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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弓九巷     剑典魔踪txt下载     剑典魔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三章 遇铁匠 寻回记忆辞行何府 (5k)

    脱离了何竞家后,独身一人的黎君阳,俨然多出了许多时间来,用以在交河城内四处打听那名自己心心念的“铁匠”。

    交河城本就是极大,又兼之数任高昌的统治者,都为之修缮、增补、扩建了许多建筑,因而如今的交河城中,多是四通八达的街巷。

    饶是黎君阳在何竞的陪同下,早已经粗略的走过了城中大部分知名的商业街,但是直到现在黎君阳亲身体会,才感受到了这方黄土堆砌而成的城池的繁复。

    “我不是让你看好黎姑娘的吗?怎么她人还不到几日的功夫,就让你给看丢了?”

    黎君阳在交河城内的暂居的城中小屋内,何竞在叩门了许久都没有得到黎君阳的回应后,终于忍不住取出了自己的备用钥匙。

    而此时正跪在何竞脚边的一名小婢女,则是正惶恐地埋着头,不敢去看正在气头上的何竞。

    “少爷,黎姑娘说她就出去一会,只是散散心。小奴就没有跟过去了...然后就忍不住小睡了一会。”

    不怪今日的何竞这么生气,出了伊莎丽尔外,没人知道,此时的他怀中正揣着的便是早已消失匿迹于人间的“情花之毒”。

    早些时候,何竞依照惯例去了自己母亲那里看望。而伊莎丽尔也没有食言,果真取出了刚刚才调制好的“情毒”。

    如此正满怀着激动与情欲的何竞,却是在黎君阳这里扑了一个空。若不是怕黎君阳会突然回来,何竞免不了就会教训一番正跪在自己脚边的这名小婢女。

    没能寻到正主,此时的何竞却也只好无奈而返,期待明日一早能遇见回来的黎君阳。

    而此时刚过了晌午,又正值夏日,那轮高悬的火球,着实令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们,不得已暂时寻了就近的阴凉地歇息下来了。

    而此时的黎君阳同样正沿着一边的房檐,穿行于城中的一片居民区内。越是深入城中的边边角角,黎君阳便越是感觉自己就快要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了。

    头裹丝巾,遮住面容,一身西域女子惯常所穿的宽制薄纱衣袍,此时的黎君阳俨然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中原人的样子。

    就在黎君阳跟着感觉,随意穿行于这片居民区时,自打入城之后,便一直是焦头烂额的夏成五人,此时却也是正混迹在城中的一片各族杂居的居民区内。

    “成兄,可算打听清楚了。那个抓走黎小姐还有至哥的青年,是本城的一个贵族子弟。他家好找,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找上门去要人?”

    “都找到他的住处了,说什么都不能轻饶了那小子。只是不知道那群贼秃是不是也在,走正门是不行了。等天黑了之后,我们再偷偷摸进去...”

    “我们都听成兄你的。”

    混杂在这交河城的杂居城区内,夏成几人虽是蒙头遮面,也是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只是不等众人再继续在讨论下去,便见一名店伙计打扮的青年找上了五人。

    “几位,你们已经占了我们家食肆门口这么久了,到底是进不进来了?要是不进的话,还请莫要挡住了外面的客人。”

    店伙计说罢,便抱着手扫了五人一圈。

    “咕咕~”

    “成兄,我们要不要先吃点软食,这都多久了,总是吃些干粮的。咱们这肚子就算是铁做的,也还是需要点汤水来滋润一下吧...”

    “走,行动之前,也是要好好吃一顿了。”

    就在夏成推开那名守在五人身旁的伙计,便当先走入了这座饭馆。

    只是此时跟在夏成身后的四人,却是眼神之间显得有些古怪了。

    “成兄,你身上可有带着什么值钱的东西不?”

    “咋的?你们出来行走,都不带钱财在身上的?”

