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军心
重回阆中,回忆起四年前的阆中之战,许多熟人,像当年为之亲自推举的巴西太守孙诩,皆已不在,即让刘釜多有伤感。
复兴汉室之路,同样是一条坎坷而又埋葬无数白骨的艰辛之路。
有人中途阵亡,有人背信弃义,有人艰苦奋斗……真正能与为汉室基业奋斗终生者,又有几人?
刘釜骑在马上,望着前来迎接他的本地官吏和名士夷帅之属,脑中思绪一闪而逝。
当双反走近,刘釜当即下马,面带笑容,向最前之泠苞等人而去,随之扶起正待下拜的泠苞,握紧双手,道:“若无子美,巴西难定,汉中难定。
子美乃益州巴地之定海神针也!”
刘釜当众不吝啬夸赞,这是对泠苞认可,同样是对泠苞主持巴西郡事务之认可。
其他郡府官吏,含前来乡绅夷帅,闻言纷纷出言符合,只不过有些人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泠苞早就为刘釜心生拜服,时下刘釜为之扬威,泠苞但生为刘釜誓死效力之情。
“苞定不负使君之托,定随同诸君,一同治理好巴西,并以建立好益州东北防线!”
“善!”
刘釜爽朗一笑,他将各人表情尽收眼底,随之又与郡府吏交谈,连带着前来迎接之人,一个都没拉下,给到来一种皆受看重之感。
当夜,郡府大宴。
而在宴前,刘釜于驿舍,接见了十多名巴地夷帅,以高大之賨军停留驿舍之外,舍内舍外,皆充满了肃穆之气。
与巴夷夷帅之谈,刘釜没有之前的笑意,而是敛容关心起巴夷建立户籍,并于郡县之治之下。
巴夷各部首领,从来时嬉笑大方,到离开时,便于冬日,人人背后无不湿了大片。
益州牧刘釜这次相召,没有直接言明对他们归顺汉寺进度之不满,但言谈之意思,却无不表明,其人之意。看着勇猛之賨军,巴夷首领皆知道,自益州牧亲来,以做停留督促,州郡之兵,蓄势待发下,巴夷想要逃避地方赋税,隐藏人口,并以借用州郡福利而不想受约束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同时间,郡县官吏,也多紧张。益州牧之到来,多半会视察州府月前下达的整顿官吏风气之事。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否触碰霉头,遂以迅速自查自纠起来。
次日时,刘釜没有在阆中多停留。于都尉张青陪同下,他先以巡视巴西地方军备。深入各地郡兵大营,以及驻扎在巴西的州府新兵营,与普通兵士亲切交谈。
刘釜能牢牢把控好益州整体大局,基层民意支持和手中之军权,皆缺一不可。
蜀地大族之臣服、官吏之治,无不建立在此中基础上。
隔两日,巡视完军营的刘釜,并未停下脚步,而是携带礼物,并以从本地军营中,随机召集巴西籍之兵士,其亲自携带礼物,带着兵士归家拜访。…
宁峥就是这么一位幸运儿。
汉中之战刚一落,郡府开始建立军户保障制度,看到其中优越条件,想到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家庭之负担,宁峥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入伍。
他正好十六,以符合从军之最低年龄,身高也满七尺。
而在加入州兵数月内,除了军吏统一收集书信寄回家中后,宁峥很少归家,但于家人甚是思念。
这次突然知晓,包括他在内,以后即是兵士,每年于非战时之下,每年有五日归家休沐,不含途中耽搁,当以轮换值守,是以无不兴奋。
而这次作为首批归家轮休之人,家乡离的不远,宁峥心中以为激动。
当来到归集之地,知晓益州牧也在此,并要于之一起看望他们之家人时,包括宁峥等人,眼泪不争气的留了下来。
于祖祖辈辈中,普通兵士,并不为尊重,且以为义务之属。军吏于之,更不当人看。
但在新任益州牧后,宁峥进入州军大营,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之模样。
军吏于下属兵士关心,每日餐食皆有供应,绝非传言中的糟糠。且于日常训练之外,还有兵士之基础文化课,至少让每个兵士,能写会自己和家人之名字。平日之间,益州牧传达之各项新政,所行之各种事项,也会第一时间传达学习。
诚如亲身所处,这样的州军,谁不愿意加入?而又有如今的益州牧,普通兵士谁又不愿意效命?
也只有这般的州牧,才能让州兵团结一心,才能让益州百姓信赖。
当宁峥看到益州牧走到他身边时,忙将脸上的眼裂抹干净,端正姿势,抱拳道:“士伍宁峥见过将军!”
宁峥这般行礼中,他感觉到一双大手,将他衣衫平整了两下,然后拍了拍他之肩膀。
“这才是我大汉男儿!”
在宁峥大脑晕乎乎中,益州牧又问询了下他家庭情况,随即,竟率部打算先往他家中看望。
宁峥喜极而泣,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之家舍,即在汉昌县临水乡,距离军营,实际路程,骑马只需两个时辰。
有州牧扈从为之牵来一匹马,宁峥学着一月前,刚刚于军营内,凭数匹马,与战友们一起学习的粗糙骑术,骑上马匹,缓慢跟随。
益州牧就处在他左侧,并不时地指点他之骑术。
也在这时,宁峥心逐渐静了下来,至少速度加快一些。但相比还是有些慢,而益州牧丝毫没有催促,另以问询他家中情况。
走过一处农田时,看到一名老者在喝水沟里的冷水,益州牧还亲自下马,将个人水囊赠予,并劝解老者,当保持健康,平日少喝生水。
路过岔路,见一名四五岁间,独行之稚童,找不到回家之路,益州牧亲自下马将之送回家中,见之家境贫寒,叫来乡吏问询情况……
在今日之前,于包括宁峥在内的广大州军新卒眼中,益州牧高高在上,是以很少出现人前。也只有从训练他们的南中军老卒口中,能听到不一样之看法。
在今日,宁峥等随行者,才真切感受到,州牧之于亲和,州牧之于淳朴,是以实实在在。
这是他宁峥所效的益州之主,更是管理益州万万百姓之主。
是幸运,更以为庆幸。
第四百四十八章 蒋琬
同日间,刘釜在到访宁峥家,于之家庭做慰问,后又到往了其他军士家庭。
行途中,面对各家各户,刘釜肯定兵士为护卫益州之辛劳,并保证州府及下辖郡县府寺,会逐步向南中看齐,建立好兵户之家安生问题。让益州兵士,保护家园之时,定无后顾之忧。
此中事项,包括刘釜所言所行,被随行文吏,编制成军报,很快下达到了含南中、汉中地区在内,蜀郡、广汉、巴地等各处军营之内,以专门的文吏,向每一个普通兵士,通传其中要点。
以专门文吏进行宣传,实际是刘釜早在葭萌关时,就已经开展之事项。当入主南中之后,又加强了系统化统筹管理。
大汉当下,割据地方,中央皇权旁落,一个最大的问题,是因为汉天子手中无兵,行州牧以安地方后,于地方给予了太大的军政自主权。
缩小到一州之地,若想掌握好一州事务,同样不能于郡地太大自主。
这里面之自主,以军事为重。像郡县权力之上,军政之于分离,是以体现出来。
掌控军权之重心,除了可信赖应用之将领,还有普通兵士。
刘釜于此,有着清醒认识。
他从郡府小吏,到一地县长……由底层做起,加上超越时代之见识,是以比更多人明白基层军心之重。
而于普通兵士中,训练是一方面,素质思想建设是另一个重中之重。
将领以为临时统帅,兵士真正忠心之人,唯有他益州牧刘釜。
也只有这般,才能将军心凝聚,成为作风优良、指哪打哪之军。
对兵士之厚助,让之归心,实际去做是一处,宣传让兵士明白,以心怀效忠,是另一处。
在随同兵士看望其人家庭期间,刘釜正好于汉昌、宣汉等多地,走访基层百姓,查看今岁夏以来的农事、商贸,以及兴建水利、道路等诸多民生相关之事。
巴西郡,备有大巴山,于山道开凿下,从宣汉可直入西城,抵达上庸,是防备荆州和关中的重要粮草前线。
未来若有战生,上庸等地受到威胁,或以从武当,进军宛县,关中地区。是以,巴西郡之重要性摆在面前。
时间一晃,时至当下,从之十一月初离开丰安老家,到达巴西郡视察,过去了十二日,临近十一月中旬。
刘釜在以乡亭等基层巡视完毕后,才率部于官寺进行听政。当他再归郡府时,肉眼可见,整个郡府气象一新。
三巴之地中,以巴西郡为主,即是前番张鲁之乱,郑度之治后,内因巴夷、死灰复燃之地方大族,过去一年半载,本地吏治混乱,军治缺失。
自当日刘釜的当面支持下,之前难以实行,于郡府内多受争议之法令,在巴西太守泠苞安排下,以迅速实行,州府前番传来之建设法令,也已短短数日内落实。…
而这一次,他于军营、基层之巡视,军心、民心之表露。从侧面看去,正是于巴西一些不安分大族之敲打。并以告诫之,安分守己,才能享受州府之治红利,否则只会渐渐破落。
地方大族,之所以能形成影响州郡的政治势力,最主要之因,是之以家族为纽带,控制了基层民意。
刘釜正是点对点,以渐渐减小其影响,以收归民意于自身。
于巴西郡停留正好半月之际,刘釜离开阆中,于泠苞等人相送下,做以辞行,直下江州。
到达江州当日,巴郡太守孟达率部迎接,只在江州城停留一日。
次日,刘釜当即往阿姊家拜访,并往姊婿常坚坟头祭拜。
姊婿常坚以为之守卫符节而阵亡,此中他一直心怀愧疚。
谷于坟墓之所,外甥常智常勇,一直于此结庐守墓。阿姊刘妍,同样于此。
当日在南安同妻子景文茵,另有诸葛亮一行人分开,于刘釜去信要求下,为族兄刘枫亲自护送回到常乡。
两个外甥,皆少了以往模样。
很多事情,需要时间才能消化。只是在二人在表从军之意,阿姊刘妍点头之后,刘釜是以认可。
于常乡停留两日,常乡之地,多有人来拜访,刘釜除了接见常氏族长外,并无多出面接见。
在常乡停留后,他又于涪陵、平都等地视察。
直到十二月初五,才重新返回江州,并向阿姊刘妍辞行,并温言宽慰了两个外甥。
初九,返回德阳老家,修整一日,携妻子告别乡邻,踏上返回成都之行程。距离年关,还有不到二十日。
途中耽搁十来日,回到州府,将至年底。
年底后十多日内,亦为州府最为繁忙之事,需决策众多,以为益州之主,不比以前,刘釜自晓不能出席。
十多日后,成都。
蒋琬望着面前巨大的城池,长长出了一口气。
从零陵而来,过南中,到达成都,花费两月时间,今终抵达成都。
想象中的蜀地,在入滇池前,道路确实曲折,但于滇池往成都路上,蒋琬看到条条修建大道通成都,由此带动了沿途乡亭商贸,每隔一段距离,更有食肆、舍肆以做生活保证,戍守之乡卒,更以保证沿途之安全。
行途中,多商贾赶着车驾货物来往……
一件件事,打破了蜀外人,于南中之刻板印象。
这等改变,且都离不开一个人,正是当前的益州牧刘釜。
蒋琬心潮澎湃。
当蒋琬到来州府,以直接拜访时,刘釜正是州府第二日。
他离开成都,巡视地方之时,州府大事多于之去信相谈,琐事皆为诸葛亮处置。岳翁景顾亦率众府吏,同行协力,以处公务。中途赶来的阎圃,也正式参与州府决策。另包括,已来投效的费祎,安排于记室。
以诸葛亮、景顾、阎圃等人,在公务之外,已然为制定好了开篇。
而在州府之内,得闻侍从通报蒋琬持名刺到来那一刻,为此间零陵才子,刘釜以当众出面迎接。
这些年来,刘釜礼贤下士,仁义至孝,名早传扬。
蒋琬早闻其名,未见其人。
看到刘釜亲自出迎,他心中激动、喜悦、感动,是以复杂。
蒋琬当先重重一礼,道:“零陵人蒋琬,见过刘使君!”
