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老好人10
她性子良善，若不是被逼急了也不会说出这种尖利的话来，当即脸色有些红润，恨恨的别过头去。
但也不怪陈蓉不服气，每次无论康老太或是方圆方直怎么委屈了方正，方老头都来当老好人，一顿和稀泥，让受尽委屈的方正感恩戴德的收下了。
可是，每一次其实吃亏的都是方正。
之前结婚分房子时，康老太把这烂茅草屋和荒地给了他们，方正本来想反驳，结果也是方老头在那里当老好人说自己没用，惹得方正怕自己爹为难，只能闭口不言。
这一次也是一样，她家朵儿啥也没干，还被打了一巴掌，方老头随便讲讲，这事就翻篇了？
方正看媳妇不乐意，只能叹了口气，此时他肚子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响声。
陈蓉讶异的回头，看向他，方正黝黑的脸略有些红，捂住了肚子。
方正去的时候正是午饭的时间，陈蓉还以为他都在方家吃过了呢，如今听他这声响，怕是这么久都没吃东西。
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合着你们聊了这么久，一口东西都没给你吃？”
方正心道，何止一口东西没吃，一点水都没喝过呢。
但是他生性善良，容易为他人着想，还解释道：“他们午饭吃得早，我去了已经吃完了。”
陈蓉可是在方家打过下手的，之前没生孩子时，康老太可是经常叫她去做饭，方家人什么时候吃饭她一清二楚。
只怕是为了避开方正，还特意早吃了半个时辰吧。
再说午饭没吃上，连口晚饭也不给吃就赶回来了？
但陈蓉也没法说什么，只能给方正热水煮了点糙面馍，拿了小菜出来，看着方正狼吞虎咽，刚刚的那股气又化作了苦笑。
“慢点吃，也不怕噎着。”陈蓉忍不住一笑，给方正擦了擦嘴角。
方正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纵使日子再艰难，这两人的感情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今天就说了这些，他们没讲别的？”陈蓉有些疑惑的看向方正。
方正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吞了口馒头，低下了头。
他不太擅长说谎，只能赶紧假装吃东西，才避开了陈蓉审视的目光。
此时床上的方路咳嗽了两声，陈蓉赶紧去拿水了，也就没继续问。
方正这才抬起头来，感觉心里有点忐忑。
其实今天方老头和康老太又重新说了去山上挖野山参的事，还打着为方正着想的旗号，说方路的病不能耽搁了，挖了这野山参就不用担心了。
当然了，能挣出方直上京赶考的路费，那就更好了。
总之，一家人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要不然康老太说家里困难，养他这么多年也该回报家里了，要不然就是方老头说自己身体不好，这家里就指着方正了，总之说的方正一顿晕乎，直接答应了当天夜里去和方圆挖野山参。
只是，为什么方家不先借点钱给方正，后面方正挖了野山参再慢慢还上呢？
还有，这挖野山参会有什么危险，要是方正出了事可怎么办？
这些问题，方家人没提，方正也没想到。
在他眼里，爹娘兄弟，老婆孩子那就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总不至于欺骗他吧？
总之，方正撇开其他思绪，做好了准备就上床休息了，预备今天后半夜就去挖野山参。
到了后半夜，027睁开眼睛，感受着身边的方正慢慢起了身，轻轻拿上外衣，准备出门去了。
她支起身子，怕惊醒陈蓉，轻轻下了床，跟着出去了。
方正正在院子里挖野山参预备的绳子和小刀，看见女儿出了门，急忙道：“朵儿，你出来干什么，外头冷。”
“爹爹，你要上山吗？”027不疾不徐的问道。
方正一愣，继而点了点头，轻声道：“朵儿乖，爹爹早上就回来了，你先回去吧，别告诉你娘，明早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027怯生生的上前一步道：“爹爹，你带我一块去吧。”
她知道，方正现在打定了主意，是劝不过来了。为今之计，只有和方正一起去才能阻止他陷入危险，再说她本来也想去看看能不能挖点野山参，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
方正赶紧摇头，皱眉道：“乖朵儿，听话，快回去，爹要去的地方很危险，小孩子不能去。”他声音带了几分严厉，试图将方朵儿赶回去。
而027上前，小手拉住他手中的绳子，低声道：“爹爹，既然很危险，那我就跟着你一起去，还能保护爹爹，好不好？”
方正哑然，半晌失笑：“爹答应你，明天一早就回来了，好不好？”
027摇头：“我不要糖，我要爹爹永远陪在我们身边。”
方正默然，父女俩立在院子中，027看着方正有所松动，当即眨了眨眼，带了几分促狭道：“爹爹，你若是不带我一起去，那我就去告诉娘。”说着她细腿一伸，就要往屋里跑。
方正怕她惊动了陈蓉，白白惹得陈蓉担心，只能一手捞住女儿，往怀里一抱，略带宠溺地叹了口气道：“唉，怕了你了。”
然后就抱住方朵儿，将绳子小刀拿上，往外走去。
走到村子门口，果然方圆就等在那里。
方圆正等的有些不耐烦，正在村口哈着气来回踱步，看见方正带着方朵儿一起来，忍不住皱着眉头道：“大哥，你带着朵儿干嘛，这不是小孩子去的，你也别太宠她了。”
方正沉声道：“不用你管，走吧。”
他虽然对方家还是念着情分，但是想起朵儿受了委屈还被打了一巴掌的事情还是有几分不悦，哪怕那一巴掌打在他自己脸上，只怕他都没有这么难过。
现在听方圆又说朵儿不好，方正的声音当下冷了几分。
方圆哑然，又想起康老太的叮嘱，只能硬着头皮匆匆跟上。
027的脸从方正肩上露出，冲方圆做了个鬼脸。
方圆看见了气得够呛，但是想起方正对这个女儿的宠爱，只能狠狠踢了一脚石头，继续跟着上前了。
爹是老好人11
三人一路上山，避开蛇虫鼠蚁，一路朝着深山而去。
其实这山白日里来，只怕都有几分危险，如今方正为了不让陈蓉担心，偷摸摸的夜里出来，只会更为危险了。
怪不得方正便是在这山上丢了性命。
027在方正怀里观察着周围，警惕着有什么危险，但此时刚刚入冬，那些野兽似乎都准备冬眠，倒是也没遇上什么险事。
而走了一个时辰，方圆终于忍不住了，坐在一块石头上擦了擦汗，喊道：“大哥，这路太难走了，我走不动了，咱们歇会吧。”
方正怀里抱着女儿走了一个时辰，也没说累，方圆不过在后头跟着，倒是喊起了累。
方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天色道：“若是早上没回去，只怕蓉娘要担心了。”当下转过头和方圆说，“不然我先去看看，你在这歇着，等我挖到了再来找你？”
“别，大哥，我一个人害怕。”方圆赶紧拽住他，这块可不知道有没有啥毒蛇野兽，方正在还能挡一挡，方正不在他可要怕死了。
再说，康老太可说了让他紧紧盯着方正，别让方正私藏了野山参的。
方正没法，只好也坐在石头上，哄着方朵儿道：“朵儿，怕吗？”
027微微一笑，冲着方圆露出八颗牙齿，貌似无意道：“朵儿不怕呀，听娘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朵儿又没做坏事，怕什么呢？”
方圆听着这话怎么都不舒服，但也挑不出毛病来，只能别过头去暗暗不爽。
这会夜深人静，时机正好，027的笑容愈发深了，继续假装天真的看着方圆说道：“二叔，婷婷说你老从县城里给她们买糕点吃，特别好吃，不知道贵不贵呀？”
“咳咳。”方圆面色有些尴尬，觑着方正的脸色，急忙道，“她骗你的，我们哪吃得起城里的糕点，小孩子炫耀着玩呢。”
“哦。”027面上似乎有些失望，看着方正道，“爹爹，婷婷还说下次分我一块呢，看来没得吃了。”
方正只当她小孩子贪吃心性而已，心里有几分淡淡的的内疚，摸了摸她的头，也没说什么。
027接着道：“要是婷婷分了我一块，我就给弟弟吃半块，我看奶奶老给强强买糖吃，弟弟吃着很苦的药都没有糖吃，真是太可怜了。”
若不是夜色太深，方圆的脸只怕能黑的滴出水来，当下立刻截断027的话说：“哪有老买糖，小孩子嘴馋，少吃为好。”
“哦，那强强弟弟是要少吃点了，可能就是吃太多糖了才那么肉乎，不像我弟弟，瘦瘦巴巴的。”027摸着裙角淡淡说道。
方圆不敢置信的看向她，不知道她是真这么觉得，还是若有所指，为何这语气中有些淡淡的嘲讽，但是方朵儿平素那副闷葫芦模样，怎么可能嘲讽他们？
此时，方正的脸色已经有些僵了，也没有回应女儿，只是忍不住想起，每次去方家，那方强确实嘴里老含着糖，可是他儿子方路呢？多苦的药还不是得含着泪咽下去，哪有多余的钱去买白糖。
还有那方婷、方强都是壮实得不行，哪像他的孩子，朵儿和路儿都是瘦得仿佛能被风吹起来。
他真的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吗。
方正此时有些沉闷，随意转头看去，却被一物吸引了目光。
他起身几步走出，027惊呼道：“爹爹，小心！”
方正顿步，才看见自己已经快走到了山边上，只见那陡峭的山石间隙中，有一小块绿草毛坯地，正长着一只粗壮的野山参。
方圆也跟过来，见了那眼睛一亮，这野山参比上次张家儿子挖的那大多了，只怕能卖不少钱，当下已经催着方正道：“大哥，快挖吧！”
方正皱了皱眉头，观察了一下四周，才发觉这陡峭的山石间隙极小，成人是通不过的，要想去挖，只能从旁边的另一处山石那里放下绳子，荡过去才有可能。
方圆此时也看这地方不好过去，突然灵机一动，道：“大哥，不如让朵儿下去，这地方正好……”
“不行！”方正言辞拒绝了。
朵儿身娇体嫩的，下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有些不悦的看了方圆一眼，本来刚刚027的一番话，就让他觉得平时太为方家着想，反而苦了自己的孩子，此时方圆想置朵儿于危险之中，他更觉得反感至极。
他可以为了方家出血出汗，但是方家怎么能这么要求朵儿？
方圆本来还想再说，但看了方正的脸色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当我没说。”
方正把绳子拴在自己身上，另一边递给方圆，方圆接了过来，方正却没有松手，只是定定的望着他道：“二弟，拉紧了！”
方圆心里有些不在意，嘴上还是应着：“大哥，你放心吧，掉不下去的。”
方正知道这个弟弟干事一向不操心，但是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点了点头就准备下去。
突然，027一把扑上前去，紧紧的抱住她爹，略带哭腔道：“爹，我下去吧，我不舍得你下去。”
“不行，下面太危险了。”方正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怕，爹马上就上来了。”
027死死抱着方正，方正这一下去，只怕是再也上不来了，她哪能让方正走？
想到这里，027开启了“后妈的微笑”，冲着方正微微一笑道：“爹，我看那地方还是我去合适，二叔身子弱，不一定拽得住你，我就不一样了，你只要绳子拽着我，我还能出啥问题啊？”
方正虽然性格坚毅，但是还是有几分被技能所控，当即有点失去了理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绳子已经拴在了027身上。
方圆则是在一边忍不住吐槽：“大哥，我早说了让朵儿下去，你还嫌我。”
方正有些迷迷糊糊的也没回他，027看了看那细小的岩石缝隙，冲方正一笑，低声道：“爹，站稳了。”当即便向下滑去。
这山石缝隙极小，确实只能容纳瘦弱的方朵儿通过，哪怕是方婷来了，只怕也要卡在这里，但是这边由于可以踩在山石中间，倒是比让方正从另一边荡过来安全多了，况且不让方正下来，方正就不会出事，027也微微安心了些。
爹是老好人12
027落到那野山参附近，找住一个空隙踩住，便掏出腰间的铲子，开始挖那野山参。
