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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云当全文阅读

作者:妖塔塔     栖云当txt下载     栖云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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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醒

    “谁?”

    随着陈旧的大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响,久坐在殿内的女人意识到有人站在了门前。

    像正在欣赏一件腐朽破败的玩物那般,用极其轻蔑的目光打量着她。

    她目不能视。

    被困在这里太久了,双眼早已随着流逝的时间一起腐烂发臭,肉皮长在了一起,早已经睁不开了。

    即使双眼看不到,她也能想象得到——如今这位侧妃正是得意时,该是怎样一副珠光宝气艳丽无双的样子。

    是啊,从前他就喜欢将那些贵重的、奢靡的玩意都赏赐给这位侧妃。

    她总是那样的明艳照人,雍容华贵……难怪,新来的小仙倌儿们,总是将这位侧妃——错认成承华宫的正妃娘娘。

    “阿姐此番病了多时,帝君……要我来看看,你是否还活着。”

    说罢,就笑得直不起腰了。

    她这样一位正妃,当真是多余呢。

    贱命一条,没想到竟还活着。

    “劳你们牵挂,还有口气。”

    她说。

    心寒了大半……

    不,早已经寒透了。想来,如今他们大概都在盼着她尽早死去,才不会碍了他们的事。

    偏她命贱,占着这正妃之位,一时半会儿倒也死不了。

    他们便要折磨她。

    将她关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任她腐烂,让她生不如死!

    可当初,是他说要娶她的呀。

    是他不远千里找到了她,问她,“阿臻,你要不要嫁给我,做我的王后。”

    是他将她带到这九重天阙,告诉她,“阿臻,从现在起,你就是承华宫的正妃娘娘了。”

    骗子……

    他就是个骗子……

    “他呢。”她问。

    这么想要让她死,也该亲自来一趟,了却这些年的恩恩怨怨了吧。

    “帝君说了,这点小事不必他亲自费神。”侧妃对比嗤之以鼻,待看清了那正妃的样子后,更加觉得恶心。

    没想到她被关在这里九年,竟还未散尽魂魄,也倒是怪痴情的。

    小事……

    原来,他只当这是小事。

    柏渊,夫妻一世本已是错,是我贪心,恋你风流。如今,愿前尘往事尽归尘土,从此我与你,再无羁绊。

    那一夜,九重天阙起了风。

    承华宫里,殒了位凡间里来的天妃娘娘。

    ……

    21世纪。

    夜色浓如重墨。

    几个怕死的胆小鬼,簇拥在朱小舟身后,小心翼翼地踏进了——这传说中因为闹鬼才被迫停工的工地。

    “你到底行不行啊?”赵彦胆战心惊地留意着四周围的一切动静。“看到了吗?”

    “还没,还没。”

    朱小舟装模作样地摆弄着手里的罗盘,不知是不是因为手生了的缘故,看起来实在不怎么专业。

    “他们说,就是在这儿看见了陆静,这么多年了,难道她一直在这儿?”丁蔓蔓诚惶诚恐地说道。

    陆静是他们几个的好朋友。

    几年前因为帮助他们几个作弊,被学校取消了成绩,谁知道她竟然会突然之间想不开,跑到这里来寻死。

    等到她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早已经腐烂发臭了。

    据说,她的一双眼睛都被飞来的野鸟给吃了。

    别提多惨了。

    最近有人说在这里见到了陆静的鬼魂,于是他们就在传,陆静自杀后一直留在这里没有走。

    还特别找来了朱小舟,来帮他们超度陆静的冤魂。

    朱小舟——著名“小神婆”。

    她经营着一间外婆留下的当铺——已经快要倒闭,揭不开锅的那种。

    为了混一口饭,她是什么活都敢接。招摇撞骗是看家的本领,昔日的这些老同学从没拿正眼看过她。

    “她肯定是还在怨我们,要不是我们当初逼她帮我们作弊,她也就不会被学校取消成绩了。”高阳说。

    一行人顺着楼梯爬上了四楼。

    据说,当年陆静就是在这自杀的。

    一群人紧张得不行,好像真的有鬼会突然冲出来一样。

    “你到底看到了没有啊!”丁蔓蔓催促着朱小舟。

    “还没。”

    朱小舟是真的没什么发现。

    “我可不敢再往前走了,要不然你自己过去吧。”高阳突然松了手,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紧接着,丁蔓蔓、赵彦等人也纷纷放手,谁也不肯往前走了。

    “这样,我再给你加两百块钱,你……你自己过去看看!”丁蔓蔓提出加钱。

    “这个嘛……”朱小舟故作为难,搓了搓手指,意思是拿钱。

    丁蔓蔓火速掏出手机,转了200块钱给她。

    钱一到账,朱小舟眉开目笑。“放心,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说完,收起了手机,走向了边缘。

    罗盘突然有了异样的反应。

    朱小舟却没在边缘看到什么,刚转过身想要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什么。

    脚底下一滑,当场踩空!

    来不及提醒,她的身子向后栽去。

    甚至连惨叫都没一声,顷刻间就落了地。摔在他们一早布置好的陷阱里!

    “她不会真的摔死了吧?”丁蔓蔓又兴奋又害怕。

    “不可能,咱们在底下垫了东西的。”高阳说,他们一早就商量好了,看不惯朱小舟整天装神弄鬼的样子,决定狠狠整她一回。

    才设计了这一次的计划。

    “走吧,让她在陷阱里待一晚上,明早咱们再报警,说有人掉进这里面了。”赵彦拖走了大家。

    他们一群人熙熙攘攘地火速撤离。

    却没有人听到,朱小舟摔在陷阱里气若游丝的那一句,“在你们后面啊……”

    血顺着后脑流下。

    越聚越多。

    这一天恰逢七月半。

    从陷阱里望向天边,一轮圆月高悬于天际,明亮透彻。

    朱小舟眼底出了血,浸着鲜血的眼珠子看到的圆月,变成了血月……

    “呃……”

    天快亮的时候,栖云当老旧的铁门被拉开了,一个颤颤巍巍的人影走了进去,俯下身,在柜台底下努力翻找着。

    一只手按着不断流血的后脑勺。

    “我记得在这儿呢呀。”

    “老板,赎当。”

    突然有人走进了当铺。

    “稍等!”朱小舟应付了一句,慌慌张张地找着止血的绷带。

    上次明明有没用完的,她记得塞在这儿了,怎么不见了?

    顾不上找了,随便拿了块布擦了擦身上手上的血,唯恐耽误了生意。

    “您要赎的是哪件?”

    一抬头,却看到那人已经走进了店里,站在一排排的货架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仅一个侧影就让她分了神。

    这人……

    好奇怪的打扮呀。

    就像那古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在这古朴的小店里,衬得他的气质脱俗清冷。

    他的五官轮廓,是朱小舟从未见过的那种好看。

    想不到这世上,当真还有美成这样的男人?

第2章 白衣男子

    “我要赎一条发带。”男人说。

    “发带?”

    朱小舟明显感觉到后脑的血又流下来了,不过生意当前,什么都是小事。

    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实在不记得外婆的当铺里,有这样一件当品了。

    可又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放过眼前这条——大鱼。

    “那我得给您找找!”

    虽然不记得有,但这并不影响朱小舟决定在他身上狠捞一笔的决心。

    这人的衣着打扮有些怪异......

    但往往正是这样怪的人,反而越有钱。

    她在架子上翻腾起来,“您要找的发带,大概是什么样的?”

    如果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发带,谁会抵押到当铺来啊?

    八成是绣了金丝,坠有宝石,工艺复杂之堪称国宝的那种——不过那种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们这样的小店里呢。

    “你受伤了。”

    男人看到了朱小舟后脑的伤势,语气淡淡的问了一句。

    随后,只是抬了下手......

    “没事的,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死不了——”话音未落,她就手摸了把刚刚还在流血的后脑勺。

    伤呢?

    手上的血都没了——

    跟做梦似的。

    她明明记得,从四楼摔下去的时候,后脑勺磕在了陷阱边上,撕裂了一个口子。

    伤口处摸起来是软软的,一直有鲜血渗出。

    怎么没了?

    管他的,先找发带要紧。“您要赎的那根发带,有什么特征吗?”

    “重云锦。”

    男人说了一句。

    重云锦?那是什么东西?

    朱小舟听得糊里糊涂,自小她就跟着外婆长大,这当铺里的物件如数家珍。

    却从没有听说过什么重云锦的......

    这男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几次偷偷打量,余光瞅到角落,一个装有典当物的四方盒子里,露出丝织品一角。乍一看去,和男人所要赎回的发带,大同小异。

    都是细细长长的。

    “找到了找到了!”朱小舟一边念叨着,一边将那丝织品扯出,装在一个空的箱子里。

    装模作样地搬了出来。

    当着男人的面,打开了箱子。

    一道霞光掠过,似有浮影闪现。

    顷刻间有五色云影,飞快自眼底一闪即逝。

    好像走马观花。

    朱小舟只觉得自己有那么一刻花了眼,甩了甩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从箱子里掏出那条锦带,“您要赎回的是这件吧?”

    “这件?”男人也在犹豫。

    像是也记不清了。

    朱小舟刚觉得机会来了,正要忽悠着男人掏钱赎回。

    手里的带子却突然被人抽走......

    “欸?欸!”

    朱小舟注视着带子的一边,顺着带子被抽走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着白色丝质长衫的男人,站在了柜台前。侧襟,盘扣,手指修长,捧着那衣带看得出神。眉眼间有一种风情妩媚,难以言喻,无法形容。

    朱小舟一个女人,都觉得在他面前自惭形秽。

    今儿是什么日子啊,当铺里来了这么多赎当的......

    还都是好看的男人。

    可一抬头,最早出现的那人,却不见了踪影。

    人呢?

    朱小舟四处寻找,放眼店里,那男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奇了怪了?莫不是见鬼了吧......

    “先生,这带子是——”朱小舟刚要解释,这带子是别人要赎当的东西。

    “我终于找到它了。”他却说道。

    这么说来,这带子......是眼前这个男人的了?管他是谁的,反正今儿是要赚上一笔了,“先生,这带子可是您要赎回的东西?”

    “今夜子时,自有人会来赎回。老板你只管带着东西前往,定不会亏待了你。”

    白衣男子留下一句,转身出了门。

    要赎当,还得今夜子时?

    “先生,先......”朱小舟追了出来,却不见了白衣男子的踪影。

    嘿,奇了怪了!今儿可真是邪门了!

    鸡鸣三遍,天就亮了。

    朱小舟捧着一把点燃的檀香,对着一排神像鞠了三躬,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对着当铺各个角落诚心地拜了拜,才把檀香插在了香炉里。

    天亮后,聚在一起的赵彦等人,最终惴惴不安地报了警。

    警察到了现场后,找到了他们所说的陷阱,也发现了大量疑似人血的血迹,却没有找到他们所说的那个人。

    于是,将这当成了一场恶作剧。

    警告过他们后,就离开了。

    赵彦、丁蔓蔓、高阳再加上另外两个人,因此怀疑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量过后,回到了昨晚他们诓骗朱小舟摔下去的陷阱查看。

    那是一个蓄水池。

    他们在蓄水池里垫了几个大轮胎,铺上了落叶。

    昨天夜里,朱小舟就是从四楼边上摔下来的......

    按照他们的设计,最起码也得摔断个胳膊,摔断条腿的。今早等着他们报警,人肯定还在陷阱里,狼狈不堪。

    经过这一晚上,足够她吓破了胆,从此以后都会老老实实的了。

    万万没想到。

    人,却消失了。

    陷阱边上,有血。

    “这么多血,她不会死了吧?”丁蔓蔓开始害怕了。

    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八成是摔下来的时候,并没有按照他们设想的,直接摔进陷阱里。

    难道,是在边上磕破了头?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真磕破头的话,人还有的活吗?

    “怕什么!”高阳大叫一声,“人要是死了,尸体还能跑了不成?”

    既然尸体没有留在现场,就说明......

    人还活着。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可是丁蔓蔓一抬头,就发现赵彦的脸色很不好,“赵彦,你没事吧?”

