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投降(上)
三人就算再没有见识,也认得出那是一门大将军炮!虽说架在大车有些不伦不类,可黑洞洞的炮口却做不了伪。至少在出身明军小旗的周火华看来,这门大将军炮或者说是大将军铳真的不能再真了!
浑身冰凉,仿佛一盆冷水劈头浇下,浑身上下的力气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多年以后,周火华还在奇怪,自己当时是怎么端坐在马背上而不是像高传礼一样跌下马。
于硕冷冷一笑,轻夹马腹,小黑听话的往前缓缓走去,“三位,我说实话,杀你们易如反掌,也就两三炮的事。”
“可我们无仇无怨,就算把你们全杀了,对我们有害无益。所以我才说,你们只需要出三成财物买命。至于说你们爱信不信,我都没兴趣知道,不信就死,信就活。”
“这位大人,”梁正仲总算控制住了自己濒临崩溃的情绪,抱拳施礼道:“我们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如大人所言,大人想杀我们易如反掌,我们只是担心,交出三成财物后……”
于硕点了点头,“人之常情,可你们没得选,对吧?”
三人一起点头。
“你们回去商量一下。”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于硕补充了一句,“我说的用人顶帐不是要你们的女眷,我们要在你们中间招兵,完全自愿。只要你们不拦着,招到一人,就能抵钱。”
“我这里要是能招到人,也可以抵钱。”一直保持沉默的一丈红忽的插了一句。
三人连忙点头。
“行了,你们回去商量吧,半柱香。”于硕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高传礼腿软到已经爬不上马背了,只能走回去,梁正仲帮他把马牵回去。
看着三人走远了,一丈红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于大人,那位大将军铳是真的?”
于硕点头:“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只不过不是铁铸的,是桦木炮。”
“桦木炮?”一丈红看了看黑油油的炮身,“外面刷了层黑漆?”
于硕一脸认真,“大当家的可千万别小看它,铸铁大将军铳能干的事,它一样能干,除了不能连续发射以外,没啥缺点。”
一丈红也换上一副认真表情,“于大人说笑了,我可没敢小看它。神仙怕躲一缕烟,武艺再高,一铳放倒。我可是实打实见识过的。我只是惊讶你们居然有如此犀利之火器。”
于硕笑得很开心,“要不是出来的仓促,再有半个月,大当家的见到的就是铸铁的大将军炮了,比它还要大一号。”
一丈红感叹一声,“看来你们是真有办法拿下太平堡了。”
太平堡的堡门和堡墙对于缺乏攻坚手段的马匪来说,确实是难啃。想当年也不是没有强悍的马匪在那边碰得头破血流,扔下几十上百具尸体。
可现在,光这一门大将军铳,摆在堡门前,太平堡商会头头脑脑们的脑袋就要大上几分了。
而且……一丈红这才注意到在军队后方好像还有几个包了粗布的大车,好像也是大将军铳?
顺着一丈红的眼神看去,于硕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丈红无声的叹了口气,八位大将军铳,就算全是桦木制的,在这口外草原上,也足够吓死人了。
一个小小的苏木沁板申,在这三位大人手上,不过才几个月就能弄出来如此强悍的军队和火器?他们难道是天上的神仙?
不,一丈红瞬间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只可能是地府来的恶鬼,怎么可能是神仙。
尤其是那个一直笑咪咪的张大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即使按马匪的标准来看,也不是!
高家商队那边的商议根本就没用半柱香,几句话的事。面对一位大将军铳,不会有人生出一丝一毫的抵抗之心,就连心气最高的候老镖头也始终保持沉默。
至于说高志节,一听到还能保下二成财物,而且还能用人抵帐,马上点头同意,没有丝毫犹豫。
很快,高传礼就出来传话,高家同意所有条件,一切听从一丈红和这位大人的安排。
一丈红看了眼于硕,意思很明白,你来。
于硕也不客气,指了一处空地,“所有武器都放在这里,放心吧,我对你们那些破烂没兴趣,回头都还给你们。”
商队护卫们看着眼前从头到脚都是一身新的振威军士兵,没人怀疑于硕的话是真心实意的。
收缴武器后就是俘虏分类了,于硕身为解放军前军官,在这方面绝对可以碾压明末的任何人。
先是按高家、同盛、兴盛把人分开,然后高家人按主仆、镖局按镖师和趟子手分开,其中高家护院武师和护院家丁被单独分出来。
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只有女人和儿童才能坐在毯子或是皮毛上。
于硕早已经下马,手中仍提着那杆大号三眼铳,一边绕着上百人的俘虏队伍转圈,一边训话:“我们不会搜身,也不会收缴你们的个人财物。作为君子协定,你们也要保证不会暗藏武器,否则一经发现就地处决,没有例外!”
“会做饭的,会切肉的,肯出力的可以报名出来帮忙做饭。不白干,会有报酬的。”
听到这话,有几个趟子手举手报了名。高家家丁和仆役中却很少有人举手,只有一个少年举起了右手。
徐安都吃惊的看着家丁中唯一举手的少年,要不是旁边站着神色严肃手持长枪的振威军士兵,他都要跳起来把这个脑子有病的朋友拦下来。
无奈之下,本来不想起身的徐安都也举了手。
于硕看着举手的只有七八人,大为不满,峡谷里和营地周边有几十头死牛要处理,现场有三千多张嘴要喂,这么点人怎么行?
于硕手中的三眼铳对着坐在地上的人一通指点,“你,你,你,还有你们,都起来!帮着干活儿!”
被三眼铳指到的男人没人敢有一点反抗,不说那支大号三眼铳,就是看守在一旁的振威军士兵手中雪亮的刀枪也会让他们老实服从命令。
于硕好像知道他们中有人不情不愿,冷冷的扔下一句:“好好干活,敢逃跑的直接就地处决!”
于硕刚挑完人手,一丈红就派郭少白过来又挑了一遍,毕竟一丈红现在有大量的财物需要检查和搬运,马匪自然是不肯干这些苦活儿累活儿的。
很快,高家所有的男丁几乎都被叫去干活儿了,两家镖局中年轻力壮的镖师和趟子手也没逃开。
候老镖头和单大镖头这些镖师自然受到了一些优待,每人都有胡床或是椅子可坐,几乎所有人都沉默着,没人交谈。
“喂,军爷。”候老镖头看向正按刀在不远巡视的一个年轻人,问了句:“我能抽袋烟吗?”
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老镖头,笑了起来,“老人家,我们于帅说了,只要不逃跑,不反抗,没人限制你们,请随便。”
候老镖头抽出铜烟斗和烟袋,熟练的装烟,用火镰打火,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浓烟,这才对身边的单尚先说道:“单大镖头,你不来一口吗?”
“我等会儿吧。”单尚先心中的恐惧比候老镖头要重的多。现在一丈红正带着马匪们和高象先一样检点财物,天知道一会儿得闲会不会和自己算算帐?
候老镖头又吐出一口烟,“单老弟,我说句实在话,你现在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泰山压顶,你我这样的蝼蚁是没啥办法的。”
泰山压顶,单尚先觉得这话实在太有道理了。
可是泰山压顶之下的蝼蚁就真的没办法了吧。
可看到周边一队队走过的步卒,单尚先马上就没了心气。
“听说你是镖局的镖头?”一个声音从侧面传来,单尚先扭头一看,是刚才阵前喊话的将军。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投降(中)
“大人!”单尚先刚要起身施礼,就被那人伸手按住了肩膀。
单尚先脸色一变,自己好歹也是一家镖局的头子,就算是受伤了,这起身之力也不是一般习武之人能按住了,可在这位将军单手就让单尚先动弹不得。
“坐下吧,你受伤了,不用起来。”那人身后跟着几个少年,其中一人放下一张胡床。
将军壮硕的身躯往胡床上一坐,胡床就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单尚先都能笑出来。
近距离观察对方,候老镖头和单尚先都不由得暗叹一声,太年轻了。
眼前这个笑咪咪的年轻将军最多也就二十出头,就已经能带着一支三千人马在口外草原蒙古人腹地纵横,这是何等的豪杰气概!
于硕微笑着对二位镖头说道:“我知道你们二位是镖局的镖头,这一次只不过是收钱走镖,所以我不会为难二位,战阵之上,生死各负。”
二位镖头都是人精,自然在等着那个“但是”。
“但是,我要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二位及你们的手下放过,在我的兄弟们面前就不好交待了,所以我诚心实意的问几个问题,望二位镖头能据实相告。不然……”
不然二字出口,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少年都手按刀柄,怒目而视。
“大人说的是,只要不是事关最为机要的几件事,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让单尚先没想到的是,这次开口的却是候老镖头。
“好,痛快。”于硕点手叫过身后的一名少年,让他去取些奶茶来。
少年领命而去。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振威军的大帅,之一,姓于名硕。”年轻将军仍是一脸微笑,在自我介绍之后抛出了几个问题。
让二位镖头和几位镖师大吃一惊的是,这位于大帅问的是太平堡。
现在太平堡有多少堡丁,武甲头是谁,商会手中能动用的私兵有多少,哪个大姓家中的护院武师最多,平时守卫太平堡的人手是多少,如何换班。
“这……”单尚先觉得这些问题太过直接,实在难以回答。
“现任武甲头叫王雷,是个能力很不错的小伙子,三百堡丁在他手上有了很大的起色。”不等单尚先回答,候老镖头就在身后众人吃惊的眼神中说了起来。
堡丁的数量,武器装备,换班制度、各家私兵的数量、武器、几个大姓公开的护院武师,一些老镖头知道的各家暗藏人马,甚至连商会暗中培养的死士,老镖头都一一说明。
于硕认真听着,身后有二个少年飞快的在册子上记录着。这是张亦隆的要求,双人记录,保证不会听错或是漏记。
老镖头一直说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停下。
一名少年给老镖头倒了一碗奶茶,老镖头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又要一碗。
“谢谢老镖头据实相告,”于硕接过一本册子,边看边说,“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听说太平堡外有一座粮仓,存粮多少?守卫如何?”