这野山参果然极为粗壮，想来能卖个几十两银子不成问题。
上一世，方正跌下山崖，方圆拿回家的应该就是这一只野山参，应该也够方直上京赶考了。
但是最后，康老太还是靠将方青卖给了克妻的王屠夫才换足了方直的路费，那看来方圆自己也贪了不少钱。
想到此，027嘲讽一笑，正预备将挖好的野山参收入怀中。
突然，天生的警觉让她抽回手来，只见一道黑窜向了她，她凤眸一冷，竟然径直伸手将那黑影掐在了手里。
她捏住那黑影的头，借着月光一看，才发现是一条小蛇，脖子有一圈红鳞，头是有些偏三角的圆形，长得有些像毒蛇，但并不是毒蛇。
027忍不住想，难道上一世方正便是在这里遇了蛇才摔下了山崖？
可是方正的腰上系着绳子，怎么会摔下去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方圆为了独自坑掉这只野山参，竟然害死了方正。
为了验证自己内心的想法，027没有说有蛇的事情，只是开口道：“爹爹，我挖到了，你拉我上去吧。”
方圆急忙冲到崖边叫道：“朵儿，你先把野山参抛上来。”
果然！
上一世方正一定是先将野山参抛了过去，方圆也没想到竟然能挖到这么大一棵，想独吞又怕方正来分，才动了杀机。
就是方圆害死了方正！
方圆松开了绳子，方正才摔死在这万丈深渊中，造成了她们母女一生的悲剧。
而方圆此后竟对她们毫无愧疚悔恨之心？
不知是不是被原身的情绪影响，027此刻的眼中忍不住燃着熊熊怒火，恨不得挖开方圆的心，看看那心里是不是裹着黑汁？
027没有扔上去野山参，反而是塞入了自己怀中，反正她的衣服极为破旧宽松，这时又是夜里，根本看不出胸口塞了东西。
随着绳子不断被拉上去，方圆的头露在外头，看见她上来目光极为欣喜，含着贪婪的光采，伸出手道：“朵儿，快把野山参给我！”
027伸出手去，她的手中还捏着那蛇。
此时，她只要将那蛇放出去，方圆一定会被蛇吓得后退，保不准也能跌入那万丈深渊，尝一尝方正上一世的结局。
只要她伸出手去，方圆便会体会到方正的痛楚，还了上一世的孽债。
027的眸子暗了暗，最终她还是捏住了手中的蛇，缩回手来，没有应方圆的话，由方正将自己拉了上去。
若是做了此事，她与方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她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嘲般的笑了一下。
饶是经历了这么多世的任务，有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被原身的情绪感染，做出一些过度的事情来。
027上来，方正急忙看向她，关切问道：“没事吧朵儿？没伤着吧。”
而方圆也急忙上前，审视着她身子周围，急忙问道：“野山参呢？看着好大一根的，你放哪了？”
027在夜色下掩住嘲讽的一笑，只是伸出手来装作害怕道：“我本来挖好了那野山参，结果一条蛇突然跑出来，我只好用那野山参砸了蛇，爹爹，可吓死我了。”
说着把那蛇递出，方圆吓得一个哆嗦，退后几步，磕磕巴巴地说：“毒蛇，是毒蛇！”
方正虽然也害怕，但是他更担心女儿，立刻咬着牙握住那蛇颈，将027护在身后，才定睛一看放心下来道：“只是一条红脖子蛇罢了。”说罢将那蛇扔入了山谷之中。
此时方圆才擦了擦额头的汗，镇定了几分，就忍不住抱怨道：“唉，我早说你先把野山参丢上来，那么大一棵野山参竟然被你给丢了，你知道那能值多少钱吗？”
上一世恐怕方正就是因为将野山参先丢上来，才遭了毒手。
027装作内疚的低下头，方正看不过，维护女儿道：“二弟，朵儿都说了要不是她拿那野山参丢蛇，只怕都被蛇咬了。”
“又不是毒蛇！”方圆没好气说道，那可是一只上好的野山参啊，这下可是亏了。
他已经完全忘了，刚刚这只野山参是方正发现，方朵儿下去挖的，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也忘了，连他一个大人刚看见那蛇都以为是毒蛇，方朵儿看见了该有多害怕。
方正看着这个二弟，不免也有些不悦，但他一向心善，也不愿指责别人，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道：“好了，别说了，我们再去挖吧。”
说着拉着027向前走去，也不管方圆有没有跟上。
方圆哪敢一个人在这黑夜的山里待着，只能啐骂两口，赶紧跟上去了。
而三人在山里一直忙到早上，总算又挖到两只小型的野山参。
方圆估摸着这两支估计一起能卖十两银子，忍不住眉开眼笑，急忙裹在了自己怀里，收的紧紧的。
方正也没多想，毕竟每次不管是割了谷子去卖，还是买什么东西都是方圆去负责的，康老太说方正嘴笨，能干活就行了，这种事让方圆去干最好，所以他也习惯了。
027的眼睛一转，微微笑着问道：“二叔，那两支你怎么都拿了，不给我们一支吗？”
方圆脸色一僵，想到今天就是方朵儿弄丢了一支大的，没好气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乱说话。”
027哦了一声，低下了头，装作有些委屈的小声说：“朵儿也不想要的，朵儿就是担心弟弟没钱治病…”
方正听了这话心里一暖，摸了摸她的头道：“没事的，朵儿是乖孩子，等二叔卖了钱就会给我们分了。”
方圆一愣，他可没想过要给方正分，这两支卖个十两银子，他自己私藏一半，另一半进了康老太的嘴，还能吐出来？那方直可是个花钱的大主，在县里上一年学就得十几两银子呢。
“是吗？”027听了这话，似乎很开心，抬起头，一双晶亮的眸子盯着方圆天真问道，“二叔，我爹说的对吗？”
爹是老好人13
不知为何，方圆觉得往日清秀温柔的方朵儿，这眼神竟然有些动人心魄的冰冷，让人忍不住想躲闪开来。
只是分给方正，他就只剩一根了，那肯定没法私藏了啊。
想到此，方圆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哥，这一趟咱要是拿上刚刚那个大山参，我就把那大的让给你了，可是咱就两个小的，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等着吃饭，三弟还得上京赶考呢，我就不给你分了吧。”
这会大山参已经“丢了”，在方圆嘴里还不是怎么说都行了，027忍不住一声轻哼。
方正愣在原地，皱着眉头道：“可是路儿生了病，急需用钱啊。”
事已至此，方圆冷笑一声，道：“大哥，不是我说，你就是太心疼孩子了，谁家孩子小时候不是多病多灾的，长大了就好了，等三弟中了状元，咱家都飞黄腾达了，到时候三弟会感谢你的。”
方正拉住他，觉得有几分寒凉，定声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爹娘和三弟的意思？”
“大哥，你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你不是说咱家人都一条心么。”方圆有些心虚，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我是说过咱们都一条心，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爹娘心疼三弟，我就不心疼自己孩子了吗？三弟上京赶考重要，我儿子生着病呢，命更重要啊！”
“这…这。”方圆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方正叹了口气，对他有些失望，当下道：“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意思，大不了我去问问爹娘，看他们的心是不是真长的这么偏！”
眼看着方正要去方家询问，这方圆还怎么能偷拿这笔私房钱啊，只怕要串供，当即拦住方正，索性直接道：“大哥，你要是听我一句，就别去自寻不开心了，爹娘心里只有三弟，这祖上多少阴德才能出一个状元，至于路儿，不过是小病，养养就好了，实在不行你和嫂子都年轻，大不了再生一个嘛。”
“啪！”方正气极了，挥手直接打了方圆一大巴掌。
方圆捂着脸，他从小到大因为嘴甜从来没被打过，更不用说被这个全家人都看不起的窝囊大哥了，当下气得咬牙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是你大哥，你口出恶言，我替爹娘管教你，有何不可？”方正虽然打出去便有些后悔，但是想到方圆竟然对路儿如此冷漠，心中的恶气怎么也消散不了。
而方圆咬牙切齿的看着方正，冷笑道：“什么大哥？你还真是自以为是，你不过是爹带的拖油瓶罢了，你以为娘真拿你当过自己亲生儿子？你今天敢打我，别说这野山参了，你连方家的门都别想进了！”说完便狠狠剜了方正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他深一脚浅一脚在山里走，走了两步，还回头恶狠狠道：“不许你来方家，听见没！”说完才放心的离开了。
方圆之所以敢这么和方正说话，就是因为方正在方家人眼里就是个闷葫芦。闷葫芦嘛，你踹一脚它就回来了，至于方正会不会疼，会不会伤心，这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以前康老太对方正什么难听话没说过，但只要改天说说软话，方老头再劝劝，方正就会和没事人一样去继续干活卖力，所以方家人都习惯了。
也因为习惯，越发看不起了方正，一个没脾气的窝囊废，还不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但此次，方正愣在原地，如坠冰窟。
难道方圆所说的都是真的，爹娘从来没拿他当过亲生儿子看？
可是他十年如一日，哪怕自己成了家，还是为方家出汗出力，从来没拿过一分钱，没抱怨过一句，这又算什么？
方正有些仓皇，忍不住跌退一步。
027适时的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爹爹，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们呢。”
方正站在原地，天渐渐蒙蒙亮了，他的身影却越发暗沉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方正才挤出一个笑容，反而安抚女儿道：“没事，是爹不好，一时冲动，扇了你二叔一巴掌，下次爹给他道个歉就好了。”
027：……
这老好人当的也太彻底了吧，怪不得人家打你骂你都毫无心理顾忌呢。
人自己看不起自己，还怎么让别人看得起自己？
方正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和女儿说话：“这野山参就给你爷爷奶奶和叔叔们吧，他们急着用钱，咱们先回家，明天再来挖，一定还能挖到。”
027看着他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山上挖了大半夜都快挖遍了，野山参哪有这么好挖，这方正真是在自欺欺人。
一个人有时候太过偏执，其实是没法放弃自己的伤痕。
若是让方正承认爹娘的偏心，兄弟的冷漠，那就仿佛撕开了这么多年的老伤，在伤口上撒盐。他也必须得承认，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是一个无关紧要，不被重视的方家人。
而这些，他不愿意承认，所以他只能逃避，只能自欺欺人。
方正，其实是一个可怜人。
想让他面对这些，还需要更多的疼痛才能让他看清现实。
027握着他的手，微微笑道：“爹，你还有我们一家呢，咱们回去吧。”
方正心里一暖点了点头，父女俩下山去了。
等回了家里，陈蓉只以为他们俩人清早出去干什么了，还纳罕道：“怎么不说一声就出去了？”
方正本来想瞒着妻子，只是刚刚才被方圆说了一顿，脸色有些尴尬，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此时床上的方路咳嗽了两声，陈蓉急忙上前，皱着眉头道：“路儿的烧又起来了，恐怕村里那大夫开的药不行，咱还是带路儿去县城看看吧。”