    点了吃食,正在等待的几人,却是已经一脸大眼瞪小眼的架势盯着夏成的方向看了过来。

    本还轻轻摇着头,正将手摸向腰间的夏成,这时忽然身子一震。然而,片刻之后,却就见夏成故作轻松地收回了右手。

    “吃饭这种时候,怎么是讨论黄白之物的时候?先把东西吃完了再说吧。”

    一旁的四人此时在听完夏成的话后,同时抹了一把鼻梁上落下的冷汗。却也是都没有再去讨论这个问题了。

    就在夏成五人还在为吃饭的问题,而惴惴不安时,黎君阳却是已经循着阵阵金铁相击的动静,缓步拐入了一片破旧不堪的街尾里。

    随着金铁交击的动静越发清晰,黎君阳却也是不知不觉间,竟开始逐渐和着这金铁交击的节奏,变化着体内真气流动的节奏。

    黎君阳的眼前,一片堆砌着无数废铜烂铁的废墟当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正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铁锤,就在黎君阳正欲开口出声询问此人的情况时。

    却是忽然似僵住了一般,不敢再开口惊扰身前的这人。

    只见正在打铁的这名大汉,似乎完全融入了敲打金铁的节奏当中。即便是隔了数丈的距离,黎君阳一样能感受到大汉体外那股无形的气势。正是这股无形的气势,令她不敢妄动分毫,以至于僵在了原地。

    不知过去了多久,待到大汉锤间的金铁已经不知被锻炼了多少层后,黎君阳只觉原本束缚在自己身外的那层无形的桎梏,终于是消散无踪,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小姑娘,你是有事来找在下吗?不过韩某似乎不认识你吧。”

    轻轻将手中的铁锤甩到了背后的木桌之上,铁锤直直地躺在了上面,不曾剐蹭掉丝毫的木屑。而铁匠韩应则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唐突至此的黎君阳的身前。

    小小的一座露天铁匠作坊内,黎君阳这时先是冲着韩应微微行了一礼,这才主动撤下了面上的纱巾。

    “哦?你也是汉人?”

    “晚辈姓黎名君阳。不瞒前辈,小女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模糊间在找一名铁匠,希望能找回自己的记忆。刚才小女子远远循着前辈锻炼金铁的动静,便不由得寻了过来,若是惊扰了前辈,还请前辈见谅。”

    “无妨,我也只是在做些功课罢了。倒是你这小姑娘很有些意思,你明明是忘了过去,却为何又记得要寻找铁匠?我虽不算是什么大铁匠,但也算是个糊涂铁匠了。”

    说话间,处于同是汉人的礼节,韩应也是将黎君阳请入了自己的屋内。简简单单的一间土屋内,正中的木桌上,却是供奉着一柄包裹在铁匣内的长剑。

    出了那柄半开着铁匣外,整间屋子里,便再无其他显眼的物件了。

    取过茶壶口后,韩应为黎君阳倒了一杯茶水后,这才继续和黎君阳攀谈了起来。

    “在下韩应,黎姑娘,我观你的一举一动,也是我辈中人。你既要寻回记忆,可曾记得自己的师承武道?若是你不介意地话,可以张开气势,我兴许能帮你看出些一二。”

    “前辈当真能看出我这一身武功的来历?”

    听闻韩应有把握看出自己的武道师承,黎君阳也是不由得想起了刚才韩应锻炼金铁时,周身所散发出的那股威严纯粹的感觉。

    说话间,黎君阳已经将自己的真气流转而出,主要是凝于了双掌之间。但当黎君阳真气流经四肢百骸之时,韩应却是忽然间神情一晃,只见黎君阳双目之上两道摄魂之念忽然间便闪入了韩应的气感当中。

    就在黎君阳自己也控制不住,而不由自主地运起摄魂心法时,只听见一道清脆的拍击声,瞬间便将黎君阳一身的气势破除了个干净。

    “黎姑娘,看来你是九黎族人。”

    “九黎...九...”