“存粮听说有十几万石,不过只是听说,准确的数字只有商会里几个正副会长知道,守卫不少,有一百堡丁和一百私兵,每十天轮换一次。”
于硕眯眼而笑,“十天吗?”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投降(下)
候老镖头给了个很肯定的答案,“十天一轮换,粮仓里的没有合适住人的房子,又怕他们天天生火做饭把粮仓点了,所以只允许他们带现成的吃食进去,两天后每隔两天送一次吃食。”
于硕有些吃惊,“二百人的吃食全靠太平堡送?”
“嗯,听说这是王甲头的意思,之前有商会的人反对,王甲头说了句,那粮食烧了,你赔吗?就没人反对了。”
于硕点点头,在没有明确外敌威胁之下,防火确实是更加重要。只不过这种防守安排实于振威军来说实在是个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了,不论是围困还是突袭,这种两天一轮换的机制都可以说是全是漏洞。
只不过这种事,张哥更擅长,于硕只是把手上的册子合上,起身前对候老镖头说道:“既然老镖头这么痛快,我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老镖头可以提个要求,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能答应。”
让单尚先没想到的是,候老镖头没有任何犹豫,他从烟雾中抬起头来,认真的对着于硕说道:“于大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我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于硕转过身来,双眼古井不波的注视着这个沉着抽着烟斗的老镖头,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会的,你放心吧。”
单尚先的冷汗已经流了一背,在于硕的“不会的”三字出口之前,他都觉得自己现在是刀架脖子上了。奇怪的是,在候老镖头点破之前,单尚先都没注意到在他们这些镖师的周边已经悄悄聚焦过来一百多彪悍的振威军士卒,与其他振武军士兵不同的是,他们身上穿的鳞甲明显更加精良,在阳光上反射出更耀眼的光芒。让单尚先心惊胆战的是,几名振威军士卒腰间的腰刀已经出鞘寸余了,只不过他们背对着阳光,单尚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而已。
现在随着于硕“不会的”三字出口,这些振威军士卒重新散开,却也没有真正走出多远,就在二三十步外晃荡。
单尚先忽然觉得自己喉咙里好像堵了什么东西,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可能是看到他的脸色不对,于硕微笑着让身边的少年侍卫给单尚先递过去一杯奶茶,“单镖头是吧?放心,我说话算数,不会为难你们。”
“不过,”在转身之前,于硕还是警告了一句:“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是有想法的,富贵险中求嘛,只要救出高家家主,就是一桩泼天富贵!”
“你们可以试试。”
没人敢试,至少现在是没人敢了。
相比这边的剑拔弩张、暗流涌动,高志节和一丈红的会面却意外的和谐。
原因无他,高志节认命了。
面对占据绝对优势谈判对手,越快认输损失越小。现在高志节都要抱怨这支叫振威军的军队出现的太晚了,如果昨天他们就出现的话,自己就不会向那帮没用的镖师和趟子手大把撒钱了!
几千两银子啊,都打了水漂!连个响声都听不到的那种!
既然认命,剩下的事就好办了。高志节痛快的把商队帐册交给了一丈红,由着这位大当家的挑,特别说明除了其中十几样以外,随便挑。
一丈红接过帐册,看了已经被圈出的十几样贵重物品,笑着把帐册递了回去,“高老爷,他们是军队,我们可是还是马匪。”
“既然是马匪,就要讲马匪的规矩。我不看帐册,信你。”
高志节对着一丈红拱了拱手,点手把高象先叫过来,“这是大管家高象先,商队里的财物他最清楚,要不要就让他负责?”
“行啊,”一丈红手中的马鞭点在高象先胸前,“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信你们,你们就不要耍花样,商人我见多了。”
高象先连说不敢。
谁知一丈红又补充了一句:“我见过的死的更多。”
高象先的额头马上就见汗了。
(感冒了,只能将就到这个程度了,抱歉!抱歉!)
第二百五十九章 夺堡大计(上)
十几万两银子要是全是白银,那确实很麻烦。好在高家商队所带财物中占大头的是高价值的人参、貂皮、东珠等物,只要按帐册估价就行了。
一丈红说到底是马匪,而不是什么买卖人,不可能和高志节计较太多,差不多就行了,事实上这一次能入帐的财物折算下来,起码有七八万两银子的收入,这足够让老营里的那些老幼妇孺们在口内觅地安家了。
一丈红当然相信林丹汗会大举西征,这在草原上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动员十万骑兵的征战,想瞒住别人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林丹汗也没想着要瞒什么人,他的备战就是公开进行的。如果收到的情报没有大失误的话,今年秋高马肥之时,林丹汗是必定要西征的,而且必定是一支十万铁骑的庞大军队。
以现在蒙古右翼三万户一盘散沙的情况,能集结起七八万骑兵已经是极限了,兵力不足加上内斗严重,可以说是必败无疑。
林丹汗一旦控制了蒙古右翼,恐怕就不会有马匪的生存空间了。
一众马匪之所以能在蒙古右翼三万户辖境内活得风生水起,就是因为蒙古右翼三个万户不够团结,更因为有太平堡这个商业集散地。可林丹汗一到,太平堡自然是覆巢之下无完卵,马匪也就变成了无源之水。就算林丹汗懒得对马匪们赶尽杀绝,马匪们也会因为没有劫掠目标而自行瓦解。
难不成马匪们还要去当牧民?开玩笑!
所以一丈红给自己和手下设定的退路就是在口内当个富家翁,连地方都已经想好了,在晋西北选个山地建个坚固的寨堡,结寨自保就行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要大量的资金,初步估算之下,想要把老营里的所有老幼妇孺和自己的手下都弄到口内,起码也要五六万两白银,再考虑到还要买田置地,买通官府,七八万两白银都不一定够。
一丈红之所以痛快的答应与张亦隆结盟,就是因为确实缺钱,而且要的很急。比如现在财物到手后,一丈红就要马上安排心腹带着财物回到口内,抓紧时间买通官府,买房置地,修造寨堡,都需要时间。
一丈红压根就不相信张亦隆能挡得住林丹汗的进攻,几个月弄出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又如何?有犀利的火器那又如何?十万铁骑冲杀之下,几千步卒,与蝼蚁何异?
当然,一丈红现阶段还是支持张亦隆的,与这位大人合作确实是收益很高。看样子,那位大人还要去夺太平堡,说不定还能再有些收益!
看着一箱箱打包好的财物被搬到大车上,一丈红笑得很开心!
可张亦隆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下山后张亦隆一眼就看到了姜玮等人,点手把这位标营统领叫过来,本来想问一下振威军主力怎么来得这么快,数量这么多。
可没等他张口,姜玮就苦着脸递过来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张亦隆翻开这个草纸订成的册子,上面的字迹很潦草,看得出来写得人非常着急,加上竖排的格式,好一会儿才看明白,这是一本名册。
“是新兵的名册。”姜玮转身指了指阵后,“大帅,你看。”
张亦隆这才注意到,振威军步军大阵后方根本就不是振威军的士卒,他们虽然手持刀枪,身上却穿着各式衣服,有蒙古袍,也有汉族服饰,别说铁网甲了,连件皮甲都没有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迷茫的表情,个别人有些许兴奋,却看不到振威军士卒特有的坚毅。
简单点了下数,张亦隆吃惊的看向手中的名册,“起码有上千人啊。”
“回大帅,是一千六百五十七人。”姜玮明显有些无力,苦笑着回答。
“这些人哪儿来的?”
“是我们走到半路上遇到的,拖家带口的,总数有四千八百多人!”
张亦隆眉头紧皱,“这么多人,难道是从其他几个板申逃出来的?”
姜玮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自然明白这事背后的隐患,现在看到张亦隆眉头紧锁在一起,也知道张大帅看出了问题所在。“我和于帅建议过,要不要把他们先安排到苏木沁板申附近。可于帅拒绝了,说是现在苏木沁板申内兵力太少,这么多人过去,万一爆发冲突就不好收拾了,所以才带了过来。”
“小于考虑的没错,也只能带着了,其他人呢?”张亦隆合上名册,不看了,没意义。
“其他人在20里外扎了个营盘,辎重留在那里了。”说到这里,姜玮压低了声音:“于帅为了保险,把壮丁全部挑了出来,营里只留下些老弱和妇女小孩,有200长夫军盯着,应该没事。”
“小五千人里只有一千多壮丁?”张亦隆叹了口气,扩军看来难度不小啊。
抬头看到姜玮一脸想说什么却不敢说的表情,张亦隆摆了摆手,“有话直说。”
“于帅好像没把少年算进去,不然的话,壮丁差不多有二千七八百人了。”姜玮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现在可算问出来了,在苏木沁板申里,姜玮就发现,这三位大人好像从来不把十几岁的少年看做壮丁,除了张大人身边的少年侍卫以外,振威军中只有长夫军里还有些十几岁的少年,但干的都是杂活,没有让他们上战场的打算。
“在我们那里,十八岁才算成年嘛。”张亦隆笑着给出答案。
“大帅,我说句不该我这岁数说的话,”姜玮后退一步,郑重抱拳,“这里是口外草原,十三岁以上的少年都是可以从军的!”
“13岁?好,等我们拿下太平堡,我一定认真考虑你这建议!”张亦隆把名册扔还给姜玮,“我现在愁的是,怎么和达阳兄弟解释。”
姜玮一听这话,也唯有叹息。
理论上,口外草原上的这些板申都归土默特万户管辖,张亦隆占着苏木沁板申建军更像是刘备借荆州,借了是要还的。
现在可好,借了不说,还要从其他几个板申吸引百姓,这确实是有些犯忌了。很容易触动土默特万户中那些保守贵族敏感的神经。
就算强势如达阳台吉,恐怕不能完全压制这些声音。
处理不好,振威军就要与土默特万户爆发直接冲突,这是现在的穿越三人组绝对无法接受的。
看来确实是到了要考虑如何与土默特万户协调关系的时候了,只不过现在的振威军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这些蒙古权贵们谈条件。
但只要夺下太平堡,一切就好说了!