可是说得轻巧，钱哪里来呢。
夫妻俩都相顾无言，只是怀着一腔忧心看着儿子，陈蓉甚至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而此时027看了看两人，从怀里掏出那支野山参，冲着二人笑道：“把这个卖了就有钱了。”
“这是？”陈蓉一愣，疑惑的看向女儿和丈夫。
方正的脸色则有些难看，看着女儿的眼神多了几分难言的情绪，只能当着妻子的面叙述了一下经过，不过略过了方圆和他吵架的事情。
爹是老好人14
但陈蓉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几个信息：“你竟然叫朵儿下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那方圆还怪朵儿没看好大山参？剩下两棵小的方圆一支也没给你？”
方正被她三个问题逼得说不出话来，面色越发尴尬起来，只能挠了挠头，才想起另一件事情来，转向027面色严肃道：“朵儿，你既然拿了这支山参，为何不讲出来？”
027转了转眼睛，绞着衣服下摆，十足一个犯了错的小孩模样道：“对不起爹爹，但我怕讲出来，二叔就不给我们了，那我们就没钱弟弟就没钱治病了。”
方正被她噎了一下，想到方圆拿走那两支小山参的模样，却还是为方圆辩解道：“不会的。”
只是这句话也太苍白无力了，陈蓉直接哼了一声，脸上带了些冷意。
方正只能换了种语气认真看着027道：“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是一个撒谎的人，朵儿，以后不能骗人了好不好？”
“如果不撒谎就救不了弟弟，那我宁愿撒谎。”027抬起头来，目光中带了几分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冷静。
方正愣住，女儿的眼神刺痛了他，半晌他才讷讷道：“你二叔都说了，你把这只大的拿出来，他也会分给我们的，你不能这样去想你二叔，他是咱们的家人，一家人就是要一条心。”
027没有答话，方正叹了口气，还想再劝劝女儿。
毕竟他和方圆是亲兄弟，和方家人都是一家人，他希望孩子也能这样想，只是他还没开口，027淡淡的声音已经响起了。
“我也愿意和他们做一家人，可是一家人会不顾彼此的死活吗？弟弟都已经病成这样了，爷爷奶奶一句话也不问，只要爹爹去山上摘野山参给三叔攒钱，那山上多危险啊，难道只有二叔和三叔是爷爷奶奶的家人，爹爹，弟弟和我，我娘就不是吗？”
“方婷和方强每天都有糖吃，有新衣服穿，还可以去上学，二叔和二婶下了地就觉得累，三叔更是从来不下地，不做饭，难道我和弟弟就不喜欢糖，不喜欢新衣服，不想上学吗？还是爹爹就喜欢下地，娘就喜欢做饭呢？”
“不是我不拿他们当一家人，是他们从来没拿我们当过一家人。我想保护我真正的家人，我只能这么做了，如果爹爹觉得我做得不对，我也只能不对下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哭腔，说到最后一句话陡然抬起了头，目光中竟有几分冷漠和拒绝。
方正也愣住了，女儿这是…讨厌他了？
他只希望一家人都拧成一股绳，没想过女儿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方正只能喃喃道：“爷爷奶奶不是故意的，他们也想对你们好，只是没能力…”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了，若是真的没能力，方圆夫妻俩怎么可能给方强上学？那方强和方婷咋可能肉乎乎，白胖胖的？方直又怎么能在县里学堂读了七八年？
他们有能力，只是很偏心……
“得了吧！”陈蓉终于忍不住了，将027牵到身边，冲着方正冷冷道：“你别说朵儿了，朵儿做得很对，你那个二弟，还有你爹娘都是吞进去吐不出来的主！我还在月子里，当时我娘还在，给我买了只鸡，被方圆媳妇看见了，隔天方家人说什么方直要补脑子，那鸡被他们带走了，我吃上一口了吗？你知道当时我是怎么过来的么！”
“还有朵儿小时候生病，身体弱，我去邻居家借了几个鸡蛋想给她补补身子，结果隔天方圆就说他儿子想吃，你全给了人家了，你看看方圆儿子壮成什么样子，你再看看咱们朵儿，你就不心疼孩子吗？”
“以前的别的事我就不说了，我也不是那计较的人，但是朵儿，路儿这么大了，村里人再穷都要供自己的孩子上学，这两个孩子却连学也没得上，我做娘的都觉得丢脸，我没法给自己的儿女提供好的生活！但是你呢，你想过这些吗？你心里只有方家，却没有我们这个家！”
“你或许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兄弟，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陈蓉擦干了眼泪，冷冷地盯着他：“既然你怨朵儿没拿出来，那这野山参咱俩一人一半。”
说着手起刀落将山参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扔给方正道：“我的那半，我必须给我儿子治病，给我女儿补身体，你的那半随便你怎么处理，这个家从今天起，我就当没你这个人，我的儿女，我自己养！”
说罢，陈蓉就将027和方路放到床上，自己坐到了角落里，继续去绣昨天的花样。
陈蓉本来就接了些绣活，还种着一小片菜地，虽然艰难些，但总归能管三人一口吃的，她想好了，大不了就上山去挖一些草药去县里卖，反正以前也这么干过，她就不信她一个人还能苦了孩子？
只要不被方家吸血，她只有信心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蓉娘。”方正有些无措的开口，只觉得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他反而变成了这个家的仇人？
但是陈蓉冷着脸，摆明了不想理他，方正也不敢触霉头，只能也跟着沉默不语。
027看了看两人神色，自顾自的上床去给方路降温了，等陈蓉做完了绣花样，将绣花样和半个野山参放在包裹里背到胸口，把方路系在背上，将027一拉，道：“走，娘带你们去县城！”
说罢三人就出门去了，连声招呼也没和方正打。
方正愣愣的站在原地，握着那半段野山参，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到下午，陈蓉等人还没回来，方正心里怅然若失，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自己泡了个馒头吃，便走出门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方家的门口。
看着那熟悉的院门，他忍不住有些感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妻子和女儿对方家有这么大怨言？
难道真是他做错了？
此时方家的大门一开，方圆媳妇端着一盆水泼了出来，险些泼到了方正。
方正闪了开来，方圆媳妇看见是他，脸色有些不虞，冷淡道：“来了。”说罢便进门去了，也没招呼他进去。
方正倒是也没多想，只当她忙得不行，便跟着进去了。
而此时还没踩进门，就听见院里康老太那尖利的声音：“你这个赔钱货，要你干啥吃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倒霉！”
然后方青讷讷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被康老太拧了两下，有些吃痛。
方正此时走进院去，只见地上打翻了一个盘子，散着几块肉，康老太看方正进来了，急忙挡在那肉面前，踢了旁边看热闹的方圆媳妇一脚，“瞎了啊？不会收拾东西啊，就知道坐那等着，谁家媳妇和你似的白吃东西不干活！”
爹是老好人15
方圆媳妇被踢得险些摔到，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不是你说叫我别动的么。”
康老太听她敢还嘴，又气得狠狠踹她道：“你还敢还嘴了？”
方圆媳妇赶紧闪开，又不敢再反驳，只能一言不发的去收拾地上的肉，在水里冲了冲，重新装了盘子，拿进厨房去了，此时康老太往厨房里一看，赶紧捅了捅方青道：“倒霉玩意，还不去看着你嫂子去！”
那肉可是留给一会回家的方直吃的，方圆媳妇要是敢私藏，她打断她的手！
“老大，你来干啥？”此时康老太才有空对付方正，插着腰没好气的问道。
方正也不知自己怎么晃到了这里，只是陈蓉和朵儿失望的脸还在他脑海里晃悠，他没有拿出胸口的野山参，只是道：“没事，就来看看爹娘。”
康老太看他双手空空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进了屋子叫道：“老头子，老大来了。”
方老头此时才有些不情愿的出门，那耷拉的眼皮微微一抬：“老大，你来了。”
“恩，爹。”方正也不是话多的人，爷俩站着倒是没什么话说。
厨房里的方圆媳妇这会洗了肉，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每次方直回来他们才有肉吃，可惜她是吃不着了，她叹了口气倒了油下锅炸着，冒出香气喷喷的肉香味。
刚躺上炕的康老太闻见味道，赶紧下床，出了屋门就是破口大骂道：“败家玩意，我说让你现在炸了吗？你放多少油啊，咱家有多少钱够你这么造的！”
说着，她就进了厨房，狠狠推了方圆媳妇一把，方圆媳妇在屋里干活本来就不怎么痛快，结果被康老太一推，更是彻底忍不住了，回骂道：“你不是那会让我炸么，现在又不乐意了，咋这么难伺候啊！合着全家就你三儿子宝贝，其他都不是人是吧？”
康老太听见她敢还嘴，整张脸气得通红，啐了一口，冲上去就要打她：“你个败家娘们，敢这么和婆婆说话，信不信我叫方圆休了你！”
方圆媳妇本来要还手，听了这话只能忍耐下来，止住了话头，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康老太看捏住了她的软肋更得意了，几巴掌打在她脊背上，才痛快了些，骂道：“我叫你干啥就干啥，哪家的媳妇敢和婆婆这么顶嘴的？你既然炸了就给我做好，少在这说三道四的，敢让我发现你吃一口，我就打死你！”
方老头见了这情景，许是觉得方正还在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皱着眉头问方正道：“老大，你家里没活了？”
这话便是赶人的意思了。
方正觉得有几分心酸，这肉怕是用他挖的野山参银子买的吧，没想到爹娘都不留自己吃一口，他倒不是贪这口肉，就是想到陈蓉和朵儿的话，心里也忍不住不是滋味起来。
半晌，心地愚直的方正自己安慰自己道，也罢，三弟读书费脑子，哪能和他抢。
此时外头突然响起两个小孩打闹的声音。
“我的。”
“是我的！”
“我告诉娘和奶奶去！”那小男孩飞一样的跑进来，本来打算找人告状，结果闻着肉味就向着厨房跑去了，他比方路稍大一岁，但身材壮实，和头小牛似的，正是方圆的儿子方强，见了院子里的方正也连声招呼就没打便走了。
厨房里方强看见那炸得金黄的肉，舔着嘴唇，不管不顾的扯着他娘，粗声吼道：“娘，快给我夹，我要吃！”
方圆媳妇看了康老太一眼，康老太对孙子还是有几分疼爱的，当即同意道：“给他夹一块。”
方圆媳妇咽了口口水，给儿子夹了一块，方强拿在手里嫌烫，又舍不得丢掉，不住哈着气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舔手指。
真是个壮实孩子啊，方正心里忍不住感叹一句，又想起还病恹恹的方路，有点不是滋味。
此时方婷也从外头进来，看见方正哼了一声，缩了缩自己的手，显然还在记恨上次方朵儿害得她受伤的事，只是她也闻到了肉味，顾不得再说上次的事，只是跑进厨房哀求着：“娘，我也想吃。”
方圆媳妇看康老太眼色，康老太嘴巴一闭，并不说话。
