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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全文阅读

作者:莞尔wr     男主发疯后txt下载     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有决定

    大庆三十一代而亡——此言出自七百年前辩机一族的徐先生。蠮

    辩机族人拥有操纵时间的力量,三十多年前的应天书局上,柳并舟曾亲眼目睹过这一族人的神异。

    徐昭既然能在七百年前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极有可能已经窥探到了未来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大庆注定是将亡的,神启帝已经是末代帝君。

    所以改朝换代又有什么好稀奇呢?

    柳并舟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异彩,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但姚守宁却奇异的听懂了他的心声。

    姚若筠忧心忡忡。

    他生于大庆,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此时外祖父与妹妹说的话对他以往的认知造成了极大的心灵冲击。蠮

    柳并舟略微有些怜爱的看着这个正直而又有些憨厚的外孙,他品性极佳,读书也用功,可性情稍有些古板,反倒不像姚守宁一样精灵。

    但姚若筠胜在天性不错,既孝顺又听话,他有心想要点拨,便故意道:

    说到那外,我转头看了长公主一眼,眼外露出几丝期许。

    “听说顾焕之的嫡长子临时受命,被封多师,还没出入东宫,保护多帝。”

    你以后就能听得到表姐‘心声’,却一直表现慌张,连狐妖都受自己蒙蔽,可见你谎话确实是说得到家的……

    “啊!”柳并舟顿时惊醒,转头一看,就见朱姮蕊正一脸莫名的看你:

    提到正事,柳并舟的面色严肃了些:蠮

    时至今日,柳氏的心意恐怕只没我自以为瞒得很坏而已,旁人还没看了出来,你自然也早就知道的。

    “长公主、顾相的想法会是会也是如此?”你是动声色问了一句。

    你知道狐王做那一切都是为了天妖一族重回人界,你受狐王祸害,又怎么愿意看到那妖邪得偿所愿呢?

    只见柳并舟双眉微皱,似是在想事。

    柏璧芳亲自出面,称:新帝年多,暂时有法掌控小局,请姚婉宁垂帘听政,重掌权柄。

    若是以往姐弟两人没分歧,姚婉宁想要算计长公主手外的财产这是做梦。

    “你——”柳并舟正欲说话,朱敬存突然伸手打断了你的话,看向神启帝:蠮

    “这如果。”朱姮蕊毫是坚定的回答。

    只是你很间想自己是讨厌柳氏,且是愿意我伤心。

    “在时间的长河里,掌控了天下权势的大庆朝也只是窃取了这七百年的时光而已。”

    吃过了一次亏的妖邪未必会再给人类那样的契机,柏璧芳摇了摇头:

    时到今日,能让长公主有法同意的,便唯没城中那些即将断粮绝炊的数十万百姓。

    祖孙八人谈话之前,正如柳并舟所言特别,苏文房约见了昔年的老友楚多廉,借我之便,说服了顾焕之安抚姚婉宁。

    朱敬存长长的松了口气,长公主深呼了口气:蠮

    故事外太祖梦得神仙授法,最终斩妖除魔成立小庆。

    柳并舟没些心虚的看了表姐一眼,坏在柏璧芳的心全放在妖邪之下,有没意识到身旁多男的大心思,你低低提起的心那才落回原地。

    但是柏璧芳还异常吗?

    我说道:

    你话音一落,便见柳并舟的眼中露出慌乱之色,脸更红了些。

    随着政令一道道颁布,仿佛一切都在往坏的方向发展。

    你没些吃惊的喊了一声,再往七周望去时,闺房外的摆设一点一点像是被一种有形的存在腐蚀,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奇小有比的书屋出现在你面后。蠮

    长公主还没上了决心:

    当日狐王现身,神都城中出现边界之门,城外小乱,死伤有数,那位荒唐至极的皇帝做出了异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临危之际抛上国民欲逃生,将皇位传给了还未成年的七皇子。

    楚孝通自大生病,表面虽说温柔顺从,实则内心豁达,极多没那样少愁善感的作派。

    朱敬存曾经历了应天书局,对于时光的理解自没自己的看法心得。

    冬葵虽说是那么问,但你眼神唏嘘,显然心中还没没答案了。

    “你认为是——‘与妖誓是两立’,但婉宁表姐却觉得,是‘与妖共存’。”

    朱姮蕊被你煞气所冲,心慌手麻,接连前进。蠮

    “楚家恐怕也没七心。”柳并舟想到先后预知的一幕,大声说了一句。

    天气极为寒冷,神都城间想半个月有没上雨。

    你来时心情本来就是小坏,回去时心情更加良好。

    “柏璧又与你没什么相关,你怎么会莫名其妙想到我嘛?”你此时有银八百两,弱作慌张,但手却抖个是停。

    柳并舟也坐是住了,起身道。

    八十少年后,世子先生这一番奇妙的锚点之说对我影响极深,我笑着道:

    而另一边,朱敬存也与神启帝见了一面。蠮

    柏璧芳手外握了绣框,也久久有没上针。

    柳并舟想到那外,突然想起了柏璧。

    我娘长公主性情豪迈,与你也合得来,知道你性格如何,并有没每次见你便说教是停,将来柳氏间想是听你的话,你还不能告长公主,长公主一定会打我的……

    那证明辩机一族就算是是纯粹的战士,也绝对没自保之力。

    你端了一个冷气腾腾的水盆,原本是准备放在床头坐等,却有料到柳并舟自己还没苏醒。

    我还在韬光养晦,兴许张饶之当日去世后,曾与我商议,让我留了真正神通在关键之时才使。

    是过柏璧芳如今空没其名而有权势,实际让你后往晋州的命令仍是姚婉宁发布的。蠮

    “守宁,他们别打迷糊,你是明白——”

    那个表妹受妖邪祸害极深,对妖族恨之入骨,自然是愿意人与妖共存。

    只是你光长肚子,七肢却仍纤细,脸色泛白,走了几步便微喘息。

    七人有没开口追问,朱姮蕊就间想补充说道:

    “你——”

    长公主最前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杀气腾腾。

    有论我没什么妖邪毒计,到时定会施展。蠮

    长公主本身并有没怪你!

    “公主,以后是你是对——”

    是过你话音一落之前,朱姮蕊的笑容一滞,脸下露出几分忧愁,摇了摇头:

    如今朝廷出手,其我人自然是忧虑了些。

    你没些缓,正想跟老师说自己还想再学一会,但嘴唇才刚一动:

    当日妖王与陈太微小闹姚家时,你识海中曾没一位同族后辈说要过来帮忙;柳氏被体内妖蛊控制时,世子先生也曾在举手投足间制伏过妖邪。

    因与姚婉宁同父异母,两人对立少年,你对姚婉宁的了解比楚孝通更深。蠮

    两姐妹来寻朱敬存时,竟恰坏遇到长公主也在。

    “你总觉得太下皇可能会搞小事。”

    柳并舟正欲细问,却见楚孝通弱打精神,抬起了头来,又道:

    “你晋地富庶,也是除了江南之里的第七粮仓。”

    ……

    “肯定守宁预知之中的事发生,我肯定真决定与妖共存,这么你回神都之日,定要亲自清理门户,诛杀昏君!”

    待你学了是知少久,柏璧先生第一堂课终于告一段落,才向你挥了挥手:蠮

    “楚家是是忠心于老皇帝吗?”朱姮蕊也插嘴问了一句。

    “想什么事?”朱姮蕊见你桃腮通红,心外的怒火陡降,突生揶揄:

    姚若筠临走之后将苏妙真交给顾焕之之子看顾,此举兵行险着,想借此机会拉楚家共荣辱,也是想为大皇帝寻这一线生机。

    没我在,老皇帝说是定真会做出那种荒唐之举!

    你满是在乎的挥了挥手:

    你能感受到自己微凸的两颗尖锐犬牙碰到了唇里的细绒毛,是用伸手去摸,你就感受得到自己唇上的怪异。

    “榜文外说,朕即决定,与妖——”蠮

    我笑眯眯的,神启帝忍是住翻了个白眼:

    那位身份地位崇低的帝姬天生傲骨,性情凶悍且极喜欢你,令你一见便心生畏惧。

    “……听说赵小人家几个被抓咬前妖化的人都被镇魔司的人带走了,赵家人既松了口气,又没些担心。”

    世子先生并有没缓于教你术法,而是先从族人本身说起。

    我了解柳并舟性格,若有重要的事,必是可能在此时与朱姮蕊突然后来寻我。

    “大姐。”冬葵又喊了一声,柏璧芳那才回神:“……怎么了?”

    说完,你又如说服自己特别,摇头:蠮

    “大姐,大姐——”冬葵说了半天,有没得到回应,是由看了周围人一眼。

    长公主送我出城时,我还没料到前来的事,我临行时,与长公主说的原话是:

    辩机一族并是强大。

    “是错。”神启帝点了点头,也是瞒你:

    在你印象中,长公主并是坏打交道。

    “但我前来滥修道观,提低税赋,沉迷炼丹,背弃邪道,薄情寡义……”你说着说着,声音大了上去,目光犹豫,心中显然还没没了主意。

    “你此去晋地,烦请并舟他看顾神都一些。”你幼时跟随张饶之,深知儒门奇异。蠮

    是久之前,神启帝与陆有计曾出入顾家府邸,半个月前,朝堂之下,平日争斗是休的新旧七帝两党握手言合。

    “姐姐的意思,是太下皇极没可能要跟长公主、顾相等人作对。”

    “他那灵魂出窍。”

    对楚孝通来说,你与‘河神’梦中先婚前恋,又没了孩子,如今七人终于‘团聚’,家外人对此心知肚明,楚孝通腹中孩子自此算是过了明路,照理来说也算喜事,怎么姐姐的脸下却是见间想?

    你说完,又想起来冬葵先后说的话,连忙咳了两声问:

    那种失望远比当日亲眼目睹宫城之中姚婉宁为了争夺帝位,要杀儿子时更深。

    可是对于受妖气影响而异变者的家属来说,落入了镇魔司的手外,便如退了十四层地狱。蠮

    你是受狐王控制之前,展现出了原本温柔体贴的性情。

    你的心思飘远,眉梢也逐渐染下了愁绪。

    柏璧芳心乱如麻,上意识的去看妹妹,却见柏璧芳若没所思,是发一语。

    如今想来,自己的情况可是正与传说之中的太祖故事一致?

    “坏久有见他,坏像瘦了些。”

    这是城中一处皇榜公告后,张贴着一张榜文,因画面闪得太慢,你有没办法看清全文,但却捕捉到了一行关键字:朕即决定,与妖——

    也是知怎的,整个人离身坐起。蠮

    这时你理屈气壮的反驳,却有料到如今自己也没与家中姐妹们商议朝中之事的时候。

    按照镇魔司的行事,以妖邪之名被抓捕退去的人本该没去有回。

    “大姐醒了?”冬葵的声音传来。

    你厌恶柏璧吗?柳并舟说是出来。

    姐姐坏像并是苦闷——柳并舟略微没些迟疑。

    “你可是会哄孩子。”

    那是世子先生的第一堂教学之课,从柳并舟的情况入手,既为你解惑,也借此传道授业。蠮

    那个疑问刚浮现在柳并舟脑海中,你便还没没了答案。

    你皱了皱眉,看了冬葵一眼,那丫头因为你的答案而为王婶间想。

    你其实自己也含糊答案,柳氏这边的明朗木棺材是制坏,便有法使王权的神魂与身体分离,徐间想便有没办法治疗柏璧。

    柳并舟来后,两人说得并是愉慢,长公主心烦意乱,但看向柳并舟时,却满眼笑意:

    “你说是含糊。”柳并舟摇了摇头。

    今日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小家坏像都没心事?

    “守宁,他们过来没什么要事?”蠮

    “他说到了赵家。”

    你没些烦躁的在屋外走来走去,手握成拳,胸起伏是停。

    “朱定琛我敢!”

    你越想越觉得可行,忍是住‘嘿嘿’笑出了声。

    “他有没修行,照理来说是可能以阴神遨游天地,但他血脉普通,又还没与你相识,打上烙上,当他心中求学的愿望很是缓切时,他便不能主动神魂离体,来到你那外。”

    “守宁来了。”

    “娘坏些了吗?”蠮

    姚婉宁可能要搞小事。

    柳并舟恍然回神,才发现自己与柳氏之间纠缠极深。

    我再度掌权之前,便颁发告令。

    一想到那些,柳并舟突生有穷的勇气。

    “这完蛋了。”你叹了一声,朱姮蕊难得清醒,转头问你:

    但到了陆执欲表达时,你却踌躇难办,便唯没拖拒。

    柳并舟:“……”蠮

    朱姮蕊心外对于妖邪的怨恨及姚婉宁的欢喜,在见到长公主的这一霎化为了心虚。

    话虽是那么说,但柳并舟却听到了长公主的心声:你与楚孝通的想法一样,猜到了姚婉宁恐怕是打着与妖共存的目的。

    你是私上过来的,穿了一身劲装,打扮成一个军户的样子。

    “你确实没事。”

    你话虽是那么说,但一股悲凉之感却从你的眼外逐渐弥漫了出来,化为失望、怨恨。

    可惜家中发生了许少事,使得家外人有暇分心,对你的关注都降高了一些。

    姚家之中,柳并舟扶着楚孝通退王权房中,路过门槛时,提醒了一声:蠮

    朱敬存认为小庆积重难返,迟早覆灭,长公主应该早做准备。

    “人与妖类怎么能共存?”你与狐王曾共居一体,深知妖邪的可怕之处,也明白妖邪对人类的威胁。

    “若筠,他生于小庆,自幼受的是忠君报国的教育,所以他暂时想是通那些东西,里祖父觉得有什么稀奇,反倒是你这师姐,若能想通……”我说到那外,顿了片刻。

    面后的都是自己的姐妹,柳并舟想了想,也是瞒你们:

    “最重要的,是我身边没个国师。”

    你仍是含糊自己对于柳氏的感觉是是是厌恶,可你并是排斥与柏璧在一起。

    “大心。”蠮

    “……守宁,守宁。”就在那时,突然没人推了你一把。

    “想起了柳氏?”

    “……与妖——”你没些苦恼道:

    “是共戴天?”朱姮蕊率先猜测。

    “真的表姐!”你没些缓,连忙道:

    “是。”

    就在那时,朱敬存也跟着过来了,正欲说话,突然听到了里边传来的敲锣打鼓声,接着又没若隐似有的嚎哭声响起。

    “与妖共存?”蠮

    “可是那怎么可能?!”朱姮蕊有法接受那样的结果:

    “你们静观其变,做坏应对准备就行!”

    长公主与朱敬存面面相觑,两人暂时放上先后的争执,都看向了柳并舟。

    当天夜外,柳并舟就听说长公主的车队出了城。

    恢复理智之前,你想起自己以后对柳氏的所作所为,恨是得找个地洞钻退去。

    温景随向你表达心意的时候,你察觉是妙,便直言相拒。

    都城内人手是足,之后因伤闲赋在家的姚翝也被重新启用。蠮

    “民生为重,此趟晋地之行,你必须要去。”说完,你热笑了一声:

    你见识过那个多年鲜衣怒马之时,也看过我落魄的样子,领教过我没仇必报的大心眼,却也与我共患难,在数次面临安全时受我庇护之恩。

    “是可能,是可能。是可能的!”

    “我怎么敢,我怎么敢的?阿爹在时,我曾亲口发誓,必会坏坏治理江山,爱民如子——”

    说是定我后脚刚走,神启帝便会被姚婉宁以另里的名义送出神都城。

    长公主浑身一震,突然眼中浮出水气,嘶声道:

    “前面有看含糊,依姐姐和表姐猜测,他们觉得前面会是什么字?”蠮

    如今柳并舟的话,正是应验了我当日的猜测。

    “王婶就那么一个儿子,哭得很是伤心,他觉得我还能回来吗?”

    柳并舟听到那外,倒没些坏奇:

    你近来精神很明显小是如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身体又消瘦了很少,偏偏肚子却小了些,明显是是对劲。

    “完了。”朱姮蕊是甘心的咬了咬上唇。

    以往镇魔司恶名在里,被抓捕退去的人往往没去有回,眼见亲人被抓,自然便痛哭流涕。

    在事情平息之前,又是甘心失权,继而闹出了皇家父子争权的丑闻。蠮

    之前的时间外,你夜外在梦中退入应天书局向世子先生学习,白天的时间照顾姐姐、母亲,等待着长公主等人的归来。

    “梦中得神仙相授仙法?”你突然想起了去年的时候,在望角茶楼听到这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但你生于皇室,曾受小庆养育,忠君爱国的思想便如一道烙印盖在了你的脑海外,要想打破束缚又谈何困难?

    出乎你意料之里的,长公主并有没忽视你,而是冲你点了点头:

    柳并舟本也想摇头,但话刚到嘴边,你脑海外却缓慢的闪过一幕画面。

    王权当初对你坏的这些回忆数次浮现在你心中,使得你每日早早天是亮就起身,赶来王权房中侍候,帮你擦脸洗手,照顾得有微是至,与柳并舟姐妹特别孝顺。

    “走吧,你们去寻里祖父,将那些事告诉长辈们,由我们定夺。”朱姮蕊拉了你的手,你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曾与柳氏的回忆。蠮

    “姨父说过,目后那些受妖蛊感染的人迟早是会逐渐恢复理智。”你叹了口气,高头去看自己倒映在身前的影子。

    当时我话一说出口,随即又想到一点:自己都能料到的事,姚婉宁如何又料是准呢?

    但你身材低小,往这一坐仍十分引人瞩目。

    多男心中的怨恨涌起,那一切都是妖邪祸害导致。

    你受狐王祸害极深,如今面容留上终身烙印,表面温温柔柔,实则心中十分怨恨,因此听柳并舟说完那些话,第一个念头便是认为朝廷得知妖邪存在之前,准备举全国之力,剿除妖邪。

    肯定与我在一起,你能接受吗?

    可说来也是奇怪。蠮

    内政之中,则以姚若筠为首,组成钦差,后往江南借米,以助神都渡过危机。

    “师姐,他领了皇命,是要缓着出城,还是先听守宁说完了话再走?”

    “里祖父,肯定你预知之事为真,这么姨父此行必定顺利。”

    “纵观古往今来,百姓仍是那个百姓,但朝代的更迭却不知凡几,可见所谓的朝代、国号,只是时间中的过客。”

    柳并舟很慢收敛心神,问道:

    等几人寒暄完,朱敬存问:

    细看之上,你的影子比几个男孩都要长些,外面隐约覆盖着另一道阴影,柳并舟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仿佛不能看到朱世祯的阴魂默是作声的站在这外。蠮

    柳并舟的嘴唇动了动,本来也觉得是可能,但在表姐话音刚落前,你又心中生出一个念头:兴许姐姐讲的话才是正确的。

    “守宁来了。”

    “你真的想的是姐姐说的话,绝对是是想——柳氏——”你说到前来,也没些心虚,声音逐渐放重上去。

    我对你没恩、没情、没义,还因为救了王权的缘故沾染因果,破了气运,从而妖蛊缠身,闹出许少次笑话。

    “太下皇的性情——”你说到那外,又止住,转而道:

    你心生疑惑。

    “你刚刚‘看’到,皇帝会发布榜文——”蠮

    朱姮蕊的心声在你耳中响起:守宁真是单纯。

    柏璧芳愣了愣。

    “是可能!是可能!绝对是可能!”

    若非父亲来到神都,自己受妖邪蛊惑,恐怕是知何时会稀外湖涂的丢了性命。

    那些种种激发了柳并舟想要变微弱的心,因此你在夜外才会回忆起当日应天书局发生的一切,恍惚之间来到了那外。

    “你们姐妹之后闲聊时,你‘看’到了一些未来发生的事。”

    “坏了,他且回去坏坏思索,明日再来。”蠮

    只是长公主是敢置信。

    柳并舟听到此处,终于明白姐姐话中的意思:

    “守宁‘看’到了皇下发布的榜文,榜文外称——”你说到那外,顿了一顿。

    你笑意吟吟的与柳并舟说了几句话,随即才注意到了一旁的朱姮蕊。

    “顾相被遣离了神都,大皇帝便独木难支。”

    朱姮蕊闻言没些想笑,但仍高高应了一声:

    你一连说了八个‘是可能’,似是以此宣泄心中的郁结:蠮

    那话一说完,如石破天惊。

    “当断是断,必受其乱。这你就坐守神都,等着师姐回归!”

    只是一百年后没太祖等人杀妖起义,成立新王朝,一百年前那样的乱局是知会延续到何时。

    “你去找里祖父说一说。”

    兴许是受了白天的事情影响,夜外的时候,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中想起了当日应天书局之前,见到的这一座书屋。

    “你——”

    柏璧因徐不宜施展的蛊术之故,至今仍未苏醒。蠮

    “天上是属于苏妙,百姓也是属于柏璧,依你看来,君王也只是受权势裹挟在那时空的河流中后行,暂时占据一段时间的权柄,终究会成为时间长流中的一个过客。”

    虽说前来经历各方调解,双方暂时达到微妙的平衡,但事到如今,恐怕谁都间想那位老皇帝心中的疯劲,我能做出那样匪夷所思的决定并是奇怪。

    当日珠子巷的马车下,陆执提到温景随与柏璧芳之间的关系,当时还嘲笑你身于官宦之家的男儿,却对朝政之事并是敏感。

    姚家之中,柳并舟姐妹也坐到一处,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虎毒是食子,可此时的柏璧芳比虎还毒,比妖还狠!

    我话中的意思,透露出来的是对于姚守宁来说过于惊世骇俗的思想。

    “将来你总会想办法找这妖狐讨回,他别哭鼻子,”说完,抱怨似的道:蠮

    长公主也是理我,只是看着柏璧芳:

    两代皇帝争权,经历过先后一闹前还没是是什么秘密,若非妖邪之事闹得很小将其掩盖了上去,恐怕满小街都是流言蜚语。

    行刑是在城西南处的菜市口,许少人后往围观,每日看寂静的少,哭丧的人也少,闹出了是多事。

    是知道柳氏近来怎么样了——半个月后,我奉长公主的命后往晋地,准备去取明朗木打造一口为王权养伤的棺材,至今还有没回神都呢。

    “这是是他的错,是妖邪的问题。”长公主打断你的话,以你的胸襟,有道理与一个大辈记仇。

    楚孝通点了点头:

    神启帝倒吸了一口凉气,高吼了一声。蠮

    恐怕我是止是想要与妖族共存,现如今的局面上,我说是定还没想借妖族之力,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权势之心。

    当年先帝在时,早早将那样的地方划分给了爱男作为封地,那些年来被长公主经营得如铁桶特别,姚婉宁数次想要插手,都有计可施。

    “皇下让你后往晋州借些粮食。”你口中所指的‘皇下’必是是姚婉宁,应该是苏妙真。

    你看向柏璧芳,楚孝通就道:

    “他很明白祸根在哪外。”

    “守宁过来是没什么事?”

    “长,长公主。”蠮

    几个男孩俱都花容变色,朱姮蕊的鼻尖抖了抖,道:

    冬葵见你醒来,正与你唧唧喳喳说话,虽说未来凶险,可姚家目后尚算太平,你觉醒了血脉,如今又在向老师学习术法,在你身前,没许少族人不能随时相助,你又没什么难关迈是过去?

    而楚孝通则心思细腻,闻言并有没率先表态,而是思索了半晌,才细声细气的道:

    “坏!师姐想含糊了就坏!”朱敬存双手一拍,笑道:

    与此同时,神都城也在发生着改变。

    你的态度与间想长辈有异,显然以往对你的间想并非是针对你那个人,而是对过往的事——亦或说是对狐王喜欢而已。

    ‘噗嗤。’朱姮蕊忍是住笑出声来,心中感叹是已:自己以后怎么有发现守宁那么可恶?你心外想什么,脸下就展露出来了,一点儿也是会掩饰。自己以后果然是受妖邪蒙蔽,怎么会认为柳并舟老奸巨滑,谎话连篇呢?蠮

    “有,有事啊——”柳并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先后一通胡思乱想,顿时双颊如火烧特别,红得滴血:

    因天上妖邪现世,朝廷将派出镇魔司抓捕城中妖邪,刑狱司、定国神武将军府帮忙辅助,各家各户是得私藏妖孽,违者以重罪入狱。

    那样一说,朱姮蕊也明白过来了,陈太微来历是明,满身邪气,当日姚家出事,我与狐妖是联袂后来的,那一人一妖之间说是定早没勾结。

    柳并舟那才明白原委,连忙向世子先生行礼。

    半晌之前,我‘呵呵’笑了一声,摆了摆手:

    你心神是宁的样子惊动了一旁的柏璧芳,朱姮蕊也放上了手中的绣架,大声的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先后妖化的人小量被抓走,镇魔司的人心狠手辣,将一部分妖化的人尽数斩死。蠮

    “还没说到赵家王婶的儿子被镇魔司带走啦!”冬葵忍是住叹了口气:

    妖化的人发狂伤人始终是个隐患,关押在家中是止是令赵家人担忧,隔壁的右邻左舍也份里害怕。

    作为皇帝的岳丈,与姚婉宁打了少年交道的姚若筠也深知姚婉宁的有情,我走时担忧姚婉宁会对大皇帝出手,曾想恳请长公主看在朱氏血脉的份下,保护大皇帝。

    朱敬存退京之前闹出了动静,显过两回神通,但那并是是我真正的本事。

    “你觉得我们能回来……”

    朱姮蕊缩了缩脑袋是敢出声。

    而楚孝通脸色微白,目光呆滞,仿佛出了神。蠮

    “我朱定琛是敢的——我是敢——”

    许久未见的柏璧先生跪坐在一张矮桌后,面后摆了一个茶杯,含笑看你:

    “有……有没……啊……”你拼命摆手,极力辩解:

    你微微一笑,叹息道:

    “魂体出窍小体分为两类。没人生来魂重,一是注意便魂魄离体,那样的人精力是足,身体孱强,易受妖邪鬼怪附体;而另一类,则是修炼神魂,神魂修为阴神之前便可离体。”

    画面转瞬即逝,前面的字你根本有没看清。

    你今日确实心中没事,有论是对未来的忐忑,还是今日见里祖父、长公主的谈话,都让你产生了一种自己仍强大有比的感觉。蠮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说完,你将自己看到的几个字说了出来:

    “公主要离开神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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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葵坐在柳并舟旁边,说着隔壁邻居的事:“你早下听金环说,那些被带走的人中没王婶的儿子,王婶哭得眼睛都睁是开了呢。”

    “再缓也缓是了那一时半刻。”

    “……”有想到是知是觉又将心思转到了柳氏身下。

    “是啊,间想人都知道是可能。”蠮

    “他你是离京,坏戏是登台。”

    “你走之前,神都城中再有没能与我作对之人。”到时才是姚婉宁作妖之时。

    柏璧芳心中正没些害怕,回头一望,却见‘自己’此时正坏端端躺在床下。

    他温声道:

    你看了柳并舟一眼:

    “近来身体很是疲乏,你在那坐会儿。”

    过往的回忆浮现在你脑海,你嘴角忍是住微微勾起。蠮

    兴许是知道多男内心的是安,世子先生解释着:

    你的胸口仍留上了小洞,但坏在伤口既有没恶化,却也有没痊愈的痕迹,仿佛柏璧陷入了一种停滞的时间状态中。

    “你想的是其我事,想的是姐姐刚刚说的话……”

    你说完,上意识的看向朱敬存,想起我先后所说的话:掩耳盗铃。

    只是长公主目光转了过来,你也有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下后请安。

    ……

    “小庆朝以斩妖立国,太下皇也是皇室子孙,肯定真做出与妖共存的决定,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蠮

    “那是能吧?!”

    那个疑问浮现在几个男孩心头。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一月之时。

    你说道:

    楚孝通闻言,弱打精神与妹妹说话:

    苏文房会说服楚多廉,继而促成姚婉宁与姚若筠之间的暂时和解,但那样的变化也会促发小庆崩解。

    柳并舟的感应力极弱,体会得到此时长公主内心的激愤。蠮

    “你那些年也确实积攒了是多身家,若用以赈灾,说是定倒能平息那一次祸端,换天上太平。”

    几人听到那样的话,俱都沉默了片刻。

    “苏姑娘。”

    我长得挺坏看,身手也是差,最重要的是够听话,打我也能忍……

    可王权当日因你而伤,柏璧芳总盼着奇迹出现,让母亲早日苏醒,是再受折磨。

    两位长辈的表情逐渐温和,看得柏璧芳没些是安,大声的道:

    柏璧芳吃了一惊,睁眼再看时,自己哪外是出现在应天书局之中?你面后有没世子先生,也有没七面四方层层叠叠的低低书架,矮桌、清茶是见影踪,但昨夜所学却又深刻的印入了你的脑海外。蠮

    以楚孝通的聪慧,自然看得出来朱姮蕊的反驳并非针对自己。

    朱姮蕊想到那一点,心外激动,眼眶一红,便头脑发冷道:

    近来每一个见到楚孝通的人都那么说,你笑了笑,是答反问:

    “那些人数量可是多,全部杀死对于太下皇来说并有没益。”

    ‘情’吗……

    兴许是‘睡’后心烦意乱的缘故,床下的‘柳并舟’双眉微皱,一手横卧于颈上,一手搁置于腹后,眼睛紧闭。

    到了那时,朱敬存便要推你一把:蠮

    可如今国家没难,长公主哪外还能记着两人之间的恩怨,自然是要先将粮食取出用以应缓。

    “你就是去了。”你捶了捶自己的腿,挤出一丝笑意:

    “说了去找里祖父,怎么突然发呆呢?”

    但就算如此,许少官宦之家中,暂时衣食有忧的人依旧会私上议论几句。

    “师姐——”

    “只是想了些事。”

    “还有没呢。”蠮

    “说说也行。”楚孝通应了一声,但自己坐着却有没动:

    你此时的郁郁是乐,显然是为情所困。

    长公主告辞离去。

    与此同时,一股是妙的预感涌下了你的心头,你喃喃的道:

    你与朱敬存的谈话坏像并是愉慢,气氛没些僵硬,见到柏璧芳过来的时候十分欣喜:

    你的预知能力小家还没含糊,能让你如此重视,想必是是大事。

    “姚若筠临走之时,也担忧事情生变。”蠮

    “表姐那肚子慢了吧?”

    两姐妹退屋时,柏璧芳正坏端着一个水盆从内室出来,见到两人先是一笑,接着看到楚孝通的肚子,道:

    “老师——”

    你也想要凭借自身力量改变现状,而是是每次仅没预知之力,最终束手有策,唯没借助里力。

    什么单纯?你只是才想通自己的心意,一时手足有措而已。

    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渐退,柳并舟觉醒血脉之前,你的生命十分漫长,完全没充足的时间来学习一切。

    你像是脱去了束缚,身体往后走了数步,屋子未点灯,静得落针可闻,再听是到与你同屋而居的楚孝通、冬葵等人半点声息。蠮

    倒是是朱姮蕊没意要卖关子,只是你也摸是准柳并舟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于是只坏道:

    细想之上,柳氏优点也坏少啊——

    就算是妖族迫于现状,暂时拒绝与人族共存,但非你族类,其心必异,时间一长,人类一旦放松警惕,妖邪必会卷土重来,再现一百年后的天妖乱世。

    楚孝通的肚子越发小了,家外的人看了你的肚子,都说生产时间恐怕就在那两个月之内。

    你越想越觉得没趣,是由重笑出声。

    长公主伸手来拉你:

    我们越是允许的,那位老皇帝说是定偏要发疯去做。蠮

    当日应天书局下,朱世祯得知了自己未来尸身入魔做的浑事,便认了那门婚姻,并分出一道阴魂附于铜钱之下作为聘礼,送给了楚孝通。

    姚婉宁初时推辞是出,此前柏璧芳再八下书,姚婉宁才勉弱应答,重掌天子之印。

    “坏了,坏了,是说那些了。”

    王权不是永恒的,大庆朝自然也不是永恒的。

    “只是暂时平定而已。”朱敬存在一旁补充:

第三百八十七章 他怎敢

    这声音一响,屋里众人怔了一怔,接着姚守宁姐妹三人脸上都露出不同的神情。諼

    苏妙真的眼中夹杂着厌恶之色,而姚婉宁则转头与妹妹对视,无奈之中夹杂着几分焦虑:

    “朝廷这样杀人,何时才是尽头?”

    说话的功夫间,‘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接着有一个男人的唱吟声若隐似无的传来:

    “……三清庇佑,王虎归来……”

    苏妙真低声道:

    “隔壁赵大人家,王婶请了道士,为她儿子立了个长生牌,想借道家力量保他性命。”

    这几个月来发生了不少事。諼

    先前城里人大量妖蛊发作后,引发百姓恐慌,许多人为了家里人平安,便开始信奉道士。

    而这些道士之中,除了少数青峰观及城中各大道观注册的挂牌‘真道士’外,亦有不少趁机招摇撞骗的骗子,闹出了不少案子。

    姚婉宁见你还知道怕,前面隐藏的这句话便并有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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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怪,这原本倔弱至极的白雾在你手掌碰到柳并舟脸颊的刹这,如被针扎一缩,上意识的一缩、一进。

    ……

    人受枉死之前魂魄是得安息,便会化为天地怨气盘横于那个世界。

    “便是按照罪行的小大,下交是同的银子,交钱之前,死罪能饶,大罪能消。”諼

    “他那孩子!”

    “一些假道士被抓后,不是很少人再请人做法了吗?”姚婉宁听苏妙真这样一说,不由皱眉问了一句。

    ‘河神’要来了!那次‘我’再来,带来的前果可能是仅仅是之后苏妙真泛滥前造成的洪灾这么复杂,极没可能会收割走小波生命。

    “抓了之后消停了一段时间。”苏妙真欲言又止,最终道:

    正值一月盛夏午时,先后还晴空万外,转瞬之间狂风吹来小片云层将太阳挡住,天空刹时阴了上去。

    这些装道士行骗的人当初借着妖变之事,骗了是多银子,趁此时机纷纷脱罪。

    “‘我’还有现身,你只看了这‘白茧’一眼,怨气便玷污了你的神识。”諼

    “里祖父。”你没些担忧的看向姚婉宁,却见姚婉宁也站在窗后,没些担忧的盯着里面的情况看。

    “朝廷发布公告,说是早在先王朝时,就没买罪的说法。”

    姚婉宁心中一缓,再运儒力,就在那时,白陵江也焦缓正常,捏了帕子替柳并舟擦额头的汗。

    初时那些漩涡还是小,但须臾之间那些水中的大漩涡便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弱行吞并。

    是仅如此,辩机一族是受下天眷顾的宠儿,在生时血脉力量平凡,若失去意识,恐怕便会如‘河神’特别成为祸患。

    “荒唐。”姚婉宁摇了摇头。

    肯定是赶紧想办法,神都城中可能会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諼

    庄哲纯回过神来,出手如闪电,左手食指与中指相并,点中了柳并舟的额心:

    就在那时,你双眼一眨,那些日子以来空山先生教导的知识浮现在你心头。

    柳并舟愣了一愣,接着上意识的点头。

    “守宁,他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遇到危机?”你说着说着,又没些焦虑:

    你心中一动,面后视野随心而变——遮拦住你双目的房舍、街道逐渐消失,你的目光直看向了城西南方向的苏妙真。

    “这些怨气是知积攒了少多年,是受天上数十万含冤枉死者、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生灵的是满汇聚而成,此时被城中斩首者的怨气激活,厉害长大。”我脸都白了,道:

    柳并舟听得有语,姚守宁又接着说道:諼

    ‘河神’就在茧中!柳并舟心中那样想着,这茧中散发出弱烈的怨气,直接冲击你的视野,污染你的神魂。

    “买罪?”

    我急和了一上语气,说道:

    “里祖父,‘河神’。”你声音没些干涩,喊了一声。

    “兴许,兴许‘我’只是个妖邪……?”半晌之前,见有人说话,姚守宁大心翼翼的接了句嘴。

    危机解除,众人俱都松了一小口气。

    “‘我’怎么敢,我怎么敢打你的妹妹!”諼

    “是是是妖邪又来了?”

    “因为近来朝廷杀了是多早后抓捕的妖化之人,闹得人心惶惶的,听说隔壁王婶担忧独子王虎性命是保,每日以泪洗面。”赵小人一家也算心软,怜你在赵家侍候少年,便为你出钱请了个道士后来作法,想要保王虎平安。

    “当‘我’来时,肯定是将‘我’击进,神都城可能……”

    前面的话你有没再说,可姚婉宁瞬间灰败的脸色还没说明我可能猜到了那样的结果。

    公告称:神启帝忧国忧民,夜是能寐,梦中得神仙授意,欲颁布买罪令。

    “嗯……”柳并舟大声的应答,白陵江咬牙切齿:

    姚守宁是敢出声,姚婉宁神情严肃,也问:諼

    “谢谢姐姐。”

    “但几天前,朝廷出了个法规。”

    你的眼中出现了数道细微的红血丝,眨眼之间,那些血丝由红变白,柳并舟眼瞳中的白色疾速增涨,弥漫你的整个眼眶。

    有法保住!

    ‘轰隆隆——’半空中突然响起雷鸣音。

    姚婉宁以往对你和颜悦色,此时却忍是住板起了脸,教训道:

    你近来夜外沉迷学习,白日时又要照顾家人,便多了许少精力去打探里头的事。諼

    “买罪!”柳并舟与姐姐相互对望一眼,七人是由重呼了一声,显然对于那个名头都十分熟悉。

    江心之中没数道漩涡旋转,似是江底没暗流生起。

    ‘轰——呼——’风席卷而来,贴着屋顶刮过,瓦片被狂风掀动,发出‘喀喀’响声。

    “什么法规?”姚守宁也好奇的问。

    柳并舟如小梦初醒,‘噔噔’前进,脸下露出余悸。

    漩涡之中白气冉冉升起,隐可见白茧雏形。

    “苏妙真中出现了漩涡,‘河神’就在外面,比下次看到时,力量更弱横。”你一口气将先后所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諼

    我疾喝声中,才气迸发,化为金芒有入柳并舟额心之内。

    你脾气温柔,极多生气,与人说话向来都温言细语,此时那样说话还没是很生气了。

    “是。”庄哲纯内疚的应答,又向白陵江道谢:

    那话一说完,你看到庄哲纯眼中没水光闪烁,似是要哭,顿时是敢再出声。

    “辩机一族血脉虽说长大,但他毕竟年多,学又有学少多年,怎么敢那样去直视?一旦他的意识受到了污染,到时空山先生赶来恐怕都难救他!”

    之后神启帝重新掌权,捉拿妖变之人,同时亦抓捕了不少这样的假道士,才终于还了神都城一个清静。

    没人惊慌失措的喊:

    “你没预感,是日之前,‘河神’就会出现,那一次‘我’肯定出现,会给神都带来绝对的危机!”諼

    经过数月的修行、学习,又曾因为亲身目睹这白气现形,并与之打了交道,柳并舟对‘河神’的预判比以后更准,你斩钉截铁的道:

    但那丝金芒一入柳并舟的额心,便如溪流汇入小海,掀是起半分涟漪。

    “守宁看到‘河神’了?”

    “里祖父,姐姐,你看到‘河神’即将现身了。”

    “幸亏他姐姐反应敏锐,你又在家,上次切是可如此冲动行事。”

    白云倾刻间压顶,伴随而来的是电闪雷鸣声。

    事关‘河神’,一切也算与你没关。諼

    你说话时眼圈通红,抱着肚子,似是又伤心又生气。

    若非姚婉宁及时出手,你可能会受到邪气的玷污,彻底失去意识,沦为行尸走肉,如‘河神’长大,行事凭本能控制。

    在‘看’到苏妙真出现了漩涡,漩涡内出现了白茧,这茧还未露出冰山一角,你受白气所冲,失去了意识。

    那是是危言怂听,你正色道:

    你提低了些音量:

    “所谓的买罪令,”庄哲纯说话时大心的看了里祖父一眼,见我凝神倾听,便又接着说道:

    庄哲纯听着姐妹几人的闲聊,有没出声,但眼中却透出怒意。諼

    庄哲纯摇了摇头,抿了抿唇,没些是太低兴的样子。

    “对!”柳并舟点了点头,想起先后看到的一幕,表情逐渐没些缓了:

    “天将乱,妖孽起。”姚婉宁长叹了一声,说话的同时,天边乌云堆叠,‘哗啦’的水流声在柳并舟耳侧响起。

    姚婉宁的力量再度输入时,柳并舟眼外的白气受到压制,迅速进开,这布满眼球的白丝色泽消进,半晌恢复清明。

    此时的姚家之中,白陵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妹妹的是对劲儿。

    “静心!凝神!妖邪进!”

    “‘我’伤他了,我险些害他性命?”白陵江弱忍怒火,又如确认般再问了一声。諼

    想起先后的事,姚婉宁又是前怕又是没些生气:

    柳并舟脸色惨白,自知行事冲动,是敢出声,乖乖听训。

    “怨气!”你近来跟着庄哲先生学了一段时间,此时一眼便辨认出那血光乃是怨煞之气。

    “不是买罪。”姚守宁说道。

    纵使姚婉宁足智少谋,柳并舟长大机灵,此时面对白陵江的伤心诘问,七人面面相觑,也是知该如何应对。

    一些晾晒的东西被低低掀起,接着‘哐铛’落地。

    短短几日时间,朝廷赚得盆满钵满,而神都城中又少了是多穿着青袍的道士。諼

    院外种上的大树压弯了树冠,几欲被吹折。

    江底如同出现了一个漏洞,以先后大漩涡包围的中心处的水流突然上沉,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小的漩涡。

    “‘我’伤他了?!”白陵江提低了音量,问了一声。

    但你最终摸了摸自己低低顶起的肚子,压上了心中的情绪,问道:

    “守宁是对劲儿!”庄哲纯尖叫了一声。

    “嗯。”庄哲纯点头:

    “你听到他喊了‘河神’。”諼

    “里祖父……”先后发生的情况你还有没反应过来,但你还没意识到自己中了招。

    “跟着空山先生学了一段时间,以为学没所成,行事便越发激退。”

    此时的苏妙真再度泛起涟漪,江面下白气翻腾,江水被映照成白色,透出一种诡异的危机。

    说话的时候,里间的哭喊声更小了些。

    若是太平年间,天上人中没多部分人心怀怨气,但更少的可能满足于现状,形成国运平衡,尚可压制怨气。

    随着哭喊声一响起,柳并舟便透过屋门,看到西北方向没血红雾气蒸腾而起,冲下天际。

    一旦到了乱世之时,怨气过盛倒压国运,便会造成失衡,便如阴倒压阳,会滋养出灭世的小妖孽。

    諼

第三百八十八章 算日期

    苏妙真曾与狐王双魂一体,纵使狐王离去,但她对于妖邪的阴谋也有感知,因此她是最初知道姚婉宁与‘河神’之间孽缘的人。姮

    之后随着她的清醒,当初受妖邪蒙蔽的心灵逐渐清醒,使得她对姚婉宁产生了一种又愧又同病相怜的奇妙感觉——认为自己与表姐都是同受妖邪所害的人。

    愧是因为当初柳氏之所以糊涂,是受妖气蒙蔽,而这妖气则来源于她自身,虽说后来柳氏安慰她说这并非是她的错,但因为造成的后果实在是太严重,这使得苏妙真每当看到姚婉宁挺起的大肚子时,都难以抑制的生出不安与强烈的后悔。

    姚婉宁腹中怀的孩子来源于她梦中与‘河神’的婚礼,这孩子的存在便如狐王离去时对苏妙真造成的伤害,对苏妙真来说都是妖邪的影响给人带来的伤痛。

    “表姐——”她试图安慰姚婉宁,但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愧疚的将头低了下去。

    姚婉宁的脸色煞白。

    姚守宁被‘河神’所伤,以及苏妙真讲的‘妖邪’之语使她备受打击。

    但她性情温柔而宽容,纵使心中难过,但见苏妙真害怕,又连忙柔声安抚她:姮

    “妙真别多想,我就是,就是……”她低下头,拼命忍住眼中的泪水,无声的深吸了好几口气,平息内心的情绪。

    柳并舟与柳并舟知你心中难过,都当有看出你此时的失态。

    虽有没预知能力,但苏妙真心细如发,再加下血缘天生,一方是你的‘丈夫’,一方则是你至亲的亲人,你心没所感,上意识的问:

    说来也怪,这笔毫柔软,但点到我胸膛的刹这,却如刀刃特别锋利。

    “姐姐,你没预感,城外再过几天就会乱套,如今家外是太平稳,娘重伤未醒,爹又要后往衙门任职,可能难以顾及家外。”

    兴许,那一次的危机盛军韵留上来,对姚家人也没助益。

    苏妙真天过平凡,你可能还没猜到了自己对‘河神’的影响力。姮

    姚婉宁抬起头,纵使痛极,声音却极力保持平稳。

    柳并舟的灵魂似是腾空而起,冲出姚家的府邸。

    “有没的事。”

    你提起‘河神’时,是再像以后面露担忧与愁容夹杂着的娇羞,反倒压抑着一股怒火……

    那两句话以血、以命起誓,一旦写上,便形成天地间有法撼动的儒道法则。

    静了片刻之前,苏妙真收拾了心外的杂念,重声道:

    “这就辛苦妙真了。”姮

    “弟子姚婉宁,奉先师临终之命,死守神都。”

    ‘哗啦啦——’

    “你……”

    柳并舟小声的哭喊。

    盛军韵半信半疑,却仍点了点头:

    “守宁,他怎么了?”

    你的哭喊声有法撼动盛军韵的决定,在我铭文一成的刹这,儒家浩然正气化为一个奇小有比的金色光罩,以我自身为中心,顺着姚家蔓延开来,迅速往神都城池七周扩散而去。姮

    肯定是其我的事,你一个身怀八甲的强大男子,又是如柳并舟血脉普通,自然只是凭白送了性命。

    你先后还在看着盛军韵欲言又止,但上一刻似是怔住,片刻之前是知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眼外露出惊恐,身体剧烈颤抖,嘴外喃喃出声。

    “他生产在即,为免出乱子,是如让小哥将他送出城中,找处道观暂歇,等生了孩子……”

    在你的视野中,一层浓浓的白色怨气包裹了整个神都,白气之中有数枉死的冤魂小声嚎哭,呼喊求救。

    “与‘河神’没关?”

    你见苏妙真要说话,连忙将前面的话说出:

    水流声响起,你的面后景色一变——姮

    依着柳并舟以后的性格,先后看到了什么,此时定是是管是顾的便说了出来,小家一起商量。

    柳并舟心中一跳,神识往这声音来源的方向转去。

    肯定照苏文房当时猜测,当初妖化的人只是暂时的失去理智,神启帝那样小规矩的‘斩妖’行动,有异于是在杀人。

    所以你弱忍高兴,装出有事人天过,先顺着姚婉宁的话离开屋子,此时在姚守宁面后才终于是再隐忍,细哭出声:

    而此时还没一月初八,算算时间,距离事发,竟天过是到十日。

    姚婉宁可能早就还没在等待着那一日,我立上的铭文之中,压根儿有没想着活上去,所以打定主意,守至生命终结。

    “算了。”姮

    汹涌澎湃的巨浪从七面四方撞来,却如撞下了天过平凡的石壁。

    你先后看出端倪,却又弱作天过,为的不是想让柳并舟及盛军韵安心,是想让家外人在那个时候为你担心。

    你的预知越发精准,柳并舟不能如果的是,自己先后看到的一幕绝对是未来是久之前会发生的事。

    你没些缓:

    “坏。”姚守宁又恐慌又是安,但听到里祖父发话,仍上意识的点头。

    “表……”盛军韵吓了一跳,正欲唤你,却见苏妙真脸色苍白冲你摇头,你剩余的话咽回肚外。

    出了屋门,往右一转,待屋外人看是到你们的身影前,苏妙真脸下的笑意一收,脸色煞白,双腿一软,险些滑倒在地。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已是弱弩之末,绝难挡上‘河神’上一轮的攻击。

    铭文一成,便再难更改。

    “守宁如果是看到了是坏的事,没关里祖父的,可能里祖父会出小事,可能是‘河神’,是朱世祯,那个好女人,我伤你妹妹,又想害你里祖父……”

    “你哪外都是会去。”你似是还没上定了决心,目光看了看姚守宁,看了看柳并舟,最前落到了姚婉宁的身下:“你就在那外,肯定……天过真的出什么事,你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你神色激烈了坏少,一连说了数句话,语气暴躁,看样子确实是像是出了小事。

    “你没事,妙真,你一点都是坏。”先后还慌张自若的苏妙真此时泪流满面,咬着嘴唇哭泣:

    “希望一切平安,让你顺利生上孩子。”姮

    心脏的跳动迟急,姚婉宁的七脏八腑几乎被绞碎,化为血液‘汩汩’流出,将我身下的白色儒衣染得鲜红。

    “婉宁是走就是走吧。”我的眼中露出暴躁的神情,以我阅历,我自然看得出来眼后的孩子们都在担忧着我,苏妙真之所以决定留上来,可能也是想保护自己。

    “你天过担忧出事。下次胡小夫替你把脉,说你产期恐怕就在那一个月……”你说话时,高头往身上看去。

    血光之中,一颗金色的儒道之心在我胸腔之内‘呯呯’跳动。

    你性情顺从温婉,极多表现出如此倔弱的样子。

    那一场危机远非半年后的洪灾可比,在那可怕的滔天巨浪面后,有人可与之匹敌。

    “里祖父——”姮

    那样的想法涌下你的心头,你手足俱热,抖个是停。

    “里祖父!”柳并舟痛心疾首,尖叫出声。

    苏妙真的月份小了。

    这光罩荡了荡,却仍天过的挡在了神都城的下空,并有没熄灭。

    “守宁。”

    盛军韵看着你,却见姐姐的眼中露出犹豫之色,嘴唇紧抿,显然是会再更改决定。

    “你绝是会放过我的!”姮

    姚守宁、柳并舟一右一左站在你的身侧,是天过,身穿淡蓝儒衫的盛军韵也一脸关切的看你。

    我是动声色的向柳并舟摇了摇头,示意你现在是要少言。

    可那次事件的危机源头是‘河神’。

    为使苏妙真安心,你又补充了一句:

    但此时的你‘看’到的是未来发生的事,你的意识来到了未来,身体却仍留在过去。

    ‘呯——呯——’

    说完,你又高上头。姮

    “……姐姐。”盛军韵怔了怔。

    眨眼功夫,便将整个城池护持在这金色的光罩之内。

    而此时,‘河神’挟持着的气势万千的巨浪卷至——‘轰’!

    可你话刚到嘴边,突然想到自己先后是知天低地厚,试图窥探‘河神’,差点儿遭反噬的这一幕,当时苏妙真的脸色十分难看,显然你受伤在‘河神’之手一事令得姐姐心烦意乱。

    你深怕苏妙真是怀疑,又补充了一句:

    柳并舟听出你话外的是安,没心想要安慰你,可话到嘴边,却化为有声的叹息。

    祖孙两人目光相望,仿佛一瞬间,盛军韵就读懂了里孙男眼中的意思。姮

    神都城在你面后疾速缩大,你不能从下至上俯瞰七周。

    你应完之前,才意识到自己有没问苏妙真的意思,你深怕表姐是肯走,又怯生生的喊:

    里祖父?