    “不知道。”赵彦努力调整着呼吸,按着胸口像是呼吸困难,“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事,再发消息给我吧。”

    他的脸色发青发黑,脸上有像毛细血管一样蔓延的纹路。

    看得人心里发瘆。

    “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其他人附和,生怕下一秒他就栽倒在这儿。

    赵彦曾是陆静的男朋友,陆静又是在这儿自杀的。

    丁蔓蔓理所当然地以为,赵彦是想起了陆静,所以心里不痛快了。

    但她并没有注意到,高阳的脸上也浮起一抹惊恐,好像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什么。

    另外两个跟着起哄的人,本来和陆静的事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是跟着丁蔓蔓一起凑个热闹,现在瞧着事情闹大了,就想抽身走人了。

    “蔓蔓,那我们也先回去了。”

    “就是啊,一晚上没回家,我妈肯定生气了。”

    说完,不等丁蔓蔓做出反应,就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只留下了丁蔓蔓和高阳两个人。

    “我有办法!”丁蔓蔓说。“如果朱小舟还活着——”

    掏出手机,点开朱小舟的头像发了个20块红包。

    还没等她说完,红包已经被成功接收。

    朱小舟那边发来个表情——谢谢老板。

    “看吧,我就说她肯定还活着。”丁蔓蔓也松了口气。

    但她不知道的是,他们已经惹上了大麻烦。

第3章 大户人家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朱小舟惦记着那白衣男子的话,想着定是赎当的人来了。

    一溜烟从床上爬了起来。

    “来了来了!”

    可是打开门,却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一位打扮怪异的老伯,站在马车前,像是等候多时的样子。“您带上东西,跟我们走吧,我家小姐在等着您了。”

    这怕是......真遇上鬼了吧。

    朱小舟刚要退。

    却见那老伯掏出两枚银元,抬手递了过来,还要朱小舟亲自去接。

    朱小舟想着,万一真的是钱,不接着岂不是亏大了。

    立刻赔着笑脸双手接过,拿在手里一看——好家伙,真是袁大头啊!?

    嬉笑着放进嘴里咬了口,“这玩意等到白天了,不会突然变成纸糊的了吧?”

    老伯一愣,摇了摇头。

    “您尽管放心。”

    “成!”确认了袁大头的成色,朱小舟心里暗爽,回到铺子里将那带子仔仔细细叠好,放进了箱子里,抱着箱子就出了门。

    老伯示意她上车。

    犹豫了一下,最终败给了对金钱的欲望。

    朱小舟乖乖坐上了马车。

    老伯跳到车前坐下,驾车的车夫一扬鞭子,抽在马儿身上,马儿拉着车往前走去。

    朱小舟抱着那个能让她发财的盒子,留意着窗外所到之处的景色变化,觉得那马车跑得飞快,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就变成了一片深山老林。

    周围是青草绿地,这里生长的树木,足有一人环抱之粗。

    正觉得诧异,马车就停了下来。

    老伯说了句,“到了。”

    朱小舟抱着箱子往外探出了头。

    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马车上下来,恍如隔世。

    眼底一花,走马灯似的景儿与眼前所看到的深宅大院完美重合。在老伯的指引下,从侧门进入,那千回百转的长廊小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偶尔,还与几个穿着旗袍的美艳女子擦肩而过。

    嗅着她们身上的香粉气,那笑声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老伯侧过身提醒她,不要四处乱看。

    朱小舟学着老伯的样子低下头来,余光却瞥见了大门外驻守的——兵?!

    那些人身着民国青蓝色旧军服,背着长管的枪,身姿挺拔,高高仰着头守在门前,好生威风!

    朱小舟吓了个哆嗦,悄悄摸了把冷汗。

    跟着老伯来到小姐住的小南楼,灰白色的二层小洋楼风雅别致。

    老伯让朱小舟在外面等,便要从她手中接过那个盒子。

    这时,好像突然听见楼里的人说了什么,老伯叹了口气,让朱小舟自己把盒子送进去。

    就在朱小舟抱着盒子将要踏进门的那一刻。

    老伯阴森森地声音提醒道,“见到小姐,不要乱说话。”

    朱小舟一个激灵,还是稳稳地抱着盒子进了门,屋子里有丫鬟,不过看上去死气沉沉的。她们指了指楼上,意思是让朱小舟抱着盒子上楼。

    想着见到那位小姐后,就能拿到钱了。

    朱小舟也顾不上担心了,抱着盒子,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

    扫了一眼屋内陈设,朱小舟暗自惊叹,这布局摆件很有讲究,想必室内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一樽青玉屏风横在当间,隐约透着床榻边半倚着正在看书的女子。

    可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却让人大吃一惊。

    她穿着民国时期较为经典的蓝色校服,扎着两个辫子,下身是一条长过膝盖的黑裙。

    典型的女校打扮。

    莫不是——穿越到了民国?

    那女孩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面无血色,柔弱无力。

    朱小舟递上盒子,女孩小心翼翼地接过,打开盒子的瞬间就红了眼眶。没等朱小舟开口提钱,她转过身跑到床边,趴着哭了起来。

    一个白衣书生,眉眼妩媚。

    一个女校学生,单纯富贵。

    有意思。

    “他可有,留下什么话吗?”女生问朱小舟。

    朱小舟回忆了下,“他只说,今夜子时,自有人会来赎回。让我只管带着东西前往,说定不会亏待了我。”

    不敢有一字疏漏。

    “他果然,没有话要留给我的。”女生哭得厉害。

    听得人揪心。

    朱小舟想劝,却不知该怎么劝。

    一看就知道是那男的负了女的,感情的事越劝越错。

    “你去找刘伯领赏吧,就说是我说的,多赏一份。”女生抬起头来,说了这么一句。

    “多谢小姐。”

    朱小舟没敢多作停留,转身下了楼,瞥了一眼正立于一楼的四个丫鬟,被她们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又给吓了一跳。

    一直跑出了小南楼,长舒了一口气。

    “老板,我家小姐怎么样了?”刘伯上前询问,看起来很是担心。

    “哭了。”朱小舟说完,又补充道,“不知怎的,她看了盒子的东西后,就哭了。让我去找刘伯领赏,说是她说的,多赏一份。”

    最重要的事,她可没忘了。

    刘伯先递上提前准备好的一袋子银元,又让人去提了一袋子,递到朱小舟手里。

    朱小舟掂着这沉甸甸的两袋子银元,估摸着怎么也有两百个了吧。

    心底暗道一声爽,这拿回去变卖了,可真是发财了。

    “我还有事,你按着来时的路出去,马车就在门外等您。您坐上马车,自会回到来时的地方。”刘伯交代了一句。

    “成,您随意,我怎么都成。”

    朱小舟心里美坏了。

    目送刘伯离开,她掂了掂两袋子银元,觉着拿在手上也太明显了......

    索性拴在了腰带上。

    左边一袋,右边一袋,拽了拽外套,正好盖上。

    嘿,心里那个美呀,也顾不上沉不沉的了,就准备回去。

    按着来时的路,穿过小路长廊,又遇上了那几位浑身散着脂粉香气、身姿婀娜的小姐姐们,任她们打着趣的在她脸上摸了两把,留下了个鲜红的唇印。

    如同唐玄奘进了盘丝洞,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得以全身而退。

    身上全是她们的脂粉气,拍了拍两边的口袋,依旧喜不自胜。

    这边正打算出去,忽而一抬头,却在前面的石桥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要赎当发带的男人。

    这不是巧了!?

    原来他们是一起的呀。

    想着或许能再讨个赏钱,朱小舟凑了上去。“您......也是这家的亲戚?”

    “你看得到我?”

    那男人竟问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一下子,就把朱小舟给整郁闷了。

    这人敢情真是个疯子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无利可图的事情,她可不会瞎耽误功夫,转身就要走。

    白瞎了这么好看的胚子。

    男人的眼神掠过她腰间鼓鼓的袋子。

    “哗啦啦啦。”

    左边的袋子突然掉在了地上,袋子里的银元滚了满地。

    这可把她急坏了,急忙俯下身去捡。“我的钱!”

第4章 秋月生

    “89、90、91、92......97、98、99......”还少一个!

    急忙低下头仔细寻找。

    男人伸出手来,摊开的掌心里,正好放着第100枚银元。

    朱小舟伸手要拿回来,却见他突然收回,那枚银元被握在了他的手心里。

    “那是我的吧。”

    朱小舟不满,钱的问题上,对方长得再好看都不行。

    “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那位你刚见过的小姐是何人?”男人问,墨色直裾儒雅肃静,袖口处有暗纹,自有一种神秘和庄重感在。

    却难免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这是何府,那位小姐是何司令的千金何佩珊......”

    话在脱口而出的瞬间,连朱小舟自己都懵了。

    没人跟她说过这些,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只觉得,潜意识里就是知道......

    “那你是否知道,那位何小姐已经死了。”

    男人又问,笃定她这一次一定猜不到了。

    短暂的犹豫后......朱小舟豁然笑了,毫不在意,“我当然知道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了。”

    对于她来说,这里的人早已经是停留在过去某一个时间里,永恒凝固的历史了。

    定是她拿了什么东西,打破了时间的禁忌,被他们带到这里来,要赎回她手里的东西。只要有钱赚,她才不在乎这些人——是活的还是死的。

    反正,活着的人都会死,死了的人也都曾经活过。

    没什么好怕的。

    “我是说,在当下这个他们都还活着的时候——那位何小姐,已经死了。”

    男人揭开了一个真相。

    朱小舟收起了时常挂在脸上的贪婪笑容,看向小南楼的方向,轻叹了口气。

    她是知道的。

    从踏进小南楼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发现了。

    她的反应,看怔了那个男人。

    本以为她只是贪财,竟还有些真本事的。

    她握了握挂在胸前的护身符,云淡风轻地道了句,“那又怎样。世人谁没遗憾?我只管开我的当铺,客人要赎当,我就为他们赎当。红尘琐事多,不是我这种俗人管得了的。”

    说罢,她趁着男人愣神之际,直接上手掰开了他的拳头。

    从他手中抢回了本就属于自己的最后一枚银元。

    放在嘴下,吹了一响。

    拿着银元贴在耳边,听着那悦耳的声音,笑的得意又洒脱。

    她的事情做完了,收钱,回家。

    “是她。”

    男人眼底浮现出异样情绪,仅凭她刚刚抚摸过的护身符,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没想到,竟然是她。

    阿臻——

    可是除了这个名字,他也记不起更多了。

    时间似乎已经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快要忘记她的样子了。

    却在看到她护身符那一刻,眼底浮现出一个女人眼含柔情、娇俏动人的模样。

    她说,“我是柏渊的妻子”。

    阿臻的样子,竟与眼前这个爱钱如命的当铺老板,莫名重合了。

    朱小舟抱怨,还没走出去几步,好奇回头,身后石桥上却不见了那男人的影子。与何小姐一样,她知道这个男人——也不属于当下的时间。

    外婆说过,有的人会因为执念,被困在不属于他们自己的时间里。

    违背因果的事情,她可不会插手去管。

    你救了别人,让别人免于一劫,那原本属于别人的劫数,说不定也会因此转到你身上。因果轮回,从不讲道理。

    但不知为什么,那个男人......却让朱小舟感觉到一种很强烈的不安。

    突然消失的人,又突然出现在了眼前,挡住了去路。

    吓了她一跳。“靠——”

    不怕不怕。

    朱小舟在心里安慰自己,这个时候越是害怕,就越是容易被拿捏住。

    绕开了他,想要赶在天亮前离开这里。

    却在走过去的瞬间,猛地感应到了什么。

    心口传来的剧烈灼烧感,证明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羁绊......

    朱小舟走回到男人面前,凝视着男人的眉眼,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深刻印象。

    “你——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她一定见过他。

    在很久很久以前......

    可是越靠近,越不安——为什么伴随着这种熟悉感的,竟是那么难过的情绪。

    那么地,想要逃离......

    “我叫,柏渊。”

    晃神的片刻,朱小舟猛地反应过来。听闻鸡鸣,朝着侧门跑去!

    前脚踏出何府,后脚天就亮了。

    哪里还有什么马车——

    置身于民国年间,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身后是何司令府,眼前是所有将她当做异类,投来注视的人。

    完了!

    回不去了!

    朱小舟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失去理智。

    想一想,肯定有办法能够离开这里的——

    可是。

    时间主线发生了改变,是她——跨越百年,站在了民国的街头。

    也就是说,这距离她生活的时代,起码早了一百多年!

    当铺——对了!

    外婆活着的时候,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咱家的当铺,最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是从我外婆的外婆......”

    现在只要找到当铺,说不定就有回去的办法了。

    可她连自己此时此刻身在什么地方都不确定,又该怎么找当铺呢?

    一回头竟发现柏渊还在,“你怎么一直跟着我?”

