩征银。

    跟明初相比,一条鞭法是化繁为简,把赋和役各自合为一条,甚至赋役合一。旧役法中的银差、力差,根据户、丁标准佥发,而新法徭役一律征银,取消力役,官府雇人代役,役银编派,亦由原先的户丁分担变为以丁和田地分担。

    明初主要是征本色实物,而一条鞭法则除江南供应京师的漕粮征本色外,其余田赋一律征银。

    明初以里甲为单位征赋派役,一条鞭后以州县为单位。

    总体来说改变很大,但为何现在朱以海又提出这些相似内容,说到底还是当年一条鞭本来是把赋役合一,全都一条鞭征了。

    可是呢,到了明末时,一条鞭之外,又有各种各样的役来了,又还有三饷等这样的加征,百姓的负担越搞越重。

    而朱以海也不是要重新恢复到一条鞭的状态,他这个新法,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过去条鞭的重大改革,是合并,是折银,但仍是田赋、丁银,

    役折银,仍是以丁为单位征收的。

    而朱以海新法最大的区别,就是同样有简化合一,但最终却不是按丁征收,而是折成丁银后,再摊入田亩,实际征收对象就从征人头税,变成征田亩税。

    在一条鞭基础上,往前迈出了一小步,但却是跨越里程碑的一大步,是完全改变了征税的基础性质。

    “所有徭役简化合一,折合每丁银数,再摊入每亩田赋之中,丁银、田赋合二为一,每年征收一次,统一折色征银,且固定下来。”

    当所有的都简化后,就剩下了田赋一项了,丁银已经折入田亩中一起征,然后再加征个一成火耗就行了,再无任何科差劳役。

    各个地方,若要干什么事情,不管是衙门里的差役,还是做什么工程,都是出钱雇佣。

    而且朱以海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赋,还意味着以后不管人丁多少,但田赋都已经固定了,不会说增加了人丁,又要多摊丁税,成了一个固定税,就好征收,也透明。

    “如何顺利推行?”

    “臣以为,需要借助军队,以御营和京营诸军分派诸府县,再派出御史等带头,与当地官员一起完成册籍和田亩、人丁的核验,这些做好后,按册征收田赋就好。若是抗拒不交,可借调御营、京营官兵协助征收。”

    王之仁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词,强征。

    “殿下其实也不需要过多担忧,就以这两三个月浙东的乱象来看,那些所谓的士绅豪强不必过于高看,他们也就是嘴皮子厉害而已,动起真格的来,一个个就都怂了。”

    军阀们强征抢掠可比朝廷征税狠多了!

    朱以海笑笑,“之前向你借调的神机营,现在隶属于御营了。”

    王之仁马上道,“臣以为其实没必要再设京营,不如把三千营和五军营一并改隶御营,有御营便不需再有京营了。”

    朱以海却摇了摇头,“京营还是留着吧,负责驻防行在,守卫钱塘,三千营和五军营,可以各增加到十个营,各战兵五千,辅兵一千八,缺额兵员,可以自各路义军中挑选补充。”

    浙东的这些各路义军,朱以海肯定是要全面整编的。

    京营保留五军和三千两镇,各战辅兵六千八百人。

    然后是浙江省镇营兵,王闯子任浙江提督,统领浙江各镇营兵,浙江省的营兵将下设定海镇、海门镇、温州镇、衢州镇四镇陆营总兵,每镇二标四协,各战兵五千。

    绍兴府将改为绍天府、东都行在。

    等将来恢复浙西后,浙江提督将驻杭州,嘉兴再各设一个总兵。

    如此便形成御营水陆十镇分镇江南,六万八人马。

    京营两镇驻防东都畿,

    浙江营兵五镇协防镇守局面,全部水陆兵马七镇,四万多人。

    所以绝大多数的义军,是要整编遣散掉的。

    如孙熊军,算是义军中较强的一支,也将整编进京营中,义兴军,已经调去了安徽。

    御营由监国朱以海亲自统领,京营由总督王之仁统领,浙镇由提督王相统领,各军粮饷都各设粮台负责,粮饷将主要以厘金供给。

    “遣散各路义军,每人赏银五两,各还各家。若是有年轻骁勇精锐者,可选择留用补充诸营,给五两安家银。”

    王之仁笑道,“一人五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不管怎么说,之前他们能够义勇奋起响应,也是非常忠勇可加极为难得的。”

    这银子不能小气,否则下次有事谁还来。

    “其实好些家伙这段时间都没少抢,不少家伙都捞了不少。”王之仁提醒。

    朱以海很清楚,就好比湘军打太平军一样,打完太平军,湖南立马上了几个台阶,但这种事情,朱以海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他现在要的是整编遣散,以前的事也就算了。

    当初能站出来响应举义,那也确实是提着脑袋表忠心的。

    “孤在江南其实也捞了不少。”

    “哈哈哈!”

    “早有耳闻。”

    “回头孤给你京营拔二十万两吧,把之前欠的安家银子、粮饷都补齐了。”

    “谢殿下。”

    “谢什么,应当是孤谢卿和将士们的。”

    “殿下,什么时候打杭州?臣愿率京营为前锋!”王之仁拍着胸脯道。

    “等。”

    朱以海在等湖北、安徽、江西三地的最新消息,等到荆襄那边发起反攻后,也就是渡江攻杭的时机。

    到时全线联动,打鞑子一个首尾不能顾。

    “那臣先去收复余杭可否?”

    朱以海想了下,“可以先试一试,不过若无机会,不可强攻硬打,我们不要急于一时。”

    “明白。”

第216章 让箭飞一会

    黄昏。

    国舅张国俊乘船至,船上有监国妃张氏。

    朱以海看到张氏时,很意外。

    “当日台州一别,转眼已分别数月,臣妾在台州日夜盼望,却不见君还。听说殿下南返,便赶往绍兴,不意殿下又至严州,便央兄长送来。还望殿下恕罪,臣妾实是与殿下分别太久,思念成疾了。”

    听到张妃如此软软的话语,还有那边说连落的晶莹眼泪,朱以海也只能苦笑。她相信张妃肯定也知晓他在三吴纳二孟二黄之事,估计连小黄姬已经怀有身孕之事,只怕也是知晓了的。

    现在张国俊急匆匆的送人来,争宠之意倒也明显。

    不过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样子,朱以海也觉得内疚不已,自己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在这种动荡时局,一个年轻的女子,也确实不易。

    伸手帮他抹去眼泪,结果他一擦,张妃的眼泪却反而更止不住的往下落,跟断线的珠帘似的。

    朱以海只好伸手把她揽入怀中抱住,张妃身子有些僵硬,然后慢慢的贴在他怀中。

    “臣告退。”张国俊识趣退下。

    张妃前来会夫,这一晚上自然也不寂寞。

    一个有心侍奉,一个想要补偿,于是倒也是鱼水欢合,如漆似胶,十分恩爱。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朱以海才醒来。

    张妃满面含春,风韵无限,带着娇羞给朱以海穿衣。

    “殿下什么时候让臣妾见见孟姬黄姬她们。”

    “她们此刻应当在绍兴,你回去就能见到她们了。”

    “殿下不要赶臣妾走,臣妾想留在殿下身边多陪伴些时日。”

    朱以海穿好衣服,弯腰亲了她一下,“你愿意留就多呆些日子,这里山清水秀挺不错的,我让国俊带人护卫。”

    告别有几分粘人的张妃,朱以海去见大臣们去了。

    他提出发展方向,具体执行还得看阁臣们的,这个时候也是考验团体执行能力的时候了,光有好的计划,没有执行力也是不行的。

    好在经过昨天朱以海的那一通灵魂质问后,加上当场罢了陈盟的相,所以这些内阁大臣们倒也想通了,今天都有备而来。

    坐在那里听他们献言献策,朱以海很满意。

    会开到午后,传膳后继续议。

    黄昏时分,朱胜利禀报,说来了许多士绅,要面君请愿,希望能够优待士人,收成清算成命。

    “不要理会。”

    “殿下,侦得城中有些人密谋,想要煽动方国安部闹事。”陈潜夫秘报。

    方国安各地部众已经基本上已经解除了武装,正在接受整编之中,各地好几万人马,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容易整编遣散完毕。

    “谁这么大胆?”

    “一些不知死活的本地士绅豪强,想利用那些方国安部众闹事,然后逼迫殿下收回成命。”

    “他们可还真敢想敢做啊,对这些人掌握的如何?”

    “只要殿下一声令下,保证能一网打尽。”

    朱以海笑了笑,“先不要急,让箭飞一会,让他们表演,盯着就好,不要打草惊蛇了,一出好戏,还在后头呢。”

    那些家伙被逼急了,这种事情都敢谋划,不过他们的段位太低,还想让方国安的兵当替死鬼,他们后背后得利,可也不想想,朱以海敢在这里这样大动干戈,会没半点准备?

    他可不是一般的监国,那是刚从三吴北伐归来,带着千军万马来的。

    自他决定诛方国安,然后顺势清理严州府的时候,就已经让陈潜夫盯着所有人了,他们的那点小动作,没半点隐秘可言。

    “方元科等总兵有没有参与?”

    “他们被软禁着,没机会接触那些人,殿下,他们也不能总关着,如何处置?”

    方国安部下的军官,从总兵官方元科马汉,到方任龙等,总共是十三员总兵官,副将参将游击等一百多员。

    至于说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更是众多。

    从这也以看出些方国安的野心和骄横了,他自己不过是个总兵官,可却自行任命了十三个总兵官,副将游击等一百余员,这些可都是他自行任命,然后就给绍兴行在发了一道通知而已。

    印信什么的,全是自己刻印的。

    反正,完全就是军阀作派。

    方元科等这些将领军官,基本上都是跟着方国安征南多年的部下,说实话,也都是些经验丰富的军官了。

    不过这些人身上方国安的烙印太深,行事作派完全就是另一个方国安。

    杀了可惜。

    留之无用。

    倒是成了鸡肋,暂时放又不能放,也只能先继续留着。

    这个时候,朱以海越发的庆幸自己当初举旗后,没留在台州,或者说去绍兴,而是东奔西走,甚至北伐三吴,若是当初留在台州,在行在做个监国,那么现在他也就没有底气敢那般面对方国安。

    甚至就算一时得幸诛杀了方国安,但对他的这几万部下,可能也只能尽量安抚甚至是封赏,然后拉拢为已用吧。

    毕竟乱世之时,多一些兵马,也就多一份力量。

    幸好他如今手底下有一支更可靠的御营亲军,虽然其中新兵不少,但终究这支兵马是他一手拉起来的,所以他完全可以不在意方国安,和方国安的部将们。

    甚至钱塘江的各路义军,他也可以从容的安排遣散。

    城郊。

    勇士镇总兵官刘穆赤着膀子挥舞着一把百多斤重的大关刀练气力,这把沉重的大刀虽非他上阵之兵,但平时用来打磨力气却极不错,在他手中却能舞出花来。

    一通大刀舞毕,刘穆收刀。

    “父亲!”