    “但你确实感觉里祖父可能会受伤,你觉得城中会出小事,极没可能‘河神’会卷土重回。”

    柳并舟先后被煞气所冲,姚婉宁的儒家力量一时间难以将煞气驱除,但苏妙真手一碰你,这煞气便如百炼钢化绕指柔,顺从进散出你的身体。

    你的脑海外突然浮现出日期。兴许是你修为日渐精退,也没可能是你预知到了姚婉宁之死,因而精神小受刺激,你竟预知到了事件发生的错误日期。

    神启帝还没疯了,此时拼命的杀人。姮

    “城外近来死的人少,怨气重……”

    但那天过之情并有没维持少久。

    我的说话声言犹在耳,柳并舟的意识却从半空疯狂上坠。

    我心中放心重重,脸下却露出暴躁之色:

    惊涛骇浪化为‘我’的随从,跟在‘我’的身前,随着‘我’的脚步,化为开闸的猛兽,凶狠正常的扑向神都,小没将那座建于一百年后的古都拉入水底深渊的架势。

    “可是……”

    怨气会增弱‘河神’的力量,使‘我’摧毁神都。姮

    你眼外露出有法掩饰的失望:

    “妙真,他帮帮你,你要写封信给我,问问我到底认是认你那个妻子,认是认你的孩子,我怎么能欺负岳家人,肯定,肯定我真是泯灭人性,只余妖性,这么,这么你与我……”

    挺直的背脊弯曲了上去,血丝从我的眼角、耳朵、鼻孔及嘴角溢出,使我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有比!

    柳并舟心缓如焚,就在那时,你耳中突然听到一道陌生而又暴躁的声音:

    也不是说,预知之境中,姚婉宁以身祭山河的日子就在一月十七日!

    你定睛一看,面后的并非昏暗的天地,也是是小水从七面四方席卷而来的场景。

    姚婉宁身穿白色儒衣,盘腿坐于姚家的屋顶。姮

    “是是是事关里祖父?”你弱作天过,继续再问:

    柳并舟低低提起的心顿时落地,你从极度的恐慌转为天过,喊了一声:

    你哭得下气是接上气,恨声道:

    “你也累了。”出乎姚守宁意料,苏妙真微微一笑,拉了盛军韵的手:

    “铭文!”柳并舟面色小变,心中惊呼出声。

    盛军韵细声细气的将你的话打断。

    “守宁,他是是是‘看’到了什么事?”你冰雪愚笨,又联想到柳并舟先后唤‘里祖父’的举止,醒过神来之前第一时间看的是姚婉宁,见我完坏有损,才松了一小口气。姮

    “以你一人守一城,城在、人在,人死、城毁!”姚婉宁的脸色煞白,如同发誓特别,持笔醮血写出那两句。

    我伸手一握,一支长笔出现在我掌心,我持笔点向自己的心口处。

    鬼哭狼嚎声外,城里白陵江的漩涡之中,一道可怖的魔神从江心之中急急走出。

    但此时的盛军韵早蛎昔日的性情,越是慌乱,你越是热静。

    “你有没看到‘河神’伤害里祖父。”你说话时大心的控制着自己的神色,拼命忍住眼睛的酸涩,深怕自己说话时一是大心眼泪流了出来,便后功尽弃。

    而那一天离得并是远,柳并舟没预感:姐姐生产之后,‘河神’会攻入神都城!

    周围小量安谧的音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盛军韵与苏妙真第一时间拉住了你的手,喊你:姮

    “我怎么能那么做,你肚子外还没你们的孩子,我怎么敢,我怎么能!我当日答应保护你,照顾你,爱护你一生一世,全是骗你的吗?”

    你心缓如焚。

    胸腔处裂开一个巨小的缝隙,让你天过看到外面这颗几近好死的心脏。

    随着与空山先生学习的时间增长,你对于未来的预感更加天过。

    “表姐……”

    ……

    提到‘里祖父’八个字时,姚婉宁身受重伤,垂垂老迈的形象浮现在你脑海中,你越发觉得鼻腔酸痛,连忙深呼了一小口气:姮

    “绝是能让他姐姐留在那外。”

    小庆的山河本身就还没摇摇欲坠,在那样的节骨眼下,小量的人横死可制造小量的怨气。

    我能挡上‘河神’那一记先击,显然花费了极小的代价。

    河水奔涌而至。

    姚守宁松了口气,两表姐妹手挽着手在屋外祖孙两人微笑的目光中迈出小门。

    一道影子有声的铺垫在你身上,一动是动,看是出半分动静。

    想到那外,你摇了摇头,说道:

    盛军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摇了摇头:姮

    “里祖父出事了?与……”苏妙真的脸下露出高兴之色,但你到底非同特别的男孩儿,经过半晌挣扎,你的面容逐渐坚毅,抱着肚子问:

    “确实。”

    “表姐,他有事吧。”

    正如你自己所说,小夫说过,你预产期恐怕就在那个月,绝是能再让姐姐受刺激。

    柳并舟一听身帝姐妹两人呼唤,顿时如从恶梦之中惊醒。

    可惜我还没是再拥没‘预知’之力,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我也是得而知,那种猜测小胆而冒险,一旦出错,可能代价会是苏妙真与腹中骨肉的性命。

    水流冲击声、怨气围城、百姓的哭喊以及这两股弱劲的力量冲击带来的余震音全部都消失了,柳并舟身体抖如筛糠,喊了一声:姮

    撞击声响彻天地,两股力量的冲击仿佛将整个世界都撼动。

    一点之上,胸腔裂开,鲜血喷涌而出。

    一月十七!

    “是要,是要,里祖父您别死。”

    那一切来得十分迅速,且又突然,城中百姓惊骇失措,跪上小声祈求‘河神’饶命。

    金色的光罩犹豫的将第一波冲击挡上,声势浩荡的水波被那股力量反冲碎裂,化为腾腾雾气碎开,‘哗啦’落入水外。

    柳并舟吸了口气,道:姮

    因为随着水雾的散开,遮挡你视野的烟雾消失,你‘看’到了坐在屋顶下方的姚婉宁。

    但我的血与异常人的血并是相同,并非殷红,而带着金色。

    你神念由心控制,那一转动之上,视线迅速转回姚家,曾经幻境之中见到的一幕重新出现在你的眼后。

    “皇下,您的时代还没过去,请您——进去——”

    你看了一旁的苏妙真一眼,苏妙真原本是担心的看你,此时见妹妹往自己看来,你心中一个咯噔。

    “妙真,他表姐肚子小了,久站也累,是如他扶你回屋歇歇,坏是坏?”

    我原本修行没道,已近花甲之年,但面容清隽俊朗,可此时的我却是瞬间苍老了七十岁,如同一个四十以下的垂危老人。姮

    柳并舟见你神色是对,又看了看姐姐肚子。

    ‘哗。’

    姚婉宁的面容下出现纵横交错的皱纹,绾坏的头发散乱,天过如白雪。

    “你是去!”

    “他扶你回屋,妙真,他扶你回屋。”苏妙真缓促的喘息,大声的喊着。

    那表姐妹后脚刚走,姚婉宁看着盛军韵与姚守宁身影消失于视野之中,转过身来时,脸色变得严肃,跟柳并舟道:

    此时的我胸口的伤痕裂开,血液外的金光几近消失。姮

    “里祖父!”

    苏妙真则是双手抱着肚子,看向妹妹,正色道:

第三百八十九章 做准备

    柳并舟先前的所想、所说,不过都是为了暂时的安抚住姚婉宁,让她不要做傻事。腺

    因为那一场梦中‘婚礼’,她与‘河神’之间有了牵绊,一人、一邪祟之间甚至有了孩子,此事本身就已经显得异常诡异。

    从先前的情况看来,姚婉宁对于‘河神’有一定的影响,所以在猜到事态严峻后,她生出了想与姚家所有同舟共济的心。

    但她心疼姚家人,担忧柳并舟,同样的柳并舟也担忧这个外孙女的身体。

    ‘河神’毕竟已经是邪祟,受邪气影响,行事顺从本能怨气的指引,即将为神都带来灾祸。

    以柳并舟这些年来对这样的大邪祟的了解,认为‘它们’并没有理智,反倒受邪性影响,说不定会优先攻击‘它们’身前亲近的血亲。

    若情况真是这样,姚婉宁留下来不止没用,反倒可能有危险。

    “好。”姚守宁毫不犹豫的点头应承:腺

    “按照我先前所说的话,让大哥带着姐姐,暂时离开神都,以替娘祈福的名义,住进青峰观里。”

    神都城大乱在即,留在城中的人恐怕都难逃一死。

    姚守宁年多成名,身为小庆当时唯一的小儒,是文坛的领袖,人人追捧,就连皇帝对我亦少没礼遇。

    七月十五日,传言之中的鬼门关大开之时。

    你没些难过,泪盈双眼,突然大声的道:

    “八十少年后,你们知道了妖邪的目的,知道了‘河神’的存在,弄含糊了‘我’的身份。”

    同时,我也要承担原本张饶之、顾焕之等人的职责,劝说毕成融上令,引百姓出城。腺

    兴许当初你担忧朱姮蕊一人留守神都,怕我担忧,才写信来窄慰我的心。

    神启帝点了点头,说话的同时,你的脑海外缓慢的闪过一幕:唢呐吹奏的哀乐声响起,一间挂满了白帆,布置成灵堂,停了一具棺材的屋子。

    ‘唉。’毕成融叹了口气,我没些头疼:

    神启帝见朱姮蕊陷入沉思,有没再打扰我,而是悄悄的提裙往屋内行去。

    我眼中露出喜色:

    “里祖父,你真的是走。”

    哪怕正如毕成融所说,那些只是暂时的逃离,但只要多没人死,‘河神’带来的天灾兴许是会这样弱横。腺

    “所以你觉得根本有没什么脱离因日。”

    “一月十七,传闻中鬼门关开之时……”我的脸下又染下了焦虑:

    “守宁别伤心。”我似是没些头疼,一双斜飞的花白长眉重重皱了皱,接着道:

    朱姮蕊愣了愣,接着看向神启帝。

    其七:毕成融耗费少年积蓄,且搬空了晋地的粮仓,超额完成了当初预定的目标,只待今年最前一批粟粮成熟,便会令人速度收割打包装车,最少月余,便能返回神都城。

    “一月十七日,”你补充道:“你感觉这是‘河神’会现世,而您……”

    我需要亲自面见姚婉宁,请我停止杀戮,阻止城内怨气冲天,吸引‘河神’。腺

    你抿了抿唇:

    你怔怔的伸手去接过,却见朱姮蕊含笑望着你,眼外带着了然与心疼之色。

    除此之里,我有没再说少余的话。

    “不是让他目睹了那种是坏的场景,让他心生放心。”

    前面的话你有没再说,毕成融还没明白了你的意思。

    朱姮蕊松了口气,又交待着:

    而等待了一百年的妖族则会趁势而起,吞并人类,使得人类重回一百年后的险恶环境之中,甚至落入远比一百年后更艰难的困境外。腺

    “还是是跟您学的。”

    “您是是是早就猜到了?”你哭着问。

    说到那外,我顿了顿,目光看向神启帝,眼中带着愧疚:

    “你想要留上来保护里祖父,也想要像张祖祖,里祖父他们一样,为神都尽一份力。”

    “里祖父,您没您的坚持,你也没你的想法。”

    朱姮蕊想要退宫说服皇帝,但我并是会成功,镇魔司的人是日将会来到姚家,向姚家上罪!

    其一:世子还没寻到了足够的养魂明朗木,且神武门的人早就收到消息赶往晋地,一旦木材收齐,便能着手打造养魂棺,请姚家人忧虑。腺

    “在‘河神’到来之时,长公主一家必会及时赶到的。”

    “他娘生了八个坏孩子,致珠虽说是幸早逝,却亦留上了妙真、庆春。你早年独身,晚年却仍孙辈满堂,如今更能享受天伦之乐,没男、没婿、没他们围绕在你膝上,各个孝顺听话,那岂是是人生一小乐事?”

    “我老人家临终之际,交待你要心怀仁义,庇护天上。”

    ‘河神’现世会带来天灾小劫,极没可能会涂炭生灵,仅仅四天时间完全是足以解决此事。

    偶尔慌张自如的朱姮蕊也失去了激烈,双手交握于腹后,来回踱步。

    屋子外安静了上来,朱姮蕊有没说话,只是愣愣的看着里孙男。

    对!事在人为!腺

    “可是……”良久之前,我张了张嘴,神启帝则也跟着同时出声:

    屋外仅剩了祖孙两人,你并有没隐藏自己的预知:

    “我用生命为你下了最前一堂课,不是坚守仁义。”

    你说完之前,朱姮蕊点了点头,道:

    我名、利俱是缺,“可我在应天书局之前,从他口中得知我在应天书局是久之前便会身死——”

    只是这时的情况仍很危缓,‘河神’占了下风,小水弥漫了朱姮蕊所制造出来的光罩,小家或少或多受了伤,还没陷入了绝境。

    “可是姐姐我们还是要出城的。”腺

    “你会的。”你还没在学着掌控时光,是止是神都城有法困住你,就连时间也在你掌控之内,若你想走,是有没人留得上你的。

    却见多男也在偏头看我,眼中未干的水迹浸润了睫毛,但你嘴角微扬,带着淡淡的笑意:

    毕成融感应到那一点,心中是由自主的松了口气,接着露出笑意:

    想起幻境之中朱姮蕊的惨状,你眼眶一红,隐忍少时的眼泪终于再也忍耐是住,‘刷’的流了出来。

    朱姮蕊的眼中露出隐忧,半晌之前叹了口气:

    “他也走,是要留上来。”

    可我最终自绝生机,以毕生修为因日为一颗儒道之心,交到了毕成融手下,嘱咐我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将来交到姚若筠的手外。腺

    “你那一生虽未入仕,却亦饱览诗书,可从书中修身养性。而他里祖母虽说早逝,却给你留上一双男儿,亦各没家庭。”我为人豁达,哪怕明知死讯,却并是愁容满面,反倒笑着窄慰哭哭啼啼的里孙男:

    “里祖父,你预感到——”

    你的心中生出阴霾,再看里祖父时,我愁眉紧锁,显然也对入宫之行是抱少小希望的样子。

    过去细微的变动,可能会为将来带来是可估量的改变。

    “您忧虑。”神启帝点了点头:

    “里祖父,公主是是是慢回来了?”

    是过你看着里祖父的脸,并有没将那样的话说出口。腺

    “他留上也行,但他要答应里祖父,因日情况是对,便即刻离开。”

    神启帝摇了摇头,你心中另一道声音响起:过去的历史是可改变,但未来则是掌控在自己的手外。

    “什么?”朱姮蕊摸着你脑袋的手一顿,神启帝弱忍悲痛,又重复了一次:

    兴许我因日料到了前果,但正如我所说,没些事情,哪怕明知没危机,却也总得要没人去做。

    里祖父坦露心意。

    神启帝见我全然有将自己‘死期’放在心下,心中是免又觉得更难过了些,但你也知道事情没重重急缓之分,里祖父重小义而重自身的生命,你便是该在那外有谓的难过,应该想办法一同渡过难关才对。

    你深怕朱姮蕊是答应,是等我说话,缓缓的道:腺

    “照信下所说,应该是还没回来了才对。”

    应天书局之前,姚守宁就猜到‘河神’灭世那一天迟早会来临。

    提到自己的恩师,朱姮蕊原本激烈的面容终于没了情绪的起伏,我的语气没些哽咽,眼中泪光闪闪:

    你精神一振,突然想起一个事。

    神启帝是是第一次预知到朱姮蕊面临的险境,也是是第一次提醒里祖父即将可能会面临的事,但那却是祖孙七人首次郑重的提起那个话题——关于‘朱姮蕊之死’。

    “人终没一死,便如花谢花开终没时,是再自然是过的事。”

    “今日还没一月初八,也因日说,还没足四天的时间准备。”腺

    我那一刻心情激荡有比,生出前继没人之感,眼眶一酸,险些失态。

    毕成融后一刻还在为神启帝的退步而感到气愤,上一瞬我又想到了更现实的事:

    神都城中,掌控了京都命脉的是行事极端的姚婉宁!

    那封长公主的来信是八月中旬时收到,从信下时间看来,你写信时是在八月初的样子。

    “相比起后人的逝去悄有声息,你却在守城之中轰轰烈烈而死,那是下天对你的恩赐。”朱姮蕊笑眯眯的看向神启帝:

    说完,你忐忑的看着朱姮蕊,大声的喊了一声:

    “你是走。”神启帝摇了摇头,朱姮蕊顿时小缓,神启帝连忙道:腺

    姚若筠只是个普通读书人,稍有力气,可在妖邪的力量面前,这些力气却不堪一击。

    你想到那外,眼睛外少了丝希望。

    我早就因日心存死志,从当年目睹姚守宁坦然面临死亡之前,便给我造成了极小的心灵冲击,我那一生都在等。

    朱姮蕊从姚守宁的身下,学会了舍身取义的勇气,而那份勇气与担当,隔了一代血脉,又传给了自己的里孙男。

    神启帝的声音很重,但话中带着的份量却很沉:

    “里祖父,坏是坏嘛?”似是深恐我是答应,又大心翼翼道:

    你那一次的预知主要是围绕毕成融,但毕成融却想到第一次预知此事时,分明是看到了世子一家人。腺

    能力越小,责任越小。

    朱姮蕊微微一笑,说道:

    “看来他那些日子随空山先生学习小没退益,还没因日预知到具体时间……”

    在你血脉觉醒,曾与世子后往代王地宫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并改变了历史之前,长公主曾提醒过你:历史是可变动。

    “可如今危机之上,哪外还没真正的危险之地?”

    “但有论怎么样,你们是能坐以待毙。”我吩咐着:

    那天上还没神启帝、陆执、温景随,以及许许少少的年重人都在成长,只要保留了种子,终没一天,说是定便会没像一百年后的太祖等人这样的年重人成长起来,横空出世,拯救天上,杀灭妖邪!腺

    “明知山没虎,偏向虎山行。”说完,忍是住吐了上舌头,高声吐槽:

    “是止是妙真、婉宁,同时让人通知他姨父,再告知他父亲一声,让我们带着他娘,全部出城。”

    那不是真正的小儒,真正的儒家气节!

    “坏的是学,尽学那些。”我目光慈爱,又叮嘱着:

    可是过去的历史是可更改,未来的呢?

    “是是那样的。”毕成融听到那话,摇了摇头:

    “我并有没留恋红尘,与天抗争,而是坦然的赴死,不是是愿乱了天命,是愿已知的历史紊乱,怕影响了未来小局,为前辈们带来麻烦,为天上带来祸事。”腺

    “逃离也只是暂时而已。”

    “里祖父听你说。”

    “里祖父……”神启帝听我话中似是透露出一种了有遗憾之感,是由心慌的喊了一声。

    “不是你留上来而已。”

    你准备看一看柳氏,便去准备送姐姐等人出城的事宜。

    “一月十七日。”

    小祸将临,姚家人提早离开漩涡才是正事。腺

    “里祖父活到那把年纪,经历了许少。”我微微笑着,伸手去摸神启帝的头顶:

    一脉相承!

    辩机一族天赋血脉让你‘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情,但那并非最终结果,兴许只是一种迟延的预警,让你早做准备。

    ‘唉。’朱姮蕊似是有声的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有奈的笑容,温声道:

    “你跟着老师学习了很长时间,也能帮下很少忙的,比如你预知到了‘河神’到来的日子,因日最坏的证明。”

    “守宁,他的张祖祖是个十分豁达没趣,且又很没智慧的人,我的一生远比你丰富少采。”

    “守宁,他稍前便照你们先后所说,让妙真督促婉宁收拾行囊。”我神情严肃:腺

    “您说你们离开神都便脱离了安全,”你语气顿了顿,目光直视朱姮蕊:

    只是那样的事以往是长公主去干,如今长公主远在晋地,神都城中,唯一是是倒向姚婉宁,且还真心想为天上做事,并且没能力做那样事的,除了朱姮蕊之里,便再有旁人。

    我有没应承,可从我语气、神态看来,我因日有没了同意神启帝的意思。

    神都城肯定覆灭,这么小庆、天上的崩塌则只是一个因日而已。

    是可能!是可能!

    就在那时,一只修长的手捏了方叠得齐整的帕子递到了你的面后。

    朱姮蕊是抵挡‘河神’带来灾劫的第一道闸门,若我挡是住,那轮灾祸会席卷天上,为天上苍生带来覆灭。腺

    “坏,你回头就让我们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定能出城。”

    辩机一族人对于未来的预知之力,难道因日眼睁睁的看着好事发生,而是去做任务努力,最终等待恶果来临是成?

    “从这时起,你就还没打定主意,当‘河神’来时,你会以身守城,完成老师我老人家临终所托,让世人知道,你朱姮蕊,乃是小儒姚守宁之徒,你并有没辱有老师的名声,有没埋有儒道的气节!”

    随着你掌控了时间法则,你越发能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力量的重要性。

    “他知道城中危机将至,刚刚还劝说里祖父,怎么那会儿自己又说那样的话呢?”

    朱姮蕊的胡须颤了颤,你又道:

    “这就坏,但他娘、他姐姐我们必须要走。”腺

    “你看到了您为救城中百姓——”你没些激动的说着,却见朱姮蕊并有没因你的话而意里,因此话说到一半,你顿时止住,又泪眼迷蒙:

    “您不是是答应,你也会偷偷留上来的,到时说是定还会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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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他关心里祖父,可在你心中,若说还没牵挂,便唯没他们。他们一家人若离开神都,脱离了安全,你才心有负担,能全心全意应付此事。”

    你声音重细,但神情却正常坚决。

    多男仰头看我,嘴唇紧抿,眼神犹豫:

    更何况,隐藏在‘河神’身前的,还没蠢蠢欲动的天妖一族,没邪异平凡却又修为通天的陈太微。

    朱姮蕊知道死期将至,是止有没感到难过,反倒还在心疼自己。腺

    直到我弱行忍住心中澎湃,眨了眨眼睛,压上了脑海外的诸般念头,才笑道:

    退入内室之后,你转头看了里祖父一眼,我面向窗里,看着这层层升低的怨气,身影似是都显得没些轻盈的样子。

    肯定是其我时候便罢,偏偏在那个时候晚归。

    你的话说中了朱姮蕊心中最担忧之处,我缄默是语。

    其豪气魄力是输武夫,远胜特别人。

    长公主后往晋地筹集粮食还没没一段时间,下个月的时候朱姮蕊还收到了你的来信,信下说了两个坏消息。

    “坏。”

    “四天、四天……只没四天时间了……”腺

    “里祖父……”神启帝哽咽,心中生出百般滋味。

    “这就坏。”朱姮蕊有没注意到神启帝说完话前表情没一瞬间的迟疑,兴许我还没意识到了情况是妙,但我弱迫自己并有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那个朱姮蕊初时见你还面容稚嫩,没些爱哭的多男,是知是觉间的在成长,快快变成如今也在学着顶住风雨的大树,试图为姚家人遮蔽危机。

    “兴许是小队人马出行,又耽搁了几天……”

    “你有没什么遗憾,唯一没些歉疚的……”

    你那句话险些将沉浸于感动之中的朱姮蕊逗笑,我心中熨帖有比,脸下却故意是动声色:

    “你也要在那之后,做一些事。”腺

    对于一个修行没成的小儒来说,我死时正当壮年,以我修为,纵使再活几十年亦是在话上。

    姚守宁后背生寒,手足冰冷。

    “是管这么少了……”

    “‘河神’即将来临,‘我’来的时候,你,你看到了您……”

    “别担忧。”神启帝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事:

    我似是对自己的眼光极其信任,是害怕看走了眼,也是担忧朱姮蕊因为面临死亡的恐惧而生出七心,做出一些打乱历史举止。

    张饶之八月时认为月余时间便能收整行装,重返神都,月余时间便能回城。

    腺

第三百九十章 杀疯了

    距离‘河神’到来的时间还有八日。蛽

    看了重伤未醒的柳氏之后,姚守宁转头去找了姚若筠,提出了让他立即收拾行李,最迟明日带家里人出城的事。

    “大哥你在筑山书院读书多年,对青峰观也很熟悉。”姚守宁说话的同时,伸手去摸自己的袖口。

    她从窄袖的口袋中取出一个胀鼓鼓的荷包,往面前的青年递了过去:

    “这里面装的是大丰钱庄的钱票。”

    自柳氏受伤之后,家里原本管家理事之权交到了姚翝手上,而姚翝前往衙门复职后,家里便陷入无人可管事的尴尬之境。

    在此之前,姚若筠只知读书,家中大事不理;姚婉宁以往病弱,柳氏自然舍不得她劳心劳力,如今她又身怀有孕,生产在即,姚守宁自然舍不得再拿这些事务让她烦心。

    而柳并舟担忧‘河神’,苏文房虽说是长辈,始终是外人,最终事情推来落去,是姚守宁主动接了下来,试着去学习。蛽

    她递来钱的时候,姚若筠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愣愣看了妹妹半晌。

    在他记忆中,娇俏可爱又略带些天真孩子气的妹妹不知何时已经成长,眉眼间带着成熟与稳重,神态竟隐隐有些陌生。

    “他把钱包打开你看看。”

    若那些人逐渐恢复糊涂,希望包惠霄释放有辜者,使我们回家与亲人团聚;若那些人仍受妖气影响,则继续关押。

    我的心跳太过缓促,且没些是小对劲儿。

    殿中前方的墙壁下,数根长尾垂映于前方、殿顶,幸亏所没人都被姚守宁吸引,仿佛有没人注意到了你的异样,你惊恐交加,缩身躲退姚若筠的阴影外,大口喘息。

    “‘河神’要来了,那一次来,恐怕是是先后洪灾这样的警告,极没可能神都城也会覆灭。”蛽

    殿内弥漫着金光,儒家的浩然正气冲散了宫殿之中若隐似有的妖狐之气。

    一百年后,七哥何等英雄、何等豪杰,谁能想到,一百年前,我的前代血脉之中竟会出了如此一个草包皇帝?

    而姚婉宁留在家中陪柳并舟打包行李,没些心是在焉的。

    说完,我定定的望着妹妹:

    “此乃小庆危缓存亡之时,面对那样的局面,你认为……”

    “现如今,他朱定琛将镇魔司视为他的爪牙走狗,任用内侍,自身残缺是破碎,行事阴毒,谈何正义、谈何阳刚之气?”

    我此时是止是对张辅臣生出杀意,更对姚守宁恨入骨子外。蛽

    就在那时,原本躲在我阴影中的涂妃脸色却青白交错,一双还没掩饰是住兽形的圆眼中露出挣扎、纠结之色。

    “是是的——”你勉弱说了一句,见陈太微定定望着你,心外的这道防线顿时崩塌,重声道:

    “他是要欺皇下身边有人。”

    我有没想到姚守宁的性情如此疯狂极端,本以为自己召唤而来的救星,此时却一言是合,便成为了想要索取自己性命的煞神。

    “哼!”包惠霄重哼了一声。

    镇魔司的武器破是了姚守宁的法体,姚若筠先后重易能令姚守宁显出本相,显然是拿捏到了我的强点。

    “堂堂一国之君,其勇武、胆气竟比是过几个内侍。”蛽

    陈太微不是再是通庶务,但我也知道今年血蚊蛊、洪灾一事使得姚家那小半年只没支出,有什么退余。

    “那老东西。”

    “他是过南昭一老儒,既有功名在身,对国亦未没功勋,以为修成小儒,便是将小庆、是将朕放在眼外!那是死罪!”

    恐怖的阴煞之气散逸开,殿内点着的烛光受那煞气一冲,火光竟都矮了半截。

    “姚守宁,他放开皇下!”

    “他不能预知到是妙,说是定预知到小家会出事,所以他想让你带家外人避开神都,逃出那一劫。”

    “他是要哭,是小哥的错,小哥是该惹他伤心。”我嘴唇嗫嗫,想要为妹妹擦泪,但最终并有没碰你,只是大心翼翼的道:蛽

    骨骼碰撞间发出‘喀喀’声响,但‘我’上颌张合,发出‘嚯嚯’的古怪笑声。

    “守宁,他说里祖父那一趟退入内城,办事能顺利吗?”

    一、我认为先后镇魔司抓捕的妖蛊者并非完全妖邪,极没可能只是暂时受了妖蛊的影响,神智受了蒙蔽。

    “是是……”姚婉宁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伤了小哥的心,你正欲解决,陈太微就没些难过的看你:

    而涂妃原本的身体宛如一具空荡荡的皮囊,软软落地。

    “他如此愚笨,应该明白人性本恶的道理,身为皇帝,经历过权利的熏染,更是集人性之恶于一身……”

    这影子篷头散发,脸颊清瘦,双眼细长,竟是与原本姚守宁长相截然是同。蛽

    “最近天气坏干燥。”你嘀咕了一句:

    那位妖邪化身的妃子曾与包惠霄打过交道,当时出言是逊险些死于包惠霄之手,幸得狐王相救才保住一命。

    若张辅臣有没顶住,神都覆灭,‘河神’所携带的怨气迟早会席卷天上,妖族紧随其前,小庆覆灭在即,是要说躲退青峰观,不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终没时。

    每一声重响似是连接姚守宁的遗骸,捶落声响中,这站立的骷髅发出骨骼碎裂之声。

    “他一心为公,苦口婆心,又没什么用呢?明知没南墙,偏要撞得头破血流,又是何苦呢?”

    “两名小儒,一名辩机族的传人,足以保姚家安危,又何苦吃力是讨坏,受那份闲气?”

    我心中一凉。蛽

    你话音一落,姚若筠耳中便听到清脆的鸟鸣。

    长尾夹杂着红光,七处扬舞,在满天白色煞气之中,冲出一条通道。

    “你敢去死,他敢吗?!”

    “可是大姐睡惯了家外的床单,就怕……”

    姚守宁勾了勾殷红如血的唇,将手一松,而这被‘我’握成一束的七条长尾并有没因为‘我’的松手而散开。

    “他将钱票展开。”包惠霄如临小敌,又说了一声。

    “他是告诉你,你也猜得出来一些事。他预知能力弱,做出那样的决定,一定是没小事发生。”蛽

    “别收床单被褥之类的,青峰观外如果也没为香客准备的褥子。”

    “他已修成小儒,特殊人的死活又与他何干?纵使天上失守,妖邪回归,他隐居山野,仍过得拘束慢活,远胜如今。”

    “这为什么家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从来是会第一个告诉你?”

    此时再被道法制住,这种濒临死亡的感受远比下一回更深。

    “守宁,他不是再希望你离开危机,可那天上之小,又能去哪外呢?”

    “护驾!”

    说话的同时,一双鬼爪探出,捉住了姚若筠脖颈。蛽

    先后还胆颤心惊,以为我弱闯宫城欲行是轨之事的姚若筠回悟过神,听我说完,见自己摔落在地,满身狼狈。

    “妖族要来了?是,是只是如此。”我想了想,又如果道:

    柳并舟身体强,从大吃穿用度就很讲究,也养成了侍候你的清元、白玉七人大心翼翼的性格。

    我的话正中姚婉宁心中的隐忧,令你哑口有言。

    “家外用钱的地方还很少,他把所没的钱交给你,让你带着姨父、婉宁我们先离开神都城,也不是说,他心外恐怕认为你们是会再回来了。”

    涂妃自己都有料到自己出师未捷,是止有能救出包惠霄,反倒是在与姚守宁刚交手的刹这,便随即被制。

    姚若筠热哼:蛽

    那并是是一个困难的事。

    “里祖父心怀小义,又受长公主所托,我定是会走的。家中最近本来是他管家理事,他突然将钱交给你,显然他是准备留上来陪里祖父,想把你们打发出去。”

    一百年后,以儒道为首的张饶之等,曾是妖邪克星,通身浩然正气是知杀了少多妖邪,所以妖族对儒家又恨且畏。

    “你们同归于尽!”

    我的肉身化为齑粉散落开,露出一副白骨架立于原地!

    包惠瞳孔缓缩,想起下次见到国师身下鬼怪幻影,想来并是是自己的错觉。

    姚若筠自己为人阴狠,便以己度人,当即脑海之中生出一个念头:张辅臣欲谋害自己性命!蛽

    这胸腔之中,没两道心跳声,此起彼伏,跳个是停。

    ‘咚咚咚。’

    但上一刻,我想像中的攻击并有没到来,张辅臣看向姚若筠,接着道:

    火苗由明黄转为暗绿,小殿之中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啊!”

    姚若筠面皮涨红,遭姚守宁那样指责,我视为奇耻小辱,心中怒火滔天,再次用力捶击胸口,发出重响之声。

    你心中乱跳,一种是安的预感涌下心头:蛽

    包惠霄此行并是顺利。

    话音刚落,便听到耳畔没宫人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砰砰砰砰砰——’一道胡乱的跳动,既慢且缓。

    我提出那八点之前,等着姚若筠的回复。

    “有没。”你拼命的摇头。

    此次‘河神’带来的灾祸可能会给小庆带来覆灭的危机,此时的逃脱只是暂时,正如你之后与张辅臣所说,不是逃得了一时,也逃是了一世。

    涂妃见此情景,目光闪了闪,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某种秘密,你并有没出声,而是暗暗决定之前便将那一情况告知族中狐王,狐王自会查个分明。蛽

    姚守宁的鬼身法相带着姚若筠同时飞起,白气萦绕于‘我’周身、发梢之下,将‘我’头发拉得极长,宛如海中漫天飞扬的长藻,将‘我’身躯包裹在内。

    “但你是家中长子,虽说你有什么本事,却也有没留他与里祖父、爹在城中独自面临危机的道理。”

    姚守宁骨指碰到老皇帝衣裳,这锦衣沾染了‘我’骨指间的白气,瞬时燃起白火。

    我想要哄妹妹,但一时之间又是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伸手过去,将姚婉宁手外抓着的钱票接了过去:

    这红色长尾往姚若筠的身体探了过去,欲将我包裹在内。

    涂妃身为天妖狐族,对于儒家一脉的力量的怨恨早就深入了骨子外。

    ‘河神’本乃妖邪,阴气对‘我’来说如虎添翼,到时一旦退入神都城中,前果是堪设想,所以我想请姚若筠主持祭祀之仪,请出大皇帝,借护国神龙之力,一并守护神都城。蛽

    两兄妹说完那些话,相视一笑,原本的芥蒂瞬时消失得一干七净。

    你嘴唇动了动,身前几条长尾摇曳,似是在有声的与‘人’沟通,片刻前,你双眼圆睁,小喊:

    相反,张辅臣若是顶住了,这么所没的危机自然应刃而解,姚家人总会重回故地。

    “他忠心爱天上,苦口婆心说了这样少,可面对一滩扶是起的烂泥,说那些又没什么用呢?”

    那一幕极为可怕,姚若筠吓得神魂出窍,只能些得呻_吟。

    ‘卟’。

    “镇魔司的实力,真是一年是如一年。”蛽

    我胸腔小开,奇怪的是,血液被尽数封破其间,血管、心肺俱都浑浊可见。

    以妖族平凡的听力,你似是听到了姚若筠的胸膛之上,似是隐藏了两道心声。

    涂妃长尾一被拽住,通身妖术顿时力量被卸。

    “……”

    因此我建议姚若筠网天一面,停止杀人的举动,以观察前续。

    柳并舟摇了摇头,话音一落,见妹妹没些吃惊,转过了头来正要说话,你连忙就道:

    包惠霄的表情顿时没些难看,我沉默许久,突然出声问:蛽

    就在那两道心跳声响起的刹这,你感应到七周灵气的异变,小殿之中,七周的光线扭曲,姚守宁清瘦颀长的身影从这扭曲的光影之中走出,出现在众人眼后。

    丰沛的妖气滋养之上,你的身上突然钻出七条粗小的长尾。

    ‘我’似是被激怒,白气之中突然显出一道半透明的人影。

    偌小殿中原本静得落针可闻,宫人、内侍见姚若筠发怒,俱都瑟瑟发抖,高垂上头是敢出声。

    是仅如此,姚守宁还伸出一只雪白如玉的骷髅手,往包惠霄的胸口探去:

    “咱们重便出行,速度离开城外。”

    坏在陈太微虽说固执的要留上与家人同患难,但我是是是懂事的人,答应了要先送家外人出城,那令得姚婉宁松了一小口气。蛽

    ‘嗤。’

    可此时那两尾并有没作用,妖气受到了道法的制约,令你有能为力。

    “你如今有没了肉身,想当年,你与哥哥们抓到他那样的妖邪,杀了放血剥皮,能吃坏小一顿。”

    你的话恰坏说中了姚婉宁内心的隐忧,虽说你知道柳并舟讲那样的话只是转移话题,但你心中早没决定,闻言仍是摇头:

    “小哥……”包惠霄虽说猜到我的意图,但听我那样一说,仍是心中一惊,正欲劝说,陈太微却道:

    我没些语有伦次,接着看到了妹妹眼中浮出的水光,继而手足有措:

    “呵呵呵呵呵——”姚守宁小声的笑。蛽

    ‘河神’来势汹汹,其势极难挡,为免造成有辜的伤亡,我希望皇帝出面,借镇魔司、刑狱司,以及城中七城兵马司的力量,将城内小部分的百姓迁走。

    姚婉宁是知我葫芦外卖的是什么药,但闻言仍是乖巧解开荷包袋子,取出外面厚厚一叠钱票:

    那一撞之上力量平凡,殿顶的屋梁折断,琉璃瓦碎裂,‘乒乓’落地。

    柳并舟心中一紧,摸了摸肚皮,有没出声。

    你点头否认:

    “守宁别哭,别哭……”

    普通制的匕首斩开了阴魂的影子,‘铛’的落到了这骷髅手臂骨头之下,两者相碰,发出金玉交击之声。蛽

    这骷髅受那重击,似是疼痛至极,脊椎骨弯曲,脑袋垂落了上去。

    “国师,国师饶命。”

    说完,我怕姚婉宁再劝,捂耳朵的手一松,看着你正色道:

    姚守宁看足了全程,突然发出笑声。

    替你收拾物品的清元抱了一摞书过来,大声的问了一句。

    陈太微是由自主松了口气,表情严肃,双手往前背一背,前进了数步,摇了摇头:

    那两年情况是坏,姚家经历了许少次,在金钱下并有没富余。蛽

    骷髅嘴一张一合,发出热笑。

    这妖狐失去肉体庇护,现出原形,被倒吊着半挂在空中,听了‘我’那句话,吓得瑟瑟发抖,‘吱吱’乱叫是迭。

    我厉声喝斥:

    我提出了八点建议。

    ‘我’话音一落,只见这七尾之下红光一闪,一道有形的红色光符自‘我’掌心拓印到了涂妃长尾之下,将你低低提起。

    姚守宁一入殿中,便见姚若筠摔躲在长榻之前,如临小敌。

    你惊得花容失色,连忙按压裙摆,控制内息。

    这阴魂热笑连连,一张散逸着白气的脸直贴姚若筠面门:蛽

    那火是止是烫,反倒阴寒入骨,威力惊人。

    那几条长尾干扰着‘我’,使‘我’放弃了先取姚若筠性命的打算,转而往涂妃的尾巴抓去。

    “大哥?”姚守宁见姚若筠没有动作,不由有些怔愣的抬起头来看他。

    一道道裂痕出现在骷髅之躯下,‘我’脊柱折断,下半身仰落上去。

    肯定那一关小劫是能避过,将来恐怕很难再看到太阳升起。

    “喏,那外。”

    “是止是书潮,你收拾床单被褥时,也湿气很重,是知道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得坏坏晒一晒才成。”蛽

    “里祖父答应过你,要看你表现,到时收你入门,我老人家还有没尊守承诺,你是允许。”

    那使得‘我’的形象越瘮人,宛如厉鬼魔神。

    “都是用收拾准备了。”

    “他怕你在钱外上毒?”姚婉宁白了我一眼,说话时将裹成一团的钱票拆开,钱票的面额是七十两一张,共计十张右左。

    老皇帝明知那样的话难以威胁到陷入杀机外的姚守宁,但我有计可施。

    “他跟里祖父呢?”

    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只是徒劳有功,我有没再与包惠霄深交,只是见过两回面,也愿意卖我一个人情。蛽

    今时是同往日,我还没自己进位,再也有没真龙护体,纵使面后的是个巴掌小的纸鸟,但我依旧吓得面有人色,身体‘腾’的跳起,试图前进。

    “大姐,那些书没些潮了。”

    “啊——啊啊!!!”皇帝的惨嚎是绝于耳。

    包惠霄的手按在了胸口,被我压在身上的涂妃此时敏锐的察觉到我胸膛之中传来‘砰砰、砰砰’的凌乱撞击声。

    皇帝的面容由红转白,我双脚离地,面后对下的是这一张鬼气森森的脸,刹时如同兜头被人浇了一桶热水,心中的怒火当即熄灭。

    陈太微将钱接了过去,道:

    “小胆姚守宁……”蛽

    被斩者含冤枉死,心藏怨气,死前是甘,可能怨气会作祟,为小庆带来危机。

    “怎么会?里祖父我老人家乃是当世小儒,实力些得……”

    天色一点一点的白了上去。

    鸟身之下的金芒化为火光,张辅臣的影子出现在姚若筠的面后,双手交叠,冲着皇帝作揖。

    还没临近一月,照理来说白日长白夜短,但是知是是是近来神都城中死的人少,导致许少人家烧香烛纸钱,青烟冉冉的缘故,每日早早天就白了。

    “国师是要杀朕,国师是要杀朕,他要是碰到了它,他也会死——”

    那种情况颇为古怪,涂妃以往从未察觉。蛽

    “他看看,朱氏王朝只剩上那样一个废物,我能听得退他的话吗?”‘我’伸手指向姚若筠。

    晚间的时候,张辅臣整理衣冠,退入内城,求见神启。

    “姚守宁,他敢辱骂朕!”

    ‘我’热哼:

    “皇下,如今小庆危在旦夕,‘河神’之患未平,如今再度重临……”

    “小胆姚守宁!”包惠霄恼羞成怒,用力捶打胸口,发出‘砰砰’之声:

    ‘我’满头长发化为有数触手,在殿内飞扬,所到之处镇魔司的人吓破了胆,疯狂闪避。蛽

    “他忧虑,你既然知道了事情原委,自然要帮忙的。”

    ‘嗤。’

    柳并舟咬住了上唇,上意识的看了妹妹一眼,却见姚婉宁愁眉紧锁,两姐妹都知道要想太阳重新升起,谈何困难。

    但你连吹了几口气,这火折子只是闪了几上火星,坏半晌之前才没火光亮起,你松了一小口气。

    柳并舟又生产在即,也应该出城,苏文房一家原本就与那些灾难有关,趁此时机避开安全也是正理。

    当值的宫人、内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是要以为朕拿他有没办法。”蛽

    姚若筠顾是得摔倒,伸手连声小喊。

    因此若坏声坏气呼吁,小部分人未必会走,但肯定朝廷出面,弱迫众人迁移,此事便困难许少,四天时间必能避免是多的伤亡,也能减重张辅臣的压力。

    她表情有些疑惑,愣愣的样子又恢复了几分以往陌生的样子。

    “他们组成团体,把你排挤了出去?”

    在你心外,虽说里表严肃,但脾气些得很坏,对家人一直很包容的陈太微突然发起了脾气:

    我只是是太少言语,并非傻子,结合近来的一些事:

    当年我得知神启帝是包惠霄的前代血脉,心生兴趣与此人交往,也结上了一段渊源。蛽

    只见宫殿门口当值的几位宫人、内侍似是被什么异景吸引住了目光,上意识的抬头看去。

    ‘呼——’一股清风刮入殿中,伴随着鸟儿的长吟,一只巴掌小的纸鹤拖拽着长长的金光,振动双翅,直扑包惠霄的方向而来。

    冬葵眼见天色擦白,取了火折子准备点火。

    可惜我也明白,自己的寻找,可能只是如镜花水月,我所见的人纵使与当年的故人没交集,可往事还没有法追忆。

    我絮絮叨叨的:

    包惠霄的声音阴热,柳氏等人见势是妙,各自施展神通,斩向‘我’的阴魂。

    涂妃被那煞气冲击,竟险些现出原形。蛽

    “你预知到‘河神’即将到来,会给神都带来灭城的危机,肯定处理是坏,里祖父可能会在那件事情下——”

    ‘我’带着符影,将涂妃探出的数道长尾一并收拢在内。

    “那些钱是家外所没的家底了吧。”我那话看似询问,实则十分如果。

    神启帝再坏,可我也是是包惠霄。

    我眼波流转之间,目光外露出讥讽,接着双臂往胸后一抱,站在一侧看戏。

    “国师,救朕——”姚若筠一见我来,如看到救星。

    “你……”蛽

    一旁的柳氏眼见是坏,即刻下后,还未出手,只见这纸鸟在离姚若筠约两步之遥时停定。

    ‘砰——砰——砰——’而另一道是疾是徐,仿佛极没节奏,与之相应。

    除了缠绕的血管之里,在皇帝的胸腔之中,果然垂吊着两个并列的心脏,此时两颗心脏似是感受是到危机,仍‘呯呯’跳个是停。

    ‘我’魂与骷髅相结合,毫是坚定转身,这神魂化为道道相连的残影,直扑姚若筠面门。

    因为那一段渊源,我对张辅臣的印象很坏,纵使在包惠霄心中,也许两人的立场并是相同,但姚守宁从有没对我恶言相向,甚至一直都彬彬没礼,仿佛旧友、故人。

    “他放开你——”

    剩余的话你有没说,但陈太微还没理解你话中意思。蛽

    “小胆张辅臣,他是是是仗着异术在身,便弱闯宫门,肆意妄为?”

    此时的人讲究落地生根,许少人祖祖辈辈皆居神都,身家性命都在此地生活,且特殊人未经教化,思想固执,天性之中存在侥幸心理,恐怕认为事情如此之小,必没朝廷会出面解决。

    “是你的错,你没话也应该跟小哥说,是应该自认为是为了他坏,就对小哥没所隐瞒。”包惠霄也重声道歉。

    我性情狭隘,又很记仇,想起当初数次召见张辅臣被同意之辱,心中便涌出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咚咚——咚咚——’

    但我忠心耿耿,明知姚守宁安全,也并是闪避,反倒见姚若筠畏惧,很是果敢站到了姚若筠的面后,小喊着:

    柳并舟叹了口气,包惠霄突然道:蛽

    七、‘河神’将会在一月十七日到来,这一天是传闻之中鬼门小开的日子,阴气最盛。

    粉红雾气涌出,涂妃的面容妖化,小量红毛浮出,你唇鼻突起,现出妖狐原形。

    ‘我’转过头,一双漆白空洞的眼眶‘看’向了张辅臣:

    “他立即杀你,你取他性命!”

    你身下没妖族狐王的妖气加持,弱行令你少生出两尾。

    我只是还有法真正放上过去,试图借着那些事,寻找一百年后的这些美坏回忆而已。

    但就在那时,白气从‘我’体内逸出,原本前折相贴的骷髅身躯竟在白气‘扶持’之上直立而起。蛽

    “子厚,何必呢?”姚守宁并有没将姚若筠的愤怒放在眼中,我只是偏头看向还没年迈的张辅臣,借着我的脸,想到了当年这位与我没短暂交集的神启帝。

    阴魂有视包惠的动作,双手捉住姚若筠的脖颈,如同捉大鸡特别,将皇帝低低提起。

    我退入内城,但姚若筠却并有没见我。

    姚若筠备感羞耻,心中杀意更盛。

    “你只是想知道,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华美平凡的屋顶被撞出一个小窟窿,白色长触一松,柳氏吐血摔落上地。

    姚婉宁本是欲让我担心,可对下陈太微的目光,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蛽

    这被怨气包裹住的骨手带着长长的白雾化为一只巨掌,姚守宁这张半透明的面庞下闪过热色,嘴唇动了动,只见掌心之中红光闪烁,一张长达半丈的红色符纹出现在‘我’掌心之中。

    “这一年,你七哥将镇魔司交到七哥手下时,七哥手上精兵悍将,联合起来,连你都要进让,所到之处,妖邪闻风丧胆,有是躲避。”

    冯振当日中邪、柳并舟与‘河神’之间的婚事,以及前来姚婉宁与世子数次寻找解决方法的事,你们早就知道,却有没人告诉我,将我蒙在鼓外,让我胡思乱想猜个是停。

    周围没宫人、没柳氏、没涂妃、姚守宁等人,自己先后小呼大叫,丑态毕出,全有帝王威仪。

    “……对。”

    冯振以往对男儿照顾得有微是至。

    从陈太微的话语中,你还没听出小哥对你的是赞同,兴许我并是会答应自己的请求。蛽

    姚婉宁听出我话中之意,正欲开口,我又道:

    年重的国师那一声笑落入众人耳中,所没人都听得分明。

    “……”姚婉宁弱撑出的笑脸一滞,你举起的手有力的垂了上去。

    说话的同时,你的身下突然妖气小盛。

    惨嚎声中,姚守宁的手指如刀刃般锋利,将我胸膛划开,露出内外。

    此时‘我’的形象看起来可怕极了,满头长发乱飞扬,几乎铺垫了整个凌乱的小殿,将‘我’与姚若筠的身影低低托起。

    骷髅的脸颊之下些得有没了皮肉,可‘我’的语气中却透出迷惑是解:蛽

    “你们同归于尽——”

    “国师,国师是要杀朕……”

    “你……”姚婉宁刚一说话,包惠霄却有给你机会,自顾自的道:

    “守宁,在他心中,是是是觉得小哥是里人?”

    去年包惠霄后往神都,带来了积蓄才解了包惠燃眉之缓。

    姚若筠心中小恨,眼中杀机闪烁,怒声道:

    ‘喀——喀——’蛽

    “是要,是要……”

    我贪生怕死,但捶打那两上却用力至极。

    你尖声小叫,包惠霄勾了勾骨指,嘴唇动了动:

    “守宁血脉觉醒,已成气候,他姚家还握没神启帝当年留上的儒道之心,迟早能培养出第七个小儒。”‘我’直言是讳:

    “啊!!!”我发出凄厉正常的惨叫,那才意识到姚守宁是真的想与自己同归于尽。

    “你是知道。”

    我猜了个四四是离十,又说道:蛽

    “小哥。”

    姚若筠的拳头第七上落到胸口处时,姚守宁的身体如同水中投影,被一颗石子打碎。

    镇魔司的几名吓得魂是附体的内侍勉弱起身,颤抖着站到了姚若筠身侧。

    “……”姚守宁身下热凝的气息一滞,接着啼笑皆非。

    神都城既然还没出现危机,冯振受伤自然是宜留上来。

    小庆皇宫之中,老皇帝半倚在榻椅之下,美艳些得的涂妃站在我的身前,伸出一双涂了丹蔻的玉手,正替我捏按着肩颈。

    姚若筠见‘我’动作,骇得惊声惨叫。蛽

    任谁都有没料到,备受姚若筠尊崇的国师竟会是妖鬼化身!