第四百四十九章 岁除
半个时辰后,雍斐从县寺离开,只买了些干粮,驰于回程。其在南安待得尚不足半日,可以说出乎太多人的预料。
即是奋勇军内部军吏,亦是纷纷猜测,平南将军到底说了什么,竟使这位南中名士匆匆离开,怕是有大事发生!
夜幕,刘釜于县寺召集留守南安的所有军吏,官吏,包括刚刚任命的乡援领头人,商议雍氏投献邛都后的发展问题。
至次日,也是除夕当日清晨,消息传开:从今岁夏时即于邛都起叛的大族雍氏,意将无条件投降于汉军,越嶲郡之战事,或将在开年后不久,宣告结束。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大汉万胜!”
百姓、兵士、行商、吏人……南安各界人士,欢欣鼓舞,弹冠相庆。
建安二年即将过去,雍氏之投诚,于保守战乱之苦的百姓,参与平叛之将士,细心谋划之军吏而言,可谓是最好的礼物。
南安城内外,爆竹声响,是在驱逐这一年的烦恼不幸,同样是在庆迎新一年。
县寺于除夕之日,难得迎来休沐。
除了本地一些吏者回家外,但于各部军吏而言,他们背井离乡于此,汉军就是他们的家,南安就是他们的家,办公之县寺就是他们的家。
遂,许多人如刘釜一样,依旧在县寺加班。
直到除夕黄昏降临,平南将军刘釜宴请时辰将至,无论地方乡绅,另有军吏、官吏才陆续来到县寺后方的宴舍。
已在南安待有两月的张机,受邀率友人弟子同样入席。因是特邀贵宾,座次靠前一些。
与张机紧邻的,正是将军府主簿杜琼。
面见张机到了,杜琼马上起身行礼。张机这段时间,于南安之地,帮助开设医舍的同时,无论日夜救死扶伤,便是南安之外,成都、江州诸地伤疾者,也是打破州府封锁,慕名而来请看伤疾。
但因张机等医工在,大军内部的重伤员才能得进一步有效救治,其人更是为防疾做出巨大贡献。
故而,无人不对之敬重。
“张君先请入座,将军正于书舍接见令使,稍后就会出来与席。”
面对杜琼之礼,张机也是马上回礼。这段时间里,他同杜琼打交道良多,心晓此人受平南将军看重,且为人正直无私,能力亦是非凡。面对医舍建立,及他之要求,杜琼帮助甚多。
一礼后,张机笑道:“无妨,将军忙碌,即是年岁也无法闲暇,如此敬业,全都是为南中安稳,属实让人敬佩。杜君与将军一样,为南中之于操劳,实以为百姓之福也!
当前南安之地,为刘益州封锁,其人不顾百姓安危,埋怨自私,失道之行也!吾还要谢过,杜君能克服困难,寻觅药草之物,以解病员之危!”
作为医者,张机的眼里只有病人,无高低贵贱之分。当前益州情形他也明白,遂于益州牧刘璋无多好感,甚至前些日子,得寻机会,为蜀外恩师张伯祖、好友宁远等人书信时,直接痛斥益州牧刘璋行为。
今岁以来,益州牧刘璋的个人能力、品性皆受到了质疑,蜀外之地,更是广传。便是在张仲景的书信流出后,更加佐证了这一些。继而,刘璋于世家大族的圈子内,名声再降落不少。
南阳名士孙茂,朝中侍御史张进更是直接言之刘璋,德不配位。相反的是,刘釜之仁德行径,于众人之口,被宣传出去,让士人多加称赞。
宴舍内,得闻张机之语,杜琼作为主簿,所了解的自是比张机还要多,他无奈道:“刘益州之行径,确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将军之于南中,乃深明大义之为。刘益州若是因此嫉妒陷害,着实不应该。便是将益州分割,以行敌视之举,即是将军本人,又当如何?令全军兵士如何看待?”
张机同杜琼刚刚落座,双手放于膝上,随即品出了不对的味道,他想到了什么,沉思道:“杜君之言,可是州兵于南安之有攻势?若是如此,南中未平,刘益州即如此,让南安之地,再生战事,且以上欺下,视黎民百姓于不顾,他不惧天下人之唾骂乎?”
当下,刘釜部名义上依旧受州府节制,安心平叛,并无不妥,更无犯上作乱之事。若是州府借刘釜部大兵于南中,与叛军对峙平乱时,行道逆之举,以镇压刘釜之部,由背部偷袭,那可不正是失了大义?
张机虽笃行专注于医术,但出身官宦世家的他,于政治军事上同样敏感。这段时间,从蜀内多地往来救治的病人口中,其亦然得晓益州局势之复杂。尤其看出,益州牧刘璋经由今岁内外之乱,心思几经变化,反复无常,本想平乱,可又不忍不忍刘釜部坐大,先以南中叛军,将之拖死……
而于现在,或是眼看一计不成,刘釜部越发兴旺,连克南中叛军,欲先下手为强。
见杜琼摇头不语,面有愠怒,张机同样心有不忿。可当下局面如此,又能奈何?想来将军府已有应对。
两人随之错开这个话题,聊起了来岁于医舍之展望。
“将军!”
“刘君!”
忽然间,宴舍之内响起了恭迎之声,原是刘釜到了,杜琼、张机之人同样起身。
见身材伟岸的刘釜踏入,其人面上带着从容之笑,即是面色忧郁者,也于瞬间将之一扫而空。其余于此,便是大军之定海神针。
整个宴席之地,于相互见礼罢,再行热闹起来。
今日除夕,加上过去数月战事之顺利,恰与此时庆贺。刘釜特下令,除值守之将外,皆可适度饮酒。
待之说了两句场面话,速举杯来往于众人间。
觥筹交错,人多欢喜。
宴席持续一个时辰之久,等宴席结束,考虑大家辛苦了数月,时常加班,辛劳不已,刘釜没有久留旁人,亦让下属官吏回归舍内,趁机睡个安稳觉。
舍内,刘釜归来后,战于楼阁,仰望天上苍穹,俯看南安城内各处明亮烛火,只觉酒气消散,心旷神怡。
官寺更声响起,新的一年,建安三年到了!
第四百五十章 有变
“子敕出蜀而来,一路辛苦了!
吾半月前,受天子之命,代之于皇陵祭拜,于今日才归来。
得仆从归来,即遂来拜见子敕。”
刚一落座,面色红润的刘曦,即先出言道。
秦宓为益州从事祭酒,位高权重,又为蜀地名士,得族侄、益州牧刘釜信任。
这次为何使来,于两月前,刘釜于之信件已经知晓。而秦宓途中所为,遇到之凶险,他早半月即以获知,遂以感微秦宓不辱使命。
虽是首次相见,但刘曦以为敬重。
秦宓抬首回道:“劳刘公过誉,吾受使君之托,竭尽全力,以为职责,才不辜负使君信任。
刘公才以为辛劳耳!
许都之内,多有争议,刘公能以处事,并以朝臣交好,甚为不易。
更为刘使君相助,以为宓之敬也!”
方一言毕,秦宓又道:“目前,宓受使君之命,刘公可否将许都当下局势再以言说?”
刘曦眉目温和,颔首出言道:“吾正是为此事而来!
今曹司空,率大部而战袁氏,至岁除至,尚未归来,许都之地,情形已然大变。”
刘曦能直言“大变”二字,足见事情重要。
恰逢曹操未在许都,仅有荀彧坐镇京师,难道……
秦宓压下心中疑惑,皱眉道:“宓离蜀之时,使君言之朝中,有投曹公之人,以为权势利禄。
同样,有忠正兴汉之人,以忠于天子。
衣带诏事发,而至如此,天子行事更以局限。
虽为国君,但皇宫却如牢笼。
刘公所言之变,莫不是与此有关?”
出言作问,秦宓倾身以听。刘曦心觉,秦宓思绪之快,见识之广。但从他两三句话中,就能判断出大体事项,这种能力,让之有些感叹。
许都有传言,扬、荆才子,有大规模往蜀内相投者,益州牧以知人善用。
以刘曦观之,自觉人才之争下,族侄刘釜,与前番刚刚下达“招贤令”的曹操,互不相让,同处平手。
族侄之于魅力仁义,能让更多如同秦宓这般人才而投,并以效忠,何愁不成事?
“然也!子敕所言,以为主使。今冬之许都,有荀令君主政,但亦有人联合,以期待明日之大朝会,以向曹司空发难。
以为天子弹劾,重振朝纲。
此事,京中未有盛传罢了,但为明日,想要打曹司空一个措手不及。”
既然京城中未有传扬,刘曦如何得晓。很显然,有人也想刘曦发出了邀请。
那刘曦,会是何决定?
他为益州使者,今次又当作何表示?
其中主谋者,挑选这个时机,在秦宓看去,非常合适。适逢各地长吏,除益州外,含荆州牧刘表,包括前番同曹操火热的刘备,还有孙策,便是张羡也借机遣使者来许都之际。
以此,正可裹挟天下群雄,以抗曹耳!…
“敢请教刘公,不知今次具体负责之人是谁?”秦宓下意思摸了摸下巴胡须,沉声道。
刘曦回道:“孔少府也!”
孔少府,正是孔融,今春之时,以担任少府主官。少府,掌皇室之财物,并有管理天子生活事务之责。这样一看,孔融正是因此,能同天子刘协相亲。
自建安元年至今,孔融于朝廷为官,将近五年时间。他平时喜欢结交宾客,议论时政,言辞非常激烈。几番为曹操请去司空府议事,当众于侧面抨击曹操,弄得曹操再也不召孔融。
对曹操这等权臣,孔融以孤傲之性格,并不拒之,是以接纳朝臣,不令人奇怪。曹操显然也知道,但一直没有动作,朝会之上,表面还多礼遇。
毕竟,孔融名重天下,士人之间,多以赞赏。曹操忌惮的同时,也必须表示出大度胸怀,才能招纳贤良。
而今得晓是孔融为引导后,秦宓却无意外之色。
当下朝中,刚正不阿之臣日少。这些年来,每次遇到朝会,公卿士大夫,畏惧权臣曹操,多以挂名,而不论述。唯有孔融一人,常引经据典,极力争论劝勉。
孔融是以朝中一股清流。但看刘曦短短数语,秦宓能猜测到,这次应该有不少人,打算于明日的正旦大朝会发难,这也是很多对曹操独权的不满爆发。
而这次许都朝廷之混乱,势必会对之行程,产生影响。
秦宓借机将刘釜今次让之所行两件事,以与刘曦说明,并请之帮忙分析一二。
这些事情,秦宓之坦诚,正是相信益州牧刘釜所言的刘曦人品。益州牧或于许都埋藏的有暗钉,那刘曦就是益州的明钉。
刘曦果然知无不言,并对秦宓今次身负之要事,结合他与许都权贵之打探所得,给了很多建议。
在刘曦临行告别时,秦宓于驿舍门外,搀扶刘曦上了马车,轻声道:“明日之大朝会,必以争斗。刘公以为,宓当如何处?”