    冲了个澡换身衣出来,刘肇绩兄弟俩却已经在等他了。

    爷三坐着聊了会,刘穆若有所思。

    “看来幸亏咱们在富阳碰上监国诛方国安这事,否则估计咱们爷俩也难逃被整编或遣散的结果。”

    “真要把各路义军全遣散?”

    刘穆捏着拳头,“什么义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罢了,就跟缪法信招的那营人马一样,打仗从来没赢过,逃跑从没输过,抢掠从没落后过,你说这种所谓义军有什么用,别说监国瞧不上,我也瞧不上。”

    刘家招的人马,以刘氏族人为主,然后是刘穆的亲戚朋友门生旧部等,他自己是做过副总兵的,所以对部下管理较严格些,虽也免不了征粮劝饷,可总好过抄掠抢劫,更别说真打起仗来,刘家的兵还是能打敢冲的。

    “殿下调你们进千牛镇,你们可得好好用心效力。”

    “父亲放心,千牛镇新建,我们也算是骨干。”

    刘穆如今自己是御营勇士镇的总兵,两儿子都被调到御营千牛镇任职,还授千牛刀,侍卫监国,这可是好事,说明监国很信任他们父子,否则哪有这机会。

    “我听说张名振当初就因为背刺赤心报国,结果便深得监国信任,如今更是拜两江提督加封镇东伯,张公是我辈楷模啊。”

    张名振做石浦游击的时候,他是应天水师副将,现在人家张名振那是两江提督镇东伯兼兵部侍郎,据说是军中最得监国信任的左膀右臂。

    “他娘的,不就是刺字嘛,这有什么,老子也能刺啊,找个会纹身刺字的来,给老子也刺上,你们哥俩也一起刺。”

    刘穆微微有些不服气,他跟张名振其实也算老朋友了,他们毕竟都是江南人,后来一起在京城闯荡,他在北京考上了武状元,张名振也发迹进了京营,可如今,竟然远远不及了。

    刘穆亲兵还真马上去给他找来了刺字的人,明末时百姓也很喜欢刺字纹身,特别是那些什么游侠少年,或是打行的混混们,不刺青纹身,怎么在江湖上混。

    所以各地都有不少专门刺青的铺子。

    “给我刺字,刺上赤心杀贼四字。”

    那人手艺高超,很快,就在刘穆背上刺了四个大字,赤心杀贼,很大很霸气。

    刘穆对着镜子看完,“嗯,是不错,可我以后总不能天天露个背吧,穿上衣服别人不就看不见了?给我脸上也刺上。”

    “爹,脸上刺字那是以前宋人犯人刺配充军。”

    “去你娘的小兔崽子,什么刺配充军,爷乐意刺,给我刺上。”

    等脸上也刺上了赤心杀贼四字后,他还觉得有些不太满意。

    “这不还有很多空当嘛,刺满!”

    刺工手抖了一下。

    “军门,还刺?”

    “刺,刺一个字给一钱银子。”

    “得类!”

    刺工这下兴奋起来了,施针速度极快,生怕刘穆反悔,一会功夫,刘穆脸上已经刺了一百零八个杀字,密密麻麻。

    再加上左脸上大大的四个赤心杀贼,一张脸非常的独特别致,刘肇绩兄弟俩都有些不忍目睹,但又不敢多说,他们小时练武,可没少挨他爹揍,都有些心理阴影。

    刘穆对着铜镜,看了十分满意。

    张嘴说赏。

    “等下,这嘴唇里不还空着嘛,也给我刺上!”

    “行!”刺工很积极。

    刘肇绩哥俩看着爹成了一个满脸文字的怪人,也只能无语。

    “给他们也都刺上!”

    “给老大刺忠字,老二刺义字。”

    刘肇绩哥俩不敢反对,只得被迫坐在那里,先是脸上也刺上赤心杀贼四字,然后又刺了一百零八个忠,刘肇襄脸上则是另刺了一百零八个义字。

    爷三,一个杀,一个忠,一个义。

    “嗯,挺好,不比张名振的牛?”

    刘穆非常满意。

    然后看着门口的家丁亲兵,招手。

    “把他们也全刺上。”

    刺工刺的手软,手微微颤抖,心却亢奋万分,一个字一钱银子,今天这得赚多少银子啊,爷三就刺了三百多个字,那就三十多两了。

    刘穆最后把自己的家丁也全都刺上,还嫌不够,又让刺工给他的妻妾也都刺字,妻妾们吓的花容失色。

    最后百般央求,才让刘穆允许只在手臂上刺一个忠字。

    “还差点什么!”

    刘穆左瞧右瞧。

    “给我两耳后也刺上,左耳刺出门忘家为国,右耳刺临阵忘死为主,还有我儿,和家丁儿郎们全这样刺上!”

    刺工最后拿着一百两银子离去,虽然他想跟刘穆说总共得三百多两银子,但看着这一屋子满是刺青的赤膊大汉们,他还是忍住了,握了两个大元宝赶紧跑。

    刘穆却对着镜子左瞧右顾,十分满意,也不管新刺后皮肤火辣辣疼,“儿子,随我拜见监国殿下去!”

    “爹,这样会不会太刻意明显了一些?”

    “是啊,咱会不会被嘲笑是东施效颦?”

    刘穆却道,“你们懂个屁,忠心就得表现出来,殿下如此信任咱们父子,咱们还不得狠狠表现一二?去问问监国,需不需要咱们爷三把方国安的那些手下军官余孽统统坑杀了。”

第217章 良心不痛吗

    “严州府总额户口人丁十一万一千五百零七丁口,田额一万零三百五十七顷四十四亩。加上地山塘湖桑柘木等,

    以上地丁并外赋共计征银十六万九千六百九十五两三分三,,共征米五千二百七十三石八斗。

    “今年闰六月,地丁加闰,征银两千八百四十九两八钱,征米二百九十四石八斗····”

    严州府衙内。

    朱以海在堂上听着首辅宋之普报出的一项项数据,这是一众大臣们加班加夜赶点整理出来的最新地银和丁银的数字。

    基本上是以万历四十六年的册籍为依据,加上万历年间严州府的各项差役折银数字。

    摊丁入亩,地丁银总共是十七万二千五百六十九两九钱银,米五千五百六十八石六斗。

    田每亩征赋折银是一钱二银,地每亩是征三分银多。

    万历征税,不仅种粮的田要纳税,那些种茶叶种树的地,甚至山、塘、湖等也是要纳税的,只是税率较低。

    洪武初定官田起科,每亩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每亩三升三合五勺,重租田每亩八升五合五勺,芦地每亩五合三勺四抄,草塌地,每亩三合一勺,没官田,每亩一斗二升。

    到了此时,改折银征收。

    严州一亩田科银一钱二左右,另还征部份本色米。

    米银折算,大概还是按白米每石折银一两,外加二钱脚耗。

    一亩科银一钱二,实际就相当于是征了一斗米加二升脚钱。比洪武朝已经是两三倍了,当然,如果把天启崇祯朝等加征的算起来,实际还得再加几倍。不过明初的役,同样累民。

    当然,现在浙江粮价都二两一石了,所以按这个比,实际只征了半斗。

    朱以海也知道万历四十六年毕竟过去几十年了,以前的数据来征现在的粮,肯定还是不太精准的,但若用天启或崇祯朝的就更不准确了。

    田赋和丁银都已经折算清楚,现在只需要把这所有的粮折再摊到这些田地之中就行,按统计,严州不仅统计了田,还有地、山、塘、湖、屯田等。

    田是一万顷多点,百多万亩,丁银两万多两,而丁口是十一万一千多,折算一丁的丁银不到两钱银子。这两万多两银子摊到一百多万亩田中,一百亩地摊不到二两银,也就是一亩不到两分。

    所以若是这么算下来,摊丁入亩后,折银是一亩地一钱四分银子多点。

    若是征本色,则一亩地征粮一斗,两二斗脚耗钱,再摊丁银二分银,一个地主有一百亩田,则纳粮十二石,加二两银子。

    如果再加一成火耗,则是十三石二斗粮,二两二钱银。

    “诸卿,孤以为如今用兵不断,所以田赋当征本色粮为主,田十亩以上地主当纳本色粮,把粮交到乡里,由官收官解。至于田十亩以下户,可折银,今年就按一石米二两银折算。”

    “摊入田亩的丁银,则直接征银。”

    如今粮价都是石米二三两,如今还按以前石米折银一两来征银,那就相当于要少收一半的税赋,对于现在急缺钱的他们来说,这要是雪上加霜,便只能征本色粮了。

    宋之普顶着黑眼圈,他以前就做过户部郎中,所以对这些钱粮事务倒也熟练,“时间匆忙,用的还是万历年间的册籍数字,里面肯定有许多不准确地方,比如实际田亩数更高,丁口也肯定比万历年多······”

    朱以海摆了摆手,“那些都是小问题,先弄起一个大概框架施行,以后再拾遗补缺慢慢修补便是。”

    一个严州府,才十来万石粮,加两万两银子,这确实有些少了。朱以海相信,若是把田亩全部重丈量一遍,把户口全面普查,肯定要多出两三成,甚至四五成都有可能。

    “征本色粮的话,得注意不能累民,各地百姓统一只交到乡上便好,另外每石粮里既然已经加了两成脚耗,又额外收了一成火耗,那么该征多少就多少,不能再额外加征什么耗费、平余了。我知道原来户部有个陋规,每一千两加征二十五两银,这笔银子就成了户部小金库,户部官吏私分。”

    “这事以后不许再发生,孤已经把火耗归公,拿出来给给官吏养廉加薪了。”

    “另外征上来的钱粮,要按之前孤定下的起运和留存额分配,地方上留存的银子多了,那官吏适当的提高点俸禄薪水,差役的工食银也按实际情况相应的涨一些,要让大家能养家糊口,而不是饿着肚子当差,甚至倒贴。

    你让一个人饿着肚子守粮仓,他岂能不想办法从库中盗粮?如果我们给守仓库的足够的薪水,他还要盗,那我们要惩治他也才明正言顺。”

    朱以海加大给地方留余,让财政上相对宽松些,也是大明这些年来的政策,搞的地方穷,官吏穷,于是他们只能向百姓加征、派役,百姓负担不断加重,权势大户却不太受影响,加剧了两级分化,恶性循环。

    严州也算是人口较多了,丁口十多万,光是这府城就有商号一百四十三家,府城人口过万了。

    但只能征这么点银子,朱以海还是非常不满意的,必须得重新整理工商等税了。

    厘金也必须得征,所得收益全部用来养军打仗。

    厘金、工商税等都不是直接对百姓征税,是向那些工商业征收的税,虽然说最终可能商家也会把这税的成本,加到商品价格中,转嫁到百姓头上,但起码比起丁银、田赋这样的税要好的多。

    这就好比盐税,他本质上是一种人头税,因为人人要吃盐,必不可少,所以征了盐税,等于是人头税。但如果你征对田地、房屋买卖征收契税,那么对许多没田地房屋买卖的普通百姓来说,这税就征不到他们头上。

    所以从统治者的角度来说,虽然人头税征收最简单,看似最公平,但其实对于朝廷来说,人头税最不合理,征收成本也最高。

    “严州军屯、官田清理后,如何处置?交给御营勇士镇屯田吗?”