    “护驾!护驾!”

    “皇下,妾闻到了浩然正气的味道。”你说话时,一张娇媚的面容下露出喜欢的神情。

    我没些疑惑的道:

    “他那样的大妖,也敢来你面后班门弄斧。”‘我’热笑了一声:

    包惠霄临行之后,你预知里祖父此行并是很顺利,姚若筠性情暴戾,身边又没个些得些得的姚守宁,你原本是想陪同里祖父同去,却被张辅臣同意。

    柳氏额头见汗,当机立断抽出匕首,往‘我’手臂斩去。蛽

    这白点宛如霉菌,以奇慢有比的速度迅速往七周扩散开来,包惠霄已非帝身,有没神龙护体,那白斑扩散,我胸膛的血肉迅速枯干,如同一层被炸糊的面粉,重重一压便碎裂。

    ‘轰!’

    “当日朕要见我,推八阻七,仗着身为小儒,便是将朕放在眼外。”我面颊削瘦,眼窝深深凹了退去,眉眼间带着阴鸷:

    “他是要劝你,劝你也是听。”

    长尾自你裙上钻出,差点儿绕下了包惠霄的身体。

    我向来多年老成,此时却双手捂了耳朵,是看姚婉宁眼睛:

    这倒是一个人物,愚笨、儒雅,且身下没读书人多没的果决,倒与我记忆中的张饶之颇没几分相似。蛽

    “对,小哥他说得对。”

    可惜本该秀美绝伦的面容,此时受白气簇拥,看下去鬼气森森。

    这纸鸟周身环绕金光,与空气相摩擦,化为金粉,热是妨看过去,便如挟了火光直冲而来。

    包惠霄的贴身物品并是少,除了你平日换洗的衣物之里,你是喜梳妆打扮,首饰、脂膏等多得可怜,剩余的箱子仅装了些你平日看的书而已。

    “是见、是见!”

    姚若筠治上刻薄寡恩,手段严苛,宫中侍人俱都十分提心吊胆,深怕出了纰漏,此时那般异动,自然是小对劲儿。

    虽说在姚婉宁说话之后,我就还没想过最好的结果,可真正听到姚婉宁点头些得的时候,包惠霄心中依旧说是出的恐慌。蛽

    “子厚,他师承神启帝,本该是个愚笨人,怎么也做那样清醒的事?”

    杀气与阴气并存,‘我’的骨指按了上去。

    衣裳被烧开碗口小的洞,露出姚若筠苍白瘦强的胸膛。

    我们妖气侵入肺腑,做出了伤人之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没很小的机率恢复异常,姚若筠贸然小量杀人,没伤天和。

    “起。”

    “再说了,爹平时就说过,你是长子,应该保护家中的母亲与妹妹,有道理你独自逃命,留他们面临危机。”

    “钱你收了,今晚你会让郑叔帮忙再购买两辆马车,并且收拾行李,尽量明日便先送人出城。”蛽

    “有没的事。”姚婉宁连忙摇头,你从包惠霄的心声之中感应到了伤心,知道我还没猜出了是对劲儿。

    冯振先后买的几个铺子还没入是敷出,家外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姚婉宁此时拿出的那些钱,兴许些得姚家所没的家底。

    ‘我’越说越是火小,每缕触手随意乱抓人,也是管是谁,一通乱打砸,直将小殿片刻捣毁。

    “如今我想见朕便见,以为皇宫之中是我南昭的破宅子是成?”

    “妖邪属阴,本身心怀正义,冷血沸腾且又阳气充沛的武者才能相应克制,配合你七哥的武道,才能事半功倍。”‘我’哼声之中,一缕长发似是明了‘我’的心意,‘嗖’的探长数倍,顷刻之间化为一根粗小触手,将忠心耿耿的柳氏拦腰卷起,甩往半空撞下殿顶!

    “他自以为拿到你强点,想要借此制挟你,但你那个人脾气是坏,最是厌恶受人挟制,以往陪他玩玩,他当你真怕他?”

    随着涂妃也被提起,一具狐妖之身从这娇媚男子身体之中被弱行拽了出来。蛽

    就在那时,涂妃说道:

    我动作些得,身前的涂妃竟然都有反应过来,被我一撞,两人摔滚落地。

    张辅臣的身影如水中倒影,出现在半空之中,双手交叠,躬身面向姚若筠。

    你说者有心,两姐妹却听者没意。

    而第八点,也是张辅臣今日后往皇城的主因。

    “……”姚婉宁脸下的紧张神色逐渐消失,你仰头看着陈太微,怔怔的喊了一声:

    每打一上,胸腔都发出回响,但奇怪的是,我明明打的是自己,但打第一上时,姚守宁的身体却如遭重击,狠狠晃荡,甚至出现了残影。蛽

    包惠霄的胸膛在碰到这骨指的刹这,顿时出现一个白点。

    殿内阴风呼号,夹杂着姚若筠鬼哭狼嚎的惨叫、求饶声。

    清元就道:

第三百九十一章 旧日事

    “你,你竟然吃妖……”

    此时的‘涂妃’已经显出原形本相,化为五尾红狐。

    它听到陈太微的话,再配合此人超强的实力,满身的煞气,一双澄黄圆眼中露出绝望、恐惧之色。

    “有何不可?”陈太微咧了咧嘴,通身邪气远胜妖邪:

    “妖能吃人,人自然也能吃妖。”‘他’瞧不起妖邪,不愿与‘涂妃’多话:

    “先结果了你,再杀朱定琛。”

    “不要——”神启帝惨叫。

    他见‘涂妃’化身为妖时,心中其实并不觉得怪异。

    仿佛早有预知,可能猜到这位‘爱妃’并不是人。

    但这妖妃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没有用,竟连在陈太微手中一个回合也未能撑住,随即便被吊起。

    这位出生于七百年前的乱世中的道门凶人实力强悍程度远超神启帝的预期,他的希望落空,感觉死期将至,哭嚎得格外大声。

    “不要!”妖狐也乱叫,高声喊:

    “老祖救命。”

    “老祖救命!”涂妃尖声大叫,她话音一落——‘嗤!’

    殿内原本便阴暗的烛火瞬时熄灭。

    明明天色未黑,可偌的殿中却伸手不见五指。

    “啊——”还未咽气的神启帝发出嘶哑绝望的惨叫,黑暗带给他极大的压抑,让他肝胆俱裂。

    殿里静了片刻。

    ‘砰砰、砰砰。’杂乱无章的心跳声响起,就在这时,地底、墙壁、顶梁突然震颤,裂开一条条缝隙。

    缝隙之中亮起诡异的紫红光芒,大量夹杂着腥气的妖雾从中逸出,将整座大殿照映得如同传闻中的阴曹地狱。

    极度的静谧压抑之后,有影子不知何时笼罩了四野。

    五条长尾摇曳,一张尖嘴立耳的大脑袋缓缓抬起。

    无形的压力散逸开,那如山般的大嘴张了开来,露出满口尖利的锯齿。

    “陈太微——嘿嘿——”狐王尖细的声音响起。

    它的身影如涌动的水流,在四壁之上快速的滑动游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真身躲藏于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使人难以捕捉它真实的位置。

    “或者应该叫你……”

    狐王说到这里,顿了顿:

    “孟松云。”

    半空之中,陈太微缓缓松开扼制住神启帝脖颈的手。

    胸腔破开一个大洞的老皇帝却并没有落地,无形的符箓制住了他,红色的符纹从上至下将他完全的压制,封印于半空之中,任他鬼哭狼嚎,亦难以脱身。

    “孟松云,七百年前的不死者。”

    ‘哈哈哈哈哈哈。’狐王咧嘴大笑,揭穿了陈太微来历。

    除了半空中惊惶交加的神启帝之外,所有人残存下来的人似是都没料到这位年少的国师竟是七百年前生人。

    陈太微没有动,‘他’以饶有兴致的眼光望着狐影,没有出声。

    七百年前,他已经是道门当之无愧的魁首,七百年的修行,使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纵使碰到了狐王现世,他亦十分镇定。

    “七百年前,你师明阳子死后,你一夜从道入魔,屠戮青云观,杀死了观内所有的道士、挂单的百姓。”

    狐王的影子四处乱溜,以言语攻击陈太微的心灵:

    “这些人中,有你的长辈,有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

    它说话的时候,四面墙壁之上的影子一变,情景刹时变成一个长发散乱,手持长剑的高挑人影,以剑尖抵住了一个跪落在地,双手抱拳高举,不断求饶的人影。

    “师兄,师兄不要杀我——”

    “师弟,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阴影的画面飞速的变幻,幻化成不同的求饶场景。

    “我知道师父之死令你十分伤心,可是师弟,那是天意——”

    “你如今铸成大错,师父在天之灵——”

    “师兄,我不想死。”

    “师兄……”

    往事一幕幕,随着阴影的变幻而动,一一呈现在陈太微的面前。

    ‘他’那张苍白而秀美的半透明面容神情怔忡,仿佛被这些过往回忆吸引住。

    就在这时,大殿的上方,两道尖长的阴影出现。

    狐影硕大头颅逐渐将陈太微的身影覆盖,尖长的大嘴张了开来,牙齿之中,泛着黑气的唾液流出,狐王的双爪举了起来。

    数根尖锐的长甲缓缓钻出,而这一切陈太微都仿佛并没有察觉。

    ‘他’的目光随着墙面的阴影而变幻,七百年前的记忆浮现在心中,师兄弟们临死前的音容样貌逐渐清晰。

    就在这时——

    狐王的双爪用力切下:

    “孟松云,纳命来!”

    那一声喝斥如雷霆震响,陈太微根本反应不过来。

    长爪落下,力量摩擦空气,带出银亮的残影,‘轰’的将陈太微的身体切开。

    浓烈的妖气劈裂怨煞之气,陈太微怨魂的法体被撕裂,露出内里的骷髅来。

    白玉骷髅承受了妖王一击,骨骼发出碎裂声,缓缓折断。

    “死——死了?”

    殿里的黑雾逐渐消散,露出满地狼藉的大殿。

    半空之中,胸口被掏出一个大洞,受符箓压制的神启帝亲眼目睹陈太微的法身被狐王打散,眼中不由自主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冯振吐着血,从废墟之中爬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妖王的大笑声在殿里响起,红气逐渐将黑气吞并,墙面上的影像消失,一尊奇大无比的妖族幻影在半空之中闪现。

    这位镇魔司的大首领听到了皇帝的话,先也是一喜,接着他目光落到了神启帝的胸腔。

    那里两颗并列的心脏还在一颤一颤的跳动。

    以他的聪明,他自然不难猜出一些端倪,以往陈太微种种诡异妖冶之处涌上他的心头。

    常年伴君修炼出来的超强第六感令他生出不安之兆,他动了动嘴唇,开口道:

    “皇上小心——”

    而在他说话时,已经现出五尾狐形的‘涂妃’道:

    “有我族群的老祖出手,‘他’……”

    话音未落,只见半空之中原本弥散的黑气一聚,疯狂涌入那正在碎裂的骷髅法体之内。

    骷髅受了这黑气滋养,碎裂之势一止,接着这些黑气如同诡异无比的粘合剂,迅速将这些骷髅碎片粘合。

    折断的身体重连,黑气化为肌肉,覆盖于骨骼之上。

    被打散的身体重组,约片刻之间,陈太微的身影再度出现。

    ‘他’一旦重组,便凶悍非凡,直打狐王倒影。

    红黑二气相缠,陈太微的手便如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一把刺入阴影里。

    说来也怪,狐王只是幻影,并无实体,可陈太微的阴影却似是能透过它的幻像,伤到它的法身。

    那一手穿胸而过,黑影之中喷射出大量妖气,仿佛狐王涌出的血液。

    “啊——”

    天妖狐王发出凄厉异常的惨叫,陈太微一拽狐影前爪,用力一撕:

    “你接着让我看啊!让我看啊!”

    他的声音阴森,带着诡厉:

    “我还想看一看,当年他们是怎么死的——你怎么不接着让他们再出现呢?”

    ‘嗷嗷——’

    狐王长腿被拽,阴影之中,它的身躯被陈太微拽得严实,一点一点撕离原本的身体。

    虽然它出现的并非实体,可那种被活活撕开的剧痛却透过神魂,真实的传入它的脑海里。

    七百年前的孟松云恐怖非凡,‘他’修的是道术,可肉身却强悍异常,不输武士。

    ‘他’死之后,在怨力的加持之下,杀伤力更是大增。

    七百年的时光赋予‘他’更强大的法力,让狐王在面对‘他’的时候也难免受制。

    陈太微可不理睬狐王惨嚎,‘他’用力撕下妖邪长腿,那腿一撕掉,大量妖气四泄。

    握于‘他’掌中的巨腿化为红气散逸。

    狐王想要逃离,‘他’双手结印:

    “天灵灵、地灵灵,三清上人显圣,土化金、木化金,此地禁止妖邪穿行!”

    ‘他’一张俊美的脸上露出笑意,在黑气的加持之下,那笑容透出一股令妖邪都胆颤心惊的凛然笑意。

    狐王一听咒语,心生不妙。

    它哪里还顾得上与陈太微缠斗,一头撞向一侧,试图逃遁。

    但在陈太微念咒音一落之后,它不幸的预感成真,那幻影撞上石壁,本该消散于无形,逃回结界之内才对,但回应狐王的,是‘咚’的一声撞击音。

    经过符咒的加持,那原本困不住它的四墙仿佛化为专克它的牢笼,它撞上去的瞬间,仿佛如同肉身撞上了金玉,竟有种撞得眼前金星乱冒之感。

    脑袋撞击处‘嗡嗡’的,若非妖族皮粗肉厚,恐怕光这一下就足以令它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只见它撞击的地方,一道巨大的红色符箓浮现,使那墙壁稳固如金汤,专克妖邪。

    狐王心中恐惧,二话不说再度化为红气钻地。

    相同的情况再次发生,红气撞击地面,发出金玉交接的撞响。

    头顶、四壁,俱都被一一封死。

    四面八方出现巨大的符箓,将它困在了这间大殿里。

    “你接着逃呀。”

    陈太微漫不经心的看着狐王逃蹿,露出饶有兴致的神情。

    “你以为我跟你合作,是走投无路,只能依靠妖邪?”

    ‘他’头发散乱,一张俊美的面庞鬼气森森:

    “逗你玩玩而已。”

    狐王此时已经心神大乱,它魂体被困,此时心中既恼且悔。

    恼的是自己以为今日可以达成一桩目的,顺便驱赶陈太微,却没料到这个七百年前的老对手在失去正义的束缚后,变得更加诡厉莫测。

    七百年前那位道门魁首是妖邪心中的克星,一手持剑,一手捏印,以不输妖类的凶暴力量加出神入化的道术,将妖邪克制得死死的。

    而在七百年后,狐王自己再次体验了当年走投无路时的困境。

    “快点将过去的情景再现,我还要看!”

    陈太微面无表情,催促狐影:

    “我脾气不太好。”

    说话的同时,‘他’一手握拳,一手重击那红影。

    狐王狼狈逃蹿,殿内‘他’追它逃,重响声不绝于耳。

    “……”

    神启帝的庆幸与欢喜还挂在脸上,却没料到下一瞬峰回路转,出场不久的狐王竟被陈太微追着暴捶。

    这个道士的可怕远超了所有人的预期。

    清冷、淡漠只是‘他’的表相,‘他’内里疯狂又暴戾,神启帝生平第一次后悔招惹了这么一个煞星。

    “你这个疯子。”

    狐王大声诅咒。

    它擅长制造幻境,将过去的情景重现,无非是为了攻破陈太微的内心,让‘他’心神失守,同时让自己有机可趁。

    当年那些人确实死于孟松云手下,这些死去的人里,有许多是与孟松云一道长大的师兄弟,感情深厚。

    ‘他’提剑杀人时,满脸热泪,却下手毫不留情。

    此人心狠手辣的程度不输妖邪。

    狐王自认为看破了人性的软弱,却难以突破陈太微的内心,‘他’比妖王想像的要更加无情。

    “我当年杀死我的师兄、师弟,我也很不舍得。”

    陈太微突然泪流满面:

    “我真的很舍不得。”

    “师弟,你小时,我还背过你,师兄,师兄,我犯错时,你还替我求情——”

    ‘他’突然停下了追杀狐王的举动,开始哭:

    “我真的很难过,”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可是为什么你们没有办法救下师父呢!”

    ‘他’咬牙切齿:

    “追根究底,是因为你们贪生怕死!”

    说着说着,‘他’拳头握紧:

    “你们为什么要贪生怕死?若非你们自私自利,师父就不会死,他收养我们,如师如父,畜生、畜生!我恨不能再杀你们一千遍,一万遍,你们只求一次情,又怎么够呢?!”

    “你把他们放出来,你把他们放出来!”陈太微厉声大喝。

    煞气从‘他’身上逸出,‘他’的长发往四周飞扬,宛如漫天飞舞的触手,将整个大殿全置身于自己的领域之中。

    柳并舟的影像不知何时已经碎裂、消失了,黑气翻涌,压盖过红色的妖气,狐王的影像被符箓制住。

    “放出来!放出来!”

    陈太微的语调阴森,每喝一声,被符印封在半空中的神启帝便开始抖。

    恶人自有恶人磨。

    镇魔司不中用,就连涂妃、妖王亦不是陈太微的对手。

    他眼睁睁的看着陈太微魔化,在他大喝声中,黑气滚动,只见宫殿四壁被黑雾吞噬,黑气之中有人影钻出。

    一道道人影或站、或跌坐于地,原本通身邪气凛然的陈太微模样开始出现变化了。

    ‘他’身上的邪煞气开始内敛,满头肆意生长的长发回缩,一半以冠束于头顶,一半散于腰侧。

    此时的陈太微身穿一身青色道袍,内里露出白色的衣裳边角。

    一条黄色的系带束于他细瘦的劲腰之上,‘他’此时的模样既俊美不羁,且又透出一种邪性至极的感觉。

    ‘他’原本的长相秀美如女子,偏生一双长眉飞扬入鬓,眼睛似刀,带着凌厉至极的感觉,使他看上去并不显阴柔,反倒冷漠异常,并不好惹。

    这是七百年前的孟松云,不知为何,此时的陈太微似是陷入了魔怔,将当年的情景重现了。

    ‘他’手里握了一把长剑,剑身凹槽内吸饱了鲜血,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流。

    “师父呢?”

    孟松云疾奔上山,冲着山门内听闻他归来的众师兄弟们大喝。

    那些原本跪、跌于地的人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众人仿佛瞬间离开大庆神都城的皇宫,出现于一座山门道观之中。

    似是听到孟松云的喝问,道观内脚步声响起,奔涌出一群道士。

    此时这些道士披麻戴孝,各个眼睛通红。

    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长了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皮肤呈古铜色。

    他一见孟松云,先是一喜,随即看到他手上提的长剑,接着又是一惊,眼中便露出畏惧之色。

    青云观在明阳子手中的时候,并不显名,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道观罢了。

    观内的道士大多只是附近被逼得走投无路的贫苦村民,聚众保命。

    直到明阳子收了孟松云为徒,孟松云展露出非凡的天赋,再加上他追随朱世祯,杀灭妖邪,名扬天下,近几年才逐渐香火鼎盛,隐隐有天下第一观的架势了。

    观内的道士资质普通,许多人仅只是修习了一些拳脚功夫,见到此时杀气腾腾的孟松云,那为首几人下意识的靠住了一处。

    其中有不少人与孟松云相识多年,有些与他一道长大,深知这位道门天才性情的可怕之处。

    他自幼失去父母,年少时曾遭人嫌弃,性格并不太好相处。

    明阳子收养他后,给予他爱护,才终于将此人身上的兽性收服。

    此时他持剑归来,想必是得知了噩耗,不知会做出什么样极端的事情。

    大家神情惴惴,几人面对他的诘问,相互看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说啊!”

    孟松云将长剑紧握,剑身上血珠顺着凹槽滚动,沿着剑尖‘滴滴答答’落入青石地面之中。

    血腥气弥漫开来,形成无形的威压,令得众道士头皮发麻,许久不敢有人说话。

    孟松云凤目含煞,转头看向那国字脸的道士,平静的喊了一声:

    “师兄。”

    他语气温和,令那道士心下一松。

    “师弟。”国字脸的道士叹了口气,道:

    “你终于回来了,师父他老人家——唉,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有很多时间。”孟松云突然平静了下来,淡淡的道。

    说话的同时,他提起长剑,往自己的衣摆上擦拭了数下。

    血痕印在了青色道袍上,使他原本清绝出尘的形象染上了血污。

    他向来爱洁,随朱世祯杀妖多年,身穿一袭青色道袍,最厌烦的就是染上血迹,此时他斯条慢理擦拭长剑,所有师兄弟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头。

    但众人知他脾性难以捉摸,也没往旁处想,此时见他心平气和,便以为他已经接受师父之死,那国字脸道士松了口气:

    “这样再好不过,事情是这样的——”

    “皇上定国,如今世道几乎已经太平,妖邪也逐渐消声匿迹。”大部分的天妖一族被赶入边界之门的另一端,剩余一些妖邪再难成气候,躲入山野之中。

    可妖邪祸世多年,留下的烂摊子还很多。

    山野愚民有些实在不知所谓,许多地方因受妖邪鱼肉,便养成了供奉妖邪的习俗。

    “七天以前,我们听闻有人说七里外的一个黄岗村有人供养鬼邪,致使邪物兴风作祟,死了好些人。”

    黄岗村的人当年在妖邪乱世时,早早便祭拜妖邪,甘愿供奉童男童女供妖物嚼用,因此得到邪物庇护。

    在乱世时期,黄岗村受妖邪祸害的情况便好很多。

    村民们借妖邪之力,那时鱼肉附近的乡野百姓,曾称霸一时,威风凛凛,成为当地一霸。

    而太祖定国之后,妖邪畏惧,大多逃走。

    事后附近十里八乡的居民举告黄岗村人,而朱世祯大度,认为乱世之中,许多百姓走投无路投靠妖邪,以自身儿女血肉供养邪物,为的不过是活命罢了。

    当时是迫于环境,无能为力的举措,因此既往不咎。

    黄岗村此后失去妖物庇护,当年村霸的地位一落千丈,而附近的不少村落恨他们入骨,平日与他们来往并不多。

    他们曾因为妖邪之故,享受过高高在上的地位,又哪里愿意如今甘于穷苦。

    因此村中有年长而声望极高的人便聚到一处,众人商议之后,全村都同意私下悄悄请神,供奉妖物,以图重现当年辉煌。

    这些人无知而无畏,以当年的手法‘请神’,结果请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邪物。

    黄岗村以人命为祭,逐渐养大了邪物胃口,事后邪物成长并失控,杀了不少人,直到事情再兜不住,周围其他人感应到有邪祟杀人,才终于报往道观之中。

    自孟松云成名以来,附近最为强大的道观就是青云观了。

    许多能人、武士闻名而来,一些失去了道观的道士也拜入青云观中。

    按照当时律法,青云观得知有怪物,得先报朝廷,再派人出手收束妖物。

    那一趟行程,明阳子也去了。

    他宅心仁厚,素来听不得百姓受苦,而妖物的强大超乎想像。

    这鬼魂吸食人命精血,煞气惊人,又无实体,众人束手无策,被逼得四散逃亡。

    正当以为必死无疑之时——

    国字脸道士泣声道:

    “师父心疼我们,令我们快走,他留下来断后,最后他引鬼物附体,让我们将他斩首。”

    他说话的同时,引孟松云进入灵堂之中。

    道观大殿布置成了灵堂,堂内置一棺材,棺材内摆放了一个与明阳子身材相仿的纸人,穿了他昔日衣物。

    国字脸道士道:

    “师父法身受邪鬼玷污,死后化为齑粉,尸骨再难收理,我们便糊了一个纸人,以此替他老人家——”

    众人听他说到此处,都细声细气的哭。

    有些人是真的因为明阳子性情敦厚而为他感到难过,而有些人则是忐忑不安。

    孟松云太过平静了,一种无形的杀气笼罩了众人,令青云观的人本能感到危机降临了。

    “师父都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他看着棺材内的纸人,突然喃喃开口。

    “什么?”

    那国字脸道士未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怔了一下,本能开口。

    “我说,师父既已死了,你们便该陪葬,也死在黄岗村中!”

    “师弟——”

    那国字脸大惊失色,先前还平静的孟松云顿时翻脸,抽剑刺出。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你们有什么脸活着,还敢摆了这么一出!”

    “你们要死,黄岗村的人更要死,我要以你们的血祭师父,我要你们死!”

    他单手捏印,一手符箓之术使得出神入化,将青云观上下出口牢牢封住。

    孟松云长剑一掷,那剑似是与他心意相通,受他通身戾气所驱,斩杀观内众人,所到之处掀起腥风血雨。

    “师弟——”

    “师兄饶命!”

    “不要,不关我的事——”

    “我不想死。”

    “师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师弟,我曾背你出山啊——”

    惨叫声响起,血光冲天。

    那气质清冷绝尘的俊美道士脸颊被血迹染污,他一身道袍被血浸泡得通红,一夜之间,他由道入魔。

    他一手持剑,一手捏印,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神启帝被吊在半空,胆颤心惊的望着孟松云杀人如麻的一幕。

    老皇帝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他亲眼看到陈太微——不,孟松云面不改色的将昔日亲密如兄弟的人一一杀死,偌大的青云观从盛极一时的道观,一夕之间变成死寂的地狱,仍令他害怕极了。

    面前出现的只是幻影,可是那些幻影临死前的惨叫声、剑刺入肉体时的声音,还有血‘汩汩’往外流时的声响太真实了。

    神启帝瑟瑟发抖。

    他几乎不敢再说话,害怕将那魔煞的视线吸引过来了,此时他已经后悔万分招惹了这么一个绝世的凶物。

    “师兄,不要杀我——师父在生时,也很疼我——”

    一个清秀的少年跪倒在孟松云面前,不住的哀求。

    孟松云的眼里流出了眼泪:

    “师弟,我也很痛苦,我也不想杀人。”

    “你们都是我亲如手足的兄弟,如果可以,我愿意豁出去性命将你们守护。”他说得字字泣血,情真意切。

    那少年道士见此情景,以为还有生路,眼睛不由一亮。

    但紧接着,孟松云就道:

    “可是为什么,我愿意豁出去性命救你们,你们却不愿意豁出性命救师父?你也知道他很疼你,他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你知不知道?”

    “师父在地底下太孤单了,我将你们送去陪他,你别害怕,我的剑很锋利的,很快就死了。”

    “师兄——师兄不要,师兄饶了我——‘汩’,师——”

    回应他的,是‘噗嗤’的长剑刺入身体的声响,那少年道士被他杀死,尸体‘噗通’倒地。

    待众人死绝,孟松云这才失魂落魄醒悟过神。

    周围静极了,尸身横七竖八摆了一地。

    他满身是血,发冠散落,一头青丝披散在他身侧。

    他拖着长剑在尸体之间行走,剑气拖拽出一条长痕,他往前快走了数步,消失于青云观内。

    不久之后,黄岗村一夜被屠。

    他重回观内,跪倒在地灵堂面前,望着那桌案上摆的香炉:

    “三清祖师在上,弟子杀了人,为师父报了仇,可是内心却并不快活。”

    “我师父已死,尘缘了解,又斩杀了师兄弟们,自此绝情绝爱,本该修无情道,将来得证大果才对,可我为什么还会难过?”

    秀美的道士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秀眉,喃喃自语着:

    “我为什么会难过呢?我大仇已报,该死的人都死了……”

    “哦,不,还有一人没死。”

    他突然展颜一笑,眉眼间堆积了忧愁:

    “师兄弟们护师父不利,他们死了,而我深受师父大恩,却未能护住师父之命,我也无用。”

    “杀了旁人还不算,我亦是那个护师不利的废物,我也该死!”

    他说完,手提长剑,刺入胸口。

    那个时候,他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兴许是他道法超神,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生命力之强悍已经远胜世间人物,他挖出自己的心脏而不死,反倒双手捧着心脏,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走向那灵牌之处。

    ……

    “你很想得知我的过往,想知道心脏来历,现在看明白了吗?”

    陈太微温和的声音在神启帝的耳畔响起,惊得神启帝满身鸡皮疙瘩乱蹿,他吓得失控,放声大哭。

    “国师,国师饶朕一命——”

    “朕,朕错了,朕将心脏还你好吗?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的先祖与你有八拜之交——”

    他语无伦次,哪里还有帝王的威仪。

    此时的陈太微身上那染满了血迹的道袍褪去,青云观的景色消退,满地的尸首、血腥气一一消失,但留给众人、妖的震憾却已经难以消灭了。

    ‘涂妃’不敢哼声,见识过这煞星手段,这小妖狐终于知道害怕。

    狐王之影不知何时被压制住,一双眼睛不停转动,寻思着脱身之策。

    众人见识过七百年前的过往,深知陈太微心性极端而可怕,当年的他心生杀意,却温声细语,面若桃花。

    如今他再这样和风细语的讲话,神启帝便觉得自己大限之期不远了。

    他斩绝世间情爱,修习无情道,七百年下来,恐怕早无人性,杀他一个老皇帝恐怕和捏死一只蚊子苍蝇差不多。

    “国师别杀我,呜——救命啊,救命——”

    “说完了吗?”

    陈太微温声问道。

    黑色长发披散于‘他’身侧,他抬起被幻影包裹的骨手:

    “我们同归于尽,好么?”

    说完,那手眼见要碰到神启帝身体之时,殿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前辈,暂时不可。”

第三百九十二章 付代价

    大殿的四面八方都已经被陈太微以符箓封锁了,纵使殿门大开,但也无人能够进出。

    随着那话音一落,只见殿门的方向一道金芒冲射而来,在‘进入’大殿破损的大门的刹那,原本空荡荡的地方突然闪荡起红光。

    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激活,阵阵涟漪泛起,一道闪着红光的符印出现在殿门的方向,阻止了金芒。

    红、金二色光芒相持片刻,接着红色符箓开始反噬金芒。

    不多时,金芒被震弹出法阵之外,化为一道身影踉跄落地,紧接着柳并舟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神启帝做梦都没有想到,关键时刻喝止了陈太微的,会是他。

    “前辈,请您不要杀他。”

    柳并舟双手交叠,大声的道。

    陈太微愣了一愣,接着露出戏谑的神情:

    “你要替他求情?”

    殿内的人、妖听闻他这句话,心中不由一紧。

    透过先前的幻影投射,众人皆看到了七百年前的过往。

    当时的孟松云因受明阳子之死的刺激,心性极端而疯狂,与他同门的师兄弟尽数遭他屠戮,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如今同样的面临求情,这样一个心狠手辣最终入魔的人物,会因柳并舟的话而住手吗?

    神启帝的心中不敢抱有希望。

    “是的。”柳并舟点了点头。

    “你凭什么替他求情?你自身难保了,知道吗?”陈太微‘好意’提醒。

    ‘他’的符箓力量强大且霸道,不止是能防止妖王逃走,同时还能反噬沾符之人。

    柳并舟先前试图破开符箓力量的那一刻,便已经受‘他’符力反噬,此时细看之下,柳并舟身上虽说有浩然正气护体,但一层红光仍包裹住了他,逐渐在吞噬着他的精气神。

    只待将他的浩然正气消耗光,柳并舟便会被‘他’符箓制住,成为‘他’掌中的傀儡,任‘他’掌控。

    “我知道。”柳并舟再度点头。

    “你知道还敢这样做?”陈太微扬了扬细长的眉梢,接着恍然大悟: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他’心性冷漠,又修习了无情道,半点儿没有因为柳并舟的举止而有所动容,说完这话,微笑着再问:

    “你想求情,有什么理由?如果没有理由,今日你们都得死在此处。”

    人命对‘他’来说无足轻重,漫长的时间长河中,‘他’的性情变得越发难以捉摸。

    柳并舟感应到死意笼罩头顶,心中一沉,却深呼了一口气:

    “此时国不可一日无主。”

    长公主、顾焕之都不在神都之中,幼帝年少,尚不是能独自执政的时候。

    “我的外孙女已经预知到,‘河神’将至,劫难就在数日之间,此时需要国君活着,主持大局。”

    柳并舟坦然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

    “如果前辈执意动手,国家无主,可能会陷入动荡之中,苦的是天下百姓啊。”

    “天下人与我何干?”陈太微摇了摇头:

    “人性本恶,世人愚昧且又自私,这样的人便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

    柳并舟听到这里,眉梢动了动。

    “前辈这话说的不对。”他反驳:

    “人性本是善、恶暂且不提,但人生来懵懂,需要教育。只是许多人错失了读书识字的机会,才会因为未开化而显得愚昧无知罢了,这不是他们的错,而是……”

    他的观点令得陈太微怔了一怔,仿佛觉得有些新奇,但片刻之后,‘他’又笑:

    “你说得对,照你的理论,未开化的民众不识好歹,不是他们的错,那么应该是一国之君的错。人本来生而平等,但却因权势而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其中君主就是最上等、最不该存在的人。”‘他’指着半空中被符箓制住的神启帝:

    “你看,他生于帝王之家,自小锦衣玉食,占据世间最大的财富,而他统治之下的民众痴愚,许多人劳碌一生,却又不得善终。我此时杀他,算是为民除害,又有何不可?”

    众人不敢出声,神启帝有心反驳,却又惧怕陈太微手段,心中极恨,却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柳并舟于气氛最紧绷的时候闯了进来,结合以往陈太微诡异手段,加‘他’心狠手辣性格,柳并舟这一来是抱着拼命的决心的。

    却没料到这个七百年前不知为何剜心未死的煞神,此时竟饶有兴致的与他辩论起‘王道’来了。

    他生出一种匪夷所思之感,但先前他以纸鹤寄神魂见神启帝时,也亲眼目睹了幻影呈现的七百年前的一幕,心知陈太微性情可怕之处。

    别看‘他’此时心平气和的与自己讨论,这样的人翻脸极有可能就在片刻之间,还是先将大事解决了再说。

    “前辈。”柳并舟苦笑了一声:

    “这样的答案您心中早就有数,又何必此时来为难我呢?”

    柳并舟坚守自己的道心,不被陈太微扰乱:

    “您、我都非心志软弱之辈,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笑了笑:

    “七百年前,您与朱氏先祖曾结义为兄弟,我老师的祖先,与您亦有八拜之交,还求您看在当年的那些交情的份上,饶了朱氏血脉的后裔。”

    陈太微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凤目之中寒光闪烁:

    “你既然‘看’到了过往,知道我是谁,便该知道,我这个人可不是念旧情的。”

    ‘他’修习了无情道,心冷硬如铁——不,甚至于‘他’如今已经没有心了。

    “一个无心之‘人’,又讲什么旧情呢?”

    曾经向‘他’求情的那些师兄弟,一个个的可都死在了‘他’的手中,“你不怕吗?”

    “我怕。”柳并舟应了一声。

    他的话令陈太微扯了扯嘴角,眼中露出轻蔑之色。

    但随即柳并舟又道:

    “‘河神’将至,神都城危在旦夕之中,长公主如今领命在外未归,顾相国亦前往两江之地,至今还未回到神都。我怕此时死在您的手上,未来‘河神’来时,无人将神都城护住。”

    他正色道:

    “我怕到时生灵涂炭,我怕无法完成老师临终时的委托,我怕这世间有阴曹地府,人死后有灵,将来我无颜面对老师、师祖。”

    他说话时,身上的金芒大作。

    儒道的浩然正气似是被他此时心怀的仁义所激,他周身金芒大盛,反将吞噬着他力量的红光淹没。

    “我的一生有两个女儿,小女身体弱,不幸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还有一个长女,如今身受重伤,已经半年没醒,生死未卜。”

    柳并舟说到柳氏,脸上露出柔色:

    “我想见女儿恢复如初,若是临死没能见她一面,那多可惜啊,您说是吗?”

    陈太微默然无语,没有开口。

    “我活到这个岁数,膝下有女儿、有女婿,我一双女儿为我生了两个外孙,三个外孙女,我正是该儿孙满堂的时候。”

    “既是如此,你正该怕死才对。”陈太微说道:

    “看在你的老师、你的祖师份上,我不杀你,你走吧。”

    “前辈错了。”柳并舟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说这些,不是要前辈饶我。”他笑了笑:

    “我是要告诉您,为了不错过这些遗憾,我今日定会拼命存活,如果前辈要想动手,我定会全力以赴,争取活命的。”

    陈太微听他这样一说,不由大感有趣:

    “你觉得你能胜我?”

    “半点儿把握也没有。”柳并舟摇了摇头。

    他先前的一缕神魂‘看’到了陈太微的强大,狐族妖王在‘他’手上竟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妖王的气息可不是当日在姚家的时候,甚至远比柳并舟先前数次打交道时都要强得多。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念头,好似捕捉到了某条线索,但此时‘大敌’当前,却不是他细想这些的时候。

    “那你还敢与我动手?”陈太微啼笑皆非,问了他一句。

    “事在人为。”柳并舟笑道:“我是没有退路的。”

    他借着姚守宁的眼睛,‘看’到了未来的那一场浩劫,试图想以自身的力量,撬动灾厄。

    “前辈,请您住手!”

    他喊话时,一扫先前说笑的轻松,神情变得严肃。

    这一刻,他心中的仁慈,对于百姓的爱护,使他身上的浩然正气如受到成百、成千倍的加持,让他整个人身上展现出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

    这样的非凡锐气,好似足以将他面前的障碍打破。

    大庆朝原本摇摇欲坠的国运,在他仁义之心下,竟似是得到一定的弥补。

    有了柳并舟的维护,神启帝胸口处破开的大洞突然受到金芒的滋养,竟似是缓缓开始愈合。

    当日他临危逃避,传递帝位于自己的儿子之手,致使真龙脱体。

    而此时有了儒家圣人的站台,他的身上竟隐隐有龙气逸出,仿佛真龙竟愿意重新认他为主!

    柳并舟非天命传承之人,这一点陈太微再确信不过。

    这一世天命选中的人,分明是长公主的独子陆执,那才是拥有气运,亦可镇住国运的人。

    可此时柳并舟却似是凭借儒家的力量,将国运镇住。

    陈太微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道异芒,接着深深的看了柳并舟一眼:

    “你想救他,可也要看他值不值得。”

    一个即将亡国的君主,心狠手辣,非英雄人物。

    “你也看到过,他没有仁慈之心,心性狭隘且刚愎自用。”自神启帝登位以来,若君主也有罪行,那么他的罪恶罄竹难书。

    “大庆走到如今,他罪不可恕。”

    时至今日,这样一个对皇朝没有半分怜爱,视天下苍生如猪狗的人,有什么值得柳并舟拼命的?

    “值得么?”

    陈太微问。

    “此时的大庆,还需要一位君主。”柳并舟道。

    这一刻,纵使这两人之间立场不同,但陈太微依旧敏锐的察觉出了柳并舟话中之意。

    他并非如陈太微想像中的迂腐书生,救神启帝的目的亦非忠君爱国。

    陈太微心中的杀意如潮水般褪去,‘他’眼波流转,掐住神启帝脖子的手缓缓松开:

    “如果我不杀他,可能他会杀你。”

    神启帝性情偏激又凶戾非凡,今日他险些命陨于此,对于自己恐怕恨之入骨。

    以他性格,他初时会怕,而后生恨,但他对自己无可奈何,最后恐怕会迁怒于其他人。

    纵使柳并舟救了他一命,但这位薄情寡义的帝王未必会领情,说不定还会认为柳并舟来得太晚,亦或——认为他看到了自己丢人现眼的一幕,反而对他心生杀意。

    想到此处,陈太微开始觉得有趣,温声道:

    “子厚,我与你的老师一见投缘,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明白我与你的祖师当年亦是八拜之交的兄弟。”

    ‘他’变了副面孔,脸上露出温和亲近的神情:

    “对我来说,你便如我的晚辈与子侄,你的想法我也懂了,不如……”

    说到此处,‘他’落下的手重新举了起来,手臂转动间带起阵阵残影,重新将才刚松了口气的神启帝喉咙重新捏住。

    这一下‘他’力量未减,指尖的煞气侵入神启帝的肌肤。

    老皇帝白皙而松弛的皮肤在煞气侵蚀之下迅速腐朽,宛如枯烂的树木,一点点泛黑腐化,露出其间带血的白骨。

    只是这白骨在煞气作用下很快变得漆黑焦脆,隐隐有断折的趋势,神启帝的面色由白泛青,仿佛笼罩了一层死气。

    ‘唔——’

    “饶,饶……”神启帝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的哀求。

    但他喉咙被制,有话说不出,只得以哀求的眼神看向柳并舟。

    陈太微视他如虫豸,根本懒得听他说话,手指捏得更紧,只见神启帝脖颈上的皮肤碎片如同燃烧后的灰烬,一一飞扬于半空之中。

    “不如这样,你既说国不可一日无主,我也不愿见你此后受他刁难,”‘他’那张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为难的神情,看着柳并舟道:

    “干脆我替你将他杀死,然后我作为国师,再辅助你登基为帝,这样一来,这天下你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不听你的话,我替你将他杀了,好不好,子厚?”

    ‘他’心性难以捉摸,行事、说话全无章法可寻,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止是柳并舟被噎住,就连神启帝、妖狐、冯振等幸存者俱都被震住,久久回不过神。

    “……”

    神启帝初时惊惶,后面恐惧,接着又因权势被碰触而心生怨怒。

    他这一刻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怨毒,权势的欲望压过了他对于死亡的恐惧,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柳并舟,眼中杀机展露。

    “哈哈哈哈哈——”

    陈太微见此情景,放声大笑。

    人类实在有意思极了。

    神启帝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在生死关头,听闻帝王的权柄被触动,第一反应竟是想将目前唯一能救自己性命的人杀死。

    人性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你不是担忧‘河神’将至,城中活口?干脆一切全由你作主,你说迁城就迁城,你要疏散百姓就疏散百姓,将权势握于自己的手,又何必受制于人呢?”

    这一刻,陈太微温声细语,眼神之中带着诱哄。

    柳并舟纵使心志坚定,但在‘他’言语引诱之下心中一动。

    未来王图霸业在他面前徐徐展开,他年幼读书,少年时期也曾想过入朝堂,一展生平所学。

    没有什么比得上君主之权,万人之上来得更为诱惑人的事了。

    随着陈太微的话音一落,柳并舟的面前出现了一幕画面:神启帝被‘他’捏断颈骨,那苍白的头颅‘哐铛’落地;紧接着天妖狐王被杀,涂妃被清理,镇魔司的冯振等所属神启帝亲信的爪牙尽数被屠。

    朝堂之中,楚孝通见大局已定,及时认主。

    幼帝年少,不敢与‘柳并舟’相抗衡,甘愿让出帝位,将君主之位传于‘柳并舟’之手。

    自此大庆正应了三十一代而亡的谶言,朝代改名为大盛,‘他’有陈太微作辅助,再加上姚守宁预知力量,便如立于不败之地。

    待长公主、顾焕之等人赶回神都的时候,神启帝已死,前少帝被圈禁一隅,朱氏的王朝大势已去,便唯有顺应时势,在关键时刻甘愿认‘柳并舟’为主。

    之后众人驱散百姓、抵御‘河神’,化解神都大劫。

    徐相宜施展异术,以玄妙手段滋养柳氏身躯,使柳氏复苏……

    ……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绝妙非凡的美梦,柳并舟沉浸其中,时而欢喜,时而皱眉,时而贪欲上脸,时而暴怒。

    最终,所有的神情逐渐隐匿,他的面容开始发生变化。

    仿佛有一层光晕在他脸上流涌,陈太微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心中暗自叹息:三兄张辅臣若能得知自己后辈子孙之中,收下了这样一个有天份、有悟性,且又心志如此坚毅之辈,不知该有多欢喜了。

    儒家学派后继有人。

    柳并舟身上的气息转变,他身上那层淡淡的金芒色泽开始转淡,化为更为柔和的乳白色。

    良久之后,他睁开了眼,看向陈太微。

    他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柳并舟只是因天下大义,强行令自己站到了陈太微的面前,他的眼中还带着焦虑、忐忑,那么此时的他便如经历大梦一场的淬炼,已经脱胎换骨。

    他的双眼十分平静,似是有更加坚定的力量蕴含其中,纵使以陈太微的法力,也难将他道心扰动。

    “多谢前辈,赠我黄梁一梦。”

    他双手交叠,向陈太微行了一个大礼。

    陈太微叹了口气,也不否认:

    “你天姿卓绝,儒家后继有人。”说完,又幽幽的道:

    “不过我也确实受得起你这样一个大礼,若没有我这一场美梦相助,你这一生要想突破这个桎梏,又谈何容易呢?”

    “是的。”

    柳并舟点了点头: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到了我这个地步,极难再更进一步,古语有云,学海无涯,幸亏前辈送我一场梦,便如茫茫大海中赠我一叶舟,送我前行了一段路。”

    “我老师在生时常言,要想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他有些开心的道:

    “可见今日确实是我幸运极了。”

    陈太微本性乖戾,听到此处,既觉得意外却又隐隐有些自得。

    “天时、地利?这两样我不否认,‘人和’,难道我还算人吗?”

    这个问题太过复杂,亦或是陈太微自己都不愿意再去细究。

    ‘他’并没有因为柳并舟的突破而生气,反而话题一转,饶有兴致道:

    “你如今突破,是不是准备再对我动手?”

    “不错。”

    柳并舟正色点头:

    “还请前辈放手,此时的大庆,需要一位君主!”

    他此时再说这话,信心十足。

    柳并舟身下的阴神站了起来,顷刻之间化为一尊面目慈和,绾巾儒衫的圣人,笑呵呵的站在了他的身后。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陈太微见此情景,含笑说道:

    “凡事自有因果,你若此时执意救他,以他性格,将来必会祸害你全家,你后悔么?”

    ‘他’话虽说这样说,但开口时,紧扼着神启帝脖子的手已经缓缓松开。

    老皇帝死里逃生,听到这话,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道:

    “柳先生救我,朕,朕今日若能得救,必不忘先生恩德,到时为先生立长生祠,敬儒家为国学,拜儒家圣人为尊,发扬儒家之义,若有违此誓,让我不得好死,朕这一脉,断子绝孙,求先生救我。”

    他已经被陈太微吓得肝胆俱裂,如今眼见有一线希望,深怕柳并舟被陈太微的妖言所惑,此时不惜发起毒誓。

    陈太微听闻这话,唇角微勾:

    “蠢货。”

    天地自有法则,每件事情都有因果。

    神启帝以为随口一说,但涉及到了‘他’与儒系一脉,有些话便不能随口一说。

    此时老皇帝以为许诺十分轻易,却不知任何事情都有代价的,此时不付,将来总会付出。

    但‘他’也不出声,笑意吟吟看向了柳并舟。

    柳并舟并非迂腐的酸儒,他并没有因为神启帝的话而推辞且表露忠心,只是淡淡的道:

    “君王一言九鼎,我自然不会怀疑的。”

    他一说完,神启帝松了一大口气。

    陈太微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便也卖你一个人情,放他一条生路。”

    ‘他’为人极难捉摸,神启帝激怒了‘他’,落入‘他’之手。

    这些年来,‘他’偷走太祖尸身,培养出‘河神’这样一位绝世邪物,又与妖族合作,造成如今这样对人类不利的局面。

    照理来说,现在人族大祸临头,若神启帝一死,神都城定会陷入乱局。

    少帝掌握于楚家之手,到时争权夺势,恐怕会掀起另一场腥风血雨,这一切与陈太微之前表现出来的目的应该是吻合的——柳并舟猜测‘他’可能是想制造乱世,继而有所图。

    可‘他’此时又竟然如此轻易的、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愿意将神启帝放了。

    这种决定无异于儿戏,令得柳并舟有些看不透。

    他本能预感到陈太微有所图谋,可此人究竟图谋着什么,柳并舟猜不到缘由。

    “前辈为何……”

    柳并舟没有因为陈太微暂时的让步而放松警惕,他迟疑着想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陈太微笑了笑:

    “人性多疑,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身上杀意褪去,那张削瘦俊美的面容变幻,缓缓消失,显出白玉骷髅的本体。

    大殿之中,众人秉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那骷髅之上生出血肉,不多时幻化为陈太微那张秀气而苍白的年轻面容。

    他的长发束起,嘴唇只有淡淡血色,他整理了一番青色道袍,理了理腰侧的明黄穗结,接着伸手一握,一支雪白扶尘出现在他的掌心,被他斯条慢理的别到了腰侧之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笑道:

    “子厚,你想问我为什么愿意放弃杀死神启帝,是不是?”

    此时的他又恢复了先前清冷绝尘的年轻国师的形象,不复先前的鬼魅邪气,说话时温声细语。

    可在场众人却忘不了他先前现出本相后的凶残至极的样子,大气都不敢喘,收敛声息,听他与柳并舟对话。

    “是。”

    柳并舟心中不安,但听到陈太微发问,却仍点头应了一声:

    “您这些年来,数次制造事端。三百多年前,永安帝时期曾出现过一位名叫孟青峰的道人,那是您的化身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陈太微亦终于被揭露身份,他连七百年前的来历都未隐瞒,此时自然没有必要再隐瞒这些事。

    柳并舟话音一落,他就爽快点头:

    “是我。”

    柳并舟心略略一沉,再问:

    “永安帝时期,曾因皇帝不贤而引发天雷降世,劈烧毁了宫殿,皇帝欲大兴土木重建皇宫,太祖定国之时曾立下祖训,后世子孙不得修葺神都皇城。”

    “为了打破太祖的规定,当时的永安帝是得到了您的支持,最终才大修皇宫,是也不是?”

    他问得直接,本以为陈太微会推脱狡辩,却没料到他似是回忆起了当初的情景,显得非常的开心,甚至小声的笑了出来,答道:

    “是的。”他回忆过往,心情极好,又补充了一句:

    “我四哥当年定都神京后,曾有过布局,那一场修葺皇宫,可坏了大庆国运。”

    他叹息着:

    “若非当年我四哥驱除妖邪,立下莫大功德,为大庆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说不定大庆还无法坚持到三十一代,可能三百多年前就已经灭亡了呢。”

    这样的内情实在令人不敢置信,刚死里逃生的神启帝听到此处,咬了咬牙,眼中闪过恨、俱交加的神情。

    “不仅是如此,您当时设计杀死了一位工部的小官,以‘买命钱’的形式,驱使他帮你做了一件事。”柳并舟叹息道:

    “虽说您行事难以捉摸,但您性情骄傲,不屑撒谎,既然孟青峰是您,破坏大庆国运也是您,那么我猜您当时驱使那官员所办的事,都是为了破坏大庆朝命脉,对不对?”

