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海上升明帝TXT下载海上升明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海上升明帝全文阅读

作者:木子蓝色     海上升明帝txt下载     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0章 百万

    严我公在江宁城中打出守卫长江,保卫江南的口号。甚至喊出了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誓言。

    为了保卫江南,就得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

    江宁城中所有富户都接到了经略衙门的紧急劝捐,虽然这座原为大明南京的城池,在这一年来已经几经摧残,可此时严经略并不理会士绅商贾们的叫苦。

    说是劝捐,其实直接按各家的身家直接开出了单子,大约是按财产的十分之一劝捐。

    接到这单子众人都如丧考妣,也有一众原勋臣聚集一起,商议对策。

    众人聚集到前忻城伯赵之龙府上。

    赵之龙是第十代忻城伯,崇祯时以勋贵镇南京,福王立,有拥戴之功,干政。清军南下,弘光出逃后,赵之龙与钱谦益等领南京文武勋戚出降。

    赵之龙随多铎入北京,以尚书管弘文院学士,又擢礼部尚书,封三等男爵。做为崇祯末年镇守南京的守备勋臣,他曾极得崇祯信任,也是弘光倚重之臣,但最终却是率马步兵二十三万八千三百投降。

    不过赵之龙在北京并没有呆多久,就致仕南归。对外说是以病乞归,但实际上不过是在北并不得志,鞑子也并不看重他,当时赵之龙刚入京时,还认为北都降者多授原官保留原爵等,也想请求封自己忻城伯。

    他家这个忻城伯爵,还是他老祖宗当年随朱棣靖难挣来的,传了十世,并不想就此断绝传承。

    可清廷的回复很干脆,说南都新人不得与旧臣比。

    仅给了他一个三等男爵,再给了个礼部汉尚书的空衔,赵之龙在京大感受挫心灰意冷之下,干脆就回了南京。

    “赵大人。”

    一群前朝勋戚再次聚首,魏国公徐允爵,保国公张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祖述,怀宁侯孙维城,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祚昌,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囿,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邹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祚永等。

    正是这群人,当初与赵之龙一起献南京投降。

    只是投降后,连赵之龙这个首功之臣都只得了个三等男,其它人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好奖励,他们这些大明勋戚,家族爵位传承数代,现在却全都在他们手里断绝了。

    这几个月来,这些人大多只能呆在家中当个富家翁,本来慢慢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如今严我公太过份了。

    “赵公,你说严经略这不是要逼死我们吗?”

    赵之龙见是徐允爵说话,这是第十一代魏国公,开国大将徐达之后,魏国公在明朝可是最牛的勋戚,一门两国公,且都传到了明末,其中魏国公这脉甚至一直都镇守着南京,直到崇祯末才换了赵之龙。

    徐允爵父亲徐弘基万历年就任南京守备后又提督操江,天启年间以病辞,崇祯时又任南京守备,还加太傅,在崇祯十七年病逝,赵之龙正是接他的班。

    “严经略向徐公开了多少劝捐单子?”

    “一百万两!”徐允爵气愤不平,魏国公府世镇南京,基本上代代魏国公都是南京守备,他只是因为袭爵晚大明又亡的快,否则也早晚是能当守备的。魏国公府镇南京二百多年,这家财自然是很了得的。

    不过家大业大,开销也大。

    更何况明清易代,徐家也是被割了好几茬,“我从哪里变一百万两银子来啊。”

    赵之龙虽然从北京回到南京来,但其实他家不在南京,只是因为如今的北京他呆不习惯,这才来了南京。他在南京也算做了小半年镇守,对徐家的产业也是有些了解的。

    不说其它的,就说魏国公府名下的田庄,那就有几十万亩,更别说他们对盐、矿、工商等涉及也很深。

    “确实太过份了。”赵之龙道。

    “赵公,你得替我们跟严公好好说一下,我们也知道打仗需要军需,也愿意捐献,可也得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啊。”李文忠的后人李祖述说道。

    “对啊,这动不动就你一百万,他八十万的,这不是逼死我们嘛,我们就算卖田卖房,这一时半会也凑不出这么许多来啊。”

    赵之龙也被严我公派了个二十万两银子的助饷单子,想不到魏国公他们的更多,居然都是一百万,八十万这数了。

    “荒唐,实在荒唐!”

    这群人,以往哪个不是这个公那个侯,最差也是个伯爵,谁家祖上都是名震一时的大人物,不是开国公侯,就是靖难功臣。

    众人推赵之龙带大家一起去找严我公,要抱团去讨要说法。

    经略府中。

    严我公面对上门的赵之龙等的请求,只是皮笑肉不笑,“国难当头,人人有责,你们都是江南大族名流,个个家财万贯,却不肯出钱出力,是存何居心,莫不是想着再开一次江宁城投降?”

    啪的一声,严我公直接摔了杯子。

    然后外面真的就闯进来一队经标家丁,按着刀杀气腾腾的冲进来。

    吓的赵之龙等都慌忙起身,甚至想转身而逃,而有几个胆小的居然直接跪坐地上,磕头求饶。

    “经略饶命,我们绝不敢有二心,只是一时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严我公拍了拍手掌,“不好意思,刚才手滑了。”

    气氛尴尬。

    赵之龙等也不相信严我公会手滑摔了杯子,可此时一个个惊魂不定,刚才他们真的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各位,江南危急,本经略在此向诸位请求,请囊相助,共渡难关吧。”

    说着,严我公还向他们弯腰鞠了一躬。

    赵之龙等一个个怔在那里,来时本来还气势汹汹,要跟严经略好好议论议论,可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严我公这变脸的本事太强,让他们醒悟过来,他们的公侯伯头衔那已经是前明时的了,如今他们一个个不过是些富贵闲人而已。

    在经略五省的严举人面前,实在是没有半分本钱了。

    “严公,可我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出来。”

    “尽力,大家尽力吧。”严我公如此道,“本经略还要军务要忙,请各位回去吧。”

    按着刀的经标将他们请了出去。

    走出经略府衙,赵之龙居然后背湿透。

    “怎么办?”

    “尽力凑吧,这回只能出血了,破财消灾吧。”赵之龙无奈道。

    徐允爵愤愤道,“这样下去,永无宁日矣。”

    没有再吭声了,因为他们不敢硬来,这些人若是真的有几分血性,当初也不会开南京城投降清军了。

    短短三天时间。

    严我公从赵之龙徐允爵为首的这些江宁大户士绅富商的手里,就收到了三百多万两的银子。

    当然,过程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仍然还是有人不愿被严经略这般抢劫的,然后结果就是经标把那些拒捐的大族宅子围了起来,然后称他们勾结明贼,直接就抄家下狱。

    在大约也就是抄了几十家后,其它人就非常配合了。

    如赵之龙一口气拿出了两万两银子来,徐允爵也掏了十万两,各家都是慷慨解囊,虽然远不到派的数,甚至基本上就只出了十分之一,可汇聚起来还是很惊人。

    短短三天,收到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除了银子外,严我公还让这些士绅大族富商们,把各家的家丁护卫也都派过来,汇集组成了江宁城防协从军,又从码头招募了许多漕工、脚夫等。

    严我公拿到这三百多万两银子后,先扣了一百万下来,跟三省总督马国柱,提督操江、安徽巡抚陈锦,漕运总督、淮扬巡抚辰泰,以及新任江宁巡抚张大猷,江宁驻防梅勒章京巴山,六个人先分了这一百万两银子。

    对这一大笔银子,另外五人并没有拒绝,很爽快的收下了,严我公拿四十万,马国柱拿二十万,余下四人各十万两。

    对这个分配方案,他们也都并没有异议。

    剩下二百来万两银子,严我公又拿出一百万,分给三千经标,三千督标,四千水师,两千五八旗等,一万两千五百人分这一百万。

    当然,按惯例,五十万是先给军官们分了,剩下五十万才分到底下士兵手里,层层克扣后,最后一名普通八旗兵能分到五十两,而其它普通营兵一人才分五两。

    还剩下一百万两,严我公拿来大采购,粮食布匹米面衣被,能买到的物资都买了,这些物资用以供军,并做为战后之赏赐。

    反正三百多万两银子,严我公转眼间就花光了。

    大把银子撒下去后,各路兵马开始怀揣着赏银奔往镇江等处。

    严我公也亲自前往镇江督师,巴山率领两千五百八旗精锐也随往镇江。

    陈锦更是直接往江洲指挥炮台。

    南京由总督张国柱和江宁巡抚张大猷二人留守,有督标三千兵,加上新招来的那些大户家丁护院以及招募来的漕丁等一万余人,总计两万人留守。

第331章渡江渡江

    十一月初一。

    清晨,白雾茫茫。

    扬州,瓜州渡,此处位于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扬州港与其毗邻相接。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

    “京口瓜洲一水间”

    瓜州渡正面对,正是江南岸的镇江京口。

    这里最初曾是江中沙洲,是长江中流沙冲击而成的水下暗沙,随江潮涨落时隐时现,形状如瓜,故称瓜州。

    此后经千年泥沙淤积,与北岸相接,成为长江北岸重要渡口,唐代开元年间曾开伊娄河二十五里,连接原有运河,从扬子津南至瓜州通长江,从此瓜洲做为南北向运河与东西向长江的十字形黄金水道的交汇点。

    漕运、盐运的要冲,帆樯如织,成为江边巨镇。

    大明在瓜州设置了同知署、工部分司署、管河通判署等,瓜州城周长一千五百余步,高二丈一,城东门外还另筑有鬼柳城。

    虽然瓜州没有扬州大,但繁华却不输多少。

    不过此时,这瓜州渡却成为了战争前线,无数船只汇聚,到处都是军队。

    各种战争物资堆积如山。

    “今年是个好天气啊。”朱以海站在瓜州观潮阁上看着这漫天白雾,却说天气好。

    御营水军提督阮进站在旁边,也点头,“这雾确实来的好。”

    “都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就等这东风了,如今这雾一起,成了。”黄斌卿回话,他旁边还站着周鹤芝、刘世勋、朱成功等一众水师将领们。

    吴易、沈犹龙、沈廷扬等一干大臣也都在。

    “此计真能奏效吗?毕竟当初鞑子也早用过了。”

    郑彩站在那听到这话有些尴尬,当年清军也是从此渡江直攻京口,而当时驻防京口的镇江总兵是郑鸿逵,而副总兵正是郑彩。

    “计策用不着多么高深莫测,有时候越简单的计策越有用。”朱以海却是成竹在胸,十分自信。

    “传令,渡江!”

    侍卫张大鹏大喊一声得令,跑下阁楼翻身上马去渡口传令渡江。

    “监国有令,渡江!”

    “渡江!”

    随着一声声喊叫,雾气茫茫的码头渡口,开始活动起来。

    无数早已准备好的木排、小船等,摆上草人,插上火把,将船推入长江之中。

    雾气茫茫一片,成千上万的舟排入江,上面的稻草人在雾中隐隐绰绰,火把散发出点点光芒,犹如夜空中的萤火虫在闪烁。

    “擂鼓!”

    “吹角!”

    旗手镇总兵张全亲自带头擂动牛皮战鼓,无数大鼓开始敲击。

    瓜州渡与镇江的西津渡不过十里,中间又有江心洲,清晨的白雾太浓,十步外已经看不见人,但声音却不受影响。

    这隆隆战场,悠闲号角无比响亮。

    两渡之间的江心洲中,亲自在此坐镇指挥的提督操江陈锦也听到了,他很早就醒了,这浓浓大雾,让他很是不安,担心明军水师会趁雾偷渡,早早就带甲巡视炮台。

    还拿出几箱白银,重赏了一些水性好的水兵,让他们驾小舟到江中却警戒,提防明军偷渡。

    谁知道等了半个早上,也没发现明军偷渡,眼看着太阳都已经在雾气渐渐明亮起来,这个时候对岸居然如此大动静。

    “明贼这定然是虚张声势,故意扰我。”

    陈锦努力望向对岸,却只看到团团大雾,他对着旁边的将领分析,“如此大雾,明军理应偷渡袭,但因惧我滚江龙和江洲炮台,以及南岸水营浮城,找不到破解之法,便想以此疲惫我军。”

    虽然如此说,但陈锦也不敢大意,那位鲁监国和九王兄弟俩,行事总是出人意料,所以也不能以常理推之。

    “去叫醒所有人,全神戒备,把船都起锚,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战鼓如雷。

    越发激昂。

    雾中,数条小艇冲了出来。

    吓了清军一跳。

    “别放箭,是哨艇!”

    船上人高喊。

    “报,对面明贼大军已经开始渡江,江上无数船只,遍插火把,只看到兵士密集,数之不尽,数之不绝!”

    巡逻艇上的清军在江心巡逻,在那惊人的战鼓号角声中,看到无数的火影以及人影船形涌来,早就吓的慌忙退回。

    赶紧来报。

    陈锦没想到这么快被打脸,但此时也顾不得了。

    “他娘的,这玩的是哪一出。”

    “炮台,赶紧准备炮击,瞄准江心,一见到敌船,就给老子轰他娘的。”

    “水营,都他娘的上船,准备水战!”

    太阳挂在东方半空,却仍只是灰蒙蒙一团发着暗黄的光,好像是个巨大的煎鸡蛋一样。

    鼓声一阵紧急一阵,呐喊声也远远传来。

    终于,远处有火光在江中隐现。

    越来越多的光点出现,然后是船的形状,甚至还好像有士兵持刀站在船头。

    “开炮!”

    “开炮!”

    炮台的守将见状,哪里还按捺的住,于是乎陈锦这段时间全力打造的江洲炮台,大小百余门炮开始向着江中猛烈轰击。

    炮声如雷。

    回应着对岸的战鼓号角。

    “打中了,好像打中了。”

    但是清军的猛烈炮击并没有让明军水师退缩,那些船那些火光仍然不断的冲来。

    陈锦都只能红着眼睛,冲着那些迷雾、火光、船影不停的喊着开炮。

    炮手们紧张的操作着。

    突然一门炮砰的一声巨响,炸膛了,一阵惨叫,炮位上的一群炮兵们都被炸的飞起,炸膛还引发了旁边火药车的爆炸,整个炮位都被炸平了,一下子炸死了十几个人。

    陈锦顾不得这些,仍在督促炮火继续轰击。

    面对着似乎要一鼓作气,不计伤亡也要抢过来的明军水师,他们一刻也不敢松懈。

    炮手们拼命的装填发射,清理、装填再发射,然后复位,再重复一遍。

    连续不断的轰击下,又有数门炮炸膛了。

    可明军仍没停止,清军也只得继续全力炮击。

    “炮怎么停下了?”

    “继续轰!”

    “军门,没有弹药了!”一名营官无奈的报告。

    他们持续轰击了一个时辰以上,没有半刻停歇。

    “怎么就没有了弹药,老子拔给你们的弹药呢?”陈锦气的抓起营官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口水喷了他一脸。

    “军门,我们洲上炮台分到的就这些,都打完了。”

    当然,这个军官没说实话,陈锦对水师很重视,对江洲炮台也很重视,调来一百多门炮,更调来许多火药弹丸,绝不可能打了一个时辰就没了。事实上,洲上的军官们私里下,倒卖掉了不少火药。

    这玩意现在很值钱,堪称硬通货。尤其是现在严经略大肆整顿军营,要求实兵实饷,这样一来,军官不能吃空饷,不能乱克扣,就靠明面上的那点俸禄,这才几两银?

    普通士兵原来一个月才一两多银子加三斗米,严我公说要加饷,然后士兵加到了二两银一个月,可三斗米却没了。现在江南饥荒,秋收过后,一石米仍然要起码二两银子。

    这涨到二两银一个月,也不过是换一石米而已。

    而一个正六品的营千总,一个月才十二两银子,正四品都司,月银才三十两。

    靠这点银子,能干什么?