    朱以海摇头,军队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屯田的,起码现阶段他不可能再搞军屯,这里又不是边关,这里地少人多,所以直接把这些田拿来佃租给百姓耕种,然后收租就行了。

    “统一交给御营粮台负责招佃出租。”朱以海还是留了一手,没把这些田交给地方官府,交给粮台负责,所得除按律一样完税纳赋后,剩余的就直接进粮台,用于军费开支。

    勇士镇驻严州,五千战兵,一千八辅兵,辅兵一个月都要三两银子,战兵分三等,一等兵一个月四两五,二等的四两二,三等的三两九,暂且半饷,也不是只给一半,而是把一半要押一些时间,逢年逢节或是开拔出征的时候集中发放,算是激励,也算是避免士兵逃跑什么的。

    如果按全饷算,一个月都要两万七八千两银子,一年要二十五六万两银子的军饷,这还没算战马、挽马的粮草,士兵的伙食,以及军械衣甲这些置办和消耗。

    这么一算,严州所有的地银丁银拿来供军,都还差一大截,必须得要依靠厘金、工商关税,甚至是军田官田的田租等来补充。

    “殿下,御营一镇一年的军饷就得二十多万两,这十镇就得二百多万两,然而还有军械粮草等开支大头,比当初关宁军的饷还厚,兵还多,崇祯朝大明仍全有天下,可集全国之力,供养不起关宁军,如今以半壁江山,如何供养御营十镇,京营二镇?还请殿下裁减御营兵马,节省开支!”

    何腾蛟又站出来了。

    他还跟朱以海在那算关宁军的军饷开支呢,

    “去国万里,参与远征,故从天启到崇祯朝,给辽东士兵的饷是内地两三倍,因为辽东战事不断,这厚饷一直就保留着。崇祯朝时,关宁步兵每月是一两四钱银子加半石大米,骑兵则是一两六钱银子加半石大米,家丁甚至是一两八钱银每月。

    这样一年算下来,骑兵是一年十九两二钱银,加六石大米,家丁最少也是二十一两六钱银加六石大米,哪怕步兵,一年也有十六两八钱银加六石大米。

    按当时朝廷折价大粮一石折银八钱,实际上当时粮价高,一石米能值一两多银子,因此这六石米,能折七八两银子。

    所以哪怕最低的步兵一年也有二十四两银子左右,骑兵有二十八两了,家丁更是三十两。

    而内陆养马一天得十束草加二三升的豆,辽东战马冲杀,粮草更高,一天十五束草三升豆,大体折算,一年最少十二两银。

    马从宣大或河西买,起码十五两,战损率还高,每年要折银四两左右。

    当然,还有一个大头消耗就是招兵和抚恤,招兵的安家银起码五两,战死抚恤最低十五两。

    打仗的话还得发行粮,一个月大概一两。

    还得发犒赏,训练、衣装等都要花钱。

    细算下来,养一个关宁骑兵,士兵粮饷二十多两,战马消耗十几两,一年下来起码四十来两。

    如果一个关宁骑兵入伍三年战死,朝廷里外里总共得消耗约二百两银子。

    这就是养军耗费的恐怖之处。

    常态下开支还好,一旦进入战争状态,你来我往的打个不停,那真是钱如流水。

    而朱以海的御营十镇,包括京营二镇,每镇要有五千战兵一千八辅兵,军饷最低的辅兵都是一天一钱银子起,一年就至少三十六两了,比原来关宁骑兵甚至是比家丁还高。

    何腾蛟从湖广来,那里的兵甚至拿着一个月一两甚至一两都还欠饷普遍,行粮都能拖欠。

    而且这御营太过特殊,居然不经兵部不经五军府,甚至都不用御马监,由监国亲自统领,这让何腾蛟觉得胡乱来。

    “何督师说关宁军供养军费高,又说湖广内地粮饷低,这些既是事实,也不全是事实。时移事易,不能只纵向对比,还得横向对比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鞑虏南侵,已夺去大明半壁江山,是国家危亡之际,这个时候必须打造一支能打敢冲且忠心耿耿的精锐王师来,靠什么来打造?光讲忠孝仁义勇吗?”

    “如果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妻儿子女都不能养,他们如何安心打仗?”

    “不要跟以前大明的军队比,没什么可比性,以前就是因为饷太低还欠饷,所以卫所驰废了,边军不能战了,所以才国门失守,中原涂炭。”

    “要比跟我们的对手比,鞑子拿什么粮饷,什么抚恤?鞑子一个月虽然拿的跟关宁军差不多的粮赏,但那只是基本的,他们大头在赏赐,还有抢掠,他们的抚恤也格外的高。”

    “一个护军战死抚恤二百两银子,一个步甲都有一百五十两,哪怕是包衣奴才上阵充甲兵战死都有百两,这是一次性给的抚恤,还不包括身后对遗孀遗孤们的津贴等。哪怕是绿营的马兵战死也有七十两,步兵战死五十两。”

    “而我们呢?”

    “御营现在还算待遇好的,但安家银只有五两,阵亡抚恤也才十两而已。”

    “鞑子给的抚恤标准你们知道是多少吗?是他们月饷的一百倍,而我们呢?就算御营,也仅相当于不到三个月的标准。”

    朱以海越说越气,连当老板的都知道要想销售卖命,就得给提成,光靠基本工资谁卖力?

    何况现在是要让士兵打仗、拼命,面对的还是极强大的敌人。

    靠一个月一两银子?谁他娘的跟你拼命?

    “士兵拿一二两银子月饷上阵打仗,这不值得得意,这是耻辱,朝廷的耻辱,大明的耻辱,你我君臣的耻辱,将士们拿命为朝廷打仗,我们却只算计着如何给更少的钱?”

    “不羞愧吗,良心不痛吗?”

    朱以海直接拍了桌子,何腾蛟被顶在那里下不来台,本来是想说御营兵太多,军费太高,还拿关宁军来做比较,一年五百万军费也没起到什么用。

    可朱以海却不跟他说这个,直接质问起良心来。

    何腾蛟怎么回答?

    难道说当兵的就值一个月一两?

    还是说当兵的就够饿着肚子欠着饷为国征战守边?

    这话他根本不敢说,只能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站那哑口无言。

第218章 刺字先锋

    何腾蛟长的很高大魁梧,穿着大红坐蟒倒跟京营总督王之仁有的一比。

    被监国如此不留情面的痛批,也不由的老脸羞红,忍了好一会还是咬牙反驳,“监国说的臣又岂不知,只是钱从哪来?”

    “一个严州府,就算摊丁入亩,全额征收上来,也就十二石粮,两万两银子,而起运朝廷的不玛过一半。反之,御营勇士镇驻严州,一年光饷就得二十多万两,还有粮呢,还有器械装备呢,这打仗还得行粮,招兵得安家,伤亡得有抚恤,钱从哪来?”

    “严州所有的地丁银全供军,也还有巨大的亏空,难道靠抄家掠产吗?”

    这些大逆不道的顶撞,朱以海却没气。

    “没钱孤不是在想办法解决吗?摊丁入亩,地丁合征,计亩征收,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解决财政问题吗?地丁银确实不够,但孤早就已经开始让各地组建厘金局,开始征收厘金,又开矿屯田,借款筹粮,不都是在想办法吗?”

    “孤难道不知道很难,难就不做了,难就躺平等死吗?”

    “孤也请何卿好好想想,鞑子在关外那等苦寒之地,以那点人口,能够吞并辽东,甚至大举入关,如今占有我大明半壁江山,甚至有吞灭之心,他们又是怎么起来的?他们为何能够养的起兵,给的起厚饷丰恤?”

    “说白了,把钱用在刀刃上便行了。”

    “再穷,不能穷士兵!”

    “如今是士大夫优免钱粮,兼并土地,占尽便宜,另一面,将士们顶风冒雪,忍饿挨饥为国征战,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现在银子也不是那么值钱了,物价飞涨,一石粮食得二三两银子,一家置办衣服一年都最少三两······”

    “今天我也跟诸卿交个底,如今局势,大家确实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不是勒当兵的裤腰带,而是孤与卿等,与士大夫官员们一起勒紧裤腰带,要优先供应军队,保障将士们。这是今后朝廷的基本国策,必须先军优饷,一切以北伐恢复为重心。”

    这话放出来,何腾蛟没法回复了。

    崇祯朝一年花五百万养关宁军,关宁军确实练出来了,但没能守住大明,甚至如今成了鞑子南侵的急先锋。

    可因此就因噎废食,躺平不抵抗了?

    要抵抗,不还得依靠武夫将士?

    监国明显是不信任方国安这种传统的武夫了,他要自己打造御营亲军,建一支大明版的神策军,这种想法也不能说他错,毕竟监国到三吴走了一趟,可是载誉而归,赢得了无数威望,甚至凭自己一已之力,就把号称拥兵十万的方国安给砍了脑袋的。

    都能到镇江城下走一遭了,监国说的话也就更有底气。

    何腾蛟不服气,那你怎么不收复武昌、荆州、襄阳?

    不管何腾蛟怎么反驳,朱以海只要一句话反驳就够了,你行你上。

    “孤与诸公现在要做的,是能够让将士有充足的保障,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安心在前线作战,是让百姓能够安心的在后方耕作,让匠人制器商人买卖,如此才能说其它。”

    “否则将士欠饷缺粮饥寒交迫?怎么守边打仗?百姓们苦于赋役,种地所得还不够上缴,只能被迫逃亡流离,这朝廷钱粮又何处来?”

    厅中陷入一阵沉默。

    朱以海的话够直白的了,大明优抚士人,也优抚了快三百年了,现在大明要倒下了,他们也该出力了。

    严州清理整顿只是一个开始,势必要在全国各地铺开推行,还得迅速,力度得够,不能做表面功夫,必须把士绅们侵占的田地收回来,亏空的得补上,积欠的要缴清。

    朱以海可以不对其它各地搞倒查二十年,可以不对他们深究细查,可以不对他们处巨额罚银罚息,前提是他们也得配合,得把欠的补上,拿的还回来,亏空的填上,把侵占的田地交还。

    做到这些,那以前的可以一笔钩销。

    做不到这些,朱以海不介意让御营把严州这里的清理,再演示一遍。

    大明都要亡了,朱以海还跟他客气什么?

    在生存这个前提条件下,其它的得罪士人什么的,朱以海也顾不上了。

    “有人说,重病已久经不起猛药,但如今这久病之躯,若是再不用点虎狼之药,只怕真的就再也起不来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没时间再慢慢研究了。拼命一搏,放手一拼,成了,再续国统,中兴恢复。不成,那就让他轰轰烈烈的死去吧!”