第二百六十章 夺堡大计(中)
看着远处那些没经过训练的新兵,张亦隆就一阵头大,一千多副铁网甲,三百副以上的鳞甲背心,一千多顶铁盔,还不算刀枪弓箭等武器装备,虽然算不上什么天文数字,却也是一笔让人大出血的投入。
如果再考虑增加一千多人的粮食、肉食供应和军饷供应,张亦隆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去和一丈红讨价还价的冲动了。
现在的振威军可以说什么都缺,苏木沁板申市场容积较小的问题已经开始显现了,好在穿越三人组还算是有点经济常识,没有把军饷一次性发下去,不然苏木沁板申脆弱的市场会瞬间被多出来的这几万两白银摧毁。
现在靠着强制储蓄和粮食供应勉强维持了市场平衡,可随着振威军规模的进一步扩大,苏木沁板申市场上已经开始出现了物资短缺和涨价问题,特别是制造盔甲和武器必需的皮革,市场价已经翻了近一倍。
如果不是成功夺下了大毛忽洞的铁矿,仅仅是武装三千步卒就能让穿越三人组立即破产!
“营地里的人暂时别动,等这边处理完了再说。”张亦隆刚要走开,忽的想起一事,“你指挥那些新兵在远处挑个地方扎营吧。”
现在已经时过正午了,天黑前是绝不可能解决完的。清点财物只是诸多任务中最简单的一项,更重要的是,这里将成为夺取太平堡的出发基地。
出发基地就要有出发基地的样子,几千人不能就这么露宿在野外,现在已经是初夏了,一旦疫病流行,那就真的完蛋了。
不等姜玮领命,他身后就有人敬礼道:“大帅放心,于帅已经安排我们带他们搭建营地了。”
张亦隆抬头一看,是长夫军的二个副统领,彭道济和罗登甲。
年过四旬仍是面相憨厚的彭道济见张亦隆看过来,马上立正敬礼:“大帅!”
身边的罗登甲一脸腼腆的跟着敬了个礼。
看着他俩远远谈不上标准的敬礼,张亦隆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息,没办法,训练时间太短了,内务和队列部分已经是能省尽量省了,结果就是现在这种看着就让能要让穿越三人组吐血的敬礼姿势。
张亦隆还了一个标准的解放军敬礼,这才对二人说道:“你们赶紧去忙吧。”
二人再次敬礼后离开。事实上,长夫军们的任务是非常繁重的,搭建营地、挖掘壕沟、架设拒马、搭牛皮帐篷,为包括马匪、高家商队众人在内的三千余人准备三餐和奶茶,还要在营地内划分出不同的功能区。而这一切都要在一个时辰内完成,可以说重任在肩。
所以彭道济在转身离开前还问了问题,“大帅,我能不能征用那些人帮着做些杂活儿?”
张亦隆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是聚积在一起正在切切私语的高家人。张亦隆冷冷一笑,他对这些有钱人可以说是没一点好感,“我命令你可以征用任何人,不过,记着一点,任何敢于伸向妇女的部位,我都会砍下来。”
彭道济正色回答道:“大帅放心,出了事先砍我的脑袋!”
“我可不敢,你是小于心腹。”张亦隆笑着拍了拍彭道济的肩膀。
彭罗二人刚走,董一振和岳双元就走过,刚要敬礼就被张亦隆摆手制止了,“现在不需要那些,你们二个来的正好,有命令给你们。”
步军的二位统领都是一惊,马上正色立正道:“大帅,请下令!”
“从步军营中抽调50精锐士卒,在通往太平堡的路上设伏,二个时辰一轮换,一旦发现有人接近,立即扣留,敢于逃走和反抗的,就地格杀!”
“我一会儿去和大当家的说一声,借十几个少年游骑过来,把警戒圈扩大到二十里以外。”
董一振明显有所准备,他马上接道:“50人恐怕不够,我抽调200人,组成四个伏击小队,外防太平堡来人,内防那些人逃出来通风报信。”
“好,双元。你比较沉稳,整个营地的外围警戒任务就交给你了,千人以内你可以随意调动,无需和我请示!我只有一个要求,万无一失!”
岳双元点头道:“标下明白!”
二人离去后,振威军马上开始调动!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夺堡大计(下)
振威军的调动依据的声音号令,百人以上的调动靠是铜号,千人则要用到战鼓了。岳双元虽然得到的命令是可以调动千人以下规模的部队,可他认为,这个山前平原本就易守难攻,南边的山包上只有设立一个哨级的瞭望哨就足够了,让步军前营的一队弓箭手驻扎在山脚下就行了,一旦有警,马上登山放箭。
东西两侧的山包各派一哨人上去警戒,山下则由步军左营和右营各派一个弓箭队作为支援也就足够了。
北方是重点,但主要警戒工作由董一振亲自负责,岳双元只是派步军前营一队长枪手作为支援兵力。
真正需要认真准备的是一支可以随时投入战斗的预备队,这点张大帅在平时的训练中已经对他们这些营官反复强调过了,任何时间,手中都要有一支召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预备队,这才是真正能立于战场不败之地的密诀。
岳双元把自己最熟悉的步军前营留作预备队,虽说标营战斗力更强,可岳双元觉得自己指挥不动那些豪横的军爷,事实上,标营也就只服三位大帅,对其他人都有些爱搭不理,对姜玮这个标营统领也只是表面上应付一下。
更何况,岳双元也看得出来,张亦隆需要标营震慑在场的外人,包括马匪在内。
在岳双元眼中,一丈红手下这些所谓的纪律严明的马匪与自己麾下的振威军士卒相比差的实在有些远了。
这些还包着渗血白布的马匪已经急不可待的在高家的财物中大肆翻找着,时不时就能看到他们把其中一些小巧值钱的物品塞入腰间或是怀中,站在不远处的一丈红根本是视而不见。
也就是这些马匪没有去调戏妇女,他们在翻找财物时甚至特意绕开围坐在一起的高家妇孺,看来至少在这一点上,一丈红的手下要比其他马匪强的多。
张亦隆没有干涉马匪的行动,又不是自己的兵,高家上上下下也没人有个反应,自己何必多此一举?
真正让张亦隆上心的是那些堆在一起的兵器,这些兵器中的大部分是太平堡打造的,那么从这些兵器的品质就能看出太平堡手工业的实力。
蹲在地上,翻看了一会儿,张亦隆看到了一支鸟铳。
这还是张亦隆在穿越到明末草原后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种在当时绝对可以称得上先进的火器。
这一支三尺长的火绳枪,张亦隆伸手拿起来掂了一下,大概五六斤重,对于习惯了使用现代枪械的张亦隆来说,这支需要用火绳击发的火器实在是过于原始了。尤其是这种轻型管状火器是没有枪托的,火绳枪手在发射时只能左手托住铳身瞄准目标,右手握着铳柄扣动板机,蛇形管夹着燃着的火绳落于药池内引燃黑火药,爆燃的黑火药推动二三钱重的铅弹射出铳口。
这东西真的能在百步之外打中林中飞鸟?张亦隆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疑问。别说打中林中飞鸟了,这样的鸟铳能在百步之外打中胸环靶吗?
不过转念一想,张亦隆摇头苦笑,现在是明末草原。就算性能打个折扣,也足够在50步打中步兵或战马了,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鸟铳比角弓“”都有着碾压性的优势,除了火药不好补给以外,可以说没啥缺点。
“来人,问一下谁是这支鸟铳的主人,要是这人战死了,就问问有没有人知道这鸟铳是哪儿制造的。”张亦隆头都没抬,一边摆弄这支制造堪称精良的管状火器,一边对身后跟着的长刀手下令道。
身后一名长刀手马上得令而去。
不等长刀手带回答案,于硕就晃了过来,“张哥,你看这个。”
张亦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接过册子认真的翻阅起来。足足过了一刻钟,张亦隆这才合上册子,命令身后的长刀手位搬几个胡床过来,再准备一壶奶茶和几个茶碗。
“要请一丈红过来吗?”于硕看出张亦隆这是准备议事了。
“暂时不用,你我先拿个计划。”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三丈外,禁止任何人入内,任何人不经我和于帅的同意擅入者,杀!”
“得令!”长刀手们齐声呼喝一声,“刷”的一声散开一个直径三丈的圈,人人长刀出鞘,面朝圈外。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擅自闯入。
张亦隆在胡床上坐定,喝了一碗奶茶后才对于硕说道:“我觉得,太平堡和这个粮仓,我们都得要!而且就我的看法,粮仓的优先级还要高于太平堡,毕竟太平堡商会不敢一把火把太平堡烧了。”
“之前听王晓东说过,粮仓里差不多有15万石粮食,大多来自大明边军。可一个多月过去了,这些粮食还能有多少?”于硕更担心因为分兵而导致的攻坚受挫问题。
张亦隆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按他们说的,太平堡商会肯派一百私兵去保护粮仓,还特意规定了不许生火做饭,宁可每二天就要送一次饭,都足以证明粮仓里的粮食多到足以让他们都必须高度重视的程度。”
“那你想怎么办?”见张亦隆已经决定兵分两路,于硕也就不再坚持什么了。
“奇袭粮仓,强攻太平堡!”张亦隆竖起两根手指。
“奇袭粮仓?”对于强攻太平堡,于硕是有心理准备的,想要奇袭太平堡是比较困难的。太平堡武甲头在堡外二十里设有多个警戒哨塔,一旦有警,堡门一关,就只能有强攻一条路了。
但对于粮仓来说,每两天一次的送饭就是最好的机会,就算不搞化装突袭,悄悄潜入到粮仓附近,趁着他们开门之时发起突袭的成功概率要高的多。
“我们的重点要放在粮仓上!”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在地上画一个圆。
第二百六十二章 粮仓!(上)
“我们绝对不能低估古人的智慧,”马鞭在地面上的圆中轻轻敲打着:“比如说,粮仓里有狗怎么办?那样一来,想要夜间潜伏到粮仓附近的难度就会大很多。”
“再比如,想要化装成运送粮食的,就要想办法搞清楚运粮队的规模,还要准备车辆、马匹和服装,时间上太紧张了。而且化装后就没法披挂鳞甲,一旦暴露,风险太大了!”