刘曦转头,含笑道:“子敕不是已经有想法了吗?遵从本意即是。
此外,许都虽实为曹司空所掌,但天下多义士。
曹司空心以灭袁,也不敢多妄为耳!”
刘曦这几年来,同荀彧也有交好,与当下留守许都的荀彧性情甚是了解,所以加了最后一句。
秦宓心中一定。
看到刘曦车驾消失在大道尽头,他方回到屋舍。
当夜,以为岁除之夜,整个许都城内,以为万家灯火,更有爆竹升起,辞旧迎新。
皇宫之内。
面对又一个即将到来的正旦,天子刘协,正站在皇宫高处,俯视许都城内。
三年前,皇后伏寿为之添女,尽管未有添丁,但让在深宫中的刘协,也感到了朝政之外的快乐。
“父皇,吃饼!”
小女刘思,小名阿杏,时三岁,正在换牙,说话显得有些漏风。
小手里,正握着沾有糖霜的小烧饼,扬着小脑袋,正以仰望刘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
刘协低下头,从刘思手中拿过烧饼,一口吞下,赞赏道:“朕已吃饱,阿杏有心了!”
“父皇,阿杏想出宫玩耍!”
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手帕,刘协擦了擦手,然后抱起刘思,看着许都内的灯火,道:“朕保证,总有一天,阿杏可以快快乐乐出宫玩耍!”
第四百五十一章 孔融
少顷,天子刘协又以仔细思衬与小女之言,不觉自嘲一笑。
权臣当道,便如明日正旦将要发生之事,真能扭转乾坤乎?
不尽然也!
料想许都之地,尽为曹贼附庸,兵权旁落。
孔少府有意,但思实情,会不会因他之事,而害了此中忠正之臣?
泱泱大汉,朝中多以挂名,自建安元年至今,他这个天子,一步步沦为曹贼傀儡,每次思及,可不愧对列祖列宗?
他心中感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义也!
但因正直之属,会以越来越少,谁又可用之?
“益州刘季安,九江刘玄德,荆州刘季玉,亦或江东孙伯符?
其中人杰,又有几人,真正心向朕焉!
若真有匡扶刘汉,诛杀奸逆,以行再兴,朕禅之若何!”
怀中抱着小女,俯视许都的满城烟火,刘协眉头又以皱起,低声呢喃道。
孔府。
孔融望着手中密报,额头上,同样泛起深深皱纹。
近两年,大司空曹操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天子刘协再无处事之机,就连往外祭拜皇陵,也被不允。
此本与礼法不符,更是视君臣于无物。
且自当年天子扬言杀之,再有衣带诏事发罢,百官之首,掌握朝廷军政大事之曹操,再无觐见天子,并于司空府,私设“小朝廷”,以治理天下之事。
其之所为,是以更进一步,孔融素以礼法为标准,为人刚正不阿,一件件事,以为亲历者,愤恨之语,长于曹操书信或以当众讥讽。
然其中之事,皆为曹操忍让下来。
这还是那个多疑之曹孟德乎?
非也!
其之行为,是于对他孔融愤怒之积蓄。面上笑意连连,而于心底,不知何时会于之发难。
孔融有种急迫,更有种决绝。
若不能活着,为天子,为大汉做一些什么,只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便是后世之人,会如何看待?以他孔融任职许都,以为奸逆之附庸乎?
名者,重于泰山也!
那就生前立命,死后立名。
昔年,适逢朝中党锢之祸,他年十六,为救名士张俭。后以事发,一门争死,郡县不决,后以朝中所判,其兄孔褒因此而死,孔融心中一直心怀愧疚,更生对贼臣之憎恶。
今日,汉室倾覆,正是他孔融舍生取义之时。
但在事前一日,岁初之夜,是于当下,一封传来的信报,却如一盆冷水,泼在了计划周全的孔融身上。
大司空曹操是于三日前,连夜从青冀交战前线,赶回许都,以主持正旦大朝会。
这则消息没有保密的必要性,加上司空府之特意传送。
毫无疑问,今夜之内,许都定然人尽皆知。
这绝对是曹操故意之事。
孔融甚至能够想象得到,明日商议好的一同发难之人,会有多少临时退却。…
而如到来的天下群雄之于使臣,除刘玄德遣使孙乾拜访外,到时下竟无一人到来,多以担心祸事上身也!足见曹贼威势,以震慑世人。
孔融心意喟叹,放下手中书信,但目色之中,无有放弃,乃是充满了决断。
他望着暗下来的天色,轻轻吟道:“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生于此时,处于当下,何以惧焉!”
明日,他孔融不会退却,是以拔剑。
“主人,门外有人拜访!”
仆人的声音,忽从外面响起,接着将一名刺递来。
孔融看罢,眼前一亮,道:“速请之客舍。”
待仆从离开,孔融沉声自语道:“宗正丞刘曦以为蜀人,刘季安之族父,秦子敕又为益州使。
其得晓许都传闻,而愿于此时拜访,义也!”
到来孔府的,正是在刘曦别后,于驿舍思衬,在收到密信罢,决心亲来拜访的秦宓。
秦宓自晓,当下的他,不仅仅是代表益州,代表益州州府,更以代表益州牧刘釜本人。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其中行事,更会为之解读。但想到刘釜于之离开前,让之到来许都,勿因行事束缚,便宜行事之权。秦宓心里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为刘釜信任,自要从之名利最大化考虑。
来自许都对刘釜这个益州牧的认可,是重要,但绝非重中之重。
但若能借机,同孔融等人一道,评判曹操,以天下之认可。
继而以另一种方式,为益州牧正名,更以为妥善。同时,借于机会,更能让朝中那些心向汉室之臣、世家大族,以倒向益州牧刘釜,以为将来益州大军来取许都,打下名望基础。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那就是他秦宓怕不怕死!
刘曦之言,只是由最大方面进行可能。
但于接下来之行事,他秦宓因此触怒曹操,身死之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而今既然来了孔府,秦宓以实际行动,表明他为汉室兴亡不怕死,以益州牧刘釜之忠,亦不怕死。
舍身而去忠义,为他秦宓所欲也!
何况,既然选择代表益州牧加入这个战团,更以益州士人领袖身份,秦宓深知其中代表之意义。
若曹操真敢杀他,那激怒的是益、交之地,激怒的益、叫之地士人,另有益州牧,益州万万之大军。
曹操于此,不仅要承担来自益州攻势,若多方面势力由此联合,他将不得不退兵,以保卫后方。群雄若真能借此联合,放眼天下,大势终会落于益州牧刘釜身上,则汉室可兴也!
秦宓亦感,其死得其所。
在到来孔府前,秦宓就已思考了其中厉害。
遂连夜,手持刘釜早早于孔融书写之信件,而来拜访。
被孔府仆人请到客舍片刻,年近五旬的孔融,就出现在了面前。
这是秦宓第一次见到孔融,但在蜀内时,他就为之知晓甚多,更以崇敬其人高风亮节。
“蜀人秦宓,见过孔公!”
秦宓忙起身行礼道。
孔融面露笑容,回礼道:“世人传言,若问蜀地才子,德行高尚者,秦子敕当为其一。
吾今日之见,以为子敕本人更胜时人之意。
请坐!”
“劳孔公赞誉了!”秦宓不卑不亢,出言回道。
接着,秦宓没有忙着说事,而是将刘釜之信件,先予孔融。
第四百五十二章 廷斥
过了许久,待孔融将刘釜信件看完,这才抬头,望向秦宓道:“安南将军,心在汉室,关心天子,以正朝纲。
此所以吾欣悦也!”
秦宓不知道刘釜于孔融信中,具体说了什么,但从孔融表情、话语中,能看出对益州牧刘釜之支持。
此外,以称呼之为“安南将军”,而非“益州牧”,可见孔融真为循规蹈矩,以礼为重之人。
秦宓忽略此中细节,感叹道:“刘君时心怀大志,至今不忘初心。
并以令宓到来许都,当以亲自拜访孔公这等耿正之士。
为孔公,无论刘君与宓之崇敬,宓自交州而上,不论士公,零陵人刘巴,蒋琬,南郡李严,南阳伊籍,庞德公等,皆以大赞。
可惜朝廷时下之治,为权臣把持,天子大权旁落,此亦为世人之叹。
然,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宓受刘君之托,忠君之事。
便是为正汉室,虽千万人,宓亦愿往也!”
孔融算是听明白了秦宓意思,秦宓知晓他欲行之事后,代表益州牧,同时代表他自身,决心站在他之身后,以共同面对明日朝会危机。
他之面容是以动容,起身之后,在秦宓反应前,深深一礼道:“刘君仁义!
秦君亦为义士也!
此为大汉之幸耳!”
……
一夜过去,当天明时,大汉国迎来了建安六年的岁首。
正旦大朝会,是以开始在皇宫正殿举行。
常年挂名,而不谋事的朝臣,开始陆陆续续抵达。另有各州州牧遣来之侍,陆续以觐见。
兖州牧、大司空曹操,正好于天明时分到达许都,于曹府换上了衣服后,赶在大朝会前,以入宫。
半年的时间,曹操基本全处于前线,以亲做督战,进而让朝廷兵士军心大振,连月来,各路进展顺利,并以有想邺城合围之势。
尤其在半月前,夏侯渊大破袁谭部,导致本联合起来。势均力敌的袁氏二子,一者败亡,是以内部再以生吞并夺权之乱。
借此之机,许攸献计,以考虑朝廷军同样疲惫之现状,占领了多处要地,更以朝廷军以修整,同治从袁氏手中获得之地,以安后方。
而得晓许都临近岁除之时,内部之暗涌,尽管有荀彧主持,不会生大乱。但曹操本人还是决心亲自归来,是以让郭嘉、荀攸、许攸以主前线战事。
前线战事以当下情况可缓,然许都后乱当以根除。且在得晓孔融领头之后,面对孔融,曹操亦起了杀心。
当曹操来到承光殿时,文武百官,皆以到达。
但见大司空曹操到来,旁人无不行礼问候。
曹操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意,待路过孔融时,其笑问道:“数月不见,曹观孔少府风采更胜往日,身体健安也!”
孔融今日头戴高冠,穿着冕服,为曹操所问,其目光直视前方,未有转头,冷哼道:“吾可不敢当司空之赞!…
吾曾听闻,乡田之间,有人霸占他人之土,官寺之内,名虽其名,但往来之收成诸等,为盗匪所用,可不正是逆贼。
而今朝中有奸逆作祟,天子之权所存无几。
名为汉室,却以为他人之室也!
以为此中之事,司空认为,吾以为汉臣,可能心安体宽?”
孔融声音洪亮,他这朗声质问,殿内众人多以听闻。
谷曹操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正当旁人以为司空曹操会大发雷霆时,但见之忽然大笑起来:“文举啊!
汝之所恶,正以为操之所恶也!
当今朝廷为大汉之朝廷,吾亦为大汉之司空。天子权势,谁人敢夺?
不敬天子者,以吾手中之剑,斩之。”
在说到“斩之”两个字时,曹操面色一肃。
殿中争论有再起之时,忽听内侍高唤“天子驾到”。
以曹操为首,群臣纷纷下拜。
刘协今日,同样穿着正式冕服,其人身材高大,退去少年之姿,渐有人主模样。但以朝中不少心怀汉室者,每以见此,无不兴叹可惜。
“众卿免礼!”