这孙子和孙女能一样么，孙女就是个赔钱货，平时孙子吃剩的给她吃一口就是了，这肉多金贵啊，那还得等着晚上方直回来吃呢，哪能给孙女吃？
方圆媳妇知道康老太的意思，忍不住有点不是滋味，虽说康老太疼孙子，但毕竟还是比不上小儿子，想到此她一巴掌打在方婷脸上，指桑骂槐道：“吃吃吃，有什么好吃的，这肉是给你三叔吃的，你爹都不配吃，你能配吃？”
方婷被打了一巴掌，有点委屈，只能恨恨的看着有肉吃的方强。
方强口壮，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那块，又冲上来大喊道：“娘，我还要吃！”
康老太此时并不说话，显然是不给吃了。
方圆媳妇只能不耐烦的推开孩子：“晚上你三叔回来再吃，出去玩去。”
在家里除了读书的方直，便是孙子方强最金贵，他被这么一推，当下就不悦起来，立马狠狠拽着他娘，虎气冲冲的说：“我要吃，我要吃！”
那声音震耳欲聋，力气也拽得方圆媳妇左摇右摆，险些把热腾腾的油锅打着。
方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但是方家其他人却乐呵呵的看着，只觉得孙子劲大，声音大，好玩的不行，对这种危险又毫无礼数的行为丝毫不管教。
此时康老太心疼孙子，赶紧上前安抚道：“好乖孙，等你三叔回来吃，奶屋里有糖，奶带你去吃。”
方婷听了这话有点想跟着去，但是看着奶奶没叫自己，脚步也不敢迈出去，只能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糖块。
方强好不容易被劝住，却想起什么事，回头一把夺过方婷手里的糖，告状道：“奶，她抢我的糖。”
“什么抢你的？那是前天奶奶给了我们的，我存到今天的。”方婷有些委屈的辩解着，那天康老太心情好，给了方强几块糖的同时也给了她一块，她舍不得吃，攒到今天结果还被方强给抢去了。
康老太才不管这，反正她孙子可不能委屈了，当即哼了声道：“你弟说啥就是啥，出去玩去，别在这糟心。”
方强舔着糖，极为得意的跟着康老太出门去了，方正见了这样子，忍不住劝了一句：“娘，强儿年纪还小，你不能太宠着了，还是要管一管。”
“哼！”康老太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充满了轻蔑，“不用你管，我孙子福气重，怎么宠都没事，不像你家那两个，瘦得和个鸡仔一样，一看就没什么福气！”
方强没听懂方正的意思，但大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当即也跟着啐了一口，直接骂道：“臭穷鬼！”
爹是老好人16
方强说了这话，康老太不仅不制止，还笑着摸了摸孙子的头。
“娘！”方正还不至于和方强计较，但是听康老太提及了方朵儿和方路，忍不住眉头一皱，轻声喝道。
“怎么？你还敢回嘴？”康老太一副撒泼的模样，不管不顾的拍这大腿，嚎叫起来，“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一个白眼狼来，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方正后退一步，捏紧了拳头，按捺着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老大，没啥事你就回去吧。”方老头咳嗽一声，制止了两人。
方正还想解释，但是看着院内众人，显然都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只能叹了口气，正准备掏出胸口的那半段野山参。
突然，外头响起车声，原来是方圆去县城接方直，兄弟俩回来了。
康老太一见两人回来，立刻喜笑颜开的迎上去：“直哥儿，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娘了。”
方直走在前面，眉目清秀，身材瘦削，穿着一件上好的棉布袍子，举手投足间都是十足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模样，见了院子里的众人，一一行礼道：“父亲，母亲，大哥，二嫂，你们辛苦了。”
方直自幼读书，是十分重礼的，方老头虽然只会种地，但看了儿子这样还是忍不住脸上的骄傲，胸脯也抬起来几分。
就连方正也忍不住心里一热，纵使其他人对他再无礼，三弟对自己都还是尊敬的。
而方圆随后跟着进来，看见方正也在，眼神忍不住躲闪一下，面色也难看了几分。
康老太将方直拉了又看又摸，半晌才舍不得地松开了手，赶紧招呼里头的方圆媳妇和方青：“你们俩还磨蹭啥，快把菜端…”
突然想到方正还在，止住了话头，脸色陡然冷淡道：“老大，你还不走？”
方正本来打算和方直说两句话，问问近况，此刻被一赶面色有些尴尬，只能说道：“好，那我就走了。”
方直却赶紧拦住他，回头和康老太正色道：“母亲，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让大哥一起吃晚饭吧。”
康老太面色一白，但是方直说的话她又不敢不听，可但今晚可做了炸肉片呢，给方正吃也太便宜他了！想到此她眼睛一转，继而哎呦一声道：“直哥儿，不是娘不留你大哥，是你大哥家里也有事呢，是不是老大？”
现在陈蓉还不知道在不在家，方正晚饭也只能回去吃点剩的糙面馒头。
再说就算有事，留下来吃顿晚饭能耽误什么。
方正心知肚明康老太就是不想让他留下来，也不想惹嫌，就跟着话头道：“恩，我还有事，先走了。”
方直略有些失望，只好笑道：“那好吧。”
方正刚出了门，就想起自己怀里那半只野山参，便准备重新进门，结果此时里头已经把菜都摆好了，方直自然是坐在众星捧月的主位上。
康老太将那盘肉全放在方直面前，带着笑紧声道：“直哥儿，多吃点。”
方强来不及举筷子，又怕自己吃不到，赶紧伸手要去抓，方直看着他黑乎乎的手皱了皱眉头，放下了筷子。
康老太赶紧按住方强的手，也不好说孙子，转而骂方圆媳妇道：“老二媳妇，你一天屁事不干，连个孩子都管不好，要你干啥吃的！”
方圆媳妇看正缩在一边装没事人的方圆一眼，心里有些不舒服，干脆狠狠的拽住方强，在屁股上打了两下，骂道：“叫你抢，叫你抢，你三叔多金贵啊，你敢和你三叔抢，不知天高地厚啊！”
方直看着她，眉头微微一皱。
康老太已经骂了开来：“你个败家玩意，讲这话啥意思，你是不是对直哥儿有意见，你现在胆子打了是吧，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贱货！”说着就要去找扫帚。
方圆媳妇有点害怕，但又不敢和康老太硬来，赶紧推了推方圆。
方圆本不想掺和，但毕竟是自己媳妇，只能出声劝道：“好了娘，她说强儿呢，你多想啥呢。”
康老太才没搭理他，还在撅着屁股找扫帚，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越说越难听。
方直的眉头越发深了，终于觉得丢人得不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道：“好了娘，不要骂了。”
康老太吓得立刻噤了声，看向儿子有些讪讪，擦了擦手赶紧坐回到桌边，也不敢再说啥了。
方直此时才收回目光，看向方老头问道：“爹，进京赶考的钱凑齐了吗？大家马上准备出发了，还要一起订车马呢，我明日去就得交钱了。”
此话一出，方家人都沉默了。
此时寒门学子上京赶考大多都是步行，但方直非要和城里人一样，一起订车马过去，这一趟可是不小花费呢。
方圆装作不在意的吃着饭，方圆媳妇哄着方强，眼睛却往康老太那里瞅。
也不知道方家到底有多少钱，康老太一天藏得很，她都没看见过，但听说方直每次回来，都能拿走不少钱去。
唉，这康老太真是偏心，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对她丈夫方圆咋就没那么好呢。
方老头咳嗽了一声，不想再提道：“快凑齐了。”说着便招呼大家吃饭。
“可得快点了。”方直吃饭也是慢条斯理的，但是转眼间便将那几块肉夹到了自己碗里，倒是没委屈自己。
“还不是你大哥没本事，那小贱货也没个福气，听你二哥说有株大的野山参，被方朵儿给弄丢了！”康老太没好气的说道，“这次挖了一晚上，就挖到一支小的。”
“一支？”方正此时正好走进院里，听到这话有些疑惑，那晚方圆不是拿回去两支吗？想到此，他目光落在方圆脸上。
方圆的脸色在昏暗的夜色中看不真切，怕方正说出什么来，赶紧抢断方正的话道：“大哥，你还过来干什么，我们都吃饭了，你还一直来，还让不让人安生吃饭了，你家就穷到缺这么一口饭？”
这话说得方正脸色一白，他本来念着三弟，打算回来送野山参，没想到被方圆这么一顿抢白，怀里的野山参是怎么也拿不出来了。
方圆想赶紧把方正赶走，立马起身喝道：“大哥，我知道你心疼你自己家孩子，可是我们这也一大家子要养呢，这肉转眼间都没了，你就别在这磨蹭了，赶紧回家去吧。”
方正不敢置信的站在原地，看着满院子除了方青低着头外，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都无比冷漠，显然觉得他又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一盘肉么。
康老太哼了一声，帮腔道，“就是，那小贱人丢了野山参，还敢说吃肉？”她反而夹了一筷子肉给方强道：“乖孙，吃多点，一口也别给小贱人剩！”
爹是老好人17
方正看着吃得满面油光的方强，忍不住捏紧了手指问道：“朵儿和路儿也是你们的孙子孙女，你们怎么不问问他们吃上肉了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他不在意自己被如何对待，但是想到方朵儿和方路瘦弱的模样，再看看方强嘴里都流油了硬往里塞，他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
陈蓉和朵儿今天的控诉，他终于明白了。
康老太起身骂道：“你们两口子也这么大了，就不能自食其力？养你这么多年，要拿钱拿不回多少钱来，要肉吃倒是声音大得很，我出去问问，十里八村还有没有你这么丢人现眼的！”
方正苦笑着，他何曾是要肉吃，他是替自己，替陈蓉，方朵儿，方强觉得委屈。
这数十年来，他在方家出血出汗，是出力最多的人，哪怕成了家，还是隔三差五就帮方家的地耕种，除虫，收麦。
陈蓉生孩子前，那是天天在康老太面前伺候，立规矩，忙里忙外，还落不下好，隔三差五就要被挑刺骂一顿。
更不用说隔段时间，方正还把本就不多的积蓄拿出来，交给方家。
就算是有了朵儿和路儿，什么时候还不是先紧着三弟。
只因为他以为，他们是一家人……
就像这次，路儿还生着病，康老太来要钱，他还是把家里仅剩的几两银子给了他们，这难道还算得上是白眼狼吗？
方正摇了摇头，看着冷漠的众人，觉得自己不想解释，也不想多说提脚便要离开。
“大哥。”方直叫了一声，急忙追上前来。
方正心里一暖，至少这个弟弟还是念着自己的。
却没想到方直跑到他面前，只是面色如常的问道：“哥，你什么时候再上山去？”
方正愣在原地，看着方直。
方直还恍然不觉，只是道：“一起出发的乡生们都筹足了银子，就我还没准备好了，大哥不会放任我不管吧？再说，上次也是朵儿弄丢了野山参，要不然我也不会凑不足路费，大哥你就再上山一次吧。”
方正看着仿佛不认识的三弟，声音颤抖着问：“三弟，你知道路儿生病了吗？”
“哦，这个我听说了。”方直应了一声，面色如常道，“小孩子体弱正常的，养几年就好了，但我现在上京赶考迫在眉睫了啊，大哥你…”
算了，已经无所谓了。
方正自始至终也没有把胸口的半只野山参拿出来，没等方直说完话，就摇了摇头，便扬长而去。
而院子里的康老太还止不住骂着：“养你这么大，就养出一个白眼狼来，那狐媚女人生的能是什么好玩意，还敢来吃肉，给他们一口饭吃就不错了！”
“好了，别说了。”毕竟方朵儿和方路也是方家的子孙，方老头出言喝止了一句。
康老太此时才闭了嘴，又看方婷想偷摸摸的夹一块肉，赶紧打了她手一下，跟着连着骂了在旁边嗫嚅着吃饭的方青几句：“你们两个赔钱货，少在这里给我磨蹭，吃完饭赶紧干活的干活，回去待着的待着，别在我前面晃悠，看着就心烦！”