“所以……”于硕抓住张亦隆话中的重点,“你是要突袭,而不是偷袭?”
“对!”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化身成为了一支教鞭,对着地面上的圆圈指指点点,“我们可以化装成高家商队的人,逃回太平堡。只要瞒过太平堡堡丁设在堡外的警戒哨就行了。”
于硕陷入了沉思,张哥的这个计划可谓是漏洞百出,伪装成高家商队之人不是难事,现在就有现成的衣服和车辆,但如果这些人不配合的话,想要瞒过警戒塔上的太平堡堡丁恐怕就不太现实。
可指望刚刚还是生死大敌的高家人配合振威军的突袭更是不现实的,就算他们表面答应,于硕也不敢真让他们跟着去,万一他们一到警戒塔下直接把大家卖了怎么办?如果警戒塔上只是一些使用角弓的弓箭手还好说,要是有几杆地上的鸟铳,那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振威军中被挑选出来执行此类任务的一定会是最精锐的,任何意外的损失都是要尽力避免的。
现在的振威军最大的隐患就是新兵太多了,少数曾经在明军中服过役的老兵是振威军目前的绝对核心主力,而这种情况只有通过未来一场场血战,让曾经的新兵经过血腥战场的淘汰成为老兵才能解决。
可目前这种情况下,想要执行抢占粮仓这样的快速突袭任务又只能挑选曾经在明军中服过役的老兵,一旦因各种意外导致这些人损失过多,必然会动摇整个振威军的战斗力,毕竟抢占粮仓、夺下太平堡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对振威军的大考是秋天的林丹汗西征。
张亦隆看出了于硕的犹豫,无奈的说道:“我估计你和我想得一样,这事难就难在既要快,还要损失小,不仅要保住粮仓里大量的粮食,还要避免我们自身出现太大的伤亡。”
于硕用手中的大号三眼铳杆指着地上的圆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于粮仓和它周边的警戒塔了解比较少,我看一会儿要把高家商队的人好好审一遍了。”
“先别急,”张亦隆伸手制止了他,“暂时先别打草惊蛇,我们先观察一下,看看能不能从高家商队和镖师、趟子手中找出几个心怀不满之人,我不信他们会是铁板一块!更何况,伟大的领袖曾经告诉过我们,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是天然对立的。”
“即使是要审问,也要等到明天白天,今天晚上万一有人逃回太平堡报信,那就麻烦了。”
此时此刻的张亦隆还没意识到,已经有人在振威军合围之前逃了出去,正在用最疯狂的速度向着太平堡纵马狂奔。
于硕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好,不过,挑选人手的事,今天就要开始了,你有什么方案?”
“暂时我只能想到先用少量精锐突袭粮仓,夺下粮仓后,大军再攻太平堡。”张亦隆手中的马鞭在地上圆圈的旁边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太平堡发现粮仓被夺后,肯定要马上集结主力试图夺回,如果此时你率大军赶到,能在野战中将其主力尽数歼灭是最好的。”
第二百六十三章 粮仓(中)
“可能性不大,”于硕连连摇头,“粮仓距太平堡不过六里多地,我们这边多是步卒,只要出现在天际线上就会被太平堡堡墙上的堡丁发现,不等我们赶到,他们就能撤回太平堡内,除非……”
“除非有一支奇兵能赶在他们之前夺下太平堡的堡门,切断增援堡丁的退路,迫使他们在城下与我们一战。”张亦隆手中的马鞭重重点在地上的大圆中。
“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于硕虽然是炮兵出身,可受过完整军官教育的他还是意识到了这一支奇兵面临的巨大风险,“从我们大军出现到开进到太平堡堡前,起码也要一个时辰,就算兵行险着,全军骑马,到堡前再下马列阵,也要差不多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这支负责夺占太平堡堡门的奇兵,要面对堡内外的双重夹击,起码坚持二个小时以上。”说到这里,于硕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张哥,你想过没有,这损失可小不了啊。”
“是啊,”张亦隆身为武装侦察专业的军官,对于特种作战自然也不陌生,当然看得出这里面巨大的风险。一旦这支奇兵夺下堡门后,对于来自回援堡丁的攻击还可以依托堡墙,可对于从堡内杀出的增援力量恐怕就只能列阵肉搏了。
历史上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战例,张亦隆在快速的翻找着自己的记忆,背靠城门,结阵死战,坚持到城外援军到来的战例确实不少,例如大唐贞观22年,安西都护郭孝恪就曾率千余精锐唐军在龟兹城内背门死战,虽然等到了援军,可郭孝恪和长子郭待诏都战死沙场了,可见这种背门列阵确实是风险极高的战术。
张亦隆自认为如果让穿越三人组率百余人规模的标营潜入太平堡后,夺门是没问题的,列出长枪阵,再配合手榴弹和掷雷筒,击退堡内剩余的堡丁和大姓私兵,应该也不是难事。
但是,张亦隆的眼睛看向了地上的鸟铳,如果堡丁或是大姓私兵中有相当数量的鸟铳手,那就麻烦了。手榴弹和掷雷筒都是曲射火器,很难压制潜伏在建筑物中的鸟铳手,就算穿越三人组亲自手持现代枪械能把这些鸟铳手一一狙杀,可在此之前,没人敢保证己方的伤亡,甚至连穿越三人组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堡内指挥官战术素养更好,能组织堡丁或是大姓私兵中的鸟铳手潜入堡门附近的建筑物中实施齐射,就算不能击溃列阵的长枪手,造成的伤亡也是穿越三人组不能接受的。
如果在齐射后,马上能组织一支敢死队贴上来肉搏,就算是坚持到堡外的振威军成功破开堡门,伤亡恐怕也要过半了。
张亦隆不想在太平堡上浪费太多的兵力,杀人太多不利于后续的统治,振威军需要在短时间内调集太平堡内所有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来保证未来与林丹汗的决战,所以一个暗流涌动的太平堡不符合穿越三人组的利益。
但振威军损失过大,也不利于以后双方的相处,仇恨这种事,易结难解,尤其是血仇。
确实有些麻烦啊,如果时间够的话,围攻是个好办法,可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还有情报。
想到这里,张亦隆看向了远处的一丈红。
第二百六十四章 粮仓(下)
可能是感受到了张亦隆的注视,一丈红扭头看了过来。
实际上之前一丈红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十几个精悍的刀手人人长刀出鞘,满脸杀气的瞪视着在场的所有人,一副有人敢过来,我就砍死他的表情,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一丈红当然不是瞎子,不仅不是,而且可以说眼光极好,也就看了几眼,一丈红就能确定这十几个刀手绝对是受到训练的士兵,站位精准,双手握刀,身体略微下沉,时刻准备一刀斩出!
大明边军长刀手?!一丈红漂亮的单凤眼眯了起来,她没有亲眼见过,却从老一辈马匪中听说过,当年俞龙戚虎训练出来的大明边军中有一群极其悍勇的长刀手,他们远能射鸟铳射敌,近能用长刀砍人,丝毫不逊色于书上记载过的那些大唐弓箭手,那些几百年前的强悍战士,一样是手持长弓,身背陌刀,既可远射,又能肉搏。
当年的马匪,根本就不敢靠近大明边墙,大一些的马匪都要花重金在大明各个边堡中收买眼线,只要知道边军有搜套的打算,就立即北遁上百里。
事实上,别说是只有几百人马的马匪了,就是拥兵上万的蒙古诸部,也不敢与搜套的大明边军正面对抗,纵横草原的蒙古骑兵对于大明边军严密的车阵和如雨的炮石也只能退避三舍。
什么天下无敌的骑射,在大明边军各种火器的打击之下根本不值一提,只有靠着极强的机动性,与搜套的明军保持一定的距离,眼睁睁看着明军把自己的营帐、草场烧成灰烬,然后带着掳获的牛羊回到边墙以南。
千万不要小看这种搜套行动,有时候烧掉的草场面积太大,再碰到冬天来一场白灾就足以让一个兵强马壮的鄂托克在一夜之间衰落到不值一提的程度。
所以当年一丈红就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既然大明边军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可以不经一战就可以把蒙古骑兵吓得退避三舍,为什么不干脆收复河套呢?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也没能得到答案。
当年的老武师听到一丈红的这个问题,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南方默默流泪。
更让一丈红没想到的是,随着明蒙互市的开展,再也没有大明边军深入草原来搜套,河套地区渐渐变成了蒙古人的地盘,最后也只剩下一个满是铜臭味的太平堡。
现在看来,有不少明军士卒是逃到了草原上来讨生活,不过,这些人怎么就跑到张大人的手下了?要是这些人跟着自己该多好啊,要不说这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就在一丈红胡思乱想之时,她注意到了张亦隆看向自己的目光,略一犹豫,一丈红还是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有请大当家的。”张亦隆赶紧让长刀手们让开一条道,自己和于硕都站起来迎接一丈红。
一丈红大马金刀的往一张空胡床上一坐,“两位大人,咱们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于硕让身边的少年侍卫给一丈红端来碗奶茶,这才笑道:“这不是怕大当家的误会吗?”
“我还怕你们二位大人误会呢,”一丈红喝了口奶茶,“二位放心,所有我手下私拿的财物都算在我那五成分帐中,郭少白负责盯着呢,他的眼神最好了。”
张亦隆连连摆手,“我还真没这么小肚鸡肠,我请大当家的过来是想问问这个。”手中的马鞭指向了地上的小圆。
“这是……”一丈红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二个大小圆的意思,“这是那个粮仓吧?怎么了?张大人缺粮了?”