    哪个当兵的身后不是一家老小,上有老下有小,甚至还有要使唤的奴仆丫环等,以前大家还能吃点空饷克扣一点,再加上打仗抢一点,赏赐什么的,也还过的去,不指望那点饷银。

    可现在严我公这般整顿后,敢再吃空饷的脑袋都在江宁城墙上风成干了,克扣的事也不敢太过明显,只能克扣一点点。

    没了收益怎么办,当然得别处找补。

    于是乎,军官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比如水营船上的兵,就用兵船夹带私盐,甚至是在江上收些保护费什么的,可江洲岸防炮台的兵,就没这些机会了,大炮总不能卖了,那就卖火药炮弹。

    江洲的许多火药就是被他们耗子搬家一样的偷偷卖掉了大半部份,剩下的一些,有不少还是卖了好的后,换回一些次的充数。

    之前炸膛了有十来门炮,起因就是火药以次充好,然后开炮又急,结果就出问题了。

    炮还有一百多门,可没了火药,陈锦也他娘的没想到啊,只能赶紧命令人从镇江那边再运过来补充,同时只得下令让水营驾船去拦截。

    那些水营也没料到这陈锦这么拗。

    看着雾里那些源源不断扑来的光点船影,仿佛轰之不绝,他们也慌。

    身后的炮台都哑了,他们这些新组建的水师营,船小炮小,怎么打?可陈锦催的急,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驾船出击。

    驶入雾中没多远,对着远处就是一通弓箭鸟铳乱放,然后就在雾里上下巡弋不前了。

    好在那些江中明船似乎被火炮轰的损失严重,居然没能冲过来,连对岸的鼓声都稀了起来。

    渐渐的,雾气消散。

    那些在江上沉浮害怕的清军水师惊讶的发现,明军渡江舰队消失了,江面上只剩下了无数的木板残片·····

    “我们赢了?”

    “赢了!”

    激动的水师赶紧把船往回划,向陈锦激动报捷,“明贼渡江船队已被击溃矣!”

    “大捷!”

    陈锦愣了会,可他站在高处眺望江上,确实没有再看到那似乎铺天盖地的舰队了。

    连对岸的鼓声都彻底停息了。

    “他娘的,赢了。”陈锦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弹药用尽的时候,他以为完了。想不到,天无绝人之路。

    “赶紧向镇江严公报捷,我军重创明贼渡江舰队。”

    说完,他招来手下,“赶紧去镇江催调火药过来补充,还有,给我仔细查一查,这里的火药到底哪去了,他娘的,这种要命的玩意也敢动,老子抓一个砍一个,速去!”

第332章 暗渡陈仓

    当晨雾彻底散去之后,明军的第一次渡江也就结束了。

    听潮阁上,朱以海看着江上还残留的许多舟排碎片,却面露笑容。

    “对面江洲上这通炮倒是轰的挺猛啊。”

    阮进也赞道,“没想到当初鞑子用这招渡江,如今才时隔不过半年,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居然还能上当。”

    “一堆破烂舟排加上稻草人,能换他们这么多弹药,我觉得挺划算的。”

    “刚才鞑子后面炮停了,估计应当是弹药打完了吧?”

    一群将领在那很轻松的讨论着,江洲炮台岸防有多少炮多少兵,甚至多少船多少火药,这些底细朱以海非常清楚,早上的一通乘雾佯渡,江洲这般猛轰,弹药差不多是打完了的。

    大雾之后的太阳很大。

    黄斌卿看了会天,“估计今夜又会是大雾天。”

    “那咱们再来一次?”

    “我觉得行。”

    “让水师小心戒备,鞑子的船敢到江上来,就轰碎他们。”

    此时江里还有许多破舟排的碎片,朱以海提醒水师要加强江中戒备,不要让清军水师船靠近侦察,以免让他们识破这个草船借炮的佯攻之计。

    一个白天。

    明军水师的战舰巡游江中,没有靠近江洲炮台,但也不让清军战舰到江心来,陈锦派了些水师船试图来战,结果一个照面,明军御营的大鸟船炮舰,来了个数条船一字排开,侧舷齐轰,就把他们全轰没了。

    只有几个幸运的家伙游回了江洲,然后清军再没了动静,彻底老实了。

    天黑后不久。

    明军便开始故计重施,但这次是小批量的放排举火,每次就百来舟排,只举火不擂鼓。

    江洲陈锦白天补充了弹药,夜晚加强戒备。

    当军官来报,发现江中有船偷偷靠近。

    陈锦呵呵冷笑。

    “果然不出本督所料,这些明贼还是贼心不死,等他们靠近一些,给我轰。”

    因为白天的江中水战失利,陈锦现在根本不敢让明军的船太过靠近,只希望利用炮台的超远射程,把对方船只击沉于江心,剩下一些漏网之鱼再用水营和步营拦截击杀。

    炮声再起。

    轰隆巨响。

    暗夜里闪闪发光,照耀着一江两岸。

    严我公披衣站在镇江城的高塔上眺望着。

    “父亲,陈锦如此严防死守,监国只怕没有机会,为何非要从镇江登陆,何不从其它地方过江?”严我公的小儿子问父亲。

    严我公呵呵一笑。

    “你啊,还是太年轻,兵法最是玄奥,讲究的就是虚虚实实,要的就是掌握主动,占据先机,而这主动哪里来,先机怎么抢,就靠计策来调动对手了。”

    “你看监国搞出一副大举渡江的态势,摆明了就要在京口登陆,先下镇江然后再攻江宁,这也是一般的常用南攻路线,但事实上,长江这么长,上下游都有很多合适的登陆渡口,比如下游的常熟,上游的采石矶,这些都是非常适合登陆的长江渡口,也都位于江宁的周边。”

    “你听明白了吗?”

    “好像明白了一点。”严三公子道,“父亲之意,监国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表面上要强攻镇江,实则是要在常熟或采石玑登陆?”

    “错。”

    “啊?”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用兵之道,哪能那么轻易的让人猜透意图呢,你啊还是太年轻,你好好的看吧,看看监国是如何用兵的。”

    “爹,监国真能收复南京吗?”

    “收复南京很重要吗?”

    “当然,那是南京啊,大明肇始之都。”

    严我公笑笑,“确实,南京很重要,也不重要,当今啊,两京加一起,都不如监国殿下重要,这天下,如今唯独不能缺的只有监国殿下。”

    “父亲的话,儿子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不明白就好好学,你只要简单记住一点就好,进退得失,不要计较一时,而得放眼全局,所有的进也好退也好,都是为了壮大自己削弱敌人。”

    江洲这一夜,炮轰了一整夜。

    然后又炸了十几门炮。

    第二天,白雾散去后,陈锦的奏捷塘报又送到了严我公面前,严我公大声赞赏,然后给陈锦又拔去许多火药并把镇江的一些炮也调拔去江洲。

    午间。

    陈锦拿着中军交给他的调查报告,看的怒不可遏。

    “混帐,居然敢倒卖火药,甚至连大炮都偷卖了好几门,这些该死的家伙!”

    “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把他们全给我抓起来,老子要明正典型,一个不饶的全砍了!”

    数名水师将领帮着求情。

    “军门,如今战时,不如饶他们一命,令其戴罪立功。”

    “是啊,参与的人太多,若是全抓起来砍了,那这江洲岸防可就瘫痪了。不如先记下这些人罪行,待战后再来一一问罪。”

    标营将领们劝了半天,才让陈锦稍平息了些怒火。

    “也罢,那就先记下,回头一起算总账。”

    一名副将担忧的道,“军门,这明贼这般进攻,有些不合常理啊,这两日似为佯攻。”

    陈锦其实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尤其是昨晚过后,更加觉得有问题,可他接连向镇江严经略和江宁马总督报捷,把战斗吹的如此惊险,说明军两次倾力而来,都被他狠狠击退。

    现在再说只是佯攻,那他脸往哪放?何况他这两天,打掉了多少储备的弹药,甚至炸毁了多少门炮,现在说对方只是佯攻,那他这付出,要就得被人耻笑,甚至是严重失职了。

    “佯攻?”

    “你有证据吗?”

    “若不是我们奋力反击,明贼舰队早就都攻进镇江渡了,这几个月,我们在长江上被明军水师是如何压制的,你们不记得了?”

    “谁再敢乱动摇军心,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陈锦大发雷霆,将领们只好都闭上了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错了。

    在陈锦教训手下将领的时候,洲上军营里,有人在秘密串联军官。

    “赵千总,事泄了,陈提督雷霆大怒,要把我们全砍了。”

    洲上岸防炮台的一位千总听闻,满脸惊恐,“这可怎么办?”

    “陈锦现在已经被其部下劝住,说等打完这仗后再跟我们算账,现在先不声张。”

    可赵千总一点也不轻松,“这姓陈的也太狠了,既要弄死我们,还要我们死前给他再卖命,他娘的,老子在他手下当兵,也是倒八辈子霉了。人家南边的水营,不仅有大舰巨炮,人家最起码一月都有三两九的银子,听说现在还加六斗米。养家糊口足够,还能很滋润,”

    “咱们呢,咱们有什么?”

    “人家的军官,更别说了,从把总开始,不仅月银比咱们高,而且人家还另外有额外的亲兵名粮,各级军官,享受相应数量的名粮。人家不需要吃空饷,鲁监国直接就给他们军官,额外享受一定数量的兵饷。”

    “把总四个,千总五个,守备八个,都司十个,游击十五,总兵六十,提督八十。不说提督总兵什么的,人家一个千总可额外再拿五个兵的兵饷,还是上等兵的。

    赵千总愤愤不平的在那里嚷着,“明军一个上等兵一月就是四两五银子,千总额外拿五个,那就是二十二两五银子。

    人家有的千总直接就是营官,一个月还有二百两银子,加上公使银等等,加起来营官一月五百两收入。

    人家的提督,带兵万人,一月听说每月六百五十两银子,加上其它,一年一万多两银子。”

    “人家鲁监国给的丰厚啊,平时三等兵一钱三分银一天,若是出省作战,一天还加一分银。

    人家养伤银也丰厚,据说上等的二十两,中等的十两,下等五两,阵亡恤银也有四十两,哪怕剿匪减半,那也远超我们这些绿营。

    咱们有什么?

    原来一个月一钱三银子,三斗米,结果克扣来克扣去,最后一个月就剩下三钱来银子。

    严经略说的好听,实兵实饷,结果呢,是加到二两月银了,可实际发到手了吗?不也是发一半欠一半吗?

    三斗米还没了,比原来有好多少?

    咱们这些当官的呢,老子堂堂千总,年俸才十五两银子,我日他娘哩,一个月才合一两银子多点,这可是从六品的官呢。

    清军绿营的俸银低是有名的,这基本上就是沿袭自明朝的,比如堂堂提督,一品武臣,一年的俸银才八十一两,每月合银不过六两八钱。

    所以清廷给武官们增加薪银、蔬菜烛炭银、心红纸张银几项,加一起一年六百来两,合一个月五十两。

    虽然涨了近十倍,但对于堂堂一品武臣,掌握一省绿营的大将来说,这点钱算个毛?

    而如这位赵千总,他只是六品千总,甚至顺治朝廷现在都还没给他们这种级别的小军官俸银以外的其它待遇,什么薪银之类的,暂时没他们份。

    他们明面上的收入,就是这一年十五两银子,然后是那点禄米。

    严我公在江南改革绿营,给士兵加到二两一月,对千总把总等军官,也给加上了薪银一项。

    千总一年加薪银三十六两,把总一年二十四两。

    五品的守备加了四十八两薪银,四品都司加了七十二两,游击加了一百二十两。

    赵千总现在一个月加了三两,可一个月仍只有四两多点,还不如人家明军里的小兵,人家一个上等兵都起码四两五一个月。

    比不过明军的千总把总,甚至还比不过一个小兵,这谁能乐意?

    赵千总以前也是明朝的军官,以前大明有随役影占制度,跟现在南边的这名粮制度类似,原来明军将领的随从跟役,也可以影占名额钱粮。

    而现在人家南边明军搞的亲军名粮制度,更正规更全面更优厚。

    可严我公搞整顿,好的没学,坏的全学了。

    大家好不容易找到点谋生的路子,倒卖点火药,结果现在陈锦还要砍他们脑袋。

    这是彻底不给活路了啊。

    “他娘的,反了吧,老子们还在这里给他们拼杀卖命,他们却百般算计咱们,那还干什么?反了!”

    “是啊,没活路了,反了,我们去联络其它弟兄,要反一起反。”

    赵千总摸着胡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想办法擒了这陈锦,到时再以这江洲的炮台和百多门大炮投降鲁监国,岂不有换场泼天富贵!”

    那位前来通报消息的军官也没料到赵千总如果胆大,连忙竖起大拇指。

    “哥,我跟你一起干!”

    “干!”

第333章 割须弃袍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提督操江陈锦再次巡防江洲。

    虽然嘴上喊着明军百计强渡,但心里也觉得之前可能上当了,所以今天他巡视炮台时,特别交待,这次一定得等确认了明军舰队之后再开炮。

    可以放近一些再打。

    赵千总站在自己负责的炮台上,在与陈锦见面时,特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果然陈锦看自己时,眼睛里有掩不住的怒意。

    “我们虽然两次击退了明贼的强渡,但不可轻敌大意,仍需小心。明贼下次进攻,可能会更加孤注一掷。”

    “赵千总,这位是本提督标营陈把总,他会带一队兄弟加强你们守备,你们好好配合,有事多商量。”

    大胡子赵千总看到那位年轻的刘把总,一个嘴上没把毛的家伙,还姓陈,肯定就是陈锦的族人子弟之类的。

    这是提前安插人手到他身边,好监视控制他了,一旦战事结束,也就是他死期到了。

    赵千总打了个冷颤,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谢军门派标营兄弟支援,我们一定守好炮台,绝不让明贼靠近。”

    陈锦拍了拍大胡子的肩膀,“好好干,等打退明贼,我定为你请功重赏。”

    赵千总低下头说谢,眼里却满含怒意。

    陈锦离开,陈把总带着一队人留在炮台,一直对着他阴阴笑着,赵千总冲他笑笑,然后走到一边,他假装巡视炮位,分头对手下心腹军官们做着交待。

    “都打起精神来,等到信号起,咱们就反他娘的,不过事情有些变化,陈锦派了个小崽子来监视我们,一会先干掉他们。”

    “等咱们擒了陈锦,以这江洲归附鲁监国,到时共享富贵。到时吃香喝辣,再也不当这狗日的绿营兵了。”

    军官们点头示意。

    这样的一幕,几乎发生在整个江洲上。

    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的这些绿营军官们,决定反他娘的,而且还要干一票大的,把操江提督陈锦给擒了降明,充当投名状。

    因为共同犯下死罪,一起被逼向了绝路,所以此时他们串联谋划起来,十分齐心。

    天彻底黑了下来。

    夜寂静无声。

    对岸一直没有动静。

    一直到了下半夜,都还格外的安静。

    大家都以为明军不会再来犯了,也不由的有些松懈起来。

    赵千总拿了个酒壶,带着手下军官走向陈把总他们。

    “赵千总何事?”

    “今晚这么安静,估计明贼不会来犯了,守了一夜,困的不行,又冻又困的,我这里还藏了一壶好酒,还有点马肉干,来找陈把总喝两口,暖暖身子。”说着,他把酒递了过去。

    陈把总瞧着大胡子讨好的笑容,心里鄙夷,一个将死之人待罪之身却还不自知,等打完这仗,他就要被处死了,到时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接任这千总之职了。

    “谢赵千总了。”

    “客气什么,咱们这不也算是并肩作战了嘛。”

    陈把总喝了口酒,这酒不错,尤其是居然还温过了,喝到身上,暖洋洋的,他居然对大胡子有些喜欢了,可惜了这个家伙,偏偏要倒卖军火,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赵千总又掏出一包黑乎乎的肉干,却是烟熏马肉干。

    陈把总接过一块,又干又柴,但嚼着嚼着也还有些味道,在这寂静寒冷的夜里,倒是不错的玩意。

    “赵千总身上倒好东西不少。”

    “没办法嘛,咱们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活,总得对自己好点,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喝口酒,嚼口马肉干,边聊着天。

    漫无边际的闲聊着,倒是越聊越投机,赵千总手下的军官跟陈把总手下的弟兄们,也很快聊的热乎起来。

    砰的一声,惊破了黑夜。

    陈把总腾的站起身,往声响处望去,“哪里打炮,明贼来了吗?”

    赵千总听到炮声,却是精神抖擞,他长吐一口酒气,靠近陈把总身后,“不,那是一个信号。”

    “什么信号?”陈把总扭头问,却感觉肋下一阵巨痛袭来。

    低头。

    刚才跟他谈的正欢,甚至都要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的赵千总,正握着一把短刀狠狠刺入他的身体。

    “动手!”

    赵千总的表情瞬间变的狰狞恐怖起来。

    他手下那群热情的军官们,立即一个个拔刀砍人。

    陈把总的手下,跟他一样被砍了个措手不及。

    “反了!”

    随着大喊声,赵千总他们的心腹手下也迅速的包围了过来,陈把总那队人很快被围住、砍倒。

    “你们?”陈把总捂着伤口不敢置信的望着赵千总,大胡子抓着陈把总,右手又是连连挥刺,又捅了数刀。

    陈把总倒地,双眼大睁。

    赵千总甩了下手中短刀上的血,冲着地上的陈把总吐了口口水,“他娘的,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

    陈锦听到炮声的时候,正在打盹,闻声猛的坐起。

    “明贼,明贼来犯了吗?”