而方直坐会桌子边上，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大哥确实是太无情了。”说着夹了一筷子肉，冲着方老头道，“爹，你下次可得说说他了。”
方老头应着：“恩，我说他。”
灯光映照中，方圆看了这父子俩一眼，微不可闻的嗤笑一声，继续吃着饭。
方正回到家里，只见陈蓉正在收拾碗筷，显然三人已经吃过了，看他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清理着东西。
今日三人去了县城，那半截野山参卖了十两银子，老板连连可惜，说若是一整只应该卖的更多。
但陈蓉也没惋惜，反正她心里就是那么想的，要是方正还和方家一条心，那她就自己拉扯孩子，她就不信还能饿着孩子了。
只不过，方正别想从她这里拿走一分钱去！
今日在县城给方路看了病，开了药就赶紧回来了，毕竟孩子还生着病，陈蓉也没来得及买太多东西。
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等方路病好了，她就给方路寻个学堂，再给方朵儿添两身新衣服，过几年女孩也该议亲了，她姑娘长得好看，打扮打扮一定能有门好亲事。
本来心情不错，结果陈蓉三人一回家就见到桌上的野山参也没了，方正也不见了，还能不知道他去了哪？
当即陈蓉的脸色就一黑，暗暗骂了句狗改不了吃屎。
此时方正回来，她自然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而方正看了看黑脸的陈蓉，叹了口气，拿出那半只野山参，声音有些沉闷道：“明天我就去县城，把这半只也卖掉，给朵儿，路儿买点新衣服，再寻个学堂，好不好？”
陈蓉看见那野山参竟然还没给方家，已是十分惊讶，听了这话，更是心里微微一动，但又不敢相信丈夫竟能如此改变，只是坚持冷着脸道：“随你便。”说完就合衣躺下了。
方正有些讷讷，此时027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指了指灶上。
方正过去一看，原来陈蓉还给他热着饭呢。
他忍不住眼圈一热。
陈蓉知道方家人不会留他吃饭的。
方正第一次忍不住鼻头一酸，他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在方家每个人都对他如此冷漠，他还热脸贴着人家的冷屁股，自己的老婆孩子这么好，他竟然忽视她们？
方正最近这段时间真是悔上加悔，也许他真的应该改变一下，更爱自己的媳妇孩子，而不是那些冷漠的方家人。
他想得清楚了些，吃着普通的饭菜也觉得有滋有味的，忍不住想自己以后也要给方朵儿和方路吃肉，吃糖，让他们不用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次日，陈蓉怕方路又复烧，便留在家里看着他，而方正就带着方朵儿去县城卖另外半支野山参去了。
看着爹今日起来，眼底下带着点乌青，但神色却清爽了些，027知道他想通不少东西，只是微微一笑，并没多说。
爹是老好人18
父女俩出发的早，027又不娇气，半点没停脚地赶着路，不到中午便到了县城里。
寻了上次那个药铺，将半支野山参卖出，也卖了十两银子。
方正收好钱带着027出来，带着几分疼爱道：“朵儿，爹给你买几身新衣服好不好？”
“不用了爹。”027摇了摇头，笑道，“弟弟病还没好，以后上学也要钱，咱家屋子也得翻修一下了，上次大风来差点吹倒呢，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咱还是省着点花吧。”
方正哭笑不得，女儿这么懂事，让他这个当爹的都自愧不如啊。
不过方正还是看见了一个糖人摊，想起方朵儿还没吃过这玩意，不免有几分心疼，赶紧拉着她上前道：“朵儿，想吃哪个，自己挑？”
027看他这会正是兴致高，也不打击他，选了个狐狸糖人，又给弟弟选了个孙悟空的，老板给包好，方正付了钱，两人才准备回去。
此时，方正又看见前面有个卖纸墨的摊位，还是没忍住走过去看了会，才幽幽地道：“你三叔马上上京赶考了，也不知这纸墨准备齐整了么。”
“不然爹爹买一些送给三叔？”027看方正有些走不动道，干脆自己说了出来。
送纸墨总好过送钱吧。
再说，假如方直不用，将来弟弟上学堂也用得着么。
方正应了一声，便开始询问那些纸墨的价钱，027看着方正认真的挑选着，眉目间带了几分无奈。
不论方家人怎么对方正，他心中还是念着人家，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看来她这次任务还是道阻且长啊。
“其实你奶奶可能偏心了些，你二叔也有些自私，但是你三叔那是最有文采的了，况且你爷奶说的也没错，要是将来他得了功名，咱们方家就都出人头地了。”
方正一边挑选，一边说着，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说服027。
昨晚他自己想了一夜，对方家人确实是失望了，但是关心方家，关心方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因此不免给自己找了些理由。
027不置可否，上一世，方直可是去了三趟京城，把家里都亏光了还没考上功名。
等着靠方直飞黄腾达？还不如等着天上掉馅饼来得实际呢。
不过这些，方正是不得而知了。
027看她爹仔细问哪种纸好写字的模样，忍不住哭笑不得，随意转头看看，竟然在一间酒楼的二楼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她眉眼微微一弯，貌似无意的指着：“爹，那酒楼上是不是三叔啊？”
“不可能，你三叔在学堂里呢。”方正倒是极为笃定，但是女儿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就看了一眼，这一看倒不打紧，方正反而是打了自己的脸。
那酒楼里正高谈阔饮，清秀的脸上笑得褶子都出来的，不是方直又是哪一个？
方正有些踌躇，皱起了眉头：“三弟怎么会在这里？”
这酒楼是县城最大的酒楼，方正是从来没进去过，但也听人家说价格昂贵，都是些贵家公子来的地方，方直怎么有钱来？
027淡淡提点道：“昨日三叔才回了家，今日应该要去学堂了，怎么会在这里呢，莫不是逃了课业？”
“不会，你三叔不是那样的。”方正急忙辩驳，但是女儿这么说心里也有些没底，方直不会在学堂里认识了什么不好的人，被教坏了吧？他思索片刻道，“走，上去问问。”
说着，两人将刚刚的纸墨一包，就朝着酒楼走去。
那酒楼的小厮见多了世面，一见父女二人穿得破破烂烂，就急忙嫌弃的阻拦道：“哎，您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方正有些讷讷，收回了脚，027倒是不卑不亢地微微一笑道：“我们是给方直方公子送纸墨，他应该在楼上吧。”
那小厮看见了他们怀中的纸墨，才信了几分，不过还是带了几分怀疑道：“方公子可是常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二人？”
“常客？”方正皱起眉头。
“可不是么，方公子他们隔段时间便来此，是我们老顾客了。”小厮打着哈欠道。
027眨巴眨巴眼睛，装作天真无知的模样道：“大哥，我们是方公子新招的下人，没见过世面，这酒楼真是豪华，不知道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钱呢？”
小厮极为受用，看她就一副村里人模样，只不过胜在模样清秀，也不惹人厌，便怜悯的看了看她道：“这看你怎么吃了，若是喝杯茶吃点小吃那也不贵，一钱银子也就打住了，若是像方直公子一样好几人，吃肉喝酒，每次也得这个数。”
说着，他伸出了两根指头。
方正颤抖地问：“二钱银子？”
“呸。”小厮无语了，只能说明白了，“二两银子！”
方正如坠冰窟，他割一车麦子才能卖几钱银子，二两银子那差不多是半年的收成了，方直竟然隔三差五就来此，也不知爹娘知道么。
想到此，方正顾不得小厮的阻拦，蹬蹬蹬就上楼去了。
方直那边正喜笑颜开的享受着同窗们的吹捧。
“方兄，你不仅才高八斗，还慷慨大方，结交你这个朋友真是没错！”
“方兄，今年你必中功名，苏某在此先提前恭喜了。”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这点小钱方兄怎会在意，来来来，同饮此杯。”
昨天方直回家，先前的一支野山参卖了五两银子，转头康老太就给方直带到县城来了，而方直有了钱，自然是和同窗们出来放松放松，其实他们平时确实经常来此，不过也是每个人轮着出钱。
前段时间方直手头紧，已经好几次没请客了，其他人不免有些微议，这次他刚拿了钱就赶紧带大家上酒楼逍遥一把。
其实学堂里多得是刻苦肯学的寒门学子，平日节俭清正，哪会上酒楼吃饭，不过方直自诩文人风流，结交的也是那些有名的纨绔富贵子弟，久而久之，自然也习惯与他们一样了。
此刻方直听着这几人的夸赞，正是志得意满之时，却突然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
“三弟！”
方直一个激灵，转过头，只见他大哥穿着平素那身补丁衣服，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那眉眼清秀，神情冷漠的侄女。
此时身边众人有些疑惑，看看方直这一身雅致新衫，再看看那人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忍不住带了几分怀疑。
方直面色一窘，急忙冲众人道：“家中下人，应是有事寻我。”说着一个歉意的微笑，急忙将方正拉到一边。
“大哥，你怎么来了？”待到了另一边，方直脸上就绷不住了，一时间竟有些怨怼。
爹是老好人19
方正皱着眉问道：“你素日总来这地方？你现在要上京赶考，家里都在为你攒钱，这里一顿饭就要吃二两银子，你也太不知俭省了。”
方直脸面一红，但是方正衣着简陋，来往的客人已经有些窃窃私语，他不免心烦气躁，应了声道：“行，我知道了，下次不来了，大哥你先回去吧。”
方正看他这模样显然是未听进去，还有心再劝几句：“三弟，大哥不反对你出外放松，毕竟学业辛苦，但家里的钱也是大家一点点攒下来的，你还是要……”
听了这话方直一阵反感，忍不住咬牙道：“够了！你一个种地的懂什么，我这是提前联络关系，这些都是附近有名的公子，家里都有关系，将来若是在朝为官都用得上的，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027：……
不得不说，这个三叔掰扯起来满嘴跑火车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咱可以先考中功名，再说以后在朝为官的事行么。
步子跨这么大，也不怕扯到胯了？
再者，这些人一看就是纨绔子弟，姑且不说小县城里能有什么背景，就算家里真有背景，恐怕也是说不上话的庶子，次子才能这么放任，与其和这些人结交，还不如自己踏实肯学，能中个举人，这外派起点便是五品官，还能用得上这些人？
027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
不过这话显然把方正唬住了，他一向信服三弟，只能挠了挠头说：“这些事我确实不懂，不过今日学堂应该没休息吧，你结交认识人是一回事，课业可不能落下。”
方正的话虽然絮叨，但全是一腔真心为了方直。
“行了！”方直看着身后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没事就回去吧，早日把钱凑齐才是要紧事。”说着就挥了挥袖子，回到众人身边了。
方正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027眨巴眨巴眼睛道：“爹爹，你不是说这些纸墨要给三叔吗？”