“是啊,扩军在即,大战也在眼前,军中无粮,必败!”张亦隆没有想着要隐瞒,事实上也瞒不住。
一丈红有些不解,“以张大人今日的军威,拿下个粮仓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难,但难在如何尽量不流血的夺下太平堡,难在如何保住粮仓内十几万石的粮仓。”
“嗯,”一丈红手中的马鞭轻抖着,显示着这位马匪大当家的脑海中正在进行着快速的运算,“张大人我给你章程,你听一下。”
于硕和张亦隆一起望向眼前这个漂亮的马匪大当家。
“太平堡商会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如果你们急攻的话,有可能迫使他们团结在一起。所以我觉得,可以试试缓攻。”
“缓攻?”于硕和张亦隆对视了一下。
第二百六十五章 缓攻之计(上)
“对,就是缓攻。”一丈红手中的马鞭一下下点着代表着太平堡的大圆,“太平堡的商人,我见识过不少了,三成算是普通商人,赚钱、养家、回乡祭祀,传宗接代,和口内的商人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纵横草原多年的马匪头子,一丈红说起太平堡简直就是如数家珍,“还有三成商人算是不好不坏,敢闯敢拼,胆大心细,从来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只要给钱够,什么都东西都敢偷运进来。但这些人本质上不算坏人,求利心重却不伤人。”
“另外的四成就是真正的人渣了。”一丈红轻叹一声,可见在这位马匪大当家的眼中,太平堡中的一些商人无论是品德还是操守都不如自己的手下,“为了银子,什么事都敢干,都能干,人命在他们眼中一钱不值。什么带着蒙古骑兵破边墙而入,什么帮着蒙古骑兵处理从口内掳获的财物和人口,把能歌擅舞的蒙古姑娘贩卖到口内,只要银子给够就都能办到。”
“几十发展下来,这些人手中迅速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并最终演变成了今天的太平堡商会。”
于硕和张亦隆没有插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当然,用好人坏人来形容太平堡商会是不对的,”一丈红看向北方,那是太平堡的方向,“这么说吧,辽东马家就算不是举家迁回口内,至少也要把大部分生意和财务迁回口内。”
“这是最有意思的一点,按说四大姓中马家是和蒙古左翼做生意最多的,林丹汗就算是控制了太平堡,对马家应该也是好事,可马家却是最想逃口内的。”说着,一丈红手中的马鞭指了下远处正在呆坐的高志节,“高家也是马家的附庸之一,所以他们这次最积极,估计也有为马家探路的意思在里面。”
可能是感受到了来自远处的威胁,高志节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扭头看了过来,却无人理睬他。
“太平堡封堡之前,我能确定山西的王家和吴家会把大部分产业和财物留下,山东陈家就不好说了,大概是一半一半吧。不过,封堡之后,我就没再接到眼线的信儿了。”一丈红停下话头,微笑着看向眼前的二位大人,“我听说王家有位少东家带着商队去了达阳大人那里,有些事情他可能知道。”
看得出来,一丈红是知道王晓东已经到了大成台吉,可见马匪在草原上确实是有一张相当高效的情报网,难道说她对每一支商队的动向都了如指掌吗?
张亦隆想了一下,还是把答案说了出来:“王家少东家现在就在苏木沁板申,他对于太平堡内的情况实际上了解的也不多,他是在封堡前离开的。不过,他和他的伙计还是提供了一些有用情报。”
对于这个消息,一丈红没有什么意外之感,达阳台吉和眼前这二位已经好的快要穿同一条裤子了,这种送上门的情报自然不可能藏私,更何况振威军真的能夺下太平堡,达阳台吉一定是收益最大之人,没有之一,而且这笔收益数额之大恐怕也是空前绝后的。就连自称一向对财物不是特别上心的一丈红都要在心中感叹一句,达阳大人的眼光是真好!
“既然王家少东家在你们那里,那么我这个缓攻之计就更有成功的可能了,”一丈红收敛自己散开的心神,认真说道:“以你们现在的兵力围困太平堡应该没什么问题,如果你们能顺利夺下粮仓的话,围困更是不成问题。”
于硕心说,围困?我们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玩围困?他刚要开口,就被张亦隆用眼神制止了。
张亦隆不相信一丈红不知道现在时间才是振威军最大的敌人,她既然提出了缓攻之计,那么就应该考虑到围困耗时较长的问题。
“二位大人,一个弹丸小城太平堡还需要多长时间的围攻?”一丈红无奈的看向于硕,“于大人,你带来的大将军炮是吃素的?”
这回轮到于硕语塞了,好一会儿才干笑着说道:“当然不是,那些大炮虽然是桦木制成的,却也不是吃素的。据说太平堡的堡门也只是钉了铁片的厚木门,经不起几炮的。”
“只要你们轰开堡门,却不派兵进攻,就足以动摇太平堡商会继续抵抗下去的决心。到时候只要派人去谈条件,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一丈红有些不解的看向眼前的二人,这种计策都想不出来?
张亦隆没有理会一丈红的眼神,只是专注的盯着地上象征着太平堡的大圆,好一会儿才轻吐出口气:“谢谢大当家的,你这个缓攻之计,确实很有道理。我们兄弟会认真商议一下。”
“行吧,那你们议吧,我还得盯着点。郭少白还是太年轻,别让高象先那条老狐狸骗了。”一丈红笑着站起身来,对着振武军的二位大帅拱了拱手,脚步轻盈的走向正在和高象先核对财物的郭少白。
“大当家的这个缓攻之计确实可行啊。”于硕若有所思道:“有能力攻却引而不发,看似给了他们足够的选择,实则是别无选择。只要太平堡商会内不是铁板一块,此计可行!”
“让我想想,”张亦隆也站起来,“我到处转转,一会儿有人过来,你帮我问下地上这支鸟铳是哪儿制造的,耗时多久,多少钱。”
“这个?”于硕拿起地上的鸟铳,摆弄了一下,“看着做工还行啊。”
“是啊,所以我才好奇嘛。”张亦隆点了五名长刀手让他们跟着自己,其他人都留给于硕。
一丈红的计策是不错,不过有些细节还是再推敲一下。张亦隆此前确实没想到,夺占太平堡居然让自己有了瓷器店里打老鼠的无力感。
张亦隆身后除了五名长刀手以外,还跟着邱成、杨元标等几名没受伤的少年侍卫,其他受伤的少年侍卫都让张亦隆赶去休养了。
由于脑中飞快的在推敲着缓攻之计的细节,张亦隆走的有些漫不经心,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临时伙房所在地。
这里也是整个营地中最忙碌的地方,毕竟有三千多张嘴需要吃饭,有几十头死牛需要料理,活儿多到让人头大。
第二百六十六章 缓攻之计(中)
光是把一头重达数百斤的公牛尸体从峡谷等地拖到营地附近就是一件麻烦事,负责后勤的长夫军严格执行于硕的命令,那就是不许浪费有用物资。
一头健壮的公牛就是一座宝库,牛角是制造弓箭的良材,牛角不仅可以熬汤,必要时还可以用来制造箭镞,牛肉、内脏和牛蹄能吃,牛皮可以做甲,可以做帐篷,可以做绳子,可以说没一点浪费的地方。
死牛就地掏出内脏,然后剥皮,简单分割后再送到营地东南侧的伙房,在这里再做进一步处理。
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长夫军盯着高家商队的人干活儿,后来实在是太忙了,看着营地的木栅也竖的差不多,也就放松了监视,由着这些人在一旁操刀剔骨剁肉。
不是不怕,而是只要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所异动,不说周围散开的三千步卒,就说一直在不远处虎视耽耽的三百重甲枪骑兵,两条人腿跑得过四条腿的战马?
就算真想跑,也得是入夜后再说。
就在一块块大小如麻将块的牛肉被扔入锅中之时,张亦隆带着人转悠到了这里。长夫军的一个哨官看到张亦隆后,马上用围裙擦了擦手,把切了一半的牛肉丁扔给手下,自己快步跑过来,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笑着说:“大帅,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亦隆收回一部分思绪,对着这个憨厚老实的伙夫头摆了摆手,“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派给你的那些人还好用吧?”
本来还想着打趣这老实人几句,可一想到这个自己说什么话都能当真的真老实人,张亦隆把快到嘴边的玩笑话咽了回去。
“挺好的,”老实的伙夫头儿有个更老实的名字郭百顺,他不是奴隶,而是自愿从军,凭着一手专烧大锅菜的绝技升到了长夫军伙夫头儿的位置,“之前我还担心他们捣乱,不让他们碰刀,现在看起来都挺老实的。”
张亦隆左手轻拍了一下郭百顺的肩头,“你啊,千万别大意,要不要我派一百人过来帮你盯着?”
郭百顺憨厚的笑了笑,挠了挠头,“大帅,真不用了,我安排了20人盯着呢。”
“行吧,我信你,”张亦隆看了看伙夫们忙碌的身影,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还需要什么吗?”
“呃……”听到这话,郭百顺明显有些犹豫,“这次出来的比较着急,带的粮食只够十天的,您看能不能让那些马匪少拿点粮食?”
“这事交给我吧,”就在张亦隆转身的瞬间,他眼睛看到了远处一个少年奇怪的动作。
“等一下,”张亦隆叫住了刚要回去的郭百顺,“那个正在剁肉的少年,就是穿着高家家丁灰色短衣的,看到没有?”
郭百顺扭头看了看,“看到了,是高家家丁,他是自愿报名的,怎么了?”
“没事了,你去忙吧。”张亦隆知道憨厚的郭百顺完不了自己想要的任务,打发他走后,把杨元科叫了:“你带二个兄弟,给我盯着那个高家家丁,但只要他不做出伤害别人的行动就别管,盯着就行了。”
杨元标点头,“大帅,如果他要是伤人怎么办?”
“尽量抓活的,实在不行就地处决!”张亦隆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刚才那个少年偷偷把一柄用来切肉的短剑藏进了怀里。这就很奇怪了,无论是马匪还是振威军,对于高家人和镖局的镖师、趟子手都没有搜身,只需要他们交出刀剑和长兵器即可,那么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偷藏一柄短剑呢?