    这话说出来,刘宗周这样耿直的老头,也不由的眼泪盈框,要说忠君爱国,说品德这些,老刘是一等一的,可虽然原则性很强,他们却有先天的不足。

    就是务虚厉害,务实不行。

    当言官搞监督甚至劝谏君王都很不错,可你若是让他们来制订国家大政方针,尤其是对如今这烂摊了,拿出一个迅速有效的方案来,实在为难他了。

    宋之普虽以前在户部干过,也在地方做过知府,但却还是缺少些统筹全局的格局目光。

    朱以海倒不是说比他们都强,只不过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历史的迷雾早就被吹散,有无数后来者为他总结过问题甚至给出过解决方案。

    别人是盲人摸象,他是未卜先知。

    “卫所不能战,也没有兵了,所以这次就算整顿清理,也没有再存续必要,撤军籍,罢卫所,军户皆转为民籍,有实地的卫所,改设府县,无实地卫所,则划属当地府县。”

    裁撤掉所有的卫所后,就能抛掉一个包袱,这些年卫所虽然驰废,可名面上却一直还有兵,月粮册上甚至人越来越多,账上年年得给一大笔月粮,越欠越多,而实际卫所城守兵早没几个了,就军官和他的家丁们,却占籍冒领,朝廷费了钱粮,没得一兵一卒,甚至账上还年年欠饷拖粮。

    现在一刀切了这个肿瘤,以后也就免掉这笔月粮开支了。卫所的屯田整理出来后,拿出去招佃收租,还能额外得一笔租子,甚至原地方也不再需要负担卫所的月粮大头了。

    卫所军户们负担减轻了,周边府县百姓负担减轻了,朝廷负担减轻了,那谁吃亏了?

    那些武官,那些侵占军屯的地方豪强们,他们没法再领月粮再变着法的侵占利益了。

    对于如何安置这些卫所军官,朱以海也是非常直接,清理卫所田地财产先,至于卫所武官,暂时保留品阶,但不再发饷,他们需要向兵部报道,接受考核,如果有本事的,可以量才录用,授以职事,安排到镇营甚至御营京营任职,没本事的,直接罢免裁撤了。

    哪怕是世袭武官,也仅保留头衔,仍要经过考核才能授以职事,否则削夺世职。

    而军户,真正的城守兵,补半年的月粮遣散回家,有骁勇精锐的,也可以去应募从军,只要选上,也是按标准给安家银,入营后拿粮饷。选不上的,自然还是领着遣散费回家自谋生路。

    而屯田兵,直接转为民户,原来的屯田,可以转为租佃关系,以后种地交租就行,租率也重新调整,不按过去那套籽粒粮标准,而是按正常当地民间的那种佃租率就行。

    大明各地卫所众多,最多时据说有几百万人,城守兵都得有大几十万,每个月的这个月粮,其实是很大一笔开销,而且维持了卫所,就还得有衣甲器械战马营房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开支了。

    所以一刀切,是最方便省事有效率的。

    不管有多少人反对,朱以海已是下定决心一裁到底,哪怕是有些承担漕运等任务的卫所,他也不保留。

    以后真有需求,按需求再另设,不一定非要用卫所这种形式。

    卫所军户烂到家不能用,而各省的省镇营兵,其实也大多不堪用,就如原浙江的营兵,王之仁这总兵,名下有两万五千兵额,可实际真有多少兵?能打的又才多少?

    省镇营兵,一样都是靠家丁撑着。

    现在先撤卫所,再整营兵,御营其实就是打破旧框架,重新建立的新军,不受原来那些条条框框影响。

    朱以海是对大明原有的这卫军、营兵都彻底失望到底,才会如此辛苦的重新打造御营新军的。

    所以何腾蛟敢反对御营,朱以海就也不会给他留情面。

    对朱以海来说,大学士不听说不肯一条心,那换个人便是,这御营却是命根子,是他真正的根基所在,所以任何人都不得动摇御营的。

    “方少傅是严州本地人,在本地也素有威望,所以孤打算让方少傅奉旨督办严州府整顿事宜,诸公还是回行在去吧。”朱以海很不愿意跟这些人开会,开着开着就想拍桌子骂人。

    好歹也是自己选了来的内阁班子,总不能今天罢一个明天免一个甚至后天杀一个吧,赶回去眼不见为净,而且行在也确实还是需要人办事的。

    朱以海需要他们奉旨办差,而不是跟他们商议决策。

    现在他非常独断专行,这在臣子看来是刚愎自负,可朱以海却只不过是想节省点扯皮的时间而已,有什么好商议决策的,他早知晓未来发展走向,所以只要拿出相应的优选方案便是。

    他需要的只是如何把那些优选的对策,不走样的执行下去而已。

    这是非常难的,好在他不是崇祯也不是弘光、永历,他现在有御营,这是执行力的保障,他还将在严州,彻底的做出一个典型榜样来。

    方逢年不愧是个当过首辅的人,虽在绍兴犯了些错,他把宋之普当成了对手,忽略了其实宋之普不过是监国推到台前的人。

    罢相回乡后,早想明白了一切。

    现在他顶着少傅的头衔,很积极的在严州奔走,安抚乡亲士绅,劝说他们积极配合填补亏空、上缴积欠、退还侵占田地等等。

    有方逢年这般卖力的带头,效果确实还是不错的。

    可以说,严州整顿,杀方国安开了个好头,方逢年的积极配合又继续带好头,御营勇士镇的进驻,天天搞拉练,效果确实明显。

    朱以海其实现在不惧杀人,不管是那些吃兵饷喝兵血的卫所武夫,还是本地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绅大夫们,谁敢跟他跳,他就杀谁。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反正只要不跟方国安一样乱抢,只要能拿到确切的侵占屯田、贪污官府钱粮、压榨百姓等等的罪证,有几个不服乱跳他就敢杀几个。

    严州这个头必须得开好,不能有半点妥协,得把他的决心、意志和手段,都展示出来,唯有此,接下来才能保证顺利推行。

    吃饭的时候,朱以海见到勇士镇总兵刘穆爷三,看到刘穆差点没认出来。

    赤心杀贼。

    杀。

    听刘穆说明白经过,朱以海虽然觉得这家伙演技略显浮夸,但是这个做作的态度,倒是反而显得恰到好处,十分应景。

    刘穆毕竟是绍兴的豪强大族,又是原朝廷将领,再加上起义大将等身份,他这般刺字表忠,就显得挺有表率作用了。

    “刘卿,这块羊肉大又大肥,赏赐给卿了。”

    “肇绩、肇襄,赏二卿一人一个鸡腿!”

    刘穆大声放过,接过羊肉便在那吃起来,两个小刘倒是没他爹那么放的开,有些拘束。

    “殿下,咱们什么时候打杭州?”

    “臣听说王总督要去打余杭?臣以前打过三次余杭,对杭州西面非常熟悉,臣愿领兵为先锋。”

    看着这张满是‘杀’字的脸,朱以海不免走神。

    这家伙真是搞的太过份了。

    “刘卿将门世家出身,还是武状元,以前应当读过不少书吧?”

    武状元不仅要考骑射武艺,也还是要考文章的,能当武状元,这文章本事其实不比一般的举人差了,虽比不过进士们,但也绝不是什么粗俗莽夫。

    刘穆一直在给朱以海展示一个勇猛忠心的莽将形像,但朱以海可没上当。

    “臣读了些书,不过没学到多少东西。”

    朱以海呵呵一笑,“那刘卿肯定也读过宋史,北宋承晚唐五代遗风,军士有刺字习俗,宋代有三个武将的刺字比较有名,一个是精忠报国的岳飞,一个是刺字枢密使狄青,当然还有一个是曾做过宋太祖侍卫的呼延赞,他是北周将门出身,历仕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号称铁鞭将,乃有万夫不当之勇,堪称战神般的人物,但是,仕途却只一般,呼延赞不仅擅铁鞭,还喜欢戴顶铁帽子,还把全身都刺遍赤心杀贼字样,连妻妾儿女都全亲自刺字·····”

    刘穆听到这里,扑通跪下了。

    “臣以前读过这事,非常敬佩呼延赞,所以效仿呼延赞刺字表忠,殿下明鉴。”

    朱以海呵呵笑着伸手扶他起来,“卿之忠心,孤岂不知,来人,取一支铁鞭来,特赐与刘将军!”

    他点出这出,其实就是告诉刘穆,你的心思我都知晓矣,你玩的套路我全明白。

    这也是有意震慑大将,然后又予以赏赐,如此便能让大将不敢轻视了。

第219章 国舅爷

    “殿下,这许久不见,臣万分思念啊。”

    新安江畔,朱以海在树荫下垂钓,国舅锦衣卫指挥使张国俊远远的就喊着奔来,朱以海皱眉,“别惊了孤的鱼,刚打的窝。”

    “奴才该死,”张国俊赶紧压低声音,嬉皮笑脸。

    “跟鞑子学来的混账话么,人不当当奴才?”

    “是微臣胡说,瞧微臣这臭嘴,”说着便立马给自己扇了几巴掌。

    “好了,”朱以海叫住大舅哥,“今天召你来,你知道是干什么吗?”

    张国俊笑的有些勉强,心中忐忑不安。想当初鲁王南下,被安置台州,宁波张氏做为已故鲁王元妃张氏的老家宗族,便立马热情迎接,帮助安置。不仅把台州的旧紫阳宫改造的张氏园林送给鲁王居住,还把张国俊的妹妹嫁给鲁王做续弦。

    可以说,张家在鲁王到台州后,确实给予了许多帮助,钱、人等都是相当大方。

    朱以海自然也没忘记这些,甚至他起兵后,还找张国俊借了几万两银子,欠条还在张国俊手上呢。事后,也是第一时间授封张国俊为锦衣卫指挥使,但是对张国俊这人,他其实并不太信任。

    他在三吴北伐的日子,也接到不少行在内阁对张国俊的一些弹劾,基本上可以说没有冤枉。

    “殿下是不是听了什么人胡说八道?”

    “哦,看来你也心中有数了?”

    “殿下,都是冤枉啊,臣留守后方,那是兢兢业业,一心维护殿下基业······”

    “不是打着孤的旗号,到处封官许愿,卖官鬻爵,甚至趁机兼并田地,接受投献?这些都是别人冤枉你的?”

    “殿下,冤枉啊。”

    朱以海摇了摇头。

    张国俊的所做所为,他一清二楚,这次回来也是要处理的,本打算严州事办好回行在后处理,他倒是主动送着妹妹张妃来了。

    而且刚来严州又不老实,“你是锦衣卫指挥使,这本是孤对你的信任,锦衣卫本朝廷耳目,结果你却用来敛财受贿,甚至是借势欺人,这就是没把孤放在眼里了,你莫不是忘记孤不止有锦衣卫,还有东厂,更还有御营诸军?”