    可是炮只响了一声。

    正当陈锦红通着眼睛疑惑的时候,又响了一声炮。

    “走,去看看。”

    他没走出几步,又是一声炮响。

    他赶往炮台。

    炮声越来越多,但很奇怪的是,这些炮声明显是不同炮位传出来的,基本上一个炮位只响了一炮。

    这让他很疑惑。

    突然,一个血人奔至近前。

    “军门,快跑。”

    “江洲营叛乱了,快跑!”

    江洲营叛乱?陈锦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了。

    然后他听到更多的炮响,紧接着有兵喊杀冲过来。

    “军门,快跑!”

    砰的一声铳响,那名标兵仆倒在地。

    陈锦终于回过神来了,扭头便逃。

    炮声还在响,喊杀声越来越浓,越来越近。

    到处都是反了的声音。

    还有人在喊,别放跑了陈锦。

    有人在喊封锁码头。

    陈锦赶紧停下往码头跑的脚步,心一沉往另一处跑去。

    黑夜里他带着身边的那队标兵埋头疾跑,中间撞上一队乱兵,他拔刀就砍,砍翻面前的乱兵,标兵也倒下好几个,顾不得其它,继续跑。

    路上又遇到几伙乱兵,都是拼命砍杀冲过去。

    终于冲到了江边,身边只剩下了十来人。

    赶紧解下铠甲,赤身纵入长江,奋力向镇江游去。

    江洲上的混乱并没持续多久,这是场谋划已久的叛乱,军官们连结一心,突然发难,动作迅速。

    他们以炮为信号,每扫平一处炮台,就在那开一炮。

    听到炮响后,就不用去增援那处炮台。

    在岛上炮声响起时,北岸的瓜州,监国朱以海与一群大臣们都还站在听潮阁上望着对面。

    看到火光一闪,朱以海长吐一口浊气。

    炮声传来。

    阮进向朱以海请令,“请殿下降旨!”

    “去吧!”

    码头,早就有一支舰队整装待发。

    阮进骑马而至,翻身落马,大吼一声,“拔锚!”

    阁上。

    “消息可靠吗?”吴易担忧问。

    陈潜夫替朱以海回答,“放心吧,错不了。”

    炮声一响又一响,停停响响。

    朱以海等就站在寒风中,看着。

    “烟花!”

    “殿下,烟花绽放了!”

    这是与阮进约定的信号,当他成功登上江洲后,就会向空中燃放烟花。

    “火树银花不夜天,今晚的烟花真漂亮!”朱以海赞叹道。

    吴易仍有些不太敢相信,“阮大将军这就登上江心洲了?”

    “嗯!”

    烟花一直绽放着,一朵接一朵在夜空中绽开。

    一骑飞驰而至。

    “报!”

    “禀报殿下,阮提督已成功登陆江心洲,江洲绿营已经向阮大将军请降,江心洲炮台及一百多门大炮,及火药等,还有近千绿营兵,皆向阮大将军请降。”

    “很好!”

    朱以海笼了笼身上衣服,“不亏等了这半夜,好了,我要先支睡一觉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江心洲以这种方式夺下,是在计划之外的,但这是好事。

    虽然朱以海有多个计划,就算江心洲不降,也不妨碍,但现在无疑降低难度,有更多的选择了。

    朱以海下楼去睡觉了。

    他并没有要求趁胜去打镇江渡口,那里的清军更多,防御更强。如今拿下了江心洲,朱以海手中筹码更多了,不急这一时。

    吴易望着那空中的烟花,觉得无比美丽,心神沉醉。

    “监国是怎么提前就知道江心洲绿营会叛乱的?”

    “监国又怎么知道他们叛乱后会赢,还会投降我们?”

    沈犹龙拍了拍这位漕运总督的胳膊,“吴公啊,有些事情也不一定要想那么明白的,监国为什么会知道?在我看来很寻常啊,东厂、锦衣卫、侦探所、采编所、调查司、统计局、军情处,有这么多情报部门,监国的耳目遍及天下,自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

    沈犹龙这话有些夸张,但也算是说到门路上。

    严我公的身份是绝密,知道的人不多,但监国又不是神仙,肯定是通过密探细作等提前知晓的。

    而这些,不是他们这些督抚们能分享掌握的了。

    “抓紧去睡一觉吧,说不定明天醒来,阮提督就已经打进镇江了,咱们就可以陪监国过江了。”

    吴易也是感叹着点头,“现在就是有人告诉我陈锦也反正了,我都不会惊讶了。”

第334章 步步惊心

    江洲营是陈锦长江水师十二营之一,属于全新整顿的一支兵马,做到了实兵实饷,不仅账面上有一千兵,实际上也有一千兵。而且这支水营还效仿明军,也建立了一支夫营,专门负责运输等后勤,有三百人。

    营官等还都有一定的随占家丁役从等,这些是没算在正兵额内的。火炮、浮城、炮台、鸟铳、衣甲这些都是全力配给。

    不仅陈锦寄以厚望,称之为中流砥柱,能破明军水师之嚣张。

    “怎么会这样?”

    镇江营副将马得功见江洲营投降,炮台失守,还丢了两座浮城,甚至有不少船也跟着降了,明军都已经登陆江洲,上面明旗飘扬。

    眼下明军距离镇江已经极近,收取了江洲后,基本上宣告他们完全控制了长江水面。

    马得功的镇江协镇改为镇江水营后,仍是守在北固山下的西津渡口,他的这个营跟江洲营一样,是全新整顿后的,一千足额战兵,加上家丁、民夫,总共有一千五百人。

    装备也得到补充。

    可看着数里外的江洲,这支现在顶在最前线的水营,却毫无斗志。连主将马得功都十分绝望。

    “我们守不住的。”

    此时的他,仿佛又是在芜湖狄港时,清军追着弘光到了黄得功军营,黄得功不顾部将劝说,仍要拼死力战,但马得功和田雄等却没有半点斗志,最终他们扛起弘光奔向清营投降。

    时间还不过半年多点,这局势就逆转的如此了吗?

    这一刻,马得功无比绝望。

    他想降,但他曾挟君投降,如今明国又岂能容他?可不降,又如何守的住。

    镇江城中。

    大明的镇江城不及唐宋时那般深刻,也不如六朝那样出彩,明定都南京后,朱元璋巡视镇江,重修镇江城,这次重修,紧邻南京的镇江城池范围缩小了,但坚固超过了唐宋时代,都是用厚重结实的超大城砖筑成。

    朱棣迁都北京后,镇江的正经军事地位有所下降,但经济上却飞速发展,成为明朝南北转口的重要港口大城,中转贸易涉及众多的南北货品。

    工商贸易发达的镇江,形成了坊巷二十二坊,城内十五坊,城外七坊,还有六市、十街、九十三巷,下又辖八乡。

    弘光朝曾经重点打造镇江防御,但最终也是不堪一击,不战而溃。

    “经略,下官该死!”

    狼狈逃回镇江城中的陈锦,此时灰头土脸,萎靡不振。

    他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江洲营怎么就反了,这绿营整编,水师重建,花了那么多银子,怎么就弄出一群反骨仔来了?

    一月从一两三钱银子加到二两,刚又发了五两赏银,他们怎么就还不满足?

    “这些人暗里倒卖火药,我发现了就该痛下杀手,把他们全都抓起来的,也就不会这样了。”陈锦万分后悔。

    严我公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旁边是漕运总督淮扬巡抚辰泰、江宁巡抚张大猷、江宁梅勒章京巴山,还有刚从苏州赶来的右布政使土国宝,驻苏州梅勒章京康喀喇等。

    大家都看死人似的看着他。

    “我等倾江南全力助你打造江防水师十二营,结果就这?”严我公站了起来,“陈提督,朝廷对你如此看重,本经略也是极力支持,你要钱给钱,要粮给钱,要船还给你船,要兵又给兵,要炮还给你调炮,火药也都优先供给你,结果你们却拿他倒卖,最后流到了明军手里?”

    “现在更是阵前倒戈,你说,你对的起谁?”

    “你还有脸回来?”

    陈锦狼狈万分,只得道,“江洲营叛乱,我确实责无旁贷,可还请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本经略还如何信任你,朝廷还如何信任你?你的十二营,还有哪个营是可以信任的?”

    “本经略现在严重怀疑镇江营是不是也可以信任,巴山将军,请你立即带八旗过去接管马得功的镇江营,西津渡就先由巴山将军驻防。”

    “待本经略查明白镇江营后再说。”

    “若是镇江营再叛,我等可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巴山起身,“请经略放心,我们八旗绝不让明贼上岸。”

    ······

    西津渡,马得功营。

    一名家丁将一封信送到他手中,“有人突然塞给我一封信,上面写着给将军的。”

    马得功打开,看了几眼已经神色大变。

    “将军?”

    “去叫刘中军他们过来,赶紧。”

    那封信的内容非常惊人,正是刚刚严我公在镇江城中的高级军官会议上做的决定,要派巴山来接防西津渡,甚至要包围镇江营,严经略怀疑他们跟江洲营一样通明,要派人过来全面搜查甚至审问。一旦发现他们有通敌或是倒卖军械、克扣军饷等行为,都会被马上带走。

    一句话,严经略不信任他们了。

    疑罪从有。

    十几名军官赶到,马得功把信交给他们看,有几个不识字的大老粗,让马得功直接告诉他们内容。

    听完。

    都炸毛了。

    原因很简单,这年头谁也不是什么好鸟,如马得功他们原先是勇卫营的,那已经是崇祯的御营亲军了,但御营亲军也只是战斗力强点,明军该有的毛病也一点不少,只是相对好些。

    等后来马得功他们跟随黄得功成了弘光四镇之一后,更是迅速的堕落了,在当时情况下不堕落也没办法,因为朝廷没法供应他们足够的粮饷,只能自己想办法,又面临巨大的清军、闯军等压力,甚至还有内部军阀们的威胁,只能是扫地为兵,迅速扩张。

    这必然又加剧粮饷问题,也使的军纪等松驰。

    口子一开,可就再堵不住了。

    马得功等后来降清,成了地方绿营,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更得靠自己谋生,江洲营卖火药,镇江营也好不到哪去啊。

    贪污挪用造船的银子啊,火炮火药的银子啊,甚至暗里把船、炮、火药卖了,报个沉没等也自然是常规手段的。

    其它诸如抢掠、逼捐之类的,更多。

    一句话,谁的屁股也不干净。

    这真要查,那就都要玩完。

    “咱们为朝廷卖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里来火里去的,如今这么点小事,要跟我们算账?”有人愤愤不平。“难怪江洲营要反,这他娘的谁不反?”

    “将军,反他娘的吧。”

    好几个军官都喊着要反,“这满州兵一来,把咱们一围,到时这要杀要剐不就都是他们说了算了?”

    马得功犹豫。

    他心里有个坎过不去,根本不敢降。

    “军镇,江洲有条船过来,说是奉鲁监国之命来给将军送封赏诏书的。”

第335章 干票大的

    马得功带一众军官赶往江边,迎接鲁监国使者到来。

    “马将军可还识得在下否?”

    一见面,使者就对马得功道。

    马得功闻言细细打量这位使者,高大魁梧,身着戎服,很是英武,他脸上有道疤引的马得功有些熟悉,“你莫不是靖国公标营家丁?好像姓赵?”

    “哈哈,想不到马将军真还记得在下,没错,我与马公曾经都是勇卫御营的人,都是靖南王的麾下,你官至总兵,我当时不过是个家丁队副。真是山水有相逢,想不到如今还能再见啊。”

    马得功有些尴尬,曾经那段背主求荣的往事他并不愿意多回忙。

    “当年芜湖一战后,我们大多四分五散了,没想到赵兄你如今在鲁监国身边得重用。”

    “我当年是跟着靖南王义子王相一起退入了台州,王相就是王闯子,现在是鲁监国所授浙江提督总兵官,佩镇东将军印,还封靖南伯爵了。

    至于我,现在仅仅是千牛卫的一个游击罢了,这次是奉监国之意,来给你宣旨的,请马将军接旨。”

    马得功赶紧朝北跪拜。

    朱以海赐封马得功为丹阳县子爵,加都督同知,授镇江总兵官。

    马得功以下镇江营诸将,俱在原品衔上加一级留用。

    另赐马得功免死铁券一面,金牌十面······

    马得功捧着圣旨,一颗心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赵兄,监国殿下真不计前嫌?”

    赵胜哈哈一笑,“殿下说了,孰能无过呢?知错能改就好。”

    “可是,毕竟当初我一时糊涂,拥弘光皇帝降清?”

    “哈哈哈,之前朝廷就已经发明旨诏告天下,废除了朱由崧的皇位,仍降为福王了。”

    言外之意,你那也不算欺君犯上了。

    当然,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就坡下驴的借口。

    鲁监国很愿意招降马得功,马得功也有投降之意,唯一阻碍就是他曾经挟弘光和其妃子降清这件事。

    “监国真是宽宏大量也。”马得功也终于松了口气。

    捧着免死金券,马得功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当下也不再犹豫了,既然严我公和鞑子都不想让他们好好活,那就再吃个回头草吧。

    虽然仅得了个子爵,但不也还给了个总兵嘛,再说,眼下最重要的不是什么爵位什么官,而是活命最重要。

    当即,马得功赶紧下令召集全营,然后当着众兵的面,先说严我公和巴山等人如何欲逼死他们,朝廷是怎么苛刻他们这些将士们,一月就给那么一点银子,到手就剩下几钱银子,如何活命,如何养父母妻儿?

    现在又要来围营,这是彻底不给活路了。

    然后,马得功请出了赵胜。

    说鲁监国如何英明仁慈,知晓他们不易,也不计较前嫌,如今仍厚赏接纳。

    “鞑子无道,监国仁厚,我等反清归明!”

    马得功这个时候也是豁了出去,让搬来银子,分赏士兵们。

    这些银子,还有不少就是这次严我公发下来的赏银,当时严我公给了马得功的镇江营两万两银子,然后马得功按惯例先自己收起一万两,手下军官们又分了几千两,最后下面一千战兵每人分了五两,至于夫营几百人,每人都只得一两。

    现在马得功为表现,主动拿出了两万两银子来,给手下们分,每个战兵分得十两,辅兵也分了二两,各级军官也都分了一笔。

    “请监国立即派舰队前来接防西津渡,迟则满州兵到了。”

    马得功心里还是有些慌,满州兵虽令两千五,但灭他们这一营是十分轻松的事。

    赵胜拉着马得功到一边。

    “马公反正,事起突然,眼下镇江城里还不知晓,你看这是不是有机会干一票呢?”

    马得功愣神,他现在只想赶紧请明军上岸,这样他也就安全了。

    “马公啊,咱们既然反正,总得有些功劳才好,你带一营反正,得封子爵,若是能再立个大功,到时还不是立马加官晋爵?”

    “赵兄意思?”

    “你不是说巴山率两千五鞑子正准备来接防吗?但是这还是机密消息没对外透露,对吧?“

    “是这样的。”

    “而咱们现在反正归明,镇江鞑子也还不知道啊,咱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静侯鞑子到来,到时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可是八旗精锐,我们不是对手。”马得功摇头。

    “马将军莫慌啊,如今江洲上已经有我许多兵马,距离西津渡这么近,只要这边信号一起,那边立马渡江,瞬间可至,将军还怕什么?”

    “你可知道江洲营的那位赵千总吗,不过是个区区千总,但就因为他是首倡并联络起义者,所以如今不仅被监国授为水师副将,还授封了个镇江伯爵啊,为何?就因为他们不仅举义反正,而且还把陈锦的一个标营给歼灭了,甚至差点俘虏了陈锦,虽最后没抓到,可陈锦的官印、铠甲等都被获得,还有一百多门大炮,以及大量的火药刀枪,船只等。”

    “马将军若是能为朝廷诱歼这支八旗,这功劳不比赵千总强的多?”