    突然听见有关“九黎”的字眼,黎君阳只觉脑中瞬间一片翻腾,往昔的记忆瞬间便如潮水一般倒灌回了她的心里。

    眼见自己身前的这个突然找上门来的小姑娘,身上气息已然紊乱,若不及时镇压下去,恐怕便会就此走火入魔。

    念及于此,韩应当即便站起了身来。双掌运气,韩应已经抢在黎君阳走火入魔之前,将一道精纯至极的长生诀真气送入了黎君阳的体内。然而,当这道长生诀真气刚一落入黎君阳的经脉之中后,韩应的脸色瞬间便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眨眼便过。

    土屋内,待到黎君阳醒来时,屋外的天色已经将近傍晚了。而醒来后的黎君阳,此时第一件事,便是从木桌旁起身,快步走出了土屋,显然是要去寻不见了踪影的韩应。

    匆忙闯出门外的黎君阳,此时却是正好和拎着食物归来的韩应撞了个满怀。

    “韩前辈,我想起来了,求你现在就去带我见文始爷爷,连受了扎巴罗的一刀,现在正生死未卜。”

    “黎姑娘,你先别着急。我们还是边吃边聊吧。我那小师弟,现在何处?还有,非我韩应不想带你去见先生,实在是先生早已有数年未归天山了。就是我,也不清楚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果然,一觉醒来的黎君阳此时已经回忆起了一切。就在韩应将长生诀度入黎君阳体内后,韩应便自其中察觉到了同门的气息。

    略做猜测之后,韩应便推断出了黎君阳恐怕是和自己的那个流落在中原闯荡的小师弟有关系。

    土屋内,黎君阳挑了些关键的事情,将其告知与了身前的韩应。

    “弟妹,若当真如你所言的那般。小师弟恐怕凶多吉少,不若这样吧。明日一早,我亲自和你一并启程前往武威。”

    “韩师兄,真的没办法联系上文始爷爷了吗?”

    眼见黎君阳有些失望,韩应也是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既是如此,韩师兄,今晚就让我去城中何家庄园内,同一名朋友辞行吧。这些日子里,都是多亏了他,我才索性没有流落街头。”

    “应该的,待吃完饭后,我便和你一起去谢过人家吧。”

    傍晚一过,整座交河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但夜幕之下,终有些地方不是黑夜能够统治的了的。

    而何竞家的庄园,便是交河城中的一片不会被黑夜所统治的地方。在何竞家中逗留了这些日子的斯特罗等人,今夜正和何竞还有这庄园的女主人伊莎丽尔一起,举行着聚宴。

    名日便又到了讲经的日子,加布大师虽然是个和善,且易于亲近的人。但对于无辜旷课的弟子,还是十分严厉的。故此,在伊莎丽尔的提醒下,何竞便在今晚举办了这场聚宴。

    “诸位师兄,这些天里,多亏有你们在,那中原的剑客们,才不敢欺上门来,找我的麻烦。”

    “小师弟言重了。都是同门师兄弟,互相帮助也会应该的。明日就是大师讲经的日子了,你我今晚其实还是该早做休息的。”

    斯特罗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谨,笃行。

    “斯特罗大师说的有理,你们师兄弟之间就该多互相帮助。我替竞儿能有诸位大师这般师长,谢过众位大师了。”

    “伊莎丽尔夫人过誉了,贫僧等人来此多日了。怎么不曾见过何老爷的身影?”

    聚宴上,克鲁罗此时也是趁着这个机会,问出了自己这些日子里比较在意的一个问题。

    只见伊莎丽尔这时轻轻笑道:“克鲁罗大师有所不知,我那丈夫平素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前些日子他焉耆国大将军之邀前往了焉耆国都。想来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不曾想何老爷的交际如此之广。”

    正在聚宴的气氛逐渐热烈,高昌舞女正齐齐登场之时,只见一名何竞的贴身仆人忽然快步走到了何竞的身旁,并低语了几声。

    “竞儿,你有事吗?”