刘协高坐上首,望向下方臣子,于孔融身上略一停顿,又一看群臣之首的曹操,出言道。
大殿之内,群臣以起身。
在群臣面见之后,按照礼仪,自是以天子刘协引导群臣以往祭天。
正在这时候,孔融主动走出朝臣班列,面向正待起身的天子刘协,以奏事道:“鄙臣有事奏!”
“孔少府有何事?但请讲之。”
刘协起身之动作一顿,重新落座,就是其他朝臣,时下也是脸色各异,并以望之。
孔融挺起胸膛,然后一指最前方之曹操,愤而道:“鄙臣弹劾大司空曹操,其名为汉臣,实以为曹贼也!”
这话一说,不少人脸色大变,另一些人,则眼不观心不跳,更有少数人同样满目愤怒,以视曹操。
孔融未管旁人,继续道:“以天下人之见,曹操放志专行,目无天子,目无汉律,败坏法纪,坐领三台,独揽朝政,奸逆耳!
不从之者,为之所恶,是以灭三族。
赏罚由心,以朝廷之名,假个人之意。
即是代表朝廷行事,但以之残暴,杀戮无辜百姓,此即为覆汉之贼也!”
说道这里,孔融颤抖双手,又为上首天子刘协,一礼道:“鄙臣自幼熟读史册,观历代历朝之人,无一如之惨恶。假借扶汉,是以为达个人之私利。
奸贼不出,国将不过,难以安也!
鄙臣孔融,以死谏!
更以借此机,当告于天下人……”
孔融方一满含悲切道完,在朝臣后侧,一名青年士人,猩红着眼睛,直冲到殿前,并以直接当众脱掉了冕服,并以扔到了曹操脚下。
这一幕,更让大朝会之众人,惊疑连连,连天子刘协也被惊到了。
“启奏陛下,少府之言,祢衡以为然也!
曹阿瞒如同豺狼虎豹,但以请殿内诸君,睁大眼看清楚。
此之于人模犬样,焉能治天下乎?
此时不除,便是天下未来一定,也非汉室之天下,恐将是他曹氏之天下!
今日,若能唤起天下人看清曹贼真实面目,祢衡死又如何!”
第四百五十三章 驳曹
祢衡之行,让人意外。
祢衡之言,让人心叹。
加上孔融之愤慨弹劾,亦有种悲壮之态,于殿内流动。
曹操脸色,已然发生变化。
是于此时,对祢衡之杀心,超过了任何人一个人,尤其方才祢衡扔出衣物,让他躲避不及,竟然打在了脸上,这让他更感颜面大失。
他无视了孔融,来到祢衡身边,一脚将之踢翻,怒斥道:“竖子!安敢羞辱操耳?
今日适逢大朝会,汝不敬天子,当斩也!
来人!”
曹操是一个政治家,亦为雄主,平日性格多疑,但人前能保持很好状态,且处事也有风度。
像今日这般,很是少见。
一时间,整个大殿,但只听曹操一个人的声音回荡。
守卫在殿外的禁军兵士,带刀而入,正待上前。
“且慢!”
一道声音,忽得从旁侧传来。
天子刘协,包括正待发言制止的孔融,殿内其他臣子,无不侧头望去。
出言之人,正是代表刘釜前来的益州使臣,秦宓。
秦宓昂首阔步,来到大殿中间,向天子刘协一礼,这才看向曹操,道:“曹公言之一心为公,无私利,无架空天子。
不以孔少府之言,祢君之斥,而今之行,以宓之亲眼所见,为真也!
曹公不知天高地厚,如于大殿,于天子面前,视天子于无物。
宓敢问,此为人臣之本分乎?”
秦宓声音本就洪亮,加上他身材高大,足足比曹操高出了一个头。
朗声质问,便改过了殿内所有人之光芒。
高坐上首的刘协两眼发亮,因激动,跪坐的身姿,产生微小幅度的颤抖。
尽管事先知道孔融等人,想借今次大朝会机会,拨乱反正,于权臣曹操之名望奋力一击,甚至在许都联系了义士,但没想到曹操终赶在正旦时,以顺利归来。
刘协但望唯孔融、祢衡出列,如妻族伏氏无人走出,心灰意冷。曹操之势望不可敌也,他之敢为忠臣,又在何方?
在此时,秦宓站出来了。
在方才觐见之中,刘协已获知,秦宓乃暂领益州牧的刘釜之使。
而刘釜时下,处境并不算多么好,前番与刘璋之战,后又经历汉中之战。此时选择与曹操对抗,只怕会迎来更大困境,恐使益州内部生乱。
但秦宓还是站出来,以驳斥曹操,这显然是在离蜀之前,得到了刘釜之授意。
“刘皇叔,真乃忠义之人!”
刘协喟然而叹息。
“哦?”
在这时,曹操发出了一个单音,他转身面对着秦宓,眯眼道:“秦子敕言之,操不知天高地厚。
操但想请问,天何来?地何来?”
曹操之问,朝臣多以面面相觑。
天高地厚,谁能测量。
大司空曹操以此反驳,以为佳妙。若是秦宓解释不出,其之所言,不正是妄言?…
那么,于曹操的斥责,于孔融等人之言支持,更以信口开河罢了。
秦宓为曹操质问,只是面色一笑,面向天子刘协,道:“昔日混沌而分,阴阳剖判也。
轻清者上浮,以为天耳。
重浊之物,下以凝固,则以为地焉。”
谷秦宓此中解释,让很多颔首。
曹操眸光一定,继续道:“天有头乎?”
秦宓道:“然也!”
“何处?”
“西,是以讲述之‘于是眷恋西望’。”
似乎是知道曹操还会继续问出其他,秦宓补充道:“天亦有耳,诗经之言赞‘鹤鸣叫于水泽,声闻于天’。
天亦有脚也……”
秦宓引经据典,话声郎朗。
连曹操自身,也不得不承认蜀人秦宓,乃博学之士,更善辩。
昔杨修、陈群,皆入蜀,言及刘釜身边,谋士将领辈出。
今亲眼见闻,曹操以为然也。
面前的秦宓,自不用说。诸葛亮、法正、霍峻等,这些年轻一辈,曹操本人忽生一种忌惮。
殿内,当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秦宓一顿,他重新望向曹操,反问道:“天亦有姓,宓斗胆,敢问曹公,曹公可知天姓为何?”
秦宓之问,殿内许多人都开始沉思,一些反应快之人,不由得将视线,投注于曹操脸上。
曹操脸色变幻之间,秦宓面向天子刘协,又是一拜,主动解释起来,道:“不姓董,亦不姓曹。
天姓刘也!
陛下为刘姓,故天姓刘也!”
秦宓看似有些画蛇添足,但以前一句,正是诛心之言。
昔日董卓之乱,今有曹操把持朝政。
秦宓未直言,但将曹操比喻为董卓,何尝不是驳斥?
而以天子姓刘,更是直接言明,当今天下,乃是刘氏天子之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以为天子所治。
这也是告诫曹操,不要忘记臣子身份。
秦宓话还没道完,他低头看着祢衡,道:“遂,宓以为,即便祢衡有错,其中论处,当以陛下决定为准,曹公以为呢?”
曹操面对秦宓,愈发郑重,他点头道:“诚该如此!”
殿内群臣故抬头看向刘协。
刘协跪坐下,直起了身子,他看向祢衡。
祢衡人有傲气,但于汉室之忠,于曹操霸权之反对,有目共睹。
这次秦宓为之争取之机会,实际是让他重聚忠正之臣的心。可祢衡之行,确为礼法不容,尤其在大朝会这个关键时间节点上。
刘协沉吟道:“祢衡有错,但错不至死。
左右,为朕将之杖责十五,轰出宫外!”
刘协这一决定,殿内小声议论起来。
祢衡之行,影响可大可小,现在天子将之定性,连曹操也没有反驳。
至于孔融,今次之言语,只是比前几次激烈罢了。以之论述,刘协本就没有打算处置的想法。
而见正旦之变,刘协也不再寄希望今日,能于曹操权势以打击。
当旁人以为此中波折结束之时,祢衡于路过曹操,但见之目中之凶芒,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兵士之捆绑,一下子冲到了曹操面前。
张开嘴,直接咬向了曹操的脖子,满含视死如归之色。
曹操一个躲闪迟钝,但手臂却被祢衡咬住,留下深深牙印。
“找死!”
曹操又一个侧身,躲过兵士手中的长剑,直刺入了祢衡腹部。
第四百五十四章 正名
“曹阿瞒,汝敢焉!”
“曹贼,休要猖狂!”
“曹孟德,汝敢当众杀人,眼中可还有天子乎?”
……
一道道怒喝声传来,曹操见之于无物,手中长剑往外一拔,刺啦一声,血溅三尺,祢衡倒在地方,死不瞑目。
接着,曹操手持血剑,来到大殿中心,毫无惧色,与孔融瞪眼,冷笑道:“祢衡以下犯上,目无尊长,言语恶劣,不敬天子,死有余辜。
操虽大度,然焉能看贼人,如此惩狂。
一时手滑,不幸杀死。
呵,但有再犯者,且问操手中之剑,同意否?
带下去!”
方才为秦宓争辩,赢来的氛围,在曹操的实际行动下,消散一空。
孔融、秦宓等人,为之言语,再以驳斥,并请天子刘协治曹操不敬之罪。
而曹操只是手持血剑,遥遥相对。
哗啦一声,为防方才乱生,又有禁军闯入,将孔融等人包围。
只需曹操一声令下,皆会全部拿下。
眼见面前这一切,上方的天子刘协,脸色早就变白。
曹操敢当着他的面杀人,刘协愈发相信,曹操有一天,也一定会这般杀他。
其如此有恃无恐,许都谁能治之?
唯有从外部,扶持力量,才能与曹贼抗衡,将来救他于水火。
袁绍死,袁氏乱。
刘表、刘备、孙策……一个个名字,再次于刘协脑中闪过,最终,刘协将目光,再次定格在秦宓身上。
汉宗室之下,以得仁义礼智名望者,且心怀他天子刘协,不惧于朝中,与曹操交恶者,唯皇叔刘釜也!
刘协于宫内,于刘釜之事,先前通过孔融、刘曦等人,探知颇多。
他心叹,袁绍之后,以宗室人,恐只有占据益州的皇叔刘釜,可以匡扶。
他刘协又能做些什么?
皇叔刘釜,时下是领益州牧,但还缺正名。
刘协脸色渐渐恢复,他望着吵闹的朝堂,站起身来,沉声道:“退下!”
刘协几乎是吼出声的,霎时间,整个大殿皆以安静下来。
原本冲进来的禁军兵士,愣在了原地,频频看向了大司空曹操。
“难道朕不是大汉之天子乎?
还是说,这许都,非朕之许都?
皇宫,非朕之皇宫?
群臣,非朕之臣乎?
汝等,非大汉之兵,朕之兵士?”
趁着这个机会,刘协将这几年来,积郁之情绪,一并爆发出来。
这也是刘协,第一次在许都,表现出天子之怒。
常言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刘协一怒,权势所限,虽无人死,但见刘协注视之目光,曹操心中却是一凛。
殿内群臣,含孔融、秦宓、荀彧等,无不安静下来,诸多声音戛然而止。
禁军兵士,随之渐渐退出大殿,一同带走的,还有祢衡之尸体。
一场可能爆发的更大规模危机,就这样被刘协给化解下来。…
这让很多人,对这位过去数载,时常沉默寡言的天子,有了重新认识。
若是大汉无战事,天下无大动乱,归权于天子,以之能力,会否开创太平盛世?