    柏渊未答。

    “好吧,如果你能帮我找到回去的办法,我可以再帮你想想办法,找一找你要赎当的发带!”朱小舟说。

    她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吓住了路过的小男孩。

    小男孩指着这个奇怪的大姐姐,对着母亲大喊,“娘!这个人好奇怪啊。”

    小男孩的娘抬头看了一眼,打量着朱小舟的打扮。

    从她的表情里就看得出来,定是没把朱小舟当做什么好人。

    不由分说地拉拽着儿子,匆匆回家,“小孩子别乱说话,招惹了什么晦气的东西,跟上你了赶都赶不走!”

    晦气的东西?是说——她?!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教孩子说话呢!”朱小舟来了脾气,什么叫招惹了,赶都赶不走?

    她是什么脏东西吗?

    扭过头就看到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怪你。”

    他们看不见他,就只当她朱小舟是个疯子。

    要不是他的话,朱小舟这会儿已经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算了,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还是得先想想,怎么才能回去。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却在戏院门口大大的海报上,看到了那白衣男子的画像......

    这是?!

    “秋月生?”朱小舟再三确认,这个“秋月生”正是前日里来到栖云当的白衣男子。

    他叫秋月生?

    是个唱戏的?还是个旦角......

    难怪朱小舟觉得,那男人眉眼间有股妩媚的风情,没想到是个唱旦角的。

    司令千金+当红戏子。

    有意思!

    “姑娘也是来听戏的?今儿晚上人多,需要票的话,可得赶紧下手,晚了——就没票了。”戏院经理大力推销着今晚的剧目。

    “那这个秋月生,今晚也会上台表演吗?”朱小舟问了一嘴。

    剧院老板面露难色的同时,眼神里多了些戒备。

    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姑娘,您是在说笑呢吧?”

    “......”

    “秋月生一年前就失踪了,在蚌埠谁不知道?今晚登台的,是秋月生的亲传弟子,赛秋月赛老板......”

第5章 戏子与小姐

    秋月生——秋老板,在蚌埠以唱旦角而闻名。

    11岁登台,13岁红遍蚌埠,16岁成当地梨园的行首。

    22岁——失踪。

    据说,他失踪的前一年,曾受当地何司令之邀,在何司令给老母亲办的70大寿的寿宴上表演。

    回来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整日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大家都在说,别是撞见什么邪物了。

    还打算给他请个法师来驱驱邪,可是没等到请来法师,他就不见了。

    两个月后,他的小徒弟挂名登台,以“赛秋月”为名开始演出。

    唱腔身段虽然都是秋月生手把手教的,但看惯了秋月生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赛秋月和秋月生差着功夫呢。

    “秋月生当年的第一次亮相,一开嗓,就惊住了所有人,满堂静寂,鸦雀无声。片刻后,掌声雷动,满场叫好!......”

    茶馆里说书的人,刚好在说那位秋月生秋老板的故事。

    所以说,秋月生第一次去何司令府上的时候,何司令家的千金就已经死了。“......那秋月生在何司令家见到的,岂不是——”

    何佩珊的鬼魂?!

    “何佩珊是何司令的长女,何司令五十六岁,他的老母亲八十岁,何司令的次女都已经二十九岁了。”柏渊提醒道。

    “可是我看到的何佩珊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朱小舟说。

    难道,她看到的是何佩珊死去之前的样子?

    何司令的次女都二十九岁了,何佩珊作为长女,怎么也得三十往上了。可她却保持着十五、六岁的样子,难不成已经死了十四、五年了?

    可朱小舟去何家看过,何家的小南楼......“他们一直供着何佩珊的生魂?!”

    这下,就解释得通了。

    何家的人分明知道。

    借用了阴阳术,在自家府邸内建了小南楼,经高人指点,利用风水格局之变,困住了何家大小姐的生魂?!

    “我记得外婆说过,这经商的、打仗的,多少都会有点迷信。何司令也是带兵的,如果长女不幸夭折,恰好这长女的八字特别好,利他,他借着风水堪舆之术困住了长女的生魂,自然百战百胜,官运亨通。”

    朱小舟算是看明白了。

    所以,何家的人都知道家里养了“小鬼”,但是为了何司令的前途和一家人的荣华富贵,都默认了保守这个秘密。

    恰逢何司令的老母亲过八十大寿。

    家里请来了蚌埠城里红透了半边天的戏子秋月生,来为老夫人表演。

    秋老板在何家大宅里迷了路,进了小南楼,于是邂逅了何家大小姐......

    一人一鬼,爱得痴缠。

    结果秋月生阳气耗尽,郁郁而终。

    何家大小姐苦等情郎,为着这厢执念,借着原本困住她的风水局,把这座城里所有人的时间都停在了这一刻。

    “所以,你要帮她吗?”柏渊问。

    “凭什么?”

    朱小舟理所当然,她凭什么要帮她。

    “我的工作呢,就是守着当铺,客人来赎当,我就帮他们赎当。不关我的事,绝不插手......”

    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她何必淌这趟浑水。

    “那你就不想知道,这秋月生到底去了哪儿?”柏渊蹙了眉头,似乎她与自己记忆中的阿臻不太一样了。

    “想。”朱小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但这辈子我想知道的事多了,我想知道下周彩票开奖的头奖号码,我想知道有钱人的钱都是怎么赚的,我想知道怎么才能突然发一笔横财,我想知道如何才能攒够一个亿......”

    但不是每件事,都有答案的。

    与赚钱无关的事就与她无关。

    她才不会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结下去,浪费时间。

    “不可理喻。”

    听她三句话离不开一个钱字,与自己记忆中的阿臻大相径庭,毫无可比之处。

    柏渊怒了,拂袖而去。

    “喂!用得着生气吗......”她起身有意解释,却被一个小孩子迎面撞上。“没事吧?”

    小孩摇了摇头,慌慌张张地跑了。

    朱小舟懒得去理柏渊,转过身刚坐下,立刻反应过来。

    糟了!

    右边的钱袋子没了!

    定是刚刚撞她的那个小子!

    “小混蛋,敢偷你爷爷我的钱!”朱小舟起身追了过去。

    穿过小道,拐了七八个弯,沿着那男孩跑过的小路,寻到了“难民营”。

    数以百计无家可归的人,在这里搭起棚子,住了下来。

    周围散发着一种腐败的恶臭味,那破破烂烂的雨布,用三两根木头支起来,就是一个家。

    衣着褴褛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的,还要去照顾身边大一点的。

    朱小舟看到那个偷她钱袋的孩子,瘦小的身躯一下子钻进了其中一个“帐篷”。

    “好啊,偷我的钱,跑这儿来了。”

    朱小舟追了上去,在那男孩解开钱袋子的时候,一把夺回,扣住了他皮包骨头的手腕。

    男孩惊恐万分,他身后,是一个约莫着三、四岁大的女孩,骨瘦如柴,显得脑袋特别大,双目凸出。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诅咒了的假娃娃。

    他们跟前,躺着一个将死的老太太。

    凭着一口气吊着,知道孩子犯了错,想要替孩子说句话。

    伸手摸索了半天,却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对不住,对不住!”男孩跪在朱小舟面前拼命磕头,“我奶奶不成了,那是救命的钱!......”

    朱小舟于心不忍,那一刻,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但她也是个泥菩萨,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了,哪里有闲工夫普度众生。“那也是我救命的钱!”

    说完,她竟蹲下身来,曲起手指掠过老太的面,不禁心下一凉。

    这老太数日前就该死了的......

    “你的奶奶已经不成了,就算找来大夫,也没得救了。”

    “不会的,不会的......”男孩爬到了老太跟前,抱着老太冰冷的身子嚎啕大哭。

    明明还有一口气在的。

    “老太太,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孙子孙女。可你阳寿已尽,这口气不断,你蚕食的就是他们的阳寿了。”朱小舟附在老太耳边说道。

    又问那男孩,“你家还有别的亲戚吗?”

    “我爹去了广东做生意。”

    小男孩的父亲,跟随乡里的人一起去了广东做生意、

    两年了,最近他们才收到父亲的消息。可是一家人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就剩他们兄妹和奶奶了。

    “我可以给你一点钱,你愿意带着妹妹去找你爹吗?”

    朱小舟心疼自己的钱袋子。

    小男孩看了下奄奄一息的奶奶。

    “她没有时间跟你们去找你爹了。”朱小舟告诉他。

    小男孩拉着妹妹的手,很认真的考虑了许久,最后,决定豁出去,朝朱小舟点了点头。

    孩子们的奶奶突然就咽了气,冰冷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朱小舟难得好心地替他们选了个风水宝地,帮着他们葬了奶奶。

    又拿出了一袋子银元,狠了狠心,都送了......

    “你要照顾好妹妹,看、好、钱!”朱小舟说,“日后要是发达了,别忘了让你的子孙后代来还钱......”

    她正是看出了男孩面带福相,四代以内——必定会出一个大富大贵之人。

    算一下时间,正好是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

    “好,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男孩问。

    “朱小舟,我在HD,开了一家栖云当!别忘了啊!HD!栖云当!!朱、小、舟!!!”朱小舟生怕他记不住,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的提醒。

    这不等于是白捡的泼天富贵么!

    “记住了!栖云当!周小猪!!!”

    周......周小猪?!这小混蛋——

第6章 南楼鬼火

    “......我是我外婆捡回来的,没爹没妈的孩子。就像那倒霉的何家小姐一样,我也被困在了栖云当。我外婆说,我要是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就要拿出一个亿来——”

    头一次做好事,竟然就被发现了。

    不过,本来也是有别的目的,这让她有点心虚。

    外婆教了她很多本事,作为捡来的孩子,如果不是外婆把她带了回去,一口米一口米的喂大,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所以栖云当......她没得选。

    “所以,你爱钱——是因为你想要给自己赎身?换取自由?”

    柏渊发现自己误会了她,有些过意不去,面上僵了几分,像是在找话想要表达歉意。

    “那倒不全是。”朱小舟倒是坦白,“谁不爱钱?我呢——就是个俗人,只要有钱,什么都好说,上刀山下火海全凭您一句吩咐......欸?欸!”

    眼看着柏渊失望而去,朱小舟立马追了上去。

    “这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瞧您这一身衣着打扮,一看就是......”

    呃,当真看不出是哪朝哪代何方人士——

    但瞧这料子,就知道非富即贵。

    柏渊只自顾自地往前走,穿着一件墨色的直裾,腰间悬着一枚成色极佳的古玉,一根木簪挽起长发......走在民国的街头,着实别有一番风景。

    与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形成鲜明对照。

    只是他们看不见他。

    “这位公子,你要找到的发带,该不会是你情人的吧?我要是能帮你找回来的话,你愿意出多少钱赎回去呢?!”

    朱小舟大喊一声,引得身旁路过的人频频侧目,以为她是个疯子。

    她立刻反应过来,稍稍尴尬了一下,佯装着和路过的人打招呼,火速撤离现场。

    “太丢人了。”朱小舟说,唯一庆幸的是,只要等到她离开这里,就不会有人记得她在这里发生的糗事了。

    “一条命,够不够。”柏渊突然出现。

    “公子您开什么玩笑,我们开当铺的是求财,我要您的——”命做什么。

    “那晚的事情,你真不记得了?”

    柏渊抬手在她眉心轻点了一下。

    那天晚上发生过的事情,重新浮现在了朱小舟眼前。

    她一时大意中了丁蔓蔓的圈套,失足从工地四楼摔了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陷阱边上的水泥池子上,当时就痛得失去了知觉。

    摔在陷阱里,她甚至听得到自己浑身嘎嘎作响的骨头断裂声......

    躺在枯叶里浑身都动弹不得。

    然后,她就见到了血月。

    不知怎么回事,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竟然能动了!

    她自己从陷阱里爬出来,却到处都找不到丁蔓蔓他们——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的朱小舟,捂着不断流血的脑袋回了家。

    她甚至还想要——找纱布来包扎一下。

    却忘记了——后脑上的伤口之所以摸起来软软的,是因为颅骨磕碎了......

    在摔下陷阱的时候,她就该当场去世的。

    是血月——

    血月拢住了她的魂魄,让她的魂魄没那么容易离开身体。

    她本是将死之人,却又在当铺里遇见了前来赎当的柏渊。

    柏渊施法,使她伤口痊愈,因而才暂时保住了这条命......

    朱小舟此时想起。

    才反应过来,柏渊所说的一条命——竟是她的命?!