    “娘,黎姑娘来了,我去接一接她,很快就回来。”

    不等伊莎丽尔多吩咐两声,便见何竞已经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大堂。望着自己儿子匆忙而去的身影,伊莎丽尔也只得稍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庄园大门一侧的花园里,黎君阳正领着韩应散步在这一方别有雅致的花园当中。二人边走边聊,黎君阳也终于从韩应的口中,得知了许多有关“游龙”一脉的消息。

    就在二人闲聊之际,那边向下人打听了黎君阳所在的何竞,此刻正哼着小调,也走进了这一片花园当中。

    但当何竞转角之间,望见黎君阳身旁的韩应之时,原本期待的心情,不知为何,瞬间变得冷静了下来。而他的脚步,也由快转慢,渐至悄无声息。

    “啊!何公子,你来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怪吓人的。”

    恢复了记忆的黎君阳,此时也不似先前一般总是蹙着眉头,略显哀怨冷漠的模样,转而变回了原本开朗的样子。

    “黎姑娘,这位是?”

    “何公子,这位是我师兄韩应。我现在已经想起以前的种种了,正是要来和你辞行的。”

    原本还兴高采烈,以为自己有机会用下怀中的“情毒”的何竞,这时听说黎君阳要走,当即面色便暗沉了下来。

    “何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此番来交河城,多亏了何公子仗义出手,这才免了我一番流落街头。何公子即是身有不适,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黎君阳本就来向何竞辞行的,眼见何竞面色不对,也就不准备再多打扰他了。

    却见黎君阳正要离开之时,何竞却是突然一把拉住了黎君阳的右手手臂。许是下意识的施为,力气有些重了,只见黎君阳这时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何竞,眼中已然有些质询之色。

    被黎君阳这么突然一瞪之后,何竞也是赶忙间便松了手。

    “黎姑娘,我还记得你曾今说过那些中原来的剑客是你的同伴,不知道你可曾寻到他们了?”

    突然间被何竞这么一问,黎君阳先是一出神,紧接着便问向了身后的何竞:“何公子,你可是知晓我那些朋友的下落?”

    “黎姑娘有所不知,你的朋友现正在我家内园休养。他们与我交河城中的武士争斗,受了些伤,偶然间被我救下。今日我本要请你前来,不料一日都不见了黎姑娘的踪影。”

    听到何竞今日寻了自己一整天,只为了请自己回来见朋友。原本还因为那莫名的情感问题,而刻意避着何竞的黎君阳,这时也是不由得感觉自己有些小人了。

    “君阳替我那些朋友谢过何公子的大恩了,何公子能否现在就带我去见见他们?失联多日,我也要亲自向他们道一番歉才行。”

    只见黎君阳这时已经拉着何竞的手,就要朝着园外走去了。

    “黎姑娘,内园是我家中私隐之处。不若先让你师兄暂时在这里等候一二,我带你先去见见他们,毕竟他们有伤在身,暂时不好下地。”

    “这么严重吗?那...师兄...”

    “既是如此,弟妹你速去速回便可,我不急于这一时片刻。”

    眼见韩应点了头,何竞心下一喜,便吩咐了花园外的下人先带韩应去客堂休息了。而他则是带着黎君阳,正快步朝着那地窖的方向赶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四章 葵花功 偷鸡不成蚀把米

    何竞家中,内园深处。

    聚宴的大堂之中,何竞的突然离开显然并没有引起斯特罗一众师兄弟的注意。这里本就是何竞的家中,自己小师弟又是个毛躁的性子,于是众人也就不好当着人家母亲的面,去管别人家的事了。

    话说何竞自打溜出聚宴大堂之后,伊莎丽尔便始终留了一份心思在自己的宝贝儿子身上。

    更何况,今早可是她亲手将那瓶“情毒”交给了自己儿子。当听见何竞说是那个中原小姑娘找上了门来,伊莎丽尔又怎会看不出自己儿子的那点小心思。

    可看出来了,难道就能管了吗?难道就会去管吗?

    “夫人,您有何吩咐?”眼见自己儿子迟迟不回来,定是已经开始下手了,伊莎丽尔心血来潮之间,便悄然招来了一名贴身侍女。

    “你去园内寻一番竞儿,不要出声,也不要打扰他。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当做没看见,没听见。然后回来我这边,我自有话要问你。”

    侍女虽然无奈,却也是乖巧地退了出去,径直去园内寻找何竞去了。

    而此时的何竞又会是在干嘛呢?