刘协的脸色,方缓和下来,他重新落座,目顾殿内,道:“先帝在世时,与朕有言,当广开言路,广纳贤良,如此,大汉可兴,汉室可振。
时天下多地乱生,黎民百姓饱受苦难,此为朕之所痛也!”
刘协微一沉默,长声而叹:“然,大汉之下,亦有忠正之臣,为朕守牧一方,得百姓之赞。
便如安南将军,建安二年,其以平南中之乱,安地方之百姓,后花费数年,接纳流民,安万户之家,百姓莫不赞之。
建安三年,犍为疾疫生,其人花费巨大力气,以人为本,根治疾疫,拯救万万之人,并防疫情扩散,更是功德无量。
去岁时,刘璋少德少义,使蜀大乱。又是安南将军,扶将倾之益州,安州地百姓。
其行仁策,得世人赞,为朕之所悦也!”
“今安南将军以治益州,代朕行事,借今次正旦大朝会,朕予安南将军刘釜,假节兼益州牧,另封阳城候。
诸位爱卿以为呢?”
刘协虽是问询,但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他目光越过旁人,直视下首沉思的曹操,面色严肃。
下方,曹操能感受到天子刘协目中之忌惮和杀意,心寒之下,他同时有一种怒火,于心中燃烧。他少即立大志,而至如今,更以平定天下为己任……天子而今,与之,已经不是单纯的不信任那般简单。他本人,不得不像许攸建言的那样,重新审视下两者关系?
于天子之敬,真能得受其之重乎?
殿内其他人,此时心情各不相同。
大多数人,皆看出了刘协之目的。其不仅授予刘釜假节,正式任之为益州牧,更封侯。
所以,天子刘协,这是明着培养刘釜之势力,企图以之,将来与曹操抗衡。
“陛下,鄙臣认为,以安南将军为益州牧,却也合乎安南将军之功,表陛下之犒劳,以慰人心。
但以假节、封侯,鄙臣以为,与礼不符合也!”
第一个站出来,出言反对的正是荀彧。
为治世之才,又心怀汉室,平日面对天子刘协更是敬畏尊重。但作为曹操最为信任之人,更以辅佐曹操平定天下,早安汉室之意,其不忍再有人坐大。
天子刘协“假节”这等命令,会直将刘釜声望推到高处,荀彧遂以为不妥。便是任刘釜为益州牧,在之看来,足可安抚人心。
荀彧的话,仿佛一个信号。
举朝堂之内,大多是反对之声。
刘协脸色气得发青,群臣之激昂,几人为真?几人为假?又几人为社稷考量?
但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下来。
随后,群臣于天子刘协带领下,方匆匆完成正旦之日的其他之事。
同日间,才子祢衡为曹操斩杀于皇宫,及皇宫所议之事,就像水波一般,往天下传送。士人多余私底下,言之曹操生性残暴,无容人之量。于荆襄之地,这等传言,被进一步夸大。
而刘釜,正式为天子刘协任命为益州牧,此中消息,也以最快速度传回了蜀内。
第四百五十五章 治蜀(上)
建安六年,正月。
成都州府一片忙碌,官吏步履匆匆。
去岁九月,刘釜结合同诸葛亮、景顾之议,于岁末,提出了“蜀内农事振兴”之论,并提制、符合益州各地农事生产劳作之。
里面的很多东西,刘釜本人只需要提出大体框架,诸葛亮等人,都能融会贯通,行以完善。
为了完成好刘釜之安排,在十二月末开始,记室主记,各幕僚如费祎、蒋琬等人,加班加点,结合蜀地农务现状,进行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统筹审核、并添加细节方案。
是以自开年,正月十五后,益州各郡地,按照州府统一要求,开始了对农事的具体调整布置。
首先是农官的正式编制,多郡所按照南中模本,重设农曹于官寺,并由主掾进行对接负责。
农官之任免,另有个中职权重新划分,最需要的就是明确相应职责。
特别针对此事,正月二十九日,于郡县农官的第一次建设培训议事,在成都展开。
相关事宜,由诸葛亮主导负责,益州牧刘釜出面,其本人于农官职责进行了要求。
农官者,上对官寺负责,下对农人百姓负责。起着承上启下之作用,任务重要。
刘釜借此,提出了“天下之乱,黎民之苦,为安益州,粮仓当握在益州手中,以为基础,并以将来接济世人,共安大汉”之告言。
这也是刘釜第一次明确提出,农事为益州发展之基的理念。
其次,乃是对蜀内的制定工作。
在刘釜要求中,当于前人基础上,以结合益州多地现状,如温度、水源、气温、土壤、肥料,以形成关于蜀内作物种植的百科全书,研究出最适合各县乡地之物。
为此,正月开始,各地优秀之农人,含农学家,纷纷被请入成都,以州学士子实践之机,相互配合总结,开始为期数月的修订。
此外,农官与制定之外,在刘釜安排下,州府还另专设示范之所,进行选种,于地方农吏之耕种培训诸事。
多管齐下,益州的农事发展,正以可见速度进行。
同样是在正月。
许都消息传回成都,以刘釜正式得朝廷任免为益州牧,州府官吏,无不庆贺。
之前还因刘釜名分问题,举棋不定、未有决策者,纷纷来成都投效。另有人,感叹益州使于朝廷为天子维护之言,以刘釜为汉宗室,加上天子刘协之赞言,也多入蜀。
一时间,蜀内蜀外,蜀道之上,多士人成群结队,争相投效。武陵人徐思,江夏人陆续,其中自含不少地方名士。
了解到相应情况后,刘釜下令各地官府,好生引导投奔士人,于家境贫寒者,可提供必要之资助。
而这次秦宓使往许都,取得的效果,是刘釜事先没有想到的,更让之感慨,乃是许都天子刘协于之看重,并以当庭同曹操抗衡。
可惜刘协生不逢时,又有曹操权臣在侧,难有行为。
于刘协之想法,刘釜自能明白。他同曹操之战,必定会发生。然于未来两年,在加强同士氏联系,维护好反曹联盟关系,并以支持袁氏抗曹之外,重心有二,一是加强蜀内治理,二是借停战之际,加紧于关、凉军阀拉拢。
蜀内以民生、经济、军事建设恢复之间,轻易不启大战,然于关凉军阀,为占据有利之势,拉拢之外,刘釜和诸葛亮的想法一致,那就是集结精锐,战必果,果必胜!
刘釜将最为精锐的青衣军,布置于汉中训练,正是为此。
时间一晃,就是二月。-->>
<>初一一大早,刘釜看完地方奏报,叫来诸葛亮,讨论起了于都江堰之水利建设。
他这一月多来,一直在翻阅蜀郡本地之郡治,另有近些年来,益州之内的灾情记录。
可以说,水患一直是蜀郡的重大问题。不仅事关百姓生命财产安全,于地方农业发展,另有大影响。
三国蜀汉时,诸葛亮开府治事,其中之关键,以维护都江堰,并专门设立官吏管辖,有着非常大的必要性。
刘釜在今日同诸葛亮讨论时,就提出了当以再舍官吏以行专门管制。
两人本以对坐,阳光正好。
窗外鸟语花香,时能听到吏者于外走动的脚步声。
诸葛亮身体前倾,认真听完刘釜关于都江堰论述后,他颔首道:“使君之策,然也!
都江堰乃为农本,益州之所资。
灵帝时,以设立都水掾、都水长,以专门负责。
焉父子以来,大有荒废。
除此之外,羌人、獠人多以骚扰都水之地,此同为大堰之患。”
诸葛亮看待问题,喜欢系统化的考量。
前番治农事如此,今次治水利,同样如此。
对于都江堰这等大工程,维护好、治理好,是难点,但能确保此中重要之所的安宁,是要点。
过去之实际相处,诸葛亮凡事,算无遗策,思虑之周,正好为刘釜查漏补缺。
而这数月间,面对诸葛亮之建议,刘釜皆会虚心倾听,融合到个人想法之中,做以完善。
刘釜每出新颖之策,关乎治理民生,也让诸葛亮等官员,敬佩不已。
这次同样如此,当普通州府吏,还在为刚刚安排的农事和地方兵事建设,忙碌不已时,州牧刘釜将目光已经看到了事关民生的另一个重大问题上,以期能保证民治之安。
诸葛亮心中感叹之余,又以庆幸。
舍内,关于诸葛亮提出的问题,刘釜目露沉吟,然后抬头道:“孔明之忧,正是我所忧也!
羌人和獠人,居所不定,深入山林,难以围剿。
若有大乱,以袭大堰,此将影响蜀郡、成都之安危。
于此,我意遣兵士守卫,以防护好此中安宁,孔明以为呢?”
诸葛亮目顾道:“亮以认同!
亮再有建议,于大堰之防治外,使君可用南中之策,先与羌人、獠人贸易,再以引导,迁出山林,往广汉多地设乡地以治。
羌、獠皆好武,将来可为使君之兵源,且可安地方。”
第四百五十六章 治蜀(下)
讨论完接下来对都江堰的治理计划,刘釜问起驻守都江堰的将领人选,诸葛亮推荐成熟稳重的石韬前往。
刘釜自是认同,他借机同诸葛亮谈起了从去岁开始的部分匠营迁移成都之事,以咨询之看法。
其中之迁移,主要是匠户之转移,在成都重设驻地,进行军械、农具等督造。
而南中之匠营,会继续存在,除了补充南中之器件,另做专门工坊研究外,还有照顾交州之责。
交州之地,士氏自去岁秦宓出使,于暗地里投效刘釜后,对交州未来的战略安排,已经在刘釜的计划表上,以高顺的陷阵营为基础,加强军队建设,区分兵种,再以扩军。
因交州之环境,及冶炼技术之缺陷,这里面最缺乏的就是军械。
现当下,半年时间,绝大部分匠工已然转移到蜀郡的专门驻地,在基础道路建设下,以各地官炉运来的材料,正日夜不停,打造刀剑、弩箭、盔甲。
迁移来之匠营,能这么快投入运转,并加紧督造,来源于蜀地本身蕴含的丰富资源是一,这些年来,于匠工人才之培养是二。
时至二月,匠营之迁移基本完成,不仅是为军队,更为民间,提供了巨大的生产动力。
遂听到刘釜关于接下来对匠营,更为规范化管制,以及加大技术创新,以着重应用于实际时,诸葛亮情不自禁地赞叹道:“使君早于南中,即行专门建造之匠营,细化分为三,正好承担不同功能。
现今将匠工探索之冶炼等先进之法,与兵器之外,更重民间利用,乃黎民之福!”
诸葛亮的认同,让刘釜心悦。
在他谈到商贸经济建设时,诸葛亮又给了极大支持,该给了补充建议,但看摸着下巴,沉吟道:“使君之言,农为本,商为支柱,然也!
蜀地,如茶叶、蜀绣、瓷器等物,皆可为交易。
不仅是同蜀外,像荆州、关中、凉州等地交易,亦可放开同盘越国等边境交易。
于此,以专门的税官,负责缴纳管理,减少重复征收,则可加快蜀内之物流通,以充扩财源。
其中之收,足可用于兵事、民事。
使君言之,以州府官寺,重设商肆,以行商贸,其中大利润,依法上缴赋税,另以应用于民生、军事之建设,亮以为妥也!