    手哆哆嗦嗦地摸向后脑,伤口处仍然是软软的......

    “所以,我已经死了?”

    生死,天定。

    万般——皆是命。

    趁着夜色回到了何府门前,她急着想要找到那辆能送她回去的马车。打算赶紧回去,找到柏渊要的那条发带,然后保住自己的小命。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丢了性命。

    万一她死了以后,魂魄还是离不开栖云当怎么办?

    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了。

    还是觉得,攒钱赎身比较靠谱。

    耽误了一整天,也不知道错过多少生意!

    马车!——

    朱小舟果然看到了那辆马车。

    谢天谢地!

    她和车夫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马车里,“师傅,可以走了!”

    她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秋月生却挡在了马车前面,挡住了她回家的路。

    朱小舟这下气急败坏地坐不住了,她都没怪秋月生把她牵连到这许多事里,可秋月生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可这一次,秋月生虚弱极了。

    他说,“救救她。”

    救她?何家小姐?——

    “不是我不救,可她早已经死了。”朱小舟说,“你们的缘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你见到她的时候,她就......”

    “我是蚌埠的红角儿,11岁登台至今,攒下了金银无数。你若是肯帮我,我愿将毕生所攒的金银,全都送给你!”

    “成交!”

    毫无犹豫的回答。

    试想,这位秋月生秋老板11岁就登台演出了,13岁红遍蚌埠,直到他失踪那年......这得攒下多少钱啊。

    在这“泼天的富贵”面前,朱小舟觉得——她的命也就没那么贵重了。

    跟着秋月生混进何府,寻着上一次来过的记忆,朱小舟找到小南楼。

    却发现——小南楼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不知哪位道门师兄写下的朱砂符咒,小南楼里惨叫连连,听着,怪让人毛骨悚然的。

    本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经验,朱小舟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撞了上去。

    就这一下,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一道夺目金光,将她狠狠弹开,重重摔在地上!

    片刻,她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可想着秋老板许诺的全部身家,听着小南楼里的哀嚎不断。

    朱小舟这个蠢货,居然咬牙杠上了,打算拼着一条命去撞开那封死的大门。

    只见她发了狠似的,刚要冲过去。

    柏渊骤然现身,一把抵住了跟头蛮牛似的朱小舟,抬头望着小南楼上的符咒,仅一拂袖,所有的符咒都烧了起来。

    转眼间,符咒尽化为灰烬,小南楼的门全部打开。

    里面一片狼藉,如深陷火海一般,有鬼火熊熊燃烧着。

    何家小姐倒在正中,几个丫鬟惨叫着被鬼火吞噬。

    朱小舟拼了命地冲进去,刚把趴着的何家小姐扶起,看清正脸,差点就吓尿了。

    烧成这个惨样,当真是......

    朱小舟试着去抱起她,却因她生魂虚弱,无法触及。

    情急之下猛地想起一物!

    从随身挎着的布袋子里,掏出油纸伞来——打开,将何家小姐的生魂收了进去。

    就急着从小南楼里跳了出来!

第7章 香囊

    朱小舟原想将何小姐带到城外,找个荒废已久的破庙什么的,暂且能休息一下。

    却被秋月生告知,他们根本无法出城。

    何司令的人守着城门,只要被他们发现,所有的事情就都会回到刚刚......

    也就是朱小舟他们打开小南楼的门,将何小姐救出来——之前那一幕。

    在此之前,他已经试过无数次了。

    可不论怎样都会被何司令的人发现、

    然后,一切重开,回到何小姐被关在小南楼里,无名鬼火将她焚烧的那个时候。

    如此反复,也难怪他会变得格外虚弱了。

    朱小舟提议,他们可以先到秋老板的徒弟——赛秋月那里,让他帮忙躲一下。

    可是,秋老板却拒绝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戏迷,主动提出,可以到这位戏迷家中躲避。

    然后朱小舟辗转又找到秋老板的这位戏迷,竟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大叔——宏叔。

    他开门看到朱小舟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分明没有印象——认得这样一位女子。

    明明是四人同行,他却只看得到朱小舟。

    直到朱小舟按照秋老板的原话,转达了只有他们之间才明白的事情。

    他这才相信,真的是“偶像”——回来了。

    朱小舟不可思议地看向秋老板,惊叹“偶像”力量之神奇——居然也可以用在这里?

    “他真的......看不到你们吧?”

    朱小舟都有点不自信了,强烈怀疑是他们串通好的,在耍她。

    要不然,怎么可能这个人连秋老板的面都没见到,单凭她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三言两句,居然就对秋老板“死而复生”一事深信不疑?!

    朱小舟迅速回忆了一下,这些年自己看脸粉上的那些男明星。

    进去的进去,退圈的退圈......

    要是有一天自己突然接到哪一个的消息,说是他们回来了,需要她帮忙。

    她肯定先想到的是“电信诈骗”。

    还是这个年代的人好啊——

    宏叔煞有介事地把朱小舟请到屋里,看着朱小舟打开伞,把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放在了床上,竟一本正经地在旁边守着,愿意随时给朱小舟打下手帮个忙。

    “宏叔,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

    根本就没等她说出什么呢,宏叔便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

    “什么都可以。”宏叔紧张地看了看屋子里各处,“姑娘,我只有一个问题......秋老板也在这儿了吗?”

    朱小舟看了看身后的秋老板,在得到秋老板的同意后,向宏叔点了点头。

    宏叔就已经激动得抹起了眼泪,扑通跪倒在了屋子里,对着各个角落不断磕头,“秋老板,秋老板啊——”

    秋老板上前搀扶,却扑了个空。

    朱小舟见状,只好帮忙把宏叔搀扶起来,“宏叔,秋老板让您起来呢。”

    “姑娘,秋老板,秋老板他——当真、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宏叔抓着朱小舟,情绪特别激动。

    “是。”朱小舟万般不愿,但又不忍心欺骗老人家。

    宏叔顷刻间泣不成声,拉着朱小舟问,“那您帮我问问,秋老板到底是被什么人害死的,我、我给他报仇去!”

    朱小舟看向秋老板,一时间难以开口,只好对宏叔说,“他就在这,你直接问他就行了。”

    宏叔不知所措地望着朱小舟所指的方向,颤抖着一双手,像是想要去拉住什么一般。“秋老板,我的秋老板欸,你说你这么好的一个人,到底是谁那么丧尽天良害死了你——”

    朱小舟如实转述秋老板的话。

    他说,无关他人,是我阳寿已尽。

    “怎么可能?您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间就阳寿已尽。”宏叔不敢相信。

    秋老板却说是真的。

    朱小舟虽将秋老板的原话转告,不过也看得出来,秋老板隐瞒了些什么。

    何家小姐的生魂,被鬼火灼烧得厉害,幸得柏渊出手,才稳住了她的情况,没让她生魂散尽。但,也撑不了几时了。

    秋老板说,他第一眼看到何家小姐的时候,就知道她已非人。

    但他还是一眼就爱上了——那位眉眼间有着淡淡伤感的女人。

    后来,演出结束后,他久久无法忘怀,于是就去何家寻找他的心上人......

    何家本以为他要找的是二小姐,便将他当做了登徒子赶了出去。彼时,二小姐年过29岁,成婚十年,育有二子一女,而秋老板不过才二十二岁!

    纵然他红遍了蚌埠,但在何家人跟前,他始终是个身份低贱的戏子。

    再后来,秋老板偷偷混进了何家大宅,每每深夜,就和他的心上人私会。

    纸终归包不住火。

    何司令发现秋老板与何家小姐的私情,生怕泄露了小南楼的秘密,于是出手“棒打鸳鸯”。

    “所以,是何司令害了你?”私下里,朱小舟问秋老板。

    按照秋老板的故事走向,猜想定是何司令杀人灭口了。

    “不,他只是命人将我绑了起来,装在袋子里,扔在了荒郊野外。”秋老板说。

    “那,你是死在了荒郊野外?是被野兽袭击了?”

    朱小舟又推测出,定是在荒郊野外,遇到了意外。

    要不然秋老板也不会说——是他阳寿已尽了。

    这一猜测很快又被秋老板给否了。

    这下,朱小舟真的猜不到了。

    柏渊问他,“你知道何小姐死去很多年了吗?”

    秋老板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似乎,他是知道的。

    朱小舟发现,秋老板身上有异香,盯着秋老板仔细打量了一下,果然发现了玄机。

    那异香——正是从秋老板腰间所挂的香囊中散出来的。

    一个男人,系着香囊。

    朱小舟想到,秋老板本就与寻常男子不同。职业特殊,所以时时刻刻要求自己注意形象,并不奇怪。

    说不定,那香囊也是何小姐所赠。

    “你与何小姐要从栖云当赎回的衣带,难道是你们的定情信物?”朱小舟好奇问了一嘴,要不是因为那衣带,她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何小姐常来听我唱戏,那衣带,本是我赠与她的......”

    秋老板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朱小舟听出些疑惑,正要问,何小姐那边有了反应,秋老板立刻去照顾心上人。

    柏渊让开了位置。

    留给他们相处的空间,走到了一旁。

    “他们——”朱小舟刚想要对柏渊说出她的发现。

    谁知,恰好在这时候,宏叔走过来打断了她。“秋老板,真是个可怜人啊。”

第8章 坍塌的囚笼

    宏叔说,秋老板原本是个孤儿。

    是戏班的老班主瞧着他模样生得好,于是把他带了回来。为学戏可没少吃苦头。

    熬到了11岁登台,一鸣惊人。

    红遍了蚌埠城,人人都说他有天分——是老天爷赏饭吃。

    但宏叔作为秋老板的铁粉儿,最是清楚秋老板这些年所承受的污名和辱骂。

    “......秋老板15岁那年,跟戏班分家。当时他已经是个角儿了,老班主贪得无厌死命压榨。他是吃不好也休息不好,还要拼命演出,时常还要带病上台。”宏叔痛心疾首地说,“他是个角儿啊,这么下去,他的嗓子就废了!”

    所以,他和戏班分家,在戏班里挣的——全都不要。

    都给老班主留下。

    以净身出户的方式,离开了戏班。

    可后来老班主见他单干的势头越来越好,竟还在背后拆台,说他如何如何的忘恩负义。

    他顶着骂名,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熬出头来。

    有个小孩慕名来拜师——

    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他于心不忍,即使看出那孩子实在没什么天分,也认了,收了他做徒弟。

    “就是赛秋月?”朱小舟诧异,没想到秋月生和赛秋月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宏叔点了头,可看他的样子就知道,秋月生收了这个徒弟——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这个徒弟进了门,就没什么好事发生。

    他天分不足,又不肯下苦功夫练基本功。

    却躲他师父的箱子里,偷学他师父的绝活。仗着自己是秋月生唯一弟子,在外面偷接私活,演砸了——还差点砸了秋月生的招牌。

    是秋月生秋老板亲自登门道了歉,把人领回去的。

    要不然,人家掌柜的扣着人,就是不让他走啊。

    可没想到经此一事,他非但不醒悟、不悔改,还生出了什么瑜亮情绪。

    认为他自己是周瑜,秋月生就是诸葛亮。

    他觉着,若不是有个秋月生处处压他一头,他定能获得比秋月生更大的名气。

    他逼着秋月生给他上台的机会。

    可是秋月生认为,他的功夫还没有练到家,不适宜上台。他就闹着要跟师父分家,另起炉灶,到了外面可没少说秋月生的坏话。

    因此也使得秋月生又背上了一个“妒才”的骂名。

    再后来,秋月生神秘失踪,他就以“赛秋月”为名——登台演戏。

    朱小舟说,“前些时候我在戏院外见着了,明明是赛秋月的演出,却还挂着秋月生的招牌,那戏院的经理更是目中无人。”

    “这是自然。”宏叔叹气,“那些个老伙计,都只是想念秋老板,因着秋老板的名义才会去看。哪里是看他赛秋月啊!”