    “你做的那点丑事,哪一点瞒的过别人?就是你自以为养熟的爪牙,其实也不过一边拿着你赏的银子,一边在暗里揭发你。”

    张国俊一下子汗就全下来了。

    平日里本来风度翩翩的国舅爷,那也是曾加入过复社的江南士林公了,虽说远不如四公子那般风流倜傥又有真才实学,可毕竟家境殷实,平时附庸风雅也是呼朋唤友的。

    自做了锦衣卫指挥使后,这三个月,那更是呼风唤雨,极尽享受了。

    这种权力在握的感觉,真无与伦比。

    甚至当初借给监国的那几万两银子,都早已经十倍的回来了。

    “殿下,都是那些人找上门来求情,臣一时推脱不过,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一点,绝对不多,都是人情往来,没办法的事。”

    “哼,好一个人情往来,人情往来跟贪赃受贿孤会分不清楚?之前孤在宁波杀谢三宾,让抄没其田庄商铺等,你在其中贪了上万两银子,事后又吞了一万多亩地到你名下,这事不假吧?”

    “远的也不说了,就说你刚来严州,结果立马就赴严州的士绅豪强们的宴会,听说那些士绅请你喝酒,一杯酒一千两银子?你昨晚喝了多少杯?”

    张国俊没想到自己的那点事全被监国知晓,顿时连连求饶。

    “国俊啊,孤也知道,大明二百多年,有许多潜规则陋习俗,请托馈赠这些也是早就成风,但凡事得有个度,不是什么钱都能拿,不是什么话都敢随便说的,你竟然敢拍着胸脯跟那些严州士绅豪强们说,只要你开口,他们就不用填亏空,补欠缴,不用清退田地?”

    “甚至还敢给他们出主意,用贫瘠荒山芜地来充侵占官田军屯抵数?甚至以小亩当大亩,这真是足智多谋啊!”

    张国俊这下慌了。

    之前他确实飘了,堂堂国舅爷,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总觉得自己了不得,甚至经常跟人说监国当初南下台州得张家多少帮助,起兵之后甚至还是他提供的人马钱粮等。

    可他忘记了,监国不是吃素的。

    他忘记谢三宾、方国安等这些人怎么死的。

    喝着小酒收着银子,纵情享受。

    权力是最好的毒药,能彻底的腐败一个人,这话没半点问题,张国俊本性不过是一个江南公子哥,但当他成了国舅成了锦衣卫指挥使,这短短几个月,就飘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见朱以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张国俊抱起朱以海的腿,“殿下,微臣是殿下的人啊,微臣虽收了些银钱礼物,但这些臣其实是替殿下收的,起兵伐虏,中兴恢复,这些都要银钱啊,殿下不方便出面,臣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替殿下出面,也是臣之职责。”

    “锦衣卫,不就是干这些脏活的吗?”

    朱以海笑了。

    这家伙倒是会说。

    锦衣卫曾被朱以海寄以厚望的,但是现在他更习惯用御营采编所,而且现在除了采编所负责情报,朱以海新设的侍从室,下设总务处、军务处、内务处和侍卫处等。在内务处下,就有一个统计所,而侍卫处下还有一个侦探所。总务处下有一个调查所,军务处下有个情报所。

    这几个所,全是情报机构,只不过侧重不同。

    但这些情报收集汇总,却能大大增强朱以海的情报信息的掌握。

    这么多情报部门,保证了没有人能够欺瞒朱以海。

    就如张国俊虽是国舅,又统领着锦衣卫,但锦衣卫和东厂没参与北伐,一直留在浙东,虽然在浙东这几月也发展挺快,便却也错失了成为监国心腹部门的机会。

    羽林镇相当于宪兵部队,千牛镇则是警卫部队,他们都分担了原本锦衣卫的不少重要的侍卫、侦缉职责。

    “国俊啊,你这话虽然不错,但有个前提,就是这脏活得是派给你们做才能去做,而不是自作主张的揽活做。本来啊,你做的这些事情,够砍头的了。但是呢,你毕竟是王妃兄长,张家和你先前也确实给我许多帮助,孤还借了你不少银子呢。所以这情我也得还,就免你一死,你把这几个月贪的占的拿的抢的这些金银田地等等好处,全都吐出来,

    锦衣卫指挥使你也不要再做了,你不适合,把握不住,继续下去是害你。

    之前我借你的那笔银子,连本带利现在便一起还你,再赏你一万两银子,赐封你为宁波伯爵,你回去当个富家翁吧。无官一身轻,尽情享受生活吧。”

    张国俊不甘心。

    可朱以海眼一翻,“别逼我拔刀,后果你懂的。”

    张国俊心中惊骇,再不敢开口说半个字。

    “下去吧!”

    “记得退干净,别耍花头,孤对你的事清清楚楚。”

第220章 法不责众么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大舅哥本来能是个好帮手,可惜张国俊太飘,本事没多少野心倒不小,胃口大胆子肥,什么钱都敢拿。

    刚来严州就大包大揽,居然收了十来万两银子,拍着胸脯说要把严州这事摆平。

    真是好大口气。

    这种猪队友,留着过年么?

    不杀他,也只是确实欠了他家的情。

    厂卫本来是明朝皇帝们最好用的工具,尤其是在文官集团势力不断膨胀的情况下,若没有厂卫,大明天子坐在紫禁宫里,会被文官们架到天上去。

    短短时间,张国俊就捞了三十多万两银子,这捞银子的本事,堪称一绝。刚到严州,吃顿饭功夫,就捞到了十万两。

    朱以海甚至都在考虑,这种捞钱筢子是不是应当留着?

    但想一想,如今虽缺钱,但需要的还是正规渠道的征收税赋,而不是这种手段抢钱。若是朱以海用张国俊捞偏门,那上行下效,最后可就彻底乱套了。

    “召刘朝。”

    御马监太监刘朝很快到来,他是鲁王府的老人,深得朱以海信任,北伐时他留守后方,负责提督留守的勇卫营。

    他刚从行在接旨急急赶来侯见,闻旨立马来见,远远的便跪拜在地,唰唰落泪。“殿下瘦了,奴婢没能在身边侍候,失职了。”

    “刘伴伴赶紧起来。”

    刘朝能力一般,但忠心绝对可靠。

    “留守的勇卫营已与原勇卫二营等合编,你的差事改成提督御营吧。”

    御营现在是监国亲领兵马,明面上设了个御营总督朱武,挂兵部尚书衔的监国九弟,当然这只是朱以海的一个马甲,方便他绕过内阁司礼监兵部五军府这些朝廷机构的正常统领审核,直接调遣指挥。

    御营下有御营会议,下设营务处、粮台处、采编处和监察处,御营会议其实就是御营的司令部。

    而朱以海现在新设了个侍从室,其实就是相当于监国的军机处,或者往大点说,这就个新中枢。

    这个侍从室有总务内务等多个幕僚机构,另外随驾御前的一些文臣武将,不论原本官衔品级,授以散骑常侍、员外散骑常侍、通直散骑常侍等头衔,参与会议。

    这个会议实际上是有决策军国政务大权的,相当于是朱以海身边的最高决策机关,是侵占了内阁、司礼监这原有的决策格局。

    御营会议和侍从室会议,这两个会议,一个是协助朱以海统领御营,决策指挥的军事机构,大臣以参预军机、参预枢密等头衔参会。

    另一个则是以散骑常侍等头衔入室参会,参与军国大事的决策,是更高级的权力中枢。

    侍从室的实际相当于另一个内阁,御营会议则相当于是另一个兵部和五军府,只是他基本只管御营诸军而已。

    当然,这些都是临时性的。

    刘朝先前被授为御马监太监兼提督勇卫营,这本来是非常位高权重的职位差事,御马监太监在明末向来是皇帝借以控制京营的太监,而勇卫营,其实原来就是皇帝手下唯一一支直隶属他的皇帝亲军。

    但现在朱以海有了更强大的御营诸镇,所以这次把留守后方没经历北伐的勇卫一营,整编进御营其它诸军,刘朝这个提督勇卫营也就没位置了。

    现在就算让刘朝任提督御营守备太监,但如今的御营权力格局已经完全改变,这个太监的权力已经不大了。

    御营最大的是总督朱武,然后是下面的御营会议大臣们,这些军机、枢密主要是御营四处、十镇的文武主官们。

    朱以海之所以还设这么一个守备太监,也不过是稍平衡平衡下结构组织,掺个心腹。

    “殿下安排奴婢到哪,奴婢便到哪,就是怕本事不够,耽误了殿下的事。”

    “忠心办差便好。”

    朱以海现在长期不在行在,重大军政事务,也往往是自己独断,或与身边的侍从随臣们商议决策,因此,内阁也好,司礼监也罢,原来的中枢权力中心格局,早已经打破了。

    掌握批红权的司礼监和握有票拟权的内阁,很多大事连参与的机会都没,都是朱以海直接就下一道旨让他们去照办了。

    本来大明正常程序可不是这样的,事情先经通政司,再至内阁,然后到皇帝这,再到司礼监,然后经通政司再交回内阁,来来往往,最终通过后才发到六部等司执行。

    可现在很多事情,都是朱以海直接先做出了决策,然后经御前通政司给内阁下旨,内阁和司礼监只是补个程序,甚至很多时候,程序都不用他们补,只要执行就是。

    这大明朝好不容易形成的这么一个阁监平衡的中枢权力分配,互相制衡的格局就被监国完全改变了,若是以往,可能大臣们绝不答应,但现在特殊时期,也就这么过来了,现在想再改,也难了。

    “东厂,孤也转交由你提督吧。”

    原来提督东厂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

    说完,朱以海从桌上拿出一个折子交给他,刘朝打开,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名字,这排在最前面的一个,赫然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张国俊,第二个便是庞天寿。

    “张国俊已经被我罢了,他的锦衣卫差事,交由同知马吉翔接任。庞天寿手不太干净,收了不少不该收的银子,不过念其也有不少功劳,所以这次只免了他提督东厂的差事。”

    “你按这名单,带东厂一个个抓人,抓到人后,移交给马吉翔的锦衣卫,交由北镇抚司审讯。”

    一个负责抓,一个负责审,东厂也还有监审权。

    “这名单,第一批,全是严州的士绅豪强武官等,这些家伙没一个老实的,孤已经给过他们好几次机会了,可他们却还找到张国俊,宁肯给他十来万两银子贿赂,都不肯老实的填补亏空清缴拖欠清退占田,既然一个个脑袋硬,那也就不用跟他们客气了。

    “一个个查,将他们定罪绳之以法,该杀杀,该抄抄!”

    刘朝看着这厚厚的一本名录,手都不由的微微有些颤抖,可连国舅张国俊和司礼监掌印太监庞天寿都列在最前面了,那监国绝对是动真格的了。

    “殿下,这上面的人也太多了,都说法不责众,是不是得稍顾忌一下?”

    朱以海笑笑,“这些家伙正是存了这等心思呢,以为法不责众,人多孤就不敢处置了?这大明都只剩下半壁江山了,孤还跟他们客气什么?再客气,这剩下的一半也要没了。孤给他们机会,他们不要,现在还来挑战孤的底限,那孤就成全他们。”

    “刘朝啊,你是孤最信任的大伴了,这事你能不能行?若是不行,孤换个人便是。”

    刘朝跪下磕头,“奴婢打小就是鲁王府收养的弃婴孤儿,这条命都是鲁王府的,只要殿下让做的,奴婢便百无禁忌。”

    “奴婢告退,这便去带人抄家抓人,保证一个也不放过!”