古之而来,商贾地位以低贱,但于天下之治,不可或缺。
使君以此入手,如食盐、粮食若能以官商为主导,则于大局而看,可安民生,杜绝天灾人祸之下,因基础物资涨价,所带来之混轮。”
是的,有当年他在安夷发展的官商在前,又有南中尝试。为保障好民生,他打算于经济建设方面,进行商业改制。比如以州府之商肆,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而是保证普通百姓,基本生活用度,维护好蜀内基础物资供应。
结合蜀内实际,刘釜在考虑此事时,内心实际是有些犹豫的。
而诸葛亮的肯定,让他明白,其中之事,大有可为,便是未来的大军北出,能以州商稳定好物价,非常重要。
刘釜忍不住赞道:“孔明解我心结,而孔明善于理政之外,好财货,我无忧也!”
诸葛亮摇了摇头,又有些感慨道:“劳亮于此见识浅薄,刘子初好经国之术,可惜其人暂未入蜀相助。”
谷刘釜随之问了问诸葛亮当下制定工作,知晓在费祎等人协助下,已到了最后阶段,他是以温言赞之。
上午之论,是以让诸葛亮为主导,同州府官吏协同,以便接下来之落实。
眼见时至中午,午食时间到,刘釜同诸葛亮一道,往州府内厨舍而去。
为让州府吏,即地方府吏安心办公,从正月开始,各地府寺,内部已经建立了公共食舍,便于官吏食用,并禁止地方官吏,私设食肆。
此中行径,得到了官吏一致好评。
此外,为了安置好官员家眷,让之无后顾之忧,从去岁十月开始,刘釜还专门建设“家属院”,现今多已入主。
此中之行径,于手下官吏之厚爱,赏罚分明,尤其基层官吏,非常敬重,并于各自职位上,斗志满满,倾尽全力效劳。
二月初一过,乃是二月初二。
正是长子刘祈周岁之日。
一岁之刘祈,若是普通人户之家,自无人问津,多家人庆贺。
然,现在的刘祈,为益州牧嫡长子,更是名副其实的益州长公子,身份地位早不一样,更以为益州牧之继承者。
在长子周岁日前,尽管刘宅传达刘釜,不收受贵重礼物之意,以行来督促官府廉政建设,但于当日黄昏,到来恭贺之众,连绵不绝。
州府官吏,像诸葛亮、仲长统、邓贤这些人,不用多说,全员赶来。景氏亲族,岳翁景顾等人,亦有到来。师长任安,亦带着一群州学士人赶来道贺。交州士氏,汉中张富,派遣之专人,同样携礼来访……
黄昏下,刚从官寺归来的刘釜,是以抱着长子刘祈,出现了众人面前,刘宅内外,皆以爆发赞喝之音。
不同婴儿般哭闹,一岁刘祈,已能说出简单话语,见人也不惧生,小胳膊紧紧搂着父亲刘釜的脖子,瞪着那双嘿溜溜的大眼睛,望向朝他嬉笑的众人,满是好奇。
刘釜则是怀抱长子,于人群中走了一圈,并以同岳翁景顾,先生任安等人说话,将刘祈也交由州府官吏和手下将领抱之,整个刘宅内充满了欢快。
趁着这次相聚之机,刘釜是以同部将官吏,以行加强私谊。后见长子刘祈打瞌睡了,方将之送入后宅。
宴席持续深夜,才结束。
时间一晃,到了二月中旬。
前番同诸葛亮之讨论,先以都江堰建设,州府内拿出了详细规划,以请刘釜过目。
在刘釜点头之后,都江堰维建事宜,于二月二十二,正式宣布开始。同日,石韬接受州府命令,转为都江堰守将,并任堰官,做具体负责。
在此期间,州商和税吏调整,亦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二月二十五,使往蜀外的秦宓归来,刘釜率众往郊外迎接。
第四百五十七章 蒋干
也就在刘釜等人到达城郊之外二十里后,秦宓等人的身影,逐渐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与之同行者,含今次同来的许都使蒋干,全都伸长了脖子,望向来迎的益州牧刘釜一行人。
实在是当下的刘釜,已然成为天下名人,而不仅仅局限于一州之主,蜀地名士。
前番大朝会之后,以天子之肯定,以益州使之决绝言谈,传遍诸州,士人之中,多以赞之,视之为真正能匡扶汉室之首。
至于今次与秦宓的蒋干,其人乃九江名士,前岁夏侯惇受曹操之命,进攻汝南、九江之地的刘备,蒋干携家眷过江投奔曹营。
其人才干卓越,尤以善辩,容貌更是俊美,曹操见之,直接召为司空府从事。而今正是来传达许都天子封赏,除此之外,曹操以之到来,亦不乏游说之意。
袁氏未灭,从大局考虑,曹操并不希望刘釜由后攻来。天子提议之益州牧,曹操于大朝会结合多方面,并顺荀彧之意,应之。实际上,也正是想表现出个人大度,以及与刘釜的暂时性和好。
解决了袁氏,曹操下一个目标,要么是刘表,要么是他刘釜。江东孙氏,内部本就乱成一锅粥,九江刘备则缺失成事之机。
刘釜早两月多,得此消息时,也已看清曹操所想。
所以,才于蜀内大力发展生产力,于农事、军备等多方面先行布置,以汉宗室、益州牧身份,招揽各种人才,做好了两年后,与曹操正面冲突之准备。
外联系刘表、刘备、孙策,同样是为了防止未来战事时,能从旁策应,减轻压力。
可惜袁氏内部之乱,并非刘釜想象的那般简单,以刘表之信件,袁氏之中,并未认同。即便他派出族兄刘杉亲往周旋,辅助之阻挡曹操,然根据族兄刘杉昨日送回来的消息,情况并不好。
袁氏,另有冀州世家内争之下,是以难改变最终被曹操吞并之现实。诸葛亮同样认为如此,足可言之,名望重于天下的袁绍一死,无人统一思想,无人压制,占据河北之地的袁氏联盟,随之土崩瓦解。
相反的则是曹营,蒸蒸日上……
便是于来迎的路上,刘釜还在思考这些问题。
看到秦宓等人近前,才收起思绪。
“宓幸不辱命!”
见刘釜率部亲迎,秦宓当先下马,一礼道。
刘釜也已下马,他满脸笑意,双手将之搀扶起来,道:“子敕于蜀外所行之事,早就传遍天下,釜心甚是开怀!
我有子敕,当抵三军!
今次归来,子敕以大功,我已于府内备好酒宴,为众人庆!”
旁人皆以为益州牧刘釜表扬的是秦宓许都之行。
同行带着笑意的诸葛亮等人,却是清楚。
刘釜所赞赏的,还有秦宓出使交州,以之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刘釜赠予之条件,说得士氏于暗地投降,另有北上之路,秦宓亲自代刘釜请得诸多贤良之士归属。
如诸葛亮前次所荐之三人,除刘巴外,李严、伊籍在秦宓拜访时,已有意动,按照诸葛亮收到的二人私信,二者皆已在交接手头职务,打算来成都投效。
是于秦宓之功,刘釜言之“当抵三军”,形式上有所夸张,但不过分!
谷这句话,也证明了刘釜于人才的利用和嘉奖。
在一侧的蒋干,目不转睛地望着刘釜之雄伟身影,见之气势,心有感服,并不自觉地同大司空曹操以对比,两人竟有些相似之地。但在此之外,刘釜时下虽弱,仅占有益、交之地,但为堂堂正正的大汉宗室,仁义孝悌名动天下,声望正不断达到同曹操争锋之境!
蒋干心道:许子远对哉!刘季安将来必为曹公大敌。然大局形势如此,曹公只能暂以放任,养患也!
前侧,刘釜同秦宓交谈后,注意到旁边一名英俊男子正在望着自己,早半月,收到秦宓书信时,他即知道这次同来的许都使者,更准确的讲,乃是曹操使者,是为蒋干!
后世演义之中,多将蒋干筹划,以“盗书”而将之弄成小丑形象。
但以面前的蒋干,刘釜丝毫未有轻视,其人独步江淮,少即以才辩著称于世,名副其实的名士。
蒋干本人同周瑜私交甚好,但于周瑜,蒋干为之欣赏,以为不俗,乃高雅之士。时曹操以之劝降,正是看出周瑜不能离间,故才回往曹营复命。
能得曹操重用,使来成都,可见才能之外,当下其人得曹操信任。只是因为曹操手下,太多顶级谋士将领,如荀彧、荀攸、郭嘉、许攸、程昱等人,才让蒋干之才,未有展现,并于世人传闻也不多。
“足下就是蒋君罢!
釜少年时,与任公处求学,得同窗言谈,知晓将军才干卓越。
世人言之,江、淮之间,问独步思辨之士,唯蒋子翼也!
今蒋君来成都,釜正好尽地主之谊!”
刘釜来到蒋干面前,温言道。
面对蒋干这等人才,时下其虽身在曹营,能将说服的可能性很小,但于之以重视,可扬他刘釜宽以待士之望。
蒋干得闻此言,忙一礼道:“世人多有虚言,刘使君之赞,干愧不敢当!
但问江淮之士,比干卓越者多也!”
现在的蒋干,比周瑜大上四岁,正好是而立之年,言辞之间,能见之慎重之意。
刘釜朗声一笑,接着将诸葛亮等肱骨,也都介绍给了蒋干等许都来人。
刘釜行事坦荡,以礼待之,未有因之阵营不同而以看轻,且多礼遇,于蒋干等人的第一感觉,除了年轻有为,还有恢宏大气。
郊外停留两刻钟,一行人为刘釜迎接回了成都城。
行途之中,见成都内外之繁华,百姓之安生,还有过军营时,兵士之艰苦训练……
蒋干一众人,心中越加沉重。益州牧刘釜不是将来会成为许都大敌,或已经成为不可忽视之大敌。
黄昏,刘釜以州府大宴,一表于秦宓这位功臣之嘉赏,一表对许都来使之迎接。别驾景顾等州府要员,皆有出席。
宴席结束,蒋干等被送回了驿舍,秦宓、诸葛亮二人,为刘釜单独留下。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夜禀
三人分主次落座,侍者端来茶水离开后,刘釜先言道:“子敕,劳汝辛劳,汝于信中言之,还有事宜要回成都告之。
那许都局势具体如何?可是严峻?”
秦宓脸上早没了宴中笑意,面容严肃。
他将在许都之见闻,所遇之大小事,全都告之。
刘釜倾听点头,诸葛亮则是摸着下巴。
良久之后,在秦宓语毕,刘釜叹道:“曹操于朝政之把控,只怕今次之事后,会愈加握紧。
天子居于皇宫,再难以见朝臣。
孔少府此番又于大朝会,直接得罪曹操,时下虽无事,但以曹操多疑之心,将来必有祸事,恐难善了……”
但听刘釜议到孔融等心怀汉室之耿正之人,坐于畔的诸葛亮,面上也是充满了担忧,道:“朝中奸逆当道,汉室衰微,此为天下之痛也!
时至于今,天子之意,士人之意,以使君为兴汉希望。
使君责任重大,更当多保重身体!”
正月以来,为治理好蜀内之地,尽管有诸葛亮、仲长统、费祎、蒋琬等一众幕僚相助,但刘釜还是每日加班到深夜,更长与州吏对奏到深夜。
此中辛劳,像诸葛亮等人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刘釜闻言,微笑道:“孔明亦然,还有子敕,今次途中艰辛,便于家中多休息几日。”
一息后,刘釜收起了笑容,面向秦宓,沉吟道:“曹操取邺城,许都反应如何?”