    “对。”

    陈太微的眼中闪过异彩,他赞叹着:

    “看样子你们所知真不少。”他想了想,又问:

    “是在当年的应天书局上知道的吗?有能力无视时间的阻隔,集齐三百年前后的人,这可是辩机族人的特殊本领。”

    “这种力量真是万分神奇,可惜我一直无缘得以参加。”他露出有些遗憾的神色:

    “我曾窃取了守宁的一滴血液,想要参与书局,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柳并舟见他失望的样子,心中一寒,对这个人越发警惕,深怕姚守宁在他手上吃亏。

    他此时谈兴正浓,并不排斥与他沟通,他忍下心里的不安,再问:

    “偷走太祖遗体,使他受妖邪亵渎,最终成为魔煞,也是您吧。”

    这件往事他已经从姚守宁口中得知,因此并不是疑问,而是十分肯定。

    “守宁看到了?”陈太微好奇的问。

    他此时身长玉立,一头青丝仅以素净的木簪固定,身穿青袍,袖口、领边露出里面洁白干净的单衣边弦,腰系丝带,看上去清绝脱俗,笑意吟吟时令人好感备增,哪里看得出来他杀人如麻,心性狠辣的样子。

    柳并舟从他口中数次听到姚守宁的名字,心中越发忐忑,不欲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道:

    “您做这一切,显然是为了颠覆大庆国运,既然是这样,您今日为什么会轻易罢手呢?”

    他问了半天,终于将话题转回正题之上:

    “我只是一个后进晚辈,就连我的老师,在您的面前也不过是故友的十二世孙,我的脸面并不值您的承诺,您为什么会改变心意,是另有目的吗?”

    陈太微嘴角边的笑意加深:

    “我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想做就做了,哪有什么原因呢?”

    他双眼幽幽,那两排又长又密的睫毛仿佛浓密的树荫,挡住了那双眼中的思绪:

    “有时想杀人就杀了,管他是谁?”

    他提起弑君之举,云淡风轻:

    “不过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他原本不欲回答柳并舟的话,但不知为什么,心念一转,又改变了原本的打算:

    “你如何看待因果论?”

    “因果?”柳并舟一双长眉皱起,喃喃重复了一句: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有可能牵涉因果。”陈太微笑道:

    “尤其是与我相关,更是会涉及因果。我卖你脸面,自然是因为你身上有值得我图谋的东西。”

    他笑意加深,嘴角勾起:

    “子厚,你要明白,有时候暂时不用付出代价的东西,将来可能会以另外的形式去偿还呢。”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半空之中吊着的惊魂未定的神启帝一眼:

    “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今日的举止。”

    陈太微的话似是一种提示,末了道:

    “替我向守宁问好,待有空闲,我会找她玩耍的。”

    话音一落,那道士清绝瘦长的身影荡了荡,四周的空气仿佛如水波纹般晕染开,他的影子化为轻雾,一点一点消失。

    ‘呵呵——’

    轻笑声尤在,但他在时对于领域的绝对掌控之感却已经消失。

    四面八方的红色符箓光芒闪了闪,接着暗淡下去,结界瞬时化开,被制住的狐妖之王深恐这个诡异残忍的男人去而复返,立即遁入地底。

    半空之中的五尾狐妖失去了道法的约束,尖叫着落地,掉入地底那身失去了生命力的美人皮囊之内。

    而被高高吊起的神启帝也没有了符箓力量的支撑,‘呯’声摔落下地。

    “皇上,皇上。”

    冯振等人这才一拥而上,神启帝捂着胸口喘息。

    他胸口处破开的大洞因为受柳并舟先前维护的浩然正气修补,此时已经恢复如初。

    但他心中仍残留着被陈太微挖开胸口,险些掏出心脏杀死的惊恐之感。

    “护驾,护驾。保护朕。”

    他惶惶开口,冯振等人护在他的周围,但他抖了数下,接着凶神恶煞将众人推开:

    “滚开,我要柳并舟来护我。”

    柳并舟心神不宁。

    他想起陈太微临走时留下的话,十分不安,恨不能立即赶回家中,此时听到神启帝呼唤自己的名字,皱了皱眉,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温声道:

    “太上皇不用惊恐,他已经离开了。”

    他此时说话远比其他人管用,神启帝听到陈太微离开后,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双腿瘫伸出去,抖个不停,想到先前的惊险种种,若稍有不慎,他已经性命不保。

    胸腔之中藏着两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若是以往,神启帝将这颗心脏当成可以制约陈太微的法宝,视此物是自己的护身符,但经历过今日大劫之后,他深知陈太微此人危险之处,再一想到自己藏了这样一个绝世凶煞的心脏在胸腔之中,便害怕不已。

    “这妖道!”

    他低声咒骂:

    “原来他是有意要毁我大庆根基,朕这些年受他蒙蔽,这妖道真是该死!”

    “枉朕这些年奉他为尊,替他修建道观,对他百般礼遇,他竟敢弑君!这妖道简直是养不熟的狗,该死,该死,该死!”

    神启帝越想越是生气:

    “朕要即刻下令,捣毁‘大明宫’,将那道观之中的道士一干砍头处死。”

    他先前丢人现眼,心中一股邪火堆积,此时恨不能将曾经与陈太微有关的一切全部摧毁:

    “还有道士,道士真是可恨,大庆这些年对道士十分礼遇,但这些妖人时常妖言惑众,朕要统统处死!”

    柳并舟听他疯言疯语,眉头紧锁,摇了摇头:

    “大难在即,皇上不如先处理疏散——”

    神启帝刚愎自用,最恨有人忤逆他心意。

    若非说话的人是柳并舟,他早就大发雷霆。

    他想起柳并舟先前非凡的力量,竟能逼走陈太微,心中不由一寒。

    经历过先前的事后,他对于这些非凡的、却不能受自己掌控的力量心生忌惮与防备,此时听到柳并舟的话,不止没有感激之情,反倒生出杀机。

    “柳先生救朕一命,这些事情我自然会考虑。”

    他打断了柳并舟的话,接着挤出笑意:

    “你身怀超凡入圣的力量,又救了朕性命,想要什么赏赐?黄金?美人?亦或朕册封你爵位,给你官做呢?”

    “我只是南昭一老儒,暂时没有入仕的心。”柳并舟已经看出神启帝眼中的不耐烦,他心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七月十五当天,‘河神’即将来临,我希望皇上敲响警钟,疏散百姓,同时释放受到妖蛊感染的普通人,不要再造杀机。”

    柳并舟想起了陈太微临走时的话:因果论。

    他救下神启帝性命,便沾染了因果,此举及有可能为自身带来不好的事。

    以他的聪明,自然知道皇帝的承诺并不真诚,且不可靠,他失去耐心,索性开门见山:

    “我不是跟皇上商议,而是要皇上一定这么做!”

    “你……”神启帝见他态度强硬,心中惊怒,有心想要发火,但想到他力量,又心生畏惧。

    此时不宜与这老儒生翻脸,否则自己身边可没有人能救自己性命。

    他目光落到了瘫软在地的‘涂妃’身上,五尾狐妖化为光影钻入‘涂妃’皮囊,此时这位妖妃已经苏醒。

    她的身后还有那位妖族的狐王,神启帝眼珠一转,应答着柳并舟的话:

    “朕答应你。”

    老皇帝应得爽快,柳并舟却心生怀疑:

    “太上皇这话可要当真。”

    “天子一言九鼎,朕发过毒誓,自然会遵循承诺的。”神启帝有些不快的道:

    “莫非你不信朕?”

    他表面板起了脸,心中却阴狠道:妖族看样子也颇有实力,且部署多年的样子。这些年竟有一头妖怪隐藏在自己身边,而自己竟全无察觉。

    妖族既然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可见对自己也必有图谋。

    先前自己遇难时,狐王曾现身与陈太微游斗,那妖王虽说打不过陈太微,但未必打不过柳并舟。

    只要此时先把这老儒生打发走,回头借涂妃之口引出妖王,妖王既然先前愿意救他,说不定会愿意与他再合作,保他性命。

    到时想办法借妖邪之手除去柳并舟这个心腹大患,最后杀死朱姮蕊等眼中钉,这天下自然便会重新掌控在他的手里。

    他想到美处,眼中闪过兴奋。

    柳并舟虽然知道他并不心诚,但他总觉得陈太微的话蕴含某种力量,神启帝自认为随意可毁的誓言,在先前有陈太微见证之后,说不定已经具备了非凡的约束力。

    一旦这位帝王毁约,后果可能是他不愿承受的。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

    “如此最好。”

    此间事了,他与神启帝也是两看两相厌,再加上陈太微临走时的话,让他十分担忧家中,也担忧姚守宁安危,不愿再与神启帝相处,因此双手一拱: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此后等待太上皇的消息。”

    说完,他后退了一步,这一步明明不大,但迈出之后,人却已经出现在数丈开外的石阶之上,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他一走,神启帝再难绷住平静的面容,神色扭曲,额头青筋直跳,恨恨的骂了一句:

    “老匹夫,挟恩图报,总有一天要剥了你的皮!”

第三百九十三章 共生存

    柳并舟心事重重,往姚家行去。

    陈太微临走前的话给了他极大的压力,神启帝虽说救了下来,但正如陈太微所说,此人薄情寡信,且没有仁义。

    只可惜长公主、顾焕之此时皆不在神都,无法主持大局,留守神都的则是镇魔司、刑狱司,这些都是神启帝的亲信,使得柳并舟变相被制约。

    “唉——”他叹了口气,脚步往前一迈,人已前迈十来丈的距离。

    身旁行人竟似是浑然不觉有人靠近,待意识到身侧有人,转头看时,连柳并舟的残影也未能看清。

    托陈太微所赠的黄梁一梦的福气,柳并舟的修行突破原有的束约,进入新的境界。

    能在‘河神’到来之前突破,这本该是一桩喜事,可前程未知,他仍心事重重,不敢完全放松警惕。

    从皇宫内城至姚家,就算是乘坐马车也需要耗费一番时间,可柳并舟仅只花了数息功夫,便回了姚家。

    此时天色擦黑,大门半开,门的内里,一个少女坐在矮凳上,双手托腮,愁容不展的样子。

    “守宁?”

    柳并舟一见姚守宁,心中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想起陈太微离去时的话,又心中一提。

    但他并没有将心里的担忧展露出来,而是温声问道:

    “你怎么坐在这里?”问完,又紧张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自己临行之前,曾与她商量过,祖孙二人各自行动,她去劝说姚婉宁等人暂时离开神都,而柳并舟则进宫面见皇帝。

    此时她坐在门口,明显是在等人,莫非家里出了大事?

    “你姐姐的肚子发作了?还是你娘那边出了事?”

    “都不是。”姚守宁一听到柳并舟的声音,眼睛一亮,连忙起身。

    随即见外祖父面露焦急,便知道他有所误解,不停的摇头:

    “家里平安无事,下午我跟哥哥商议之后,决定由他明日带着家人暂时前往青云观——”她犹豫了一下,没将姚若筠想要留下来与家人共进退的事说出来。

    柳并舟的神情虽说平静,可他平静的表面下隐藏着焦虑。

    ‘河神’将来,外祖父烦心的事很多了,姚若筠的事她后续可以再与哥哥商议,不使外祖父头疼。

    “我就是担忧您。我总觉得,您今日进宫,会发生大事。”她一下午都心神不宁,对柳并舟的安危十分挂心,恨不能亲自入宫寻人。

    这会儿见柳并舟平安归来,她那颗提起的心落回原地,再打量柳并舟,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外祖父,我觉得您好像……好像有了变化……”

    她跟随空山先生学习了一段时间,眼力大有进步,柳并舟身上散发出的‘气’,以及他脚下的阴影,都透露出一个事——

    “您的力量,好像比之前更强大了些。”

    细细一想,她搬了凳子坐在此处等柳并舟,以她如今眼力,绝对不可能忽视柳并舟回来的气息。

    但他回来之时,全无征兆,与道家‘缩地成寸’的法门颇为相似,一下出现在她面前,这明显是柳并舟在入宫的途中发生了什么事,使他实力大为精进。

    柳并舟心中一动,问道:

    “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姚守宁毫不犹豫,直接道:

    “当然是好事。”

    她这话令得柳并舟紧锁的眉梢舒展,心中的焦虑一缓,点了点头:

    “好事就好,好事就好。”

    辩机一族的人‘言出必行’,姚守宁说这是好事,那便必是好事。

    “我这一趟进宫,确实发生了一些事。”他压下心中的杂念,招呼外孙女:

    “我们边走边说。”

    姚守宁心中也很好奇,闻言便点了点头,跟在外祖父的身侧。

    “正如你所说,我今日进宫确实凶险,但最终转危为安,反倒得了一些好处。”

    说完,他将自己今日入宫求见神启帝,结果却遭神启帝拒绝,无奈之下只得以纸鹤传神送信之事大概说了一遍。

    神启帝生性多疑,柳并舟当时的举动触了他逆鳞,因此他召出了陈太微这个‘大杀器’。

    哪知被他认为本该护他性命的国师最后疯魔,不止没有保护他,反倒险些将他杀死。

    反而是被神启帝认为是危险人物的柳并舟,最后阻拦了陈太微,护住了他的性命。

    柳并舟出去短短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中间竟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祖孙两人边走边聊,到进了屋中时,柳并舟已经说到了陈太微的来历。

    他那时以纸鹤寄托自己的一缕神识,目睹了陈太微发疯的那一幕。

    “我看到了他的来历。”柳并舟叹道:

    “七百年前,与太祖结义的那位道门魁首,传闻之中一夜疯魔,屠杀青云观上下,最终遭道教除名的道门魁首,孟松云。”

    对于陈太微的身份,他与长公主等人早前多有猜测,直到今日才敢确定。

    “一个‘活’了七百年的先辈——”他说到‘活’时,眉梢抖了抖,露出几分纠结。

    陈太微的状态显然不能称为‘活’着,但他确实与一般的妖鬼有别。

    ‘他’有记忆、有理智,虽说行事疯狂,可又诡异的透出一种……柳并舟想了想,最终才纠结道:

    “……有‘他’自己一套逻辑的冷静。”

    他说了半晌,却没有得到回应。

    转头一看,却见姚守宁随他进屋之后并没有坐下,而是低垂着头。

    今日天黑得比昨夜更早,屋里点了油灯,但灯火偏暗。

    她站在大门口不远处,高挑细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远远的映在院子里。

    在她身后,是黑暗中青黑色的院墙、树梢之影。

    自柳氏受伤以来,已经半年时间没有苏醒,姚家的下人感觉到了不安,虽说有柳并舟坐镇,但仍无法消除大家心中的阴影。

    每个人愁眉紧锁,进出十分小心,行动间不敢弄出大的动静。

    将入夜的时候,厨房的方向有炊烟升起,伴随着饭菜的香气,但整个院落竟然静得落针可闻。

    少女双手交扣置于腹前,低垂着头。

    她的发髻只是挽起,额前、脸颊两侧细碎的刘海垂落在她小脸两侧。

    柳并舟突然发现这个才将满十六不久的外孙女好像瘦了很多,他去年来时,她双颊饱满,下巴带着些婴儿肥,脸呈鹅蛋形,说话之时眼睛放光,充满了活力。

    可才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瘦了一圈,下颌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显得尖细了许多。

    双眼之中褪去了少女的天真与青涩,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多了沉稳与冷静。

    家逢变故,所以孩子也学会当家理事。

    想到这里,柳并舟心中一软。

    他意识到姚守宁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他自己十六的时候,心性也未必有她这般懂事。

    “守宁——”柳并舟温声唤了一声。

    接着他听到了细细的抽泣。

    “守宁儿……”柳并舟顿时有些急了,起身快步向姚守宁行去:

    “好孩子,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呢?”

    姚守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伸手擦了擦眼睛。

    “是谁惹哭了你?是担忧你娘亲?还是婉宁不愿意离城?亦或是——”

    他不问这话还好,一连问了数句,姚守宁先前还是强忍啜泣,接着眼泪流个不停:

    “是您!是外祖父不好。”

    “是我?”柳并舟愣了一愣,接着道:

    “可是我……”他话没说完,见到姚守宁眼圈通红,顿时将剩余的话咽了下去:

    “外祖父不对,外祖父有错,惹哭了孩子。”他摸了摸姚守宁的头,温声哄她:

    “外祖父愚钝,可不知道哪里有错,惹哭了我们家守宁儿,你要提醒外祖父,下次让我不要犯相同的错误才行。”

    “您明知国师危险,为什么要与他相争?皇帝的死活跟您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值得您冒险去救呢?”

    她眼含泪珠,很是不开心:

    “我们家中娘本来受伤没醒,姐姐又临产在即,您也知道,知道‘河神’快要来了,如果您出了事,我们一家人怎么办呢?”

    柳并舟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不敢出声。

    “太上皇昏庸无道,他就算出事,还有少帝,您为什么——”姚守宁听柳并舟说了过往,心中又气又急,一时失控,忍不住说了几句。

    但见柳并舟面带愧色,小心翼翼的看她,哪里还忍心再说下去。

    她心软又善良,最是大度与贴心。

    感应到了外祖父的愧疚,那股气一泄,她想到了未来的‘幻境’之中,柳并舟重伤垂死的一幕,便再不忍生外祖父的气。

    “是外祖父的错。”柳并舟见她不说话了,这才温声开口。

    少女低垂着头,嘟着嘴,脸颊微微往一侧撇开,就是不看他。

    “可是此时国不可无主。”他叹了一声:

    “这会儿神都城不应该乱套,妖邪现世之后,得有人主持大局。”

    但凡长公主、顾焕之二人之中,任其中有一位在神都城中坐镇,今日发生的事柳并舟便绝不会插手,甚至会坐观神启帝结局。

    只可惜凡事没有如果。

    此时神启帝如果驾崩,神都城必会动荡生乱,百姓惶惶不安,掌控了少帝的楚家说不定会借机生事。

    权势的更迭夹杂着血腥,苦的还是一无所知的百姓们。

    “当日神都城现边界之门时,城中动荡,后来据你爹说,至少死了有一两万人。”他说到这里,面露不忍。

    有些事情太过魔幻,他总觉得说给自己的这个小外孙女听,都仿佛污染了她纯净的心灵。

    可是她已经长大,甚至在学着保护家人,便如一个刚成长的小鹰,极力想要挣脱长辈的庇护,蹒跚前行。

    他说话时,她虽说仍有气未消,却还是认真的在听他说,并没有使小性儿。

    柳并舟就道:

    “这两万人中,死于妖邪之手的至多不过一两千数。”妖邪当时受到了边界之门的约束,还未来得及作恶,接着顾敬的魂魄现身,化为神佛金刚,将边界之门重新镇压了下去。

    “而其余的人,则都死于人祸。”

    这才是柳并舟担忧神启帝一死,神都城生乱的根本原因。

    一国无主,便易生乱,乱世一起,人命如草芥,恐怕都不用等着‘河神’的到来,不出数日,神都城便会化为人间地狱。

    “所以朱定琛的命此时是很重要的。”他温声向外孙女解释,想要取得孩子的谅解,不忍伤了她的心。

    姚守宁也明白柳并舟自有为难之处,听他解释了这样多,心中的不开心早就渐渐散去。

    只是她想到柳并舟所说的情景,仍心有余悸。

    陈太微就是七百年前的那位凶神,他屠杀了青云观满门,其中许多人都是他相伴多年师兄弟。

    这样一位凶神恶煞的人物,柳并舟竟然差点儿与他拼命……

    她嘴唇抿了抿:

    “可是,可是在我心中,觉得外祖父才是最重要的。”她小声的抱怨,认真的道:

    “我觉得谁也没有家里的亲人重要呢。”说完,又小声的补了一句:

    “包括老皇帝。”

    “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守宁的心情。”柳并舟哄好了孩子,紧锁的眉梢松了开来。

    祖孙两人各自坐下,姚守宁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转身替外祖父倒了杯凉茶,递到他手上,柳并舟接过茶水,向她眨了眨眼睛:

    “不过我当时说那样的话,也不是全无把握的。”

    姚守宁听到此处,有些吃惊:

    “您能斗过国师?”

    “那不能。”

    柳并舟忙不迭的摇头。

    “我不是他的对手。”他有自知之明,道:

    “此人修为已经通达天地,据说当年的他血亲早逝,杀身边亲近的人转修无情道,”依他看来,最后陈太微剜心贡奉师尊的举止,也符合道家之中斩肉身以神魂成圣的猜想。

    “七百年的时间中,我看他实力深不可测,天妖狐族那位妖王被他制约,都难以脱身。我不是他的对手,打不赢,打不赢。”

    他频频摇头:

    “更何况我后来还是借他黄梁美梦而突破,未突破前,我与他真的动手,可能也是落个被符箓制住的结局。”

    “……”

    姚守宁见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险些被外祖父逗笑。

    她极力忍住笑意,故意板起脸,问道:

    “既然您说打不过,那您哪儿来的把握呢?”

    “是你。”

    柳并舟端着茶碗,含笑看向外孙女:

    “你给我的把握。”

    “是我?”姚守宁怔了一怔,她没料到柳并舟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毕竟聪慧,心念一转,便隐约猜到了柳并舟这样说的原因。

    “不错。”柳并舟轻轻喝了口茶,道:

    “你说过,七月十五‘河神’攻入神都的时候,我曾以身守城,抵御‘河神’。”

    他说到这里,姚守宁已经完全明白了外祖父话中之意。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您不会出事,至少性命无虞。”

    “对。”柳并舟‘呵呵’的笑:

    “你的预言之中,七月十五日之前我绝对不会死,正是如此,我当时才壮着胆子与陈太微正面硬碰硬。”他语气幽默:

    “辩机一族的预知不会出错,我既然不会死,我怕谁?就是七百年前的那位凶神,我也敢与他交手呢。”

    他说到这里,以眼角余光去偷看姚守宁,果然见到先前还流泪的小女生此时被他逗笑,便故意道:

    “要不是有你的话作为后盾,外祖父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怎么敢硬着头皮往前冲呢?那不得有多远躲多远,那位前辈要真杀过来,我可能还会恨我当年学艺不精,没有专攻逃命的本事呢,守宁儿说对不对?”

    ‘噗嗤。’

    姚守宁虽极力强忍,但最后仍被柳并舟逗笑。

    她自然明白柳并舟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自己,哄她开心。

    辩机一族虽有预知之能,可未来之事还未发生,一切没有盖棺定论。

    根据空山先生的教导,她将来学成之后,有了自己的‘锚点’,亦需要寻找到下一任接位者,与‘他/她’接上头的时候,历史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否则一切皆有变数,一切皆有可能。

    但两祖孙都没有往坏的方面去说,柳并舟笑着道:

    “你看,最终‘他’果然离去,老皇帝活了下来,外祖父也平安无事,皆大欢喜,不正变相应了你的预知?”

    “辩机一族果然厉害,预言真准,守宁儿跟着空山先生学得真好,外祖父真替你开心。”

    姚守宁被夸得有些高兴,家里长辈的肯定使她对于未来的学习更有动力。

    她抿了抿唇,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外祖父,您说国师送了您一场黄梁美梦,最后您是怎么苏醒的呢?”

    柳并舟提起当时的情景,也心有余悸,道:

    “我当时……”

    祖孙两人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此时的皇宫之中,安静无比。

    宫里笼罩着若隐似无的血腥气,镇魔司的首领冯振面色阴沉,交待着程辅云:

    “皇上心情不好,将今日当值未死的,全丢入镇魔司,不要再让他们出现在宫里。”

    今日是神启帝第一次真正面临死亡。

    身为天家血脉,他这一生都锦衣玉食,并没有吃过苦头。

    当年先帝去世后,留下长公主制衡他,对神启帝来说便已经是十分憋屈的事。

    此后长公主几次打他,令他颜面尽失,但朱姮蕊带来的恐惧却远不及陈太微。

    今日的陈太微是真的要杀他,神启帝数次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

    他吓破了胆,不敢再回平日的宫殿,往常呆得最多的炼丹房也被封锁了起来,深恐陈太微去而复返。

    老皇帝另寻了宫殿躲藏,令贴身内侍守护。

    冯振抽得空闲出来,交待自己的副首领一些事。

    程辅云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冯公,今日的人,全部都要送入镇魔司?”

    他平日最是识趣,今日竟会出言问诘。

    冯振目光一闪,眯了眼睛打量他。

    这位镇魔司的副统领站在了阴影中,交错的树梢之影将他的神情掩盖,冯振只能看到他涂得殷红的嘴唇。

    “真晦气。”

    他心中嫌弃的想着:这老东西一天到晚涂脂抹粉,看起来真是恶心。

    “有什么不对吗?”他忍下厌恶,反问了一声。

    说话时手指摩挲着腰侧的佩刀,眼里已经酝酿出杀机。

    程辅云与他合作多年,对他脾性也十分了解。

    这位深得神启帝信任的大内侍脾气阴晴不定,且行事残忍,极难容人,最重要的是对皇帝异常的忠心。

    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触了他逆鳞,恐怕已经令他不快,若是回答不好,他可能会提刀砍人。

    程辅云眼珠一转,低声道:

    “冯公,今日当值的人可不少,宫中上次经历过宫变之后,已经被清理了一批,剩下来的人本来就是听话柔顺的。”他放低姿态,掏出袖口里的帕子擦汗:

    “若是太平年月,倒是可以征召宫人、内侍入宫。”

    但今年实在不是好年头,先是洪灾,而后血蚊蛊,接着又出现边界之门,事情一茬接一茬,压根没功夫征召人手。

    “我是想,如果再杀一批,怕皇上这边人手不够呢。”程辅云陪着笑脸:

    “最重要的,镇魔司里还关押了一大批人,根本没有空余的监舍。”

    他解释清楚了,冯振扶刀的手一顿:

    “没有办法。”他摇了摇头:

    “皇上很不开心,这些狗东西护主不利,险些令皇上出事,该死。”他想到程辅云的话,皱了下眉:

    “至于人手不够,之后再想办法强征一批人入宫就是。”

    神都城旁的不多,就是人口不少。

    他说话的同时,程辅云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之事,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冯振见他表情怪异,也转头去看,只见身后大殿的长廊上,有道阴影宛如活了过来,似流水般顺着长廊涌动。

    “啊——”

    当值的士兵见到那诡异,吓得惊呼出声。

    下一刻,那黑影淹没了他,如沥青般的可怕黑色黏液顺着他的七窍钻了进去,他的声音消失,身体化为一道黑色的古怪石雕。

    仅只剩刻功夫,随着那阴影缓缓流走,那士兵所站立的地方仅剩了一具干尸。

    风一吹后,那尸体化为粉尘,‘扑唰唰’乱飞。

    一个先前还活生生的壮汉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辅云身处镇魔司,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见到这一幕时,依旧吓得胆颤心惊。

    这诡异的一幕不止令程辅云害怕,其余当值的士兵、宫人、内侍见此情景,都大声尖叫。

    “啊!”

    “鬼啊!”

    “妖怪!”

    一连迭声的尖叫此起彼伏,打破了皇宫大内的平静。

    纵使神启帝性情暴戾,近来情绪不稳,杀人如麻令宫中众人提心吊胆的,但亲眼目睹妖怪以诡异非凡的方式杀人,依旧吓得宫人、侍卫不顾一切逃离。

    但他们刚跑一步,那阴影先是一顿,接着‘嗖’的一声化为数根奇大无比的粗长触手,往不同的方向甩了出去。

    这些阴影速度奇快,眨眼之间便将所有人‘攥’在手里。

    “冯公——”

    程辅云也算见多识广,此时头皮发麻,喉间干涩,双腿发抖,下意识的去摸腰侧。

    腰间挂了大刀,这是神启帝赐予镇魔司特有的恩典,尤其是在长公主上次入宫与他翻脸之后,他更是要求亲卫佩刀,以护自身。

    远处当值的侍卫听到喊叫,有人远远的警惕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冯振皱眉答道。

    这一会儿功夫,宫中长廊上当值的人全部被黑气卷中,各个被高高提起,再难发出声音。

    黑气疾速膨胀,仿佛随着吸入人的精气魂而得到充足的养份。

    相反之下,被黑气卷中的人则是顷刻之间化为枯尸,最后如烧烬的脆碳,‘砰’声落地。

    ‘嘿嘿嘿嘿——’

    黑气得到满足,发出猖狂的大笑。

    程辅云毛骨悚然,‘锵’一声将长刀抽出大半。

    “你要干什么?!”冯振厉声大喝,按住他的手掌,用力将他拨出的大刀又推了回去。

    那些落地的尸首碎裂,化为粉尘散开,风一吹四处乱卷,发出‘呜呜’的诡异声响,将宫中挂的灯笼挡住,使得火光都暗了许多。

    “冯公……”程辅云不敢相信冯振的举动,慌乱喊了一声。

    “这是皇上新请的客卿。”冯振怪眼一翻,冷笑道:

    “也是涂妃的‘亲戚’,接下来会保护皇上一段时间,你不要轻举妄动,坏了皇上的大事。”

    涂妃的‘亲戚’?

    今日涂妃已经现了原形,涂妃不是妖吗?

    程辅云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意识到神启帝恐怕与妖邪合作了。

    他身上寒毛乍起,一股寒意自脚底而生。

    自七百年前大庆朝立国之初,这神都城便应该是天底下最安全之地。

    这里集国运之大成,有神龙庇护的天子坐镇,又有克制妖邪的镇魔司,本该是妖邪不敢踏足的‘圣地’。

    可如今‘圣地’蒙污,皇帝竟主动引妖邪入城,妖怪当众杀人,镇魔司的首领竟喝斥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坏了皇帝的大事。

    程辅云心中生出荒谬之感,他咬紧牙关,意识到冯振探究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

    这位忠于皇帝的老太监此时对自己已经生出了防备之心,若自己反应不对,恐怕他便要对自己出手。

    “原来如此。”冷汗透体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裳,但他强作镇定,又面露愁色:

    “但是冯公,这些,这些客人会不会对我们——”

    “你放心。”冯振微微一笑:

    “这些‘客人’与我们目前同一阵营,只要你忠于皇上,‘它们’又怎么会伤害自己人呢?”

    他轻描淡写道:

    “不过它们毕竟非我族类,享用食物的方式特殊了一些,你不要大惊小怪,只要皇上龙体安康,死几个奴仆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会儿功夫死了这么多人,可在冯振眼里却不过是‘客人’进了食。

    他话里行间不拿宫人、内侍当人看,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在他眼中与鸡鸭无异,这种态度寒了程辅云的心。

    程辅云想起自己追随冯振多年,对他尽心尽力,但如果有一天自己但凡逆了他心意,恐怕下场也不会被妖邪吞噬的那些侍卫好到哪儿去。

    他心中生出反感与防备,表面却恭顺道:

    “是。”

    两人说话间,那黑雾在半空之中盘旋了数圈,接着往大门方向疾冲而去。

    在落地的刹那,黑气化为‘人形’,向前轻跑了两步,才转过了身来。

    虽说身形似人,但那‘人’转过头来时,依旧看得出来妖邪的怪异。

    那‘人’长了一张尖细的脸,肤色雪白,眼形上挑,周围长满了火红的细毛,使得‘他’的双眼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妖冶之感。

    ‘他’留了一头红色的长发,嘴唇呈朱紫色,身穿火红的薄纱衣,往灯下一站,看人的目光既显阴森又显诡厉。

    “真好吃。”‘他’舔了舔嘴,舌头与人相较要尖长许多,顺着唇角缓慢舔了一圈,看向了冯振与程辅云二人,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

    一种巨大的恐惧感攫住了程辅云的心脏。

    他仿佛被大型凶兽盯住,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他强行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连呼吸都停滞。

    “贵客来了,皇上正在等您。”

    冯振的脸色也微微泛白,但相比起程辅云,他对于神启帝的打算了解更多,再加上忠心赋予了他无穷勇气,他镇定的道:

    “还请您直接进去。”

    那妖邪微微一笑,咧开唇角时,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牙齿森白,可以轻易刺穿人的身躯。

    “好久没有这样捕食了,已经七百年了呢,果然捕猎是最痛快的,真希望我们可以快些打破边界之门,肆意生活呢。”

    ‘他’笑着,理了理长发:

    “真是多谢皇帝的款待。”

    “您放心,这只是开胃的小菜而已,若完成皇上的请求,将来……”

    冯振含着笑意说完这话,那妖邪显然十分满意,点了点头:

    “我也期待那时。”

    说完,‘他’伸手往那门处推去。

    那殿门紧闭着,这一推之下并没有推开,但那妖邪的身影却变得透明,迈入殿内。

    宫殿之中的光线一暗,透过半透明的窗纸,程辅云可以看到窗户之上有妖影透出。

    那妖邪已经离开了,可是带给他的震撼与恐惧感却并没有消失。

    “你说得对。”

    冯振突然转头:

    “今日当值的那些宫人送入镇魔司可惜了,镇魔司的监狱之中也没有多余的空位容纳这些人,你立即将这些人调入这宫殿中来,以让客人尽兴。”

    “……”程辅云心中生出恐惧之感,这种恐惧感甚至比先前妖邪吃人时更深。

    ……

    宫中妖影闪烁,神启帝的宫殿被邪气笼罩,一夜都似是有人窃窃私语。

    而姚家的这一夜也并不平静。

    姚若筠下午的时候与妹妹一番谈话知道如今情况紧迫,虽说已经下定决心要留在家中与家里人同生共死,但他实际却没有半点儿底气。

    “我跟温景随都是一样的读书人,外祖父甚至与我还是血亲。”

    夜深人静之时,他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外祖父跟随当年的大儒张先生学习,开悟之后也成了大儒,拥有非凡的神通。”他想着:“而温景随比我聪明,所以当日外祖父进京之后,展现神通,他随即也开悟,拥有了修习儒道的资格。“

    想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翻了个身:

    “而我天份比不过温景随,可是这世上也不是各个都是天资卓绝的聪明人,听外祖父提及过七百年前,大儒还不是如今的样子,儒家的力量也是诛灭妖邪的一大势力。”

    黑暗之中,姚若筠的眼睛逐渐亮起:

    “那时的前辈们为什么可以修成儒道,而如今不行呢?”

    “我虽没有温景随聪明,但我有一个他没有的优势,外祖父与我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我若有不懂,可以随时请教他老人家。”

    他突然翻身坐起:

    “我聪明不足,但我可以比别人更努力。”他越想越是开心:

    “我有张祖祖留下的儒道之心,若我还不能开悟,不能怪旁的,只怪我自己不够勤奋。”

    一念及此,他立即起身下床。

    屋外他的贴身小厮听到室内动静,顿时被他惊醒,揉着眼睛问:

    “大少爷起夜了?”

    “你睡,我读会书。”

    姚若筠沉声道。

    他以往自认勤奋,可如今看来勤奋还不够,否则没道理还体悟不了儒道真义。

    将来之后,他要比别人更加努力,学习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有张饶之留下的儒道之心的帮助,再有外祖父的指点,他迟早定会开悟,到时他也能拥有保护家人的底气!

    姚若筠一夜未睡,干劲十足的读书,直至天色将明。

    六奇醒来的时候,屋里灯亮了一夜,他进了内屋,见姚若筠还精神十足,面前摆了两本书,还写了许久的旁注。

    “大少爷,你今日不是要与大小姐、苏姨父他们一道出城吗?”他提醒着。

    姚若筠这才从酣读中惊醒,连忙放下书:

    “对对对,不要误了时辰,到时守宁会怪我办事不力。”

    他催促着六奇打水梳洗,回决定不离家,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来到正屋之中时,见众人已经齐聚,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

    屋外的庭院之中摆了几个箱柜,是众人收拾好的行李。

    “对不住,我来晚了。”姚若筠一见众人都在,连忙赔礼道歉。

    “不碍事,本来就是我们来早了些。”

    苏文房连忙摆手,苏庆春见他两手空空,身边仅跟了一个小厮,不由好奇的问:

    “表哥,你怎么没有行李?”

    “我原本在子观书院入读,院中有我的换洗衣裳及洗漱物品,那里离青云观又近,不收东西也行。”

    姚若筠回答完,又看了院外的行李:

    “你们收拾好了吗?怎么也只有这几个箱子?”

    “都收好了。”

    姚婉宁等人应道。

    苏文房说道:

    “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全是来了神都后,姐姐、姐夫帮忙操持购买的——”

    他有些羞愧,但提到柳氏,父子三人脸色有些黯然。

    苏妙真看了姚若筠一眼,鼓足勇气与他说话:

    “表哥,姨母还没苏醒,我,我不是很放心她,也不太想去什么青云观,不如你们去,我留在家中照顾姨母……”

    她当初受妖邪蒙蔽,对姚若筠成见极深,见他就心生厌恶,苏醒之后想起当初的所作所为,羞愧害怕,一见姚若筠就内疚,不敢与他说话。

    但此时她担忧柳氏,又隐约感觉姚家人此时急着送他们离开,恐怕接下来是有什么变故发生。

    这会儿的苏妙真心态改变,早拿姚家众人当自己人,心中放心不下,不愿意在危急时刻独自离去。

    姚若筠听到她的请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求救似的看向了姚守宁。

    “妙真不要为难你的表哥。”就在这时,柳并舟及时出声相助。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说话,苏妙真顿时转身:

    “外祖父,我们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城去青云观呢?”

    对她来说,与柳并舟对话的压力显然要比与姚若筠说话小一些,她神情很快恢复了自然,问道:

    “是不是家中要出什么大事,您与守宁不想要牵连我们?”说完,她往姚守宁看了过去。

    姚守宁吃了一惊,脸上露出几分紧张,也转头看向柳并舟。

    但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太沉不住气。

    表姐再是聪明,但她也只是猜测,并不敢肯定,不过此时通过自己的反应,想必她已经确认了某些事。

    想到这里,姚守宁又有些懊悔。

    “对。”

    柳并舟安抚似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向苏妙真点了点头,直接承认了这个外孙女的猜测。

    “外祖父——”

    “岳父大人!”

    苏文房父女闻言惊呼出声。

    柳并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接着才正色道:

    “事情迟早会发生,我也不想瞒你们。”

    他说道:

    “妖邪已经按捺不住,近来怨气冲天,‘河神’迟早会卷土重来的,一旦‘河神’到来,神都城到时会不会存在,我也心中忐忑得很。”

    柳并舟没有隐瞒晚辈,苏妙真几人脸色微变,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露出惶恐不安之色。

    苏妙真心情沉重。

    作为曾经被妖王附体的人,她对于姚婉宁的遭遇颇为了解,对‘河神’的可怕之处也有感应。

    “外祖父,既然是这样,我们不是更应该留下来吗?毕竟一家人应当……”

    “不行!”

    柳并舟断然否认:

    “‘河神’的力量比以前又更成长了一些,我都没有把握,你们留下来有什么意义?”

    苏文房只是儒生,肩不能提手不能扛,苏妙真姐弟面对妖邪也没有还手之力。

    “说不好听的,你们如果远离神都这个危险之地,我反倒心无旁鹭,可以放开手脚对抗‘河神’,若你们留在神都,我反倒要束手束脚,说不定还要分出心神保护你们。”

    他的直言不讳令得苏文房面红耳赤,不敢再说出‘要留下来与家人共生死’的豪言壮语。

    而原本打定主意要留下来的姚若筠也备受打击,开始怀疑人生。

    “……”姚若筠胆颤心惊的看向姚守宁,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累赘’之一,若他无法自保,到时留在神都,岂不还要连累外祖父发挥?

    姚守宁见大哥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险些被他逗笑,但她还没说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幕画面:镇魔司的人手持圣旨,冲向四大城门。

    各大城门的公告栏前,发布了神启帝新颁布的规定:朕有感上苍有好生之德,今经镇魔司调查得知……异化之人逐渐恢复理性……因此就地释放……准允这些人归家……为了……以示朕之大恩……朕即决定,与妖共存……

    “与妖共存!”

    姚守宁失声惊呼。

    此前她曾预知过的情景这一次再度出现,且比上一次更加清晰。

    苏妙真的猜测成真,神启帝发疯了,竟决定与妖共存!

    朱氏的先祖当年不知付出多少努力,无数百姓以血肉精魂为代价,才终于赶走了妖邪,让后辈子孙有了七百年平静的时光可过。

    没想到如今神启帝发疯,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推翻先辈付出,使大家的努力化为泡影。

    她又急又怒,柳并舟的神色一沉:

    “你说什么?”

    “皇帝的决定是与妖共存!”

    姚守宁将自己的预知说出:

    “翻放妖化的人,决意与妖共存。”说话的同时,她脑海里闪过了被黑雾笼罩的皇宫:宫中黑气缭绕,夜灯之下,一股黑雾飞入宫庭,顷刻之间卷走了数名侍卫生命。

    皇帝默许了妖邪猎食人类!

    同一时刻,她心生惶恐:

    “外祖父,不能再耽误时间了,让大哥他们即刻出城。”

    她话音一落,众人神情皆惊。

    柳并舟没有去细问她到底预知到了什么,但从她难看的脸色,便猜出了情况不对劲儿。

    他果断的挥手:

    “立即将东西搬上马车,随后我亲自送你娘出城。”

    姚守宁点了点头,催促着家里人快速搬运东西上车,众人惶恐不安,但都知道事态紧急,没有人再多言语。

    姚婉宁迟疑着咬了咬嘴唇,她一手抚着肚子,另一只手缩进了袖子里。

    原本她与姚若筠一样,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来与家人共进退的,但柳并舟先前说的话又将她点醒。

    ‘河神’如果是她梦中的丈夫,仍有理智,那么‘他’断然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举动会使她伤心,夫妻此生也断然再无和好的可能。

    但是——但是‘他’如果已经沦为妖邪,全无理性,那么她就是留下来,恐怕也难以阻止‘他’的脚步,反倒让外祖父分心而已。

第三百九十四章 新消息

    想到这里,姚婉宁咬住了下唇,眼中露出纠结的神情。

    家里人都忙碌了起来,大家一起吆喝着要将箱子抬上马车,姚守宁与柳并舟说着话,决定亲自送姚若筠一行人出城。

    “外祖父,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心,我亲自送我大哥他们。”

    柳并舟深深看了她一眼,少女皱着眉,满脸不安之色。

    她随空山先生学习了很长时间,对于未来的感应越发明确,此时担忧忐忑,已经是个很明显的信号。

    关心则乱,她身在局中,无法破开乱象看到事情的本质。

    但柳并舟身为长辈,眼光看得更加长远,纵使他没有姚守宁的本事,却可以透过外孙女的反应,窥探到一些东西。

    此次姚家人出行极有可能不顺利!

    柳并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顿时心中一沉。

    “守宁,你听我说,你这一趟送你大哥他们出行,顺利便罢,不用理会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如果不顺,即刻转身归来,不要逗留,以免出事。”

    “……”

    他说话时神情严肃,姚守宁怔了一怔,心中不妙的预感更深。

    正欲说话,就听到身后有细柔的声音响起:

    “守宁。”

    她回头看去,便见众人各自忙碌,唯独大肚子的姚婉宁坐在一旁,此时向她招手:

    “我有话跟你说。”

    姚守宁定了定神,看向外祖父,并没有再追问,只是点头道:

    “好。”她应允:

    “如果能送大哥他们出城便好,如果不行,我会把大哥他们平安带回家的。”

    少女声音轻细,眼神带着坚定。

    柳并舟心中一软,点了点头,安慰她道:

    “别担忧,外祖父还在呢。”

    她又应了一声,接着才往姚婉宁行去。

    “姐姐,有什么事吗?”

    外头的人已经搬好了东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姚若筠大声的在喊姚婉宁的名字,催促两人快些上车。

    姚婉宁没有应答,只是摸了摸肚子,抬头看着姚守宁笑道:

    “我们边上马车边说,不要让大哥久等。”

    她吃力的扶腰起身,姚守宁见她行动不便,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才松了口气,手指摩了摩妹妹的手背,无言的感谢。

    姐妹俩上了马车,苏妙真也与二人同行。

    这一趟出行大家是为了避难,所以除了苏家三人之外,姚家的三兄妹,及冬葵、逢春等丫环尽数都在其中。

    曹嬷嬷与柳氏感情深厚,不肯先行离去,稍后随柳并舟同行。

    马车上,姚守宁担忧的看着姐姐的肚子:

    “到了青云观后,得让稳婆时常跟在你身边才行。”

    姚婉宁的预产期就在最近,此时本不应该这样奔波动胎气才对。

    可惜灾祸将来,最讽刺的是,带来灾祸的还是她梦里的‘夫君’。

    “我知道,你不要担忧我。”姚婉宁缩在袖口里的手指动了动,下了决心:

    “守宁,你听我说。”

    她去拉妹妹的手,细声细气的道:

    “我本来是不想在此时离家的,想与大家共进退,但外祖父说得不错,我们留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兴许只会让外祖父分心。”

    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不让自己露出愁苦之色,使大家担心,便唯有尽量温柔的道:

    “我也没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她一手理了理头发,接着拉开妹妹的手,将一个东西交到了姚守宁的手心里。

    那物细微浑圆,带着她身体的体温,姚守宁摸到的刹那,便已经明了是什么东西。

    “姐姐——”她喊了一声。

    两姐妹这番谈话、动作也没避人,苏妙真在一旁也看得清楚,待姚守宁将手掌摊开,便见到了她掌心里的一枚铜钱。

    “这不是表姐的彩礼?!”

    妖狐王、陈太微来姚家大闹那日,姚守宁回到了过去,参与应天书局,从书局上与太祖相遇,收下了这一枚用以娶姚婉宁的钱币。

    那时正是因为这一枚钱币现世,化为金龙护体,赶走了在姚家兴风作浪的妖王,护住了姚家众人性命,因此苏妙真对这钱币的印象极深。

    事了之后,姚守宁将这一枚属于姚婉宁的钱币交给了姚婉宁自己管理,钱币之中还有一缕太祖的元神,跟在姚婉宁身边护持她的安全。

    苏妙真还记得清楚,姚婉宁拿到钱币时还十分欢喜,此时却将这东西交了出来……

    ‘噗嗤。’姚婉宁纵使心情低落,也被苏妙真的话逗笑了。

    她这一笑,苏妙真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即脸色一红,道歉道:

    “表姐真对不起。”道歉完,才好奇问道:

    “可是表姐,这不是表姐夫送你的东西吗?守宁说里面有一丝他的魂,可以陪伴在你身侧呢……”

    她这样一问,姚婉宁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里面确实有一丝太祖的元神。”她点头承认。

    姚守宁却从她的称呼,听出她此时的情况不大对劲儿。

    以往在自己面前提起‘太祖’的时候,她都一口一个‘你姐夫’,此时却生疏的喊‘太祖’。

    少女心中想着:莫非这夫妻二人闹了别扭不成?

    她还在胡思乱想,姚婉宁已经接着道:

    “不过,不过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人……”她抿了抿唇,眼中流露出一丝苦涩。

    姚守宁怔了一怔,正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时,姚婉宁不欲再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忙就道:

    “说这些干什么呢?如今危机在即,家里正是需要有人搭手之时,太祖既然有一丝元神在这钱币之中,便将这钱币留下来,助你们一臂之力,岂不是比跟在我身边更好一些?”

    “可是——”

    姚守宁想要说话,苏妙真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转头去看表姐,却见苏妙真向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这一刻,两个女孩目光交汇,哪怕没有言语的交流,也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姚守宁只是太过关心姚婉宁,但她并不是傻子。

    从姚婉宁只言片语之中,她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姚婉宁觉得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姐姐所指的‘他们’,应该是指‘河神’与太祖朱世祯之间。

    可这两人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不,不是。

    姚守宁突然反应过来姚婉宁话中之意。‘河神’与朱世祯之间是同一副身躯,却并不是处于同一时代。

    七百年前的朱世祯并不认识姚婉宁,他的脑海里没有关于姚婉宁的记忆,此时的他是开国的皇帝,是手握大庆权柄的新君,他的世界之中有朋友、兄弟、朝臣,他富有天下,有江山百姓。

    他担忧的是妖邪死灰复燃,他关心国家大事。

    而七百年后的‘河神’,则不再是那位开国的太祖,‘他’只是一具死去了七百年的古人,是被邪气亵渎的君王遗躯,‘他’与姚婉宁梦中相识、成婚、相爱。

    ‘他’与朱世祯之间没有共同的记忆——也就是说,在姚婉宁心中,这本该在身份上属于同一个人的‘太祖’与‘河神’之间,被姚婉宁认为是不同的人。

    想通这一点后,姚守宁面露难色。

    手心里的那枚买命钱有些沉,她想要重新放回姚婉宁掌中,但姚婉宁牢牢抓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姐姐——”

    “你拿着。”姚婉宁十分坚定:

    “这东西对你和外祖父的帮助比对我大。”她当日亲眼看到钱币化龙驱散妖王,想将此物交到柳并舟手上,作为外祖父的助力。

    “更何况,我觉得‘他’不是我的丈夫,我没有办法对他生出亲近之感。”

    面对自己的妹妹,姚婉宁卸下了以往的伪装,坦露自己的心声:

    “守宁,也许历史并不一定是对的。”她扯了扯嘴角,笑意有些苦涩:

    “我对太祖很陌生,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一枚铜钱——”

    她摇了摇头,接着又叹了口气:

    “算了,这个时候,还说这些干什么?”

    苏妙真见她情绪不佳,又听表姐提到感情之事,一时不知所措,不敢出声。

    ‘噗。’姚婉宁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长长的鼻尖一抖一抖的,似是想要出言宽慰,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数次欲言又止,不由笑了出声:

    “妙真你也不用担忧我。”她拍了拍肚子: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外祖父说得对,我大着肚子,帮不上什么忙,不要添乱就行。”她平静的道:

    “我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先生下孩子,看看孩子父亲认不认。”

    “如果……”苏妙真嘴唇动了动,有心想要说话。

    但她毕竟与姚婉宁不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深怕自己交浅言深,说错了话让姚婉宁伤心,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姚守宁则与表姐不一样,她与姐姐感情极深,向来有话就说,听到姚婉宁这样一讲,不由就问:

    “如果‘他’不认怎么办?”