“对，我给忘了。”方正露出憨厚的笑容，接着向前走了几步。
正好听见方直在给众人解释：“不过是我家里乡间庄子的下人，幼时在我家呆过几日，就一直觉得和我相熟，真是可笑极了。”
方正听见这话，脸羞得通红，他也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丢了三弟的人，虽然有些受伤，但更多的是犹豫，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旁人提醒了方直一下，他转过头看见方正，先是面色一红，继而带了些许羞恼：“你怎么又来了！”
“给…给你买了些纸墨。”方正提起布兜，讷讷开口。
此时方直已是有些不悦，一把将那纸墨打在地上，只听咚咚几声响，砸的满酒楼都寂静下来，方直越发觉得羞愤，骂道：“你一个种地的，买什么纸墨，这是你来的地方吗？还不赶紧滚出去！”
方正愣在原地，身子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027冷笑一声，上前抱起那布兜，用清脆的声音道：“三叔，我爹确实是个种地的，这些都是我爹爹心疼你，给你买的，你不要就不要嘛，好歹是花了钱的，咱家也不富裕，何必如此浪费呢？”
她年纪还小，容颜清秀，眉目清冷，带着几分嘲讽倒是也不惹人厌，反而衬得面红耳赤，恼羞成怒的方直越发不堪。
身边这些也不是笨人，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此人是方直的哥啊。”
“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往日方直穿得人模狗样，说自己家是外县的乡绅，原来竟是个农户家出来的。”
“亏我还和他结交，真是丢死人了，快走快走。”
这人推着人，转眼间那几个狐朋狗友就走得没影了。
方直想拦人拦不住，反而被人家嫌弃的甩开，此时越发羞愤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但现在他只能把一腔怨气发泄在方正身上，破口大骂道：“什么大哥，你这样的大哥丢死我的人了，我求你回去照照镜子吧，你看看你全身破布衣料，面黑如土，臭不可闻，哪一点配做我的大哥？不过是给家里拿了些银钱，那都是爹娘养你应得的，你就期望我对你感恩戴德了？”
“我没有。”方正心凉如冰，摇了摇头，痛声道，“我没要你报答，但至少你要对得起爹娘的辛苦，好好读书，别荒废了时日。”
“我何时对不起爹娘了？”方直咬牙道，“爹娘对我那是满意得不行，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有对你这个愚笨不堪的才觉得丢人现眼，偏生你还死不要脸的往我们家贴，真是狗皮膏药一般，惹人恶心！”
说完方直气冲冲的推开方正，跑下了楼。
方正站在原地，身上仿佛背了重负，027拉了拉他的手道：“爹，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吧。”方正叹了口气，慢慢地下楼了。
父女俩一路无话，回了家后方正也提不起力气，上床休息去了。
陈蓉将027拉到屋外，问她今天发生了什么。
027一五一十的给她讲了后，陈蓉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你这个傻爹啊，真是热脸往人家冷屁股上送，从小就这样，直哥儿小时候去上学堂，你爹非要去接他，怕他摔了跤，结果直哥儿嫌你爹的破鞋子丢人，你爹竟然不穿鞋，一路走山路背着他回家，那脚都磨出血泡来了。”
027：……
027握住了陈蓉的手，正色道：“娘，咱不能让我爹再这样下去了，方家是个无底洞，是个吸血虫，咱不能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说，咱能咋办？”陈蓉叹了口气，“你爹就是那么个性子，他爹娘说了啥和圣旨一样，他兄弟在他眼里都是最好的，我要是多说什么，外头人要说我小气不善了。”
027摇了摇头：“我不在意外头人说什么，我只在意咱们过得好不好，你和爹都是勤快人，纵使咱家这片不肥沃的荒地，也被你们耕的种啥得啥了，更不用说你还种菜，刺绣，咱家的日子本该比这好太多了。若是方家人感恩知礼，确实有难处的，咱们可以帮一把，可是咱家都过成这样了，方家人在外头花天酒地，还要我们割血卖肉的来帮他们么？”
爹是老好人20
陈蓉愣愣的看着女儿，不知不觉女儿竟长大了这么多，胆子也大了，不像以前那么懦弱了，她不自觉的点点头：“你说咋办，我都听你的。”
“分家！”027定声道，“如今之计，唯有和方家彻底划清界限！”
当年方正陈蓉小两口虽然出来过了，但更像是被康老太赶出来的，并没有在村长那分过家，所以隔三差五方正去方家帮忙，他们给方家拿钱也没处说理去。
可是若分了家，那就不一样了，至少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会有人指摘了。
陈蓉的眼睛先是一亮，继而又有些为难，都是一家人，若是随意分家，岂不是惹人口舌？
“这不好吧…”陈蓉有些惶恐。
027面色如常：“这有什么不好的，兄弟好几个，分家也是正常的，村里也不是没有这种事。”
“可是，你爹那个性子，哪能提出来这种事呢？”陈蓉看了看屋里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确实，方正可以对方家失望，但是他肯定没法提出来分家，这在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方正眼里，要他说分家还不如杀了他呢。
027抚着下巴，微微一笑：“谁说需要爹来提了？”
她清秀的眉眼间带着一抹促狭，眼眸中星光闪闪，令人捉摸不透。
……
过了几日便正式入冬了，一旦入冬，村落里的雪就多了起来，各家地里的活也少了，只等着来年春天播种便是了。
之前那只大的野山参一共卖了二十两银子，给方路治病便花了七八两，总算让方路渐渐恢复了健康。
方正这短时间又去了山上一趟，想看看有没有野山参，陈蓉本来不放心，但架不住这段日子没有收成，也不能坐吃山空，就由方正带着027一起去了。
只是找遍了山上，最后也只发现一只小的野山参，倒是挖了不少蘑菇和野菜下来，也算能卖一点小钱。
将这些带到县城里换了后，山中的蘑菇和野菜出奇的受欢迎，不过半日就被酒楼买去了，最后加上野山参竟赚了八两银子。
方正和陈蓉夫妻俩一合计，觉得开春后肯定得让方路上学，这笔钱倒是绰绰有余了，于是手头宽裕的夫妻俩给孩子们各买了几件衣服，改善了一下伙食，便打算用余钱把住了许久的茅草屋给翻新一下。
毕竟这马上又要下雪了，要是屋子被压塌了可就不好了。
村子就这么大，方正白天买了些木桩准绳泥浆，晚上康老太就知道了，又使唤方青过来喊方正去家里。
方正倒是难得的硬气了一会，和方青说：“妹子，这家里忙着呢，没啥事我就不去了。”
方青性子软，看方正这次也态度坚决，只能默默的回家去了。
康老太看方青无功而返，自然是又打又骂，但天马上黑了她也不能出去，只能忍了一肚子气。次日一早就跑到了方正的屋子前，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喊道：“哎哟，我养了个白眼狼哟，有钱翻新屋子，没钱管爹娘吃饭，爹娘连口汤都喝不上了，这兔崽子也不管啊。”
陈蓉出门来，看着康老太又如此模样忍不住头大。
这每次康老太觉得他们有油水可捞，就做出这副模样来，非要脸皮薄的方正受不住给了钱才罢休。
方正见状也皱起了眉头，上前道：“娘，我这屋子漏风漏雪，前几日雪差点压塌了，实在没法住人，才翻修了下，您连这也不许吗？”
康老太才不管这些，听说方正最近几日还给方朵儿和方路买了新衣服，肯定是哪有了新钱，不愿意给他们，当即拍着大腿道：“咋可能压塌么？你就是娶了这个狐媚的，娇气的不行，和我们方家离了心啊，白养你这么大了，一天天吃肉喝汤都不惦记着你爹娘啊。”
康老太声音大，转眼间门口就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康老太不觉得丢人，反而看热闹的人越多她说的越大声，恨不得全村人都来给她撑场子。
陈蓉和方正面皮薄，看这模样忍不住有些为难，相视一眼也不知如何是好。
“奶奶，要是你不许我们翻修，不然我们就住回方家去吧。”027眨巴眨巴眼睛，牵着弟弟从屋里出来说道。
康老太下意识道：“那可使不得，家里可没地方了！”
“奶奶这就说笑了，听说三叔一个人便住着主屋那么大的地方，太浪费了，我们一家四口搬进去刚好。”
康老太一拍大腿，爬起来指着027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们住进去你三叔住哪里？”
“不是有间杂货屋么？”027装作天真道。
“那是人住的地方么！”康老太立马回嘴道。
话一出口，方正的身子微微有些僵硬。
那杂货屋便是他成亲之前住的地方，原来在康老太眼中，也知道那狭**仄的杂货间是住不了人的，但还是让他搬进去了。
陈蓉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眼圈一红，反驳道：“方正成亲前可不就住在那里呢，你亲生儿子成亲了有侧屋住，你小儿子读个书有主屋住，只我们方正不是人呗！”说到这里她胸口只觉得一阵委屈，揉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才舒缓过来。
方正拍了拍妻子的肩头，沉声道：“娘，既然你也知道方家住不下，我们这屋子也确实得修了。”
周边的吃瓜群众议论着，你一言我一语的。
“是啊，康老太你也不能太偏心，这屋子当年方老大成亲的时候破成啥样了，人家住了这么多年都没说啥，朵儿都十岁了，还不让人修修？”
“嗨，不是亲儿子就不一样呗，她家方直要是住这里，康老太也不知能允许么？”
众人打趣着，康老太叉腰一一骂回去：“管你们叼事！一个个在这里做长舌妇，我是他娘，他就该孝敬我，这是孝道，懂吗？”
“康老太，你这也太偏心了。”心直口快的张家婶子忍不住道，“方正一家人勤恳，我们都看在眼里的，这么多年了成家还给你家翻地收麦，一点也没落下，人家翻修下屋子，你也说三道四，有你这么做娘的么。”
“我呸！”康老太啐道，“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他就该供我们吃穿，那地里的活就该他干，否则就不是孝顺！”
爹是老好人21
另一个婶子吐了口瓜子皮，无语道：“你家又不是就这一个儿子，方圆一天天在地里偷闲，养得又白又胖，那老三方直更是啥活不干，合着你就逮住一个儿子薅羊毛啊？”
“我家方圆那是身子不好，直哥儿更不可能干活了，他的手是做学问，考状元的，你们一个个就是羡慕我们家直哥，你们都没那个状元儿子命！哼！”康老太一一回怼过去。
先前那婶子啐了一口，她宁愿摊不上这儿子呢，上了一次京没中不说赶紧贴补家用，还要考第二次？行，方家愿意供，那就慢慢耗吧。
“合着就老大是劳碌命呗。”张家婶子忍不住笑了，带着几分嘲讽道，“唉，我都看不下去了，康老太你这真是心偏到肚子里去了！”
方正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他对方家人已经彻底失望了，也许就是他以前付出的多，反而让他们都觉得理所应当。
他的付出不求回报，但至少不应该被漠视。
“娘，你请回吧，这屋子我是肯定要修的，不修屋子这个冬我们是过不去了。”方正不再和康老太掰扯，自己进屋拿了木桩就准备开始修葺。
康老太急忙上前，哼了声道：“你不是说没钱给直哥儿上京赶考么，那你修屋子的钱哪来的？”
“都是我一点一点挣来的！”方正忍不住胸口的不平，转头看着康老太，目光凿凿，“我辛辛苦苦挣钱，不是给方直去城里酒楼逍遥的，我也有我的家庭，我媳妇孩子在雪天冻得瑟瑟发抖，我总得考虑她们吧！”
说到这里，方正叹了口气道，“娘，你有时间还是劝劝直哥吧，咱家也不富裕，他在酒楼里动辄花几两银子，太不拿大家的辛苦当事了。”