一柄用来切肉的短剑也不值几个钱,肯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也许这会是打开高家的一把钥匙。
杨元标带着二名少年侍卫堂而皇之在伙夫们旁边转悠起来,这实在是一件美差,时不时就能尝到点好吃的。
以后这种美差要是更多点就再好不过了,杨元标把一块熟牛肉扔进嘴里。
第二百六十七章 缓攻之计(下)
“牛肉还不太烂啊。”说归说,杨元标手中的解腕尖刀还是扎了下去。
“杨少爷,您这就是不厚道了,”旁边正在把牛肉块捞出锅的长夫军伙夫小声的抱怨了一句,“这是准备烩菜的牛肉,要是全熟了,一会儿怎么做菜。”
杨元标没有理会这个略带戏谑的少爷称谓,笑着问道:“今天吃什么好的?”
那名长夫军伙夫嘿嘿一笑:“听说都是硬菜,光是牛肉菜就有四五道。上面专门交待过了,还要给你们加菜。”
“哦?”一听说有加菜,杨元标眼神一亮,这几天天天和马匪在一个锅里吃饭,肉是不缺,就是加工的太糙了,除了加点盐就再没别的调料了。
“那一大锅牛肉炖蛋就是给你们加菜的,”另一个正在把牛肉切片的伙夫笑着说道:“这些鸡蛋可不便宜,是半路上那些板申居民带出来的。”
杨元标扭头看向另一口大锅,里面的牛肉块正在快乐的翻滚着,时不时就有几十颗鸡蛋在大锅中冒个头。
这时跟在杨元标身后的一个少年侍卫刚把一块半熟的牛肉咽进肚里,看到鸡蛋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大帅说每天必须保证一个鸡蛋,还真是说到做到啊。不过这煮蛋……”
言下之意,顿顿煮鸡蛋会不会吃腻了?
切肉的伙夫嗤笑一声,“小爷,没在有钱人家干过厨役吧?”
少年一摇头,“没有。”
“知道你就没干过,所以你不知道这是大帅的深意所在。”切肉的伙夫下刀如飞,鲜牛肉在他刀下服帖的让人有种赏心悦目之感,看得出此人一定是精通厨艺之辈,“我就不卖关子了,如果大帅不硬性规定必须是煮鸡蛋,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吃到一颗鸡蛋。有个蛋花汤和炒鸡蛋就不错了。”
见身后的少年还是一脸不解,杨元标笑着解释道:“以咱们十五人来说,要是吃炒鸡蛋的话,十个鸡蛋就够炒一大盘的了,剩下的五个自然就要落在某些人的口袋里了。”
能当侍卫的少年自然脑子不笨,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是少年心性有些死鸭子嘴硬:“在我们振威军中,谁敢喝兵血?不想要脑袋了?”
“行了,别嘴硬了。”杨元标一拍少年的肩头,“现在我们人少,大帅还能照顾得过来,以后兵马越来越多,总会有人想动歪脑筋的。”
说完,杨元标又对着切夫的伙夫抱了下拳,“谢了啊。”
那人眉头一挑,手下的菜刀却没有丝毫停顿,“少爷客气了。”
实际上,这番对话不仅解开了身后少年侍卫的疑问,更是让那些帮厨的高家商队中人竖起了耳朵,有些人脸上甚至出现了惊喜和沉思的表情。
这些人都是商队中最下层的,原本他们的未来就只有一条路,跟着高家回到口内或是继续在镖局里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后者还好,前者一眼看去此生就是给人当下人的命,现在却好像有了另外一种选择。
有人居然对于手下关心到天天能不能吃到一颗鸡蛋?!
真有这样的军队吗?
说笑归说笑,杨元标眼角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大帅要求自己监视的藏剑少年,他身边的这番对话,只是让少年眼神有些变化,却没有更多的异动。
好在没有异动,不然,杨元标心中冷笑,一个护院家丁,最好老实一点。
张亦隆暂时还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全部的心神几乎都在一丈红提出的缓攻之计上,这个计策当然很好,却远远称不上完美。计策本身没什么大问题,问题在于人心和外部因素。
大军压堡,需要有人出来带头死战,可要是在一个商业帝国,举堡投降也是需要一个领头人的,这人不仅要能服众,还要能在自己和太平堡之间争取最大的利益,在封堡之前,商会会长应该是有这威望的,可现在封堡后是什么情况,不好说。要是没人领头投降,这个缓攻之计就算失败一半了。
张亦隆看了眼在远处垂头丧气的高志节,看来还得从他身上挖些情报出来。
作为一名受过专业训练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前军官,张亦隆太清楚情报对于作战决策的意义了,别说现在的振威军还没有足够的实力轻视任何人,就算未来振威军有了绝对的优势,却也不能随意挥霍人命。
更何况,前几天偶遇的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让张亦隆始终有一种如鲠在喉之感。别说此时的振威军了,就是历史上那些名震天下的精锐劲旅,顿兵坚城之下,一旦后路被断或是受到意想不到的背刺,就有可能出现全军崩溃的情况。
现在的振威军绝对经不起这样的损失,训练时间稍短的振威军也不可能经受得起这样的背刺,就算袭来的只是一支千余人甚至是几百人的蒙古骑兵,也会在这些新兵中引起极大的恐慌。
他们在草原上,被蒙古骑兵的威名震慑太久了。只有经过一次乃至数次大胜才能破除他们心中的“恐蒙症”,现在还不行。
尤其是那些还没训练的新兵,看着远处有些乱哄哄的板申百姓,张亦隆无力的叹了口气,自己到底不是明末的那些农民军,给破产农民把刀枪就当兵用。
一是草原上没有如此多的人力资源可供消耗,二是自己还真狠不下心来通过战场淘汰来解决新兵质量不行的问题。
如此一来,不管是自己亲自指挥还是让于硕指挥,在围攻太平堡时,都要留出一支足够兵力的预备队预防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的偷袭。
之前自己三人制订计划之时想得是速攻,就算鄂尔多斯万户得到消息,动员兵马到来,面对着已经占据了太平堡的振威军也很难有所作为。
可如果要是用一丈红的缓攻之计,就有可能出现振威军还没拿下太平堡,背后却出现鄂尔多斯万户骑兵的不利情况。
必须早做准备,无论是兵力还是思想,不得不防啊。
张亦隆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个黑衣人给自己那么强烈的危机感,完全无法解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杀人还是诛心(上)
想到这里,张亦隆叫过身后的一名长刀手,让他去找董一振过来,看着长刀手急匆匆的背景,张亦隆就想要骂娘,此时要有个无线电台多好,哪怕是老掉牙的701型步谈机也好啊。
现在这通信全得靠吼,张亦隆开始理解为什么古代大将个个都膀大腰圆了,肚子里没点底气,喊声不够高,连身边的人都听不见,就别想着指挥其他人了。
董一振快步赶到,简要的汇报了一下警戒情况,张亦隆点点头,手中马鞭一指远处闹哄哄的人群,“说说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董一振看了一眼张亦隆马鞭所指方向就感到一阵头疼,摘下头盔擦了把汗后,开始介绍起来。
随着他的讲述,张亦隆才明白,这些壮丁的来源完全可以用复杂二字来形容,虽然从表面来说,这些壮丁及他们的家属俱是来自于板申,但细究之下,这些人居然来自七个板申,包括离归化城可谓近在咫尺的羊盖板申、圪老板申等,就算是距离稍远的乃莫板升、黑炭板申、攸攸板申、乃尔刀板申等实际上离归化城的距离也不过一二日。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些板申百姓是在土默特万户权贵的眼皮子底下集体出逃的!如果这还不叫打脸的话,张亦隆实在不知道什么叫打脸了。
穿越三人组一直小心谨慎的控制着不大规模从各个板申招兵就是为了不过度刺激土默特万户权贵敏感的神经,毕竟就算是穿越三人组也不能违心的说自己创建的新军不是一支以汉人为主的军队,更何况这还是一支不受土默特万户控制的军队。
这样的军队自然需要一个稳固的政权提供支持,只要待遇不算太差,势必会吸引来大量的生活在口外草原的汉人。
张亦隆甚至敢说,就算把现在振威军的待遇砍一半,还是能吸引来一大堆口外各个板申的汉族百姓,原因很简单,只要不傻就能看出来蒙古左翼的林丹汗不仅西征在即,而且胜算极大。一旦林丹汗控制了整个蒙古右翼,各个板申中的汉人的命运可就不好说了。
如果说太平堡的有钱人还能有举家内迁这一选择的话,各个板申的百姓恐怕就只有坐以待毙一条路了。
现在振威军的出现给了这些百姓一个全新的选择,跟着一支军队更安全吗?当然不,这一点就连张亦隆都不能否认,什么年代军人都是高危职业,在明末乱世更是如此,说死就死了。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不投军恐怕会死得更快,更凄惨。
有人来投奔确实是好事,但这些汉人百姓的集体出逃却给穿越三人组带来了一个两难的问题,收留他们就要冒着和土默特万户权贵翻脸的风险,就算是达阳能压住一些反对的声浪,但以他的地位和权势绝对不可能压住所有的声音,一旦有土默特万户的权贵率自己本鄂托克的人马出来追捕或是讨要逃跑的居民,那么振威军要不要把人还回去?