    他要是不挂秋月生的招牌,恐怕连一张戏票都卖不出去。

    等到宏叔以帮她准备点吃的为由,先行离开,独自伤神。朱小舟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说话,她猜到了一种可能,但是这太伤人了。

    就算她从不相信人性。

    可也不愿意把人性想象得如此不堪。

    “你在为他难过?”柏渊凝视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是在替我自己难过。”朱小舟说,“这一单要是收不回钱来,耽误这么多功夫,我真的会亏到哭死。”

    柏渊笑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朱小舟面前,展露笑意。

    “刚刚,宏叔进来之前,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噢,对了。”朱小舟差点忘了,“你不觉得,秋月生的话很矛盾吗。”

    他说,他是在何家演出后,第一次见到小南楼里的何家小姐。

    但他又说,他送何小姐戏服的衣带——作为定情信物。

    是因为何小姐经常去看他的戏。

    朱小舟很确定,衣带对于他与何小姐而言,十分重要。

    这就证明,两句听起来很矛盾的话背后,他隐瞒了一个真相。

    而这个真相里,包括秋老板的失踪原因。

    定情信物——

    柏渊陷入茫然,回忆着什么。

    “怎么,你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是那发带的主人?”朱小舟开着玩笑打听起来,说不定那发带的背后,也有一个曲折动人的故事呢。

    “不记得了。”柏渊却说。

    “骗人,不想说就算了。”

    朱小舟认为,他就是不想告诉他。

    “是真的不记得了。”柏渊黯然,并非有意想要隐瞒。“只记得我要找一条发带,但不记得发带的主人到底是谁了。好像,她从未得到过那根发带——”

    他以为只要赎回发带,就能找到记忆里的阿臻。

    朱小舟半信半疑。“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要找的人,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柏渊摇了摇头。

    被封印了太久,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我叫柏渊,是九重天上的神。我在找的人——叫阿臻。”

    除此之外,全都没有印象了。

    “你是,神?”朱小舟笑了,觉得他开了一个玩笑。“你要真的是神的话,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你?那你和秋月生一样嘛。”

    还是九重天上的神?

    “因为我的肉身还被封印着。也许找到了发带,想起了一切,就可以解开了。”他说。

    越说越离谱。

    朱小舟问他,“好啊,那你的肉身被封印在哪儿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找回来,费用给你打七折!”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也曾错认朱小舟是阿臻,但后来发现,她们真的不一样。

    阿臻温柔善良,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而这个朱小舟嘛......爱财如命,横冲直撞,做事毛躁——尽是缺点。

    朱小舟也没当回事。

    但柏渊的话,倒是让她想到了什么。

    生魂离开了小南楼的何小姐,注定等不到她的天亮了。

    她的半张脸被大火烧毁,面目狰狞,可秋月生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抱着他心爱的姑娘,坐在河边等着太阳升起。

    离得太远,朱小舟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

    心里又是惋惜又是感慨。

    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何小姐消失在了秋月生的怀里。

    而这个困住了她、囚禁了她百年之久的地方,也将彻底坍塌。

    回到栖云当,好像做了一场梦。

    腰里鼓鼓的钱袋子,却在提醒着她,那一场梦是真实存在过的。

    她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似的——不知所措。

    一袋子的银元,好像也不能化解她心里的那种遗憾,这是从前不可能发生的。

    到底错过了什么,她说不清楚。

    但她深刻的意识到,心里有个地方是空落落的。

    柏渊......

    想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会觉得心痛——喘不上来气的那种痛。

    可是一转头,就看到了仍然站在店里的他。

    原来,他还在。

    门上的风铃响了——代表着有客人到了。

    “您好,欢迎光临!是要赎当吗?”她像往常一样,招呼着上门的客人,俨然变成了刻印在骨子里的一种习惯。

    可是来的“人”——却是秋月生。

第9章 戏子真身

    “我来赎当。”秋月生的手里,攥着那条衣带。

    说完,他将一把钥匙放下。

    “这件当品,何小姐已经赎回去了。”朱小舟提醒他,虽然她爱钱,但从没有哪件当品赎回要收两家钱的道理。

    “不。”

    秋月生穿着一件老鼠灰的短毛斗篷,抬手摘掉头上的帽子,露出帽子下的样子——他的头顶上竟长着一对耳朵。

    像狐狸一样毛茸茸的耳朵。

    而且他的脸......也变得不太一样了。

    “她赎回的,是她自己的执念,我也要赎回我自己的业障了。”

    “你——”朱小舟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山间一只野狐狸,有了修为,得了造化,能够幻化成人,在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出没。

    他游戏人间,肆意洒脱。

    直到某一世,以戏子的身份登台,遇上了何小姐的前世。

    “......那时候,她十四、五岁,在街边乞讨。不知前几世里得罪了谁,落得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我给了她两个馒头,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懵懂地点了头,于是成了他的小丫头。

    “......那是我遇见她的第一世,也是我以解吟春这个名字,生活在蚌埠的最后一年。”

    他游戏人间,从来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最多三十年,他就会从这个地方消失,改个名字,重新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他不喜欢变老变丑,所以三十年,就是一个极限。

    一个正常的人,总不可能三、四十岁,还始终保持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吧。

    在他作为解吟春的最后一年里,遇见了他的小丫头。

    “......我真的很想带她走,想要告诉她——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提到小丫头的时候,秋月生的脸上浮起一抹甜蜜的笑意。

    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她。

    朱小舟问,“那后来呢?”

    他为什么没有带小丫头走呢?

    “后来,她被人害死了——是因为我。”秋月生叹了一口气,说道。

    小丫头被他特许,可以在他演出的时候,到台下来看他演出。

    这是他给她的特别待遇,因此使她遭受嫉妒。

    出于不能相守的私心,解吟春将自己最喜爱的一条衣带赠予了她。

    作为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可正是那条有着非凡意义的衣带,被有心之人翻了出来,成了她的催命符。

    趁他不在,指摘她贪恋主人,偷主人衣物有不轨之心。

    把她赶到大街上,活活打死了。

    至死,她手里都紧紧攥着那条衣带。

    朱小舟恍然,难怪她觉着,那衣带上有着云朵一般晕染开的淡淡痕迹,于是她错认成了柏渊要找的——重云锦。

    没想到,那是小丫头的血染就的。

    解吟春回来后,看到了已经被他们打死的小丫头,悲痛欲绝,收起了衣带,离开了蚌埠城——自此,世上再无解吟春。

    而他之所以会回到蚌埠,是因为他得知小丫头转世为人,又要出现在蚌埠了。

    他以婴孩之身,被戏班的老班主带回养大......

    然后,历经秋月生的一世。

    “你以幕僚的身份,出现在何司令身边的时候,当真不知——何司令的长女,就是你要找的人?”柏渊冷着脸问道。

    “不知。”秋月生道。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幕僚?你给何司令做过幕僚?”

    朱小舟懵了。

    他们居然还有事瞒着她?柏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莫非是这“灵物”与“灵物”之间,可以通过气息,来获取彼此的身份信息?

    想到气息,朱小舟猛地想起,她在秋月生身上看到过一个香囊,当时还在想,秋月生不愧是个角儿,活得可真精致。

    现在才发现,原来竟是——这只野狐狸用来隐藏“体香”的法宝。

    “......佩珊是何司令发迹前,与乡下原配发妻所生的长女。她出生后没多久,父亲就抛下她们母女,去打天下了。”

    后来凭借着对时局的掌握,有了小成,势力盘踞在蚌埠附近。

    何佩珊在母亲死后,被父亲接回到身边。

    那时候,她父亲已经是司令了,身边围绕着四、五个小老婆,还有各种莺莺燕燕。

    她是父亲的长女,生母却是个不受宠的乡下女人。

    弟弟妹妹们暗地里排挤她、欺负她。

    “何司令之所以能那么快——就在蚌埠站稳脚跟,自然离不开你这位功臣了。”柏渊说。

    朱小舟虽听了个大概,但也多少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被接回蚌埠的何佩珊为何会在十五、六岁的大好年华,成为被困在何家小南楼里的生魂——眼前这位,绝对脱不了干系。

    朱小舟问,“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很是不能理解。

    秋月生缓缓道,“在我还是解吟春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何司令,我看出此人骨骼惊奇,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那时我还算出,不久之后的华夏大地上,将会有一场空前的灾难——”

    于是,他劝说尚且年幼的何司令,一定要去当兵。

    只有带兵,才能守住脚下的这一片热土。

    “不仅如此,你还泄了天机。”柏渊说。

    不论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是解吟春向何司令一个凡人泄露了天机。

    是解吟春告诉何司令——他将会有一个命格奇特的长女,而且,是解吟春教了何司令锁生魂的法子。

    说是如此做,就可以帮助何司令虎踞一方,稳固势力。

    解吟春以为这样——便能够挽救当时气数已尽的华夏大地。

    可没想到,何司令那个命格奇特的长女何佩珊,正是他的小丫头转世。

    他带着解吟春的记忆,以秋月生的身份回到蚌埠城的时候,何司令的命运已经由他推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苦苦寻找小丫头的转世,却不知——她作为何司令的长女何佩珊,早已在十余年前,死于何家大宅的小南楼里。

    被她的至亲锁在房中,活活烧死了。

    秋月生说,“想不到再遇见她,竟是在何司令的母亲八十寿宴后......”

    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误闯小南楼,遇到了前世的孽缘。

    何司令不知——秋月生就是当年帮他发迹的解吟春。生怕秋月生发现小南楼的秘密,于是让人将他绑了,丢到了城外去。

    何司令并未想过要害他性命。

    却不知,秋月生命中还有一劫......

第10章 两万的委托

    秋月生的小徒弟因为嫉妒他,暗中找了术士来害他。

    术士看出秋月生的身份,下了索命的咒——诛杀妖邪。

    在秋月生被何司令丢出城外的时候,伺机破了他的幻化,使他短时间内不能再幻化成人。

    于是,名噪一时的秋月生,就这么消失了。

    望着秋月生离开的背影,朱小舟想起她最后问秋月生的那个问题,而秋月生的回答——音犹在耳。

    朱小舟问他,“你都已经是修成了的狐狸精了,为什么也没能保持住你的美貌,现在一副快死的样子?”

    秋月生说,他在后来的那一场大战中九死一生,损了元气,如今精气四散,只剩下苟延残喘的日子了。

    朱小舟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件当品,一段往事。

    一个女子的两世执念,一个成了精的狐狸——两世业障。

    “我问你个问题啊。”她看向了柏渊,“如果那个时候你在的话,你也会像他一样,化身成人来守护华夏大地吗?”

    “你知道——为什么现在很难看到,有百年以上修为的精怪仙魔了吗。”柏渊淡淡说道,“上古的诸神皆是为应劫而生。是浩劫来临的时候,挡在劫难与凡人之间的防守。而那些精怪仙魔,自有修为护身,在整个华夏大地沦陷之时,化身为无数普通的战士,以肉体凡胎挡劫,灰飞烟灭在所不惜。”

    又说,“就像秋月生那样的,有着上千年的修为庇护,大战过后也精气四散自身难保。这世上,早就没有那么许多的精怪了。”

    若是他在,应该也不会例外吧。

    “......朱小舟!朱小舟!”丁蔓蔓发疯地冲了进来。

    头一次,在朱小舟面前蓬头垢面的出现,完全将昔日的形象抛之脑后了。

    “丁蔓蔓?”

    朱小舟的心情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送上门的“财神爷”哪有不欢迎的?!

    顺手将秋月生留下的钥匙收起。

    刚刚的伤怀是真的,这一刻的兴奋也是真的。

    “哎呦,你这是怎么——”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找你救命的!”丁蔓蔓受惊过度,精神异常紧张。

    死死抓着朱小舟的一条胳膊,惊恐地望向四周,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了一样。

    “你这是怎么了?”朱小舟纳闷。

    平时丁蔓蔓挺高傲的一个人,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有鬼!有鬼......她来了,她要,她要杀了我们——”丁蔓蔓大叫。

    她这掐得朱小舟的胳膊,还真的挺疼。

    柏渊看到朱小舟疼得龇牙咧嘴,却无法脱身的样子,正准备出手。

    “不必!”

    朱小舟赶忙喊停,这要是让他把“财神爷”弄没了,她都不知道要到哪儿哭去了。

    “你,你在跟谁说话?”丁蔓蔓从前并不信朱小舟的那一套,总觉得朱小舟就是在装神弄鬼——骗钱。可是现在,也被吓得一惊一乍的,“这里,是不是有东西?”

    她看不到柏渊,就以为追着她的鬼,也跟到了朱小舟的当铺里。

    “没有!这能有什么呢——”朱小舟朝柏渊摆了摆手,示意他千万不要过来,免得吓坏了她的“财神爷”。

    柏渊无比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把她的那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转身消失在了当铺里。

    朱小舟来不及问他去哪儿,下次该怎么找他。

    就被眼前的丁蔓蔓掐得回过神儿来,“来来来,这儿什么都没有——你还信不过我吗?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准儿有办法。就是嘛......”