    马得功犹豫了。

    赵千总他是知晓的,不过是江洲营的一个千总而已,江洲营的营官是个参将,比马得功资历低官阶低,赵千总就更上不得台面。

    可现在却一飞冲天,不仅授副将,成了江州营的新营官,还封了伯爵。

    镇江伯,这个伯爵应当给自己才对。

    马得功心里妒忌着。

    只是心里又还忌惮着满州大兵。

    一边是功名富贵,一边是八旗的威慑。

    最终还是被关胜劝说动了心,毕竟江洲离西津渡不过几里水面,如今明军占据,瞬发可至。

    他要做的只是如何把巴山他们诱进来,然后围住他们,再给江洲发个信号就好了。

    他叫来了手下心腹军官们。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认为可以试一试。

    搏一搏,富贵加倍。

    为了鼓舞士气,马得功颁下重赏。

    “斩杀一名满州鞑子,赏银二十两,斩杀军官,加倍。”

第336章 对质

    镇江城中。

    经略严我公召见右布政使土国宝。

    两位老朋友见面,气氛却有些紧张,因为土国宝已经走投无路了,清廷派来了新的江宁巡抚张大猷。

    这位张抚台是辽东人,本是明朝广宁卫千总,但在二十五年前就投降后金,算是后金汉八旗里的元老,尤其在平定山西、关中过程也屡立战功,授世职三等精奇尼哈番。

    不论是资历还是本事,都是远在土国宝之上。

    清廷派张大猷来江南目的也简单,取代土国宝,力图恢复江南安稳,稳住这个钱袋子。

    又派了康喀喇驻防苏州。

    若不是因为明军南下,张大猷和康喀喇都得防明军,土国宝早就被锁拿进京了,现在还没锁,可土国宝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下场。

    “我怎么都没想到,严公居然是九王的间谍。”土国宝一语惊人。

    严我公倒茶的手很稳。

    “藩台可莫乱说话啊。”

    “我有证据。”土国宝压低几分声音,然后开始细数他的证据,诸如当初他第一次丢失苏州时,严我公是如何帮他赎城的,甚至出谋杀李率泰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

    可严我公丝毫不慌。

    “你这些可算不得证据啊,还有更直接的吗?”

    土国宝直盯着严我公,“严公还真挺镇定,可就是不知道若是我将这些你所谓算不得证据的证据送到马国柱甚至是摄政王面前时,他们可还会不会相信你?”

    严我公端起茶杯慢慢品尝。

    “藩台这是自己要死了,所以想接个垫背的吗?甚至不顾当初我对你的恩情,要恩将仇报?故意冤枉我?”

    “这里也没别人,严公也没必要再说这假话,到底如何,咱们都心知肚明。我当初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只要有了怀疑的种子,就会生根发芽,我用了很多心思,仔细的调查,终于确定了这就是事实,一个惊人的事实。”

    严我公喝着茶,没说话。

    他在想一件事,土国宝会怀疑他很正常,而他没有直接跟清廷告密,却跑来跟自己说这些,那无疑是想以此做筹码。

    “藩台应当也是知晓了一些北京的消息吧,摄政王对你三失苏州非常不满,尤其是你做江宁巡抚,巡抚常镇苏松太诸地,这是最富庶的江南之地,可却没为朝廷征缴到一粒粮食一文钱,反而耗费众多,甚至屡屡让朝廷在江南损兵折将。”

    “不说绿营,仅满州八旗,就先后在江南折了近三千人。三千满州八旗啊,你知道北京的王公们有多么的震怒吗?八旗才多少人丁?结果这短短几个月,也没发生大战,就这么被一点点耗掉了三千?”

    “北京多少旗人恨不得把你抓回去后,直接给你生剥活吞。”

    “你逃不过此劫了,等此次战事平定后,张大猷就会拿出密旨,将你逮捕送京,到时北京菜市场问斩,甚至是凌迟处死。”

    土国宝惨笑了几声。

    “我为满州也算是出生入死,如今他们却是恨不得将我杀之后快了,”

    “严公,我倒是非常佩服你,有如此胆识跟鞑子玩这手,甚至还能玩的如此厉害,李遇春、博洛、张存仁、多铎甚至是摄政王多尔衮,这一个接一个的都被你耍的团团转,全被你蒙在了鼓里,你说你一个举人,是怎么做到这地步的?”

    严我公却继续问,“藩台现在打算怎么做?”

    土国宝叹道,“但求一条活路尔,这对严公来说不算事吧?”

    严我公望着他,哈哈一笑。

    “你挺有意思的。”

    土国宝只说要一条活路,可却并没有说打算投明。

    “江洲营投明这事你怎么看?”严我公问。

    “在我看来,这是必然的事情,自那鲁监国和九王兄弟崛起以来,当初倒戈降清的这些绿营兵,早晚都会走上这条路。

    这段时间以来,江南的绿营灭的灭降的降,叛的叛,早不稀奇了。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严公的一大份功劳呢。

    九王挥兵征讨,连战连胜,严公呢在后方整顿绿营,这双管齐下,这江南的绿营也就彻底的崩了。

    那些绿营军官们,不能吃空饷不能克扣,甚至不能抢掠劝捐,就指着那点俸银够干什么?就算严公给他们加一笔薪银,可军官们的收入仍是少的可怜。就算是府县衙门里的胥吏衙役,都想着法子捞银子,军官们干的是卖命的活,还不肯给银子,谁愿意?”

    “当初明军为什么不能打,为什么降清,不也就是朝廷不能给银子么。”

    外部军事上压力,内部又各种压迫,绿营崩溃也就自然不然了。

    严我公在江南整顿绿营,看似是正确的路,但如今的形势下,这种整编,不过是逼反这些绿营而已。

    毕竟你只这个不许那个不准,你又没认真考虑清军将士们的实际情况,不能给他们增加俸银军饷,这自然就逼着他们去抢甚至是选择投敌了。

    人家九王的御营,虽然军纪严明,禁止虚籍冒饷,但却也能做到厚饷养兵,人家不仅士兵军饷是绿营的两三倍,军官们的待遇更优厚,一个提督一年的公使银等等相加有上万两,总兵也得五六千两,随便一个营官都有几千两。

    队总把总千总哨总这些低级军官,也一样有丰厚的饷银,人家鲁监国和九王能够想办法搞银子优先供军,厚养军人,御营自然也就愿意接受严格军规,又有优厚的抚恤,自然也就敢战能战。

    这就跟鞑子对八旗兵的优厚待遇是一样的,八旗为什么能战?

    八旗是绿营待遇的多少倍?

    一个巴牙喇战死给二百两银子,马甲步甲战死抚恤一百五十两银子,连充披甲的包衣战死都有一百两银子,而一个绿营战死才给多少?

    一个马兵战死给七十两,步兵给五十两。

    但这些得是兵籍账册上有名的,但许多绿营兵不在正式兵册内,都是将领们超编的,这些死了,可是一文钱都没有。

    同样是当兵打仗,结果却还要分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绿营在册兵,和不在册兵,绿营待遇只有人家的几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不到。

    不打仗的时候还好,顶多就是混日子,可如今起的比鸡早,干的比牛多,吃的比猪还差,还随时有性命危险,这活自然干不下去。

    土国宝是个大贪,非常能贪,所以他也非常清楚钱的作用。

    “巴山正要带两千五八旗去镇江营接防,操江提督陈锦和江宁巡抚张大猷都会随同前往,藩台何不同往?”严我公给他倒了杯茶。

    “严公何意?”土国宝对这一句有些不解,“难道,马得功也要反了?”

    严我公捧着茶杯,自言自语,“陈锦这次可是罪责不小,当然,以他的资历也许还有机会,但是,人若是死了,可就什么机会都没了,张大猷也是一样。”

    “你想当提督操江巡抚安徽呢,还是想再当江宁巡抚呢?”

    土国宝目瞪口呆,无比震惊的望着严我公!

第337章 一炮打尽

    西津渡,镇江水营。

    马得功的手一直微微颤抖着,暴露着他内心极度的紧张和不安。

    一众军官们也都差不多。

    “将军,巴山率满州兵出镇江城,来了。”

    马得功腾的站起,他双手捏了捏拳头,感觉连腿都颤抖起来了,他握拳往腿上砸了几下,砸在裙甲上锵锵作响。

    “来了多少?”

    “应当是两千五全来了。”

    马得功踱步转圈,想缓解心中紧张。

    “大人?”

    “咱们能行吗?”

    马得功听到属下这犹豫怀疑的话,反而倒是坚定了念头,他把头一甩,“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干了!”

    “一会全都按计划行事。”

    “去吧,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在此一搏了!”

    诸将咬牙,艰难的点头,然后各自退下。

    镇江水营,外松内紧。

    所有人都很紧张,但如赵胜所说,满州鞑子也并不是就不可战胜的无敌,这几个月,大明王师在江南就零敲碎整的灭了三千满州鞑子,绿营更是无数。

    若再加上湖广江西和徐淮山东灭掉的汉军旗、绿营等兵,算下来,不过几个月时间,明军前后歼灭清军数万人了。

    “鞑子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也只有双拳双腿,又不是三头六臂,一刀下去,照样开膛破肚。咱们也不是独自战这两千五鞑子,几里外的江洲上现在无数御营在那,随时就能过来增援,咱们只是个饵,打主力的是御营!”

    这是一场豪堵。

    有心算无心。

    机会很大。

    风险不小,但收益更高。

    马得功等也已经是无路可退,况且自降清之后,这几个月来的处境,其实一直让他暗暗不满。他当初可是与田雄把弘光皇帝擒了降清的,他在黄得功麾下时就已经是总兵官了,结果降清后,先是授总兵,然后变副将,再是镇江总兵,再改协镇副将,然后又改成水师副将。

    兵更是越带越少,如今带的镇江水营,战兵才一千。

    而现在严经略和陈锦等更是连一点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了,这是要逼死他。

    鸟尽弓藏啊。

    马蹄阵阵。

    巴山率两千五百驻江宁八旗赶到,随同还有操江提督兼安徽巡抚陈锦,以及江宁巡抚张大猷,还有漕运总督辰泰。

    “都打起精神来,不要露馅了。”马得功叮嘱。

    他带人到营外迎接。

    八旗兵很嚣张的一直冲到了营门。

    “卑职镇江副将马得功拜见陈军门,拜见陈部堂、拜见张抚院,拜见巴都统。”

    巴山不屑的打量着这个连自己姓瓜尔佳都搞不清的家伙。

    陈锦很狼狈,打量了眼镇江水营,见还算齐整,没有慌乱景象,稍为满意。

    “江洲已失,明水师已上岛,随时可能杀到西津渡来抢滩登陆,经略怕你们营防不住,特请了巴山副都统前来增援。”

    巴山很不客气的道,“你们把营地让出来,到一边去驻扎协防,这里交给我们满州旗兵。”

    马得功望着陈锦,“军门,弟兄们战斗意志高昂,愿意为朝廷拼死一战,不如请巴都统的旗兵驻于我们后面,为我们押阵,让我们顶在最前面,等我们死光了,再请巴都统顶上。”

    陈锦有些意外,觉得这马得功倒是个不错的奴才了。

    马得功拍着胸脯激动道,“军门当知晓,我当初在芜湖曾经擒弘光归附我朝,大明那边是绝容易下我的,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跟吴胜兆李成栋他们再反复,这条命也唯有为大清效忠到底!”

    巴山点了点头,“算你识趣,不过你虽忠心可嘉,但不是明贼对手,还是在一边协防,这处紧要渡口,还是交给我们来守。”

    陈锦也道,“请马副将以大局为重,你的忠心本提督也是明白的,交接吧。”

    马得功假装很委屈的答应,“请巴都统和陈军门、张抚院等先入营中,末将让我营兵将有序退出,交将营中的一些防具、辎重一并移交给你们。”

    “快点,别耽误事。”巴山不耐烦。

    “末将明白,不过还是请满州兵先在外面等候,先出后进,这样才不会乱,要不营地小,数千人挤进来,到时更乱。”

    陈锦此时也没多想,便只带了些家丁入营。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镇江营中还有多少岸防火炮,有多少浮城水寨,有多少火药这些。

    百余八旗跟随入营。

    马得功前面带路,一切如常。

    剩下两千多八旗在营外不耐烦的等候,让镇江水营兵先让出营来再进。

    八旗们等待之时,这边马得功的部将谢骁还带人给他们送上茶水馒头等,“满州大人们辛苦了,劳烦你们先在这等候一下,待营兵出来后,再进,辛苦久等了。”

    旗兵们对这懂事的汉兵倒是挺满意的,于是一个个下了马,就随便坐在地上,接过茶水馒头等吃了起来。

    十一月的初冬,太阳晒在身上,倒也是挺暖和的。

    营中。

    马得功领着陈锦、巴山等一路来到营中自己的中军大帐。

    “军门、部堂、抚院、都统,请。”

    马得跟把几人请进帐,又把他们的亲兵安排在外面。

    “我这就去把营中火炮、弹药、炮台等各项账册拿来上交,请稍等。”马得功一脸殷勤的讨好退出。

    转身没走多少就进了一个帐篷。

    “鱼已上钩,赶紧点火发炮!”

    马得功兴奋的低吼。

    军帐里赫然就摆着数门火炮,马得功也是个狠人,既然要反,那就反倒底。

    “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好骗,一次就骗来了一个总督一个提督,一个巡抚还有一个都统,他娘的,发了。”

    “凭这,不也得值个侯爷了吗?”

    账里他的家丁们也都兴奋的立即点燃大炮引线。

    轰隆隆数门大炮同时轰响,这些早就搬运隐藏在中军账附近的火炮,数量不少,且早就瞄准了中军大帐。

    为了加强杀伤力,这大炮里装填的却不是铁球铅弹,而全是小号的铅子,外面再顶了颗大号点的铅弹,一炮轰出,无数大小铅子霰射而出,如冰雹一般。

    距离不过数十步远。

    数顶军帐里隐藏的大炮同时开炮,扇形喷向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的辰泰、陈锦、巴山、张大猷,连同外面的一百多个八旗护卫,直接就被横扫了。

    听到突然的炮响时,陈锦脸色大变感觉有问题,巴山更是第一时间往外闯,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马得功这是必杀之计,为了万无一失,调了大小十几门炮藏在这里。

    更要命的是这家伙阴险无比,他甚至怕炸不死,还提前在中军大账里隐藏存放了许多箱火药,都拿东西盖着,把中军大帐里围了一圈。

    炮弹如冰雹扫过。

    终于引燃了埋藏的火药。

    轰隆隆的巨响,整个中军大帐先是被轰成碎渣,然后又被埋藏的火药炸上了天。

    陈锦三人,加上帐外的那一百多八旗,逃都逃不及,就全被炸没了。

    这震裂的爆炸,和腾空而起的火焰,也是给江洲上的信号。

    江洲。

    负责统领水师的提督阮进听到这连声爆响后,毫不犹豫的拔刀下令,全军出击。

    四百多条战舰,包括着十三艘拥有三十六炮以上火炮的大鸟战舰,开始猛的窜出港。这些战舰的风帆上,全都绘着巨大的九头鸟。

    九头鸟战舰,如今大明水师中的甲级战舰,拥有双层炮甲板,大小三十六门火炮,虽然与番人的风帆战列舰还有些差距,但在眼下,对鞑子来说,已经是先进太多。

    九头鸟的周边,还有许多小些的战舰。

    甚至还有许多舢板型的小炮艇,这种小船在船头和船尾、船中,各安装了一门可转向的炮,炮不大,也就是能发一磅炮弹,可这种炮是可旋转转向无死角,射速也快,行动灵活。

    小虽小,威力却还挺大,几个人就能操纵,跟着九头鸟一起,那是如虎添翼。

    营中的炮声惊动了营门外的八旗,他们腾的站起。

    这边镇江水营的兵还在那喊,“可能是火药房失火。”一边喊他们一边迅速往营中跑。

    鞑子也发觉不对,大喊着上马,有人直接就提刀往里冲。

    营门这时也在迅速的关闭着。

    营门后,不知何时已经秘密聚集了许多营兵,他们张弓提铳,对着奔来的旗兵就是毫不犹豫的攻击。

    “反了!”

    “镇江营哗变!”

    鞑子也看出不对劲了,大声喊着。

    他们怎么也没料到,镇江营居然反了。

    更可怕的是提督陈锦、副都统巴山还有江宁巡抚张大猷都已经进了营。

    “快救大人!”

    协领鄂屯是巴山副将,驻防江防八旗的二把手,他刚才并没有入营,而是留在营外。

    此时也已经明白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跳上马,提着刀大声疾呼,命令八旗迅速展开攻击,务必要立即攻入营中,救走都统等人。

    勇猛的江宁八旗开始冲向水营。

    而马得功的手下也是早有安排,他们先前就在营门附近的帐中隐藏了许多披甲战兵,还把不少岸防炮台的炮都调到了这里。

    等营中炮一响,他们就赶紧关闭营门,然后把炮推了出来。

    铳兵、弓箭手也是第一时间跑上栅墙、箭楼等占据有利位置,面对着冲来的八旗,他们更是紧张又激动的还以猛击!