    庄园深处,自从自己那个突然出现的生父回来后,何竞家里这内园,便愈发的偏向了中原风格。曲径通幽,却又极为简约,颇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滋味。

    一路边走边聊,却是黎君阳丝毫提不起和何竞闲聊的兴头,只能一味旁敲侧击,偏生又不好明说的希望他能快些走路。

    “黎姑娘,既然你已经打算明日便走,在下也是忍不住想和你多说上几句闲话了。不知这一去,你我又是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上一面了。还请黎姑娘见谅了。”

    “何公子见笑了,夏大哥他们身负重伤,不好与我一同赶路。恐怕还要有劳何公子家人照顾了,来日待夏大哥他们痊愈了,君阳定会亲自来接他们,届时大家总有再见之时的。”

    “是吗?那可真是好极了...”

    月影渐消,却是被残云压在了身上。

    而此时的何竞也不再多言,正静静地带着黎君阳走向内园。而跟在他身后黎君阳,又怎么会看到何竞的手,已经不自觉伸入了衣内。

    “黎姑娘,还请这边请。你且先在这里稍坐片刻,我这就去安排一下。这里有些我园内榨出的冰镇果汁,黎姑娘不妨用以解解暑。”

    黎君阳此时正被何竞带入了一间略显狭小的房中,屋内只有一方低矮的茶几,和铺好的地毯。而茶几上则摆放着些许瓜果,何竞则是顺手替黎君阳倒了一杯桌上的果汁送到了她的面前。

    接过果汁的黎君阳,此时微微抿了一小口,便见何竞已经走出了这间小屋,不见了踪影。

    却不想,就在此时,一阵机括滑动,齿轮扭转的响动,突然自黎君阳的座下响了起来。

    然而,就在黎君阳刚刚警觉,正欲起身之时,却是手脚一阵瘫软,竟是使不上劲来了。而随着黎君阳感觉身子一轻,她整个人已经连同座下的毛毯齐齐掉入了身下的暗门当中。

    暗门就在毛毯之下,似乎是设下机关的主人,有意防止来人跌伤的。而黎君阳此时虽然四肢无力,身子也显得有些重,但却并非是中了什么“蒙汗药”。

    只见黎君阳正有些心绪不宁地打量着漆黑一片的周围时,阵阵火光瞬间便将她的周围给照的通明了起来。

    “黎姑娘,在下姗姗来迟,还请你莫要见怪。你不是想要见你那剑客朋友吗?在下这就带你去他,只不过呀...”

    火光映照之下,瘫软着身子,此时正匍匐在毛毯上的黎君阳,已然看出了这是一方人工开凿出的暗室。

    且但从这暗室的样式来看,恐怕是在这庄子刚刚建成时,便就已经存在的地方了。暗室狭长,纵是有石壁上的灯火照耀,黎君阳也不好判断这里究竟有多大。

    “何公子,你这是何意?难道我朋友并非是受了重伤,而是被你给抓到了这里?”

    “黎姑娘,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吗?不错,你朋友确实是我抓的。不过这还要感谢有你,才能让我见识到了这么好的玩具。还有,你要是再晚上两天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哦。”

    如今四下无人,何竞终于不再去假装什么谦谦君子了。何竞这时一把拖住了毛毯上的黎君阳,正连人带毛毯拖着缓缓地走入了这狭长的暗室当中。

    暗室的深处,那常年佝偻着腰背的火奴,此时正恭敬地守在何竞的身旁。

    “少爷,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心心念地中原美人吗?少爷当真是好福气,能收下这么个大美人。”

    “火奴,今日你说不定就能亲眼一睹本少爷的雄风了。你去把那个中原剑客给本少爷带过来,临死前,就让他见一见朋友也是好的嘛。”

    火奴此时闻言,便不好再待在这里了,只是他那一双贼目,却是一直对躺倒在地的黎君阳恋恋不舍。

    待到火奴刚一离开后,黎君阳却是忽然听见蹲在自己身前的何竞,小声喃喃,轻蔑地嘀咕道:“一个小小的奴隶,竟然也敢如此亵渎我的东西。待我把他手上的功夫都学会了,一定要先挖了他的那双狗眼睛。”

    何竞这边刚一阴着脸嘀咕完火奴后,便见何竞已经从自己怀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多时的“情毒”。

    “黎姑娘,你恐怕还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吧。这可是我特意从我娘那里讨来的宝物,只要你我同时饮下它,你就会对我爱的不可自拔。你放心,届时我也会爱你如此。来,让我亲手喂你喝下它吧。”

    “何竞,你...”