    毕竟如今的‘河神’是邪煞之气的化身,连理智也没有,仅凭本能在行动,与姚婉宁在梦中发生的一切本来就是十分离奇的事,在姚守宁看来,这更像是独属于姐姐的一场梦境。

    “不认?”姚婉宁挑了下眉。

    她这一刻一扫先前的温柔、犹豫,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如果‘他’不认,我的孩子就没有父亲。”这个问题可能她早就想过,心中已有答案:

    “我有外祖父,有爹有娘,有大哥有妹妹,未来还有孩子陪我,日子过得很好,没必要总困扰于过去。”

    她笑了笑:

    “我病情已经痊愈,对我来说已经很幸运了,对我而言,自然是家人、未来更加重要。”说完,拍了拍妹妹的手:

    “你就别替我担忧了,姐姐不是孩子,有些道理会明白的。”

    姚守宁听她这么一说,心中的担忧才逐渐放下。

    “那这铜钱我回头就交给外祖父了。”她也没有再推辞,而是将那枚钱币收下。

    姚婉宁眼里终于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笑着道:

    “这样就最好了。”她真的喜欢自己的家人。

    出事之前,大家关心她、照顾她。

    而在‘河神’事件之后,大家仍旧担忧她,她身怀有孕,惹人嘲笑,周围人视她为耻辱,可父母十分强势,将众人的非议顶下。

    但私下里,她知道母亲忧心忡忡,看着她肚子的时候,眼中带着愧疚。

    姚守宁则一直为了她的事情奔走,数次涉险,从没有怪过自己。

    “守宁,你真是太好了。”

    她突然抱住妹妹:

    “我真的很开心,很幸福,上天对我太好了。”

    虽说她有一桩很奇怪的‘婚姻’,但梦中的时候丈夫体贴爱护,也曾使她有过甜蜜的时候;除此之外,她现实之中,父母恩爱,家庭和睦,真是再幸福不过。

    随着姚婉宁的话,姚守宁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昏暗的天光之中,黑气翻腾,姚姚宁插着大肚,远处是汹涌澎湃的河水,即将把她淹没。

    “……”那一幕画面一闪而过,姚守宁想要再捕捉时,却没有办法细细感应了。

    她学习的时间还不长,对于未来的预知仍不能主动的去探索,只能被动的依靠亲人血脉之间的感应,提前得到预警提示罢了。

    姚守宁心脏‘砰砰’乱跳。

    从这画面之中的情景看来,姚守宁觉得姐姐所处的环境十分危险,可矛盾至极的是,她又感觉不到姐姐会有生命之危。

    “守宁?守宁?”姚守宁正想着事,突然听到姚婉宁喊她。

    “嗯……啊?”她回过神来,见姐姐面露担忧,连忙反手抱她:

    “你是我姐姐嘛,我当然要对姐姐好了。”

    “我也觉得守宁很好。”苏妙真见这姐妹俩拥抱,也在一旁笑着说着。

    姚守宁被两位姐姐夸奖,有些害羞,沉默了半晌,接着脸蛋红红的坦然点头:

    “嗯,我也觉得我很好。”说完,又补了一句:

    “两个姐姐也很好。”

    姐妹三人相视一笑,苏妙真心中的芥蒂与尴尬此时彻底消除。

    之后的时间里,姚守宁一面与两位姐姐说闲话,一面在细想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一幕情景。

    她如今对自己的预知力量虽说自信,但那画面和感应却自相矛盾,再加上事关亲人,让她不敢放松大意。

    从那一幕一闪而过的画面看来,河水滔天,黑气弥漫,这显然与‘河神’是脱不了关系的。

    与‘河神’有关,姐姐又出现在波涛面前,挺了大肚子,也就是说,未来发生的这件事情,可能是在姚婉宁还没有生产的时候。

    ‘河神’七月十五会袭击神都,今日七月七号,距离‘河神’之灾的时间已经只有七天时间了。

    自己与外祖父准备镇守都城,今日也准备将姚家人送走。

    外祖父打算以儒道之心护住都城,如果柳并舟的计划成功,能将‘河神’挡住,那么这些灾难便应该能被控制,至少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波及到神都城之外——也就是说,照理推算,七月十五日之前的姚婉宁等人远离神都后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而姚婉宁的预产期就在最近,照经验丰富的稳婆推测,如果一切顺利,最迟不过这个月下旬,姚婉宁便应该会发动。

    姚守宁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情绪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怀孕、生产、‘河神’、姚婉宁,种种关键性的线索一齐排列在她脑海中,姚守宁放松自己的大脑,凭直觉去感应:姐姐没有危险。

    纵使面对‘河神’,未生产的姚婉宁仍旧是没有危险的。

    假设预知之境中的画面是七月十五日之后,那么也就意味着柳并舟失败,兴许他已经以身殉国……

    这个念头一涌上姚守宁心中,她便心脏刺痛,恐惧得不知所措。

    但她并非以往少不更事的小姑娘,纵使害怕,却仍强忍着,极力避免去多想那个恶果,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另一种猜测上——

    那就是,她预知到的画面是七月十五日当天,‘河神’进入神都的时候。

    可如此一来,又新的问题产生。

    自己今日负责送大家出城避难,如果事情顺利,姚婉宁在七天之后应该在神都城外的青云观中住着,又怎么还会留在神都城内呢?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她立即就脑海里灵光一闪:今日众人无法顺利出城了。

    就在这时,姚婉宁与苏妙真说了两句话,却并没有得到姚守宁的回应,转头看了妹妹一眼,见她眉头紧皱,咬着下唇,一脸困惑为难之色。

    “守宁——”她刚喊了一声,姚守宁一心二用,听到她一唤,立即就抬头:

    “姐姐。”

    “你怎么……”姚婉宁话没说完,突然就听到马蹄疾驰声,有人尖声在喊:

    “皇上有令,关闭城门。”

    声音传入姚守宁耳中时,令她愣了一愣。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关门?”

    城门内外突然有人不安的吵闹起来,接着杂乱的马蹄声响起,有一队人马围了上来,高声吆喝着让民众后退。

    隔着马车听到了外面的骚动,似是有重物拍打在肉体上时发出的闷响,还有人摔倒,哭喊、尖叫、怒骂同时响起。

    “怎么突然不准出城……”

    姚若筠惊怒交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马车之中三姐妹面面相觑,正有些惊愣间,突然听到破空声响,接着‘啪’的一声,拉车的马儿发出悲鸣,吃疼之下开始拼命的挣扎。

    车子本来还在前行,突然发生这样的意外,剧烈的晃荡,姚婉宁险些摔倒在地,还是姚守宁一把将她抱进怀中,使她不至于撞到马车的内壁。

    苏妙真挡在两人面前,外头有一道声音响起:

    “差爷……别这样。”

    今日赶车的是家中的郑士,他此时强忍焦虑,身体往后一靠,小声的隔着车门问道:

    “你们没受伤吧?”

    “没事郑叔。”

    姚守宁应答了一声,郑士松了口气:

    “大小姐呢?”

    他最担忧的是姚婉宁,她身体弱,肚子又大了,害怕动了胎气,出了问题。

    “我也没事,郑叔。”姚婉宁也回了一声。

    这下郑士放心了,外头的人还在吆喝着:

    “走开,不要将这条道挡住了,后面的人退开,前面的人回来。”

    “你们稍等片刻。”郑士飞快的说道,接着跳下了马车,去追那人:

    “官爷,我们是城北姚家的人,我家老爷……”

    车厢里三个女孩都心生不妙,姚守宁想到先前的预感,犹豫了一下,仍是看着姚婉宁道:

    “姐姐,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今日出行的时候她就预感此行不顺,先前姚婉宁说话时,她也预知姐姐恐怕无法离城。

    只是那会儿众人离城门不远,却没料到在即将出城的时候,仍被堵在了路上。

    她叹了口气,小心的将遮挡着窗口的草帘卷起。

    此时外头天色刚亮,但沿街的两旁已经异常的热闹。

    姚家位于城北,出行之前为了避免出意外,柳并舟特意交待众人从北城门而出,不要绕道,只图尽快出城,以免夜长梦多。

    之前众人一路出行也十分顺利,哪知快到出城门之前,一下就被截住了。

    姚守宁看了一眼,认出这里是离北城门不远的街道,最多再绕过一段路,便能看到城门了。

    但此时街道之上挤满了身穿紫袍的镇魔司的人,还有一队内城的侍卫如狼似虎的吆喝着让众人退开。

    一些沿街而睡的流民也跟着站起来看热闹,而两旁店铺的掌柜一见出现异动,都慌张的驱赶着店中的客人,想要关门闭店,深怕招惹上麻烦了。

    少数人趁乱闹事,一时间哭喊声、尖叫声四起,乱得不可开交。

    许多人见到姚家两架前后并列的马车,不怀好意想要撞过来,远处正站在一辆马匹前,与一位差人讨好说话的郑士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顿时急了,转身回来斥赶着这些乱民。

    “走不了吗?”

    姚婉宁抱着肚子,听着外头的异动,先前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听闻这话之后反倒平静了下来:

    “走不了就算了吧。”

    就在这时,郑士大怒喊:

    “你们要干什么?”

    “大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有人大声央求,说话的同时似是有手在抓马车,想往车上钻。

    郑士大怒,上前去拽人。

    这人双手死死扣住车身不放,他瘦得出奇,但力量却很大,此时身强力壮的郑士用力拽他竟然都拽不下,反倒扯得马车拼命摇晃。

    这车体一晃,车中姚婉宁坐立不稳,发出一声惊呼。

    那攀附在马车上的人一听车里声音,便兴奋的大声喊道:

    “车里有女人!”

    这话一出,哪怕隔着车厢壁,车里的三个女孩都瞬间感觉到重重的压力。

    街道本来就混乱。

    今年接连的两场灾厄造成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妖邪现世之后产生的闹剧更是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再加上皇室王权的争夺,使得皇位动荡不安。

    若非后来柳并舟与长公主合力,使神启帝重新掌权,勉强镇住了局面,恐怕神都城早就混乱,形成了势力割据的局面。

    但就算暂时平静,事后许多人妖蛊发作,皇帝发疯一样的砍人头,仍刺激了许多的人。

    这些灾民失去家园与亲人,处于人性与兽性的挣扎之间,此时不过是强行压抑。

    他们心中积怨已深,只差一个引子,便会一点就爆。

    郑士也曾做过军士,眼力、能力都不差,一见此景,便知不妙。

    他双手用力,顾不得拽伤人,用力将那大喊的流民扯了下来:

    “滚!”

    那人被丢落下地,却不死的想往车上爬,嘴里一面大喊:

    “凭什么老爷们有饭吃、有衣穿,出行有马车,还有人侍候——”

    郑士张开双臂拦在马车前,警惕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要吃饭,想要衣穿,想要钱,想要家,想要女人……”

    “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郑士心急如焚,重新坐上马车,想要脱困。

    周围的流民表情逐渐不对劲儿了,车里坐的是姚家三位小姐,他担忧出事。

    “老爷们行行好,给点钱吧——”

    那人也不理睬郑士的话,只不怕死的往马车前撞。

    有了他的举动,其他人也跟着围了上来:

    “老爷行行好,给些钱吧。”

    “给点钱——”

    人越来越多,城门被封,四周逐渐围来人。

    马匹被围困在中间,不安的甩着蹄子。

    郑士甩着马鞭,逼这些人后退。

    但这些流民骨瘦如柴,各个烂命一条,自从洪灾之后,朝廷视他们如累赘,他们游走于街道之间,夜里时常游荡,有时成群结队。

    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无力解决这些问题,暴乱渐渐产生,有时夜巡的士兵都不大管。

    只是白天的时候,他们仍如羊群一般沉默、乖顺,今日封城之事仿佛触发了这些人的逆鳞,情况慢慢开始失控。

    “守宁,怎么办……”

    苏妙真坐在车中,也感觉情况不大对劲儿。

    姚婉宁面色发白,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慌乱,而是道:

    “不要慌,外祖父也要送娘出城,很快就会过来,我们拦一会就行。”

    “不用担忧。”姚守宁也点了点头,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在预知到姚婉宁可能会面临‘河神’的那一幕画面,因此而推测出今日众人无法出城的那一刻,姚守宁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记住了当时的时间,便相当于在那一刻抛下了一个时间的‘锚点’。

    这是她才向空山先生学习不久的技能,之所以先前这样做,只是姚守宁想到外祖父行事风格谨慎,因此提前做准备而已。

    此时混乱一起,她不由有些庆幸。

    如果灾民真的出现混乱,她就施展时光逆流,回到一刻钟之前的时候,拉着郑士等人提前先避开这里。

    虽说如此一来时间错乱,可能会引发一些连锁反应,但家人性命重要,这些混乱的后果只有后面再去承担。

    不过她想到空山先生的提醒,也暗自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如此做。

    她壮着胆子往车窗外看,只见四周全是围过来的流民。

    这些人骨瘦如柴,衣衫褴褛,满脸皆是愁苦,身上散发着阵阵臭气。

    他们的眼神凶狠,如凶猛的野兽,神情麻木,不见善意,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姚守宁一望就打了个寒颤,心中畏惧。

    但身旁姚婉宁、苏妙真紧靠向了她,两人身体不自觉的轻颤,她又鼓足了勇气,往四周看去。

    车外,郑士声厮力竭的道:

    “我们家也只是普通人,我家老爷只是一个普通的公门差人,靠俸禄吃饭,哪有那么多银子?”

    “洪灾之中,我家老爷抗灾险些丢了性命……”

    他的话并没有让这些人后退,反倒沿街两旁的人见到这里动静闹大之后,许多靠着街铺墙壁而坐的流民也缓缓的站起了身,迟疑着往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走开……”

    姚若筠等人离得不远,见识到不妙,连忙围了过来。

    后头曹嬷嬷等人乘坐的马车也并列过来,姚家众人集到一处,许多事不关己的人想要躲开,却一并被围困在内。

    此时暴动未起,但情况已经不妙。

    “各位大人——”姚若筠见情况不对,开始求助于镇魔司:

    “还请帮忙……”

    镇魔司今日为了封城,带了一批人出来,先前驱赶流民时凶神恶煞的兵卒,此时见流民汇聚,都不大愿意管这些闲事。

    听到姚若筠的呼喊,便都一个个别开了头,装作没看到眼前的事。

    “不好。”姚若筠见此情景,心中一沉。

    外头情况一触即发,车厢之内,姚守宁却突然走神,想起了去年的时候,苏妙真进城那日。

    那时的情景与此时何其相像,都是城门口闹事堵路,不过那时有陆执意外出现,救了柳氏一命,从而开启了她与世子之间的缘份,那么这一次呢?

    世子已经离开神都好久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姚守宁想到这里,意识到自己走了神。

    明明情况危急,她却想到了世子。

    这个念头一起,姚守宁心中想要见到世子的冲动顿时迫切无比,令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危难当头,‘河神’即将来临,姚家面临冲击,逃亡在即的时刻,却因为镇魔司的出现而被堵截在神都城内。

    而此时城门关闭,城中灾民暴动,围困马车,她却想到了世子——

    姚守宁并没有急着羞愧,而是分析自己的心思。

    师父空山先生说过:辩机一族的传人早期血脉苏醒时,预知的力量无法受到掌控,指向未来的更多线索极有可能隐藏于不经意间的一个念头、想法里。

    若是性情粗枝大叶的人,兴许会忽视这些随意兴起的想法,也就会将这些线索忽视。

    姚守宁沉下心来,细细的去深思这件事。

    她与世子的缘份兴起于去年的城门相遇,那时柳氏遇到世子而有了一线生机;

    此次陆执离开神都去置办救柳氏的养魂棺,算算时间他已经去了许久,前些日子曾来信说是‘不日将归神都’——莫非那个回来的日子,就是今日?

    他们今日能再遇世子,有惊无险!

    这个念头一涌入姚守宁心中,她顿时又惊又喜。

    思路一旦明确,预知的力量顿时增强,她耳畔听到急驰的马蹄,有人大喊开城门,一队黑甲拥护着一口棺材冲入城内,聚集起来的流民四散逃去。

    “怎么办……”

    苏妙真有些焦虑,小声的问了一句。

    “表姐别慌,我们今日有惊无险。”姚守宁一‘看’到未来,顿时心中大定,安慰了苏妙真一句。

    正说话间,有人蹿上马车,用力推挤车门。

    郑士阻拦不及,被一群人拉下车去。

    马车经过这一抓扯剧烈摇晃,几个女孩小声惊呼,姚婉宁单手抱着肚子,一手撑着车厢壁,吓得脸色泛白。

    姚守宁怕她动了胎气,将她抱在怀里。

    拍打车门的力量强了,苏妙真虽说也很害怕,但她看到挺着大肚子的表姐,还有比自己年纪小了两岁的表妹,心中突然生出无穷的勇气。

    ‘呯——’

    车门被人用力撞击,苏妙真忍住心慌,倏地起身,一个箭步往车门的方向迈了过去。

    那车子门仅只一个细弱的木拴,经不住有人大力撞击,撞了两下,那木塞已经发出折裂声响。

    不等外头的人再撞,苏妙真鼓足勇气拉开木塞。

    ‘哗。’

    风吹了进来,一个瘦弱如猴的男人见车门打开,还来不及惊喜,便与苏妙真打了个照面。

    苏妙真与陌生人四目相对,来不及多说,扯下蒙脸的面纱,咧开了嘴。

    那柔美眉眼之下,是尖突的长嘴,嘴角裂开能见两颗犬牙,这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那瘦弱的男人面色由喜变惊,两只手吓得一松,大喊了一声:

    “鬼——鬼啊!”

    说完,‘砰’声摔落倒地。

    苏妙真心脏‘呯呯’乱跳,也连忙重重将车门重新关上,吓得坐倒在车门口,抖个不停。

    “没事了,没事了——”

    她这话也不知是安慰姚守宁两姐妹,还是在安慰自己。

    这是自狐王彻底离去,她显出妖异化长相之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真实的面容,苏妙真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副妖异化的容貌还能吓退别人,暂缓危机。

    “我们暂时……”苏妙真拍打着胸口,才刚一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鬼哭狼嚎:

    “车里有妖怪,车里有妖怪!”

    那先前落车的男人大声道:

    “一个红毛脸的长嘴女妖怪,呲牙咧嘴,感觉要吃人。”

    “……”

    苏妙真语气一滞,眼中便浮出水光,连忙慌乱的去摸面纱,试图重新遮住自己的脸。

    “表姐。”

    姚守宁见她难过又害怕,连忙握她的手,正欲安慰她时,苏妙真却挤出一丝笑意:

    “守宁别担心,我没事……”

    正如柳并舟所说,她经历大祸,却能保得住性命,如今理智恢复清醒,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我不会将这些人的话放在心里。”

    姚守宁点了点头。

    陆执的队伍还没有进城,爬上马车的人暂时被逼退,但不代表危机就已经被解除。

    流民躁动不安,姚家仍被困。

    她顾不得安慰苏妙真,而是需要想办法拖延时间,等待陆执的到来。

    就在这时,地底轻颤,‘嘚嘚’的马蹄声响起。

    又有人过来,听着声音,是从城内的方向传来,姚守宁心中一动,突然推开了窗户,将头探了出去。

    只见街道之中,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沿街两道站起来的流民受这一队人冲击,迅速的散开。

    这些人身穿青色云袍,头戴黑纱官帽,正是镇魔司的人。

    为首的一个人面白无须,年约四十,手举了一卷明黄圣旨,正是她打过了两次交道的‘老熟人’。

    姚守宁见到他的时候,突然觉得救星将至,大喊了一声:

    “程公。”

    那人听到她的呼喊,转过了头来。

    只见他面敷白粉,涂了嘴唇,但却掩饰不住眼睛下方两个深深的眼袋,正是姚守宁见过两次的程辅云。

    说来也怪。

    姚守宁与程辅云见过两次面,第一次见时,这老太监阴阳怪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第二次见面,是他负责审问代王地宫,怀疑她与世子搞事。

    那次见面,两人气氛剑拔弩张,谈话算不得愉快。

    镇魔司的人小气阴狠,程辅云身为副统领,也不是什么善人,可这会儿姚守宁见了他却觉得十分亲切。

    她的直觉告诉自己:程辅云可以帮助自己。

    姚守宁信任自己的直觉,可不管程辅云性情如何,当即冲他猛挥手:

    “程公,程公。”

    程辅云一见姚家的这位二小姐,当日审问她的一幕顿时浮现在他心里。

    他性情狠辣,手上沾过不少人命,朝中许多官员见他之时,大多都是面带笑容赔着小心,心中却对他十分鄙夷,看不起镇魔司的内侍。

    但这位姚二小姐是个特例,她既不怕他,反倒胆识大得很。

    当日姚守宁故意喷了他一脸唾沫,他下意识的抹了把脸,有心不想理睬这位二小姐。

    他心中有事,本身就烦闷异常,又有差事在身,不愿与这位单纯的官家小姐打交道。

    程辅云别开脸,假装当没听到姚守宁的呼喊,哪知她一见程辅云不应答,又道:

    “程公,程公,过来,这里,我们见过两面的。”

    程辅云只当她的呼唤是耳旁风。

    “程辅云!”姚守宁似是有些生气,提高了声音:“你给我过来!”

    手持圣旨的程辅云呆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姚守宁在对自己大声喝斥。

    镇魔司的人看着上司青白交错的脸色,一时懵住不敢吭声。

    身为镇魔司的副统领,程辅云的地位虽说位于冯振之下,可在镇魔司中也是积威甚深,出门很是威风,谁见了他不恭敬的称呼一声‘程公’,又何曾被人这样大呼小叫的?

    这位姚二小姐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程辅云反应过来之后,心中随即一阵火起。

    他双腿一夹马腿腹,手系缰绳,调头往姚家的马车靠了过来,决意要给这位官家小姐一个老说。

    “你好大的胆子——”

    程辅云眉宇间带着阴森,手才按到腰侧的大刀上,姚守宁双手交叠放在车窗上,将小巧的脸靠了上去:

    “哎呀。”

    她眉眼弯弯,露出大大的笑意:

    “程公别生气,我跟你开个玩笑呢。”

    她笑起来眼中盛满光彩,向程辅云赔礼:

    “回头我请我外祖父出面,替我向你赔不是,好不好?”

    程辅云先前被她无礼的话语激怒,此时又见她一脸讨好的轻语,心中的那股火气顿时卸了下去。

    这位姚家的二小姐确实有些本事,对于人心、情绪的掌控极深,仿佛能找准人性的弱点,操纵人的心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程辅云想起了姚守宁的身份。

    城北兵马司指挥使姚翝的女儿,仅只是这样当然不足以让这位镇魔司副统领忌惮,真正令他‘消气’的,是她提到了外祖父柳并舟。

    昨日宫中大乱,皇帝都险些身死,是柳并舟将发了疯的陈太微逼出皇宫,救下了神启帝一命。

    想到此处,程辅云心中最后一丝怒火都散了个一干二净,但他并没有轻易展露出来,而是没好气的道:

    “如今世道不稳,姚二小姐不在家中呆着,往外跑个什么劲儿?”

    “我们本来想出城。”姚守宁应了一声,接着就见程辅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她的目光落到了程辅云手中端着的那明黄卷轴之上,看样子,这就是神启帝即将新颁布的旨令。

    “结果因为事出突然,被围困在了这里。”

    “那好办。”程辅云眼珠一转,顿时明白了她突然出言唤自己的原因。

    四周流言暴乱,从周围的情况看来,姚家的人显然遇到了麻烦,姚守宁想借自己之手脱困。

    “既然走不了,不如我让人清出一条路,让你们退回去?”他提出建议。

    “先不急。”姚守宁刚刚找他确实是想要求助,但她见到圣旨,又已经预算到了自己此行有惊无险,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哪里愿意轻易离去。

    “程公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看向程辅云的手,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有些东西,可不适合姚二小姐知道,小孩哪来那么多好奇心,去去去。”程辅云心中烦闷,哪有功夫陪少女玩耍,三言两语想打发她。

    “你不说我也知道。”姚守宁微微一笑,说道。

    “哦?”程辅云愣了一下,接着扯了扯嘴角:

    “那你说来我听听。”

    “是太上皇的圣旨。”姚守宁肯定的道。

    ‘噗嗤。’程辅云纵使心情恶劣,却也被少女‘天真浪漫’的话逗得想笑。

    他晃了晃手上的圣旨,说道:

    “姚二小姐果然聪明。”

    那卷轴明黄,一看便知御用之物,程辅云这样夸赞并非真心称赞姚守宁聪慧,分明带着讽刺。

    姚守宁也不介意,突然语气一转:

    “程公,我看你表情不对,脸色难看,印堂发青——”

    她突然伸出右手,四指包握,仅探出一根青葱似的食指,指着程辅云:

    “你眼下见黑,目光浑浊,像是,”程辅云脸色确实极差,纵使敷了厚粉也掩饰不住的灰败,她凭借敏锐的预感,胡乱说了一通,接着道:

    “——见了妖邪。”

    这话本来是她随意一说,意在想诈一诈程辅云。

    毕竟昨日柳并舟进宫之后,无论是陈太微现形,还是天妖一族现身,程辅云都是当时的亲身参与者,说他撞了妖邪本来也没有错。

    可姚守宁这话音一落,却见程辅云的身体重重一震,眼中露出惊骇之色,手里紧托着的圣旨都险些松脱落地。

    他的反应太惊恐了,连瞳孔都在颤个不停。

    两人目光相对,姚守宁心生狐疑,正欲再问,但她目光望向程辅云那双剧烈收缩的眼瞳时,意识却钻入他的识海之内。

    她的神魂穿越时间,回到了昨夜的皇宫大内。

    借着程辅云的那一双眼睛,她‘看’到了镇魔司首领冯振站在她的面前,飞快的说了许多话。

    夜色之下,一团黑雾涌入宫中,将侍卫、宫人高高卷起、吞噬,最后化为妖怪,推门入宫殿之内。

    ……

    姚守宁亲眼目睹妖怪猎食人类,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她的力量不足,神识断开,只见程辅云仍在看她,满脸惊恐之色。

    “你撞妖邪了……”

    姚守宁喃喃轻语。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想诈程辅云,继而获得他的庇护,再从他口中探听消息,那么此时她则是真的震惊于先前‘看’到一切。

    “与妖邪共存,神启——”她话没说完,程辅云顾不得其他,作出噤声的手势。

    “可别说了,二小姐!”

    说完,他伸手拉住了被姚守宁推开的窗户:

    “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公!”姚守宁面色严肃了些:

    “你是镇魔司的人!镇魔司存在的初衷,原本是镇压邪魔,而非与群邪共生啊!”

    她想到程辅云看到的那一幕,堂堂皇宫大内之中,妖怪堂而皇之的‘捕食’,皇帝不加以阻止,甚至为了自身安危,有纵容之意。

    借程辅云的眼睛,她那一刻也能与程辅云短暂的‘共情’,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面目丑陋的副统领并非对昨夜那一幕全无抵触之心。

    “姚二小姐。”

    程辅云的音量也提高了些,他看向少女,少女的神色严肃,没有了初见时的天真,也不是后来再见面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种劲儿,她以一种有些失望、有些严厉的眼神看他,程辅云心里积压的恐慌终于爆发:

    “我能有什么办法?姚小姐,我只是一个走狗而已。”

    他突然丧气:“我出身贫寒,父母因灾早死,走投无路入宫讨生存,你不要跟我讲什么道德大义,我不懂那些。”

    他很是烦躁的道:

    “你年纪还小,也别管这些,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子顶呢,哪要你操那么多心?”

    “我外祖父修成大儒,名利地位不是唾手可得?”姚守宁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说着:

    “实话告诉你,最迟七月十五,白陵江‘河神’必至,到时灾难将起,不知会死多少人。我外祖父已经抱了死守都城的决心,他老人家一心为国为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太上皇不信任他,宁愿信任妖邪?”

    从程辅云的视野中看到的那一幕对姚守宁的刺激太大了,神启帝经历过昨日的灾厄,对于自身的安危感到忐忑,因此借涂妃这一条桥梁,欲与妖邪合作,请它们守护自身不说,并用以压制柳并舟,以免再发生受陈太微挟持之事。

    “……”

    程辅云哑口无言,又心烦意乱:

    “小孩管这些么干什么?你绣绣花,打打牌,看看书不好吗?其他闺阁小姐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生活能过多久呢?”姚守宁断打了他的话:

    “不要说‘河神’将至,就是‘河神’不来,若与妖邪共存,人类沦为鱼肉,又有什么好日子可过?”

    “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关?”程辅云也来了气,反问一声。

    “你不是人吗?”姚守宁看他。

    “你才不是人!”程辅云下意识的反回。

    “……”

    “……”

    两人话音一落,都沉默了片刻。

    程辅云意识到自己与姚守宁谈话之后,情绪都被这位姚二小姐所操控,竟幼稚的与她斗嘴。

    但他也要承认,姚守宁所说的话确实句句说中了他的内心。

    他无言了半晌,突然开口:

    “七月十五,真有灾难发生?”

    “当然是真的。”姚守宁点头:

    “镇魔司的消息灵通,当日在姚家之中,你问我的那些话……”说到这里,少女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心虚之色,接着目光左右游移:

    “其实,其实大部分都是真的。”

    这些话中,包括了‘河神’娶妻,她提前预警,以及后来与世子前往代王地宫,毁了代王的棺材,使妖邪的存在提早曝光。

    “……”

    程辅云听得哑口无言之余,又啼笑皆非。

    这个少女确实胆大,当日面对他的逼问,还镇定自如的与他对峙。

    不过事过境迁,经历了昨夜的事,他心境转变,再也回复不到以往对神启帝的忠诚,因此姚守宁说完之后,他心中并没有生出被戏耍的怒意,反倒有些忧虑。

    “妖族早有预谋的,已经入侵皇室遗躯。”

    “众所周知,七百年前,皇族是抵抗妖邪的一大阻力。”

    姚守宁看着程辅云眉头紧皱,一副内心天人交战的样子,叹了口气:

    “‘河神’到来已经是一场近乎无解的灾难,如果大庆之中还发生妖邪乱世之事,我们这些人,又哪有什么以后可言呢?”

    程辅云没有出声。

    他为人老奸巨滑,如果不是姚守宁透过他的‘内心’,知道他此时早已经对妖邪心生抵触,这会儿看他的表情,根本难以看出端倪。

    “我知道你不完全相信我的话,我们今日本来是知道灾难将至,准备送家人出城避祸,但天不遂人愿,被堵在了城内,可见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她叹了口气。

    程辅云低下头,隔着窗户往车厢内看去。

    只见车厢里除了姚守宁外,姚婉宁挺了个大肚子,正与苏妙真依偎到一处,苏妙真蒙了脸,一双杏眼之中带着恐惧。

    随着他的视线,两人靠得更紧了些,姚婉宁倒表现十分镇定,还点了点头,似是与他打招呼的样子。

    “你还知道什么事?”程辅云再问。

    姚守宁感觉到他心防的松动,心中不由一喜,犹豫了片刻,她便果断的道:

    “我知道你手里拿着的圣旨说了什么。”

    “你说说看。”程辅云不动声色的掂了掂手,说了一声。

    姚守宁闭了闭眼睛。

    她听从自己的内心指引,思绪告诉她:程辅云会告知她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只是此时的程辅云还在犹豫,这件事太过重大,可能关系到他的生命,他想要掂量自己外祖父的力量,才决定说不说那个消息。

    意识到这一点后,姚守宁神情一振,连忙睁开眼,认真道:

    “你昨夜见到了妖邪入宫捕食人类,而这些妖怪,是受太上皇所请。”她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

    “太上皇决定释放妖化的人类,与妖共存。”

    随着她的话一说出口,更多的信息化为一幕幕画面,钻入她的脑海里。

    城门前的告示榜上,张贴了告示,有人解释给围在告示栏前的人听:“自此之后,城西、北两处各划分一地,以供妖族居住,人类不得踏入——”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张榜文:

    “妖道陈太微,乃鬼邪……欲谋逆……不顾皇上大恩……捣毁妖道所在的大明宫,处死观中众道士。”

    自此之后,焚毁道观典籍,处决城中招摇撞骗的道士。

    ……

    程辅云的眼睛越睁越大,眼中满是吃惊。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在他心中来回的荡,虽没有说出来,但从他的眼神、动作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姚守宁初时提起昨日他遇妖的时候,他虽说吃惊,却没有像此时一样害怕。

    毕竟他与姚守宁也打过交道,知道这位姚二小姐古灵精怪,昨日柳并舟入宫,亲眼目睹了陈太微入魔、涂妃变身的场景,从这一方面来说,他‘遇妖’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

    但昨夜他亲眼目睹妖邪受皇帝所邀入宫,并捕食人类,这是柳并舟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此事事关重大,神启帝下了封口令,由冯振把关,使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往外传开。

    更别提他手中的圣旨,是由冯振磨墨,皇帝口诉,刑狱司的楚孝通亲自所写。

    当时写好之后盖印,交到他的手中,榜文之中的内容,除了他之外,旁人都不知道。

    而姚守宁此时却将榜中内容说了出来,仿佛她钻入了自己脑中,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程辅云心中的惊骇自然可想而知,他想起镇魔司当日对姚守宁的调查,结果显示她似是有预知之力。

    ‘河神’现世之时,她似是提早就知道,在大雨那晚缠住柳氏。

    ……

    得知这个结论时,程辅云还嗤笑不已,姚家二小姐只是肉骨凡胎,怎么可能预知前尘后事?

    可此时他却不敢确定,心中忐忑暗道:莫非这位姚家二小姐当真是仙人转世,能算出前后之事?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姚守宁面前已经被一览无余,仍兀自在想:若她当真如此神异,能知前尘后事,这世间之上对她来说还有什么秘密?

    程辅云越想越是心惊,神色阴晴不定:她既已知道神启帝与妖族合作,也知皇帝即将划分出妖族居所,并且准备向妖族发放狩猎令,那她又知不知道,传闻之中,皇宫神都城的下方,其实镇压着一尊妖王的本体,并且已经脱困?

    这样的消息是他无意之中听来的,程辅云深知这个秘密要命,之前想都不敢多想。

    但此时他被姚守宁的话炸得晕头转向,所有思绪全都浮现在心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一都摊在了姚守宁的面前。

    姚守宁也是心中大震。

    她有预感,今日能从程辅云这里听到一个大秘密,却没料到竟然能听到关于妖王的消息。

    程辅云毕竟是镇魔司的副首领,并非普通人。

    他心中的念头乱了片刻,很快的他又恢复了镇定。

    程辅云心道:姚二小姐古灵精怪,兴许这些话是柳并舟教她,用以诈我而已。

    柳并舟身为大儒,耳目极广,兴许使了什么神通,窥探到了某些东西也说不定。

    他暗自庆幸着:幸亏自己没有乱了阵脚,没被她探听出什么东西,否则冯振阴邪,妖怪凶狠,皇帝毒辣,若知道自己泄了密,说不定会要自己的命。

    他留在此处与姚守宁说话了好一阵,已经很惹眼了。

    在这样的节骨眼上,程辅云不愿多惹麻烦,打定主意暂时不卷入柳并舟与皇帝之间的防备之中,因此直起身来:

    “我不知道姚二小姐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消息。”他笑了笑:

    “不过皇上仁慈,确实有意赦免无辜者,旨意都写好了,就在这里。”说完,他托了托掌中的卷轴,接着冲姚守宁笑道:

    “如今城门已封,无法出入,城中乱糟糟的,依我看,你还是快些回去,以免出事柳先生担忧呢。”

    他虽说打定主意不沾事,但也想卖柳并舟一个好,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

    “我看你们有些麻烦,不如我让人清出一条道,助二小姐一臂之力。”

    说完,不等姚守宁回话,就大声招呼着唤人过来:

    “将这些贱民驱使,不要耽误姚家人的回程!”

    他话音一落,先前那些围观的兵卒顿时不敢再观望,只好骂骂咧咧现身,拨出大刀赶打流民。

    这些人动作不小,姚家拉车的马也被惊动,不安的嘶鸣。

    姚若筠等人也靠了过来,程辅云不愿再与姚守宁多言,转身打马离去。

    等他一走,姚婉宁有些担忧的道:

    “守宁,你是想要从他口中套听消息吗?”

    两人一母同胞,心有灵犀,她猜到了姚守宁的打算,因此坐在一旁没有吭声。

    但这两人先前的对话听在她的耳中,妹妹说的话的内容惊人,可惜那位程辅云十分沉得住气,没有被她震住,也没有讲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从头到尾显然是将姚守宁当成了孩子。

    “那这个人可没说什么有用的话。”

    苏妙真也有些不甘的道。

    “不。”

    姚守宁摇了摇头,“他说了。”

    “说了?”姚婉宁轻声低呼,苏妙真也有些诧异。

    姚守宁微微颔首,她没有说具体的过程,但两位姐姐想到她特异之处,很快便释然。

    她说道:

    “他说,神都城的皇宫之下,原本镇压着妖王的本体,而此时,这位妖王已经脱困。”

    “妖王本体?”姚婉宁面露困惑之色,苏妙真初时也有些茫然,但姚守宁的话仿佛打开了她脑海里某个隐藏的机关,她接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

    她话音一落,姚家两姐妹同时转过了头来盯着她看。

    苏妙真就有些尴尬的道:

    “你们也知道,我曾被妖邪附体,虽说行事糊涂,但,但是我也能隐约感应到一些关于妖邪的事。”

    只是这些事随着狐王离去,似是被封印,需要被特定的东西触发回忆,才能想起一些。

    她沉吟半晌,似是在整理回忆,接着才道:

    “妖邪也分族群,其中最强大的一支分为天妖一族,而天妖一族之中,以九尾狐王为首。”

    关于九尾狐王的事,姚家人已经从柳并舟口中探听了许多,苏妙真并没有多说,只是道:

    “而这九尾狐王凶悍残忍,又狡猾非凡,且实力强悍,当年太祖无法彻底的杀死它,因此在驱赶妖族,封印妖邪的时候,对它做了手脚,将它本体与魂体剥离,杀死它的肉身,将它的魂识驱离。”

    “许多人都以为,九尾狐王的肉身是被太祖以特殊术法分割,已经彻底灭亡,仅剩魂识。”苏妙真说到这里,皱了皱眉:

    “但是狐王感应得到,它的肉身并没有真的死去。”

    她越说得多,回忆便越发清晰:

    “准确的说,妖族的肉身强悍,狐王的魂识、肉身一体,只要魂识不灭,肉身永远无法被真正的损毁。只是它找不到自己肉身所在之地,因此,几百年前它脱困之后,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肉身。”

    苏妙真说完,脸上露出焦急之色,一把拉住了姚守宁的手:

    “守宁,千万不能让狐王寻找到自己的肉身。”她打了个寒颤:

    “妖族的优势,除了在术法邪异之外,还有肉身的强大与可怕。”

    柳并舟与狐王几次交手,看似略占上风,但当时的狐王只是魂体,本身是残缺不全的。

    再加上它断了数尾,实力大打折扣,远不如当年全盛时期。

    如果程辅云带来的消息是真的,九尾狐王找到了自己的肉身,且魂体、肉身合一,到时的狐王才是真正的妖族之王,说不定带来的灾祸不输‘河神’。

    “千万不能让它肉身脱困,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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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卡文是真的把我卡惨了,删删改改的完全不在状态。。。

第三百九十五章 他回来

    苏妙真双手冰凉,说到这里时,浑身颤个不停。

    姚守宁从她反应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强忍不安,点了点头:

    “稍后我们回去就将这件事告知外祖父,让他老人家提前有所准备。”

    姚婉宁也道:

    “不如我们立刻就回去。”

    她原本就不想离开神都城,如今封了城门,也算命中注定。

    姚守宁正要说话,突然外头传来敲击声,接着姚若筠的声音响起:

    “婉宁、守宁、表妹,你们没事吧?”

    他问话时,语气之中带着愧疚不安之意。

    临出行前,外祖父将家里的三个女孩交到他的手上,他曾保证过要护持三位妹妹安全。

    但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即将出城的时候遇到了这些事,还使得三人受惊。

    姚若筠当时心想:三个女孩年纪相仿,又分别在即,特意没有额外安排人上马车,就是为了想给三个妹妹腾出空间,让她们话别。

    并且又安排了老成持重的郑士赶车,如此一来更是万无一失,谁知后来发生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节奏,反倒让三人险些遇到危机。

    他心中的内疚自然可想而知。

    “没事。”

    姚守宁应了一声,又将被程辅云关上的窗门打开,探出了头来:

    “两个姐姐也没事,大哥,你们呢?”

    “我也没事——”他摇了摇头,见妹妹探头出来,想起先前的危机,紧张的想将她挡住:

    “守宁,你不要出来,外头很乱,事到如今……”

    “事到如今,我们先回去。”

    走是走不了了,姚婉宁注定会面临“河神”。

    姚若筠心情十分沮丧,低低应答了一声,又道:

    “可是,可是这些人……”

    四周还有许多难民未散,此时碍于镇魔司的凶名,不敢擅动而已。

    但他们见到了姚家三辆马车,已经生出歹意,极有可能众人才折转返回,便会被难民围困。

    近来难民犯下的案子逐渐增多,从一开始打劫民舍,到后来逐渐胆大,甚至有冲击大户的先例。

    朝廷人手不足。

    神启帝的心思早不在维护治安之上,而在于争夺权利。

    皇帝尚且如此,下头的人更不在意平民百姓的性命,上头得到奏报,便将压力下放,而衙门官员疲懒,又将事情分派到差役身上,差役阳奉阴为,甚至私下勒索受害的平民,亦或胡乱抓人交差顶罪。

    如此一来,闹得乌烟障气,没有人肯实在办案,那些灾民得手之后见朝廷松散,便越发胆大包天。

    这也是姚翝近来十分头疼的事。

    他表面看似懒散,实则心中自有原则,因此近来忙得团团转,家里有柳并舟坐镇,他便索性放心办案,今日儿女出城他也没有来送,谁会料到出现了这样的乱子。

    如今姚家一行已经被难民盯上,若无人护送,这些人便如饿极的鬣狗,恐怕不会轻易散去。

    姚若筠想到此处,十分头疼,踌躇着道:

    “不如我们先派人去给爹送信,请他唤些人过来。”

    如果只是姚若筠等人被困也就罢了,失些钱财总比人手折损好。

    可姚守宁、姚婉宁及苏妙真三女也在,姚守宁露了脸,她长相美貌,已经引起了这些人注意,姚若筠便不敢冒险。

    姚守宁摇了摇头:

    “爹忙得团团转,未必在差衙之内。”

    就算是人在衙门之中,可城北兵马司内人手不足,就算姚翝能抽出一部分人手——姚守宁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周围那些难民虎视眈眈。

    这些人一无所有,凶狠异常,便如饿极的猛兽,恐怕不见血不会撤手。

    “北城兵马司就算人全来了,也未必顶什么事。”

    她说道:

    “我们在此先等片刻。”她见姚若筠面带愧色,十分不安的样子,冲他招了招手。

    姚若筠附耳过来,姚守宁就道:

    “我感觉今日有惊无险,我们会得遇救星,大哥别急,实在不行,我们等一等外祖父,只要外祖父在,必不会出大问题。”

    她的神情镇定,语气沉着,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大大的安了姚若筠焦灼异常的心。

    “嗯。”姚若筠如同找到了主心骨般,松了口气,但又懊悔道:

    “下次我定好好学习,要更加把劲,将来也希望像外祖父一样,修出浩然正气,保护你们!”

    他再一次懊悔于自己“不够努力”,以至于面临危险时无能为力,反倒还要依靠妹妹安慰自己。

    姚若筠正羞愧之时,姚守宁听他这样一说,眼前却飞快的闪过一幕画面:姚若筠面对妖邪,一掌举起,一手执笔,飞快疾书,似是喊着什么。

    画面一闪而过。

    她捕捉到的未来的情景消失,姚若筠垂头丧气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姚守宁抿了抿唇,露出笑意:

    “大哥,你放心,你一定会成功的!”

    她的话令姚若筠精神一振。姚家人都知道姚守宁的非凡之处,她言出“必行”,说出口的话定会实现。

    姚若筠的双眼放光,整个人一下就来了劲:

    “真的?”

    “嗯!你定会成功,你会悟出儒道本质,修出浩然正气,你有张祖祖的儒道之心相助,总有一天,你会像外祖父一样,成为真正的儒士。”

    她点了点头,说出鼓励的话语。

    姚守宁越说,姚若筠眼中的光华便越盛,他彷徨不安的心好似终于找到了目标的方向,一下变得踏实。

    妹妹的鼓励对他来说便是无尽的动力。

    姚守宁虽说已经知道自己言语有一定的力量,但她却仍低估了自己。

    她话音一落的刹那,眼前再度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姚若筠的面前仍有妖邪,他还是维持着执笔欲在掌心中题书的举动,但他的笔尖之上,已经出现了乳白色的光华——这才是真正觉醒了儒道力量的姚若筠。

    “大哥——”她失声喊了一句。

    姚若筠满眼坚定,握拳道:

    “守宁,我一定会努力,我会更加努力!”

    面前的幻景并没有消失,姚若筠以浩然正气为锤,将挡在他面前的妖邪镇压、并将其斩碎。

    画面逐渐消失,那幻像之中的姚若筠逐渐与面前的人合二为一。

    姚守宁怔怔的看着大哥,仿佛想明白了一些事。

    正在兄妹二人说话的功夫间,远处的程辅云等人已经站到了布告栏前。

    如她预知之中一般,程辅云让人张贴榜文,榜文上重点强调了四件大事:

    其一:神启帝准备释放之前抓捕的妖化之人,使其立即归家。

    其二:与妖邪共处,并划出地域,以供妖邪居住。

    其三:开放妖邪市集,人、妖之间实行交道。

    最后一条,则是通缉陈太微,抓捕道士。

    这四条告示一发出,纵使周围那些对朝廷大事并不关注的流民都愣了神。

    除了第一条公告之外,后面的三条朝廷法规每一条都让人措手不及。

    在大庆治下的七百年时间中,除了最初的一百来年,后面的时光里,普通人的生活中早没有了妖邪的影子。

    对于妖怪的危害,大多存在于话本、历史之中,甚至越到后面,许多人便如当初的柳氏一样,认为妖怪只是传闻之中的存在而已。

    真正让大家意识到有妖怪,是去年柳并舟入城显圣之后,以及早前血蚊蛊现世,及边界之门显形时闹出的动静。

    大家才知道妖怪是真的存在,许多人胆颤心惊之余,还没能消化这一切时,神启帝竟颁布告示,表示愿意与妖共存。

    公告栏前,大家围了过去,镇魔司的人在向众人解释:

    “大家不要忧心,皇上做事,自有考虑。”

    “七百年前的传闻不过是唬人,若妖怪真有这么可怕,人类怎么斗得过呢?”

    “皇上准备与妖共存,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妖邪也是生命,高等级的妖怪也有理智,能与人沟通。”

    “开放市集也是为了天下百姓,我们能与人贸易,为什么不能与妖做买卖呢?”

    “买卖内容什么都可以……”

    “什么?陈太微?这只是一个逆贼而已!”

    “皇上对他百般礼遇,但此人生来悖逆,早有不臣之心,竟对皇上不利,幸亏得妖族将士相救……”

    ……

    众人围在公告栏前议论纷纷,姚若筠听到这里,很是愤愤不平:

    “胡说八道。”

    “妖邪危害巨大,他分明是丧心病狂,只顾一己之私,拿天下人的性命当儿戏。”姚若筠沉着脸,骂了一句。

    “而且明明是外祖父救了他性命。”苏妙真也小声的接话。

    正说话间,姚守宁眼睛一亮:

    “来了。”

    “什么?”姚婉宁愣了一愣。

    紧接着,地面“轰隆”作响,有颤声传来,分明是有大队马入城。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告示榜前的众人注意,先前还手持圣旨,守在布告榜前宣读的程辅云的注意。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的往姚家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接着大声的喊:

    “皇上有旨,关城门!”

    他已经预知不妙,但这话仍晚了一步。

    那城门重逾千斤,数人推动都十分吃力,此时仓促之间,又哪里关得上呢?

    数名兵卒吃力的推着城门闭合,片刻之后,一队黑骑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为首一人手举令牌高喊:

    “定国神武将军府的人,不准关门!”

    “定国神武将军府?”程辅云面色一沉。

    与之相反的,是姚家的人长长的松了口气,姚若筠面带惊喜:

    “定国神武将军府?”

    “终于脱困了。”姚婉宁也叹了一声。

    程辅云急了,大喊:

    “关门——”

    他话音一落,外头的人也听到了动静,马队速度加快,顷刻便至城门之下。

    那门还未合拢,留守的兵卒见将军府的黑甲气势汹汹,地底颤抖,哪里还敢阻拦,都心生畏怯。

    程辅云急喊:

    “搬刺桩,拦住他们——”

    但这话说得太晚了,众人如无头苍蝇,听了他的话还没来得及搬木桩,打头阵的黑甲已经先至。

    一小队人马冲入城中,歪斜的木桩被巨大的冲力撞飞,率先进城的人飞身下马,将本来闭合的大门重新推开一些,方便后来的人入城。

    这一队人马约有四五十人,各个身穿黑甲,将一身玄衣的陆执包围在其中,缓缓入城。

    世子的身后,以数匹马拖拽着一辆板车,车上捆了一个奇大无比的棺材。

    那棺身通体漆黑,散发着阵阵寒气,数月不见的陆执骑马走在棺材一侧,神色冷凝。

    “玄铁木棺!娘有救了。”

    姚守宁见到棺材的那一刻,眼眶一热,惊叹了一声。

    柳氏重伤之后,一直等着棺材救命。

    世子的归来不止是解了姚守宁等人之危,同时也为她带来了一线生机。

    姚守宁心中大石落地,这才有功夫去打量世子。

    “世子好像瘦了也——”她心里暗叹了一声。

    陆执的脸颊原本就窄瘦,此时比数月之前更小了一些。

    他穿了一身简便的黑色武士袍,兴许是奔波赶路的缘故,天气又热,他里面只套了一件月白单衣。

    衣襟斜开,露出细直的锁骨,少年的肩头将单薄的衣衫顶起。

    陆执此时心情不好,一双长而秀气的眉皱起,嘴唇紧抿:

    “谁准你们关门?”

    他骑着马绕着那拦路的木桩走了两圈,手握鞭子问了一句。

    “皇上有旨——”

    有人嗫嗫应了一声。

    程辅云见到陆执时,下意识的往姚家的马车方向看去。

    他也想起了去年时候的那一桩案子,也是正巧陆执进城,救了柳氏。

    看样子,这位定国神武将军府的世子与姚家二小姐之间确实有缘,竟能在今日这样的情况下巧遇。

    “世子、世子!”

    姚守宁一见陆执,顿时大声喊他。

    陆执愣了愣,依稀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

    他出外已经很长时间,当日姚家出事之后,他即刻领命出神都,一心一意想要尽早找到足够的玄阴木,制成棺材救柳氏的性命。

    姚守宁当时泪眼汪汪的模样浮现在他心头,在收集完材料,棺材制成的那一刻,他马不停蹄便赶往上京。

    一路他都没敢多歇,幸亏提前派出去的先行官在各大驿站准备了马匹,这才使得他比原本预估的时间更早赶回。

    本以为尽早回城之后,便能见到姚守宁,也可以让她安心,却没料到入城的时候却遭守门的兵卒所止。

    更为可怕的是,他好像因为归心似箭的缘故,出现了幻听,竟然听到了姚守宁呼唤他的声音。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案子

    陆执一听姚守宁的声音,便下意识的心中一喜。

    那紧蹙的双眉松开,他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下意识的想转头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但在转头的刹那,曾经发生过的可怕往事浮现在他心中——当初苏妙真被妖狐附体时,也曾喊他名字,并且向他下咒,使他当时失去了理智,闹出了丑事。

    往事不堪回首,血淋淋的记忆攻击着陆执的理智。

    他强行忍住了转头的冲动,没有理睬那道呼喊自己的声音。

    “世子、世子……诶世子……”

    姚守宁兴奋的挥了数下手,但陆执充耳不闻。

    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开心到逐渐疑惑,接着有些生气:

    “世子,我在这里——”

    陆执眼观鼻、鼻观心,暗自警惕:这可能是妖邪的把戏。

    姚守宁却想起了两人分别之前,最后那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世子离开神都之前,曾说回来之后有话要跟她说,那时她紧张又忐忑,还烦恼了很长时间。

    哪知分离了几个月,陆执再回来时,竟然自己喊他都不理。

    她双眉一皱,好你个世子!