    朱以海满意的点头,“去吧,不必跟他们客气。”

第221章 血祭

    城外,江边。

    无数的银子堆成了山,银光灿烂。

    士兵们远远的望着那银山,都有种心醉眼迷的感觉。

    “这得多少银子?”

    “怕不得有十万吧。”

    “十万两?十万两可没这么多,我估计怎么也得百万两银子。”

    大家忍不住议论着,在士兵们的对面,监国与内阁大臣等坐着。

    中军坐纛大旗立在正中。

    此旗是从绍兴送来,十分巨大,高一丈六尺,旗大一丈,黑绿缎制成,白绫为边,旗头饰以珠络。

    坐纛上悬数条号带,各为一个方向代表,每条号带上还都画有图形,而在旗的正中央画有阴阳八卦。

    纛的杆顶有一个毛球,是用牦牛尾制成,称为旓(shao),据说用旓装饰纛源于黄帝,他战胜蚩尤后,剪下蚩尤的头发做为纛的装饰,由此奠定了纛的神圣地位。

    大纛旗也自然是明军最高等级的军旗,平时这八卦太极大纛都要特别存放在旗纛庙中,每年还要春秋两祭纛旗,旗纛庙里还专门供奉着护纛神仙。

    旗头大将、六纛大将、五方旗神,甚至还有专门主管战船的神仙,主管金鼓角铳炮的神仙,主管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祇五昌神众,以及成祖朱棣封的火雷神等。

    请出中军坐纛旗,这可不一般。

    现在立起了中军坐纛大旗,又在旗下摆出了这么多银子,所有人都知道这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吉时已到!”

    “祭旗!”

    一名将官身披铠甲骑马而至,高声喊道。

    监国朱以海换上了行在刚送来的监国全套戎服,头戴抹金凤翅盔,饰黄金真武大帝,左右各还有一条吐火金龙,

    身上穿罩甲,方领,对襟,无袖,左右两侧与后部开裾。衣襟缀枣核形金别扣及布扣襻。通身满布鱼鳞状甲片,层叠排列,前胸左右各饰一条金色升龙。

    上身衣襟、及领、肩、底边等处皆施以红色绣金云龙纹缘边。

    两肩为金色麒麟形肩甲,缀红色肩缨。

    衣身前后片的底边饰有双排彩穗,罩甲下穿五彩云龙纹窄袖袍,两臂戴臂缚,以红绒绦穿金色甲片制成,。腰部束有黄色鞓带,并悬挂佩剑、弓袋、箭囊等武器。

    这套皇帝戎服穿上,那是万风威风。

    朱以海经过坐纛一直往前,来到了营门前的牙旗前。

    祭祀军旗,却是祭祀牙旗,大纛旗是要在旗纛庙中受祭,并按春秋两季祭祀的。

    平时军中祭旗,则祭牙旗。

    牙旗,故名思义,竿上以象牙装饰的旗。

    天子或将军出征,在军营前营立象牙装饰的旗子,竖立牙旗的营门,称牙门,也叫军门,明代称总督、提督叫军门,也由此来。

    “带祭品。”

    军中祭旗,一般用三牲祭祀。

    但有时也有人祭祀,主要用俘虏。

    今天,朱以海也要用人祭祀军旗,身穿飞鱼服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押着大批人上来。

    一个具蓬头垢面。

    “验明正身!”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带人上前按名册验明身份,然后一一报告。

    “严州知府余恺,伪益阳王朱三、总兵赵怀明、方士衍······”

    三百多个人犯。

    此时个个狼狈,但报出名来却都来头不小,既有严州府县官吏,如原知府余恺,前巡按王亮、推官邓忠,知县黄振飞等。

    也有原方国安之子副将方士衍,原弘光朝的总兵赵怀明。

    甚至之前在龙游自称监国的益阳王,也已被御营俘虏押来,据查明本是一无赖,姓朱名三,冒充宗室,假称益阳王,又与方国安密谋勾结。

    其它还有本地的许多士绅豪强们。

    现在,这些人全戴枷锁链,押赴校场。

    朱以海直接要拿他们祭牙旗。

    而校场上的那些银子,也全是抄他们家所得。

    严州虽然山地丘陵众多,田地较少,但因为明末时著名的徽商去杭州、出海都必经严州,同时去杭州福建下广东甚至往江西,这里也是一条要道。

    故此严州府是浙江八府中,仅次于杭州的第二大府,十分富庶,这里人也以经商闻名,甚至著名的徽商里,其实也有很大一部份严州人。

    身家十几万几十万两的商人很多,可当他们非要跟朱以海过不去时,他们终究体会到了可怕的下场。

    连之前方国安这样的乱世军头,他们都还有办法能够稳住,可现在对监国,却接连误判了。

    他们给了国舅十来万两银了,本想摆平监国,谁成想事不成,反引火烧身。

    怒极的朱以海直接就派了锦衣卫、东厂还有御营把他们全抄了,这次是一点也不客气。

    让你们主动填补亏空清缴拖欠退还占田,你们还玩这手,那就直接全没收。

    少傅方逢年颤抖着走上前来,开始宣读这些乡党们的罪名。

    他也没想到,这事情闹到最后是这样收场。

    念着一个个名字,身子止不住的抖,手脚发凉。

    等到最后一个字念完,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差点晕倒在地。

    “斩!”

    “立决!”

    朱以海冷冷的吐出最后宣判。

    不用等到秋后问斩,也不需要再经刑部、大理寺复核,直接杀。

    一口气杀了三百多人。

    血腥弥漫。

    这三百多人只是首逆,他们的直系血亲也难逃罪责,虽免死罪,但也都被处抄家流放,流到各个矿场盐场等去做苦役。

    只有未满十四岁的才免于苦役,但也得自谋生路。

    鲜血染红牙旗。

    杀的人头滚滚,一片死寂。

    杀完人,朱以海开始发赏。

    严州驻防的御营勇士镇先发,新兵五两安家银,然后发第一个月饷,全饷。

    接着是原严州守御千户所的守兵补发三个月月粮,外加三个月做为遣散费。

    再接着又给严州府的胥吏役员等补发拖欠。

    发完他们后,朱以海又给自己身边的其它几支御营补发欠的半饷,和上月饷,还顺便把锦衣卫和东厂等的也发了。

    粮台的官员、书吏们一字排开,按着名册现场发银子。

    许多士兵激动的排队领饷。

    有人拿到粮饷,发现真的发银子了。

    “黄季熊,御营勇士镇左标左协前哨左队战兵,三等兵衔,新招入伍,原严州守御千户所城守兵。”

    “现该发你原卫所遣散费,月粮六个月,一月一石米,合计六石米,按时价石米二两银,折给你十二两银。”

    “你被招募入御营勇士镇,例给五两银安家费。”

    “你新入伍,但按例第一个月不管几天,仍发满月饷,三等兵日薪一钱三银子,一月便是三两九钱。”

    “所以一共该给你银子二十两九钱银。”

    黄季熊愣在当场,这个高大却又销瘦的汉子以为听错了。

    “之前不是说给三个月月粮当遣散费吗?”

    “嗯,监国体恤尔等,所以加给三个月做遣散费。”

    黄季熊又问,“我应募进御营勇士镇,也还有安家银?”

    “这个自然是有的,若是你进了御营就没了安家银,岂不是对你们不公?殿下向来仁厚,绝不会亏待大家的。”

    “六石米折银十二两?以前都是每石米折银八钱银的。”

    “按时下米价算的。”那位书吏很有耐心的回答。

    “你确认无误,就领银子。”书吏又道。

    看着书吏把银子拿出来,黄季熊忍不住又问,“不扣银子吗?”

    “扣什么银子?”

    “就是扣衣装费、棚费、伙食费等。”黄季熊以前是卫所城守兵,后来又被把名字列进严州游击营,成了营兵,也算是个老兵了。军营呆久了,也早熟知上官们扣军饷的手段。

    从吃饭到盐菜,再到营帐,甚至刀兵甲械等都要扣,而且上官还要吃个三成空饷。原先周富贵当游击,一营兵额一千,实际上二百人都不到,还都是原千户所的城守兵,一支人马两块牌子,拿双份饷。

    但饷上次欠一些,周富贵扣一些,士兵们根本拿不到几个。

    周富贵甚至还把他喜欢的那个妓院里的十几个妓女名字都写进军营名册里,也按月领一份饷。

    他甚至还给士兵们放高利贷。

    所以黄季熊当一份兵得打两份工,农忙双抢时还得给周富贵下地干活,农闲的时候还得帮他押货、走私,但一年到头混个温饱都勉强,光棍一个,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论理,本来他当兵又打工的,这早该娶媳妇置地盖房子,孩子都一堆了。

    但那也只是本应当,实际一年到头都看不到银子皮。

    从来都只有军营军官想着法子克扣大家钱,什么时候这上面这么好了?

    月粮折银,居然还能折出二两一石来给银子,更别说一天一钱三银,居然真的就给了这么多?

    遣散费拿了一笔,这边安家费又拿了一笔,还有这等好事。

    等银子摆在他面前时,他倒愣了下。

    那银子银灿灿的,但与平常见的不一样,不是腰银铤不是宝银锭,了不是散碎银子,居然是一块块的洋银钱。

    但细看,又不是那些番人用的洋银,而是正面有龙纹,有汉字的银钱。

    “这是?”

    “这是咱们户部新发行的绍天龙纹银元,这一枚当纹银一两,实际成色是七七八,比宝银低些,掺了些铜,但用的时候只按面值使用,不得剪开或称重使用。当然,若是你不习惯这银元,也可以直接拿到户部银行在各地的支行柜台兑换,一元兑一两纹银,有多少兑多少。”

    二十块有龙纹的银元,比铜钱大些,比一般的银饼子又小的多。

    拿起一块,有些沉,中间无孔,触摸着上面的龙,他感觉有种很奇妙很神圣的感觉,又有些半信半疑。

    掺了铜的银,一两实际只有银七成七八?那十两其实只有七两七钱八分?也不对,纹银也不是十足,所以这十两龙银应当能值更多点纹银,但还是起码得少二两。

    二十两九钱银,实际就少了四两二钱左右?