    眼见何竞此时已经打开了灌满“情毒”的玉瓶,而他的左手此时正死死地扣在自己的咽喉处。

    黎君阳此时虽四肢无力,却还是紧闭着嘴巴,死命地摇晃着脑袋。而随着何竞握住玉瓶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时,只听见一声清脆的掌掴声霎时间便响彻了整间暗室。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喝!”

    就在何竞一巴掌将地上的黎君阳抽地冷静了下来后,只见黎君阳这时瞪着布满血丝,隐隐有泪珠闪动的双目,忽然见便摄走了何竞的意识。

    只见此刻的何竞双目呆滞,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而就在黎君阳觉得能够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时,却是忽然听见一声阴恻恻的猥琐笑声,突然就成何竞的身后传了出来。

    “想不到你还是个小妖女,这摄魂的功夫,若是先前不知,却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想不到这么个美人,今天可就要便宜老夫我了。”

    “你...你究竟是什么鬼?你不要过来,你若是敢对我动手,何竞醒过来后,想必是不会放过你的!”

    眼见着那先前离开的火奴,此时突然自何竞的身后走了出来。刚刚逃过一劫的黎君阳,这时则是真的已经无计可施了。

    摄魂之法,出其不意,固然不错,但只要对方有所戒备,则必会事倍而功半,甚至反倒还会伤到自己。

    “你问老夫是谁?这何竞小子自以为是,以为圈养了老夫七八年,却是不知,老夫何尝不是在借他以避祸患?”

    “小美人,老夫我可是真正厚积而薄发,不若你从了老夫。这什么‘情毒’老夫也不对你用了。当年追杀老夫的仇家,时至今日,恐怕已经都忘了老夫的存在。如何?”

    说话间,只见那火奴,竟是将挡在黎君阳身前的何竞一脚给踢到了墙边。而他每向黎君阳走进一分,黎君阳便能听见他手脚上那些铁链铜锁崩裂的细微响动。

    “邪火老鬼,你休想碰我家小姐一下!”

    正当那火奴一步一式,轻松断开了那束缚了他七八年之久的铁链铜锁,正要对地上的黎君阳先取一些甜头尝尝时,一道冷光却是突然自火奴的身后,逼向了他微微躬着的后背。

    但不等那道冷光迫近,只见已经显露出一身深厚内功修为的火奴,登时回身,左手两指并出,一道真气陡然自他的指尖撞向了那道冷光,二者才刚一接触,便见那道冷光眨眼间便跌落在了地上。

    而那道冷光,俨然便是一把只有一指粗细的锋利小刀。

    “小子,你竟然还藏了一把老夫的工具。也罢,老夫就用你藏的这把剃刀,了结了你的小命。也免得你再多受罪了...”

    火奴身后,此时正被小儿手臂粗细的铁链给靠在一方活动木架上的夏至,全身上下落满了大小不一,层层叠叠的伤口。

    所幸这些伤口每每行至要害之时,却又戛然而止,但即便如此,夏至这一身的气血,此时也已经是十不存一,俨然一副冢中枯骨的模样。

    若不是刚才他凭着最后一丝气力,运劲将藏匿在木架缝隙中的那柄剃刀送出,躺倒在地的黎君阳恐怕也是只将他当做了一副死去的骸骨,至于模样,当然是早就认不出他了。

    单说一点,夏至此时混身上下,已无一处皮肉之上还留有毛发。

    听出了夏至声音的黎君阳,此时空有心思袭杀这突然出现的火奴,却也是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火奴举刀,一点一点地走进木架上的夏至。

    “火奴...火奴!火奴,你在哪?给我赶紧滚过来...”