不收留的话,问题更大,拿下太平堡后振威军马上就要扩军,扩军就需要人力资源,重商的太平堡是不可能提供足够的兵员的,只能从各个板申中招兵。如果此时拒绝前来投奔的板申百姓,等到日后招兵时只会更加困难。
一旦在短时间内招募不到足够的合格兵员,振威军又如何能在战场上击败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林丹汗呢?现在的振威军,别说什么机枪大炮了,想在林丹汗西征前给全军普及火绳枪恐怕都是件难事。如此一来,不管穿越三人组乐意不乐意,与林丹汗一场血战的兵员损失恐怕不是个小数字。
打败了自然是全军覆灭,可打胜了之后要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振威军也好,穿越三人组也罢,恐怕也会在庆功宴上被一众蒙古右翼的权贵们把脑袋砍下来。
草原上,拳头硬才是道理!这就意味着,振威军不仅要击退林丹汗的进攻,还要保留有足够的实力避免被蒙古右翼一口吞下。
什么叫足够的实力,首先就是要有足够的人力。
现在有了这新增的将近五千人,确实可以极大的缓解振威军的人力短缺问题,特别是这一千多壮丁的加入可以说是一场及时雨,如果按草原上的规矩,把这些人中所有14岁以上的男丁全部征发的话,轻松就可以获得二千以上的新兵。
就算不能让这二千余人马上投入战斗,起码也能当长夫用用。问题在于,收留这些人之后怎么处理和土默特万户上层的关系。
看到张亦隆陷入沉思,董一振早就停止了讲述,直到张亦隆扭头看过来,这才重新接着讲。
通过董一振的讲述,张亦隆才得知这几个板申的百姓居然是通过小商小贩们秘密串连在一起的,经过二十多天的准备,抛下所有的不能带走的产业,赶着牛车、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背着娃,按事先约定的时间统一从各个板申出发。
在草原上汇合后,青壮年在前开路和捕猎,女人和老人负责宿营和生火做饭,一连走了四天,这才在半路上碰到了于硕带着的振威军主力。
说到这里,董一振不由得大笑起来,“他们生火做饭的烟柱能在五六里外看到,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转移牧场的蒙古人,等展开队形围上去才发现是一大堆衣着各异的汉人百姓。”
相比他的轻松,张亦隆却眉头紧皱,“这么有组织性?又是白莲教组织的?”
董一振点头道:“是,他们之所以逃出来,也是因为达阳台吉已经对各个板申进行过一轮剿杀了,听说还要再来一轮,他们这些小头目就坐不住了。”
“果然,”张亦隆目光阴沉的扫向远方,“于帅怎么说?”
董一振小心翼翼的说道:“于帅的意思是,现在开刀杀人不妥当。把他们打散了分入各营中,监视起来,稍有异动就军法处置。”
“可以。”张亦隆想了想,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没有之一,“这事你亲自安排,绝对不能让白莲教在我们振威军中传播开来,否则,我先杀你!”
“是,大帅放心!”董一振身躯微微一振,退后半步,抱拳施礼。
“你还要抽调100人对这些新兵进行突击训练,起码要他们能担负起长夫的工作,我们马上要打大仗了,长夫军中能打仗都要上战场了。”
听闻此言,董一振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大帅,是太平堡?”
“对,”张亦隆没打算瞒着这个很快就要升任振威军步军统领的中年人,“太平堡的变化已经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不能再等了。”
“加上我们这次碰到了鄂尔多斯万户的骑兵,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张亦隆长叹一声,提前进攻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 杀人还是诛心(中)
事到临头,有些原则也只能先放一放了,张亦隆无奈的摇了摇头,下了某个决心,“老董,对于这些新兵,你有什么想法?”
董一振早就有了腹稿,所以回答的很干脆,拆分。身体条件最好的,直接补充到步军营或是马军营中,跟随其他人一起行军和打仗。身体条件不那么好的和岁数小的,直接补入长夫军中,
张亦隆有些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把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之人直接补充进去,真的没问题吗?”
这回轮到董一振一脸问号了,“没什么问题啊,我之前在大明边军之时就是这么直接抓丁补充进来的,刀枪使用一教就会,到是阵形变化这块就会慢一些,不过只要补入的新兵数量不超过三成就没什么问题。”
“听说当年戚少保在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只不过每天练兵的时间要更长一些,效果自然也更好。只不过后来的大人们都只想着养几百家丁就够了,其他边军的训练也就没人管了。”
“哦?家丁很能打吗?”对于明末北方边军中的家丁现象,张亦隆是看过不少资料的,可那些毕竟只是纸上谈兵,真正的家丁是什么样的,穿越三人组谁都没见过。
“我想想啊,”董一振思考了片刻,“恕我直言,大帅,如果是步军对阵的话,除了辽东以外,其他大明边军中家丁也就是和振威军今天这样子差不多,也许火器更多一些,但总得来说,旗鼓相当。”
“但要是论马军的战斗力,我们就差的远了,周大人训练的重甲骑兵时日尚短,要是时间更长一些可能还好点。现在要是与大明边军的骑马家丁相比,还不行。”
“骑马的家丁战斗力这么强啊?”这让张亦隆有些意外。
“您想啊,大部分家丁拿的军饷和口粮都快和小旗差不多了。万余边军中也挑不出一千名家丁,真正的百里挑一,自然可说是个个精锐了。”董一振叹了口气,“只不过,军饷和口粮都给了他们,其他边军就要时不时饿肚子了。”
“在你看来,如果训练半年,再加上有一定的火器,振威军能不能和大明边军中的精锐对抗?例如宣大劲旅或辽东明军?”张亦隆抛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一支用现代化军事训练理念训练出来的军队到底行不行?
“半年……”董一振很明显是想过这一问题,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答案是不是合眼前张大帅的心意,还有就是他想知道张大帅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不是想要南下,”张亦隆马上意识到他在担心什么,“我就算对大明江山有兴趣,就凭现在这点人马也不会蠢到南下的,放心吧。”
“我就想知道你们这些曾经在大明边军中当过军官的人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
董一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答案,“不瞒大帅,我们私下也经常讨论此事,三位大帅的练兵之法,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完全出乎意料。”
张亦隆举手制止了他的溜须拍马,“直接说结论就行了,拍马屁这事可以免了。”
“我们认为,半年训练之后的振威军绝对可以与宣大劲旅或是辽东军一战,只不过想要稳操胜券还差那么点意思。”
“除了实战经验不够以外,还差什么?”张亦隆笑着问了一句。
听到张亦隆这句话,董一振被吓了一跳,他开始怀疑张亦隆派人偷听了自己几人的对话,不然怎么会说出这句和当时在场某人一模一样的话。
当时那个曾经在大明边军当到百户的中年人手端酒碗,碗中的高粱烧没有晃出来一点,手稳心更稳,笑着问出和张大帅一样的问题。
不等在场众人想出答案,那个跟着杨公公纵横草原的周洪新喝了一口酒,给出一个意料不到的答案:“缺骑兵,不仅缺可以用来冲阵的重甲骑兵,也缺游弋四方的轻骑兵。一旦敌军溃败,你们如何追杀百里?”
想起这一幕,董一振就把周洪新的原话讲了出来。
张亦隆嘿嘿一笑,“这话对,也不对。”
“啊?”董一振没想到张亦隆居然会这么说,在他们几人看来,周洪新这话就什么不对的地方。
“我们确实缺乏骑兵,有限的时间也不允许我们把更多的资源投到骑兵上,注定我们目前只能是一支步卒为主的军队。”张亦隆一边在营地中到处转悠,一边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但你别忘了,我们是有盟友的。”
董一振顺着张亦隆的眼神看向北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帅,说的是达阳大人?”
“大成台吉鄂托克应该能动员数千骑兵吧,我们打个折扣,就算只有3000骑,配合我们作战也足够了。”张亦隆走到已经搭建完成的牛皮大帐前,前后检查了一下,满意的点头,“我知道指望蒙古骑兵是要冒极大风险的,但我们没办法。”
董一振沉默了,他好歹也是大明边军正统的军官出身,知道从头开始创建一支军队有多难,想要创建一支精锐劲旅更是难上加难。短短数月,振威军已经初见成效,这让董一振等前大明军官都觉得不可思议。
更加让他们觉得不可理解的是,这三位大人居然想要带着这支建军不到一年,人数不到五千的军队去正面迎击十万蒙古铁骑,还想着能打赢?!
更更让人无语的是,包括他在内的振威军大多数人居然相信他们能办到,直到今天,董一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相信了这种鬼话,还是深信。
“老董,今明两天,你就多操点心,尽快挑选新兵补充到各营,接下来我们起码要打两场硬仗了。”张亦隆拍了拍董一振的肩膀,“我能依靠的也就是你们这些当过兵打仗的。”
董一振只是抱拳,后退半步道:“大帅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送起董一振后,张亦隆继续带着人在营地里转悠,说不上是在监工,只是想着和这些分别几日的部下打个招呼,拍拍肩膀,聊几句家话,谁也不知道下一场大战后还能有几人还有机会和自己拉拉家常聊聊天。
营地建设已近尾声,壕沟已经挖好了,还植入了尖头木桩,只是碍于时间仓促,植入的密度远没有达到张亦隆制订的营制,不过也算是看得过去了。
一丈宽的壕沟后面是一道木栅,木栅是现成的,算是高家商队免费赠送了。如果说这些防御措施还算正常的话,木栅后面的拒马则是让高家商队和两家镖局镖师都大吃一惊了,一个小小的临时营地就要三层防御工事,再加上已经在拒马后列阵的弓箭手和那些个挂上牛皮袋的奇怪火器兵,真可谓戒备森严。
候老镖头看着四周一队队走过的长枪手,不由得紧皱起眉头,老镖头非常反感这种外松内紧的布置,有什么事就不能明着来吗?这种刀架脖子上却非要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装给谁看?还不如那些直来直去的马匪来得爽利!
“老镖头,你觉得信得过他们吗?”单尚先的腿伤略好一点,又喝了几碗奶茶,吃了碗炒米,精神了不少,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些巡逻士卒中暗藏的杀意。只不过,现在兵器被收,又被分隔出几部分,想要反抗是没一点成功的可能性。
可单尚先就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他不是没有和大明军队打过交道,打过,而且不只一次,自己的刀上就沾过大明边军士卒的血,自己兄弟的脑袋也曾被装于木笼中悬城示众,他可是宁信马匪也不信军队。
“不信又能如何?”候老镖头开始往烟锅里装烟,“就算把兵器马匹都还给你我,你觉得打得过还是逃得了?”