    搓了搓手指,要钱。

    丁蔓蔓刚被她哄得坐下,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只要你能解决了它,我再给你两千!”

    两千......

    这是上次,他们说工地闹鬼,是陆静的鬼魂作祟,设下圈套害朱小舟从四楼摔下去时——开出的价。

    后来又加了二百,还有个二十的红包。

    朱小舟自然猜到,是陆静缠上了他们。

    “两千嘛,是上次的价,这次——两万!”

    “两万?!”

    丁蔓蔓就算再害怕,也没到失去理智的这一步,听到朱小舟开出的价,几乎跳了起来。

    她说,“你也太黑了吧。”

    “我说两万就两万,低于两万的话,你们就另请高明吧。”朱小舟比了两根手指。

    这是他们害她从四楼摔下去——丢了命的代价。

    虽然她这条命远远不止两万,但她只要两万。

    “......好!!!”

    犹豫过后,丁蔓蔓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

    只要能解决问题,两万就两万,但是她提出要让朱小舟跟她回到现场后,再转账。

    朱小舟消失的这三天里,鬼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赵彦是第一个情况不对劲的。

    从工地回去后,就闭门不出了。

    据他家人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空调开到30度,穿着衣服,还裹着好几层被子——依然被冻得浑身冰凉,脸色发青。

    继赵彦之后,高阳也频频“撞鬼”。

    前脚还在嘲笑赵彦胆子小,后脚跟朋友打完球,在洗手间里一抬头就看到了身后的鬼影。

    之后,但凡有镜子的地方,他都能够看到身后站着的鬼影!

    不止镜子,只要能反光的东西,都一样——

    起初是愤怒,然后被吓得不敢出门。

    他也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并且把所有能反光的东西全部遮挡上了。

    后来,他妈妈进房间给他送饭,他在亲妈的瞳孔里,看到自己身后的鬼影,竟要用叉子刺烂他妈妈的眼珠子。

    他发疯抓狂的样子,吓坏了家里的人,匆匆忙忙把他送到了医院进行治疗。

    再然后是丁蔓蔓。

    丁蔓蔓说,她的耳朵里总是能够听到陆静的声音,好像陆静就站在她身边一样。

    但她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听到陆静一次次喊她......

    她也快疯了。

    有时候刚刚睡着,就听到陆静在她耳边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吓得她也不敢睡觉了。

    朱小舟并不意外,那天摔下去之前,她曾回身看到“陆静”就站在他们身后。

    但那一刻,她也看到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人心。

    朱小舟一直都知道,丁蔓蔓他们讨厌她。

    但是当丁蔓蔓他们找到她——说需要她帮个忙,去确认一下工地是不是真的有陆静的鬼魂时,她答应了。

    朱小舟不是什么傻白甜,她只是遵从“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原则做事。

    她可以想象,这几天他们被“陆静”折磨得有多惨。

    但他们的惨,并不能抚平她曾受到的伤害。

    能抚平她的——只有钱。

第11章 虚伪

    回到工地,丁蔓蔓就给朱小舟转了两万块钱。

    确定钱已经入了账,朱小舟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来,不紧不慢地撕开包装纸,放进嘴里。

    隔壁的菜市场上午开业,白送的——

    朱小舟抓了一大把。

    本来想让柏渊现个身,再替她去拿一把,却被柏渊甩了个白眼。

    她就没好意思再提。

    “我说,钱你也拿了,你该做事——”丁蔓蔓催促朱小舟赶紧开始,把那个缠着他们的女鬼给收拾掉。

    “你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纠缠他们呢。”

    嘴里含着荔枝味的棒棒糖,不等丁蔓蔓说完,朱小舟抬起头来,对着眼前的“空气”平淡开口。

    只是丁蔓蔓看不到。

    此时,“陆静”就站在朱小舟面前!

    穿着死去的时候还穿在身上的校服,长发披面,露出了半张脸。

    脸色惨白,表情狰狞......

    但她显然没有吓到朱小舟。

    丁蔓蔓逐渐意识到了什么,越是看不到,就越是害怕。

    想要躲,可又不确定离开朱小舟后,会不会被女鬼给害了。

    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陆静”咧开嘴就嘶吼起来,夹杂在风声里,却显得今夜的风声格外诡异。

    “好好说话——”朱小舟忍不住捂了耳朵,直到女鬼闭上了嘴巴才放下手。“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咱们是本着解决问题的态度来的,有什么要求您就提,别再喊了......”

    “那声音,是她在......”丁蔓蔓吓得发抖。

    这个声音是女鬼发出来的?

    在过去的几天里,她可没少听到这样凄厉的“风声”。

    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竟然是女鬼——

    是、女、鬼!!!

    “......噢,是啊?还有这样的事儿呢?是吗?太过分了——”那边,朱小舟跟女鬼已经聊起来了。

    还聊得一本正经。

    好像是女鬼在和她说自己的委屈,朱小舟俨然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又是开导又是惋惜又是劝解的,和女鬼反倒聊在一块了。

    没一会儿功夫,“谈判”结束。

    以朱小舟作为代表,双方就一些事情达成和解。

    “陆静”将自己被他们陷害、蒙受冤枉,最终选择极端的方式离开世界——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朱小舟。

    她恨的——是他们在她死后,仍然没有后悔。

    竟然还在嘲笑她窝囊、胆小、晦气......

    她觉得自己死得很冤枉。

    朱小舟都表示了理解。

    眼看着事情即将解决......

    “你是骗人的吧?你觉得我看不见,所以你装神弄鬼的骗我!”丁蔓蔓却突然叫嚷起来,她不相信朱小舟真的在和“鬼”沟通。

    认定朱小舟就是在“骗钱”。

    朱小舟察觉到女鬼受丁蔓蔓的影响,又开始愤怒的时候,试图阻挡口无遮拦的丁蔓蔓,却已经来不及了——

    骤然风起。

    凛冽的寒风就像是割在身上的刀子,一刀一刀的生剐着活人的血肉。

    丁蔓蔓情绪失控,放声大骂,“......你出来啊!我不怕你!你是人的时候,我就不怕你,你以为你做了鬼,我就会怕你了吗?——你出来啊,贱人!出来!”

    “闭嘴!”朱小舟大喊。

    狂风令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可模糊间看到,丁蔓蔓已经被狂风涌着,走到了四楼的边缘。

    危险!!!

    “朱小舟,你怕了?我可不怕——你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也就糊弄糊弄他们,你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丁蔓蔓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怕极了的人,本来就是疯狂的。

    “哈哈哈哈!”丁蔓蔓故意大笑,掩饰她的心虚。“贱人!你要是能听到,你就好好听着,我才不怕你!你明明知道我喜欢赵彦,你偏偏跟我抢!——”

    朱小舟都愣住了,看样子她心里有气,是真的恨极了陆静。

    知道陆静死了,什么都做不了了,故意这么说——撒气的。

    丁蔓蔓和陆静原本是最好的朋友,陆静知道丁蔓蔓喜欢赵彦。

    可是赵彦喜欢陆静。

    陆静原本喜欢高阳,只是,高阳是个眼高于顶的富二代,看不上陆静。

    陆静就在赵彦的苦苦追求下动了心。

    她告诉丁蔓蔓,她接受了赵彦的追求,和赵彦在一起了。

    从那一刻开始,丁蔓蔓就记恨上了陆静。

    陆静自知理亏,也不愿意好姐妹恨她更多,面对丁蔓蔓一次又一次的挖苦讽刺、咄咄相逼,都选择了息事宁人。

    赵彦看到丁蔓蔓一次又一次的针对陆静,陆静却又不反击,于是就忍不住替陆静发声。

    就是他的这一举动,导致丁蔓蔓误会——陆静背地里向赵彦告状。

    恼羞成怒的丁蔓蔓,甚至想象,陆静把她说过喜欢赵彦的话,私下里说给赵彦听。然后他们两个人在背地里一起取笑她的样子。

    她简直恨透了他们。

    可是为了报复,她继续装成他们的好朋友。

    一直到那一次考试......

    四个人里,只有陆静的成绩比较好。学校再三强调,考试成绩将会记录进他们的档案,与他们将来会有很重要的影响。

    然后丁蔓蔓竟然撺掇高阳,设计了陆静。

    陆静以为高阳有事找她,却被丁蔓蔓灌醉带到了酒店。

    等到陆静醒来,她已经和高阳发生了关系。

    高阳以这件事威胁她——帮助大家作弊。

    不知情的赵彦,也希望在考试的时候,得到陆静的“特别关照”。

    陆静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可是没想到,他们的作弊计划——在考试当天还是出了问题,陆静在传递纸条的时候,被监考老师抓了个现形。

    作为警告,陆静被取消了考试成绩,并通报批评。

    陆静承受不住打击,选择了自杀。

    她本来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害她的人内疚、自责。

    可是变成鬼以后,她发现当鬼并不好受,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的解脱,反而因为是自杀,每一天都在经受煎熬。

    而害她的人,却还在好好的活着。

    也因为她的死,丁蔓蔓找到机会,一直陪在赵彦身边,他们全然没有悔过的意思。

    此时,丁蔓蔓还在嚣张大吼,“......你不是变成鬼了吗!就算变成鬼,你也是一只窝囊鬼!不、敢、现、身的——窝囊鬼!”

    “够了!”朱小舟阻止她说下去激怒女鬼,对她们都没有好处。

    丁蔓蔓狂笑不止,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站在了四楼边缘——朱小舟曾经摔下去的地方。

    “陆静”愤怒极了,拼着魂飞魄散现了身。

    她以厉鬼的姿态,出现在丁蔓蔓面前的那一刻,丁蔓蔓彻底傻眼了......

第12章 伏法

    厉鬼——

    这是朱小舟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却因为丁蔓蔓的步步紧逼,致使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棘手的情况。

    该死的。

    早知道,就让她加钱了。朱小舟在心里愤愤的想。

    化作了厉鬼的陆静,正以极强的怨念,扼住丁蔓蔓纤细修长的脖子。

    只要她想,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拧断丁蔓蔓的脖子了。

    丁蔓蔓看着现了形的陆静,慌极了。

    双脚已然悬空,刚刚的嚣张跋扈也不见了。

    她惊恐地求助于朱小舟,“我、我付了钱的......救我......”

    “让你别喊、别喊,就非得喊,气撒完了吗?”朱小舟也不急着救她,让她先挂一会儿吧,本来都已经谈好了,她帮助陆静超度,把陆静送走就完了。

    丁蔓蔓一会儿不相信她了,一会儿又气陆静了......

    现在好了,一个恨她的,一个能帮她的,全被她得罪完了。

    “救——我——”

    “我们终于见面了——”陆静等这一刻也很久了。

    没想到人与鬼通,靠的竟是怨念。

    “我和你无冤无仇——”丁蔓蔓这话,说得很是没有底气。

    是连陆静都觉得荒唐的程度。

    无——冤——无——仇?

    她们之间,怎么可能算是无冤无仇。

    “......陆静,别忘了——你家条件不好,当初交不起学费的时候,是,是谁拿钱帮你垫上的!”丁蔓蔓开始细数她对陆静的好。

    “还有,还有你妈妈的住院的时候,你妈妈住院——谁给你出的钱......”

    “但你害我的时候呢?”陆静质问。

    “我,我——”丁蔓蔓慌了神儿,解释不出个所以来。

    “是你串通高阳灌醉了我。你对我做过什么,自己不记得了吗!?”

    陆静发出凄厉的嘶吼。

    吓得丁蔓蔓拼命挣扎,可她脚底下已经悬空,一旦掉下去——

    “够了吧。”朱小舟问。“你要是真的杀了她,你也会魂飞魄散。我呢,也没办法跟警察解释她的死。”

    朱小舟爱钱,但也不想为了钱惹上麻烦。

    所以这件事,注定无解。

    “我不在乎——”陆静已经杀红了眼,只想要丁蔓蔓付出代价。

    “你就算杀了她,她和你的下场也不一样。她是被你害死的,生前做的恶事赎完罪后,她照样投胎转世。”朱小舟告诉她,“但你是自杀的,而且化成厉鬼,还杀了人,你的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魂飞魄散。

    至于她想要的公平......不可能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陆静恨恨地望着,被她掐得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丁蔓蔓。

    犹豫了三秒,即使明知道会因此魂飞魄散。

    她也恨极了丁蔓蔓,势要与她——

    同、归、于、尽!