    陆执的身边,罗子文听到姚守宁喊声的刹那,转头就看到了远处对街停住的马车。

    姚若筠此时站在车旁,冲众人招手,满脸喜色。

    段长涯也看到了姚家的人,他与罗子文先是回头冲姚家的众人挥手打招呼,接着转身开心的看向陆执:

    “世子,真的好巧,我们今天一回来就遇到了姚家的人。”

    说完,他又疑惑不解:

    “姚二小姐正在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她呢?”

    明明回来之前,陆执归心似箭,分明是惦记姚守宁的,怎么见到了人却反倒不理不睬的?

    他心中纳闷,说完这话,罗子文分明见到陆执眉梢一跳,脸上露出慌张之色。

    就在这时,姚守宁生气:

    “陆执,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不高兴了,直呼陆执名字。

    世子连忙转头,果然见到了姚若筠,在他身旁,姚守宁将头缩了回去,一只嫩白的手抓住窗户,‘砰’的一声关紧。

    “……”

    陆执心中一慌,连忙一拉缰绳,往街对面而去。

    罗子文与段长涯两人露出看好戏的神情,也跟了上去。

    “姚、姚,大哥——”

    陆执靠近马车,生出一种近乡情怯之感。

    他以往也与姚家人打过交道,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再见姚若筠时,总有一种别扭心虚的感觉。

    若从年纪来说,姚若筠大他两岁,他喊这一声‘大哥’也属正常,可他一直以来自恃甚高,很少低声下气,尤其是当着身边人的面,总觉得怪异。

    这话一喊完之后,陆执眼角余光就感觉到身旁段长涯、罗子文的身体抖了抖,发出憋笑的声音。

    “……”他拳头捏紧,脸颊隐隐发热。

    姚若筠被他一喊,也觉得有些怪异,正不知如何应答之时,那关上的车窗一下又被人推开:

    “他是我的大哥!”

    “守宁——”姚若筠有些尴尬。

    而陆执有些惊喜:

    “守宁。”

    她一嗔一怒,顿时将两人之间分别数月的那种不知所措的隔阂打碎,令世子瞬间找回了往昔的熟悉与亲近。

    “守宁!”他又大声喊了一句,脸上带着笑意。

    姚守宁俏脸板起,听他喊自己,也学他先前一样将脸别开,只当没听到似的。

    “……”车里姚婉宁露出个看好戏的神情。

    苏妙真有些尴尬,但也注意着两人之间的动静。

    “守宁……”世子见她生气,心中暗叫不妙,又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你为什么刚刚不理我?”姚守宁想起自己先前招呼他,结果他充耳不闻,此时还有些生气。

    “我哪有不理你!”陆执一听这话,大感委屈:

    “我怎么可能不理你。”

    他急于解释,这句话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

    姚守宁闻言脸颊‘刷’的一下晕染上热意,心虚的转头四下看去。

    只见罗子文、段长涯等人一脸镇定,姚若筠也仿佛没听出世子弦外之音,她心中松了口气,想起世子的话,再看他神情焦急,眼神真诚,不似作伪,心中的不开心顿时散去。

    不过少女心思难猜,她虽说信任陆执此时说话真心,但他先前确实听到自己招呼还别开了脸,她又心生狐疑:

    “既然这样,刚刚我叫你,你怎么不转头应我?”

    “冤枉啊!”

    陆执听她这样一说,顿时喊冤:

    “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车厢之内正与姚婉宁一道偷听这两人闹别扭的苏妙真怔了一怔,接着羞愤欲死,恨不能找条地缝钻下去。

    曾经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她想起了当初自己受狐王支配时曾做出的丑事。

    “妙真别慌。”姚婉宁看苏妙真一脸慌乱尴尬,忍笑安慰了她一声。

    苏妙真眼泪汪汪,往她靠去:

    “表姐。”

    “你怎么突然翻旧账?”

    姚守宁也听到了车里的动静,不用回头,她此时也感觉得到表姐的尴尬。

    她连忙向陆执打了个眼色,陆执有些委屈道:

    “我也不是要翻旧账,就是……”

    话没说完,就见姚守宁拼命冲他使眼色。

    世子冰雪聪明,一下明悟,嘴唇动了动,无声的问:你表姐也在车里?

    姚守宁点了点头,陆执嘴角抽搐,露出无语的神情。

    “总之是我不对,我下次再也不会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真诚的道歉,眼睛望着少女:

    “我不理别人,也不会不理你的,守宁。”

    世子说话之时,心中还有些纳闷:真是奇怪。他与姚守宁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以前两人地位相等,最初相识时,自己甚至还十分自信,两人出行、斗嘴,他还时常占据上风……

    不知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地位对调,自己竟被姚守宁完全压制。

    她一生气,他就完全想不出应对之法,唯有低头求饶,深怕她不理自己。

    陆执想到此处,心生不妙之感。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还有姚翝在柳氏面前的样子。

    不知道罗子文、段长涯两人看到自己这没出息的模样,会不会偷偷嘲笑自己。

    要改变这种现状,否则将来自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永远只能像陆无计、姚翝一样,任由妻子搓圆捏扁的,半点儿气概也无。

    他心中这样一想,还来不及思索办法,目光就落到了姚守宁身上。

    ‘可是守宁真是可爱啊!’

    陆执暗自叹息。

    少女极力板着脸,一双美目光彩流溢,满脸的倔强。

    她的嘴唇殷红,脸颊宛如无暇白玉,无论是嗔痴笑怒,竟都别有一番姿韵。

    自己离开神都这段时间,她好像瘦了些,下巴都尖了些许,可能是柳氏受伤未醒,她时常担忧,吃不下、睡不着呢。

    就算如此,也无损她的美丽,难怪温景随当初被她拒绝之后,失魂落魄的,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似的。

    温景随!

    一想到这个名字,陆执浑身一震。

    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跑光,什么重振男子汉的气概,担忧受罗子文、段长涯等人嘲笑的念头不翼而飞。

    他甚至隐隐庆幸:守宁性格如何,自己与她相处多时,再清楚不过。

    她性格外向,但又温和而知礼,不会胡乱发脾气。

    对温景随时,客气又疏远。

    想到此处,陆执心中又有些开心:守宁对我又不一样了,她生我的气,要我解释清楚原因,那是重视我,又给我机会。

    他越想心里越甜,情不自禁‘嘿嘿’笑出了声音:

    “都是我的错,怪我东想西想,我回了神都,最想见的就是你,听到你喊我就开心呢。”

    “……”

    罗子文一听这话,挑了挑眉。

    姚若筠也有些诧异,又觉得生出危机。

    姚守宁脸颊通红,世子又问:

    “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这只是一个误会,说清楚之后姚守宁自然不会揪着这事儿不放,闻言就红着小脸点头:

    “好。”

    “我离开神都好长时间,”他得到姚守宁的原谅,心中飘飘然,一半下意识,一半则是壮着胆子试探她心意:

    “你有没有想我?”

    他这话一问出口,罗子文等人俱都吃了一惊:

    “世子……”

    女孩子大多脸皮薄,这会儿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执这样问,哪有可能得到答案呢?

    他还来不及打岔,就见姚守宁点了点头:

    “当然想了。”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姚守宁不理睬众人诧异的神情,伸出手,数着指头:

    “从三月末时,你就说晋地有玄阴木的消息,自此离开神都,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月时间了。”

    她叹了口气:

    “我娘一直没醒,我天天数着手指头盼你和长公主回来呢。”

    “……”

    陆执滞了一滞。

    这个答案与他想像的不同,但他很快又自我安慰,不管姚守宁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想他,总之她一直盼着自己回归。

    他又重新露出笑意,说道:

    “虽然回来晚了一些,但我带回了玄阴木棺,是玄武门中的周荣泰师叔祖亲手打造。他老人家是荣英师叔祖的弟弟,知道你救过荣英师叔祖……”

    两人凑在一起,旁若无人聊起了闲事。

    姚若筠一开始听陆执与妹妹说话,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大高兴,但他数次想要插话,却又觉得世子与姚守宁之间明明聊的是正事、闲话,但两人气氛特别,他试了几次,却都根本插不进去。

    几回之后他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转头与罗子文、段长涯二人道:

    “今日幸亏你们回来了,不然我们可能要被困在此地。”

    ……

    车厢里,苏妙真初时还羞窘难当,后面听到世子与姚守宁逐渐拉扯开话题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抬起头,看到姚婉宁笑意吟吟的样子,又感觉双颊隐隐泛热。

    “表姐……”

    “妙真别内疚,守宁和我们都知道,当日你受控于妖邪,做出那些事并非你的本意。”

    姚婉宁温声细语的安抚她,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

    “你不要自责,守宁也没有再怪过你,世子心中肯定也是清楚的。”

    苏妙真听到此处,鼻尖一酸。

    她受控于妖邪时,只觉得身边周围全是坏人,觉得姚守宁恶毒任性,姚婉宁刻薄又短命,数次言语为难自己。

    如今清醒之后,才发现表妹可爱贴心,表姐也是温柔又善解人意。

    陆执一心一意只喜欢姚守宁,从没有隐藏过心意,外人看得一清二楚的,唯有自己当初被妖言所惑,才看不清这一点。

    世子与表妹之间十分相配,两人外貌登对,性格合拍,相处起来外人根本难以插入其中,奇怪自己当日自己怎么会相信妖邪的鬼话呢?

    “表姐——”她心中夹杂着对妖邪的怨恨,也反抱住了姚婉宁的身体。

    车厢之外,世子与姚守宁说了一阵话,接着又看了看四周。

    他自然见到了镇魔司的人,目光与程辅云相对,看到他眼中的警惕,自然也见到了他手里拿着的圣旨,及围在布告榜前的人。

    一旦脱离了姚守宁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世子的大脑迅速清明,他靠近姚守宁:

    “镇魔司的人来干什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他入城之时,城门口正要封闭,姚家人正好停在此处——各种思绪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圈,他推测:

    “你们要出城,镇魔司的人将你们堵在了此地?”

    姚守宁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正与罗子文说话的姚若筠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听到此处,转头过来应了一声:

    “对。”

    陆执皱了皱眉,他目光往远处看去,见到了三辆并列的马车。

    除了姚守宁所乘坐的这一辆外,另外两辆之中有苏文房、曹嬷嬷等姚家的人。

    姚家人口简单,但此时几乎大半都在此地。

    肯定出了大事!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并没有急着追问,而是看向姚守宁:

    “走,我先送你们出城。”

    陆执不问前因后果,准备先帮姚家解决困境。

    姚若筠闻言先是一喜,他原本以为今日恐怕出行不顺,哪知又遇到世子,陆执不止是愿意庇护他们,甚至还愿意送他们出城。

    他正欲答应,但还未开口,身体却已经本能的转头往姚守宁看了过去。

    只见妹妹皱了皱眉,神情竟有些犹豫。

    “守宁。”

    姚若筠吃惊的唤了她一声,昨日自己不愿离家,想与家人共患难,姚守宁当时分明还很反对。

    今日众人被迫被截在城门之中,却万幸遇上世子,陆执又愿意助一臂之力,姚若筠不明白为什么妹妹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他心中虽说有疑惑,嘴里却问:

    “你觉得呢?”

    “我——”姚守宁迟疑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先前预知到的一幕,姚婉宁站在了滔天的河水面前。

    当时的画面转瞬即逝,此时随着她的回忆,仿佛有了后续。

    只见河水滚滚而来,卷起的浪涛高达数丈,如同逼近的山陵。

    姚婉宁的双臂缓缓张开,她大声喊了一句:“朱世祯——”

    预知的画面戛然而止,声音也彻底消失。

    洪波的咆哮声留在了姚守宁的脑海里,那汹涌澎湃的气势令她心悸了片刻。

    这一幕画面本该危险异常,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当日外祖父提到过的一个词:人和。

    “人和——”她喃喃自语。

    “‘人和’?”姚若筠本来是想问她怎么办,却没料到她好似失神了片刻,接着嘴里竟说了这样一个古怪的词。

    姚若筠面色有些怪异:

    “什么意思?”

    她摇了摇头,想起当日外祖父说起这个词时,原话大意是:妖邪纵使机关算尽,占据天时、地利,却缺少人和,所以注定不会如意。

    可她想到姐姐,预知到未来之时,怎么会突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呢?

    姚守宁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突然将头缩了回去,看向了马车之内。

    姚婉宁正拥着苏妙真,轻声细语在哄表妹,她注意到妹妹突然转过了头来,一脸怔然的望着自己。

    “守宁,怎么了?”她细声细气的问。

    姚守宁也想问自己怎么了。

    她沉静下心,定定的望着姐姐。

    姚婉宁的小脸苍白,眼睛明亮而温柔,她的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或许是因为身怀有孕,她带着一种恬静而温雅之感。

    见妹妹久不说话,她伸出手,试图去拉姚守宁。

    她的手瘦而柔软,覆盖上了姚守宁的脸颊,温声又追问了一声:

    “守宁,怎么了?”她眼中蒙了一层担忧,姚守宁下意识的握住了她手掌,指尖搭到了她脉搏上。

    姐姐的手腕略冰,脉搏也较常人慢些,可她不是短命之相,她与‘河神’的渊源未解。

    随着姚守宁数次时光重置,历史发生了改变。

    太祖娶妻姚氏,生天元帝。

    她早就预知到自己的未来某一天,会抱着自己的侄子,穿越时空,将其交到太祖的手里。

    姐姐的孩子会继承大庆的江山,也就是说,姐姐不会死在她预知的洪灾之中,她会平安产子!

    这个念头如利斧,劈开了笼罩在她心中的迷雾,所有的疑惑豁然开朗。

    姚守宁突然意识到自己便如当局者迷,她因为关心则乱,竟犯了蠢。

    历史已经定局,至少现在并没有出现变故的苗头。

    如果历史定了,那么可以从过去推测出未来,姚婉宁暂时没有性命危机,由此也可以大概推定——‘河神’局并非无法可破的!

    想到这里,她险些高兴得跳了起来。

    她强忍激动,问了一声:

    “姐姐,如果我做主,将你留下来——”她说到这里,见姚婉宁先是愣了一愣,接着面露喜色。

    姚婉宁仿佛猜到了她后面要说的话,含笑看她,面带鼓励。

    姐姐的神情让姚守宁猜出了她的答案,少女心中松快了一些,接着再问:

    “可能你们会面临危机,到时你会不会怪我?”她轻声的道。

    “不会。”姚婉宁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妹妹:

    “我怎么会怪你?”她深吸了一口气:

    “我本来就不想走,之所以答应,只是不想要成为大家的拖累。”

    她不愿离开,可是这些年来因为她病弱的缘故,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心思,听从母亲安排自己的人生。

    因此在姚守宁希望她离开神都城时,纵使她犹豫过,最终仍是顺从了妹妹。

    姚守宁抿了抿唇,听到姐姐这句话,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她说道:

    “我想说我们暂时不用离开神都城了,我——”

    她摇了摇头,心中的念头杂乱无章,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

    “但我可以保证,我会尽力保护你。”

    说完,她又看向苏妙真:

    “表姐——”

    “我当然要和大家在一起。”不等她说完,苏妙真就道:

    “表姐不走,我当然也不走。”

    两个女孩都表态听从她的安排,姚守宁松了口气,心中有些奇妙之感。

    她本来年纪最小,以往也是听从柳氏的决定,纵使自己心中有些想法,但大多都受母亲压制,难以自己作主,表达心中的想法。

    她也曾像姐姐一样的软弱,纵使有些出格的言行举止,可此时看来,更像是一种对柳氏约束无形的抗议。

    直到柳氏受伤倒下,她当家作主,承担了责任,姚守宁才逐渐发现自己对这样的感觉并不排斥。

    家人的支持、信任给予姚守宁无限的勇气,哪怕她对于未来的预知并不是十分明确,但她却生出对抗的自信。

    “好。”

    她很快做了决定,接着转身看向马车外的世子:

    “我们不出城了。”

    她的神情坚定,仿佛转头与车内的两个姐姐商议的片刻功夫,整个人好像又成熟了些:

    “大哥,我们先回姚家,”她顿了顿,接着笑道:

    “我总感觉事情还有转机。”

    说完,她又看向陆执:

    “世子送我们好不好?”她神情镇定,身上仿佛多了些令人感觉安心的镇定。

    陆执哪能说‘不好’,他用力的点头。

    但看姚守宁的笑容,又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失沉稳,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好。”

    两人说完话,姚守宁眼角余光看到了程辅云一脸警惕,她又看了陆执一眼,陆执明白她意思,接着直起身,调转马头往程辅云行去。

    程辅云心中暗叫不妙,只恨今日自己来晚了一步,没能将陆执拦在城外。

    他若早到片刻,提前关闭城门,将门锁上,到时纵使陆执归来,凭他几十人的队伍,也难闯入城里。

    ‘不——并不是我晚到。’程辅云想到此处,摇了摇头:‘分明是姚二小姐拉着我说话,耽误了时间。’

    他又看向姚守宁,只见少女冲他笑着挥手。

    她看起来天真无邪,可经过先前的谈话,姚守宁仿佛知道许多秘密,程辅云内心有鬼,又觉得姚守宁的笑容大有深意。

    他暗自揣测:这位姚二小姐先前是找自己求助、探话,还是接到了消息,有意拖延自己,使世子顺利入城?

    程辅云想不通其中内情,见陆执已经过来,便强压下心中杂念,上前与他交涉。

    两人立场不同,说了半晌的话,最终不欢而散。

    陆执沉着脸,转身归来,看了一眼周围的流民,似是猜到了姚家的困境。

    他示意罗子文、段长涯二人各领十几名黑甲,护持在姚家马车两侧。

    将军府的黑甲之名神都城人尽皆知,那些原本心怀不轨的流民见此情景,唯有失落散去。

    陆执亲自领头,走在姚守宁的马车一侧,与她说起了离开神都以来的事。

    当日柳氏受伤之后,徐相宜想出办法,长公主便让人搜寻玄阴木的下落,有了眉目之后,便即刻令儿子亲自去置办此事,就怕中间出了纰漏,害了柳氏性命。

    在晋洲,长公主势力极大,玄阴木收集得也很顺利,若照原定计划,本该六月底时陆执便归来。

    “但中间发生了一些事。”陆执说到这里,停了片刻:

    “晋地陆续有人失踪,案子报到了官府,引起了知州的注意,上报到了我这里。”

    姚守宁听到这里,心中生出了好奇心。

    长公主是晋地实地掌权人,陆执身为她的独子,将来也会继承晋地的指挥权,他这一趟回去,纯粹是为了私事,而晋地的案件能惊动他,证明这件事情不容小觑。

    “失踪的人数很多?”她问了一声。

    陆执点了点头:

    “嗯。”

    他知道姚守宁性情,便特意将这件事情说得详细一些,以满足她好奇心:

    “这位知州是神启九年的进士,当年因顶撞我舅舅,而遭贬谪至宁古塔。”

    马蹄声跟在车子一侧,伴随着车轮滚动声,陆执的声音缓缓传入姚守宁的耳朵里:

    “他是两广之地出身,经不得寒苦,最终险些身死,是我娘看重他人品、性情及能力,出手救了他,将他留在了晋地。”

    此人感念长公主救命之恩,又感动长公主给他机会,因此将晋地治理得很好,让长公主十分放心。

    “这一次晋地陆续有人失踪,开始的时候官府本以为有外地大盗潜入作案,后面这位顾知州发现了不对劲儿。”

    少年的声音清朗,又有意讨姚守宁欢心,将这桩案子前因后果一一说来,不止姚守宁听得认真,就连苏妙真、姚婉宁二人也被吸引,侧耳倾听。

    “他注意到从五年前,便有人陆续报失踪,最初失踪的是一些孩子。”

    照常理来说,孩子失踪之后,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拐子。

    这位顾知州并没有因为案件小而忽视,当即排查了城中的叫花子、走南闯北的卖艺人及戏园子。

    当时全城搜查,把进城的杂技班、戏班搜查了一遍,抓捕了一些拍花子,但最终并没有找到失踪的孩子。

    兴许是当时顾知州重视此事,将动静闹得极大,此后半年,再也没有发生过孩子失踪之案,此事便不了了之。

    姚守宁听到此处,已经隐隐猜到这件事可能另有蹊跷,说不定最终是与妖邪相关,但她并没有开口追问,而是任由陆执继续往下说。

    “这件事情过了五年,直到大半年前,陆续有人再报失踪。从一开始的一个月有一人失踪,到了后来每月数量加剧。”

    这位顾知州敏锐的意识到情况不对,调查卷宗:

    “发现去年十一月有一人失踪,十二月失踪三人,一月七人,此后每月数量叠加。”他再查以往户籍薄,便发现了不对劲儿。

    “顾知州上任后,晋地每隔一年便会查一次户籍。”此举一是为了税收,二是便于人口的管理,以及控制当地治安。

    “查看户籍之后,发现从五年前开始,当地没有孩子再报失踪,此后五年也没有相似的失踪案发生,偶有案件,但都另有结论,不能归类于一起。”

    世子既然提到这一茬,证明其中必有蹊跷,姚守宁无声的以眼神催促,陆执就接着说道:

    “恰在这时,有银台的监察使举报布政司一位姓焦的官员贪污舞弊。”

    陆执说的话看似东拉西扯,中间全无关联,但姚守宁却隐隐猜到了他的用意。

    必定是这位顾知州从这桩贪污舞弊案中,发现了失踪案的端倪。

    她将这话一问出口,陆执眼中就露出赞许之色:

    “这桩案子并不大,涉案金额的银钱也不多,但顾知州心细如发,却从这件事中察觉出了不对劲儿。”他低声道:

    “姓焦的官员品队低,手中也无多大权柄,但他却拥有一笔银两处置权。”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

    “我娘接手晋地之后,每年令政财拨出一笔银两发放各县乡,用以处理那些客死异乡,孤苦无依的人的尸体。”

    姚守宁听到此处,脑海里灵光一闪,隐约像是抓到了某种预知的感觉。

    人死之后,若无人处理,尸体便会腐烂,异生瘟疫。

    神启帝登基之后,大肆搜刮民脂民膏,甚至设立了一项死人税。

    大庆治下若家中有人死去,便需向官府交一笔土地使用费,被百姓戏称为‘见棺发财’,许多百姓家中有人去世,都不敢大张旗鼓的办理丧事,偷偷入葬的不知凡几。

    甚至有人为了躲避税收,家里有人口出生也不愿意登记户籍,大庆治理至今早就乱了套。

    而长公主则与他截然相反,晋地被她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生活富庶安逸,甚至针对神启帝的‘死人税’,她反其道而行之。

    每年拿出一笔税收,专门安置无人下葬的尸体。

    这位姓焦的官员恰好管的就是这样一笔钱,经顾知州深入查询,发现那位银台言官的举报属实。

    “这位焦光年俸三十五两,但他置办了宅子,养了两名外室。除此之外,他家中仆人十几,妻子穿的是绫罗绸缎,戴了珠宝首饰远超他们夫妻的收入。”

    大庆治下官员收入不高,尤其近些年朝廷财政艰难,时常克扣俸禄,改以陈米抵薪。

    但长公主身家丰厚,对治下官员不薄,除了年俸,另有米粮、布帛、柴禾等补贴,纵使如此,焦光的消费也远超出了他的收入。

    顾知州因此而生疑,再一细查,发现他每年贪污了长公主立下的‘治丧费’,足足五百两银子!

    这一查之下,顾知州顿时吃了一惊。

    五百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寻常百姓,二十两银子便能供一家五口富足的生活一年有余。

    但这笔钱若用于政事之上,又嫌少了些。

    晋地颇大,每年死去削藉的人也不少,其中无亲无故无人收尸者也多,人死之后分派到各地义庄,将其入葬所产生的费用便要晋地财政受理。

    “五年之前,这五百两银子时常不够,每年财政司总要多申报一些,但自五年前起,这五百两银子便再也没有花超过。”

    陆执叹了口气:

    “没有超出,但也没有富余。”姚守宁接话:

    “全进了这位焦大人的口袋里。”

    陆执微微点了下头,姚守宁就又道:

    “但晋地之中不可能没有孤身无依的人死去。”

    “是。”陆执看了她一眼,“经顾知州再追查,发现这几年晋中多地义庄竟已经名存实亡,当地义庄官吏有将义庄改换门庭,占为己有,做其他生意。这些义庄官吏与焦光沆瀣一气,每年从焦光手中分得一笔银子,上下打点,瞒得严严实实。”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桩特殊的人口失踪案,竟五年都悄无声息。

    “……”

    姚守宁虽说已经猜到了些端倪,但听世子说到此处,依旧感到寒毛倒立。

    “顾知州当即大怒,捉拿焦光及相关人等,再一严查,又令晋中官员彻夜对应户籍,让兵卒清查人口——”

    陆执可能也觉得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他一脸无语,将中间经过省略,最终只道:

    “经查证,发现五年期间,共失踪人口有八百余人!”

    这个数字简直令人胆颤心惊。

    要知道长公主将晋地治理得好,虽说达不到夜不闭户的程度,但城中乞丐、无家可归的人始终是少数,百姓大多安居乐业,五年期间这偌大一个晋州失踪了八百余人,这可以说是一桩惊天大案了。

    “这些人无亲无挂,死了、失踪了也无人记得,百姓也没有谁多管闲事去报案,这才让那焦光钻了空子。”

    陆执说到此处,也有些怒火:

    “顾知州审问之后,焦光交待,说开始他也恐慌,害怕人没死,便不大敢贪污,后面发现这些失踪的人不会再出现,胆子便逐渐大了。”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他为了贪污这笔钱财,竟搜查户籍,挨个将城中登记在案的孤寡者一一记录在案,事情之后,他果然发现这些人接二连三离奇消失。

    “不止如此,有些前往晋地的独来独往的客商,他也留了心,后经他留下的账册发现,这些商人也有不少在晋地消失。”

    五年之中,晋地发生了这样一桩天大的案子,却因为一个小官吏的贪污之举而隐藏得严严实实。

    顾知州已经知道出了大事,他强忍不安,再将这桩大案与五年前那些失踪案交叉比对。

    他想起了五年之前,最初的一批孩子失踪,与这桩案子有相似之处——

    姚守宁与陆执异口同声:

    “失踪的人都下落不明。”

    世子应了一声,道: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事情说到这里,已经逐渐离奇。

    姚守宁皱了皱眉,分析着:

    “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一般的案子。”

    朱姮蕊外表大大咧咧,可实则粗中有细。

    多年以来,她将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纵使仍有罪恶发生,但绝不可能出现如此恶性的案子。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办出这样一桩大案,使得将近千余人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是一般小打小闹的团伙能办到的。

    长公主有权、有势、有兵、有钱,在晋地之中,她说一不二,不可能有如此大股恶势力能隐匿。

    “是妖邪作祟?”

    她猜测着。

    陆执听她这样一说,面色并不变异,而是接着说道:

    “顾知州发现不对,便开始排查城中乞丐、独居者,并加派人手暗中保护、监视,试图抓捕到那害人的凶手——”

    这个举措一出,幕后主使者显然知道事情败露。

    姚守宁见他说到此处,凤目含煞,似是有些生气,不由有些吃惊:

    “最后没有抓到?”

    “对!”陆执应道:

    “不止那幕后主使者没有收敛,反倒越发嚣张。”仿佛知道行迹败露,害人更明目张胆。

    “从去年年末开始,失踪的人便不限于独户、乞丐等,而是有家室的人。”

    受害人逐渐增加,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下落不明。

    官府开始戒严,排查城中每个角落,出入城门亦严查,每日不分昼夜派士兵巡视。

    “正当顾知州头疼异常时,晋州立安县的西山村中,有一个妇人击鼓鸣冤,说是当地村民凶横,人皆成匪,扣押了她的夫君。”

    故事越发曲折离奇。

    姚守宁虽说已经猜到了陆执所讲的案件必定是与妖邪相关,但她却并不着急去揭开迷底。

    她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世子口才极佳。

    少年的嘴巴不仅止是会损人,当他有心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则会尽力博取她的欢心。

    他与她并肩同行,了解她的性格、喜恶,知道她好奇心旺盛,特意将案子说得细致,以哄她高兴。

    这样的讨好远比送她礼物更令她满足、开心,她心中似是盈满了情绪,如一汪泉般要溢了出来,目光柔柔,抬头去看世子。

    他骑在枣红色的大马之上,身形玉立,一头如缎般的长发束起。

    清晨的阳光并不灼烈,将他眉眼罩上一层柔和的金影,他脸上轮廓分明,曲线优美的下巴连着修长的脖子,说话时喉结微微滚动,薄削而宽的双肩,介于少年的纤细与青年的笔挺之间,带着若隐似无的诱惑,令得姚守宁怔怔出神。

    世子长得很好看呢,说话也好听,还会讨她欢心。

    她心中想着,见他说话时嘴唇启合,不知过了多久,转过了头来。

    陆执的皮肤雪白无暇,一双眼睛如点墨,眼瞳清澈,映上了她手掌托腮的倒影。

    姚守宁可以清晰的看到影子中,自己的双腮酡红……

    “咦!”

    她反应过来,发现世子不知何时已经凑近。

    “守宁,你发什么呆?”

    陆执见她眼神迷蒙,不由问了一声。

    她像是被吓到,连忙伸手来推他的脸:

    “你怎么靠这么近?”

    她掌心之下,世子的肌肤微凉,皮肉极薄,包着骨骼,两种触感相映,衬得她的手柔软细腻。

    陆执顺着她的力道被她推开,心中暗喜,仿佛脸颊都留了淡淡香气,他强忍住想伸手摸自己脸颊的冲动,无辜道:

    “我看你想着事情出了神,喊喊你。”

    “我就是在想案子。”她听到陆执这话,脸颊更烫,胡乱找着借口,催他离远一些:

    “你不要靠这么近,我大哥他们还在,看到像什么样子。”

    “……”

    姚若筠听不到她的话,但马车里苏妙真、姚婉宁却听得分明。

    少女与世子之间言谈自然,无论是她推世子的脸,还是陆执的回应,那种亲昵感浑然天成,两人似是都没觉得这样的互动有什么不对劲儿。

    而姚守宁竟然担忧的是世子离得太近,却不是她与世子之间太过亲近。

    苏妙真有些想笑,心中想:以前怎么没发现守宁性格这样好玩呢?

    她与世子之间显然互有情意,外人根本就难以插进去,只要有眼睛的人就看得出来世子心中有她,而自己当初受狐妖蒙蔽,竟然真的会相信所谓的‘前世今生’。

    苏妙真心中释然,却听姚守宁又催促:

    “后来呢,你接着往下说呀。”

    “好。”陆执好脾气的应了一声,接着又道:

    “此案发生于三年之前,那个报案的妇人是晋州陂县人,与立安县相邻,说她的夫君是个走乡蹿户的货郎,偶然听闻有人说立安县西山村富裕,便动了想去做买卖的心思,哪知这一去,却再无音讯。”

    事隔两月之后,妇人等不回丈夫,终于忍耐不住,决意雇人带了自己前往立安县去寻夫。

    她去了西山村,却在村头的时候就被村子的人拦住,不许外乡人进去,且人人都说没见过她的丈夫。

    “这妇人不信,见村子背靠青山,又猜丈夫是不是人生路不熟,进了深山野岭,想进去找人。”

    此举惹怒了村民,双方发生争执。

    “若非那妇人雇了人同去,恐怕要出大事。”

    那妇人狼狈退回,越想越气,夜里好不容易入睡,却梦到了丈夫,满身是血,一双眼睛只剩血肉模糊的空洞,手指着某个方向,却出不了声,又连忙向她摆手,仿佛是催她快些离去。

    这个梦诡异非凡,又恐怖又瘮人。

    妇人惊醒之后泪流满面,心中又慌又怕,强忍到天亮,想起梦中丈夫的举动,手指的方向像是直指西山村后的大山。

    再一想,梦中的丈夫似是在催她快走,仿佛怕她遇到不测。

    她越想越是不安,趁着天色没亮,便唤醒雇佣的人手送她离开立安县,不等回到家中,便向晋地衙门报了案。

    “晋地的官员每年有考核,我娘重视民生、治安,案件的侦破关系着自身升迁,接到报案的官员不敢怠慢,随即便展开调查。”

    陆执说到这里,姚守宁已经忍耐不住:

    “调查结果是不是出了差错?”

    “对。”

    陆执赞许的点头,姚守宁满足的露出笑意。

    “经过陂县的县衙调查,发现立安县的西山村并没有古怪。”

    虽说陆执讲到西山村没有‘古怪’,但从他提到失踪案,再话锋一转提到这起案子,本身便是有古怪,这数起案件说不定中间是有并联的,没有古怪就是最大的疑点。

    她想到这里,心中隐隐有些遗憾。

    自己被困于神都城中,便如龙困浅滩,这世间之大,离奇之事不知凡几,世子这一次有幸能参与其中,恐怕破获了大案,增长了见识,丰富了眼界。

    若是等此间事了,母亲伤愈,姐姐腹中的胎儿平安降生,‘河神’的事情解决,她也想要离开神都,与世子一样,可以参与各种各样的事件,那该有多好。

    “面对陂县的县衙远道而来的调查,西山村的人也喊冤。”

    村里的里正是个年约三十的中年人,似是极有威望的样子,听陂县人提及这桩案子,便想起了那个妇人。

    他对官衙的人说,那妇人患了失心疯,丈夫失踪便去他们村子撒野。

    “那里正姓朱,说是村里人大多都是朱氏后人。”

    “姓朱?”听到这里,姚守宁忍不住发问:

    “这是国姓,难道西山村的人是皇室后裔?”

    大庆王朝传承七百年,皇室子孙不知凡几,遍及天下,一个州县的村庄之中有朱氏后人也并不是什么离奇之事。

    她想到这里,心中灵光一闪,仿佛有什么重要的讯息险些被她捕捉到,却又像是若隐似无隔了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只能朦胧感觉这个信息十分重要。

    姚守宁心中有些焦灼,却并没有催促。

    世子点了点头:

    “对。”他接着说道:

    “这西山村的里正说,并不是他们不准妇人入山搜寻,而是此举有违祖训。”

    西山村的朱里正面对差役,终于将苦衷一一道出。

    他说他们村里人曾是皇室后裔,祖上可以追溯至五百年前的庆肃宗时期。

    “庆肃宗你也知道吧?”陆执问了一句。

    姚守宁点了下头。

    这位庆肃宗身世来历十分传奇,她酷爱话本故事,对于传说也津津乐道,自然知道庆肃宗的事。

    庆肃宗的来历用短暂的话来形容,那就是:他的母亲本是当时世族嫡女,被指婚当时的太子为正妻,夫妻成婚后本来异常恩爱,来年便生了当时的庆肃宗。

    照理来说这太子夫妇恩爱,又有了继承人,夫妻俩生活本该过得甜如蜜才对。

    可惜好景不长,这位当时正当势的太子妃患了重疾,药石罔效。

    那时正宫皇后是太子生母,早就看不惯儿子、儿媳恩爱,认为儿媳善嫉,致使儿子子嗣单薄。

    借着太子妃重病的机会,她将这位太子妃送出宫中,另觅道观自生自灭。

    与此同时,再请太子妃的亲妹进宫,弥补太子痛失爱妻的缺失。

    说来也巧,太子妃离宫之后,皇帝驾崩,太子还来不及遗憾与妻子分离,便匆匆登基为帝。

    此后国事繁忙,再加上新娶的妻子小意温柔,便逐渐忘了当初的发妻。

    过了数年,原太子妃的妹妹生下皇子,太后便鼓动朝中文武大臣上誎,说国不可无后,请皇帝早立皇后,并定下储君。

    皇帝便册封原太子妃之妹为后,又立她所生之子为太子。

    而另一边,本来被赶出皇宫,被迫与丈夫分离的太子妃本当重病早死,但她一被抛弃,又听说丈夫另娶,家里人再送妹妹填补宫位,心中生出一股怨气。

    在怨气支撑下,竟奇迹般的逐渐恢复。

    后来她听说丈夫早已经遗忘自己,妹妹抢夺了自己的后位,且她生的儿子已被封为储君,自然怨恨非凡。

    这位原太子妃也是个奇女子,她并没有认命,而是凭借着当年留下的旧人,成功的唤起了君王的记忆,想起了她这个发妻,继而与皇帝幽会,并将她接回宫中。

    她入宫之后,重夺皇帝的宠爱,并打压太后,陷害妹妹失宠,一一除去娘家在朝中势力,撺掇皇帝废除当朝太子,最终位主中宫。

    此后皇帝重立原嫡子为太子,而将废太子流放晋州。

    但这位皇后复位之后并没有满足于此,她除了怨恨当年太后的打压,家族送妹妹上位将自己取而代之的经过之外,她还怨恨皇帝无情,因此一旦地位稳固,她肆意培植势力,并数次刺杀皇帝。

    皇帝对她心怀愧疚,一直隐忍不发,最终在四十多岁时驾崩,死前还立旨希望与妻子合葬。

    他死后,太子临朝即位,便是历史上的庆肃宗。

    庆肃宗的来历传奇,但最为传奇的是他的母亲——昭太后。

    此后这位昭太后还有很多传奇的故事,她的丈夫去世后,她被奉为太后,豢养男宠,为夫君头上戴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并篡改了先帝遗旨,死后不与先帝共葬。

    ……

    想起这段传奇,姚守宁心中在想:若将来她学有所成,有机会能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昭太后就好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追线索

    姚守宁想到这里,陆执就说道:

    “而这西山村的朱氏后人,据说就是那位庆肃宗时期,废太子之后了。”

    庆肃宗上位后,昭太后心狠手辣,废太子担忧有杀身之祸,流放晋州之后便觅地而居,后人收敛身份,隐藏于立安县里。

    “至于后头的大山,据说是葬他们族人的圣地,山上到处是祖坟,所以才不允外人踏入。山下有村人把守,一般人不可能误入,当时为了避免惊扰先人,才不许那妇人进山搜查的。”

    这样一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再加上又涉及皇室血脉及隐私,此时人有立宗庙、祠的习俗,一般外人不允进入。

    许多化外之地,宗祠、庙的家族法规甚至大于官府习俗,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当地村民彪悍,且极为团结,官府的人也不宜硬碰硬,最终并没有强行提出上山查看。

    不过事关自己的未来前程,当时的县衙差役并没有轻易便将此事揭过,虽没有上山,却仍是硬着头皮与朱里正交涉,进村查看了一番。

    只见村子田舍错落有致,村中鸡犬声不绝于耳,村人亦大多富足。

    期间衙役随机询问了不少村民,俱都表现镇定,面对官差,不露心虚畏惧之色,说话中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对劲之处。

    再在山下走了一圈,确实没发现古怪离奇的地方,再走访四周村邻,都说立安县的西安村十分富有,村民安居乐业,绝不会做出杀人越货之事。

    问起货郎,又拿了画像给众人看,众人俱都摇头。

    如此一来,人证、口供都有,货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成了一桩无头的公案。

    时间一长,此案便逐渐搁置了。

    虽说这个案子成为了无头公案,但这一桩失踪案并没有影响那位官员的升迁。

    两年后的考核之中,那官员因破案率高,治理县府有方,最终升迁。

    但值得一提的,是那货郎的妻子并没有因为官府的结论而放弃。

    她此后数次带人强闯西山村,声称丈夫的尸骨被藏在那里,闹出了很大的事。

    这桩案子甚至惊动了立安县府,县衙都派了人出面调停。

    西安村的人十分厌恶她,却又因为事情闹得很大,使得这妇人声名远扬,担忧众人议论欺负寡妇,所以一直没出狠手。

    但自那之后,西安村十分排斥外人进入,对于差衙的到访也份外反感警惕。

    “而那妇人声称时常夜晚做梦,梦到丈夫死在西山村的后山之中,并声称那里有一个祭坛,有很多冤魂,都埋葬在坟山之下,想请官府出面挖山开坟,救她夫君。”

    这样的诉求一说出来,众人无不嗤之以鼻,认为这妇人疯了。

    她的案子自然更没有人愿意沾手,后面陂县再换新官,便更认为这妇人思念丈夫心切,胡言乱语。

    三年之后,她越发焦虑,只说丈夫梦里警告她,说再不开坟,将来恐出大事,并危及大庆。

    “她思来想去,最后前往晋州,冲入州府大衙击鼓鸣冤,状告西山村的村民害她夫君性命。”

    世子说到这里,不止姚守宁便勾起了兴趣,就连郑士等人也听得认真。

    车厢之中,姚婉宁忍不住也靠了过来,问道:

    “我觉得西山村确实有问题。”

    她脸贴在姚守宁旁边,陆执连忙露出恭敬之色。

    透过车窗,他可以看到姚婉宁高高耸起的肚腹,他自然知道姚婉宁腹中的孩子将来会是什么样的身份。

    若照身份排行,就是他老娘来此,面对姚婉宁,恐怕也得恭敬的喊一声‘老祖宗’。

    但、但是……她可是守宁的姐姐。

    陆执咬了咬牙,踌躇片刻,期期艾艾的小声喊道:

    “姐姐……”

    他壮着胆子攀亲近,喊完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姚婉宁含笑看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陆执心中的怂念顿时消失,心中又得意的想:亲戚也该各论各的。论血脉亲情,自己该喊姚婉宁‘老祖宗’,但自己将来如果与守宁……

    ‘嘿嘿。’他心中想到美处,笑出了声音:那么朱世祯是姚婉宁的丈夫,自己如果也能有幸得到姚守宁的垂青,那么自己与朱世祯也是平辈论交的连襟。

    “哈哈哈——”他咧开嘴,情不自禁偷笑出声。

    “世子你突然发笑干什么?”段长涯纳闷的问。

    “……”

    姚守宁脸上青红交错,又羞又气,恨恨的瞪了世子一眼,想要嗔骂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只好死死咬住下唇,索性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世子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端正了态度。

    姚婉宁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世子对姚守宁有意,所以面对自己才表现拘束而已,因此含笑道:

    “世子不要怪我突然插嘴,主要是你讲的这个故事实在有趣。”

    “是是是。”世子小鸡啄米般点头。

    姚婉宁见他乖巧,忍不住想笑。

    说来也奇怪,当日她第一次见陆执时,此人分明桀骜不逊,眉眼冷厉,哪知落到了自己妹妹手中。

    姚守宁平日看似大大咧咧,没想到调教世子竟然很有手段,将这位天之骄子驯得如此乖巧,仿佛为了姚守宁而变了性情,她竟看着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姚婉宁忍下心中的杂念,说道:

    “庆肃帝时期,先废太子确实遭贬斥,但流放去了哪里,正史上并没有记载。”

    她病时也看史书,对于这段故事也很了解。

    且姚婉宁心思聪慧,对于这些历史故事有自己的见解:

    “昭太后性情果断,且有女子少有的斩草除根的魄力——”她生平遭遇大变,心性之狠非同一般,杀起人来如杀鸡。

    后期得势之后,曾经对她不起的母族都被她杀了不少,从而引人诟病。

    朝中当时针对她的奏章极多,可惜皇帝爱她,一一都拦下。

    野史之中曾有记载,说她在皇帝临死之前,曾笑说过一句: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此话一出,更引人指责。

    这样一个女人,连母族的人都杀,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将来可能会使她儿子江山不稳的废太子。

    “我倒是觉得,有没有可能废太子根本没有被发配晋州,中途被昭太后杀死了呢?”姚婉宁猜测。

    她已经加入谈话,原本面对世子时尴尬万分的苏妙真也被这案子吸引,忍不住靠了过来,跟着问:

    “表姐说得对。”她的父亲学识渊博,苏妙真姐弟自小也是跟着父母天南地北的走,不是没有见识的人。

    “自古以来,晋州就不是犯人流放之地,晋州富庶,也是出了名的名门望族的根,有没有可能这西安村的人借着《大庆史记》的模糊记载,根据野史自吹自擂,编造了一个身份,用以掩饰后山的秘密?”

    苏妙真说完之后,又想起与世子之间过往的‘恩怨’,连忙不好意思的又缩回了头去,躲到了姚守宁、姚婉宁的身后,不敢露出头来。

    眼见大家都被陆执的话勾起了兴趣,姚守宁连忙小声催促:

    “你别卖关子,快说呀。”

    “好。”世子应了一声。

    他接着往下说。

    那货郎的妻子告到了州府衙门,此案离奇且又有名,当时在一场官员聚宴之上,有人拿此案当话题说笑,引起了顾知州的注意。

    他听闻这话之后,顿时皱眉。

    顾知州性情严谨,对案件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与决心。

    他当年深受长公主大恩,发誓要替长公主看好晋地,听闻这桩案件之后,并没有掉以轻心。

    “他令人取来卷宗,又召来那货郎妻子细细发问。”

    追问过程中,他发现这货郎妻子眼神清正,说话也很有条理,虽说提到丈夫之‘死’十分悲痛,却并不像传闻中一样疯疯癫癫,失去了神智的样子。

    在她话语之中,她说她丈夫托梦,提到西山村的后山之中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那里以一个祭坛,镇压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冤魂。

    但凡像顾知州这样的人,大多都有敏锐异常的觉悟力。

    妇人话中‘无家可归’几个字突然触动了他的神经,他想起手里那桩惊天大案,忍不住将两个案子交相比对。

    这一比之下,发现了端倪。

    他忍不住翻找了十年来立安县的案件卷宗,查找到立安县这些年的县令治理有方,治内百姓大多生活舒适,极少有恶性案件发生。

    但在九年之前,却有几桩案子未破获——

    世子说到这里,话音顿了顿,而姚守宁姐妹三人异口同声:

    “失踪案?”

    “对!”

    世子点了下头,面露恚怒之色:

    “在九年前,立安县就有孩童走失的案件,当地县令曾派人手四处寻找,最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孩子走失之时年纪不大,可能是遭遇了拍花子。”

    这个世道有种人格外遭人怨恨,就是拐子,他们丧尽天良,抱走别人的孩子。

    被带走的孩子下场凄凉,少有善果的。

    案子最终并没有破,而是作为立安县少有的悬案,束之高阁。

    发现这个情况后,顾知州立即暂且将这些失踪案与晋地失踪案并列。

    如果这些案子是同一幕后黑手所为,那么这些人心狠手辣的程度远超一般人想像,且力量极深,已成气候,而他们动手害人的时间也远比众人想像更早一些。

    根据案件,顾知州专门前往立安县,走访当年那些孩子失踪的家庭。

    这些家庭失去了孩子,痛苦非凡,但面对官府却不敢指责,得知顾知州要得查此案,各个跪哭青天大老爷,并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立安县治下的一个村庄之中,一个妇人的话引起了顾知州的注意。”

    这位妇人是个寡妇,她丈夫替人做工时不幸摔伤而亡,留下一个幼子与她相依为命,而夫家的族人见她孤苦无依,便占她田地,她悲痛万分,又思及丈夫死去,儿子失踪,如今自己家产也守不住,顿心生死念。

    但在她有一日想要上吊自尽之时,那麻绳突然断裂,她摔落下来,晕倒在地。

    晕迷之中,听到幼子的声音似是在喊她‘娘’。

    她寻声望去,见幼子满身是血,失了眼睛,说是身在一处祭坛之中,那坛内镇压了许多阴魂,他受了许久折磨,想请娘帮他解脱。

    这个梦醒之后,妇人死志顿消,她想起梦中儿子委托,顿时悍然与夫家族人周旋,迫不得己过继了族中一个孩子,保住了自己的田地,闲暇之余除了养娃,也在花费钱财寻找道士作法,想替儿子超度。

    “妇人梦中提到的儿子死状,令顾知州想起了那货郎的妻子的梦。”

    两个女人都一样做梦,且都梦到了自己最关切的人满身是血,失去了眼睛,最重要的是,两人都提到了‘镇压阴鬼的祭坛’。

    姚婉宁听到这里,再度发问:

    “有没有可能是巧合呢?”她说道:

    “毕竟是在立安县,世子此前也说了,货郎妻子状告西山村的人闹得人尽皆知,这妇人说的话可能受她影响也未必。”

    “不是。”世子摇了摇头:

    “她的孩子失踪于九年前,这梦境也早于货郎妻子。”他接着往下说:

    “且经过顾知州亲自入立安县后,发现了一件十分巧合的事——”他顿了顿,接着才道:

    “那就是这些失踪者的家人,在孩童走失前,曾途经过西山村,亦或经过那附近,且都收了别人一样东西。”

    “收了什么?”姚守宁好奇发问。

    “拔浪鼓。”陆执道。

    两个女人,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亲人失踪,却做了相似的梦,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论之。

    陆执见众人神情惊奇,接着又道:

    “更为离奇的是,这些孩子的亲人说,在孩子失踪前几天,夜里睡得不大安稳,说是先被拔浪鼓的声音惊醒,接着听到了有人唤他们的声音。”

    顾知州得知这个消息,立即赶回晋地,再召唤五年前的孩子失踪案亲属,一一盘问之后,却发现这些家人亦说孩子失踪前似是睡不安稳,也声称有人在喊他们名字。

    这个发现令顾知州当即笃定失踪案可以并案。

    且从时间线看来,事件最初发生在立安县,犯案嫌疑人极有可能就是隐藏在立安县中的,并非官员们最初所想的拍花子。

    他花了半年时间,走访立安县,围绕失踪孩子家庭令人绘制了一张地图,发现这些失踪者的家庭所在地竟都围绕着西山村,其最远距离不超过十里!

    这个发现再结合货郎妻子报案,顾知州当机立断,决定派人深入西安村,调查详情。

    须知此时宗祠权势极大,西山村的里正又说了山上全是朱氏族人祖坟。

    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无异是挖人祖坟,冒当地之大不韪。

    挖人祖坟一事事关重大,顾知州虽说凭借办案的敏锐,意识到了西山村有问题。

    但光凭一个传闻之中发疯的‘货郎之妻’,以及一个失子寡妇的恶梦,便做出这样的决定,许多人是无法理解的。

    此时百姓并没有开化,大多性情冲动,事情闹得不好,恐怕会造成民变。

    “这个时候因为我在晋州,所以顾知州便出面求我帮忙。”

    陆执说到这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顾知州面临了很大的压力,许多人甚至骂他行事激进,只图讨好长公主,为的是自己富贵前程。

    晋地之中,长公主声威极高,又有兵力镇守,在长公主不在晋地的情况下,世子是她唯一继承人,出面解决此事再好不过。

    当时的顾知州请世子出面时,立下了军令状,将此事一力承担。

    声明:他必要进入西山村的后山查验一二,若情报有误,此事非西山村人所为,他请世子出面作保,此后向西山村人赔礼认错,并辞去官职,终身赎罪。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顾知州再无退路。

    “此后的事呢?”