单尚先一时无言,虽然他觉得打是打不过,可真要跑,跑回太平堡的机会总还是有的,只不过身为一家镖局的镖头,孤身跑回去,还不如战死在这里。
“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这么支军队,真是见鬼了!”相比候老镖头,单尚先手下的镖师和趟子手损失更为惨重,虽说都是自愿的,可要说不肉疼却也是胡扯淡的事。
“我也觉得奇怪,蒙古人怎么会允许一支汉人军队的存在?而且他们也没打得蒙古人的旗帜,盔甲既不像是大明也不像是蒙古人的。”候老镖头把一口浓烟吐向空中,此时此刻的他,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第二百七十章 杀人还是诛心(下)
“两位镖头,大帅有请。”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两位镖头同时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年轻人正在用冷淡的眼睛看着他们,这人之前自我介绍过,振威军步军参将兼前营营官吕少威。
两位镖头虽然不知道这个步军参将是多大的官,可从周围那些士卒对此人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个大官。
看到此人冷淡的眼神和同样冷冰冰的语气,围坐在两位镖头身边的几名镖师都站了起来,就算是手无寸铁,也不能看着师父白白送死。
吕少威还没说话,站在他身后的一队前营腰刀兵马上就把手按在刀柄上,有些人手中的腰刀甚至都已经出鞘了寸余。
吕少威挥手制止了手下,“大帅有令,是请二位镖头过去谈事,没有任何要加害的意思。”说到这里,他用下巴指了指单尚先,“单大镖头腰间的短剑犹在,我们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这话说得单大镖头一阵脸红,赶紧示意大家坐下,对方真要杀人灭口,也不需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候老镖头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在观察这位吕参将和他身后的士卒,越看越心惊。以老镖头走南闯北的见识,还真不认为现在的这支军队有多精悍,只能说比一般的大明边军是要强些,真正让老镖头心惊肉跳的是一种弥漫于这支军队中的乐观和昂扬的斗志,一种永不妥协,永不服输的劲头!
这是候老镖头在其他大明边军身上见识不到的东西,就算是名动天下的宣大劲旅,看到得更多的只是士卒的骄横和军官的傲慢。
所以在听到吕少威的命令之时,候老镖头就已经示意身边的徒弟和兴盛镖局的镖师们不要乱动,听天由命即可。在此之前,他的爱徒梁正仲已经被叫走了,好在从现在的位置可以看到梁正仲只是被叫去解说心爱的鸟铳。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人此时感觉到一阵阵疲倦袭上心头,真的老了。听天由命吧,只要对方提出的要求不太过分,就都答应了吧。
那位张大帅召见他们的地方是在新搭建的牛皮大帐篷之内,说是牛皮大帐篷实际上就是一顶崭新的大蒙古包,从蒙古包的规制和外罩的丝绸就能看出这是一顶为蒙古台吉一级的权贵准备的豪华大包,从中也可以看出这支军队和蒙古土默特万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站在蒙古包门口的是两名神色冷峻的长刀手,见吕少威带人前来,各自退后半步,抱拳行礼后这才拉开包门,示意众人可进。
包是蒙古包,可包内就完全是汉式装饰了,地上铺了细毛毡,上面摆着几套桌椅,居中一人高坐几案之后,兽皮椅之后高悬一面巨大的“振威”军旗,几名佩刀悬剑的侍卫散站四处,看似轻松,实则杀意冲天!
此时天色尚早,阳光从包顶的通气窗射下,蒙古包内并不阴暗。只是居中那人坐于阴影之中,让候老镖头和单尚先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悸。
“两位镖头,请坐,放心吧,这不是鸿门宴。”阴影中的人语带亲切,“今天只是和几位说点正事。”
几位?候老镖头和单尚先这才注意到已经有二人坐在右侧,是高家家主高志节和高传礼,二人脸色凝重又有些疑惑,看来也不知道被叫来这里要谈什么事。
一名少年侍卫按刀前行几步,把候老镖头和单尚先领到了左侧桌后。
桌上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一砚一笔两本粗纸制成的册子,一个用来装奶茶的木碗,再无一物。
一个漂亮的侍女脚步轻盈的走进来,给每人面前的木碗中倒入奶茶后就转身离开了。
候老镖头和单尚先看了眼姑娘的背影,有些惊讶的对视了一眼,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这群蛮汉之中居然还是……。
居中之人坐直了身子,阳光照在他脸上,却没有减少丝毫的阴沉气氛,“我姓张,张亦隆,振威军大帅。”
“四位,请你们注意我下面要说的话,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而是我在下达命令,你们只有二个选择,要么服从,要么抗命,抗命者死。”
就连对张亦隆最没有好感的单尚先都要承认,光听语气,中正平和,不温不火,不卑不亢,可就是有一种隐约的杀意潜藏其中,让人听到就要觉得后背发凉。
张亦隆扭头看向高志节,“你放心,振威军只取你财物的三成财物,不会多取一分一毫。”
不等高志节放下心来,就听到了另一句堪称晴天霹雳的话:“但我们要在高家中征兵,所有的家丁仆役,10岁以上40岁以下的,身体健康的,都要从军。”
高传礼一听就炸了,刚要跳起来,就听见耳边传来“呛啷”一声,一口雪亮的雁翎腰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吕少威冷笑一声,“动就死。”
冰冷的触感让高传礼瞬间冷静下来,他讪笑着重新坐好。
吕少威重新收刀入鞘,但仍站在高传礼身边,让后者不由得冷汗连连。
“听我说完,”张亦隆没有看向高传礼,只是盯视着高志节,“当然,我也能体会到高老爷身为一家之主的难处,所以我给你五十个名额,你把他们的名字写在册子上,只要这些人不自愿报名从军,就能跟着高老爷一起离开。”
“如果这些人中有人自愿从军,那么高老爷可以从被强征入伍之人中重新挑选一人,只要不超过五十人,都可以。”
高志节没有讨价还价,因为刚才吕参将的腰刀出鞘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自己的脖子不比二弟的更硬,可商人的本能还是让他在张亦隆的话中看到了一丝机会,他小心的组织语言,“张大帅,您也知道身为一家之主确实很难。如今我们高家举族内迁,只留五十名家丁仆役确实是太少了。不知大帅能不能再通融一二?”
“能,不过,”张亦隆脸上掠过一丝笑意,商人果然就是商人,刀架脖子上也要讨价还价,“你只要如实写出太平堡封堡后商会的变动和守备情况,我可以考虑再增加30个名额。”
太平堡?!高志节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脸震惊的看向张亦隆,“大帅是要兵发太平堡?”
“怎么?不行吗?”张亦隆此言一出,一名少年侍卫就按刀而出,双眼只盯着高志节的脖子,好像在选择在何处下刀最省力。
高志节用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不敢,大帅兵强马壮,区区太平堡自然不在话下,既然大帅想要知道太平堡封堡之后的情况,我马上就写。”说着,抓起桌上的毛笔就要在册子上开写。
“高老爷,我提醒一句,”张亦隆端起木碗喝了口奶茶,淡然道:“你写在纸上的就得是实情,如果刻意欺骗,就算你举族内迁,我还是有办法取下你的脑袋。”
话中冷冰的杀意让高志节浑身一抖,马上拱手道:“不敢,不敢。”
张亦隆扭头看向候老镖头和单尚先,“二位镖头,实话实说,我要征召你们二家镖局所有的趟子手,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
有了高传礼的教训,二位镖头都没吭声,肯定还有下文。
“作为交换,你们二位可以提条件,只要不太过分,我都能同意。”
二位镖头再次对视了一眼,这条件开得也太优厚了。
候老镖头拱手抱拳道:“老朽先行谢过大帅,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老人家随便问。”问当然可以问,答不答可就另说了。
“兵凶战危,大帅,您真的要强征吗?”候老镖头已经做好了挨打甚至挨刀的准备。
“没办法,”张亦隆没有生气,更没有发火,只是平淡的说:“林丹汗西征在即,我要集中所有的力量。不过,既然老镖头问了,我可以把答案提前说一下,强征的二流子手也好,家丁也罢,只需要从军一年,一年后即可离开。”
“期间的军饷、口粮、安家银等与振威军其他士卒完全相同,死伤抚恤也是完全一样,分毫不差。”
候老镖头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种好事?还有这样的军队?抓丁从军后还有期限?
张亦隆看出了候老镖头的惊异,端起奶茶碗一饮而尽,“至于说我的话能不能信,老镖头,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很难相信,我只能说让时间证明一切吧。”
听闻此言,候老镖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信?不信?好像都不合适。
一时间,蒙古包内没人说话,安静的有些吓人了。
没想到打破僵局的是高传礼,他没有抱拳,反而盯着张亦隆:“张大帅,不知道某军军饷多少?”
张亦隆对着这个看似肥胖,实则精明的高家二老爷有了一点正面评价,“高二爷问的好,在我振威军中,步卒月饷4两,马兵5两,不扣建。”
没等高传礼从这一惊人的数字中清醒过来,张亦隆就再加了一把火,“而且我们振威军中士卒吃粮是不扣军饷的。”
高传礼把这短短二句话消化完后,深吸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张大帅,您这是杀人还带诛心啊。”
一个步卒,不算数额未知的安家银,在振威军中当兵满一年就能到手48两银子,再加上吃饭不要钱,真心省着点花估摸着能剩下45两左右。哪个家丁手上有了小50两银子还会跑回去给高家当家丁?自己买几亩薄田或是开个小买卖,再娶个媳妇不好吗?且不说如此高的军饷,真要是每月按时关饷,一年后恐怕就没几人舍得离开。
劫了高家的财,还要挖高家的人,这些家丁可是吃高家饭长大的!现在白白就这么被强征走了,而且一眼可见是有去无回,也难怪高传礼咬牙切齿的说了句,杀人还要诛心。
张亦隆笑了笑,没说什么。
留你条狗命就不错了,你这种人本应该是被革掉命的,只不过是时机不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