    一看陆静下了死手,朱小舟再也坐不住了。

    陆静根本就没有看到,朱小舟是怎么冲过来的。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朱小舟撞开了,生生将她逼退十余米。

    丁蔓蔓也被朱小舟救了下来。

    陆静意识到自己轻敌了,没想到朱小舟有点本事——

    “救我,救我!”丁蔓蔓拉扯着朱小舟的胳膊,怕极了,只能求朱小舟救她。

    眼看着朱小舟对害死自己的人,呵护备至,铁了心似的要护着丁蔓蔓的时候,陆静已经失控了。

    她的一记重击打在朱小舟身上。

    朱小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满嘴都是血腥味。

    “呸!”吐了口鲜血。“让你活,你不活。那就别怪我了——”

    朱小舟突然出手。

    她掐住陆静的脖子,陆静刚想要消失,却发现自己在朱小舟的手底下,像是泄了力一样,无法反抗。

    朱小舟将她举起,又狠狠地摔在地上。

    手按在她的脖子上,散了她的怨气。

    厉鬼陆静闭上了眼睛,恢复成最初女鬼的模样。

    朱小舟松了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挨了充满戾气的那一下暴击,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朝着丁蔓蔓走了过去,想要看看丁蔓蔓的情况。

    躺在地上的陆静,却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再次化作厉鬼模样,突然——向朱小舟使出致命一击!

    朱小舟感知戾气,立刻回头,却已经来不及做抵挡了——

    眼前骤然一片白光,使她睁不开眼睛,还以为是这厉鬼开了大招,等到她看清楚,才发现那竟然是——

    柏渊。

    朱小舟惊得合不拢嘴。

    神兵天降啊?!

    柏渊稍一拂袖,就破了厉鬼的招式。

    再出手,眉间带着不明原因的怒气,便打算现在就给厉鬼来一个灰飞烟灭。

    “等一下!”朱小舟拉住了他的衣角,拦住了柏渊。

    柏渊回头,“这个也给你钱了?”

    “那、那倒没有。”朱小舟喃喃道,虽然她从未掩饰过自己爱钱如命,但被柏渊这么一问,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我在你眼里有这么不堪嘛?”

    柏渊没回答。

    本以为是生死一战,命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却不想,柏渊突然出现的那一瞬间,就扭转了整个局势。

    即使知道他是这么想的,可朱小舟心里感激他,也没再说什么。

    刚才吓得腿都软了,朱小舟不敢承认。

    她拉着柏渊的衣角,十分艰难地才站起身来。

    “杀了她。”身后,传来丁蔓蔓的声音。

    朱小舟愤然回头。

    “杀了她!”丁蔓蔓的眼神无比恶毒,“让她彻底消失,我再给你两万。”

    朱小舟的手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面对厉鬼的时候,她心里都没像现在这一刻——那么生气。

    柏渊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把朱小舟吓了一跳,顾不上看丁蔓蔓那近乎疯狂的眼神。

    她只是诧异,柏渊的温柔——

    对于这只手的温度,她似乎是有记忆的。

    陆静被柏渊散去了戾气,变回一开始,那个无助悲伤的女鬼。

    丁蔓蔓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眼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似乎更加厉害,坚定了她想要彻底除掉陆静的心思。

    踉跄地爬了起来,发了狠似的,猛地一把将朱小舟推向了陆静——

    她看得出来,如果朱小舟有危险,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肯定会杀了陆静。

    让陆静从此消失!

    他本来就想这么做的,偏偏被朱小舟拦下了。

    所有碍她事的人——都、得、死!

    只是——

    丁蔓蔓没有想到。

    朱小舟身上是有禁制的。

    在她冲向朱小舟、伸出手来将朱小舟推向陆静的那一刻,恰好催动了朱小舟身上的禁制。

    丁蔓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反弹了出去!

    “啊——”

    惨叫着,从四楼摔了下去。

    朱小舟反应过来,扑到边上看下去的时候,丁蔓蔓已经落了地,稳稳地摔在水泥石台上,断了气。“糟了!”

第13章 周小猪小姐

    “哎呀呀呀——”朱小舟仔细检查着丁蔓蔓的“伤势”,连连叫惨。

    怎么就摔成这个样子了?

    人——已经凉透了,这下可就真的麻烦了。

    柏渊准备出手。

    朱小舟却拦住了他,“现在跟你们那个时代不一样了。你们那个时代,多个人少个人的都好说,现在每个人都有身份信息的——”

    丁蔓蔓要是就这么消失了,她的家人肯定会报失踪。

    然后,沿着最后的活动轨迹查一下,就能查到她在失踪前,曾转账给朱小舟的事。

    “还有一个办法。”柏渊看向了陆静。

    “什么意思——”

    朱小舟还没反应过来。

    柏渊实在无奈,“丁蔓蔓是被你身上的禁制所反,所以就算不死,魂魄也散了。”

    朱小舟惊得张大了嘴,她身上——

    有禁制?!

    那是个什么东西,听起来还挺厉害的。

    “她是因他们而死。”柏渊说,“本是阳寿未尽的......”

    如果,让陆静成为丁蔓蔓的话。

    既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也可以让朱小舟免了牢狱之灾。

    柏渊以为,说出这个办法后,朱小舟肯定会为了她自己,一口答应下来的。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小舟先是看向了陆静——

    她是在考虑陆静的想法?

    明明在片刻之前,这个陆静还下了狠手想要杀她。

    柏渊诧异地看着朱小舟,试图弄清楚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朱小舟再次与阿臻的印象发生重合。

    柏渊动摇了——

    莫非,她真的是阿臻的转世?

    “我愿意。”陆静突然答应了。

    朱小舟和柏渊都松了口气——

    尽管,柏渊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紧张。

    难不成是担心,万一陆静不答应,朱小舟又不愿意强迫陆静,然后陷入死局?

    “那就,帮帮她吧......”朱小舟恳求柏渊出手,帮帮陆静,也帮帮她。

    “好。”

    柏渊答应得很痛快。

    只见他略一施法,就将陆静的魂魄,送入了丁蔓蔓已死的肉身里。

    朱小舟忧心忡忡地看着,等待着“丁蔓蔓”的反应。

    柏渊歪着头,看向朱小舟。

    猛地,“丁蔓蔓”睁开了眼睛。

    原本蹲在丁蔓蔓身边......等着的朱小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了下。却突然伸展了双臂,打了个凛冽,差点坐在地上。

    柏渊双臂环抱,动都未动,只是轻轻一抬脚......

    朱小舟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坐在了柏渊的脚上。

    心虚地仰起头,从下往上仰视着柏渊的下颚——

    “还不起来?”柏渊的声音颇具威严。

    吓得朱小舟立马跳了起来,不寒而栗。

    陆静以丁蔓蔓的身份复活,柏渊警告了她一些注意事项,就拖着朱小舟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朱小舟和柏渊并肩走在路边,百无聊赖地踢着一颗小石子,柏渊负手,走在马路牙子的下面。

    即便如此,依旧比并肩而立的朱小舟高了大半个头。

    过来过去的车辆,在夜色中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

    “欸——”朱小舟低着头,没话找话地说起,“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到你,但是丁蔓蔓那时候却能看见你呢?”

    “因为厉鬼碰了她,她的身上沾了死气。”柏渊的回答很简单。

    “......噢。”

    朱小舟不又知道该接什么话了,犹豫了好一会儿,几次......偷偷打量起柏渊来,“你在成为神以前,是人吗?还是别的什么——”

    柏渊侧过头看向她,她却急着别开了脑袋,不敢直视柏渊的那双眼睛。

    “柏树。”他说。

    “柏树?”朱小舟愣了一下,“所以,你叫柏渊?——”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他的真身竟然是一棵柏树。

    正觉得好笑呢,发现柏渊在瞪她,赶忙收起笑容解释,“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吓死了!我也没想到她能那么厉害,要不是你来了,没准我就让她给——”

    害了。

    这是最后两个字,被她生生吞回肚子里了。因为她看到了柏渊铁青的脸色......

    比厉鬼可怕多了!

    “学艺不精,修为尚浅,也敢学别人出风头。动了杀念的鬼魂皆为厉鬼,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柏渊尚有些后怕,只是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说出的话,就带了几分苛责之意。

    “我——”朱小舟辩解无力,刚还想感谢他一下的,现在说什么都有种撞枪口的感觉。

    看到朱小舟黯然失色的神情,柏渊意识到自己的话说重了,正打算解释——

    “你说得对。”

    朱小舟却意外地承认了。

    她生活的这个年代里,已经没人信奉这些了。

    信奉的力量弱了,灵气也就匮乏了。

    她贪吃贪玩,不求上进,也怨不得柏渊嫌弃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柏渊蹙眉,不喜欢这种被误解的感受。

    “总之,今天多谢你了。”朱小舟说,“我又欠你一条命,以后有机会......一定还。”

    “不需要。”

    就在那一瞬间,柏渊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没来由地,吓了朱小舟一跳。

    她以为,柏渊是不想再跟她有多余的连系了......

    脸上尴尬地挤出几个表情,笑得很是勉强。“对、对不住,我就是想说——你的救命之恩,我记下了。我,我就是......我肯定会尽快,帮你找到你要的东西。”

    然后,他们之间——

    就彻底没有关系了。

    朱小舟急着转身,拼命想要掩饰,心里那种没来由的情绪。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就是在柏渊说出不需要的那一刻,竟然,有一点——

    难受。

    害怕被柏渊看出来,努力平衡着那股子委屈。

    她在心里骂自己不争气——

    朱小舟,你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自己学艺不精,还得麻烦人家来救你,要不是人家的东西还在你手上,你们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从并肩而行突然拉开了距离。

    柏渊走在朱小舟的身后,眉头紧蹙地盯着她的背影——

    又是这种无力解释的消沉情绪。

    明明话到了嘴边,是担心她会为了自己而冒险,凭着那一身基础就不扎实的本领,送了命。

    可不知怎么的,说出来就变了滋味。

    似乎,曾经也是如此......

    与阿臻的一些往事,浮现在了记忆里。

    不多,却好像看到了每一次阿臻转过身,一个人擦眼泪的样子。

    阿臻——

    次日一早。

    朱小舟在店里睡得正香,被一阵猝不及防的敲门声吵醒,拿起闹钟看了一眼。

    六点?!

    刚六点啊!——

    这是谁啊?“来了来了!”

    一边回应着,一边匆匆忙忙穿上衣服,下了楼,打开了栖云当的大门。

    “你好,我找周小猪周小姐......”

    门外,一位老伯拄着根拐杖站在那里。

    身后是一辆黑色的宾利。

    有司机,还有一位——像是助手,或者秘书一样的人跟着。

    周......朱......周小猪?!

    周——小——猪?!!

    朱小舟立刻反应过来了。嘿,真孙子——

    “我姓——朱!朱、小、舟!”

第14章 青玉簪

    “......20年前,我曾经来找过你的。”老伯被邀请进入二楼的私人生活区,刚在沙发上坐下,就被这具有“年代感”的沙发——

    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

    大概还以为自己给坐塌了。

    朱小舟尴尬地笑笑,想解释这沙发一直就这样。

    老伯却接着说,“可那个时候,你外婆指着还在襁褓里的孩子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二十年前,这也难怪了。

    “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的太爷爷临去世前,特意交代过我,要到HD的栖云当,来找一个叫周小猪的姑娘——”

    老伯看上去,比朱小舟更加的局促不安。

    唯恐朱小舟不相信他的话。

    “......我知道。”

    虽然没想到,该如何合理的解释这个——关系。

    但事实上,这个关系里的时间误差,确实是朱小舟自己搞出来的。

    老伯松了口气,也更加确定,眼前的年轻女孩正是他要找的人。

    朱小舟心里暗爽,这样一来,这位老伯就是来送钱的了吧——

    会给她多少呢?

    只见老伯不慌不忙地,从身旁助手手里,接过一个精致小巧的锦盒......

    朱小舟皱起了眉头,这锦盒看着眼熟啊,而且这么小的盒子,能放下多少钱呢?

    可当老伯把盒子打开,放在了朱小舟面前——

    朱小舟这次可看清楚了。

    盒子里,是一支青玉簪!造型古朴简约,线条流畅,风格嘛——

    看上去,不是近代之物。

    “这是——”朱小舟疑惑,该不会这就是他们的谢礼了吧?

    再怎么说,当初她可是给了一袋子的银元呢!

    那可是,整整一百块的袁大头啊!