即便刘釜得到了郑向密奏,但他还是想听听秦宓亲眼所见,于此之预判。
秦宓微一思衬,出言道:“使君,以宓于许都之间,袁氏之乱,其中败退,只怕是在今岁耳!
情况非常不妙!
尤其以邺城,而今正为朝廷军所围。
邺城若失,冀州大部则失,袁氏只能于并州,邺城之北作战。
而曹操若得邺城,那就有了粮草中转之地,稳步推进便是。
宓以为,为防曹操占据冀州之势力,后得并州,大举压境,使君当早谋关、凉之地。
至于许都之内,去除孔少府等忠汉臣子,全以曹操为马首,是以团结一致,是以朝廷大军,战无不胜!”
秦宓是去岁九月,即离开成都,不知道数月以来,刘釜于州府内部,部署了精密的关凉方案。
为其中保密,加上书信所言有限,刘釜本人与秦宓信中未有具体说明。现在秦宓之所急,与他还有诸葛亮等人,正好考虑到一块。
而秦宓说到曹操内部之众志成城,一致对敌,则让刘釜感慨,不亏是能击败吕布、击败刘备、击败袁绍的曹操。
刘釜看了眼诸葛亮,诸葛亮迅速明白了刘釜之意,忙将这些时日来,州府私底下,于关凉势力,开展的计划说明了一下。另有数月来,益州已经开始的吏治民生革新,一并道来。
秦宓听罢,赞叹不已。
考虑到诸葛亮方才未尽之言,秦宓也知道,其中乃是刘釜之担忧。
所谓担忧,正是忧心益州深度变革之后,地方势力之不稳定。
从去岁五月开始,刘釜于益州本地大族,给尽了优渥,实际也正是为了今日变革时,各大族间能配合。
但难保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在法治等多方面建设下,引发混乱,浑水摸鱼,借机谋利,且定然会杀鸡儆猴!
谷秦宓本人,同景顾一道,为益州士人视作首领人物。
刘釜敢行一系列的调整,显得提前说服了姻亲景氏支持,现在向他直言,则是同样需要他之支持。
在此方面,秦宓几乎没有犹豫,即会站在刘釜这一边。
作为一名益州几十年来,各种变端之亲历者,无人比他更知晓益州祸乱之源。
在于法纪败坏,在于德治不善,在于长吏妄为。
故而,总体虽然平和,然一旦遇到内外压力,经历数次战乱,就会显出原形。尤其在这次北行途中,沿途所见,以曹操统辖之所对比后,秦宓其中感悟甚深。
秦宓是以道:“宓数月未归,如隔三秋,不觉间,州府已经做了如此多之布置。
于使君之安排,州府之律令,宓以全力赞成。
宓以深知,唯有施行严法,才能约束地方。在此之外,施以仁政,兴修水利,才能富足蜀地,以作修养。”
但见秦宓表态,上首刘釜,同诸葛亮默默对视一眼,道:“大善!
此中事,非一日之功,子敕休息两日。
另有一事,还需子敕多加忙碌,正以为最终之定型。
数月之间,有别驾,另有孔明等编制,前日刚刚编制完成,但于细节,还当结合蜀地实情修改。”
秦宓早看出了刘釜于益州法令重订之重视,这次让他做最后的审阅,不正是信任?
“宓定与景君等,为使君办好此事!”
言谈到深夜,看出秦宓疲惫,刘釜握之双手,在他坚持下,与诸葛亮一道将之送出州府,并让自己的马车,将秦宓送回家舍之内,先行休息两日。
内中之关怀,让秦宓往返之忧劳尽散。
第二日,成都驿舍内。
蒋干起了个大早。
昨日到来时短,今日正是往州府,代表朝廷向益州牧刘釜宣旨之机,另有大司空曹操私信赠之。
于蒋干而言,时间算是紧迫,在益州之事处理完毕后,他另有重任,以往零陵去一趟,拜访零陵名士刘巴,传达朝廷另一命令……
待吃完驿舍送来之早食,当蒋干到来州府时,本以为来得够早,而见成都州府之内,吏员多带着简牍,出出进进,方觉晓益州州府上班日早,竟比朝廷还要早上两刻钟。吏员之内,却未闻埋怨之声,一片朝气。
放眼望去,如同初升之日光。
“刘益州真得人心也!”蒋干心叹道。
通禀之后,得刘釜之召,蒋干带着两名同行之吏,往州府内部而去。
等到主堂舍内,才发现州府官员早就聚齐,正在议事。
可见州府之内,含益州牧在内之重员,皆以引领带头,以为表率。
处在这样的氛围之内,谁又不奋发有为?
整理了心绪,在见礼之后,当着众人之面,蒋干宣读了朝廷的正式旨意。
旨意内容,除正式以刘釜为益州牧外,另含刘釜去岁九月上表时,于一批州府官员的请功之赏。
第四百五十九章 法治(上)
朝廷旨意颁发后,蒋干于成都停留又两日,最后主动告辞,走南中而下交州。
刘釜对于蒋干接下来的行程,有所猜测,但并不忧惧。
便是蒋干身负曹操之命,有说服士氏之为,然士氏已经投效于他,甚至在正月时,已经确定联姻之事,自不会为蒋干说动。
当然,考虑到荆南局势,蒋干此行多半会往荆南而去。
可以预见的是,眼看张羡势力越多越弱,曹操自要安抚好张羡这个处在刘表后方的钉子。若张羡败退,有心投于朝廷的刘巴,大概会走老路,成为曹操扶持的下一个对象。
毕竟,曹操本人及其幕僚团队非常明白,若想集中力量,拿得冀、并之地,为确保后方无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交接之敌人,内部生乱。
像自去岁开始,孙策掌握的会稽等郡之叛,另有持续两年张羡反叛,甚至关凉军阀接连几次内乱,包括去岁刘璋与之进攻,多多少少都有许都曹操的影子。
足以证明,曹操不仅军政之事,抓得紧,含情报谍探诸事,也被之放在关键位置。而曹操一人,不可能同时布置这么多事,主要在于各类人才储备丰富,善于用人。
当然,曹操于背后做了这么多,他刘釜同样也做了许多。
州学、匠营、青衣卫……
是以于将来战争,不是一次两次成败,能角逐胜负。
最终的胜负,也不仅仅是比拼军队数量,还有战力、装备、后勤、谍报、人才将领等多方面。
益州自焉父子来的十多年,小战不断,是以缓和恢复,并以继续,乃是关键。
这里面,于蜀内休养生息,首要之事,就是刘釜非常看重之法纪。
治南中如此,今治含汉中在内的益州全部,同样如此。
依行原有汉律,于前数月的吏治和军治整顿中,取得了肉眼可见之效果,但多趋于明面形式,未从根本上产生改变。是以深层之治,在于律法顺应时代、维护最广大百姓之革新后,能应用下去。
四月初一。
州府开始正式向全州公布,于汉律制下,更为系统,更为详尽的补充性律令。
从去岁七月,刘釜首次提出进行框架性更改,含官寺在内的各行各业,其中筹划、分析、研讨、走访,共计花费九月完成。
就在当日,面世之日,刘釜亲自出现在州府之外,向成都城百姓,花费一个多时辰,将部分重点法令宣读了一遍。
州府之两侧,各有数日来,为匠工连夜雕琢的二十四快石碑,上正记载最为核心的“二十四律”。
将律令刻在这里,不仅是律告世人,另有警告官吏之行。
等刘釜以益州牧、安南将军身份,冒着炎热,大声朗读完毕之后,他看向仰头而望的百姓,还有站在两侧的官吏,朗声道:“自今日起,实行于益州。
之下,无论黔首百姓,亦或州府重员,皆当遵守。
为律法者,当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
刘釜朗声说完,州府外,欢呼声一片。
谷同时间,刘釜还下了命令,如郡县之地,虽不用单独将雕刻于官寺之外,但于每旬,当组织基层乡吏,以做学习,并将律令通传民间,且要民间百姓,于官吏以监督。
法治建设,除了制定完备之律法,还要普及,让百姓和官吏,知法,才能守法。
同时,在“法令平等”之下,能形成对官吏的直接监督。
诚然,益州现实面前,实行法治初期,会滋生一些列问题。其中之问题,实际也是益州法治建设,不断完善的过程。
在实行半月后,一个棘手的案子,就呈现在成都令蒋琬案头。
蒋琬是三月初,从记室主记,调任到成都令任上的。与之前后进入记室工作的费祎,则被调到了德阳令任上,以行磨砺。
德阳虽不比成都,但为益州牧刘釜老家,有着特殊意义。
遂以众人能看出,益州牧刘釜对费祎和蒋琬之培养。
而放在蒋琬手中之案情,内中涉及,正乃蜀郡大族景氏,当下益州牧刘釜姻亲之家,更以为益州别驾景顾之表亲。
犯事者名叫景利,表字文财,时下二十有三,之前凭着背后靠着景氏大族,没少作恶,但都是小事,平常人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番景氏被刘璋针对,景利只是旁支,跑到临近的绵竹躲起来了。
今次见景氏得益州牧刘釜大用,景氏更以蒸蒸日上,这不,二月初又跑回了成都。但本性难改,四日前,于市井闹事,直接刺死了前来制止的市吏。
杀人之后,景利直接跑回景家躲了起来。县寺让本地亭卒寻找抓捕数日未果,考虑到景氏大族内部之武力。另有景利本人,虽然同益州别驾景顾,出了五服,但背后牵涉本地世家之争。
蒋琬有心去寻,依法办事,乃是实情艰难。
最艰难的,自是要景氏主动放人。实在不行,还要动用成都驻军搜寻。
且数日之内,市井发生之事,已经开始在民间大范围传播,恰逢颁布之初,又是在他蒋琬辖区内,正以考验个人能力的时候。
面对此中困境,是日,蒋琬主动找上了休沐返家的诸葛亮。
在记室时,见诸葛亮处事,蒋琬深以为敬重,而蒋琬之博学,举一反三,待人接物等多方面,同费祎一道,赢得了诸葛亮的好感。
私底下,几人更是以表字相称。
来到诸葛家舍,一见是蒋琬,门仆将之请入客舍等候。
少顷,穿着家常衣袍的诸葛亮,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半个月前,诸葛亮之妻,黄月英生了一个小女。
诸葛亮于小女,非常喜爱。每逢休沐归来,都会于一畔处理公务,并一边照顾摇篮中小女。
另在得晓诸葛亮长女出生之时,便是益州牧刘釜亲自赠予了贺礼。
客舍内,两人刚一见礼,诸葛亮坐下后,但看蒋琬面上布满愁云,出言关心道:“公琰,今日忧虑景利之命案?”
第四百六十章 法治(下)
为诸葛亮说中心事,蒋琬将拿起的水杯,复又放下,叹息道:“如孔明所言耳!
使君当下为安益州,故行,并行农事水利多方面改良。
目前最需要之事,正为大族配合。
景利为景氏大族之人,大族之间,又以护短。
若是强夺,只怕会生另一种纷乱。”
诸葛亮摇头道:“公琰,汝可是多虑了!
且依亮之所知,于记室时,汝多善断,怎到了成都令上,渐生如此优柔寡断。”
诸葛亮对蒋琬本人非常看重,所以才会如此苦口婆心,语气还带着淡淡失望。
蒋琬神色一滞,沉吟道:“孔明是说,使君也好,别驾也罢,皆以为依法治事?”
诸葛亮双手放于案几上,轻轻一击案几面,道:“然也!