    “哎哟...”

    原来就在那火奴即将对夏至的喉间出刀的前一刻,竟是那被踢到墙边的何竞醒转了过来。也就在这时,火奴手中的剃刀则是微微一颤,已经停在了夏至的喉结之前。

    正当什么事都还不清不楚的何竞正扶着墙壁站起身来时,黎君阳却是已经将目光重新锁定在了夏至身前的火奴身上。而黎君阳此时则是丝毫没有要将事情告知何竞的想法。

    “少爷,你醒啦?要不要老奴替你揉揉筋骨?”

    背着火奴,此时刚刚站起身来的何竞,听着火奴的回应声,却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火气。只听他语气颇为不耐地说了声:“滚开,你不嫌自己手脏,本少爷还正恶心着的。”

    “原来如此,既然少爷嫌弃老奴,那老奴就先送少爷一程吧。”

    “你说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此刻,当火奴身上散发的寒意,已不再有所掩饰时,何竞只觉后脖颈处一阵寒凉之意陡然自尾骨径直攀上了自己的天灵之地。

    正待何竞将欲转身之时,那火奴早已将右手五指扣在了何竞的脑袋上。五指之上,真气攒动。纵使何竞再怎么没想到,但此刻火奴身上的气势,却是俨然不会做得假的。

    “你...你真的火...火奴?你快放开本少爷,快放开我...”

    “小少爷,老夫伺候了你这么多年,替你折磨人,替你处理脏东西,教你武功,你当真就这么嫌弃老夫吗?”

    说话间,火奴的语气早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毕恭毕敬的了。只见火奴此时右手拖着何竞,已经是将他拽到了黎君阳的身前。

    “小少爷,你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小美人吗?要不要老夫替你除衣,让你得偿夙愿一番?”

    火奴此时取过了地上的那瓶“情毒”,拿在手中晃了晃。何竞如今心中早已是天翻地覆,心神俱颤。

    “前辈,你既然也喜欢她,不若前辈先上。我...我看着就行,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哦?小少爷这是什么话?老夫怎么会只让你干看着呢?当年老夫自中原远遁于此,若不是被你捡回了家,如此这般的照顾了多年,说不定老夫早就被山中的饿狗给分食了。”

    “既是如此,前辈不如就放了我,咱们也算是两清了,可好?”缩着脖子的何竞,此时也不知是从哪里借来了三分狗胆,竟真的腆着脸和火奴打起了商量。

    “啪啪啪”,只听三声轻响过后,何竞原本光洁的脸蛋上,早已是叠满了三记血手印。

    “小少爷,你让老夫怎么说你好呢?这么些年里,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说罢,便见火奴右手一甩,便又将何竞扔在了墙边的黑影内。

    做完了这一番举动后,兴许是身上的燥热之感不减反增的缘故。火奴这时已经是十指落下,瞬间便将自己身上的破衣撕了个粉碎。

    而就在黎君阳、夏至还有缩在墙角下的何竞,都以为火奴要兽性大发之时,暗室内的四人于此时皆是听见了黑暗中传出的一阵骚乱动静。

    而就在这之后不久,斯特罗还有夏成等人,连带着伊莎丽尔皆是出现在了这暗室之内。

    “小姐!大哥!”

    “竞儿!”

    暗室之中,当一行几方的人同时出现在这里时,火奴却是已经暗自退到了众人之外。

    “娘,那火奴差点杀了我,他想杀了我...”

    何竞这时刚一见到自己娘亲和她身后的斯特罗等人,登时指着正缓缓退后的火奴大喝了一通。

    随着何竞的声音落下,斯特罗等人的气机便在顷刻间全部锁定在了正欲趁乱离开的火奴身上。

    “你们想抓老夫?”