第338章 你怕了吗

    镇江城上。

    五省经略严我公站在城门楼上看着西津渡口,听着那里传来的炮声。

    江南右布政使土国宝站在他旁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马得功反了?”

    严我公却只是道,“明军水师已经从江洲杀出来了,即将登陆西津渡,土藩台,西津渡不能有失,辰总督、陈提督、张巡抚、巴山副都统他们更不能有失啊,那两千五江宁驻防八旗也不容有失,”

    “现在,本经略要派你带江宁抚标前去增援,你可愿意?”

    土国宝只感觉头皮发麻,脑袋炸裂。

    眼前这一幕幕,无不都证实了之前他的猜测。可猜测是猜测,真当这一切成真时,他却有些不敢相信了。

    这太他娘的可怕了。

    他以为那些只是他的猜测,严我公可能有问题,他极可能暗中通明,但说他是九王的人,这他自己都是不太相信的。

    可是现在,镇江营发生的这一切,就跟严我公先前跟他说的一样。

    太可怕了。

    “土藩台,你犹豫了吗?”

    土国宝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他丢失了三次苏州城,三次都是靠严我公帮忙暗里操作,为他赎回了苏州城。

    可那些都不如眼下来的过于惊骇。

    他很清楚严我公话里之话,这是让他去堵了陈锦张大猷他们后路,说是增援,实则就是让他现在把江宁抚标控制权夺过来,甚至还要去捅八旗一刀。

    “你不敢了吗?”严我公望向他。

    土国宝此时天人交战。

    偏偏一众镇江驻防的官员们还都望向他,目光里带着怀疑等。

    他真想大喊一句,严我公是奸细!

    他要我去杀陈锦杀张大猷杀巴山杀那两千五八旗。

    可他不敢。

    他跟那马得功一样,早就被逼的没有退路了,严我公也跟他说的很明白了,不管是洪承畴还是马国柱又或是陈锦、张大猷等人,都对他很不满,而北京的摄政王也有意要换掉他,甚至是杀了他。

    就跟这段时间被严我公杀的那些江南的官员、将领一样,一旦被夺走了手中的兵权、交出了官印,下场很惨。

    张存仁何等人也?

    关宁军的领军人物,当年祖大寿的副将,跟祖大寿一起被迫降清,结果祖大寿转身找到机会就逃回明朝,说他是诈降。把张存仁等一干关宁军的将士们全卖了,张存仁等当时极为尴尬,可鞑子却仍然重用了他们。

    为此张存仁对鞑子也是死心踏地,甚至鞑子在建立大清后,仿明朝设立的都察院时,首任长官就是张存仁和祖可法。

    这两位汉人降将,在这个重要的衙门,却为大清十分卖命的干着,整顿吏治,清理官场,之后再随军征战,那也是功劳极大。

    要不然,博洛搬师,清廷也不会让张存仁留下做浙江总督。

    但这等重要人物,严我公说杀就杀了。

    这一切,如今再回想起来,岂不就是袁崇焕杀毛文龙吗?

    “下官遵命。”

    “去吧。”

    严我公拉着土国宝下城楼。

    “国事多艰,江南不靖啊,万一陈提督或张抚院他们不幸阵亡,我会向朝廷举荐由你出任江宁巡抚兼提督苏松。”

    土国宝感觉脚下发飘,后背湿透。

    一想到陈锦等人被严我公暗里这么阴,他很害怕。

    “幸好马总督留守江宁,否则他要是也不幸战死在镇江营,我就只能向朝廷举荐你这样熟悉江南,且能打仗也会治理地方的干吏来接任总督了。”

    “严公,陈提督他们真回不来了吗?”

    “马得功这是早有预谋啊,我们也是没能及时察觉,现在这是自投罗网,十有八九是出不来了,不过还有一线生机嘛,所以我派你前去增援啊。”

    说着,严我公拍了拍土国宝的肩膀。

    “严公,明军如此势大,只怕镇江城守不住了,江宁城还能守住吗?”

    严我公却只是一笑。

    “咱们这些朝廷的奴才,守的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实在不行,那就如当初你守苏州一样嘛,不管如何,总得为朝廷守住这江南啊。”

    一听这话,土国宝这下心里更有数了。

    “土公,江宁抚标原就是你的人马,现在我交给你,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下官明白。”

    “去吧!”

    土国宝转身离去,拿着严我公的命令赶到城中江宁抚标营。

    邹锡祥和曹虎两员副将,以及杨国海等参将游击们过来拜见,都满是疑惑。

    土国宝长话短说,宣布了经略的命令。

    要求抚标营两千人马立即披甲,赶往渡口救援。

    诸将离去,他留下了这三个心腹。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四下无旁人,土国宝低声道,“严经略让我暂时接替江宁抚标,去救援张抚台陈提督等,不过看样子,他们是没有机会生还了,若是他们回不来,我将暂任江宁巡抚并提督水师。”

    几人面面相觑。

    倒是邹锡祥脑子比较好使,“那这么说,陈锦和张大猷回不来对大人更有利了?”

    “他们得罪严经略了吗?”曹虎问。

    向来喜欢搞钱的杨国海直言,“这他娘的都不是得罪了,我感觉可能是他们奸淫了严经略的妻儿,或是扒了他家祖坟,否则,也不至于这般狠辣的。”

    “那咱们?”

    “有啥好考虑的,这张大猷新来,是怎么整我们的?那陈锦也不是好鸟,至于那巴山,平日里就总高高在上,我倒乐的看这些家伙掉火坑。”杨国海笑的很阴险,“而且咱们跟严经略关系向来不错,若是这次把这事办妥了,不仅是帮了他一个忙,也是帮阿舅解了大围啊,这种一石二鸟的事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土国宝也下定决心,“一会咱们做的妥当点,要不留把柄就好。”

    曹虎曾经被明军俘虏过,他有几分担忧道,“明军已经在渡江了,咱们现在这里火并,不会到时都让明军给包了吧?”

    “放心吧,有严公呢。”土国宝悠悠说道。

    抚标营拖拖拉拉,许久才完成集结。

    然后土国宝披甲上马,领两千人出镇江城。

    一路上,土国宝并不急着赶去渡口水营,而是要求全军小心戒备,勿中敌人埋伏等,一路慢腾腾的,走不远又整队一下。

    就这样,前面渡口水营爆发大战。

    八旗猛攻水营,而马得功成功的诱了陈锦等入营并炮决之后,据营而守,用防守明军渡江的岸防火炮等对付八旗兵。

    八旗勇猛,披甲执锐,猛攻不止。

    可是他们是来接防水营的,也没做攻营的计划,虽然骑马来的,可并没携带火炮等,更没有什么攻城拔寨的器械。

    镇江营地是早有防备,此时他们杀了陈锦等,也是无路可退,只能死守待援。

    还有一些水营的兵,甚至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营中会爆炸,为什么八旗兵要攻营,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来告诉我一下?

    可没人告诉他们,他们要么拿起武器守营,要么被其它营里军官士兵们砍了。

    马得功他们还是比较拼命的,借着大炮之威和营寨之坚,死死守住营寨,马得功都亲自站在前面指挥,拉弓放箭。

    站的太前,还被鞑子射中好几箭,羽箭插在甲上,让他有些狼狈,好在他早有准备,里外披了双层甲,倒不致命。

    阮进的水师增援的很快。

    虽然有人劝说他,不如先让鞑子和马得功他们先拼个两败俱伤再上,但阮进没理会。

    监国朱以海的命令也很明确,要及时增援马得功,并第一时间抢滩登陆,不能这个时候还搞这些小算计。

    九头鸟战舰抵近南岸。

    阮进下达命令。

    “炮舰对准岸上鞑子兵,给我狠狠轰击。”

    “掩护后面的步军上岸!”

    九头鸟侧舷,一排排的火炮瞄准岸上。

    砰砰砰的炮声不断,炮弹呼啸着射向八旗。

    马得功听到炮响,扭头回望。

    “大人,御营水师已经靠岸了。”

    马得功听到这报告,欣喜万分,这鞑子的攻势太猛了,虽然被打措手不及,仍然悍不畏死的猛扑。

    这会功夫,营门前已经倒下了一地的双方尸体。

    “终于来了,监国的水师援兵到了,弟兄们,坚持住。”

    “杀鞑子!”

    江边。

    运输船在炮舰的掩护下靠岸。

    一队队御营步军甲兵在军官们的喝令下,从舱中走出,排队下船。

    他们在隆隆炮声里,在岸边迅速列队集合。

    一队又一队步兵登陆,迅速在码头就建立起了一道防线。

    此时清军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只能分兵来抢夺渡口码头。

    “快去镇江城中求援,让严经略派兵来援!”

    协领焦急呐喊。

    他亲自率领一千名八旗,往渡口码头这边杀来,试图借助骑兵冲击,把刚上岸的明军赶下江去。

    富察鄂屯带头冲锋,心焦如焚。

    好在他看到有一支兵马从镇江城中出来。

    八旗的荣耀,满州的勇士,冲啊。

    江上,一条九头鸟炮舰上,提督阮进看着清军分兵来攻,只是不屑的摇头。

    “真以为满州八旗无敌吗?”

    “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水师九头鸟的威力!”

    “把炮瞄准那些鞑子骑兵,轰他娘的!”

    一条九头鸟有三十六门火炮,一侧舷就有十几门,十几条大鸟船,一次就能有近二百门火炮齐射,这还没算上其它大小四百多艘水师船,上面可都还有火炮。

    哪怕是最小的炮艇,一条船上都有大小三门炮呢,就算是一磅炮,可靠近岸边发射,一样威力不小。

    一座坚城都未必有这么多的火炮。

    “这一战,我要让天下皆天,大明水师才是无敌的!”

    随着阮提督话音落下,一艘艘战舰上的火炮轰鸣,无数炮弹呼啸着砸向奔驰冲锋中的八旗。

    无数炮弹组成了一道弹幕!

    大大小小的炮弹砸入骑兵中,虽然是实心弹,可威力却依然惊人。

    人仰马翻。

    挨着就死,碰到就亡。

    炮弹一砸就是一条线,哪怕最后弹跳几次后落动的滚动,仍然是碰到就残,高速滚动的炮弹与疾驰的马蹄相碰,结果就是马悲鸣着断腿摔倒。

    “哈哈哈,再来!”

    “继续轰!”

    阮进得意的大笑着,兴奋的看着水师的炮火犁扫着八旗骑兵,看着这些披甲八旗在水师的猛烈炮火中那般的不堪一击。

    还有更多的运兵船把士兵源源不断的送上岸。

    岸上的防线越来越厚。

    但清军却越冲越慢,一路不断的倒下。

    举着盾牌、长枪,甚至还在临时用搭拒马枪的步兵们,看着眼前的这血腥的一幕,也都是震惊的双眼大睁。

    水师这么屌吗?

    大炮如此无敌?

    岸上的步军军官们都不由的陷入沉思,这仗好像比想象中要轻松。

第339章八旗陨落

    “明贼势大,西津渡已经守不住,镇江也难以坚守,请经略大人赶紧撤离吧。”

    镇江城头。

    一众江南官员们看着西津渡的战斗,无不瑟瑟发抖。

    镇江城下,西津渡口,山固山头。

    镇江清军有一万人左右,分别部署于江心洲、西津渡和北固山以及镇江城中,如今江心洲兵变投明,还兵变歼灭了陈锦一个标营。这镇江营又兵变叛乱,最精锐能打的两千五江宁驻防八旗,现在也已经左右难支。

    土国宝带领的两千江宁标营去增援,结果现在不仅没能解救八旗,反而也被困在渡口战场。

    此时清军就剩下了城中两千经标,还有一千经标驻北固山。

    严我公一脸忧愤。

    “传令,镇江城中两千经标,和北固山一千经标,都立即赶往渡口增援,再召城中青壮民勇相助。”

    “本经略今天要与城同在,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这番忠心耿耿,为国坚守的态度,看的人感动。但这个时候镇江城上这些官员们,更多的想法却是趁着明军还没围镇江,赶紧跑吧。

    这渡口的几支人马,明显已经被包了饺子了,现在再去增援,不是送吗?

    看看长江上,白帆蔽江,渡口的明军更是源源不断的增援,连骑兵都上岸了,甚至还有车营也上了岸,把炮都架起来了。

    这还怎么打。

    两千五八旗,现在都倒下大半了。

    “经略大人,江宁要紧啊。镇江守不住,可江宁城却绝不能再丢啊,赶紧回援江宁吧!”

    “江宁一失,整个江南可就都不保啊。”

    有人高喊,“请经略大人以大局为重,若江宁有失,整个长江以南可就都要守不住啊。”

    “大人,快撤吧!”

    “大人,请当机立断。”

    “明贼已经登岸,再无法挡住他们了,镇江根本不可能再守的住,请赶紧撤退江宁,江宁还有马总督大人的几千督标,上游还有水师营,再加上民壮等,合兵后还能够凭大城坚守,”

    ······

    “冲啊!”

    协领富察鄂屯双腿夹着战马,两只手臂各夹了一只骑枪,他弯着腰,夹双枪冲阵,口中不停的高喊着冲啊,鼓舞士气。

    只是,他的身后满州骑兵越来越少。

    明军的炮就没停过,而且越来越多。

    越往前冲,遭受的炮火就更密集。

    一个接一个勇猛的八旗战士倒下,惨叫着。

    富察鄂屯充满绝望,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知道这次栽了。

    可明知往前冲是必死,但他仍没回头。

    因为调头也跑不掉了,明军的骑兵也已经上岸,并迂回绕后了。

    此战,已经无路可逃。

    况且,陈锦、巴山、张大猷他们都已经身陷敌营,且肯定已经战死,那他就算能逃回去,也能逃一死。

    不如在这死的轰轰烈烈,朝廷到时看他英勇战死的份,起码不会再追责论罪,起码他的儿子还能袭他的世职。

    他只能死在这。

    “冲啊!”

    一阵尖利的破空声几乎刺破他的耳膜,一颗炮弹在他前面不远砸落,然后跳起,直接将他前面一个英勇的满州儿郎的半截身体给轰出一个大洞。

    炮弹去势不减,落地,再弹起。

    然后继续落地,向他滚来。

    他眼睁睁看着那颗铁球飞速的撞到了他的马腿,然后马悲鸣一声,直接就栽倒,鄂屯来不及摘镫,跟随战马摔倒在地。

    一条腿被死死的压在马腹下,他想拔出来,却怎么也拔不动。

    没了一截腿的战马疼痛嘶鸣,还在拼命挣扎,每挣扎一下,鄂屯就感觉自己的腿剧烈疼痛着。

    绝望的鄂屯,想要拿刀砍断自己的腿出来,可摸了摸,却没摸到腰间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遗落了。

    明军的火炮还在持续的开炮,且越来越多。

    大量的步军登陆,尤其是神机营也上来了,他们拥有全军最多的炮。

    在炮火的掩护下。

    岸上的明军步兵也不再是继续列阵防守,他们开始在鼓号之中,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

    速度很缓慢,却不断向前。

    鄂屯努力的挣扎着,试图呼唤其它士兵来救自己,可没有人理会。

    在那般猛烈的炮火下,在步骑的协同切割包围下,一千八旗现在已经被打的四分五散了,他冲的太快,跟在他身边的兵没几个了。

    终于有一个骑兵在他旁边停下了马,他跳了下来。

    “大人?”

    “帮我把马推开,我的腿被压住了。”

    “大人等下,我这就······”

    说话完,鄂屯就被一堆血肉浇了一身,那个要来解救他的骑兵被一枚炮弹击中,半个身体没了。

    那炮弹带着许多血肉肠子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

    严我公高喊着死战不退,结果被数名文武官员架起来抬着走。

    明军的攻势太快了,两千五八旗死的差不多了,土国宝也被围住,正在努力突围之中,败了,根本不可能拦的住明军登陆。

    既然如此,那镇江城也根本不可能再坚守的住,此时不走,还等什么。

    严经略要战,但大家得帮他恢复理智。

    这个时候,江宁城比镇江更重要啊。

    无论如何,也得为朝廷保留住江宁这座江南的重镇。

    “你们放开我,不能走,满州大兵还在死战,我们不能走!”

    “大人,哪还有什么满州大兵,早死绝了,还在死战的是土大人率领的兵,也快撑不住了,咱们赶紧走吧。”

    官员们恨不得把脚下的臭袜子塞进严经略的嘴巴,让他闭嘴。

    八旗确实还在战,但他们已经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而且根本没剩下多少了,这还怎么救。

    “放我下来,我要这在里战斗到最后一刻!”