公琰当还记得,使君当日之言,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律法平等。
今次景利犯事,成都传言甚广,使君未明言,但所希望者,不正是公琰能正律法?
景公亦非小肚之人,胸怀之内,可撑船也!
使君与景公,时下未有因此论调,正因不能干扰律法之公正。
是以,公琰责任重大。
此案若办成,引以为范例,当能更震宵小,于推行大有意义。
一在敬,二在行。”
为诸葛亮这么一说,身处局内的蒋琬,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般,于局势有了明了。
“琬受教!
此案若定,使君莫不是想要借此,以再犯律法之人,好于蜀内集中惩治一批贪官污吏?”
蒋琬考虑到两月前,他尚于记室时,积压一批弹劾奏报,揣摩道。
过去大半月时间了,推行刚刚开始,但亦多屡教不改,贪赃枉法者,其中以蜀内本地官吏居多。
很多人身在局内,如他蒋琬一般,现在正需一个泄洪之口,将内中积压之糟粕,释放出来,明正典刑。
诸葛亮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感叹道:“唯有于律令之依,才能定益州之地。
若不处置一批人,谁又能从心底于敬重?”
诸葛亮一向宽厚,很少有这种杀伐果决之意。
蒋琬也是第一次见到,面前的军师将军,好友诸葛亮诸葛亮,也会有这么模样,心中顿时一凛。
很显然,他因陷入小局观念,而失了大局观,已经弄得益州牧,包括面前的好友诸葛亮,有些不满。
值此关键时刻,处在这个位置上,没有退路,必须紧紧站在益州牧身后。
同诸葛亮又讨论了下成都之地,夏日乡卒训练,并以防洪诸事,蒋琬返回了家舍。
到次日来到县寺后,蒋琬以成都令身份,书信请成都守将王许,带兵协助抓捕人犯。
王许为益州牧刘釜旧部,跟随日久,能力虽然不算卓越,但为人老成,忠心可嘉。前番成都守将轮换后,他遂到此任上。
收到蒋琬协助之令,他向率人往州府通报。
时下,像成都守军之军权和地方官寺政权是分开的,含驻军调动之事,必须请示州府。
州府时下主军事调动之权者,除益州牧刘釜以直接命令外,在刘釜不再时,军师将军诸葛亮亦有调兵之权。
当日间,王许就收到了刘釜的亲自手令,令中言之,以后若有官寺人手不够,需相助抓捕特定囚犯之事,在不违反军律之下,只需向州府报备,并于之同官寺长吏,协同处置即可。
进一步简化流程,也是为了行事方便。
是日黄昏,烟火渺渺。
景氏大族群居的成都城外乡地,亦是景氏祖宅所居,迎来了数百人的兵士,另有几十名亭卒。
此行,以成都令蒋琬和成都守将王许,亲自带队前来。
见此,景氏本族之族老,另有附属之仆从,拿着棍棒遥遥对峙。
益州别驾景顾,含景毅一脉,虽出自本地景氏,但非掌握家族绝对话语权。
大汉之下,有国法,同样有族法,以为家法。
法理之外,还有孝悌。
故而,世家大族,从维护大汉的根本统治看,弊大于利,就如毒瘤一般。
这次景氏有人当街行凶,杀得还是吏人,城内外,闹得沸沸扬扬。
凶人逃窜,加上景氏部分人之窝藏,更是对新治的公然藐视。
别驾景顾,为益州整体考量,更为女婿刘釜治理考量,亦为景氏未来考量,因州府事务忙碌,是以三次书信告知族中长辈,并请小儿景策将信件送回家宅,说明缘由,然皆被族老,以景利为由搪塞之。
眼前看到成都大军,来搜捕人犯,景氏族人无不惊愕。
正于对峙间,蒋琬出列,拜见了景氏族老,然后再亲口将景利罪行告知,最后抱拳道:“使君有言,官吏犯法,与黎民同罪。
景利犯杀人之罪,罪行明了。
景氏又为使君姻亲,若犯律而不伏诛,此是为使君蒙羞,以为琬之过也!
公等有两刻钟时间考虑,交出罪犯,此事罢休。
否则,为正律法,琬便失礼了!”
两方对峙,谁也不让着谁。
就在蒋琬给予的最后时间快到时,一辆为上百兵士护卫的马车,停在景氏祖宅门前。
来者正是当下益州牧正妻,景氏嫡女景文茵。
景文茵怀中抱着长子刘祈,先向蒋琬和王许见礼,问候之劳苦。
然后,带着长子走向了景氏亲族一面,身后随行的上百賨卫,牢牢护卫左右。
也就不到半刻钟时间,穿着深衣、面色惶恐的景利被带了出来。
又一日,回家省亲的景文茵,再说服景氏族老,令之将窝藏景利,拒不配合官寺执行公务的景氏族人含家仆,共计十六人,压来了成都县寺。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时不过七日,景利之罪行公之于众,含杀人、抢夺等十多项罪证,县寺判之斩立决,并上报州郡两级官寺,审核之后,以做行刑。
正如蒋琬当日同诸葛亮言谈那般,益州牧刘釜“大义灭亲”,以亲族为例,践行,仅是开端。
后数月内,诸多地方贪官污吏,和地方恶霸在内,因触犯律令,而遭到处置。强有力的官寺机构,和法治建设下,益州各方治理,显现出清明之象。
第四百六十一章 前往
法治结合吏治民生治理下,蜀地迎来了几十年来,未有之和平发展期。
居益州之北的汉中,太守张富,亦开始独立处事,但有不决之处,多会同驻守本地的大将法正商议。
汉中各地,同在州府统一调度下,开始了各方面革新。
而汉中的归入,不仅仅是益州门户,得控入手那么简单,更是打通了经济要道。
于战事结束,双方罢战后,借由商道,蜀内的茶叶、蜀绣等货物,正源源不断地通往凉州、关中之地,最后则可到达冀州、并州、豫州等多地。
权力的博弈,归根结底,是利益之博弈。
只要给足了利益,嗅到了利益味道,关、凉军阀,是非常乐意同蜀内合作的。
自去岁至今,一年半载时间,法正驻守汉中,亲眼见到益州势力同关凉势力,由敌对,于短短数月内,走向平和,心中最为感慨,不由想起刘釜说的一句话:“无永远之敌,唯永恒之利。”
但法正作为亲历者,包括他本身就是关中人,是以清楚,眼前的和谐,不过一时。
自官渡之战后,原本摇摆不定的关凉军阀,像马腾、韩遂、梁兴、张横等人,多以结好曹操。
借此时机,建安五年春,即去岁春时,大司空曹操,继续以钟繇为司隶校尉,坐镇关中,统筹关凉军阀,以韦端为凉州牧,同钟繇一道行以约束。
这才有了去岁夏时,关凉联军,伙同南阳曹军进攻汉中之事。
关凉军阀,从董卓乱生开始,即于天下势力间,占据了重要位置,无人能于忽视。
其愿意从明面上,暂时性接受曹操命令,除了见到袁氏势力败落、曹操势大,不愿得罪外,未尝没有像数年前一样,借机占据汉中,乃至于益州北部,瓜分利益之想法。
但从内心深处将,关凉军阀中,愿意真心归附曹操者,屈指可数。便是关凉军阀内部,为各自利益,前数年的内战惨状,而今亦有传闻。
一晃来到冬十二月,沔阳城外的军帐之内。
来自西凉的寒风,吹动大帐外,上书“法”字的旗帜,哗啦作响。
帐内,法正翻看完益州牧刘釜与之密信,沉默了一会儿,随之朗声向帐外亲卫道:“去将刘司马请来!”
法正口中的“刘司马”,正是十月中,由袁氏返回来的刘杉。
刘杉出使邺城,足足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里,刘杉于袁氏内部,不断周旋,结识了沮授、审配、颜良,高干等人,意图说服袁氏内部,团结一致,共抗曹军,奈何如同,他于族弟、当下的益州牧刘釜,内中密信所言,收效甚微。其且以为,袁氏之抗,仅能减缓曹操为冀州获取时间罢了。
伴随十月中,邺城为曹操所获,袁谭投于曹操,袁氏内部惨败,无扶起之希望后,刘杉不得不选择回来。
离开之前,他还特意向,不受袁尚重视的沮授,发出了邀请,请之到来益州,共辅益州牧,以成大业,奈何沮授未有表示。
而在回到汉中之后,接到州牧命令,刘杉继续留在汉中,协助法正处理军务,并做好对武都、汉阳方向之备战。
从去岁七月开始,州府关于向关、凉,以精锐进军的方案,就已经有了布置。
然于蜀内稳定发展之起,开启对关凉的局部战争,实属无奈之举。
即便要开始,也必须让敌人内部乱起来,且以里应外合,才能事半功倍。
故在一年半的筹备期内,刘釜手下之情报刺探机构,如青衣卫,可没少于关凉军阀内部,进行渗透与引诱。
至十二月,通过青衣卫努力,又有中间人之谈判,作为凉州军阀中,势力最大的一部,马腾终于同意,和益州使进行谈判。
而法正要驻守汉中处理军务,不能出行。
刘杉则于情报熟悉,能言善辩,谈判经验丰富,恰处于汉中,遂成为了首选之人。
当刘杉到达大帐后,法正将州府之令,交之手上查阅。
翻阅之后,刘杉将书信放在案几,沉吟道:“孝直,依吾看!
马腾愿意细谈,可见是曹操让之遣家人为质子,入许都,而心生不满。
不论马腾,韩遂等人,定也如此。
若能说服马腾,或是韩遂,其中一人,只要愿意投入使君帐下,那于使君进取陇西等地,皆以得利。
然凉州局势变化多端,遂不可久拖,吾今日即出发。
汉中军备,要劳孝直,多多费力了!
至于同行者,让子廉等人一同即可。”
刘杉口中“子廉”,正是别部司马许白,许白乃是汉中本地人,平日担任营帐巡视之责。
刘杉之言,法正自知其中轻重,他回道:“伯青,此番往凉州,道路不宁,不如以杨将军,率部伪装成商贾,与汝同行,正以为副使!
一路好护卫汝之周全。”
杨将军,正是前白水守将杨怀。
刘釜得成都,杨怀见大势已去,故以率部投诚。
对于投降的熟人杨怀,刘釜知其擅于守卫,大以用之,时下正为镇守白水、沔阳一带的三名主将之一。
法正常有军事,也会与杨怀等人商议。
这次州府传来的刘釜之令,以刘杉为主使,与马腾进行初次谈判。未说副使人选,多半是需要他们进行选择。
考虑到杨怀常年驻守白水,对西凉和关中军务熟悉,刘杉随之同意下来。
当日下午,一行三十多人,押送着货物,往下辨而去。
凉州之地,在经过这些年的角逐后,马腾和韩遂这两位结义且互相不忘背后插刀的好兄弟,于凉州本地势力又有了重新划分。
如马腾,自前岁在张既诱导下,大败当时的袁绍部将高干,后又在北地郡连胜,是以将势力大有扩充,且凭着对武都道之占领,于建安二年经历颓势之后,风头再一次压过了韩遂。
但马腾在关中边地的统治,并不算稳定,人心思动,原因在于多年前,韩遂于关中之地的掠夺,让民怨久久未散。
这次马腾决心同刘釜相谈,原因也正在于他看到了内部可能爆发之乱,以及曹操之咄咄逼人,故于儿子马超建议下,故想多寻一条后路。
十二月初六。
刘杉率众到达下辨郊外,马腾之子马超闻讯,亲自率部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