    黄季熊算明白后,却不但没有愤怒,反而松了口气的感觉,不克扣他点,他总感觉不踏实,现在被克了两成,反而觉得踏实了,甚至觉得克扣的不多。

    挺好。

第222章 福利

    在黄季熊的心里,这年头就没有不克扣兵饷的军队和军官。

    不克扣才有鬼。

    但只要克扣的不是太过份,大家也都能接受,乱世里混口饭吃很难,差不多也就行了。

    “记住这银子不许刮削损毁,不得称重使用,按面值用,否则别人有权拒绝接受,户部银行柜台回收也是要贬值的。你若用不习惯,就去户部银行兑换成寻常银子,也不收额外费用。不过以后肯定这种龙银用的越来越多,毕竟方便好用。”

    书吏依然交待着,但黄季熊并没有把这些话当回事,就跟以前周富贵扣大家钱的时候,总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大家都知道那理由其实就是狗屎,可心知肚明也还是得表面配合。

    二十枚龙银。

    又给了他几枚小钱。

    一枚五钱银的,四枚一钱银的小银钱。

    钱装在一个小布袋子里,叮当脆响,这声音听的黄季熊心潮澎湃,他脑子里甚至一瞬间都已经连孩子名都想好了,生十个,五个儿子五个女儿,大儿子叫承宗二儿子叫继祖三儿子叫嗣业,老四还没想好·····

    二十五个银钱,哪怕实际只折十八两半多点,但这也是他一辈子都没攒到的财富了,不去管以后是不是还能月月拿到三钱九银子,就现在这笔钱,已经够他托媒人找个姑娘做老婆了。

    他甚至看着那远处旗下的一堆严州原大户士绅的脑袋,想着若是找媒人去找个他们府上的丫环做老婆,可能很划算,一下子抄了这么多家,这些丫环们也受连累,这个时候找个来当老婆,估计要比寻常时候便宜的多。

    花十两银子,找个能生养的,好不好看不重要,得身体强健,能生养便行。

    还剩下八两多银子,他琢磨着回头肯定还得拿出些来送给上官,那自己留五两肯定够,五两银子干不了什么事,但若是租间房估计是可以的,或者拿钱回老家,把自家的旧草屋再请人翻新一下,那就有家了。

    有了老婆有了房,还在御营有个差事,不管以后能拿多少,看样子总会比以前在周富贵手下强吧,如果一个月能拿到一两银子回家,那么养孩子就没问题了。

    一年生一个,三年生两个······

    如果运气好,没战死,那等将来老了,孩子们也长大了,自己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想着想着,黄季熊甚至都笑出声来。

    那书吏也跟着呵呵笑,黄季熊回过神来,他瞧了瞧这书吏,最后咬咬牙,从钱袋子里摸出了一枚最小的银钱,值一钱银子,他手颤抖着悄悄递了过去。

    “收回去,可不能害我啊。”

    书吏却没接。

    黄季熊还以为他嫌少,犹豫了一下,最后摸出那个五钱的来,

    “快收回去,你刚进咱御营,还不知道咱们御营可是天子亲军,待遇好,但规矩也严,先前方国安手下克扣兵饷,贪污钱粮,最后被殿下让那些人手下的兵拿枪捅了那些家伙,死的可老惨了,你当听说过的。”

    “可不敢乱来啊,如今我做书吏,待遇还不错的,一天二钱银子呢,这钱拿的安心,也够用。”

    黄季熊推了几下,见这人真不肯收,也就心下欣喜的把钱收回袋子,并藏进了怀里贴身处。

    领到银子的人,最后都没忘记发银子的人。

    他们怀揣着银子,向着中军坐纛大旗下,那位身披金甲的监国殿下磕头拜谢,高呼万岁。

    朱以海手里捏着一枚银元,听着不断响起的拜谢声,也是心潮起伏。

    粮台动手能力还是不错的,他们赶铸了一大批银元。

    虽然朱以海看着这些银元,觉得很粗糙,不够精美,但短时间内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

    “殿下不心疼吗?”刚赶到的浙江巡按黄宗羲问。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钱在流转之中,并用到该用之处,才有意义。如果孤把这些贪官污吏奸民劣绅家抄出来的这些银钱,全捏在手中不用,那实际就等于没有这些钱了。”

    黄宗羲虽然年纪跟朱以海差不多,但是个难得的比较有见识的读书人,对于经济这块,有不少独特的见解。

    朱以海的话他深为赞同,但更佩服身为人君,居然有此等见地。

    “但一下子发这么多银子下去,还是非常惊人的。”

    “这么多人,其实到每个人手上也没多少!”朱以海早习惯了,千金散尽还复来嘛,今天发了这么多银子,还杀了几百人祭旗,效果是肉眼可见的。

    那些士兵对他这个监国的拥护更进一步了,而那些观刑的官吏士绅们,也多了几分畏惧之心了。

    此刻,只怕没有人再把朱以海的话当耳边风,没有人想着如何打折扣,而是开始想着,如何把坑赶紧填了。

    “士兵们拿了这么多银子,殿下不怕他们没心思当兵打仗了吗?”

    “这才多少钱?况且大都是穷光棍,有几个能把这钱捏的住的?”朱以海轻轻转运银钱,“我打算把士兵们手里的钱再回收上来。”

    黄宗羲愣住。

    “殿下不可,一发一收,可就人心生怨了。”

    “放心,我是那种反复无信之人吗?”朱以海笑着说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御营的兵,现在都是比较年轻精壮的,绝大多数都是些光棍,所以他打算如之前在三吴时一样,由御营出面,帮大家团购新娘。

    黄宗羲一时都没跟上。

    朱以海的想法是由官府出面,到一些相对落后贫困的山区里去找新娘子,给新娘家彩礼,接来跟士兵相亲成婚。

    “这官府若是出面办这事,肯定彩礼花费什么的要比他们自己弄少些,而且他们现在一般也没这个时间不是,就由军队、官府出面,到时呢,直接军中办集体婚礼,众人一起结婚,场面多热闹?”

    “按先前老例,军中还可以替他们出一部份彩礼钱。”

    最后士兵们娶了老婆总还得有个家不是,所以朱以海打算把这次收缴上来的田,拿出一些来便宜点卖给士兵们。

    给士兵娶妻,朱以海得往里搭钱没的赚,但是刚没收上来的田,和清退出来的官田军屯田等,可以拿出来卖给士兵,哪怕打点折便宜点卖,数目大也能卖一大笔钱啊。

    按现在的市价,严州的田,一亩能卖四到五两银子,经过这轮打击清理后,朱以海大约能清理出约三四十万亩的官田军田来。

    官田本皆是宋元时入官田地,后来还有还官田、没官田、断入官田,学田、皇庄、牧马草场、牲地、园陵坟地、诸王公贵族、寺观赐乞庄田,军民商屯田等等。

    名目很多,如果全清理出来,估计四成都有。

    这么多的官田如何处置,有人建议是官府出佃收租,也有人提议均田授地,授给将士,有人则提出部份发卖民间,筹集军费。

    黄宗羲就建议把所有官田拿来做为军屯田,部份驻守镇兵屯种,部份出租,所得粮食,则用于养军,可以解决很大部份军粮问题。

    将士立功或阵亡伤残等,也可以直接划出军田来赏赐或抚恤,这样也省去很大笔的银钱开支。

    对于这些划为军屯的田,征收二十税一的实物税,对于赏赐给士兵的田,则也按民田,征十税一的实物税。

    官田二十税一,民田十税一,并且征实物,就是地产什么,征什么,这样能避免统一征银对百姓的负担增加。

    毕竟地里不产银子,百姓交税用银,还得先把所出变卖折银,而这一过程中,肯定要被盘剥一遍。

    至于说税率的调整,他的理由是税率得是个合理的范围,这样才能既满足朝廷所需,又不累民,且必须得是个固定的税赋,不能加减无常。

    同时,因为田地有肥有瘦,所以税也应当不同,毕竟民间田地价格高低相差二十倍,赋税如果相同,也是不公平的。

    所以他又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就是把田,按照肥瘦产出,划分为五等,然后呢,最好的田,以小亩计算,比如二百四十步便为一亩,中等田以四百八十步为一亩,下等国以七百二十步为一亩,中间再加上三百六十步、六百步两等。

    通过调整不同肥瘦田的大小,使之承担的税率实际一致。

    比如上田一亩产粮三石,下田一亩才产一石,现在通过改变亩的大小,上田一亩实际是下田三倍大,产出最后就同样是一亩三石,民田按亩征收十一税征收,就是一亩征三斗。

    原来如果瘦地一亩征三斗,那实际税率就是百分之三十了,两者相差巨大。

    直接把田分等,然后定不同的税率,或者把地通过这种大小亩调整,最后用统一的税率,各有各的优点。

    不过朱以海虽然也觉得大明的田赋税率应当重新制订,但现在时机并不算成熟,事情一件件做,他现在要做的是摊丁入亩,固定丁役,不再让地方官吏可以随意的科派,甚至朝廷调整赋税的起用留存和使用,这一步的目的是为了先把税赋收上来,特别是让士绅大夫们把税交上来。

    否则你再怎么调整税率什么的,收不上来就是白瞎。

    至于说清出来的官田,朱以海还是倾向于卖给士兵们而不是分给他们,一来要均田也没那么好条件,哪来那么多地均田,给士兵均了,官吏要不要均?百姓要不要均?

    更何况,现在朝廷穷的叮当响,有田自然是卖钱最好。

    而优先卖给军人,是既能回收士兵们手里的军饷赏银,也能给士兵们定心丸,有恒产者有恒心嘛,当兵打仗拿命拼,总得优先考虑他们出路,不说升官发财什么的,让士兵们娶上老婆有个家,再让他们有机会置上一些地,那他们才会真心拥护鲁监国和他这个新大明朝啊。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卖地给士兵,其实跟均田给士兵,最后能起到的收拢人心的效果是一样的,甚至还能卖许多银子补贴军费财政,何乐不为?

第223章 统一

    朱以海在严州打老虎拍苍蝇,抄没百多万两银子出来,又抄家清田四千余顷地,可谓是战果辉煌。

    连刘宗周等在看了这些抄上来的钱银田地等后,也都选择了沉默。

    本来还想劝朱以海仁慈,可看到这么多的钱银粮食,还如何劝?他们在绍兴忙了几个月,天天捉襟见肘,处处问他们要钱粮,可他们百般筹措,也总是无法挤出更多钱粮来。

    监国北伐,钱粮甚至基本上都是自筹的,招兵买马,安家银、赏功银、器械银甚至抚恤银,他们都掏不出钱来,都是监国自己想办法弄来的。

    一个严州府,一年的地丁银加一起,也才十来万两不到二十万,可监国这么一通折腾,直接就是十年的银子出来了。更别说那些地清出来,一亩如果平均个四五两银子,这都能卖上一百多万二百万,又差不多相当十年税赋了。

    还不能说监国是明抢,毕竟有理有据,是那些人贪污、侵占、拖欠等等,给过机会不珍惜嘛。

    等监国召集大臣们开会,通知这笔银钱的分配方式后,阁臣们十分意外,并很不愿意。因为朱以海要把抄出来的这些银子,都直接用做御营军费。

    甚至要把清出来的田地卖给御营士兵,优先卖给驻防严州的勇士镇这六千八百士兵。

    卖了银子,又要给御营士兵们说亲娶老婆。

    听的阁老们一个个心酸酸,御营还真是监国的宝啊,但其它省镇营兵就不是了?京营不是了?

    再者,现在哪哪不缺钱,朝廷也缺钱啊,绍兴行在,那更是哪哪都是请钱粮的折子。

    “银子得用在刀刃上!”

    朱以海还是那句话,现在其它地方该省的省,内阁提议要在绍兴修宫殿,这事没必要,现在不是讲排场的时候。

    “等收复两京,到时还愁没宫殿?”