    没人理会严我公,抬着他闷头疾走。

    大家虽感慨严公的格局高,忠心耿耿,但谁敢放他下来?放他下来了,谁还敢走?

    只有抬着经略走,大家才能走啊。

    严我公一路悲壮万分,甚至在被抬出镇江城后,还对着北京方向悲叹,自称无能等等。

    这些话,让路上逃跑的士兵们听了,无不动容啊。

    天下第一大忠臣。

    朱胜利率一部金吾骑兵迅速进入镇江。

    当他们出现在镇江城下时,城里的民壮们没有一个敢拦的,反而远远看到他们来就主动打开了城门。

    镇江城头升起了大明的旗帜。

    朱以海登陆西津渡,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右布政使土国宝虽然没能解救八旗,但也非常勇悍,与明军交战多时,甚至还一度突入镇江水师营中,从里面抢回了几救焦尸,据说正是陈锦提督、巴山副都统和张大猷巡抚的。

    土国宝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他们是看着八旗已经被彻底歼灭后,这才无奈突围的。

    当然,实际情况是他们始终不曾真的靠近战场,就在边上晃荡,然后镇江城里的严我公一走,他们也立即脚底抹油,而明军也并没有认真阻拦追击他们。

    就连那几具焦尸到底是哪来的,其实也是个不清不楚的事情。

    总之,他们全都撤了后,清军仍还有二百多人在拼死抵抗。

    他们马都没了,下马聚在一起,这里几十,那里几十的,一堆一堆的抱团,凭着身上的甲还有那份勇悍在战斗。

    面对这些做困兽之斗的八旗,明军此时并没着急。

    反而是用拒马、长枪、大盾等慢慢的把这一团团困兽继续围紧,挤压他们的空间,然后调来火铳手弓箭手。

    绝望的满兵试图做最后的搏斗,甚至想拉几个垫背的。

    可他们疲惫的身躯再怎么冲,却都冲不开那些盾,刀斧等砍在盾牌上也只能发出绝望的沉闷之声。

    浑身都是血渍的残兵,愤怒的咆哮着,低吼着,却再无法改变半分命运。

    地上也早被血浸的泥泞湿滑不堪。

    明军沉默的围困着这些残兵。

    他们敲打着盾牌,不断的缩小包围圈。

    他们甚至有意在放慢脚步,似乎在享受着这一刻。

    明明有弓箭手火铳手可以解决掉他们,明明长矛手也早就能在盾牌后捅死这些人,可他们就是没急着解决。

    十分残忍。

    可刚登陆上岸的朱以海在远处看着一幕,看着这一个个被缩的极小的圈子,看着那些人在绝望而恐惧的胡乱劈砍,甚至在血污泥泞里翻滚时,却也面无表情。

    “向这些满州鞑子喊话,想活命者,弃械跪地膝行前来孤面前请降。”

    “殿下,不能有妇人之仁啊,这些鞑子根本不是人,不能饶。”好几名将领都反对招降。

    朱以海望着战场,继续道,“孤可以接受他们的请降,但是有条件的。他们膝行到此请降,是第一步。第二步,他们的金钱鼠尾连同那块头皮要被一起割下来。”

    “第三,他们得被斩断两根大拇指和两根中指,还有两根大脚拇指。”

    “做到这三点,孤接受他们的投降,并饶他们一命,以后他们可以成为孤的皇家庄园奴隶。”

    听到这补充,反对的也沉默了。

    这似乎比杀了还要狠啊。

    “鞑子里的蒙古人,可以少砍两根中指,如果是汉军旗的,只砍两根拇指,绿营的只砍右手的拇指。”

    鞑子喜欢玩区别对待,那就区别对待好了。

    千牛侍卫到战场宣布监国的恩赦,听的懂汉话的鞑子听到后,却更加愤怒的咆哮着,他们如回光返照一样的冲明军的盾牌扑去,甚至不顾一切,一点防御也不管了。

    “我不想死!”

    突然,一个年轻的鞑子哭泣的喊道,“我愿降!”

    “不许降,你这个懦夫!”

    旁边的鞑子愤怒的咆哮,挥刀向他砍去。

    砰!

    一声铳响,那名挥刀的鞑子被近距离一铳击杀。

    “来吧,投降者!”

    那名年轻的鞑子跪下,向明军膝行过去。

    这举动惹怒了其它的鞑子,他们毫不犹豫的要弄死他,又是接连的铳响,他们也都被击倒。

    “来吧,回头是岸!”

    年轻鞑子看着同伴的尸体,哭的更惨,却终究没有站起来,继续跪着前行。

    有人带头投降,则剩下的十几伙明军中,终究也还是有那么十来个人想活。

    但有几个被身边的鞑子砍死了,最后还有十三个被明军保下来。

    他们跪着投向明军,盾墙打开一条缝隙,他们离开了那个铁桶。

    “我愿降!”

    丢开了武器,解下了盔甲,赤果着的鞑子满身血污,开始用两条膝盖向着镇江城的鲁监国而去。

    明军们看着这些懦弱的鞑子,无不一脸的鄙夷,朝他们吐口水,甚至有人朝他们撒尿。

    千牛侍卫跟着旁边,禁止明军对他们投掷石块、刀枪等,但不管吐口水撒尿这些。

    十三个鞑子所过之处,明军无不振臂欢呼。

    朱以海就坐在镇江城头。

    旁边的将领们听着那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若有所思。

    这些懦弱的鞑子,使的御营士兵们对鞑子更加有优越感了,他们打心底里的更瞧不起鞑子了,鞑子原来这么怂。

    在那十三个鞑子身后,还有二百来个鞑子被围在十几个圈里。

    他们拒不投降,甚至大声唾骂着那些下跪求降的族人。

    一名千牛侍卫骑马奔至。

    对军官们做了个砍的手势。

    随着数声喝令响起,大盾再次顿响,士兵举着大盾继续收缩。

    盾阵越缩越小,最后里面的鞑子被挤在了一起,努力挣扎却推不开,他们被挤的窒息,最后是惨叫。

    他们的惨叫持续着,最后越来越衰弱。

    十三个鞑子仍在跪地前行,听着同伴在身后的惨叫,却不敢回头,他们懦弱的哭泣着,想死却不敢。

    二百多个鞑子最后被硬生生的挤成了肉饼。

    明军就跟榨油一样,不断的推着盾牌,拼命的用力。

    最后一点叫声都没了,他们仍没停止。

    就这样一遍一遍的用力往里挤。

    最终,大家停了下来。

    盾牌已经挤到了盾牌。

    士兵们退后,散开。

    那里留下了一堆残破而变形的东西。

    皮开肉绽骨碎筋断!

    看着那堆东西,有人忍不住吐了。

    有人兴奋的欢呼。

    有人高喊。

    这一刻,两千五百驻防江宁满州八旗,全军尽没于长江边,只剩下十三个懦夫膝行向鲁监国求降。

    明军欢呼着,振奋着。

    鞑子不过如此。

    御营用了不过半年时间,在江南江北,前后已经歼灭了五千满州八旗兵了,分摊下来,每十个御营将士,就能摊到一个满八旗鞑子的首级。

    朱以海起身,有些累了。

    “等那些怂鞑子跪到了这里,你们割了他们的鼠尾和头皮后一定留他们一命,我希望这十三个鞑子能够一直活着,以后孤打算一直带在军中。”

    “再给他们封个官吧。”

    “十三人,皆封贝勒,再随便挑八个,封为八旗旗主!”

    说完,朱以海便先离开了。

第340章 剪辫换粮

    镇江。

    御营入城。

    出现了夹道欢迎的场面,虽然来的人没有想象中多,但仍然有上万百姓前来迎接,他们中有部份人甚至直接把辫子剪了。

    “那些还留着鼠尾辫的是何居心?那些躲着不肯出来迎接的,甚至先前拖家带口逃往江宁的又是何居心?殿下,臣请派兵好好甄别。”

    黄斌卿恶狠狠的道。

    “虎痴不必如此。”朱以海不以为意的对他道,这个黄斌卿曾经拥立弘光、益阳王,后来一度想做个海上土司岛夷,跟鞑子不侵不犯,后来迫于朱以海的威慑,才最终离开了舟山到了靖江。

    靖江毕竟比不得舟山,黄斌卿这个浙直水师提督这半年来,数次进行了整编,军官、士卒都大换血,连手下将官们也多以升调为名调到其它军中,因此他现在这个提督,现在虽非御营官,但完全是被朱以海掌控的。

    他的态度转变的也很快,从原来对朱以海的不予理睬,甚至公然派兵去打粮征兵,到如今老老实实,甚至表现的有些过于积极。

    说到底,还是他失去了原本自己那支人马的掌控权了。

    当初的舟山水师也本是几路兵拼凑而起,朱以海先分化了周鹤芝,再一通整编,他也就几乎成光杆司令,再无法掌握这支新的浙直水师。

    加之现在女儿入侍监国,怀有身孕,黄斌卿也就从一个试图割据的军阀,变成了朱以海麾下敢打敢冲的先锋。

    “孤很早之前就说过,坚持不剃发的是忠义良民,被迫剃发的是可怜难民,主动剃发的是顺民奴才,是要区分对待的。剃不剃发不能简单的判断是忠是奸。

    就如眼前,肯剪辫来迎的自然是忠义良民了,但那些来迎接没剃发的,也同样是忠义的,只是还心存一些犹豫不安罢了,至于没来迎接的,也不能说他们就一定是奸民。”

    身处乱世之中,尤其是那些底层的老百姓,他们就如浮萍一样无依,镇江被清占领了半年,又是重要的大镇,这里的百姓对于清廷的畏惧,对于大明是否长驻镇江的不确定性,让他们有些人不敢公然迎接明军,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怕清军回来报复。

    朱以海认为这一切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大明,是大明当初没守住镇江,让这里百姓被迫沦于鞑子铁蹄之下,受他们统治,所以现在想要他们马上全心拥护也不可能。

    就如当初黄斌卿都不服自己这个鲁监国,所以很多事情想开些。

    百姓现在对他们还迟疑,那就继续展示实力,继续痛揍鞑子,到时他们自然也就拥护了。

    甚至说的再直白一些,自古以来,普通百姓本就是如风中草一样,他们绝大多数都只能是臣服于强者的。

    历代朝廷为何总要再三强调忠义这些,就是因为这些东西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很虚无的,他们要优先生存,然后温饱,再谈礼仪忠义。

    这时代的老百姓,甚至大多数都没有民族、国家这样的概念,他们眼里,明清战争不过是龙椅换个人,改朝换代而已。

    而真正上层的精英士大夫份子们,这些人倒是能够理解这些概念,但他们却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所以国难当头,也只有一部份真正忠贞义士能站出来,更多的人都只是两头摇摆。

    “不能纵容啊!”黄斌卿劝说,如今这位一心以国丈自居了。

    “忠义值得奖赏,背叛也需要惩戒,但不能随意扩大。”朱以海有自己的原则,“那些来迎的,每人赏粮一斗,每条剪下来的发辫收上来,再赏银一钱或换粮一斗。”

    “没来迎接,不赏不罚。”

    “派人调查一下,镇江沦陷后这半年里,积极为鞑子办事的官吏都免职,其中有害民的贪官污吏和劣绅等,则处以相应的惩罚,或罚银粮或抄没田宅,极恶劣者,处死、抄家!”

    罚赏两头尖,中间的不管。

    一条辫子换一钱银子,或是直接换一斗粮食。一斗粮食虽不多,但在饥荒之时,却又能够一家人支撑十天半个月的。

    “这个旨意一下,只怕会有无数人剪辫来换赏了。”

    “这不挺好吗,一万条辫子,我们也不过出一千两银子或一千石粮食,但这换回来的可不仅是一万条辫子,而是一万个支持我们的人。”

    “殿下,可剪辫也未必就真心支持啊。”

    朱以海哈哈一笑,真不真心,说到底还得看他们有没有实力,但他仍然觉得粮食换辫子这个事值得一做,一来本身也需要救济百姓灾民,现在用粮食换辫子看似附加条件,但表面上也还是能造成不小的轰动效应。

    不管到底多少个是为了粮食还是真心拥护,起码这大家积极剪辫子这事,就能影响很大。

    鞑子那边强迫剃发,我们这边积极剪辫,这就是意识形状,甚至是舆论上的争夺。

    绣有金龙的皇旗在镇江城头升起,这是监国朱以海的身份旗帜,黄金五爪神龙张牙舞爪,睥睨天下,傲视众生。

    然后是黄龙吞金乌的御营金吾镇旗,九头鸟的御营水师伏波镇旗,九头蛟的御营水师定海镇旗,以及旗手镇的青龙旗,勇卫镇的白虎旗、勇士镇的朱雀旗、羽林镇的玄武旗、世忠镇的貔貅旗,千牛镇的夔牛旗,锦衣卫的飞鱼旗······

    一面面大旗升起。

    镇江城的接收很顺利,在经略严我公被属下架着逃往江宁城,在土国宝带着败兵绕城而过,在陈锦、巴山、张大猷等与两千五江宁八旗全军覆没于镇江营时,镇江城里的官员,还有一些跟清廷关系较紧密的都跑了。

    也有一些大户怕被劫掠,也跟着跑了。

    有些想跑还没来的及,有些刚出城不远,也被明军‘劝说’了回来,接下来监国派兵安民,巡视城防街道,维持治安。

    还架起粥棚。

    “镇江城中缴获了大量物资,有铠甲、刀枪、火药,甚至城里还有许多大炮,红衣大炮就有三十多门······”

    “粮食也缴获了不少,另外布匹、棉花等也很多·······”

    朱以海闻言一点不惊讶,镇江城中储存了多少战争物资,这些严我公已经提前告诉他了,甚至分别存在哪个仓库等,都是连账本带位置一起报告给他了。

    “没有奸人毁坏吧?”

    “没有。”

    见清军逃跑,那些看守的吏员民壮等,哪个敢有胆子说放火烧毁?倒是有些胆子较大的,趁机偷盗私分了一些拉走,可朱以海这里早有数,他们就算烧了账本也没用,对不上数的直接把人抓起来一审就清楚了。

    “殿下,严我公和土国宝约有五千人退往江宁城,江宁城中还有马国柱的三千督抚,以及一些乡团民壮等,营兵合计也就八千左右,现在芜湖苏州等地兵也一时增援不及,我们是否乘胜追击,一举拿下江宁,恢复南京?”