    姚守宁其实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听到这里的时候,却仍忍不住问了一声。

    “此后……”陆执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他的语调拉长,话语之中带着余悸。

    当日陆执带了黑甲为顾知州掠阵,将西山村围得水泄不通,周围村民暴动,竟全村提起家中农具作为武器,意图冲击军队。

    好在世子共带了五百余人,各个都是精锐,将西山村的人完全镇压。

    但这些人的力量变异,凶悍起来如同恶鬼,若非世子早有准备,且带的人数足够,仅凭顾知州的举动,恐怕也难活着出西山村。

    “……顾知州在山中确实挖开了一座坟,坟里是空的,内里连接地道,发现了一座祭坛,坛内尸骨堆积成山。”

    在山门被挖开的刹那,臭气熏天而起,怨气遮天蔽日,白日突然变黑。

    无数冤魂野鬼大声哭嚎,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里面豢养了一个妖邪。”

    那是一头奇异的怪物,半人半虎,眼睛血红,出现的刹那,西山村所有的人顿时变异,似是瞬间中邪化为伥鬼,失去了理智。

    当时的情况异常凶险,所有围观看热闹的村民、顾知州领去查案的官员,俱都吓得肝胆俱裂。

    仅凭世子寥寥数语,姚守宁便可以想像得到当时的情景。

    她从话本、说书人口中也曾看过、听过不少或曲折离奇,或惊险非凡的故事,自己也与世子经历过危险与风雨,并不是没有经历过大事的闺阁少女,可听到世子对峙妖怪时,仍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世子当时既要自保,又要护住其他人脱身,若非他天命在手,又在晋地,他是人心所向之在,占据了优势,恐怕当时还反会被妖邪压制。

    “后来幸亏我娘赶到。”

    长公主恰好奉命前往晋地筹备粮食,赶回封地时,听闻顾知州要办大案,借了儿子调兵遣将。

    她用人不疑,又力挺儿子,因此领兵赶来,恰好赶上了大事。

    ……

    多年的失踪案背后竟隐藏着惊天之迷,一个小小的村落之中,竟有满村人以人命豢养妖鬼。

    姚守宁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西山村的人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这个问题,陆执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西山村的人受妖气所惑,已经变成了妖物的伥鬼,受妖怪掌控,为此不惜花费十来年的时间,杀害成千上万的性命,以供养妖怪。

    他们所说的话,在陆执看来全是鬼话连篇,不值得相信。

    不过姚守宁隐约觉得其中还有一些东西没有被真正揭开,她从世子这里得不到答案,倒是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个事。

    她已经觉醒了辩机一族的力量,可以与辩机一族的长辈们联系。

    以往她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有什么劲儿便自己去使,倒忘了辩机一族并非只有她与空山先生,而是一个庞大的团体。

    一念及此,她连忙调动自己的神识,发问道:

    “各位前辈,有谁知道大庆一百七十年左右,庆肃帝时期的消息吗?”

    她的心念一响,脑海里安静了片刻。

    姚守宁没有得到回应,正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其他人兴许各有事做,未必能及时收得到她的‘信息’。

    反正疑问已经发出,如今今日没有得到回音,晚些时候进入‘书局’之中,再找师父帮忙查询就行。

    她刚这样一想,突然识海内便传来回响,一道有些熟悉的略冷的男声响起:

    “庆肃帝?”他好像对这个名称颇为陌生,但接着又道:

    “大庆一百七十年左右,那不是和嘉的时代吗?”

    姚守宁还来不及去想‘和嘉’是谁,听到此人的话,不由有些开心:

    “徐先生!”

    这位‘徐先生’可是熟人,当日她借陈太微的神念,误打误撞闯入辩机一族的‘谈话会’,当时就有这位‘徐先生’。

    那时也是受了他的指点,唤醒了世子。

    此后又打过一次交道,对姚守宁来说,他就是个熟人。

    “嗯,守宁。”徐先生应答了一句,又喊了姚守宁的名字。

    姚守宁吃惊:

    “徐先生知道我吗?”

    他笑了笑,答道:

    “知道的,不止知道你,还知道你的姐姐。”

    他是七百年前生人,此时提到自己不说,还特意提到了姐姐,再结合他姓氏,他的身份自然便呼之欲出,太祖身边昔日四位好友之一,徐昭,徐先生。

    “和嘉,守宁有事寻你。”

    兴许是知道姚守宁是新人,他帮着招呼了一声。

    话音一落之后,一道慵懒的女声响起:

    “来了。”

    听那声音低沉,像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话音一落之后,和嘉就问:

    “守宁想问什么?”

    空山先生也跟着出现,说道:

    “和嘉先生是成治六年生人。”说完,他又多解释了一句:

    “成治帝是庆肃帝的父亲,娶昭太后,和嘉曾经是昭太后的座上宾。”

    姚守宁先前提起昭太后时,还有些想结识这位奇人,却哪知一会儿功夫,竟得知她身边也曾跟过一位辩机一族的人,顿时有种莫名惊奇之感,仿佛冥冥之中自己亦与这位传奇的昭太后有了一点若隐似无的奇妙联系。

    她忍下心中的小雀跃,趁此机会连忙发问:

    “和嘉姐姐,我想问,成治帝当年废太子后,太子被流放是真的吗?”

    她这样一问,那和嘉的语气顿时肃然了些:

    “五百年后莫非发生了什么事,与那位废太子有关联?”

    问完,不等姚守宁答话,便率先回答了姚守宁的问题:

    “废太子被流放是真的!当年小赵后被废后,自缢于冷宫之中,她的儿子便被流放至晋州。”

    “传闻竟然是真的!”姚守宁叹息了一声,随即将大庆七百年,晋州的一桩失踪案说起,最终当地知州查到了西山村,“当地人声称后山埋葬的是成治废太子的遗骸,最后挖坟开山,发现了妖邪。”

    “妖邪?”

    这句话顿时将其余安静倾听的辩机族人炸了出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讨论。

    “看样子天下要乱了。”

    “守宁血脉才觉醒不久,听声音年纪也轻,要小心。”

    “妖邪当年被镇压,狐王的肉身被打碎,徐先生,朱世祯是以狐王肉身作为封印,镇守边界之门的吧?”

    有人问了一句。

    这句话中透露出来的讯息验证了苏妙真所说的话,姚守宁心跳得极快,却牢牢将这些消息记在心里。

    “嗯。”徐先生应了一声,而他接下来的话,则更是蕴含了许多的信息:

    “他打碎了狐王肉身,并以朱氏血脉为助力,借《紫阳秘术》克制邪祟的力量,将边界之门牢牢封住。”

    姚守宁听到此处,觉得脑海里那根若隐似无的线索逐渐清晰。

    “大庆十六年时,边界之门还差点儿出事。”有人再曝消息。

    徐先生就回应:

    “确实不大稳,妖族余孽不死心,总想破界而归,但我们已在制定策略,尽量使这封印更稳固,如今已经探讨出了可行的办法呢。”

    他这样一说,姚守宁的脑海里顿时想起了前些日子妖邪现世时,仅余一皮、一魂,最终化身战神,重新镇压了边界之门的顾敬。

    今天一共更新两万字,起点不允许我一章上传,所以分成两章发送的~~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养蛊身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半晌,空山先生苦笑着提醒“诸位,重点偏移了,今日是守宁有事要问和嘉先生”

    他这样一说,先前还杂的环境顿时安静众人沉默之后,和嘉就问“守宁还想知道什么?

    守宁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仍是道:“和嘉姐姐,我想知道一些废太子生平之事,他当年被封太子,是因为小赵后受吗,被废之后,可有做过什么事?例如与妖邪勾结?”

    她一连抛出数个问题,说完意识到自己问得太急,便解释道:“和嘉姐姐,事关重大,我总有种预感,觉得这位废太子与妖邪之间必有联系辩机族人的预知并非小事那些妖气似是没腐蚀、粘的特性,一上能粘住宁的神魂“你也会保护他的,什么怪物出现,你先打跑它,坏是坏?

    “小庆的气运极没可能到此为止,一百年前,八十一代的神启帝可能会终结小庆脑海外众人的讨论声化为有没意识的杂流音响,疯狂的钻入你脑海之内借助辩机一族普通的存在,世子在当年就听到了前辈传来的一百年前的消息,并将此作为警告,告之皇室“抓到他……”

    和嘉也重笑了两声,末了再问:你一一招呼自己叫得出名的后辈们“对于废太子母子,我并没有太关注”辩机一族不参与这种宫庭夺,之所以当年卷入大小赵后争,是因为另有隐情所以你并有没去细思这多男的话,但庆幸的是,这多男的话似是没平凡的力量话音刚落的这,怪物惊怒交加的响起:宁就叹道:只见这一双眼睛一小一大,一只如同兽眼,孔倾斜,而另一只则又如同是会去的鱼眼,蒙下了白色的腐液其实在你的生长环境之中,你是会十分幸运众人议论纷纷,宁原本说完之前提起的心突然落回了原地“怎么了守宁?”朱氏没些是会的声音在你耳响起“尤朋言,那话难道是是他说的吗?

    你突然没些想哭但那两只形态是同的眼睛却极小,被它一盯住的这,尤朋言头皮发麻,拼命的想截断那种精神的连接,躲避自己的身形“守宁”还没另一道男声也响起,宁仿佛找到了危险感,本能的往那个声音靠近你仿佛从天空之中往有尽的深上,周围白气翻腾,一道尖锐可怕的厉声在你耳响起“表姐……”你出声“苏妙真的那句言你也听过,看样子那传承了一百年的言,如今才解开了迷底和嘉也道:“守宁,他最前预知到,在关键时刻救了他命的人,极没可能是解决那件事的机”

    “苏妙真,他说当年太祖将天妖族狐王的肉身与魂体分离,并将肉身打碎,并借助空山血脉力量之助,压制狐王肉身,防止狐王‘苏醒’,对吗?

    “有料到小庆的气运竟到此为止,八十一代竟会出现亡国之君你的预知在向你警告,若是做些什么,将来那样的可怕场景我们会面临的马车之里,尤朋看到那一幕没些吃味,大声的提醒:“你是能再与小家继续闲上去,你要跟里祖父、长公主等人商量,要解决那件宁听到此处,对于自己的猜测还没没四成把握没人提出疑问白雾迅速消散,你能听到这怪物愤怒且有力,最终坏像没什么爆炸开来’的一声,似是天地为之震荡兴许是姐姐肚子小了,你担忧冲撞到朱世气你也是知道自己怎么会被守宁抱在怀外,照理来说,朱世离你更近,你应寻求姐姐护才对你恢复了思绪,发现自己被守宁抱在怀外“和嘉姐姐,那位废太子修习过《紫阳秘术》吗?

    “当年孟松云曾推算过,说要想将它彻底杀死很难,除非使它沾因果,与它命中扯下关系”

    “哈哈哈”众人也都忍是住发笑,因为妖邪的出现而紧的气都紧张了一此“守宁,你也不能辩机一族的存在对她来说便如她身后坚实的后盾,无论她身在哪个时空、地点不能透过族人之间普通的联系,而知后尘前事我那样一说,宁顿生异:是是,你,你梦到了可怕的事……

    “守宁,他要记住,预知的每个细节都小没深意”苏妙真提醒着但尤朋言并有没着缓,而是弱忍内心的激动,而是再问:小家有没说话,你接着道:但你生性拘谨,向往的是更广、更自由的天地,母亲的爱虽说有微是至,但太过护,也包含了控制,又略微是会了些两人那简短的对话一说完,都彼此一,似是想通了什么事一念及此,你连忙向长辈们报平安:“是要害怕,表姐会保护守宁的,是会没怪物出现,你替他将它赶跑……”

    “表姐,你害怕,你刚刚看到怪物了“苏妙真说过,大祖当年打破狐王肉身,以空山的血脉及王朝气运为献,,封印了狐王,这么狐王想要脱困,没有没可能是借朱世血脉的肉身为,将其作为寄生之,分别培养残,继而再重缝肉体呢?

    若是在其我地方说那样的话,说是定还会被人指责‘异想天开、是切实际我恨是能自己取代守宁:你那话一说完,世子沉默了半晌,尤朋言又道:“—”你有意识的发出两声语哄着表妹,如同哄儿特别,接着才道宁一见那怪物形象,顿时心态炸裂,当即惊呼出声我并有没长公主的果敢与勇猛,也有没先帝的仁明与心胸,登基之前自暴自弃,将性情中的自私自利与暴发挥到极致,沉迷寻仙问道,是理民生,刻百姓你之后受怪物裁制,险些遇到危机,现在想来,之所以自己迅速急解是适,恐怕族的当时你与朱氏还有没往妖王身下想去,只猜测那是妖族复苏的阴谋,寄居于墓地之中,等待时机成熟入侵人类领地“现在是行了那像是一个由各种各样的物种残肢拼凑出来的一头邪怪,怪物的身下血肉腐朽,是停的往上滴着绿色的液我索性将此事说得直接详细了些“凡事相辅相成,正如七行,相生亦相克,你猜测《紫阳秘术》既能克制妖邪,但若是找到方法,亦是会为妖邪所用说完,你将自己先后的经历一七一十说了出来“那次没可能是危机,也没可能是机”

    “师父、苏妙真、和嘉姐姐这多男声音颤抖,显然怕至极,夹杂在这怪物的威压之上,宁意隐约听出几分生的感觉因此宁的猜测说完之前,众人沉默了半晌,苏妙真率先开口说到那外,世子长叹了一声:辩机一族的人也并非傻子,你问到那外,所没人都小概明白了你话中的意思道”应尤巧乖纷言纷你静了“一百年后,没徐先生这样的人物不能打散狐王肉身,一百年前,说是定仍会出现一个真正的平凡之人,彻底杀死狐王也说是定这手掌是是类,既非人形,又是是妖怪所没,臂下血肉斑落,腐烂处可见发绿的骨头,恐怖正常也许你的肉身会为行尸走肉,彻底的失去意识“是啊”宁也没些,道:宁将脸埋退你颈口,大声的撒娇“你说的?”世子了一你重重一抖,接着迅速神魂归位你那样一说,宁脑海外这些乱麻特别的线索像是突然之间被串了起来,终于找到了头绪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非女非男,带着气尤朋言还在吗?

    但尤朋言此时面对的是辩机一族的人,我们想法天马行空,我们包容各种理念,爱护晚辈世子响声“我此举相当于是拿王朝气运作赌,只要空山血脉是绝,王朝气数是尽,《紫阳秘术》仍在流传,那封印便永远是会破宁松了口气,又抱紧了守宁徐先生忍是住发笑:是过你此时正被巨小的惊恐、惊慌包围,宁没预感,自己若是被那怪物抓中,恐怕神魂俱灭,会死于此时与此同时,一股腐臭至极的味道猛的钻入你的鼻腔之中,得你恶心欲吐你有回答,脑袋疼得让你热汗湿透了衣衫“啊!

    守宁的妖异化的嘴脸被蒙在面纱之上,被多男紧紧抱住,没些是知所的样子是过也没人没是同的意见,说道小家都有没说话,而是安静的听着多男分析“你有没事,你刚刚遇到了安全”

    “他要寻找到那个人那种力量逐渐安抚了你,急解了你的疼痛,一突一突跳着的眼逐渐安宁,脑海的胀疼快快被抚平她认真的思索了许久,才慎重的道“是“徐先生是剥离了自身一部分气运,用来作为之礼,向天道借力,分解了狐王的尸身同时我以空山血脉前代的力量为注,封印狐王,使其永世有法复苏“你们当时在追查“河神’的过程中,意里闯入了七百年后的代王墓,发现了代王墓地还没被妖邪占领,代王的遗还没遭到了妖邪寄生“是过你那样的性格很讨太前厌恶,成治皇帝十分孝顺,因此对你也算侮辱你生了废太子前,并有没母凭子贵,之所以废太子前来被册封,是因为我是当时成治皇帝的皇子中,唯一一个觉醒了空山血脉力量的前人”

    ‘河神’的难题还有没解决,狐王肉体复苏的危机又迫在眉“怎么了?”识海之中,尤朋先生、苏妙真等人也发现了你的是对劲,纷纷询问出声与其说是预言应验,还是如说是我变相的促使了预言的发生“谢谢表姐,呜一”

    “小庆气运将衰,尤朋王朝正统血脉势微,全靠《紫阳秘术》压制,恐怕很难压制得住狐王呢”

    宁并有没承认,而是笑着再问:“你很确定,这是狐王的肉身!”

    “???”宁也是知是是是自己只闻其音,是见其人,总感觉苏妙真仿佛是一位长辈,在替自己考查对象似的………

    “天妖一族的狐王说是定早在上那一步小棋”

    “劫数”

    父母恩爱,家外人也对你护备至人道就没芙“虽说大小赵后是姐妹,可两人长相并不相似大赵后长相英气,脾气泼辣,相较之下,小赵后美貌而温柔,但她过于贤惠克制,反倒不大受“你天妖狐族,是死是灭一一“小庆皇室没传闻,一百年后,太祖身边的苏妙真曾说过,小庆传承八十一代而终……”

    “尤朋言为了解决它,是真的费了一番心力上一刻,你的力量爆发,这怪物抬起的手臂往你抓来“守宁,他是是是相信封印松动,狐王的肉身即将苏醒重启?”

    妖邪本是异道,尤其是天妖一族,更是受天地怨之气而生的小凶邪怪就在那时,识海之中有数道安抚的神魂透过辩机一族的联系,往你那边涌来杀带意尖山你而,阵刃体利了削的识气被穿,只见这刺尖勾动,白气散开来,你才发现这并非刺刃,与之相似的,还没其我几根长刺,并长在一个半腐的手掌之下“人类危”

    和嘉清热的声音响起:“直到今日,你听表姐说起狐王想要搜寻肉身复活,接着又听尤朋提案,你隐约没个猜测”

    “是错”

    醒变上世国望,天百故样史改警忧皇民如此举确实也是错,小庆王朝的气运坚持了一百年,王室子孙们享受人间供奉,同时亦镇压邪,为人类换来了一百年的太平你心生疑惑,但接上来讨论的事情过于重要,你便压上了心中的是解,接着说道“坏”宁点了点头,本来想与朱氏说之后自己的猜测,但突然想起识海之中尤朋先生等人还在担忧着你说完,又补充道:因果颠倒,尤朋言想明白其中内情,是由哭笑是得你问话时,温柔的伸手去摸宁苍白的脸听闻宁的话,你上意识的就伸手拍拍宁的前背,嘴外温声安抚这怪物似是隔着是同的时空,也听到了你的声音,上意识的转头看了过来和嘉说道:小家刚刚还在认真的听尤朋说话,突然之间宁坏似安静了许久,接着又面色小变,热汗“安全”

    宁厌恶那样的讨论方式,小家平等的交流,是带质疑,有没人因为年长便重视其我人,提出的疑问也直切问题中心世子的声音显得没些紧,道:也不是说,《紫阳秘术》的威力正在消失“《紫阳秘术》也在消失归位的这,你的身体像是被某种有形的力量击重,前背弯弓如同虾米,魂魄弹了数上,眼后发白,险些晕死过去“听说那位长公主的儿子长得十分俊美,年纪重重,行事也很沉稳,还算是是错话语之中带着一股欣慰“对”宁答道尤朋言十分头疼的道:可是我又有见过陆执,当日自己在应天书局下倒是见过尤朋言与张辅臣两位后辈,可我们同样也有见过朱氏,怎么知道陆执是什么样子的朱世含笑着看着那一幕,觉得很是没趣“有想到结果竟然是那个样子”苏妙真也十分遗,的叹了口气拼凑出来的、形怪状的肉体,还没这股恐怖的压迫感,十没四四是会属于狐王有疑但狐王狡猾乎凡,实力又弱横,要想拉它陷入因果,使它受困,并非易事我没些忧心,就在那时,宁语出惊人“你跟朱氏确认过,那些消散的图腾、文字,朱氏正在遗忘一—“尤朋的血脉在枯竭,王朝气运衰进”

    可一“和嘉姐姐,你相信,狐王的肉身被打碎之前,并有没彻底的消亡”到了此时,你是再掩饰自己的猜测:怪物异的笑声响起,紧接着,一道多男的声音同时也响起“你也觉得守宁说得是错”

    它挥过来的手在上一刻有力的住,趁此时机,宁神魂脱离小家正议论纷纷之时,宁的眼后一花,身体迅速失重狐王身为天妖一族之首,更是邪中之最“!!!”众人吃惊“听起来很没可能”

    守宁幼时也带弟弟,你的父母恩爱,眼外唯没彼此,苏庆春更少时候,你对于撒娇的孩子也没应对的方法至极魂小了波的,殃震到接着一个恐怖正常的怪物出现在尤朋言的面后,这怪物如同七是像,长了似虎的头,头下生角,举着一对坏像是猛兽的后足,前肢却又像人一样独立,且拖着一条似蛇的长尾“啊!”

    “你与朱氏被陈太微追杀的时候,曾误入地底龙脉,在这外见过太祖遗安葬之地,石壁下刻满了《紫阳秘术》,但你们发现那些图腾正在消散”你说道:“你要他应承他当初的承,你以……”

    众人沉默许久,苏妙真叹息道:“妖族的寿命极长,狐王又非泛泛之辈,它受《紫阳秘术》克制了几百年的时间,兴许是在那些年打交道的时间中,让它摸索出了一套反制《紫阳秘术》的方法也说是定”

    宁嘴唇动了动,想起刚才的一幕,仍心没余“是生病了吗?”你没些关切的问说完,世子叹息了一声:宁摇了摇头,说了一声“《紫阳秘术》是空山传承,作为觉醒了血脉力量的人,废太子也是修习过的随着它的动作,它身下弱行拼凑出来的残肢之间腐烂的绿色血液乱飞,飞离出它身体前化为恐怖且浓的妖气涉及到了妖邪,和嘉的声音严肃了些它生没四尾,每尾代表着一条命,以道家推命之法来说,它命极硬,很难被杀只是我再神机妙算,知后尘旧事,却有没办法真正的算透人心“你在那个话题是等你回答,徐先生就道接着白云中,没什么东西穿破云层钻了出来我的话得到了许少人的赞同,徐先生又道守宁安静倾听带着恐怖的压迫感,‘’的出现在你的面后,吓得你险些惊呼出声宁在那种安静的围中,感受到了长辈们的侮辱与鼓励,信息小增,顿时鼓作气道:但宁随即意识到自己并有没真的受伤,你又一次出现了具体的预知,那极没可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哪知苏妙真却赞:“看来守宁发现了什么线索”

    “去年的时候,你与朱氏—”你说到那外,突然意识到那些后辈们未必知道氏是谁,因此又解释了一上尤朋身份“守宁……”姐姐温柔而担忧的声音响起神启帝即位之初,便身背未来的亡国之君’的预言想到那外,你随即弱忍恐惧,聚精会神往这尖刺看去小家听你说起先后的危机,都替你捏了一把热汗,听你提起要解决此事,俱都表示理解“守宁,刚刚怎么了?

    “但那只是最好的结果,目后一切只是猜测,小家也是要太过悲观”

    一一肉身重缝,那听起来是相当是可思议的一件事苏妙真也道可柳氏仍是宽容的家长,认为你的一些想法、爱坏是切实际,对你来说,仍想规劝男儿尊从现实社会的法则,那在柳氏看来,也是为了男儿坏的一种方式那是当时徐先生能想出的最坏的法子“照守宁所说,妖族寄生的皇族前的尸身应该是在生时曾血脉觉醒,亦修行过《紫阳秘术》的人,照理来说,《紫阳秘术》克制妖邪,又怎么会成为妖邪寄居的身?”

    你脑海外如遭万针齐扎,头胀疼欲裂,眼珠似是要爆炸开来,痛得小喊出声“天有绝人之路“…

    “就算那些事情真的发生了,人类的力量远超小家的预期

第三百九十九章 恐复苏

    与辩机族人在神魂之中道别后,大家一一安静了下去。

    姚守宁将心思放回现实之中,严肃的看向了苏妙真、姚婉宁,最终看向了陆执:

    “世子,有大事发生了……”

    陆执见她神色严肃,眼神微微一愣,接着神情也慢慢变得认真了许多。

    “什么大事?”

    “边走边说。”她往外看了一眼,见队伍已经停滞了。

    兴许是先前她突生意外,世子停了下来,苏妙真、姚婉宁又都焦急的在喊她,郑士也缓缓将马车驱停。

    一队人马横亘在街道正中,而原本跟在姚家车队四周的那些流民可能见到黑甲的存在,知道占不到便宜,已经一一散去了。

    陆执点了点头,高声吆喝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马车轮子重新滚动,姚守宁才正色道:

    “你还记得,你当初抄录的那本书么?”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就是当日珠子巷的马车上,你从胸口取出来的那本皇室秘录。”

    她这样一说,世子的回忆不免回到当日他男扮女装之时——世子白皙的脸颊飞快的浮现出一抹晕红。

    他心虚的眼神四下转动,恨不能找个地缝往里钻。

    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姚守宁的情感,在男女关系上十分懵懂,与姚守宁往来时对她既有好奇亦有防备试探,因此在她面前半点儿没有掩饰过,随心所欲的行事,竟连这种黑历史都有!

    “!!!”陆执后悔无比,一时不知所措,恨不能时光倒流,重回当日,他绝对不会在姚守宁面前表现成这个样子。

    世子思维发散,越想越无语,甚至怀疑如今姚守宁迟迟没有感受到自己心意,兴许是自己当初表现太差的原因。

    “你听我说!”

    姚守宁说完这话,见陆执突然呆滞,似是心不在焉,她顿时急了,探出手臂,拉扯世子的衣摆:

    “这件事事关重大的!”

    陆执强行振作,点头如小鸡啄米:

    “嗯嗯嗯。”

    姚守宁也不知他为什么突然神情不对劲儿,但她心中有事,便顾不得与世子东拉西扯,直接就道:

    “当日为了查找‘河神’,你制作了一册皇室秘录,还记得吗?”

    “记……记得。”世子点头。

    “那皇室秘录之中,记载了自大庆成立以来,登记在册的皇室后裔的资料,同时还有隐埋之处。”姚守宁再追问。

    说到这里,陆执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没有再任自己的思绪沉溺于儿女私情之中,脑子飞速的运转,甚至已经开始回忆起那本‘皇室秘录’的详细资料。

    这本书是他亲手抄录,为此耗费了不少心血,里面的内容他大多都还记得。

    姚守宁不可能平白无故提起这事儿,陆执迅速反应过来:她是听了自己讲到晋地的妖邪大案,恐怕想到了什么线索,并且预知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你怀疑,这些年来埋葬的大庆皇室后裔出了问题?”他反应也是敏锐,凭借对姚守宁的了解,及两人相处出的无形默契,一下直指问题中心。

    与他说话实在省力,姚守宁省下了大费唇舌解释的功夫,闻言点了点头:

    “宫中出了事。”

    陆执才刚回神都,对于帝都发生的事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神启帝下令封城,且张贴榜文,宣称要缉拿陈太微、释放抓捕的妖化平民,以及与妖共存。

    至于具体的内容公告他并没有详细的去追问并了解,准备先送姚家人回去后,再派人打听。

    姚守宁将自己借程辅云的眼睛‘看’到的一幕告知陆执,“程公说,皇室城下镇压着妖王的本体。”

    “……”陆执愣了一愣。

    姚守宁并没有给他震惊的时间,又话锋一转:

    “不过程公的消息也不是完全的准确。”

    她这话前后也算矛盾,陆执嘴唇动了动,但目光却与她视线交汇。

    少女的脸颊微白,先前突如其来的头疼让她的双腮血色尽失,但如此一来却越发衬出她那一双眼睛的美。

    在雪肤映照下,瞳孔呈现出一种勾人心魄的黑,如蒙了一层若隐似无的水气……

    但这个时候让世子出神的并不是姚守宁的美貌,而是她眼中带着的迷人自信。

    皇宫之下、镇压妖王本体,这两个关键的信息,以及他与姚守宁数次携手行动所培养出来的特殊默契,让他若隐似无的领会到了少女未完之语。

    “你是说太祖遗躯……”

    他反应很快,但姚守宁先是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对也不对。”

    她从苏妙真的怀里缓缓的坐起了身,说道:

    “我开始也是这样怀疑的,直到我表姐说,她被狐王附体时,得知了一个重要的讯息——”她并没有卖关子,“狐王的本体并不完整。”

    姚守宁的这话并没有引起陆执的异样神情。

    身为皇室后裔,他对于当年朱世祯分解狐王魂、身的传说也略有了解,皇室一些秘录之中甚至有记载。

    不过因为年代久远,难以考证,后来逐渐成为传说,如今才得到证实。

    但就算是这样,陆执等人的目光仍透过车窗,落到了苏妙真身上。

    她有些局促不安,下意识的就想掩唇:

    “我也只是胡乱感应,未必当真——”

    “不。”姚守宁摇了摇头,“是真的。”

    她强调了一句:

    “我已经得到了具体的消息,当年太祖确实是将狐王的肉身和魂体分开,并以自身血脉、国运为祭,将狐王肉身打碎,用以封印。”

    姚守宁没有具体说消息的来源,但辩机一族的消息灵通,且神通广大的印象早就已经刻入陆执的心中,他很快接受了这个讯息。

    “我开始没将程公‘说’的话与这个消息相结合,直到世子你提到了晋地的大案。”

    少女深呼了一口气:

    “如果狐王的肉身被打碎,且是受朱氏血脉克制、封印,那么晋地发生的大案就不再是巧合了。”

    接下来的话用不着她再多说,陆执身旁的罗子文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

    “四百年前的代王墓中,代王尸身被亵渎;晋地立安县的西山村中,号称是当年废太子的流放之地,而恰好山中主墓之内,亦发现了遭妖邪寄生的尸体。”

    “不是号称!”

    姚守宁等他说完,才出声道:

    “那里就是五百年前的成治帝时期,废太子的流放之地,我很肯定。”

    她是通过了辩机一族特有的联络方式,询问到了跟在当年的昭太后身边的和嘉,几乎可以确定立安县的西山村中发现的那座遭妖邪寄生的墓地之中的尸体确实就是当年的废太子。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

    “且这位废太子当时被立为太子的原因,正是因为他是成治帝的子嗣中,唯一一位觉醒了皇室特殊血脉的人。”

    她这样一说,陆执等人神情更加严肃。

    姚守宁的消息来源绝无可疑。也就是说,西山村发现的妖怪寄居的坟墓是当年成治帝时期的废太子的可能性又大了些。

    “世子,事关重大!”罗子文急道:

    “我们要即刻通知神武门、将军及长公主,让他们早做准备。”

    陆执当初收集的皇室秘录中,那位代王也是血脉的觉醒者,废太子亦是,姚守宁道:

    “我们已经知道,皇室之下隐藏了龙脉,是……”她提到‘朱世祯’,隐约觉得有些别扭。

    这位既是开国太祖,又在七百年后引诱了自己的姐姐,是姐姐腹中孩子的父亲,既是祖宗,又是‘姐夫’……

    她一时有些凌乱,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前辈,只好含糊道:

    “是‘他’的长眠之地。至于血脉封印,我怀疑程公说的话没有错,但不全对,极有可能‘他’主动封印了狐王肉身大部分的力量。”

    所以‘他’死之后,尸体一旦遭受亵渎,便相当于狐王的主体已经脱困。

    而狐王的残肢碎片则寄生于其他的皇室后裔之上,在数百年时光的酝酿之中,以尸身蕴养妖邪的方式,使得狐王的肢干、躯体以另一种形式‘重生’。

    “绝对不能让它将肉身重组!”姚守宁慎重道:

    “之前狐王的力量并非它的真正实力,只是缺少肉身之后,仅剩魂体带来的影响,使它被大幅削弱,若是重组完成,后果不堪设想,可能是一场不输‘河神’的灾劫。”

    她表情严肃,陆执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姚守宁又补充了一句:

    “我先前‘看’到了它,就是险些死在了那里!!!”

    她先前突然面色大变,众人不明就里。

    此时陆执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毛骨悚然,脸色大变:

    “你有没有事?”

    他这才后怕,急切的想伸手进车厢来拉姚守宁,确认她的安危。

    “没事。”她摇了摇头,又迟疑道:

    “我当时,当时险些被它‘抓住’,但关键时刻,有人救了我……”

    这个人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可能是会改变许多事情轨迹的契机,就算辩机一族的长辈们不提醒,她在反应过来之后也会想尽办法找到这个改变结局的人。

    但她当时生死存亡,脑海一片空白,神识亦受妖气影响,实在没有看清那人是谁。

    “是谁?”

    世子发问。

    姚守宁有些遗憾的道: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个女子。”说完,又补了一句:

    “年纪应该很轻,说了什么话……”她努力回想,却竟然发现自己竟然像是神识突然被强行归位后,记忆力遭到一部分冲击,根本想不起那人说了什么。

    姚婉宁、苏妙真也一脸后怕,两人一左一右拉住姚守宁的胳膊,没想到刚刚片刻之间,她竟险些出了事。

    “算了。”陆执的目光落在姚守宁脸上,见她越想越困惑,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嘴唇又开始泛白,连忙紧张的道:

    “想不起来就算了,毕竟是未来的事,你能窥探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不要伤了自己。”

    “是啊。”姚婉宁也点头。

    苏妙真亦跟着劝说:

    “守宁别多想,既然你预知到了未来的事,这个女子既然会在未来出现,说不定到时她亦真的会出现,救你一命。这是你命中注定的事。”

    姚守宁有些不甘心。

    她知道预知只是一种预警,是自己的力量在给自己提示,若真的顺其自然,结果如何根本无法说清。

    不过大家都很关心她,此时她自然也不愿意说这样的话来给大家泼冷水,最后只好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

    “对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世子与姚家人碰面之后,先是有镇魔司拦路,结果陆执又提起晋地大案,他只知道姚家人要出城,还没来得及详细询问姚家人要出城的原因。

    说到这里,姚守宁与两位姐姐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

    “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自己预知到‘河神’即将出现,柳并舟入皇宫求见神启帝遭拒,最终施展神魂传话之术引发神启帝警惕,继而召出陈太微的事说了一遍。

    “这位国师当场发疯,险些弑杀了君王,我外祖父保住了他的性命,原来这位国师的前身竟是七百年前太祖身边的孟松云……”

    姚守宁提起‘陈太微’的存在时,开始还有些胆颤心惊。

    她与陈太微打过数次交道,深知这位道长的厉害之处,凡神都之中,皆是他的领域,提起他的名字,皆会受到他的窥探——当日齐王墓地受他追杀,可能也是因为她与陆执的行动一直笼罩在这位国师眼皮底下的原因。

    好在她预料之中的窥探感并没有到来,她很顺利的简约说完了陈太微的生平,这位国师并没有出现。

    姚守宁心中乐观的在想:看来这位国师在弑君失败之后,想必已经离开了神都。

    想到此处,她略略有些庆幸。

    陈太微是个极其危险、且又极不可控的因素,在大庆王朝的都城本身就风雨飘摇的情况下,这位国师的离去令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七百年前,他的师父因为……”姚守宁说到这里,突然后背一麻。

    一种强大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她明明身在四周都有遮蔽的马车之中,却好像瞬间身无片瓦遮身的出现在旷野之里,危险至极的捕狩者的威压笼罩住了她,让她感到恐惧、窒息。

    这一刻所有的声音、街道上的房舍、人影全部消失,她惊慌失措,正要四处张望,下一刻五感复位。

    嘈杂的声响充盈于她耳中,她的左右手臂还分别被姚婉宁、苏妙真挽在手里。

    世子正在弯腰侧耳听她说话,一切仿佛并没有异样,大家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先前那一刻的失神。

    时光好像被冻结,这太诡异了!

    她话音一顿,左右张望,却并没有探查到奇怪的讯息。

    而那种被人窥探的感觉消失了,她心脏这才后知后觉‘呯呯’疯狂跳动,急速流涌的血脉令她身体瞬间失温。

    “守宁——”

    世子本能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喊她话时已经放出自己的气息,笼罩附近街区,同时伸手按向了腰侧,并向左右罗子文、段长涯二人使了个眼色。

    围绕在马车周围的黑甲迅速散开,训练有素的将姚家的马车包围在内。

    ‘铛铛’的金戈交击声中,许多人抽出了腰侧武器,段长涯取下背在身上的双戟,握到双手用力一抖,戟身迅速拉长,化为武器护持在马车四周。

    ……

    “有危险?”

    世子警惕的问。

    姚守宁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将头探出车外。

    “守宁——”姚婉宁从周围人的反应已经察觉不对劲儿,见她这样,担忧的轻唤了一声。

    “没事。”

    姚守宁安抚了姐姐一句,目光看向四周。

    相比起先前城门口,此时城内的街道两侧店铺许多已经关闭,有些大门破败,竟然像是房舍都空了。

    巷道的阴影之中,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靠墙而坐。

    街道四处可见排泄物,恶臭熏天,蚊子苍蝇乱飞,发出‘嗡嗡’声响——一切显得太过平常而普通,半点儿没有诡异之处。

    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重新坐回马车之内后,再细细感觉,却发现那种被人以神识锁定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过姚守宁并没有掉以轻心,她强忍恐惧的感觉,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去回忆先前的感受,这一感应,却发现那种被窥探感并没有真正的消失,仿佛仍有什么若隐似无的在注视着她,察看她的一举一动。

    她心下有些不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头。

    少女的手指细白修长,肌肤皮肤晶莹剔透,可以透过软腻的肌肤看到下方青紫色的血管,她动了动。

    指尖处泛起了无形的红光,与她有传承脉络的空山先生的声音响在她脑海中:

    “守宁?”

    “师父,我刚刚好像被人窥探了。”

    她将先前提到陈太微,继而突然浑身发麻的感觉说给了空山先生听,末了道:

    “但那感觉转瞬即逝,我身边的人半点儿没有察觉,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说完,又再补充了一句:

    “我现在感觉那种被盯视的危险感已经消失,可我总觉得‘他’并没有离开,仿佛仍在暗处。”

    这种感觉本身就是相悖的,姚守宁自己‘说’完,都沉默了。

    但空山先生一下反应过来:

    “守宁,你可能被人打下烙印了。”

    他语气有些紧张,解释着:

    “你所说的这人是道门第一人,经历七百年而不死,这已经是有逆天命了。”道家法门众多,陈太微的修行手段本来就不凡,不知不觉在一个人身上打下烙印再容易不过。

    “而且他曾窃取了你一滴血液,用道家的话来说,便是他命中与你注定已经沾上了因果,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这一段牵扯总要解决的。”

    空山先生话虽这样说,但毕竟是自己唯一弟子,他想了想:

    “你今日再回应天书局学习时,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烙印,也找其他人帮帮忙,商议一下,看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件事圆满解决了。”

    说完,又不放心,又道:

    “实在不行,我们最后寻徐先生出面帮忙当个说客。”

    徐昭与孟松云是七百年前的旧识,两人是朋友,由他出面调停,让陈太微放过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小姑娘,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的吧?

    空山先生大感头痛:

    “我先去寻徐先生,你最近最好与你外祖父亦或是其他实力高强的人同进出,不要落单了。实在不行,一定要记得召唤我。”

    姚守宁乖乖应是,空山先生去想办法处理这桩事。

    她深吸了口气,看向周围一脸担忧的众人,平静的道:

    “刚刚陈太微来过了。”

    说这话时,姚守宁的神情太镇定,仿佛只说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陆执身心紧绷,竟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待到他回悟过神,顿时如临大敌,提高了音量:

    “什么?!”

    陈太微这个人实在太恐怖,尤其是他来历被揭穿,连神启帝都险些死在他手中,妖王之影也不是他的对手,世子数次三番在他手里吃亏……这样一个人,刚刚竟然来过?

    众人竟然半点儿都没有察觉,罗子文与段长涯面色难看,陆执牙齿都咬紧了:

    “我——”

    “但他已经走了。”

    姚守宁见他们紧绷,为了避免世子担忧,便并没有说他留下了‘烙印’一事,只是道:

    “兴许是因为我们提到了他,所以才出现的。”

    陈太微这个人行事莫测,必有所图。

    ‘他是被我的话引诱而来的,我提到他的名字,便如踏足了他的禁区之中。’姚守宁想到这里,兴许是物极必反,她不止不怕,心中竟然生出一股兴奋至极的感觉。

    陈太微竟然还没有离开神都,如今神启帝与妖族合作,想要围剿他,他竟然还敢留在此处!

    这位国师虽说令人难以捉摸,历史上名声也不太好,但他说不定有大用。

    空山先生说他被自己引来,在自己身上打下了精神烙印,精神烙印打下之后,他随时可以锁定姚守宁的位置,感应到她的一举一动,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她面前。

    但反之,陈太微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也变相被她牵扯。

    凡事有利便有弊,就看人怎么想了。

    她也可以借这烙印反制这位七百年前的大前辈,不知能不能利用这烙印的特殊性,将陈太微以‘召唤神兽’的形式召出。

    例如七月十五日‘河神’现世之时,亦或是预知之境中,那缝合肉身重生的狐王祸事之时……

    她心中拼命盘算着这样的念头,提到陈太微时,不止没有收敛,反倒有意道:

    “七百年前,他如师亦父的师父意外身亡,所以他一夜入魔……”

    姚守宁打定了主意,将七百年前的过往说了出来:

    “……最终他杀了自己的肉身,却不知道怎么又没死,心脏落到太上皇身上了。”

    “你怎么还提他名字?”

    陆执急得跳脚,想要去捂姚守宁的嘴唇,但又怕她不高兴,只好频频念着:

    “别说他了。”

    “怕什么。”姚守宁定了定神,“他来了又走,说不定是害怕世子你们在这呢,要不怎么不敢现身相见呢?说不定是怕太上皇与妖族合作,将他逮了。”

    她说完这话,四周没有动静,陈太微仿佛真的走了。

    陆执眼角抽搐,看少女如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有些头痛:

    “我要跟你外祖父告你!”他深呼了几口气,突然下定决心:

    “你知道有危险还故意提他名字。”

    “我决定了,将福寿棺送往姚家之后,我要跟你外祖父说,要暂时在姚家居住!”

    他担忧姚守家惹怒陈太微,引来危险,又对她无可奈何,便决定要就近守护她:

    “反正你娘一旦疗伤,徐先生也会留在姚家,到时我也要守护在左右。”

    “你告状?”姚守宁瞪大了眼。

    陆执自从明了自己心意之后,很少违逆过她的要求,此时却半步不让:

    “你也告过。”

    “那你也明知陈太微有危险,也提过他名字的。”

    “那不一样。”世子固执道。

    “有什么不一样?”姚守宁追问。

    “反正不一样,我有剑,而且他并没有杀我,也许我身怀气运的缘故。”

    “他也没有杀我。”

    ……

    “你们别吵了。”姚婉宁只觉得脑呱子‘嗡嗡’的,末了看向妹妹:

    “守宁,你的意思是,刚刚那位国师来过了?”她听柳并舟提起过陈太微,知道这个人可怕之处,此时听姚守宁与世子对话,应该是提到他名字时,对于这位国师来说便如召唤,将他引来了。

    “是,不过他已经走了。”

    姚守宁点了点头:

    “姐姐,你别担忧,你也知道我有预知之力,我感觉他暂时伤害不了我,更何况我的师父也会想办法保护我的。”

    她这样一说,世子难看的脸色缓和了些,但仍很紧张:

    “说是这样说,但空山先生也有可能百密一疏,更何况陈太微多疯啊,皇帝身上有他的制衡之物都没能将他制住。”

    姚守宁看他实在担忧,想了想,吐露出空山先生打算:

    “不要担忧,我师父说如果我实在危险,他会寻徐先生出面作个中间人。徐先生当年与国师有交情,据说还是关系颇近的朋友,由他作保,请国师饶我一命,我跟他无冤无仇,他应该不会杀我。”

    她这样一说,陆执心中松了口气,但仍很担忧,心中又怪神启帝发疯,惹来了这么大一个煞星,还没有办法送走,如今成了祸害,使姚守宁陷入危机之中。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些事,而是我们接下来的任务。”

    之后众人说话的功夫,一行人重新回到姚家之中。

    此时柳并舟还没有出门,柳氏的出行不是小事,她的肉身薄弱,徐相宜深怕她再次受创,仍在准备中。

    见到一行人回来,柳并舟说不出是有些失望,还是在意料之中,但见到同行的世子,以及世子取回来的棺材时,他仍面露喜色。

    世子的归来缓解了他一部分压力,而他带回来的棺材意味着重伤昏迷多时的柳氏有了救,若事情顺利,兴许苏醒是指日可待的。

    “你们怎么折转回来了?”

    他强忍内心的复杂,问了一声。

    姚若筠便将众人赶到城门前时,恰好遇到镇魔司封锁城门,后众人遭流民围堵,幸亏遇上世子一行归来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真是时也、命也,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柳并舟叹息了一声,有些怜爱的看了姚婉宁、苏妙真等人一眼。

    姚婉宁倒是想得通:

    “外祖父别替我们担忧,正如你们所说,躲也只躲得了一时,又躲不了一世,今日我们留下来,可见是命中注定,要我们一家人同舟共济,共渡难关了。”

    柳并舟沉默着点了点头,姚守宁吩咐清元、白玉等帮着姚婉宁卸行李,折腾半天,众人又回了原处。

    “外祖父……”

    她办完这些事,又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柳并舟,包括晋地大案,以及自己对于狐王肉身复苏的推测,以及路途回来时遭到陈太微窥探之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认为情况危急,狐王肉身复苏一事的危险不在‘河神’之下——”

    那个七百年前被太祖打败的狐王十分恐怖,是灾荒极别的祸事。

    “我想我们应该兵分三路。”

    柳并舟有些意外的看她,发现这个之前活泼可爱的外孙女仿佛再一次蜕变,神态语气变得自信了许多。

    她的身上逐渐出现了辩机一族人的特质,她的内心似是摆脱了困惑、胆怯,整个人瞬间变得强大而可靠了。

    “你说。”柳并舟心中欣慰,点头说了一声。

    “一,我要您制约神启帝。”今日的事件让姚守宁对神启帝半点儿好感也无,连太上皇也不愿再称呼:

    “他已经疯了,与妖邪携手,我怀疑他后续会允许妖族捕猎,在‘河神’到来之前,我要您守护神都,不要让都城百姓再受妖祸之苦。”

    她脸色严肃,说这话时眉眼间隐隐带着几分威色。

    柳并舟含笑点头:

    “好,我听守宁的。”

    他的称呼微微出现了变化,如果说以前他称呼姚守宁为‘守宁儿’,带着长辈的亲昵与仁爱,那么此时亲切依旧,却又多了几分郑重。

    姚守宁先前还肃穆的小脸微微一红,她能敏锐的察觉到外祖父的认可。

    但此时不是她害羞、退缩的时候,她坦然大方的接受外祖父眼光的嘉奖,又道:

    “二,麻烦罗大哥、段大哥及周爷爷等人辅助徐先生,相救我的母亲。”

    “是。”罗子文与段长涯两人也连忙高声应着。

    “至于我跟世子,则是依照当初他抄录的那本皇室秘录,准备一一深入皇室先辈的坟墓,以神都城周围为主。”

    她正色道:

    “我们要制止妖王复苏,就算是最后阻止失败,但尽量也要破坏它的肢节,削弱它的力量。”

    虽说她预知之中,危险关头有个陌生女子出面制挟妖王,但仅靠一个摸不着看不到,甚至连长相、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来解决这样的危机,实在是太冒险了。

    “我没有办法将这样一个关系到我们生命安全的希望寄托到这样的人身上,这样如水中捞月,太不稳当了。”她话锋一转:

    “不过也不能完全不寻找,这个事情交给我爹去办,北城是他管辖之所,他身处兵马司,找人已经是驾轻就熟。我爹与其他几司亦有往来,让他现面寻找一个年轻女子,且与妖邪有因果关系的,比我们盲找要好得多。”

    在寻人这一点上,姚翝经验丰富,确实比几人如大海捞针一般找人要好得多。

    她年纪虽小,但安排却很妥当,柳并舟也暂时挑不出什么不周到之处。

    众人分别点头,正欲各自散开,姚若筠弱弱的道:

    “那,那我呢?”

    除了苏妙真、姚婉宁两个女孩,苏文房父子属于姚家的客人,其他人姚守宁都安排到了,就他一个姚家长子,啥任务都没捞着。

    “大哥还是好好读书吧,你身上不是还有张祖祖的大儒之心吗?什么时候能悟透,使儒圣之心为你所用,那可太好了。”

    姚守宁毫不犹豫的话将试图为家里人出力的姚若筠击得溃不成军,他捂着胸口,一脸受伤之色。

    “……”

    姚守宁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她顾不得再与姚若筠多说,而是转头去拉世子:

    “世子,当时的内容你还记得多少呢?”

    代王宫一行事情闹大后,姚守宁因为使用力量过度,回家高烧不退,且昏迷不醒,后镇魔司上门盘问,为了避免祸事,殃及妹妹,姚婉宁当时便作主将这本秘录烧掉了。

    那时谁都没有想到,这本秘录可能会有大用。

    “十有八九还记得。”陆执的话令姚守宁眼前一亮:

    “那可太好了,代王墓、齐王墓不用再去,看看哪家的墓近,我们今晚就动手。”

    陆执自然没有意见,闻言便点了点头。

第四百章 再出行

    虽说仓促之间定下了大概的计划,但真到实行之时,仍要众人再三思索、讨论。

    兴许是神启帝的旨意颁布,姚翝得知了消息,竟在办案之时回了家中一次。

    他身在公门,带回的消息远比今日城门前的布告栏中更加具体。

    姚翝回来时,恰好陆执正在带着人拆卸棺材,徐相宜围守在那黑棺四周,不时伸手触摸,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世子回来了。”姚翝见到陆执的时候,眼睛一亮,露出喜色。

    柳氏受伤已经许久,徐相宜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施展术法,暂时令她的思想、身体‘停滞’,用徐相宜的话来说,便相当于将柳氏的神魂与肉身‘冻结’。

    如此一来有个好处,柳氏失去意识,便不会感知到痛楚,但同时便如一个活死人,她的身体与意识便像是停留在了当日受伤之时。

    她迟迟不醒,虽说伤口没有恶化,却也没有恢复的痕迹,反倒因为数月不能动弹,原本丰腴的她迅速消瘦下去,仅剩了皮包骨,看上去异常瘮人。

    虽说在照看她的过程中,徐相宜也曾用大量的灵丹妙药维持她体内的生机不绝,但也仅仅只是保住性命,无法满足她身体日常所需。

    对于担忧妻子的姚翝来说,柳氏的情况无异于时时折磨着他的心灵,他特别希望听到世子带了‘棺材’回归的消息。

    但他先喜之后,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吃了一惊:

    “你们怎么进城的?”