    “我姓郑,我的太爷爷说......在他小的时候,家中一度落魄。他为了给病重的奶奶治病,偷了一个女人鼓鼓的钱袋子,被人家追到了住的地方,抓到了。”老伯说。

    这是他太爷爷留下的原话。

    说那个年轻的女人,在知道了他的情况后。

    非但没有责怪他,还帮他安葬了他的奶奶。

    之后,还将整整一袋子的银元,交给了他,鼓励他勇敢振作,看好钱和妹妹。送他去了广东,寻找他的父亲......

    这才有了他们家族后来的许多事。

    “......太爷爷说,临分别前,他问了那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女人告诉他,她叫周小猪,在HD开了一家栖云当。”

    郑老伯告诉朱小舟,他的太爷爷正是借着那笔钱,在广东找到了父亲。经过父子俩的努力打拼,才为后代的基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他们郑家,在广东起家。

    后来,子孙后代把家族企业开到了全国各地。

    “我太爷爷的父亲,曾想要把家里老人的坟,都迁到广东去。特意找人看了风水,可是请的几位道长都说,最好不要迁坟。因为葬下了我太爷爷的奶奶那个位置,是个极佳的风水宝地,也是因为那一块地有福茵庇佑,我们家族的后代子孙,才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是当时——朱小舟给他家选的风水宝地。

    “可是,当时我与你太爷爷说好,那笔钱是我借给他的......”眼看对方迟迟不提还钱一事,朱小舟没了耐性,主动提起。

    郑老伯稍稍一怔,继而恍惚问道,“怎么,你外婆没有跟你说吗?”

    “我外婆?”

    朱小舟懵了,这事跟他外婆有什么关系啊?

    “说什么?——”

    郑老伯解释道,“噢,看样子,大概是忘了告诉你吧......”

    随后提到,他的太爷爷经过年轻时候的打拼,成就一番家业后,曾在晚年到过HD,寻找栖云当。

    只不过当时,栖云当的主人既不是朱小舟,也不是朱小舟的外婆。

    而是朱小舟外婆的外婆——

    只告诉了他一句,你来早了。

    于是,他在临终之前把最疼爱的曾孙叫到跟前,嘱咐了一件事,就是让他再去寻栖云当的周小猪——

    但当他长大后,忙于接手家族事业,一度忘记了太爷爷的嘱托。

    等到中年回蚌埠老家祭祖的时候,突然想起了。

    于是,找到了HD,也找到了栖云当。

    而当时栖云当的主人,成了朱小舟的外婆。

    谁知她竟然指着襁褓中一个女娃娃说——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朱小舟一时语塞。

    就听见郑老伯又说,他当时向朱小舟的外婆说明来意后,朱小舟的外婆竟然也都信了。

    “只是她说......栖云当因为经营不善,就快要倒闭了。既然我是来报恩的,报给谁都一样,最终她也是要靠着这个栖云当,养大你......”

    所以——

    “你,你把钱给她了?!”朱小舟心梗。

    疼得一阵一阵抽搐,钱呐——

    那可是,她用一袋子银元换回来的呀!

    外婆,就、就这么全给昧下了?!

    而且这件事,她从小就没有听外婆提起过!

    要不然,她也不会把那一袋子银元送出去了。

    只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她没有送出那一袋子的银元,也就不会有郑老伯回来报恩。她的外婆保不住栖云当,那还在襁褓里的她——

    也未必能被养活。

    可朱小舟现在顾不上理这些逻辑,只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期待了那么久的巨款,没了!

    一夜暴富的美梦,碎了——

    如果心碎有回声,那一定是,“我的钱呐——”

    遭受如此打击,朱小舟努力振作,耳边如惊雷劈过,轰隆作响。

    她用颤抖地声音,不甘心地向郑老伯追问道,“那当时,您给了我外婆——多少钱?”

    “三千万。”郑老伯很淡定。

    即使三千万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可想到,要是没有一开始“周小猪”对他太爷爷的帮助,那也就不会有郑家如今的飞黄腾达了。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三千万——

    朱小舟觉得,这一天之内挨的雷劈,把她这辈子在此之前做过的恶事,全报应完了。

    那可是三千万呐!

    “不过这三千万,也是赎当的钱。”郑老伯提起一件旧事。

    随后,他的目光引着朱小舟看向了那件青玉簪。

    这就是他当时赎的当品——

    他当年心比天高,比起接手家业,更想要做一名画家。

    三千万——他赎的,是自己的梦想。

    “你外婆说,她不能白拿我的钱。便让我将那钱,用来赎当。”郑老伯无比怜惜地望着锦盒里的那支青玉簪,好像,在看一位爱人......

    他按照朱小舟外婆的要求,赎走了这件青玉簪。

    从此事业与梦想齐飞,不仅将家族企业做大做强。就连他的画作,也一度被认为超越大师的水准,备受赞誉。

    但世人不知,这一切皆要归功于这支——

    青玉簪。

第15章 幻梦

    朱小舟的外婆,竟然让一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赎走了当铺里的当品。

    就算,外婆拿走了郑老伯要还给朱小舟的那笔钱。

    但是对于栖云当的当品,朱小舟深深相信,外婆不会轻易让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赎走当品的。

    心里有了疑惑,随手拿起了那支青玉簪,细细琢磨。

    只觉得通体浑浊,散着一股——

    寒意。

    郑老伯拿三千万以赎当的名义,赎走了青玉簪。

    而据他自己所说,他正是借着青玉簪给他的灵感,才能够在画坛里占有一席之地。只是后来不知为何,青玉簪黯然失色,他也再没有得到过青玉簪带给他的灵感。

    “如果,你能有办法——让这青玉簪恢复,”这才是他真正的来意,“我愿意再出三千万。”

    再,三千万?

    朱小舟的眼睛一下子就放了光!

    那可是三千万啊!

    谁不动心吧?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问一句,“你说这青玉簪,能给你灵感。到底是什么样的灵感?”

    夜晚——

    自打送走了郑老伯一行人后,朱小舟就在琢磨这青玉簪里的奥秘。

    郑老伯一生未娶,连个亲生的孩子都没有。

    这辈子无非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经营家业,一件是追求梦想。

    可这两件事,都不耽误他结婚生子啊——

    回想起他看着青玉簪,就好像看到爱人的眼神。

    朱小舟暗暗觉得,这青玉簪肯定是有问题的。

    只是不知道,当年外婆把这件青玉簪“卖给”郑老伯的时候,知不知道这青玉簪里的问题。如果知道——

    “该不会那老太婆,早就算到了,郑老伯会回来的吧。”朱小舟泛起了嘀咕。

    一件青玉簪,能藏下什么秘密呢?

    顺手拿来一块麂皮绒的拭布,仔仔细细地将青玉簪擦拭干净。稍后,竟鬼使神差地将这青玉簪插进了头发里......

    就打了个哈欠。

    等她再一次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她侧身半卧于榻上,晃个神儿的功夫,猛然惊醒。

    映入眼底的垂幔,身侧举着屏扇的侍女——

    匆匆一眼,也认得出她们身上的衣服,是属于盛唐时期的——

    盛唐?!

    朱小舟突然就清醒了,吓坏了脚边跪着,正为她捶腿的婢女。

    一屋子的人,都被她的反应给吓到了。

    这是哪里?

    她怎么会好端端的——

    到这里来?

    这是什么地方?

    难不成跟上次一样,她到了当品所存在的年代里?

    朱小舟惊慌起身,打翻了手边的酒盏,酒水四散蔓延,吓得房中的婢女纷纷下跪请罪。

    她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从一旁的铜镜里看到了自己的脸——

    这、这分明不是她的样子!

    这是谁?

    “柏......柏渊......柏渊——”朱小舟竟然下意识,叫了柏渊的名字。

    莫非,她入了别人的梦?!

    “陛——下——!”一个男声传来,朱小舟循着声音看去......

    张、张易之?!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瞬间,她就已经想到了这身体的主人,究竟是谁。

    “陛下可是做噩梦了?”张易之似乎对这寝殿格外熟悉。

    只见他稍一侧头,就遣退了女皇左右的婢女。

    朱小舟心中暗惊,他一个男宠而已,竟能差遣女皇身边的人?!

    更意外的是,女皇身边的人竟然还都听他的——

    待所有人散去,身姿绰约的张易之走了过来,用一种磁性轻柔的声音笑问,“陛下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朱小舟只听到他的声音,就已经有了一种心跳加快的感觉,如同醉饮陈年美酒那般。

    “陛下近来,常常为太子之事伤神,这又是何苦呢。”张易之劝道。

    挽着女皇的手臂,扶她坐了下来,用他那双手在女皇肩膀上轻轻揉捏着,力道拿捏得刚刚好。他凑近女皇耳边,用那极其蛊惑的声音劝着——

    “陛下不妨先将太子显迎回宫中......”

    他为女皇出谋划策,拿捏住了女皇的心思,便好像拿捏住了整个唐宫。

    朱小舟虽还有着现代人的意识,但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只因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难怪他能成为女皇的男宠——

    张易之极其懂得把握女皇的心思,只因朱小舟借着女皇的身份多看了他一眼,他的手竟就不安分了起来,贴着领口的衣襟滑下......

    朱小舟匆忙间一把捉住了那只,险些令她失守的——

    一抬头,就看到张易之那张美得令人嫉妒的脸,迎了上来......

    这、是、梦!!!

    恍惚间,她倒是还记得。

    猛地睁开眼睛,将俯下身来“软禁”她于床榻之间,正轻吻着她脖子的男人推开!

    然而这一套对张易之来说,显然并不受用。

    似乎他太习惯这样的欲拒还迎了。

    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抬起了女皇的下颚,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凝望着女皇的唇齿。

    凑近,浅嗅,轻轻贴近——

    朱小舟已经感觉到了心跳加快。

    仿佛这一刻,她就是那个权倾朝野的女皇武曌。

    他,他那么美——

    不然,就从了他好了。

    脑子里冒出一个浑浑噩噩的念头,美色当前,哪有功夫想别的。

    大不了就当是一场春梦。

    反正这辈子,她也遇不上这样的人了......

    不要白不要!

    朱小舟把心一横,向来脸皮就不薄,准备好了,来一场难忘的——

    欸?!

    突然——

    吻得正浓烈,双颊绯红像是喝醉了酒。

    张易之被身后的人一把扯开,力道之大,将他生生抛出去,后退了好几步。

    “女皇”睁开眼睛,面上娇羞未退。

    意犹未尽——

    “柏......柏渊......”看清了来人,朱小舟瞬间清醒,她的声音莫名在颤抖。

    如同被人当众泼了盆冷水。

    所有的欲念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柏渊面上深沉。

    可朱小舟都能感觉得到他的——

    杀气!

    这、这是怎么了?他生什么气?“你......我——”

    她都没气好不好!?

    坏她好事,他还生气了?!——

    “你倒会找乐子。”柏渊薄唇微启,冷冷的,吐出了那几个字。

    寒得朱小舟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找乐子?

    算、算是吧——

    “你都知道你还......”来干什么。

    朱小舟贪生怕死的,眼看着柏渊眼底的杀气越来越重,后几个字,又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你在怪我坏你好事?”柏渊的声音听起来——

    让朱小舟觉得在被凌迟。

    一片一片地活剐。

    “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嘛,我不就是偷了会儿懒。等我回去,一定帮你找到你的发带,然后尽早让你和你的情人重逢......”

    朱小舟以为,柏渊是在生气她消极怠工,不务正业。

    是啊,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柏渊在听到朱小舟的那句话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眼前的朱小舟,又不是他的阿臻。

    他又凭什么生气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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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141/ 第一时间欣赏栖云当最新章节! 作者:妖塔塔所写的《栖云当》为转载作品,栖云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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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云当介绍:
贪财的现代女+被封印的上古帝君。
朱小舟在21世纪经营着外婆留下的一间堆满杂物的当铺——栖云当。
为了赚钱毫无底线装神弄诡,因此认识她的人都在背后嘲笑她。
一个偶然的机会,朱小舟生死一线间意外打开了栖云当背后隐藏的另一个世界——与当铺里每一件尘封的物品有关的人,都可以打破时间的禁忌来赎回他们的东西。而朱小舟在解开时间禁忌后,成为了栖云当真正的主人,意外遇到了第一个来赎当的客人——被封印的上古帝君。
穿越时间的禁锢,回到你的世界,七世注定的孽缘,化解一段段刻骨铭心的执念。
「七世之前,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一念春风不渡,君可曾思归。栖云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栖云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栖云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