    大学士沈宸荃激动的提问。

第341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江洲营、镇江营和镇江城、北固山营共缴获鞑子各式火炮五百余门,重自五百六十斤至七千斤,轻自三百九十斤至二十七斤,以形制分,有前装炮和后装炮,前装炮主要是红衣炮型和冲天炮型,后装炮主要是佛朗机子母炮型。”

    镇江城中,兼管御营粮台的通政使虞大复激动的报告缴获,尤其是其中的火炮和火药铅弹等很惊人。

    严我公在战前不断加强镇江这个长江门户的防守,大力支持陈锦的长江水师重建和江防要塞的打造,特别是在下江的镇江这里,设立了镇江水营和江洲水营,同时提督衙门驻镇江,这里形成了水师的据点。

    严我公调集了江南拥有的大部份火炮,集中到了镇江和江宁两城,其中镇江做为前线,更是部署了绝大多数火炮。

    特别是那些沉重的大将军炮,部署岸防城防,三千八百斤的神威大将军炮,在镇江几营就部署了多达五十多门,甚至还有超大号的要塞天佑神威无敌大将军炮,重达七千斤。

    其中神威大将军炮,是早在清军在崇祯十六年开始仿制的新型红衣大炮,受药五斤,铁子十斤,铁心铜体,铜炮身内铸有铁炮膛,铁炮膛更耐蚀,铜炮身则更坚固不易炸裂,这些火炮质量都比较好,而且炮身铭文显示,不少是入关后在北京新建的炮厂所铸后随军南下的。

    另外还有新铸的两千斤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六千斤武成永固大将军炮,七千斤武成永固无敌大将军炮,据说北京炮厂还有八千斤重的武成永固神威无敌大将军炮,还有在试制的九千斤到一万斤的更大型重炮。

    不过现在,这大大小小多达五百多门的火炮,和无数的弹药,连同炮车都一同落入明军手中。

    严我公充当了一回运输大队长。

    清军的这些火炮,朱以海真正看的上的也就主要是三千八百斤的神威大将军炮,和两千斤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这些炮基本上是仿的洋人舰炮,如神威大将军炮相当于十八磅舰炮,而两千斤神威无敌大将军炮,相当于十二磅炮。

    朱以海在澳门订购的火炮,是二十四磅炮。

    不过一次能缴获五十六门十八磅红衣炮,和百余门十二磅炮,朱以海仍然是非常满意的,严我公办事能力就是强啊,这基本上把清军在江南的火炮,都送给他了,现在江宁城中都没多少炮了,尤其是火药,镇江存了十几万斤火药。

    南京现在还有各式大小炮千门,但其中十八磅以上炮才三十几门,十二磅炮更是也只有几十门,其它的都是各种小炮,更要命的是严我公把火药几乎都调到了镇江,南京城只剩下万把斤火药。

    神威大将军炮一次装药五斤,弹十斤。

    一万斤火药,最多打两千炮,问题是还得供应鸟枪火铳等。

    七千斤的炮太重了,很难运输,船上都不适合放,朱以海打算把他给融了重铸,或运回舟山或崇明充当岸防要塞炮用。

    十八磅炮直接拔给水师做主力舰炮。

    那两千斤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只相当十二磅,朱以海也打算拔给水师,陆军以后基本上只用三种规格炮,神机镇是专门的火器部队,他们装备二十四磅和十二磅炮以及三磅炮这三种口径的火炮,集中使用火炮,减少口径混乱。

    而其它步军则每一个镇,配一个炮标,配置十二磅和三磅炮。

    镇下面各营,计划是一营配两门三磅炮,营以下的哨队,则配一些更小号的虎蹲。

    基本上他是听从毕方济的建议,把重型火炮集中使用,增加威力,小炮则配属到标营。

    其它各式乱七八糟的火炮,不装备御营主战部队,拔给京营、御营,或者干脆回炉,水师船上则是配二十四、十八、十二、三磅几种口径火炮,朱以海也认为火炮即正义。

    虽然也追求大口径,但还是认为得成体系搭配,而不是乱造一气,现阶段朱以海的战术思想仍强调机动,要掌握战略主动性,所以那些什么七千斤八千斤上万斤的炮觉得性价比不高。

    就算是五千斤、四千斤的炮,那也得专门配备给神机炮兵部队和水师,其它马步军都不装备,以免降低机动性能。

    “鞑子铸的炮质量挺好的,倒是其中一些我大明所铸之炮,明显质量大有不如。”

    朱以海听了也不稀奇,明末时各种混乱,大明的工匠技术水平很高,但限于体制,结果就是各种偷工减料等导致质量不行,工匠不受重视,跟卫所军一样待遇低,管理者又既是外行又搞贪污。

    清军重视火器,有不少专门的火器管理机构,对于火器铸造十分严格,到处招募、抢夺工匠,待遇也给的不错,这质量当然很好。

    朱以海现在也在舟山玉环等地建炮厂铳厂,操作跟清军差不多,到处招募工匠,给出的待遇很优厚,甚至对创新等还有赏赐。

    待遇好薪水高,甚至根据产量、质量给予提成奖励,工匠带徒弟都还有额外的补贴,那些工匠师傅成了受人尊敬让人羡慕的高薪师傅,自然引的他们热情高涨积极干活。

    朱以海都不得不在心中发出感叹,严我公一人胜过了十万兵啊。

    多尔衮也是彻底的看走了眼,给了严我公极大便宜处置的特权,他这个经略本就管着五省,又拿着多尔衮赐下的尚方宝剑、王命旗牌,这暗里使起坏来威力巨大。

    明斩张存仁这种能力强资格老的大汉奸,暗里搞死李率泰、巴山这等鞑子悍将,又把个土国宝弄的被迫暗里通明,甚至把陈锦、张大猷这种也是较有能力的干吏送掉,更别说明着整理江南吏治、绿营,暗里逼反他们,甚至裁撤他们。

    反正严我公所做,表面上是无可挑剔的,都是为了挽救危局,替前任洪承畴擦屁股的努力,但结果嘛就是一边是浙西那边高歌猛进,捷报频传,一边是江南局势更加糜烂,彻底无可挽救。

    这就跟当初弘光派了陈洪范他们北上出使议和一样,谁能知道使团三个首领,结果却有人暗中降虏呢?

    回来后各种替鞑子劝降,可以说极大的瓦解了弘光朝的抵抗意志,后来到杭州,更是鼓动潞王监国五天就开城降清。

    现在鞑子也尝到这种苦果了。

    “殿下,请立即发兵攻打江宁,收复南京!”

    一众文武大臣齐声请求。

    江宁已经犹如一颗熟透的果实,一碰就落了。

    “江宁仍然至少有八千绿营,还有不下两万的乡团民壮。”朱以海提醒他们。

    但大家仍然觉得一战可下。

    有严我公这个内应在,朱以海倒觉得拿下江宁城问题不大,但这样做可能会因此暴露严我公,就算不暴露,可江宁城若是被攻下,严我公只怕也无法再做江南经略了。

    “恢复南京,意义重大,必能鼓舞天下人心士气,请立即出兵!”

第342章 南京围城

    江宁。

    大明开国都城,成祖迁都北京后改为留都。二百多年来,江宁城的地位一直很高,因为南直隶管辖着大明最富庶的地区,十五府又三个直隶州。

    南直不设三司衙门,而由留都六部负责,其中户、兵二部权力最重。南京户部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此四地税粮占据了大明的一半,同时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以及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

    南京兵部负责整个南京地区的守备,掌握四十九个卫。

    这座江南的中心,就算鞑子占领后,都是极为重视,罢南京留都地位后,改为江南省。别的省只设一个布政使,江南省却设了两个。

    甚至江南省还有一位经略、一位总督,原先还有三位提督三位巡抚,加漕运总督、河道总督,如今也仍有一位五省经略一位三省总督,加上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操江提督兼安徽巡抚,以及江宁巡抚和苏松提督,再加两位布政使。

    以及一位侍郎、梅勒章京率八旗驻防江宁城。

    这样一个江南中心,此时却是满城恐慌。

    周边无数大户、百姓逃来江宁,江宁城中却又有许多人想逃出城。

    有人已经暗里在绣明旗,还有人在偷偷的写恭敬王师的红纸。

    经略衙门。

    所有人沉默着。

    严我公长叹一声。

    马国柱也跟着长叹了一声。

    土国宝也长叹一声。

    康喀喇也是长叹一声。

    一片哀声叹气。

    “报,”

    “禀报严阁老、马部堂、康侍郎,明贼骑兵前锋已到二十里外。”

    听到这个声音,大家不由再齐叹一声。

    “严公,现在怎么办?”土国宝终于打破沉默。

    严我公望望一脸期待的土国宝,又瞧瞧马国柱再看看康喀喇,之前这江南城里可还是十分热闹。

    上次议事的好几个人已经不再了。

    操江提督兼安徽巡抚陈锦、江宁巡抚张大猷,江防驻防梅勒章京巴山,还有倒霉的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兼盐运使陈泰,都随八旗战死于镇江。

    大家到现在都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万精锐守镇江,结果战没五千余,尤其是其中两千五江宁驻防八旗更是全军覆没,现在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北京奏报。

    严我公起身,向北京方向躬身一拜,然后转身,对众人道,“唯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战,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了。”

    “就没其它办法了吗?”马国柱问。“我们现在仍有八千战兵,又两万团练民壮,凭南京城坚守,应当能坚守待援。”

    “待援?哪来的援兵?苏州的还是杭州的又或是安庆、太平的,或者是湖广武昌还是山东兖州的?”土国宝反问。“不会有援兵的,现在江南其它地方的守兵,也是自顾不暇了,龟守城中也许还能多撑些时候,他们还等我们去救援呢,如果敢出来,只怕就要被明军围城打援了。”

    “至于山东的谭泰和三顺王的三万人马,他们比我们还惨,智顺王八千辽兵全军覆没,兵败自杀,谭泰大将军和崇顺王、怀顺王在兖州听说被鲁王围了一个月,头都不敢露一下。”

    “现在运河封冻,运河沿线更是被鲁王劫掠一空,谭泰他们剩下的两万兵马,就算肯冒着严寒南下,可也没有粮草支援。就算他们冒险急驰来援,可如何渡过长江?”

    土国宝在那里叹气,“湖广那边更别指望了,洪经略都不顾北京朝廷的指责,直接就弃守了长沙,现在湖广的兵马龟缩在荆州、武昌、岳阳几城,正到处抓壮丁在忙着抢修城池,到处征集粮草过冬,他们连湖南巴东郧阳的明军败兵都无法追击,还一遍遍的催江南陕西江南运粮支援他们,你说他们怎么过来?”

    “况且江西金声桓又反了,全省失守。”

    “还有,汉中的贺珍,也已经反叛降明,被鲁王授封为陕西提督赐爵汉中侯,以原郧阳巡抚高斗枢为陕甘总督。”

    贺珍的反叛可以说是给了清军又一记当头大棒,江西的金声桓反击,让湖广的清军陷入孤军自守的危机中。

    汉中的贺珍又跟着反了,他的反叛虽然也在朝廷的预料之中,但清廷仍然还是迟了一步。

    吴三桂与李国翰率兵从辽东赶往汉中,结果沿途粮草补给不畅,严重耽误行军,可清廷因为湖广、江南糜烂,淮扬山东运河被堵,导致没能及时供给吴三桂等的兵。

    加之他们这一路过去,沿途还此起彼伏的出现各种举旗的义军响应鲁监国,吴三桂他们被朝廷要求沿途平乱。

    虽然这些起义军不堪一击,可却也又迟缓了他们不少速度。

    其结果就是吴三桂这一路是走走停停,停停打打,还没进入陕西,结果贺珍已经在明使的数番劝说下,终于举旗反正,接受了朱以海授封的汉中侯爵和陕西提督之职。

    归附大明后,贺珍也是立马率劲兵两万出连云栈,一举攻占了凤翔,当地原同样降清的驻军武大定、石国玺,还有宝鸡驻军高汝砺都举兵反正,响应贺珍,一同归附大明,他们接连攻占了陇州、固原等地,杀清总兵何世元,随后静宁、灵台、关中等地义军群起响应。

    贺珍更是乘胜攻破郿县,整个凤翔府皆已经被明军攻占。

    在总督高斗枢的号令下,贺珍、武大定、石国玺、高汝砺还有郧阳的王光泰,以及原忠义营的刘体纯等皆会师郿县,紧接着攻占了西安府与凤翔府交界的武功县城。

    原在关中拥立秦王之子为秦王监国,自称陕甘等五省总督的孙守法,原是猛将曹文诏麾下游击,清军入关中,他拥立秦王之子号召关中百姓反清复明,坚持在终南山一带作战。

    此时也接受了高斗枢的劝说,请秦王退位归藩,送往浙东行在,然后他接受陕西巡抚一职,领本部义军会师明军,一起参与进攻西安之战。

    陕三边总督孟乔芳退据西安,求援信一天数封发往北京,一面不断派人去请吴三桂加快行军速度赶来救援。

    明军这边,高斗枢总督关中各路兵马,孙守法加封扶风伯、武大定封陈仓伯,汉中侯贺珍为提督,孙守法任巡抚,武大定也授总兵,一时号称大军二十万,实际上则是贺珍兵两万,王光泰兵五千,刘体纯兵五千,武大定兵一万,高汝砺兵五千,加起来实际是五万,不过其中战兵不过三万,披甲者约万余。

    但声势确实不小。

    北京闻报,也是吃惊不小。

    于是一边加急催平西大将军吴三桂、定西将军李国翰不用再理会沿途的小股叛乱,让他们全速赶往西安增援同时,又不顾此时季节,派遣尚书星讷赶往西安府西北的邠州,固山客真杜雷赶往西安北面庆阳。

    固山额真巴颜与侍卫墨尔根赶往延安,务必要清剿这些地区的叛乱武装,不能让西安北面形势再糜烂。

    甚至在议政王大臣会议上,豪格再次请求率兵出征,而代善和济尔哈朗这两大王爷也都表态支持,只是多尔衮以吴三桂等马上就能到西安,朝廷也增派了兵马入关中,贺珍等叛乱只是乌合之众一战可定等为由,暂时的拒绝了豪格的请求出征。

    但另一边,他又派出了英亲王阿济格赶往山西大同镇守,以防关中局势不可控,做好准备。

    一旦关中局势不可控制的全面糜烂,那就只能让阿济格再次率领在大同集结驻防的山西、北直兵马南下了。

    湖北糜烂,打成一片废墟,山东徐扬又刚被朱以海抢掠一空,如今这明军又在关中掀起战争,甚至要会攻西安。

    清廷现在得同时应对江南、徐淮、江西、湖广、关中五个战场的明军,如今各地清军都只能各自为战,甚至北京那边还不断的派兵增援,哪还有余力顾的及其它。

    土国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湖广的洪承畴他们现在除了武昌几镇还完好,其余的荆襄等都是被拆毁的空城,忙着修城,忙着抢粮,哪顾的了江宁,他们连长沙都只能先放弃,甚至岳州都没能力修。只能先就着荆州、襄阳修。

    而明军收复了江西后,现在虽暂时没对湖广发动攻势,可一部份明军在湖南对上次武昌会战中逃跑的那些兵展开征讨,江西的部份明军则汇合安徽的明军,现在要对安徽诸府发动新一轮攻势。

    安庆、池州、徽州、太平等地绿营,哪顾的了江宁,他们现在城都出不去。

    “土藩台说这些是何意,难道我们只能坐在这等死?”马国柱不满道。

    “大家不要吵。”严经略叫住几人。

    他起身转着圈,“事到如今,我等也只能百计维持,做好孤军长期坚守的准备。漕运总督兼淮扬巡抚陈泰战死,提督操江兼安徽巡抚陈锦也战死,江宁巡抚张大猷也战死了,江防驻防梅勒章京巴山也战死了,哎,”

    “土国宝,本经略现在委你为江宁巡抚兼提督操江,巡抚安庆、庐州、池州、徽州、太平以及江宁、苏松常镇诸府州,并提督长江水师十二营,并安广苏松等处军务,兼理粮饷。”

    这等于是把原来操江提督、安徽巡抚、江宁巡抚、苏松提督这四个官职合并为一,虽然这是经略的临时授命,还未得到朝廷正式授封,可眼下也确实很惊人。

    不过马国柱这个三省总督没出声,毕竟现在大家马上要被困在江宁城中了,所以提督也好巡抚也罢,其实都不重要,得先过了眼前这难关再说。

    他猜测严我公此时重用土国宝,估计也是因为城中剩下八千兵,土国宝手下有三千,而且这人比较能打。

第343章 决战江南

    驻防苏州的康喀喇现在是个光杆司令,他的两千五百人,之前在常州折了七百多,现在还有一千多驻防在苏州,他是跟土国宝一起来江宁议事的,然后现在就回不去了。

    康喀喇沉闷的坐了一会后,提出要回苏州。

    “我建议经略立即调杭州的郑继武、朱大纲、李遇春等北上,汇合杭嘉湖松江等地兵马,先至苏州会师,然后我再带苏州兵一起来救援江宁。”

    杭州和松江还各有两千五八旗,而浙西的李遇春郑继武等勇悍能战,手下兵马不少,加一起,能起码抽出一万多甚至两万人来援。

    浙江清军战绩彪悍,若他们增援江宁,那仍有与明军一战之力。

    但土国宝反对,理由是明军控制着运河,浙西虽一直在清军牢牢控制下,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让浙西清军穿越苏常镇来救援江宁,并不容易,反而有被半路伏击打援的危险,甚至因此可能让浙西空虚,被明军钻空子夺取。

    “杭州不能再有失了。”

    “苏州现在兵马也不多,应当坚守城池,否则苏州就可能第四次失守了。”

    土国宝甚至建议康喀喇现在就留在江宁城中,他怕他出了城,根本回不到苏州,半路会被明军拦截俘虏。

    康喀喇仍然坚持认为,应当集中江南之兵守卫江宁城,与明军一战。

    现在外无援兵,如果分散守城,才可能被明军各个击破,应当向江宁靠拢汇合。

    “康侍郎说的很有道理,江宁城不容有失,但杭州也不能不守。”严我公沉吟一番,“我以为现在情况,应当调集上游的安庆徽州等地兵增援江宁,苏州杭州各留守部份绿营守城,而把最精锐能战的驻防八旗兵和督抚标营等都调来增援江宁。马部堂,你以为如何?”