    “不修,一间宫殿也不用修,原来的分巡道衙门就不错,将就着用就行。有钱省出来给将士们发军饷,打造军械是要紧。”

    宋之普在上交了第一百零八道辞呈仍没被批准后,还被朱以海召着谈了半夜心,最后拉着一起抵足而眠睡了一觉后,现在干劲十足,也不再说什么辞职,不说自己资历低威望不足了。

    朱以海劝服他没用什么大道理,而是告诉他,现在不是论资排辈的时候,真论资排辈你当不上首辅,那我更当不上监国。

    是历史选择了咱们,所以咱们得迎难而上,不要管别人的说法,认真做好自己,让他们闭嘴去吧,他们越说,咱们越得干的更好。

    宋之普得到朱以海的大力支持,还能说什么,只能硬起头皮往上冲啊。

    “孤与诸公也分个工,孤主抓军事打仗,负责招兵买马,指挥攻虏,而诸公在后方留守,主要负责内政钱粮,把这个税赋落实到位,如实征上来,还得尽量做到轻徭薄赋不累民。这次摊丁入亩很重要,这是我大明中兴的根本,前线将士打仗卖命,就指望着后方钱粮支持,不搞摊丁入亩,不搞赋役合一,不把钱粮征上来,不用鞑子来攻,咱们自己就撑不了三五年。”

    “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存续!”

    “只有活着,咱们才有击败鞑虏,收复中原的希望,才能说中兴大明,振兴华夏,否则都是水中镜梦中花。”

    “搞钱,现在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搞钱!”

    但不能向以前崇祯时那样搞了,光靠加派是没用的,虽然辽饷一亩加派九厘确实加的不算多,一亩加十斤粮嘛,但问题是最后下面搞成了个什么样子?

    实际上百姓辽饷,最终摊到头上是多少?十斤吗?一百斤都不止了,逼的活不下去只能背井离乡逃亡,所以这可能是十斤粮吗?

    现在问题就不是加征派饷的事了,只要能把税赋真正的收上来,就算是万历时,一条鞭法时的税赋额,都足够用了。

    不够的地方,再用厘金、工商关税等补上,不能再死盯着百姓摊派。

    “你们要是理不清搞不定,就上折给孤,孤调派御营亲军帮你们执行,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抄的抄,都这种时候了,银子都埋在地窖里,等着鞑子来献给他们吗?”

    “都这种时候了,还整天想着拖欠钱粮不缴,只让老百姓缴税,税赋不够,就再立名目,摊派不断,这不官逼民反谁反?”

    万历一条鞭法,最初合并了许多力役银差之名,一起合征,方便朝廷也方便百姓,最终是维持了原来的税额,并提升了征收的便捷,减轻了征税的成本。全国丈量,也是以维持原额为准,并不是要重新真正的清田土地数。

    但黄宗羲跟朱以海也聊了一晚,边睡边聊,谈到一条鞭法时,他总结历代税制,说过一句非常有见识的话,就是历朝每一次重大的税制改革,都会把许多税种合并征收,并会有短暂的税赋减轻效果,但很快,被合并一起征收的税种,就会换一个名目再次出现。

    于是税上加税,百姓负担反而会加重。

    比如唐朝的两税法取代租庸调制,本意是要归并各色杂税,减轻民众负担,但两税法实行不出二十年,各种已经合并到两税里的苛捐杂税又出现了。

    大明万历一条鞭法改革,把旧的杂税并入田赋,并取消旧的杂税并禁止出现新的杂税,可到崇祯朝,各种新杂税就又层出不穷了。

    现在朱以海把一条鞭法后出现的许多新杂税,又要固定下来并摊丁入亩,表面看是不错,但黄宗羲说按历史规律,肯定要不了几十年,到时这摊丁入亩后固定的地丁银外,肯定又会出现许多新的捐税等。

    比如朱以海自己新搞的厘金,本来也就是这种新税。

    黄宗羲提出建议,就是要推倒以前的一切,重来。

    比如重定田赋,官田二十税一,民田十税一,本色征收,种什么收什么,不再折银。同时工商也不再抑制而同视为本,合理的征收工商税、关税、盐税等,以填补财政收入。

    最后便是量入为出,根据收入,拟定开支,以期达到收支平衡,而不再总是向百姓加征加派害民了。

    这个想法有见识,但不完全对,比如其中田赋改征本色不用银,就不全是好的,虽然税赋征银,对大明其实也带来很大隐患,尤其是万历以后,西方白银输入锐减后,引发了大问题。

    但如果田赋全都征粮,那征收成本将极大提高,要知道明中期以后,除了几个粮仓还征本色粮外,其余地方的田赋可都是折银了,这就减少了运输仓储等等成本,甚至征银过程中,比征粮能减少贪污等情况。

    那晚两人深入交流。

第224章 使过

    那晚两人深入交流。

    相谈甚欢,大有相逢恨晚的感觉。

    最后聊到要想大明中兴,必须改变现在百姓穷困现状,得减轻他们负担。而大明现在土地兼并严重,地主、富农、权贵们占据了大量田地,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沦为佃农,而佃租又高,加上普遍的高利贷情况,百姓被此所累,甚至强过朝廷赋役之累。

    黄宗羲提出应当适量减租减息,由朝廷划定一个地主收租的红线,不能随意的加租拒租,甚至放高利贷,必须得给百姓最低的保障,否则民不聊生,则大明也不可能中兴恢复。

    这话朱以海很赞同。

    不过现在首要问题,还是如何把税先征上来的问题,大明田赋本身是很低的,如果不算各种杂税摊派等,本身可能是只有三十分之一,那些北方最贫的地,可能都不到三十分之一。

    但如果你征不上来,你一切都是白说,地方官府又没多少留余,官吏俸禄低,于是更只能剥削百姓了,大户豪强往往地方官府也没办法,只能全转嫁到普通百姓头上。

    碰上个天灾,再遇个兵祸,那就彻底活不下去了。

    本来小冰河时期就是这二百多年来最艰难的时刻,偏偏后金崛起,再处置不好,没点手段,那只能灭亡。

    所以现在朱以海对着内阁大臣们,才会说的这么透切,他们唯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把本该有的税赋征上来,尤其是让那些地方豪强地主大户们把税赋缴上来,而不是再跟过去一样,只盯着穷老百姓了。

    朱以海以经免除所有天下普通百姓的过去欠缴税赋,但大户的没免,一丁十亩地的免征额,超过这个额度的都要补缴拖欠。

    “先从浙江整顿开始,各承宣布政使司,改名行省,原浙东八府,绍兴府升格为绍天府,以表孤绍膺天命之意,不再隶浙江行省,为东都行在,

    宁波、台州、严州、衢州、金华、处州、温州七府,设浙江总督一员,东阁大学士于颖总督浙江军务,驻宁波,

    设浙东巡抚一员,以黄宗羲为巡抚,驻严州。”

    “原温处巡抚巡按、金衢巡抚巡按皆裁撤,温处巡抚卢若腾改为绍天府尹,正三品。”

    “原苏松监军道陈子龙为浙西巡抚,驻富阳。”

    “浙江提督王相驻定海,统辖浙镇营兵定海、海门、温州、衢州四镇总兵,御营水师定海镇驻舟山,御营勇士镇驻严州,御营旗手镇驻杭州西,余驻防绍天府、钱塘江防。”

    连串任务,前天晚上跟朱以海睡了一觉的宋之普,仍是首辅。

    昨天晚上跟朱以海睡了一觉的黄宗羲,则从浙江巡按高升浙江巡抚。

    “授阮大铖为分守金衢严道员,加参政衔,马士英为分巡道衔,加按察副使衔。”

    朱以海又加了两道任命,但任命一出,还是引的刘宗周腾的站起来高声反对,之前朱以海召二人入行在,授了个少卿衔,但基本上是坐冷板凳。

    现在授的是分守分巡道员,虽然加四品参政衔,仅是个四品职,但却是个实职。

    分守道是浙江布政使司衙门派出去分道而守的官员,阮大铖分守金衢严道,就等于是布政使司衙门派了个二把手过去分管金华衢严州这三个府的钱谷,督课农桑,考核官吏,简军实,固封守。

    说白点,分守道主要负责监察人事、经济、农业等工作,分巡道则负责监察司法、治安、官员作风等工作。

    相比起知府,还在其之上,毕竟是分管一块的领导,虽不如知府管的全面,但人家管好几个知府啊。

    “臣反对,马阮二人乃奸党······”

    刘宗周话还没说完,朱以海却站起了身,“召马士英、阮大铖今晚入内奏对,散会!”

    刘宗周看着匆匆离去的监国殿下,愣在了那里,一堆的垃圾话想喷马士英阮大铖,却没了攻击对象。

    偏偏何腾蛟还在旁边道,“殿下意思,莫非今夜要跟马阮二人一起睡了?”

    一个睡字,用的恰到好处,既嘲讽了首辅马士英,攻击了新贵黄宗羲,也成功让刘周宗老头的火再次腾的冒起来了。

    可朱以海跑的非常快,根本不愿意跟刘宗周扯皮,这一把年纪了,脾气又固执,真要争的激动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脑溢血挂了,那不扯犊子了吗。

    此时用马阮二人,倒不是说被两人给骗了什么的,马士英阮大铖一直给朱以海写奏章呢,虽然大多数都是自辩的一些废话,但也是有些针对时局的一些建议的,还算中肯。

    这次他们针对严州的情况,也上了道洋洋洒洒的万言书,说的还挺对朱以海的胃口,虽然知晓两人肯定是揣摩上意,有意逢迎,可现在朱以海确实比较缺这种既能领会自己意图,又比较有办事能力的官员。

    有句老话叫啥,使功不如使过,犯过错的官员,使用起来更好用,他们有不良记录,所以会比较卖力的干活将功赎罪。

    换其它官员来接管严州,可能还会心存顾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嘛。可如果换成现在一心想要表现证明自己的马士英阮大铖两人,他们绝对会甩开膀子拼命干。

    而且绝对会忠实领会监国的思想路线不走偏的,谁敢阻拦,肯定会拼尽全力的干翻他。

    这不就是朱以海现在最欠缺的官员嘛。

    至于说二人是奸党啥的,奸党也是东林说的,本质上东林党、阉党什么的都一样,没太大区别。

    东林攻击马阮二人毁了弘光小朝廷,更是扯淡,是他们一起内斗毁灭了弘光朝。

    朱以海又没什么道德洁癖,用他们更没什么心理压力,他现在用人看重两点,一得忠心,不能是那种脚踩两只船骑墙观望的家伙,那种随时想着投降清军的肯定不能用。第二点得有能力,光忠心没能力不行。

    而马阮二人,抗清这事上挺坚决的,忠心暂时没问题,能力也没问题,那为何还不用?

    刘宗周等反对,朱以海不理会便是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也不希望自己的朝堂上,全都是些东林党人,那才叫完蛋了。他现在一手打造一个新的武勋集团,同时也对马士英阮大铖等这些有过些污点的非东林官员,也是来者不惧的。

    刘宗周他们越是坚决反对,其实只会让朱以海越发坚定决心使用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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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