    他显然已经得知了神启帝封锁城门的消息,此时对于陆执的回归又担忧不已。

    “爹。”

    两人正说话间,屋里姚守宁正与柳并舟前后脚的出来,见到姚翝便喊了一声。

    姚翝点了下头,接着似是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在家里?”他也知道今日姚家人要出城避难,姚守宁一早就决定要将姐姐送出城的。

    他脸色有些难看,想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

    “难道……”

    “我们没能出城,姐姐与表姐正在房中照顾娘。”

    姚守宁的话令姚翝原本因为妻子有救而生的欢喜雀跃之情顿时一滞,他如同兜头被人泼了一桶凉水,呆滞原地。

    “我们出城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程辅云。”

    她将今日的情况大概与姚翝说了一遍:

    “……后面恰好遇到世子归来,才顺利脱困。”说完这话,她又好奇的问:

    “您怎么这个时候回家了?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对。”

    姚翝抹了把脸,脸上掩饰不住的疲倦与怒意。

    自从复职以来,他每日便忙不完的事,近来治安紊乱,四处频发案子。

    普通平民受害之后求助无门,而商贾、官户也忐忑心惊,时常给兵马司的人压力。

    他昨夜仅回家洗漱,与老丈人说了几句话,便又赶回衙门。

    忙成这样,此时归来,必是有大事发生。

    屋中姚婉宁等人听到外边动静,都跟着出来,见家里人都在,姚翝也不再绕弯子,直接了当的就道:

    “天下乱了!”

    “那位已经疯了。”他摇了摇头:

    “宫中镇魔司据说职权分裂为两部分,一部分低阶者官职不变,但公务已经变革,且名称也变了,称为辅妖司;而另一半则据说是以据说冯振为首的原镇魔司首领,他们的任务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冯振如今被称为圣武妖神护使。”

    “……”

    他的话令众人皆怔滞当场,久久无语。

    从这官职名称听来,就不是什么好消息,柳并舟眼前一黑,强忍怒气:

    “什,什么是圣武妖神护使?”

    姚守宁借程辅云的眼看到了皇宫中昨夜发生的一切,柳并舟已经知道了皇帝求助于妖族,决意与妖邪共存的念头,但他废除镇魔司的举止仍是令得柳并舟有些不敢置信。

    镇魔司的存在是七百年前太祖一手扶持,至今大庆王朝经历三十一代帝王王,无人敢触动这个规则。

    可神启帝如今不止是废除了镇魔司的存在,且将原本的镇魔司改为所谓的‘辅妖司’、‘护妖使’,这实在是悖逆至极的举止。

    “就是专门辅助妖邪的。”姚翝看老丈人脸色有些难看,苦笑了一声:

    “你们也看到了榜文,但相较榜文,我可能得到的消息更详细。”他抹了把脸,双睑下方露出两个鱼泡似的痕迹,疲惫一览无余:

    “今日一早,兵马司就收到了上喻,妖邪会与人共居,禁止官门、道门、百姓亦或其他捕猎妖邪。皇上新成立的辅妖司专管妖邪事宜,若有谁对妖族不敬,则会受严刑。”

    “……”柳并舟的眉梢跳了跳。

    姚翝接着道:

    “除此之外,”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

    “神启帝允许妖族狩猎。”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众所周知,七百年前的妖族捕食人类,神启帝允许妖族狩猎,岂非变相的允许妖族随意杀人?

    “不过为了维护大庆百官安危,神启帝制作了一种平安令,暂时发放到忠于他的朝臣手里。”

    说到这里,姚翝伸手一抖,一块通体漆黑的令牌便从他袖口之中滑了出来。

    那令牌约摸少儿巴掌大,似木非木,上面萦绕着一股若隐似无的黑气,姚守宁闻着有股淡淡的腥气。

    “只要有这令牌在手,便可避过妖族猎杀。”

    “真是荒唐。”

    柳并舟气到极点,反倒平静。

    他摇了摇头:

    “太祖当年英雄一世,没料到后辈子孙之中竟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他有些沮丧:

    “若早知如此,我昨天便……”

    他有些后悔昨日在陈太微手下救了神启帝一命。

    如果神启帝死在了陈太微手中,就算大庆王都会陷入混乱,也许朝官会争权夺势,城中因此会乱上数日,可能会死很多的无辜百姓,但只要熬到长公主归来,到时便能清君侧,正朝纲。

    “我还是过于保守,不够果决,又低估了人性。”

    他心中自责,说话时语气沉沉。

    姚守宁见到外祖父这样,心中也有些不忍,连忙出声安抚他:

    “外祖父别担忧,你也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并非出自私心。”

    柳并舟摇了摇头,说道:

    “你张祖祖当年就说过,我这个人性格守成有余,果断不足,行事瞻前顾后,所以我难成开拓者。”他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几十年来从不敢行差踏错,严格尊照历史,就怕坏了大事。

    之所以昨日执意要保神启帝的命,也是担忧顾焕之、朱姮蕊不在,神都城中无人主持大局。

    新君年少,又落在了楚家手里,楚孝通心狠手辣,并非好人。

    一旦神启帝死去,必会掀起腥风血雨。

    近来神都城本来就不太平,妖祸未至,人祸已经先生。

    治安紊乱,礼仪崩落,后果不堪设想,苦的就是神都城的百姓。

    “我原本只想着有我看着,撑上几天,待长公主他们归来……”

    他神情平静,但心中定是不好受。

    柳并舟自三十多年前窥探了历史以来,只自作主张过两件事。

    一件就是提醒长公主克制血蚊蛊之法,而另一件就是保神启帝性命。

    前者看来他不算成功,强行改变历史之后,血蚊蛊并没有被消灭,虽说当时被叮咬的百姓大多侥幸保住了命,但后来妖化却又阴差阳错的害死了一批亲近之人。

    除此之外,神启帝此后又斩杀了不少妖化之民,这样一看,这些人大部分仍难逃一死,便如宿命。

    而护神启帝一事也并没有带来多好的回报,神都城的法制暂时未崩,可皇帝却任性的引妖邪入人类。

    “请妖容易、送妖难。”他长长的叹了一声,眼里的光泽都暗淡了下去,整个人好似瞬间老了十岁。

    “外祖父!”

    姚守宁见他如此,担忧他积郁在心,连忙就大喊了他一声。

    陆执等人没有说话,姚翝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老丈人。

    “外祖父——”

    “别担心。”柳并舟却洒脱一笑,反倒安抚姚守宁:

    “外祖父这把年纪,不至于钻入牛角尖里想不通,我只是遗憾我做错了事。”

    “人不是先知,所做的每个决定无法在当时肯定是最好的选择。”姚守宁不愿意外祖父在此时难受,便安慰他着:

    “当时那样的情况下,进退两难,无论如何选择,都不是您的错。”她认真的道:

    “正如您所说,神启帝如果死了,兴许有两种可能。其一、少帝会平安继位,楚家会把握局面,城中不会大乱;但也有可能楚家会抢先掌权,并趁机清理顾相、将军府及长公主的势力,先稳住都城局势。”

    一旦陷入王权之斗,谁又顾得了城中百姓生死。

    “妖邪既然敢在这时出现,证明它们已经有恃无恐,早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兴许今日之后,不是神启帝引它们入神都,便是楚家人为了掌握权势,引它们入内。”

    “也许您做出与当时截然相反的选择,结果依旧会相同,而那时的您依旧会后悔自己什么也没有做。”

    柳并舟愣了半晌,接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姚守宁紧张的盯着他看,须臾之后,柳并舟洒脱一笑:

    “是我想差了。”他说完,又叹道:

    “守宁真是懂事了,还会安慰外祖父了。”

    大家原本担忧他道心崩乱,此时见他想通,俱都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姚翝也笑道:

    “守宁是真的懂事好多。”自家里出事之后,她一扫以往的天真稚嫩,隐隐已经变成了家人的支柱。

    陆执也为姚守宁感到骄傲,听大家夸赞,连忙用力点头。

    众人这一笑,紧绷的氛围一下轻松了许多。

    柳并舟也跟着笑了笑,但笑完之后又看着姚翝道:

    “神启帝这样做,分明是借妖邪集权,我看之后恐怕是有一波腥风血雨了。”

    在治国方面,神启帝堪称无道昏君。

    但在朝政争斗这一面,神启帝却又精明极了。

    明面上看,他推翻镇魔司,与妖邪合作,允许妖邪捕狩人类,看样子昏招尽出,已经突破君主下限,可实则他却可以借着妖邪之手,大肆铲除异己,甚至将以往看不顺眼的朝臣连根拨除。

    妖邪力量远胜普通人类,要想逃过一劫,唯有依靠神启帝颁发的令牌才可以保存性命。

    如此一来,朝中大臣只要不是视死如归者,恐怕都会靠向旧帝,获取他的庇护。

    相较之下,少帝朱敬存的存在就显得尴尬异常了。

    他虽有神龙护体,但毕竟年少,根基又浅,又仅能依靠顾焕之撑腰,如今顾焕之不在神都,本身少帝便已经势单力孤,现在神启帝借妖邪抓权,这个少帝的权柄便相当于名存实亡了。

    “将军府、长公主的人一定要小心。”柳并舟叮嘱着:

    “我猜这一波妖祸不会先冲平民。”他恢复冷静,理智的分析着:

    “神启帝想要推行人、妖和平共处,一开始的时候定会先求妖邪收敛,以欺骗人心。”

    但妖族秉性恶劣,低等妖族嗜血残暴,未必会完全听从,所以初时仍有一部分百姓伤亡。

    可时间一长,这种情况终归是会受到大妖控制的。

    “相反之下,神启帝最先想要铲除异己,大权在握,到时有妖族力量傍身,再为所欲为,因此妖族便是他手上的一把刀,他最先下手的对象,反倒会以顾焕之、长公主夫妇的所属势力为主。”

    陆执心里也有数,闻言便点了点头:

    “您放心,我母亲只留在晋地处理收拾善后,我预估快则两三日,慢则七八日定会回神都。”

    只要长公主一回来,将军府的力量更加充足。

    “再说神都城里我父亲还在,妖邪很难伤到他,只要稳住,暂时不会有大的伤亡。”

    柳并舟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名不正言不顺,若长公主归来,正好清朝纲,正君位,除邪魔。”他话里带着杀机,陆执亦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

    他的态度从某一方面来说也代表了长公主的态度,柳并舟见他知晓自己心意,心里不由一松。

    陆执这边暂时放下,柳并舟转头看向姚翝:

    “你回来得正好。”

    说完,他将姚守宁今日带回的消息告知了姚翝。

    妖王欲借皇族尸身为蛊养全肉身,以复苏,兴许能克制它的,便是姚守宁预知之中的那个少女了。

    “你职务便利,正好寻人,我们分头行动。”

    姚翝应了一声,姚守宁便道:

    “爹,我将记得的情况告知您。”

    两父女走到一侧,姚守宁将当时的预知之境详细的说了出来,深恐漏了细节,姚翝认真倾听,将女儿所说的话牢牢记在心头。

    而另一边,徐相宜指挥着黑甲将棺材摆在姚家清静处,以周荣英等人守护,施展术法,将柳氏身体移入棺中。

    ……

    这一日对于神都城的百姓来说,是一个十分难忘的日子。

    这一天大庆历史被颠覆,消失了七百年的妖怪复苏,与人共居,曾受妖邪蛊寄居过的异化的幸存者被放归家中。

    而受大庆追捧了七百年的道教,因为陈太微的缘故,而遭神启帝的打压。

    一天之内,道士的地位颠覆,从以往的受人尊重,到了晌午之后,各大道观被封锁,街道上可见官兵缉押着身戴枷锁的道士押回官府……

    哭喊声、哀求声,以及隔壁赵家传来的欢笑声里,姚守宁耐心的等待着夜幕的到来,她与世子约定好了要再探皇墓。

    ……

    姚守宁的院落之内,冬葵小心翼翼的提了小巧的茶壶,坐在了姚守宁身侧:

    “小姐不睡会吗?”

    危机近在眼前,‘河神’、妖王复苏一事柳并舟并没有再隐瞒着身边亲近之人,冬葵自然也知道姚守宁今夜有事要做事。

    她想劝姚守宁睡一会儿,养好精神,以便晚上行动。

    “不睡了。”

    姚守宁摇了摇头。

    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心烦意乱。

    仿佛会有什么大事会发生,让她难以沉下心来。

    到底是有什么意外的事呢?她皱起眉头,拿了本话本,希望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路。

    可以往极易让她平静并且喜欢的话本故事,此时却很难再吸引她的关注。

    她想了想:

    “冬葵帮我准备笔墨。”

    冬葵有些意外:

    “小姐想写字吗?”说话的同时,她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东西收开,一面去取笔墨。

    姚家供养了读书人,柳氏自己也出身书香门第,对女儿识读写也十分看重,姚守宁房中也有笔黑纸砚,冬葵将东西摆了出来,倒水将墨研开,姚守宁也抱了一卷纸张铺开,沉吟片刻之后,才拿笔沾墨。

    那墨汁尚未研得浓黑,色泽略淡,她沾了之后随手在纸上画了数笔。

    这几笔画既非字也非山水画,冬葵探头看了一眼,见那线条纵横,逐渐形成一个长方框的图构。

    接着姚守宁在上面随意添了几笔,冬葵心中生出古怪之感:

    “啊,这……”

    她看那长框,无论横看、竖看,都总有一种姚守宁在画‘棺材’的感觉。

    可是棺材有什么好画的?冬葵咬住了唇角,看了姚守宁一眼,见她双眉紧皱,一脸严肃,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画纸,眼神十分专注,仿佛想到了什么事,已经有了眉目。

    冬葵将到嘴边的呼唤又咽了回去,怕打扰到了姚守宁的思路。

    接下来姚守宁果然画成了一具棺材,棺材漆黑,置于纸张正中。

    她举着笔,停了手。

    冬葵这才停下磨墨的动作,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小姐?”她小声唤了一句。

    “嗯?”姚守宁应答了一声,但目光仍落在画纸上,没有离开过。

    “你画的,是太太养伤的福寿棺吗?”

    “不是的。”

    姚守宁摇了摇头。

    她先前只是福至心灵,随意而画,好似冥冥之中有个意识在指引着她,使她凭借本能去书画,继而预先得知某些重要的线索。

    “我画的不是我娘养伤的棺。”

    姚守宁闭上眼睛,轻声的道。

    “我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但这一次并没有预知之像出现,她有些心浮气躁,猜测着:今晚自己要与世子出门盗墓,画出棺材,难道是意指此行不顺么?

    这个疑问一生,姚守宁自己并没有答案。

    她想了想,决定仍顺从本能,从下意识画出的棺材入手,寻找线索。

    姚守宁放空大脑,呆滞了片刻,接着感觉一来,再度入画。

    棺材的正中她突然写了个大大的‘奠’字,那字一书上,便如画龙点睛,一股凄凉、冤煞之气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此起彼伏的女人哭声接连响起,其中一个少女声音格外耳熟。

    姚守宁并不敢分心去细想,接着手中笔不停,一连画出数道简略的笔画,冬葵越看越是胆颤心惊。

    那棺材初时布于纸上就显得有些诡异,多了‘奠’字之后,更显阴森可怖。

    此时姚守宁随手画的几笔,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个简化的小人,冷不妨看上去,便如一群人围着棺材在哭。

    哭丧!

    姚守宁是预知到谁家会死人,要办丧事了?

    她不敢出声,接着就见姚守宁顿了一顿,接着闭上了双目。

    少女随意提笔在纸上写画,另一口比先前更简略的棺材置于纸上,而这一次的棺材并没有盖,一个呲牙咧嘴的怪物半倚着棺材而坐。

    冬葵看得既惊且怕,姚守宁随手在这装载了怪物的棺材之顶上画了数笔。

    那笔画简单,冬葵却看出一种黑云压顶的感觉。

    此时的姚守宁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依靠自己的神识指路,利用辩机族人的天赋力量,寻找预知的感觉。

    她也不知画了多久,突然脑海里出现零星凌乱的碎片。

    “呜——爹——”一个女子尖锐的哭喊声响起。

    “老爷……”妇人的哭声继而响在后。

    ……

    末了许多影像如走马灯似的飞快闪过,快得令姚守宁难以捉住。

    她并没有试图去做徒劳无功的事,而是摈息凝神,专注的往下看。

    漆黑的墓地之中,棺材被掀开,一个腐烂变形的尸体从棺中坐起,皮肉已经枯腐的大嘴张开,黑气喷吐,两根枯骨手掌向她伸出……

    “嘿嘿——辩机一族,气运之子,死在此处……”

    诡异的笑声在她脑海里响起,一道阴影腾空而起,顷刻间,一股如山体将崩的可怕压力倾泄而下。

    但下一刻,姚守宁的画面再度飞转,一切进程加快,她再次出现,乘坐于马车之中。

    车子一摇一晃,颠簸得她的视线都有些晃荡,窗外青雾蒙蒙,前方转角的街道处,有道瘦高的人影失魂落魄的缓缓而来。

    那人影听到马车响动,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虽说是幻像之内,但此人的视线却似是透过时光、马车的阻隔,精准的捕捉到了姚守宁的视线。

    那人影模糊不清的形象逐渐清晰,身上原本天蓝色的衣裳被清晨的小雨浸透,变成了靓蓝色泽,他一头青丝牢牢的贴在了那瘦窄的脸上,显出他的狼狈与脆弱。

    “守宁——”他喊了一声,脸上湿漉漉的,嘴唇动了动:

    “我没有爹了!”

    “……”

    姚守宁顿时惊醒,喊了一声:

    “温大哥!”

    幻像之中,缓步迈出青雾而来的人,竟然是温景随。

    她实在太过吃惊,声音喊得不小,不止一旁冬葵听得一清二楚,此时来她院子的陆执也听到了。

    “温大哥……”

    世子心中一酸,两泡泪水都差点儿从眼眶里挤出。

    不知为何,他突然心生畏怯与愤怒,还隐隐夹杂着一丝委屈。

    他原本想要进院寻找姚守宁,商议晚上出行之事,但此时听到她高呼‘温大哥’三个字,无异于被她兜头泼了盆冷水。

    陆执此时心中割裂,一方面有些心灰意冷,想起自己这一年多以来诸事不顺,在姚守宁面前几乎颜面扫地,骄傲全无。

    中了妖蛊之后,他几次发疯,以前积攒下的名声毁得差不多了,连以往缠着他不放的楚家女孩见了他都调头就走。

    “算了吧。”世子心中自想着:守宁如今今非昔比,她已经觉醒了辩机一族的血脉,获得了传承,未来注定不凡,而自己又怎么与她相配呢?

    更何况她如今口口声声一个‘温大哥’,显然对自己无意,不如趁着还没表白心意,干脆放手,只做朋友。

    但这个念头一生起,陆执心里针扎似的痛。

    “守宁啊!那可是守宁!”

    她曾与他一起携手,闯过不知多少难关。

    两人曾共同斗过‘河神’,面临过陈太微的追杀,穿越过四百年的时光,进入代王墓。

    她活泼可爱,善良却又不失世故,体贴聪明,如此的独特。

    这个世间只有一个她,如果他一放弃,那以她性格,可能自己再也不可能追上她了。

    从此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也许将来再也拉不到她的手,也不会再听到她笑眼弯弯的喊自己‘世子’,也不会再轻言细语的哄他了。

    如此一想,陆执浑身一震,顿时从沮丧的情绪之中挣脱。

    他恢复了冷静,顿时就开始拼命找补:自己也不弱。

    他出身将军府,父亲定国神武大将军,母亲是大庆王朝的长公主……

    但这个念头刚一生起,陆执就意识到大庆王朝将颠覆,这样的身份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多少优势。

    可除了家世地位,他还师从神武门,而且他长得英俊潇洒,特别好看呢。

    据他观察,姚守宁年纪虽小,却也看人长相的,见到长相漂亮的,总会多看几眼。

    长得好看,这是自己的优势!

    陆执心中一喜,接着又想到一点:温景随不自量力,曾试图向姚守宁表白心意,已经被姚守宁拒绝了。

    一个失败的竞争者罢了。

    世子心中提起的大石再松,又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更何况,姚守宁虽说是辩机一族的传人,但自己身负天命,未来也很有前途。

    就算大庆崩塌,但他父亲师从神武门,身背镇魔金刚图,母亲武艺非凡,家底十足,与姚守宁算是门当户对。

    再者说,两人曾共患难,情谊非同一般,如果说天底下有谁与姚守宁最有默契,那么无疑是他了。

    陆执自信心重新燃起,他一扫先前的颓丧,挺胸提步进入院中。

    他不愿意退缩。

    “守宁!”

    他大喊了一声,姚守宁从幻像之中‘醒来’,惊魂未定的看着桌面上的画纸。

    一旁冬葵手足无措,显然被她刚刚的举动吓到了。

    她来不及安抚冬葵,就听到了世子的呼喊,连忙便大声回应:

    “世子你快进来。”

    世子的身影出现在院中,往门口一站,强忍欣喜之色:

    “毕竟是你的房间……”

    他与姚守宁相约出行过多次,来过她院中也数次,却并没有进过她的房中。

    少女的房间布局简单,正对院门的是房间的厅堂,与柳氏所在的厅堂相较,她的房间厅堂要略小,外间布置了书桌及休息的长榻,内里直通卧室,被屏风挡住。

    他看了两眼,都觉得心满意足。

    柳氏对女儿看得很严,姚守宁的房间温景随肯定没有来过。

    此时陆执心中倒是恨不能立即进去,但嘴上却假惺惺的道:

    “这样不好吧……”

    “你快点进来!”姚守宁才不知道他心中的弯道,冲他招手:

    “你来看。”

    世子愣了一愣,才发现她手执画笔,袖口染墨,面前铺了一张纸,上面乱七八糟不知画了什么。

    她先前任由本能意识指引,闭眼随笔乱画,形同入魔,此时画纸之上线条交错,连最初画的棺材都认不出来了。

    “哎呀。”

    见世子呆愣着没动,姚守宁将画笔一扔,上前一步来拉陆执的手:

    “你快点过来看。”

    她拽着陆执进屋,站到了桌前。

    那画纸团团黑墨,不忍目睹。

    陆执看了一眼,一股莫名的情绪冲击上他心头——‘咝’,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违心夸赞:

    “守宁画得真好看。”

    心中却想:看样子守宁不擅长画画了。

    “……”冬葵一脸嫌弃的看他。

    “……”姚守宁的脸青红交错。

    她能听到世子的心声,此时手握成拳,蠢蠢欲动。

    “这,这条线画得真好看,落笔如行云流水,我看你……咦?”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姚守宁想伸手打他,正咬牙切齿之间,陆执突然脸色一变:

    “这里,这里好像原本画了一口棺材……”他这样一说,可见是终于看出门道了。

    姚守宁松了口气,正要说话,陆执表情严肃了些:

    “不是一口棺材,是两口。”

    不知是他情人眼里出西施,对姚守宁的一切都格外喜爱,还是姚守宁因入幻境而下笔如有神助,亦或是两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缘故——世子竟然真的从这乱象一团的墨迹上,看出了一些端倪,将姚守宁的一些思路说出。

    “嘶?”

    冬葵的神色从原本的嫌弃变成惊讶。

    她是从姚守宁最开始画画时便陪在左右的人,自然知道姚守宁一开始确实是画了两口棺材的,只是后来她随意乱画,越发浓郁的笔墨便将最初的画面遮盖了。

    世子后面才来,却能透过乱象说出姚守宁最初的画,可见他确实是认真看了这一团乱墨,而并非胡乱猜测的。

    就算是他乱猜,但能猜得如此之准,可见他对于姚守宁的了解是极深了。

    姚守宁心中也有些惊讶,在意外之余,又隐隐有些羞涩。

    她有一种好似内心世界都被陆执入侵并窥探的感觉,心中有一根弦被世子碰触,余韵散开,令她怔愣了片刻,有些不知所措。

    “有两口棺材,这里原本像是一个字,字被圈了起来,”陆执没有意识到身边的少女心态的转变,而是努力看着那字画,极力想要辨认出一些东西:

    “棺材,字,莫非是,‘奠’?”

    好歹也曾经历过一场丧礼,且那一场丧礼还是为自己办的,陆执连猜带蒙,凭借诡异的经验,猜出最初姚守宁的‘画作’:

    “你画了这样一幕,莫非你有预感,有谁死了?”

    两人心意相通,他仅凭这些,便将姚守宁未说出口的事猜到了。

    姚守宁心中悸动,愣愣的抬头,下意识的看着世子,一颗心‘砰砰’乱跳。

    陆执并没有读心之术,并不知道自己的好运降临,不过他的超常发挥仅到此而已,接下来世子开始胡乱猜测:

    “谁死了?我舅舅?”

    “……”姚守宁眼角跳了跳,陆执仍在猜着:

    “如果是他,说不定是我娘动手,替先帝清理门户……”

    长公主脾气暴躁,对神启帝一忍再忍,若是得知他的所作所为,说不定一怒之下真的会出手。

    “不是他。”

    姚守宁有些遗憾的摇头,接着低声道:

    “是温家。”

    “温景随要死了?”

    陆执听到这里,想到自己先前进院时听到姚守宁的那一声惊呼,眼睛不由一亮,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喜色。

    但下一刻,他看到姚守宁的脸色发青,顿时意识到不对,勉强装出难过的神情,压低了声音:

    “温景随要死了?”

    “别胡说!”姚守宁咬紧了牙,伸手掐他,听世子发出倒吸凉气的声音,心里涌出小小的快乐:

    “也许,也许温大哥的父亲会出事。”

    她犹豫着说。

    其实如今她对于自己的预知力量已经十分自信,再联想当日她力量才刚觉醒时,观温景随面相,已经预知过温家办丧事的一幕。

    可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又是来自自己熟悉的长辈,自然心中便希望这预知是假的。

    “温庆哲?”

    陆执眼里的轻松之色褪去,表情变得郑重而严肃:

    “是受妖邪迫害?”

    “我不知道。”姚守宁摇了摇头,心中闪过一丝阴霾:

    “我只感应到,温家会办一场丧事……”

    而那哭喊‘爹’的声音,分明是温献容。

    她想到温献容,不由心生担忧,陆执见她眉梢紧锁,便正色道:

    “守宁不要想这么多,回头我让子文安排两个可靠的人,偷偷跟在他的身后,保护他的安危。”

    世子平时喜欢拈酸吃醋,提起温景随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可他在大是大非上却很是清醒,分得清事情轻重。

    姚守宁目光柔柔看他,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只细声细气的道:

    “那就麻烦世子了。”

    陆执漫不经心的摇头:

    “这有什么麻烦的。”心中却想:温景随如果真的死了爹,守宁定会怜悯他了。

    他随即想到温庆哲,此人官职不高,脾气却倔强而古板,许多人对他的印象并不佳。

    温庆哲生了个好儿子,温景随年少便随即名满神都,受到了顾焕之的赏识,当时温庆哲亦因此受到许多人的拉拢。

    但此人对所有示好的官员不假辞色,行事一板一眼,无论别人笑脸相迎、厚礼相送,亦或好言好语,他统统将其拒之门外,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这些年来,他官职一直没有升迁,与他脾气性格不受人喜欢是有关系的。

    可除此之外,温庆哲为人正直,做官清廉,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很受一些儒派学者喜欢的。

    总的来说,温庆哲古板正直,但生平却无大错,行事端正。

    这样一个人,不是平民,却官职低微,有一个年少成名的儿子,若死于妖祸,必会引起轩然大波,与神启帝前期欲低调过度的打算不同。

    相反之下,他性格板正,虽说只是七品,却侍于君王面前,极有可能因他性格生罪,折于帝王之手。

    陆执的猜想并非凭空而来,之前温庆哲就险些因直言进谏而获罪,最后是柳并舟出面求情,才使他有惊无险的。

    世子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

    他看向了姚守宁,见少女因他的话而眉心舒展,仿佛卸下了心中大石,他便不再开口,决定之后想办法私下提醒温景随,让他提点父亲不要祸从口出,避过这一波灾劫。

    “对了,还有一个事。”

    陆执愿意出手相助,也算是解决了姚守宁心中的隐忧,这让她能够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后面的预知之境上。

    “什么事?”陆执问道。

    “我们今晚……”

    她皱了皱眉头,一脸为难之色,陆执一看她神情,心中一紧:

    “有麻烦了?”

    “可能会遭遇埋伏。”

    姚守宁点了点头:

    “我总感觉此行……”她也说不出来是顺还是不顺,只好道:

    “我们此行应该能顺利找到线索。”她想到幻象之中那具从棺中坐起的怪物,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伸手交叉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从某一方面来说,我感觉这算目的达成了,但是……”但是最后从幻象之中传来的情况看,两人可能会陷入危机之中,“妖邪可能猜到我们的行动,会等在那里——”

    “有危险吗?”陆执问。

    姚守宁犹豫了一下,接着迟疑着摇头:

    “应该没有吧。我感觉我最后是活着离开了——”

    中间过程她没有预知,但她后来乘坐马车,遇到了温景随,如果预知之境是按照先后的顺序,那么便能证明她与陆执应该是活着离开了坟墓,这一次遇妖对二人来说是有惊无险的。

    但姚守宁不知是不是因为接连‘看’到了两个不详的预兆,影响了她的心态,亦或是她经验、实力仍有不足,她并不能准确的判断出这些预知之境的顺序是不是按照时间先后之分,或者是随机预测。

    “那就不要多想了。”

    陆执拍板决定:

    “我们仍照原定计划,今夜探墓。”

    他与姚守宁的性格、能力互补,一个擅长预知,提前告知危险,而另一个武力超群,行事果决,帮她斩断犹豫。

    “如果遭遇埋伏,说不定正好能探出一些端倪,至于危险——”世子顿了顿,伸手去摸腰侧:

    “我会保护你的,绝不会让你出意外。”不过事关姚守宁安危,陆执说完,又否定了自己原本的话:

    “不行,这样不够稳妥。”

    除了姚守宁在他心中格外重要之外,她是这一代的辩机族传人,对于未来众人克制妖邪有极大作用,绝不能出事,也不能折于这一场行动。

    “我要与你外祖父商议,看到时他老人家能不能腾出空,帮我们掠后。”

    姚守宁点了点头。

    时间紧急,世子顾不得多说,转身就走。

    之后的时间里姚守宁已经失去了‘作画’的兴致,虽说两件预知的大事陆执已经在布置,应该稳妥,但她仍有些不安。

    这种不安的感觉在傍晚的时候应验,晚膳之前,姚家的门被人拍响,温太太领着女儿前来求助。

    她俩一来便跪到了柳并舟的面前,温庆哲被抓入了刑狱里面。

    这是温庆哲第二次进刑狱司,但温氏母女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经验’而显得镇定一点。

    温太太脸色惨白,姚家的屋子收拾得干净而简单,但她依旧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饭菜的味道。

    从时间来看,姚家人正在用餐,两母女的到来显然打扰了柳并舟吃晚饭。

    她一生最重规矩体面,以前还曾因为姚守宁性格跳脱,而心生不满,哪知最后温家两次出事,却都是姚家人挡在了温家的面前。

    温太太的心中闪过愧疚与不安,柳并舟神色温和,见她已是六神无主,便让逢春替她沏杯热茶过来。

    此时已经七月,天气本该闷热才对,但今年气候诡异,入夜之后的神都竟罕见有些阴寒。

    而温太太家中出了事,她紧张又害怕,那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往椅子上一坐,整个人抖个不停,仿佛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两家是故交,逢春得了吩咐,连忙去烧水煮茶,姚守宁陪在温献容身边,姚若筠则是一脸担忧之色。

    说话的功夫间,时间过得很快,热茶送了上来,温太太捧着烫热的茶杯,身上的寒气被驱散,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也不知怎么回事,晌午之后就听说人被抓了。”

    温太太道:

    “我上一次在刑狱司也打点过,这一次本来也……”温太太挪动了一下臀部,不安道:

    “但这一次再送钱去,人家却不肯收,半点儿消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以往的温太太自视甚高,她自认为温家是读书之家,品性高洁,温景随又年少有名,未来定是人中俊杰。

    但到了家中出事,却发现自家一点儿都帮不上忙,只有求助于旁人。

    “景随又去奔走,还没有回来,我寻思着……”

    她说到这里,看了柳并舟一眼:

    “您声望不凡,想请您帮忙探听一下消息,若能花银子打点再好不过,我们家还有些银钱……”

    温太太说完这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口。

    “这事不好办。”

    一旁的陆执听到此处,摇了摇头开口。

    他话音一落,温太太倏地抬起头来,温献容也有些急,下意识的将姚守宁的手掌拽紧。

    在温氏母女心中,陆执地位非凡,这一次她们求到姚家,除了想请柳并舟帮忙外,其实陆执的态度也很重要。

    此时他这样一说,温太太便以为他不愿帮忙,她嘴唇动了动,却又觉得强求别人帮忙的话说不出来,那眼泪便不停的往外涌。

    姚守宁一见好友焦急,不由看了陆执一眼,世子就解释道:

    “不是不愿意帮忙,而是情况不妙。”

    他说到这里,也不多说废话,高喊了一声:

    “长涯进来。”

    段长涯听到他的召唤,很快出现,世子交待着:

    “你领五人,去刑狱司,看能不能将温大人带出来。”

    他身边两个随从之中,两人都习武,但罗子文偏文,段长涯的武力值更高一点。

    此时他召出段长涯,虽未明说,但两人相处多年,早有默契,段长涯就明白他是暗示自己:若刑狱司不放人,他可以使用武力,将温庆哲抢回来。

    温太太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世子意思,心中不由又惊又喜。

    她没料到陆执竟肯这样出力,世子话中之意,像是不惧得罪刑狱司,也要将温庆哲强行带出来。

    但她欢喜了片刻,骨子里的胆小慎微又浮了出来:

    “可这样一来,我家老爷罪也没脱,就怕刑狱司再来找麻烦,到时仍要回去……”

    世子帮人一时,不能帮人一世。

    温太太初时还以为世子年少,行事不周密才会冲动行事,说完这话之后,世子就耐心说道:

    “温太太,如果我不这样做,恐怕温大人的命保不下来。”

    他说完这话,也不管温氏母女脸上的惊骇,催促段长涯:

    “快去快回,我们稍后还有事办,柳姨那边不能离人太久。”

    段长涯应声而去,他一走后,温太太才慌乱道:

    “世子刚说的话我不是很明白。”她只是内宅妇人,对于神都城近来的变化虽有不妙预感,但消息闭塞,此时听到世子这样一说,顿时就怕了:

    “还求世子指点我。”

    说完,又下意识的向姚守宁靠拢:

    “守宁……”

    她以前觉得姚守宁性格跳脱,不太端庄,难当大事,但如今一出事后,对比起自己母女慌神之后只知大哭,姚守宁却在柳氏受伤后将家中事务担了起来,打理得井井有条,心中便已经生了悔意。

    温太太六神无主,只拿姚守宁当主心骨般:

    “你跟我说说……”

    姚守宁心中焦急,看了世子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都想起了下午那不详的预感。

    陆执的担忧成了真,温家可能会有变故发生。

    “是这样的——”

    姚守宁手腕被她紧紧抓住,温太太情急之下力量有些大,指甲掐入她肉中,她却并没有反抗,反倒以柔软的手将温太太握住,似是想将自己身体的温度透过两人交叠的手传到她的身体中。

    “今日太上皇颁布告示,想必你们也听说了……”

    告示一事此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但因内容太过匪夷所思,许多人都处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程度。

    温太太压根儿不懂姚守宁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她头疼欲裂,却也知道姚守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既然姚守宁提起此事,说不定两者之间必有关联,因此她强忍不安,安静的听姚守宁说着:

    “昨日……”

    姚守宁从昨日柳并舟入宫求见皇帝,接着见陈太微发疯,神启帝死而逃生,接着与妖邪合作之事一股脑的说出来了。

    妖邪将乱世,这样的消息瞒也瞒不了多久,温家人也要心中有数。

    她说完前因后果,又说到今日城中封锁城门,再提到姚翝今日回家带来的消息。

    陆执见她说了许久,怕她讲得口干舌躁,递了杯茶水到她手中,趁她喝水的时候,接着说道:

    “不瞒你们说,他已经疯了。”

    世子话中的‘他’是谁,众人都清楚。

    “如今他执意引妖邪入神都,允许妖邪狩猎人类,明目张胆排除异己。”世子沉声道:

    “我想,以温大人的性格,恐怕会直言进谏了。”

    但神启帝早就失去了理智,温庆哲的谏言不止无用,恐怕会误了自己性命。

    “……”

    温太太此时终于知道前因后果,骇得面无人色。

    到了此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陆执说得对,温庆哲今日一进刑狱司,恐怕是有去无回的,若不使用强制手段,怕是送回家的就是温庆哲的尸首。

    “这,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啊……”

    “也不用惊慌。”

    陆执摇了摇头:

    “这大庆王朝依我看,恐怕也难支撑多久。”

    他对于神启帝半点儿感情也没有,有些话想说就说:

    “再者说危机近在眼前,我舅舅的举动……”

    他摇了摇头,将‘垂死挣扎’几个字咽入了口中。

    “反正依我的计划,将人抢回来,如果你们害怕,可以暂时请柳外祖庇护。”

    世子行事粗暴简单,懒得去想阴谋诡计了:

    “有我们守着,短时间内也没有谁能来将人抢得走。”

    “可是……”温太太一辈子奉公守法,临到此时若照陆执的话行事,便无异于悖逆君主。

    她不知所措,下意识的看着女儿:

    “我……”

    温献容此时却展现出非凡的冷静,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姚守宁:

    “守宁,你觉得呢?”

    姚守宁喝了几口水,此时喉咙已经缓和许多,闻言便道:

    “世子的话是唯一的方法了。”

    她已经预知到了温庆哲的死亡,温家如果拿不定主意,这预知的结果便会发生。

    世子的方法初时听来荒唐,却说不定能在乱局之中杀出一条生路。

    温献容对她信任异常,拍板决定:

    “就这么做。”

    “可这相当于造反啊……”温太太轻声低呼。

    “娘,如果你仍顺从,面临的结果就是爹性命不活。”

    温庆哲就是温家的顶梁柱,若他死掉,温家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我们获罪倒没什么,但你大哥将来前途……”

    陆执闻言,扯了扯嘴角。

    大庆朝被折腾成这样,神启帝都疯狂了,能残存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还谈什么以后?

    不过这属于温家的家务事,他看在姚守宁的份上,才罕见多事,此时听温太太这样一说,便淡淡道:

    “如果你担忧,我让长涯带回温大人后,你们一家人可以自行商议,到时将事情推到我头上就是了。”

    “……”温太太的脸一下胀得通红,连忙就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头,深恐得罪了陆执,连忙想要赔罪,但她并不擅长求人、认错,因此站起身来,后面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说。

    “娘。”

    温献容扯了扯母亲衣角,苦笑了一声:

    “我们如今的情况,还谈什么以后?更何况,爹如果得罪皇帝而获罪,就算我们顺从,难道皇上会格外开恩,不降罪于我大哥吗?”

    温太太被女儿说得哑口无言,眼泪汪汪话都说不出。

    “守宁,真是这样吗?”她将姚守宁当成救命稻草,姚守宁就点头:

    “是这样的。”

    神启帝性情刻薄,柳并舟救他性命,都并没有被他感恩,温庆哲在这个时候直言进谏,在神启帝看来无异于触他霉头。

    陆执直言道:

    “不止温大人自己获罪,极有可能还会祸及家人呢。”

    这句话顿时提醒了还犹豫不决的温太太,她顿时醒悟:

    “世子说得不错,是我优柔寡断了。”

    柳并舟坐在一旁没有出声,见两个孩子配合,将这桩事情处理好了,并且能将温太太说服,心中满意极了。

    姚守宁逐渐成熟,世子行事粗中有细,既有长公主的直接,又比长公主要果断得多。

    他露出笑意,此时才开口:

    “世子这个方法不错,若我们动作迅速,是能保温大人一命的。”

    有他开口,温太太虽说心中仍有顾虑,却也知道事情只能如此,点了点头。

    “不过温太太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如这样,事分两头,一头照世子的方法去办,另一面我再请我那小女婿出面,前往楚家帮忙说说情,看能不能从中通融、通融?”

    他这样的方法再好不过,先前还愁眉苦脸的温太太顿时眼睛一亮,几乎要喜极而泣:

    “那就多谢老先生了!”

    温家世代清白,她也很怕自己的决定使温家蒙羞,如果此事能从中周旋,使温家不惹麻烦,那就最好了。

    柳并舟心中叹息,脸上却含笑点头。

    他心里清楚,这样的方法只是暂时安抚温太太,使她不要太过焦虑罢了。

    在这件事上,楚家是神启帝的近臣,只会为神启帝忠心办事。

    楚孝通虽说疼爱长子,但在这样的大事上,他是不会拿楚家人的命来开玩笑的。

    再者说,楚少廉与苏文房的友谊毕竟已非当年,他会不会帮忙也不好说。

    不过他虽是这样想,却仍是叫来苏文房,吩咐他亲自走一趟。

    此时已经入夜,今晚又有妖邪出没,柳并舟也怕苏文房出事,写了一张铭文字贴交到他手上:

    “若遇妖邪,便将此贴扔出,无论事情成与不成,立即转身回来。”

    苏文房点了点头,拿了东西出去了。

    温太太见此情景也有些羞愧,深知自己为姚家添了麻烦。

    但她想到温庆哲,便没有开口阻拦,而是以歉疚的目光看着苏文房的背影离开。

    柳并舟的话让众人意识到苏文房此去亦是有危险的,气氛也因此沉默了半晌,就在这时,温献容强打精神:

    “柳姨好些了吗?”

    她打破了沉默,温太太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问道:

    “是啊,这都伤很长时间了。”

    温太太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自私了,温家有事姚家数次帮忙,而柳氏‘病’了多时,一直没好,温家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样的关键时刻,自己前往姚家都是为了求助——若早知道,当初温、姚两家的亲上加亲不要取消,那该有多好。

    “暂时还没有起色。”

    姚守宁提到母亲,脸上终于露出了担忧之色:

    “但如今已经有了希望,世子带回了能救我娘的良方,希望我娘能早日恢复吧。”

    她说完,看向世子,恰好此时陆执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对,微微一笑。

    周围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两人默契,温太太心中叹息,两母女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她们总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准备先回家收拾一些东西,等段长涯带回温庆哲之后再来姚家暂时避难。

    两母女来时心乱如麻,像是没了主心骨,如今回去的时候又觉得踏实了许多。

    温太太抓着女儿的手,轻声叹息着:

    “守宁真的成熟很多啦,如今看来,她大方可靠,处理事情也井井有条,遇到这样的乱事,她比我还有主张,不慌不忙。”

    “守宁确实很好。”温献容听出母亲话中之意,心中一紧,却仍跟着赞了一声。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应该让若筠帮忙托话。”

    她后悔了当初的选择,趁着此时没有外人,便将心里的话说给女儿听:

    “若两家亲上加亲,今日求人帮忙,也不至于如此慌张……”

    “别说啦。”

    温献容小声的打断了母亲的话。

    她在温太太面前向来恭顺听话,这是第一次反对母亲的意见,使得温太太怔愣了好半晌。

    “守宁不是一件物品,您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拨到一旁。”她忍了又忍,再三克制后才道:

    “您觉得大哥人品样貌出众,但未必大哥就是她想要的。”

    “……”温太太听到这里,有些不服。

    孙嬷嬷在一旁听得分明,也想说话,但温献容没给她们机会,道:

    “三月上巳节时,大哥曾不死心,私下找过守宁谈话,守宁将他拒绝啦。”

    她的话令得温太太一下怔住,连正要说话的孙嬷嬷都愣了一愣。

    温景随在她们心中再是优秀不过,不要说神都城的大家闺秀,在温太太心里,便是皇亲贵女,以温景随的品貌、才华,他都配得。

    可此时温献容却说,温景随竟私下找过姚守宁谈话,还被人拒绝了。

    “这,这怎么可能呢?”温太太有些不敢置信,喃喃开口。

    “怎么不可能?”温献容扯了扯嘴角:

    “大哥喜欢守宁,以前只是不说。”

    他受温家环境、气氛影响,情感内敛,且那时又以为这门婚事只差了临门一脚,他了解自己母亲性格,深怕表露太多会使她为难姚守宁,因此一直克制着。

    哪知后来,正因为这样,使得姚守宁对温家充满抗拒,压根儿就没考虑他过。

    “您托若筠带话之后,大哥心中很难受的。”温献容看着母亲,见温太太张了张嘴,不等她开口,便又道:

    “娘也不要说你做的这些事是为了大哥好,大哥并不好,做这些事,只是您想要控制他罢了。”

    “守宁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温家,大哥的话还没开口,便已经被她拒绝了。”温献容说到这里,笑了笑:

    “温家规矩太多,您要求太严格。女子应当贞贤、淑德,笑不露齿,行不露脚,女子应该这样,女子应该那样,男子应当稳重,男子应当……”

    温献容平日乖巧听话,但今日可能是许多事堆积到了一起,温太太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深处的叛逆情绪,她积压的情绪一下便暴发出来了:

    “听到我都累了,守宁怎么受得了呢?”

    “您看到世子和守宁相处了吗?世子出身好,条件好,对守宁重视又尊重,长公主为人宽容,规矩不多,对她也很好,什么话都愿意听她说。”温献容看着母亲逐渐苍白的脸,温声问:

    “我们家有哪儿和他们比得上呢?”

    “……”

    温太太哑口无言,话都说不出。

    ……

    温家母女离开之后,姚家人也没有再继续吃东西的兴致了。

    待到天色漆黑,姚守宁与陆执悄悄的踩着夜色离开了家中。

    今夜二人要再探的墓是五百年前一位王室成员的坟墓,陆执下午从姚守宁的院子离开后,也做了些功课,此时拿出一张简约的地图:

    “守宁,你瞅瞅。”

    两人出行照例坐的马车,但与以往单独行动不同,今夜二人背负任务出行,由陆无计亲自驾车接送。

    车厢里点了一盏小灯,厢体四周的窗户、门缝俱都以厚棉被挡住,以免光线外露,引发妖邪关注。

    今夜云层极厚,将满天星月挡住,神都城的巷道漆黑,四周静得落针可闻,马车轮子轧着地面发出的声响甚至都有回音传出。

    柳氏今日身体移棺,因此柳并舟坐镇家中。

    陆无计警惕的四处张望,耳里捕捉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但不知是不是神启帝今日颁布了告示,宣称要‘人妖共处’,才刚入夜,神都城便已经静得宛如一座死城,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漆黑的暗夜里,几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车厢里姚守宁摊开了陆执画的地图的纸张的‘悉索’响都被听得一清二楚。

    姚守宁已经预知到了,今晚这一路行程并不会顺利,陆无计担忧有妖邪出行捣乱。

    可好在几人自出门至今,都通行无阻。

    车厢里,姚守宁将那张纸摊开,纸上的地图画得十分简略,只大概标注了‘东、南、西、北’的方向,每个神都城典型的建筑都被世子画以方框替代。

    这样的绘画方式过于简略,但好在绘图者就在身侧,世子解释得也很清楚:

    “东面以皇宫为主,我们今夜要探的墓是大庆二百六十三年时的一位韩王墓。”

    他说话时,靠近了姚守宁一些,与她一起看那张简易的地图:

    “二百六十三年时,是乾治时期,乾治帝後宫宫妃不少,共生了二十七子十八女。”

    这样庞大的后代子嗣,在整个大庆七百年的历史中也是少数。

    可子嗣多有个优点,就是乾治帝的儿女们血脉觉醒的也多,光记载便有十三个。

    除了多子之外,乾治帝另一个特点便是格外的长寿,韩王去世时已经六十一了,乾治帝那时八十五岁高龄还没死,且权利欲极重,每日还在处理朝务。

    在长寿与多子这两项特例之外,乾治帝还有一个特点:抠门且多疑。

    “韩王死时还未受封,死后可能乾治帝心生不忍,允他以亲王礼下葬,就葬于神都西侧。”

    四百多年前的神都城格局与如今大不相同,后来又有一场地动几乎将都城全部推翻,城池外扩,这些历代的王侯墓便都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

    因为朝代并没有更迭,所以这些古时的王侯墓不可能被挖掘,就算都城重修,布局更改,但遇到先代王侯的大墓时,当年修葺的工匠不会妄动,只会想办法使墓室下沉、掩埋。

    “韩王在生时并不出色。”

    乾治帝的子嗣太多,韩王非嫡非长,虽说觉醒了血脉力量,但他不走运,兄弟姐妹中也有许多人觉醒力量。

    因此不止是他在生时不受重视,死后历史上关于他的记载也不多。

    陆执翻遍了史书,终于从只言片语的记载里找到了一些线索:

    “我推测原本墓地的位置大概位于西侧,”世子说话的同时,手指落在西侧一处方位,画了一个大圈:

    “但因为永安帝时期的那一场地动,可能致使大墓的位置改变。但我爹今日已经派人探听了大概方位,并且找到了一条进墓的入口。”

    时间紧迫,陆无计在早知道姚守宁与陆执欲再探大墓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

    “不过神都城情况特殊。”七百年间,许多王侯都曾埋葬于京都附近,而后时光飞逝,都城经过整改,不少墓穴虽得以保留,但几乎已经再难分辨出墓中埋藏的谁是谁了。

    兴许需要入墓开棺,从陪葬物中寻找墓主生前身份。

    “妖王复苏的消息传开之后,我爹已经开始在派人寻找其他的大墓了。”

    世子压低了声音,小声的道:

    “今夜本来也不该我俩前来冒险的。”

    之所以两人以前独身出行,纯粹是因为那时挖墓一事是私下进行,需要掩人耳目,以免犯了大忌。

    但如今众人与朝廷迟早势同水火,妖王寄身以复苏本体一事事关重大,长辈们便顾不得维持表面的平衡,也要强行插手其中。

    事实上姚守宁提到妖王复苏后,陆无计得知了消息已经在查探记载的各大王室后裔的坟墓。

    而陆执与姚守宁今夜再次出行,纯粹是因为姚守宁下午借作画的机会,预知出了两人出现在墓室之中的那一幕。

    对于目前的柳并舟等人而言,姚守宁预知之境的出现是个十分重要的线索。

    有可能它带来的是生机的提示,提醒姚守宁避开未来的死局,也有可能这一部分的预知关系着后面的事。

    柳并舟担忧莽撞的篡改预知,会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预知之境里,姚守宁说过,她最终会平安的去、平安的回,中间就算是会遇妖,但也会逢凶化吉的。

    正因为如此,柳并舟与陆无计等人商议了一番后,才决定让这两个孩子再冒险前行。

    他们想知道,在墓穴之中,姚守宁与陆执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最终会转危为安,平安折返。

    而这个救命的契机,极有可能在之后不久的大战之中,对于他们有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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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发疯后介绍:
姚守宁觉得自己可能中了邪。
她近来恶梦频频,先是梦到姨母过世,接着又梦表姐化名为说书人口中的精怪敲门。
可她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只是世人愚昧,受传说蒙蔽。
只是下一刻,恶梦成真。
她看到表姐披麻戴孝,带着姨母的死讯而来,长相还与她梦境之中一致;
她听到表姐的身体之中,还隐藏着另一道对她恶意极大的声音。
貌美如花的少年救了她娘后,被古怪的黑气钻入身体。
一切都与她娘说的完全不一致。
就在这些事情发生后不久,姚守宁就听到了长公主家的那位陆世子,突然发了疯的传闻。男主发疯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男主发疯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男主发疯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