    三省总督马国柱头痛的很,至今想不明白,怎么镇江败的这么快这么惨。

    一万精锐去守镇江,还有长江之险,结果转眼间就大败而归,两千五八旗精锐啊全没了,更要命的是,江南的火炮有七成在镇江丢掉了,火药更是在镇江丢了九成。

    江宁城大坚固,可这样的大城也需要更多的兵马来守,仅八千战兵是守不住这样大城的,尤其是现在城中缺火药,明军却偏偏拥有大量的火炮火药的情况下,又在水师上占有完全优势。

    这仗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打。

    “如果要调江南的八旗和绿营来守江宁,那么各地就有可能守不住。”

    如上游的安徽各地,现在都是被明军堵在城里出不得门,一旦主力再来江宁,那不说路上会不会被伏击,就说主力走了后,留守的兵更可能守不住城了。

    严我公也叹气,“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走,要么集中力量保江宁城,要么就仍各守城池待援,但援军三五个月都未必能到,我们要做好坚守一年的准备,但以现在明军的兵马数量和火炮以及战舰,我估计我们守不了一年,三个月都未必守的住。现在江南的兵这里几千,那里几千的分散着,一旦江宁城这里不守,那整个江南都要崩盘,到时必将被明军各个击破。”

    马国柱道,“可朝廷不可能坐视我们不管,三个月的时间,我以为朝廷应当是能派兵来援的,甚至用不着三个月,”他跟严我公等分析,如果兖州的谭泰他们全力来援,就算运河堵住了,但只携带少量粮草,直接陆路南下,那么从兖州到扬州,约千里路程。

    步行每日百里,也顶多十天。

    就算过不了江,但他们直接在江北扎营,也能策应江宁城,威胁到明军的后背,让他们不敢全力攻城。

    “粮草呢?十天到扬州,可没有粮草接应,两万人如何维持?”

    马国柱咬着牙道,“当年大凌河之战,我朝五万军围一万余明军于城中,围城打援,城中断粮两月余,该吃的都吃了,不该吃的也都吃了,城中人相食犹死守,最后降城。他们吃掉了一万多人!”

    “山东两万援军到扬州驻防,可以在江北征集粮草,秋收刚过,多少总能征集上来一些的,除了粮草,牛马猪羊皆可食,甚至到了必要的时候,人也可以捕来吃!”

    这番吃人言论十分骇然,但古往今来史书上有太多战争中食人的记录了,尤其是在围城之时,食人的就更多,最惨烈的莫过于唐代的睢阳守城之战了。

    甚至就连上次杭州守城的时候,城中都出现了把乞丐绑了屠为米肉出卖的事情。

    而当年大凌河之战,据说祖大寿等坚城拒守,没有粮食,把城中的民夫百姓全都给吃完了。

    现在马国柱也宣称,谭泰等南下后直接抢江北百姓手中的粮维持,而不是再考虑如何从北直或山东河南等地运粮过来,就地取粮。没粮就把牲畜吃了,再没了牲畜那就直接把附近的百姓抓来充当军粮。

    “太过骇人听闻,直接去抓百姓做军粮,那岂不是朱粲、黄巢等人所为吗?那朝廷还如何能得民心拥护?”严我公质问。

    马国柱却毫不在意的道,“战争本就是残酷的,试问我等若是被围困在江宁城中,江宁如此大城,城中居民众多,一旦缺粮,到时会是什么景象?我来告诉经略,到时城中百姓会先把那些乞丐吃了,然后是一些没什么保护的流民、老弱,最后是妇孺,再后来就是易子而食,直到城破,或者吃到最后一人为止·····”

    “要保江宁,也只能不走寻常路,兖州有两万精锐在,不能因为没有粮草就动不了,关键的时候,一切手段都得用上。”

    “如果兖州两万人至江北扬州,然后浙西等再汇聚两万人至南面苏州,再放弃池太徽宁等城,把兵马都调来江宁,则我至少还能聚起五万人马,完全可与明军一战。我一直认为,明鲁监国兴起时间不长,其兵马也不多,尤其精锐更少,一直以来都是流窜作战,避实就虚,真正要正面对决,我们倚江宁坚城,再建江北江南两大营,则不仅能守住江宁,甚至有机会将明军一举击溃。”

    “必要时,甚至湖广的兵还可再顺流而下增援。”

    康喀喇表态,“我支持马总督的提议,我大清入关以来,战无不胜,湖广明贼的溃败更说明清军多是乌合,我们必须得主动。”

    严我公沉吟许久。

    “也好,那就按马总督和康侍郎所言,咱们就在这江宁跟明贼决一死战。我这就给朝廷上奏疏,请你们与我一起联名上奏,急调山东谭泰两万人,再调湖广一万八旗南下,并调浙西等两万人,以及安庆池徽等地万余绿营过来,其它的先不管了,先集中兵马跟明贼主力会战。”

    “土国宝。”

    “下官在。”

    “你是本经略新授江宁巡抚兼提督操江,就由你随康侍郎先去苏杭,召集南面之兵,至苏州集结汇合,然后沿运河北上至镇江建立江南大营,收复镇江再援江宁。”

    “马总督,还得有劳你亲自去趟山东,请谭泰大军南下,并进驻扬州,在扬州建立江北大营。并调河南兵南下。”

    “刘应宾!”

    原安徽巡抚,现江南左布政使刘应宾一直没吭声,听到点名赶紧站起来。

    “你去上游太平安庆徽池等府,调集各地绿营赶到江宁西面的大胜关一带建立江西大营。”

    “本经略领兵八千守卫江宁城,城外三路大营,誓死守卫江宁城,与明军决战到底!”

    土国宝愣神。

    “经略,部堂,现在弘光还在城中,钱谦益和陈洪范也在城中,是不是利用弘光跟鲁监国议和?朝廷不是答应说只要鲁监国肯谈,可以放宽些条件吗?”

    “可鲁监国根本不见使者,也不肯议和。”

    “那把条件放宽些?哪怕是能拖延一时也好啊。”

    土国宝心里没底,而且他也并不愿意看到清军真的就将明军给击溃歼灭,甚至因为认定严我公就是鲁监国的间谍,所以他觉得严我公的这个大动作大部署,明显里面肯定有许多坑,就跟镇江一战一样。

    他宁愿少折腾。

    “那鲁监国正占上风,此时哪有到嘴肉不吃的道理?”

    “不如先送点银子,实在不行,把弘光直接送过去也行。”

    严我公看向马国柱和康喀喇。

    康喀喇低头不语,明显不愿意掺合这事,或者说不想将来担责任。

    马国柱则犹豫了下后道,“借议和之机多争取些时间是好的,只是现在也没多少银子了。”

    严我公道,“现在府库没钱,也只能让士绅百姓们捐,形势危急,人人都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每户当出一丁,轮流上城协防。按上次派捐的数额,再征三百万两银上来,一百万拿来送去明军以示议和诚意,剩下的两百万,拿来赏赐将士义勇!”

    马国柱等都是点头同意,反正又不用掏他们的银子。

    上次征三百万,他们还分了一百万,现在还少了好几个死鬼分银子,若是再分一百两,那他们到手的能多分许多。

    一百万送给鲁监国求和,一百万赏军,他们几个再分一百万,完美。

第344章 遗老旧臣

    江宁。

    赵之龙府邸,一群城中前朝勋贵们再聚集。

    “赵大人,这是不给活路了啊,又逼捐了!”

    “这是没完没了啊。”

    徐允爵、张国弼、张拱日、李祖述、张维城、汤国祚、邓文囿等一干人叫苦不迭,满腹牢骚。

    上次赵之龙被劝捐二十万两,徐允爵被派捐一百万两,最后打了个一折,大家狠出了笔血,每次至少也掏了万两银子,才总算过关。

    可这才过了几天,又来一遍?

    就算是割韭菜,那也得割完一茬后让第二茬长出来才能再割啊。

    大家虽是大明勋戚与国共荣二百余年,可这银子也不是风刮来的。

    这一年来大家太艰难了,先是清军渡江,大家被迫降清,也是掏了大笔银子进贡,之后这经略总督巡抚提督总兵梅勒章京等驻防,他们哪个不得打点到,甚至就连藩台臬台道员知府也一个不敢得罪啊。

    处处都得打点,到处要孝敬。

    安稳没几天,这清廷先是开始翻后账,紧接着明军复起,江南糜烂,各大家的工商贸易甚至是田庄矿场都是大受影响,等到江宁戒严,他们手里的粮仓米铺布庄等更是被直接强征借用物资,换回一堆欠条。

    大捐小捐不断。

    “赵公,你消息灵通,这现在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局势这么紧张了?”说话的是第五代灵璧侯,他是开国信国公死后追封东瓯襄武王汤和之后。

    当年汤和那是太祖凤阳老乡,还是放牛的老兄弟,跟徐达一样,都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兄弟,而且他这人是开国功臣中难得功成名就还善终的,虽然开国时爵位仅是侯,没能位列六国公之一,但后来还是加封为信国公,死后更是追封为东瓯王。

    不过汤家的爵位传承却出了问题,汤和五个儿子,长子死在洪武十四年征云南之战,当时已经是二品前军都督佥事了,可惜战死,三子四子皆早夭,五子做到了左军都督同知的从一品职,可惜也死于征战。

    唯次子长寿,不过汤和死后,按制度,应当是嫡长袭爵,嫡子早死,那就嫡孙,可汤和的嫡孙、嫡孙长都尚未等到承袭爵位就早逝,这汤和的玄孙向朝廷请袭爵位时,已经是明英宗时了,汤和的爵位都四十年没人继承了。

    明英宗这个时候可不怎么再念什么太祖老兄弟家的情了,直接罢免了信国公的爵,更倒霉的是汤和的玄孙一辈子都没生出儿子,最后只能从弟弟那过继了一个儿子过来,便是汤绍宗。

    本来汤家已被罢免爵位了,谁知道孝宗在位,很重视当年的那些开国功臣之勋,因此特旨恩封给了汤绍宗一个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还许世袭。

    到了嘉靖时,又给了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汤绍宗一个灵璧侯的爵位,从此传承五代,到了汤国祚之手。

    可以说,大明对汤家真的不错,先祖生封国公死赠王爵,子孙断了爵位传承,几十年后都还能再给续封一个侯爵。

    “上次我掏了两万两银子,现在可是拿不出来了,如今连口粮都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江宁城一封城,我看咱们就等死吧,听说那马国柱都直接扬言,要跟大凌河的祖大寿一样,到时可吃不可吃的都吃,若是围城断粮,援军不至,到时就把全城百姓当两脚羊宰了做军粮,从老人孩子先吃,再吃女子,最后吃男丁······”

    赵之龙望着今天格外声音大的汤国祚,想着汤家跟鲁王府可是亲戚,第一代鲁王朱檀,先后娶了两位王妃,都是汤和之女。朱檀谥号荒,还是朱元璋亲定,可知这位鲁王多荒诞了,而据说第一位大汤妃跟鲁荒王都是一样的暴戾凶残荒诞,所以后来被朱元璋赐死,为安抚汤和,又让汤和嫁了一个女儿给朱檀做王妃,还让汤和的一个儿子在鲁王府掌过护卫。

    此后,鲁王府和汤家,也是经常有联姻。

    当初朱以海南下,福王继立,朱以海被派往台州,留了次子在南京,当时就是居住在汤家。

    汤国祚还打算把嫡女许配给这位鲁王世子,只是后来世子死于清军南下的兵乱。

    这家伙今天声音这么大,是否因为这层关系?

    赵之龙思量着,他是不是已经跟鲁王取得了暗中联系?

    他不动声色,赵之龙是第十代忻城伯,他祖上是跟随朱棣靖难成功的勋臣,比汤家开国功臣要差一个档次,但赵之龙毕竟是最后一任南京守备,当初弘光皇帝、首辅马士英等逃跑后,是他留守南京,并最后带百官,献南京投降的。

    “咱们得想想办法,总不能真成为两脚羊吧?”汤国祚还在继续说话。

    一众人都沉默着。

    这半年来,大家都经历着从云宵跌落尘底的惨痛经历,曾经的国家勋贵,高高在上,呼风唤雨,多么威风。虽然大明文贵武贱,但功勋之家,可不是一般的武官,那是最顶级的特权家族。

    就跟当初福王继位南京后,提督操江的刘孔昭甚至能够当殿痛骂东林的一众尚书侍郎们一样,守备南京的赵之龙同样也是可以直接干预朝堂政事的,更别说经济上的特权了。

    而这几个月来,他们体会到了这些权力的失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些勋臣过去是既贵且富,可如今失去权力支撑后,他们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牛羊。

    别说经略总督巡抚这些,就是城中的一些个把总、书吏现在都敢欺上门来敲诈。

    忍忍忍,忍到现在也确实忍无可忍。

    毕竟才交了几万两银子,这才过了几天又要。

    再则,明军这半个月来的攻势实在太让人震惊了,特别是徐州一战和镇江这一战,连最精锐的满汉八旗兵,居然都已经正面打不过明军了。

    这是什么感觉?

    这让他们心中不免躁动了起来。

    当初闯贼攻入北京,崇祯自缢,清军入关,他们也是参与拥立了福王称帝的,也享受过拥立之功带来的权力财富的暴涨。

    但后来清军南下,势如破竹,襄阳的左良玉甚至提兵南下清君侧,随后清军攻淮,四镇溃败,皇帝出逃,他们也经历着无奈的投降。

    现在鲁监国如此强势,已是中兴明主气象,大家不免的心里又开始摇摆起来。

    这亡国奴是真不好当,更别说从勋臣到韭菜了。

    所有人都躁动着,却又还犹豫着,徘徊着,谁也不敢冒然迈出第一步。

    赵之龙叹了口气,“局势大坏。”

    “梅勒章京巴山带领的两千五百八旗,尽皆战没于镇江,被全歼,据说勇悍能战的满州八旗,居然出现了十三个跪地求降的,他们膝行十里向鲁王请降,最后被剪了辫子,连那块头皮都削了,又削去了他们的双手大拇指、中指和双脚大拇指,然后封他们为贝勒,又以其中八人为八旗旗主·····”

    “提督操江、安徽巡抚陈锦,漕运总督兼河道总督兼盐运使兼淮扬巡抚辰泰,江宁巡抚张大猷,也都战死镇江。”

    “江洲水营、镇江水营皆反,明军缴获战马数千匹,马骡上万,铠甲万领,刀枪无数,红衣大炮都数十门,各类铳炮火药无数·····”

    “现在江宁城仅八千兵,三千经标,三千督标,加两千余土国宝代领的抚标。”

    “除镇江和江洲两营水师,另外还有两营水师和一营提标,都被击溃或俘虏了。”

    随着赵之龙的这些消息,一众前明勋臣们个个都脸色胀红,呼吸急促起来,他们消息比一般百姓灵通,也属于能种大概知晓八旗也就二十万兵的那少数人,还知道如今八旗入关后,兵力分散,也知道江西、汉中反正,湖广、江南、山东等地糜烂。

    尤其是尚可喜、陈锦、巴山等的战死,以及江南各地此起彼伏的绿营叛乱,都让他们明白,这好像要变天了。

    “马总督说要坚守江宁,与城存亡,玉石俱焚!”

    ······

    汤国祚红着脸道,“现在江宁局势,还不如夏时。”

    他说的是当时清军渡江攻下镇江后的形势。

    说话间,一名经略旗牌官带着数名标兵前来传令,进来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笑道,“原来诸位都在啊,那倒是省了我的腿脚,正好本来也是要去各位府上的,现在倒是省事了。”

    “诸位,局势艰难,明贼进犯,经略有令,城中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时间急迫,便按上次的捐助数额,大家再捐一笔,另外呢,严经略再向各位借一笔。”

    “这个是单子,还烦请大家拿银子。”

    说着,给赵之龙先送上两张单子,一张是捐单,还是上次数额两万两银子,另一张是借条,借银两万两。

    说是借条,可上面既没有借款人还款人名字,也没有担保人见证人,更没有约定还款时间和利息等。

    这种借条根本就是糊弄人的。

    “还请赵公赶紧让人取银子来,我时间紧迫,还得去下一家。”

    “黄金、铜钱,也都是可以折银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031/ 第一时间欣赏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 作者:木子蓝色所写的《海上升明帝》为转载作品,海上升明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海上升明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海上升明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海上升明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海上升明帝介绍:
我朱以海,堂堂太祖高皇帝十世孙,就是上岛啃番薯,下海打游击,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誓死反清复明,光复华夏!
以海水为金汤,舟楫为宫殿,甲板即为朝房,
落日狂涛君臣对,乱礁穷岛衣冠聚。
驱除鞑虏复中华,海上天子成霸业!海上升明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海上升明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海上升明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