“我呸！”康老太一听别人说自己的心头肉，立刻暴跳如雷，“直哥儿做事有他的道理，你眼界浅，懂个屁！”
“是，我是不懂，我只能顾好自己媳妇孩子了。”方正把心一狠，推着陈蓉道：“带孩子们回去，我这就把屋子修好。”
康老太没想到今日方正如此决绝，倒是有些吃惊，往日随意哭闹一番，方正就觉得丢人羞愧，赶紧乖乖把钱拿来了，今天竟然敢顶撞她？康老太心一横，直接往地上一趟，哇哇的哭起来：“哎哟，大家来看啊，儿子要打娘咯！”
她冲着方正道：“老大，你这斧子就往我身上劈，省得我苦了一辈子，还得看你的脸色！”
那围观的人发出啧啧的声音，纷纷道：“康老太，你丢不丢人啊，你儿子修个屋子你也阻拦，唉，就算是后娘，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啊。”
但康老太躺在那儿，也不觉得丢人，反倒是越发嚣张得意起来。
此时人群中响起一声喝声：“干啥呢！起来！”
康老太一个激灵，看见方老头阴沉着脸从人群中走出来，吓得她立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方老头一脸嫌弃：“没脸面的玩意儿，滚回家去！”
他这不出门还不知道，康老太竟然这么丢人的在老大这要钱，这乡亲们知道了背后还怎么议论他，将来方直要是中了功名，这事岂不是就成了他的污点了？
就不能关上门进屋去要么！这个老婆子，真是没点脑子。
康老太有些不服气：“老大有钱修屋子，没钱给咱直哥儿上京赶考，老头子你说这什么道理？”
方老头怒喝一声：“有你说话的份么！”
康老太只能闭上了嘴。
此时方老头才冲着众人笑道：“大家看热闹的散了吧，我这老婆子不懂事，都是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都不算事情。”
既然人家都发话了，看热闹的也只好各回各家了，只是走之前还说道：“方老头，你可得管管你媳妇了，这偏心偏的啊，娘不是亲娘，你这爹总是亲爹吧，一碗水可得端平啊！”
方老头脸色有几分难看，挤出笑容一一应下。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方老头才转过身来，瞪了康老太一眼，才对着方正道：“老大，修房子是应该的，你娘也是急着直哥儿的路费，才说了些不中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方正的表情略微和缓了些，方老头总算还是明事理的，当即点了点头。
方老头看了看院里的木桩泥浆，状似随意问道：“你这些得不少银子吧？”
“还好，木头是自己去劈的，泥浆花了几钱银子。”方正也没隐瞒，一一答道。
“好，三个儿子里就属你能干。”方老头咧开嘴一笑，拍了拍方正的肩膀，似乎对他很满意。
只是很快，方老头话风一转，“不过你是大哥，下面的弟弟们也要帮衬着点，一家人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你弟弟直哥儿将来要是拿了功名，咱们家可不就飞黄腾达，吃香喝辣了吗？你这个做大哥的可不能藏私啊。”
陈蓉在屋里看着这一幕，捏紧了衣服。
回回都是这样，康老太在前面做坏人，方老头来做好人，总能把方正哄得团团转。
唉，难道这一次方正又要把那些钱拿出来？
陈蓉忍不住有些揪心。
而方正听着这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爹娘年纪大了，底下的弟弟自己确实应该帮衬一些。
但是这一次，他也忍不住有点委屈，这些年他帮衬的还少吗？帮方家干活，给方家送钱，弄得自己的小家庭都摇摇欲坠了。
换来的是什么呢？是方圆恶言相向，是方直看不起自己，是康老太的咄咄逼人，方家人的集体漠视。
甚至是妻子的痛哭，女儿的难过，儿子的病弱。
他想着这些，说拿钱的话是怎么也出不了口了。
方老头看着方正为难的神色，加了一把火道：“唉，你不想拿出来爹也理解，是爹对不住你。爹就记得，小时候带着你去山上玩，你最喜欢坐在爹的肩头了。现在你大了，爹没啥能做的，就是给你添负担了，你可别怪爹啊，实在不行，爹就自己辛苦辛苦，去给人拉活，总能凑够…”
“爹，你别说了。”方正心里一动，忍不住开口道。
爹是老好人22
方老头内心一喜，面上仍然不显，看来有戏了。
方正咬了咬牙，沉声道：“爹，我真的拿不出来了，这修房子的钱已经用了不少，明年路儿还得上学，家里用钱的地方也不少，你们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方老头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愣住。
康老太已经忍不住骂骂咧咧地：“方路那个笨脑子上什么学，他能上出什么花来？你这不是浪费钱么！”
方正眸色一冷，看向康老太的目光越寒凉了。
合着她儿子赶考几十两银子都出得，他方正的儿子便花不了钱上个学堂了？
方老头已经先止住了话头：“好了，老婆子，瞎说什么呢！”
方老头深吸一口气，看向儿子的目光复杂了几分，道：“好，我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说罢转身便走，康老太也瞪了方正一眼，赶紧跟上去了。
方正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叹了口气，继续着手里的活。
看似平静的背影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027的面容上带了微微的笑意。
方正终于学会拒绝了，他们的日子以后也能好过一些了。
只是……
她看向方老头和康老太的背影，眸中寒光一现。
方正出奇的没给方家钱，这让陈蓉喜悦不已，当天晚上竟然炒了两个鸡蛋，还拿出一块冻好的肉，蒸了个红烧肉吃。
这红烧肉需要糖来上色，糖贵，肉也贵，村里人鲜少吃这玩意。
但最近也有些余钱了，加上今天房子修好了，方正还头次拒绝了方家人，倒是让陈蓉大方的做了一回。
饭桌上，方路吃得满脸都是油，方正看着忍不住失笑，给儿子抹了一把道：“就这么开心啊？”
方路嘿嘿的笑着，口齿不清地说：“肉，好吃。”
方正也跟着一笑，但笑容渐渐停止了。
他想起那日在方家，方强也是这样吃着肉，只不过神情远远没有方路这么珍惜，显然也是常吃的。
原来只有他的孩子在吃着苦吗？
方正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半晌，一只小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那是女儿的手。
方正松开了手，看向女儿。
027微微一笑，冲着父亲扬起天真的脸：“爹，从今以后，我们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肉吃吧？”
她似乎天真，但又让方正心里一暖。
是啊，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他一定会让家里越来越好，让妻子不用再缝缝补补的穿衣服，孩子不用再流着口水艳羡别人的肉好糖。
这里，才是他的家。
……
冬日的雪停了，村子里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不少小孩在外头堆雪人，打雪仗，方婷也是其中之一。
比起来在家里呆着，她宁愿在外头玩，省的又惹了奶奶哪里不痛快，对她打骂一顿。
自从康老太没从方正那里要到钱，脾气就越来越不好了，这家里三叔方直是香饽饽，她爹又善于躲着，方老头那可是一家之主，方强是康老太的心间肉，乖孙子。
这挨骂的就只剩闷头闷脑的小姑方青，她娘和她了呗。
想到此，方婷有些不乐意的踢了一脚雪。
都是一个娘生的，凭啥方强有肉吃不用挨骂，她就不一样呢？
此时方婷突然感觉身边站了个人，转过头看见是谁，便下意识的捂住手上的痕，有些不悦道：“你来干嘛？”
027微微一笑：“堂姐，我也出来玩啊。”
方婷想起上一次受伤，还被爹骂了一顿，忍不住有些不快，哼了一声便要走开。
而027却蹲下来，拿出一个糖块插在了那雪人的鼻尖上，笑道：“这样就好看了。”
方婷看见那糖，便走不开道了，忍不住问道：“你哪来的糖？”
“我爹给的呀。”027装作天真的说道，“堂姐想吃吗？”说着她又递出一块。
方婷忍不住有点不是滋味，以前都是自己有的方朵儿没有，现在怎么倒过来了？
再看看方朵儿穿着一身簇新的粉衣，虽然布料朴素，但配上那张清秀的脸，不止比以前破破旧旧，灰头土脸的模样齐整了不少，还有几分动人的漂亮。
方婷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
现在方家为了方直上京赶考都勒紧了裤腰带，除了方强还能吃几块糖，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了，而且…她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已经快洗的发白了，娘说今年没钱，也没给自己做新衣服了。
方婷咽了口口水，接过那糖块，还有些硬撑着道：“哼，别以为给我吃我就会谢谢你。”
027淡淡道：“这算什么呀，我还有呢。”说着给方婷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小兜，果然还有两三块。
方婷眼睛一亮，忍不住有些艳羡，又硬着头皮说：“你哪来的？是不是偷的！”
“怎么会呢？”027微微一笑，“都是我爹给我的呀。”
方婷吃着糖，有点不开心，她也听她爹娘说了，大伯最近好像挺硬气的，翻修了房子，给方朵儿方路买了新衣服，上次爷奶去要钱还没要到。
“哼，你爹不给爷奶钱，就是不孝顺，以后被戳脊梁骨！”方婷恨恨说道。
027面色淡淡：“别人怎么说我可就不管了，反正有糖吃就行啦，再说爹娘也不是不给爷奶钱，只不过我们总归要过自己的日子嘛，要是钱都给了爷奶，哪来的糖吃呢？”
方婷一时哑然，吃着糖有点不服气，“等三叔考上状元，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我的糖多的吓死你！”
“堂姐，你想的也太好了，状元那是万里选一，就连举人也是千里选一，你真觉得三叔能行吗？上次我和我爹进城，看见三叔在酒楼喝酒呢，那喝一次酒就得几两银子呢，咱家勒紧裤腰带，我看都供不起他啊，这么下去只能坐吃山空咯。”027貌似不在意地说道。
“几两银子？”方婷瞪大了眼睛，她这会年纪虽然不大，但平日里爱偷听大人讲话，早听见爹娘说爷奶经常给三叔钱，但也没想到三叔这么有钱。
几两银子能买多少糖啊。
一时间，方婷有些不开心，绞着衣角道：“三叔咋能去那么贵的地方，我…我去告诉爷奶去！”
爹是老好人23
027嗤笑一声：“三叔可是爷奶心尖尖上的肉，咱们说了管什么用啊？”
方婷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027吃着糖随手指着那边几个小孩道：“你看人家刘家的孩子，两个儿子早早分了家，各有各的地，过得多舒服啊，小孩都有糖吃，不像咱们家，大家都紧着三叔。”
说到这，她还冲着方婷眨了眨眼，“不过嘛，我们住的离爷奶远，还没那么受拘束。”接着便仿佛一副同情方婷的模样。
方婷来不及反驳，听这话也忍不住陷入沉思，想起每次只有三叔回来，才能吃到肉，还有三叔的衣服永远崭新，洗得干干净净的，她的衣服都洗白了还没得做。
还有，人家别人家都说大的要让着小的，但他们方家无论三叔要什么，他们都得乖乖让着，这是什么道理？
本来方婷有点嫉妒方强，觉得都是一个娘生的差别大了，这会她才回过味了，这真正差别大的是她爹和三叔方直啊。
这吃肉吃的最多，新衣服最多的不是方强，那是方直啊！
从和方朵儿聊完天后，方婷就有点魂不守舍，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回家去了，刚进了院门，就看见康老太正在那指使着方青干活，嘴里说着：“你可别学你那懒嫂子，赶紧把这些衣服都洗好，你哥上京都要用的。”
方婷匆匆一瞥，只见又是些没见过的新衣服，脸色忍不住有点难看，又怕惹她奶奶骂，赶紧缩着头走进了侧屋。
方圆媳妇刚刚和康老太拌了两句嘴，正有点不开心，看见方婷进来神思恍惚的模样忍不住骂了一句：“臭丫头干什么呢？鞋也不换，一会地里全都是泥了！”
方婷应了一声，看了看方圆媳妇的脸色，带了点笑脸跟到炕前道：“娘，你这衣服都有点破了，咋还不换身新的啊？”
方圆媳妇微微一顿，哼了一声：“你娘哪有钱啊。”
“娘，你骗我，我都知道，爹是不是藏了好些私房钱？”方婷压低了声音问道。
方圆媳妇赶紧捂住她的嘴，不过自己亲生女儿也没啥好防的，只是忍不住一笑：“你个鬼丫头，啥都让你听去了，小点声，别被你奶奶听见了。”
方婷坐在炕边上，乖巧的点点头，问道：“娘，我看刘家都分家了，咱家为啥不分家过啊？分了家咱就不用看三叔脸色了。”
方圆媳妇讶然的看她一眼，切了一声：“你这听谁说的，你爹干活又不行，咱们分了家等着饿死啊？再说就你爹那点私房钱，够谁花的，无论是你将来的嫁妆还是你弟将来的彩礼，都没攒完呢。”
“哎呀娘，你还以为在这里能落下什么好呢？你看大伯现在都不给爷爷奶奶钱了，说不准以后也不给咱家干活了，咱这不是坐吃山空吗？”
虽然方婷还没理解坐吃山空是啥意思，但她就想着027刚刚说的话，复述了出来。
方圆媳妇白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个女儿今日咋开了窍，但还是继续问道：“你啥意思？”
方婷继续道：“这三叔用钱太费了，我上次听人说三叔在城里酒楼吃饭呢，合着咱们都省着钱，让三叔在外头逍遥？更不用说三叔这还要上京赶考，上次就花了几十两银子，这次只怕又是几十两，要是不中，难道下次还要送他去？这穷日子咱还得过多久啊。”
方圆媳妇听了这话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活计骂骂咧咧道：“我就知道，那死老婆子天天说她儿子多么出息，出息能第一年屁都没考上？别人家的儿子考不上就安分的当个文书，账房了，就他还非要去考第二次，看这意思这次再考不上，还要让他考第三次？”
方婷跟着帮腔：“可不是么，我看大伯现在日子好过多了，他们住得远，奶奶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钱，咱就不一样了，要不是爹藏点私房钱，咱只怕比现在还紧巴呢。而且这家里的地谁都有份，凭什么钱都让奶奶管着，这奶奶管钱，可不就都给了三叔花么。”
“唉，可不是么。”方圆媳妇恨恨道，“都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奶奶心眼真是偏得不行，合着就她三儿子有出息，活该大家供他！要我说，还不如分了家，咱们也不用藏点私房钱都这么藏着掖着了。”
“就是这么个理呢。”方婷嘿嘿一笑，给她娘捏肩。
方圆媳妇看着她那得意模样，忍不住捏了一把：“就你一天鬼想法多，你弟要有你一半聪明我就不愁咯！”
方婷心想，还不是你们平日里惯得太多，搞得他一点心眼也没，不过她也没敢讲出来。
到了晚上，在外闲逛的方圆回来，吃完了晚饭，方圆媳妇就把他拉到了屋里，细细合计去了。
不过分家是个大事，康老太积威已久，两人都有点怕她，再加上两人总有点担心方直说不准就出息了，此事也只算埋下了个种子罢了。
……
冬天的日子格外漫长，对农村来说也是少有的休息时间了，次年春日来临，各家就又重新开始翻地耕地了。
方正将自己家的地犁过一遍，耕种了后，想起方家的地恐怕还没人打理，便拎着锄头朝着方家的地头走去，结果到了那儿，正好看见方圆在地里费劲的弄着。
方圆之前怕方正来家里讲出他偷藏了一支野山参的事，因此说了不少难听话，此刻见了方正也有些尴尬，只是装作没看见。
方正叹了口气，在地头上看了一会本来打算帮点忙。
结果康老太从屋里正拿了种子往地上来，看见了他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还过来干啥，这会想讨好我们了？直哥儿上京你半分钱不拿，将来直哥儿当大官了，你一点也别想沾光！”
方正听了这话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前前后后不知道给方家拿过多少钱，出过多少力了，不过一次拒绝就落下这种评价，真是令人心寒。
喂不熟的白眼狼不是他，只怕是方家人。
既然人家以为他要来蹭直哥儿的光，那他还是别惹人嫌了，方正自嘲的一笑，将锄头一拎，转身便走了。
康老太这才满意了，费力的把种子拿到田上，催促着方圆道：“老二，赶紧的，这地种完了，下午去接你弟弟回来。”
方圆本来指望着方正来帮忙，现在看康老太把方正骂走了，有几分不悦，没好气道：“多大的人了，有啥好接的，那租车不要钱啊？谁从县城来回不是走着的，三弟能有多金贵？”
“哎，你咋说话呢！”康老太白他一眼，气得叉腰说，“你三弟是咱家的希望，将来他当官了，能少的了你的？”
“官还没当，官腔倒挺大。”方圆嘟囔了一句，费力的继续犁地。
爹是老好人24
那边方正从方家回去，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自己这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还没改了，不过也容不得他多想，春日要到了，又得播种，又得给方路找学堂，也有他忙碌的了。
而陈蓉这边继续做着绣活，两人的日子也算有滋有味的。
只是在027第三次刺到手指的时候，陈蓉终于无语了：“朵儿，你还是出去玩吧，看来你没这个天分。”
027：……
是时候开发一个刺绣技能了，027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总之，被陈蓉赶出来的027看她爹刚给地里浇完水，正有些无聊，便凑上前去：“爹，现在开春了，山里头说不准有野鸡野兔，不然咱去看看？”
送了方路上学堂，方正的确有些无聊，他往日里忙着耕种，没时间去打猎，今年倒是不用给方家忙活了，当即拿了一把早已蒙灰的弓，抽了几只木头枝子，削成简易的长箭，就带着女儿上山去了。
陈蓉看着这爷俩颇有些无奈，自言自语道：“这朵儿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虎里虎气的。”
不过变了个人也好，不然还要被方家欺负。
但没想到，方正和方朵儿这一去，竟两天都没回来。
陈蓉急得不行，只能赶紧把儿子放在相熟的人家，自己去了村长那。
村长听说有人失踪，叫了一队老少爷们，去山上转了一圈，却发现半山腰有不少血迹，也不知道是野兽搏击还是方正父女俩遭了难？总之人是没找到了。
这可把陈蓉给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担心着父女俩出了什么事。
虽然村长心里也觉得凶多吉少，但还是安慰陈蓉，说着山大，他们也没有搜全，说不准方正父女俩在哪休息，过几天就慢慢回来了。
陈蓉泪水是止不住了，只能暗暗希望老天保佑，只要父女俩能回来，哪怕要她吃斋一辈子，她也愿意！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当天晚上方家就知道方正和方朵儿没了踪影。
而此时，方直已经在家住了两天，准备过两日就出发上京了，本来康老太一直哭穷，说家里拿不出钱来，但临到方直出门，那行囊还是塞得满满的。
方圆媳妇暗暗想，看来老婆子还是有不少私房没拿出来，都留着给自己宝贝儿子呢。
也确实不怪康老太藏私，这次拿出的的确是她和方老头的棺材本了，本来想方正能出点钱，或是再挖个野山参就不用动棺材本了。
结果方正这次出奇的硬气，康老太只好心疼的拿出了棺材本，只不过方家最后一点也被掏空了，只能将全部希望寄于方直中功名了。
虽然康老太嘴上对儿子有信心，但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但这话可不敢在方直面前说，自从上次方正在酒楼让方直难堪了后，方直的情绪就愈发喜怒无常起来，全家人都不敢惹他。
所以，当康老太知道方正一直没回来后，就动了心思，那方正要是没了，这刚加固过的屋子，那地，还有方正的钱，可不就能收回来了？
而动心思的也不止她一人，方圆媳妇听了这个消息，也赶紧把方圆拉回了屋，悄摸摸的商量去了。
……
次日，方家一众人就到了方正和陈蓉的屋子前。
陈蓉已经两日没休息过了，又怕吓着儿子，只能暂时放在别人家，自己在家里等着消息。
此时，一听外头的脚步声，忍不住浑身有些发抖，一面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丈夫女儿，一面又怕出了什么不想听到的消息，奔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差点摔倒在门廊上。
结果见到面前是方家的一群人，陈蓉心里也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放心，只是冷冷道：“你们来干嘛？”
方老头叹了口气，耷拉的眼皮也没抬起，道：“老大媳妇，老大出了这种事，你也不来和我们商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陈蓉冷笑一声，看着方家人今天的模样，便知道他们来意不善，扶着门框道：“出什么事了？现在还没有消息罢了，方正不会有事的！”
康老太插着腰哼了一声：“那山里危险的很，每年都有掉进去的人，听说还看见血了呢，肯定是被野狼吃了，哪还有回来的可能哟！”
“有你这种咒自己儿子死的娘么！”陈蓉气得胸口痛，指着她全身发抖地说道。
周围人渐渐围上来，也忍不住议论着。
康老太见状有点讪讪，缩回去半截，方老头瞪她一眼，回过头来继续阴沉道：“老大媳妇，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方正这一去恐怕是回不来了，你也要节哀顺变，接受现实啊。”
纵然这几日再想坚持相信方正和女儿没事，此时的陈蓉也已经是濒临崩溃的边缘，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身子一松，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时间周围传来不少可怜的声音。
方圆看着方老头貌似悲痛的面色，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而方直神色里带着些许冷漠，此刻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去。
康老太也忍不住了，当即道：“既然老大都死了，你就赶紧从这房子里出去，别占着我们家地了！”
陈蓉哭着听到这么一句话，只感觉春风陡峭，吹的她心里都凉了，她抬起头看着康老太，不敢置信道：“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你家？”康老太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嗤笑着说，“这房子是我们方家的，这地也是我们方家的，和你有什么关系，真是不嫌丢人！”
陈蓉攥着手指，扶住门廊，强迫自己站起来，指着房子，字字泣血道：“你怎么有脸讲这话，谁也不是瞎的，请大家做个见证，这地方给我们的时候，就是一片荒地，根本种不了东西，我和方正足足耕了两年，流了多少汗，施了多少次肥才把这地养了回来。还有这屋子，原来就是几根木桩，一层稻草，也是我们一年年加固，才能住人的，这里一点一滴都是我们经营的，怎么方正还没音信，你们就要赶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