    此时已经退到夏至身后的火奴,已经一掌将锁住夏至的活动木架轰向了众人。

    斯特罗等人此时刚欲出手,却见夏成等人早已经取剑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火奴怎会不知他们各怀心思,眼见夏成等人救兄心切,已经主动替自己拦下了那些番僧,火奴不由得大笑了一声后便自身后的地窖入口逃了出去。

    正当暗室之内乱做一团,伊莎丽尔带着自己儿子暗自撤向了斯特罗等人身后,夏成和九剑的四名弟兄正举剑护在了黎君阳和夏至的身前,斯特罗等人尴尬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番凌乱的场面时,逃出暗室的火奴,此时则是迎头又被一人给挡下了去路。

    “今晚可真是热闹,老夫这么多年来,还从没见过一夜之间聚来这么多高手的。你与老夫素未谋面,何故要来送死呢?”

    此刻挡在火奴身前的人影,赫然便是铁匠韩应,如今正值皓月当空。两人的身影遥遥对立,只听见火奴放肆的声音,却又不见他有出手的迹象。

    “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偶然察觉到阁下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动静。不知阁下可否稍缓脚步,容在下问明一些情况后,再行离开?”

    韩应的这一番言辞虽平淡至极,但在火奴的气感当中,此人却好似一团行走着的烈阳,无时无刻不再逼迫着自己运功抵挡他的欺压。

    正当韩应缓步朝着火奴的方向又靠近了些许之后,只见赤裸着上身的火奴,十指微动,一身真气顷刻间便似洪水猛兽一般挡住了韩应的来势。

    “阁下果真修为不凡,只是阁下多年亏空血气,阴阳失调,真的就能挡住在下吗?”

    只见韩应此时话音刚落,火奴的面色瞬间便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只因为他眼中的韩应,此刻已然自一团火焰,化作为了一柄正在熊熊燃烧着的巨剑。

    锋锐而不可挡,其势若滔滔,一发不可收拾。

    “老夫本就非阴非阳,若不是这些年白耗费了那么功夫。今日岂会容你这小儿当面欺辱,有什么话你尽管来问便是了。”

    果然,面对韩应的步步紧逼,火奴终于还是主动服了软。但服软并非不敌,纵使是韩应亦心如明镜,身前这人若是拼下性命,自己和他也就真不好说谁生谁死了。

    “阁下所修武功,可否明言?”

    “老夫所修乃是自己悟出的些山野功夫,不值一提。你既有一身绝世武功,又何必苦苦相逼于我这个孤苦阉人?”

    “还请阁下明说,在下正于天下搜集各方武学,以为师门大计。又怎会小看了阁下的武功?”

    “老夫一生所愿,只为全阳刚之身。却不想悟出了这么一身女人的功夫。你若真想留个名称,便唤作‘葵花宝典’吧。”

    “在下记住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残缺之辈,有辱姓氏。老夫藏身这何竞园内七八载,便借他的姓氏一用好了。何监,这便是老夫今后的名姓了。如此,你可以放老夫走了吗?”

    “阁下请自便,但在下有一言奉劝阁下。武道玄奥,却终究不好乱传于世。若有朝一日阁下想要留下武学传承,不妨来天山之巅一趟。”

    说罢,韩应便主动让开了身子。

    “哼,老夫为何偏要行这多此一举的手段,何时传?传何人?如何传?老夫自有决断。告辞了。”

    正当火奴刘监正准备跳入黑夜,摆脱韩应这个麻烦时,却有不禁驻足回身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在下韩应。天山游龙一脉,唯一铁匠耳。”

    “老夫记下你了,待到老夫养足了精力,迟早来剜下你的膝盖。哈哈哈——!”

    默默记下了今晚这拦下自己之人的名号后,火奴刘监只留下阵阵狂笑之声,终于还是消失在了这塞外的黑夜之中。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夜火起 巍峨庄园付之一炬

    暗室之外,火奴何监被韩应放过之后,便一路南下直奔中原的方向。似是在这么多年的隐忍藏身之后,决心要去与自己的仇家算账去了。

    另一方面,内园的暗室当中,没了火奴的威胁,何竞终于又忍不住闹腾了起来。

    眼见自己昔日以来,视之为隐秘的暗室,一朝被人揭开暴露在了外人的眼中。何竞心底的怨念便是早就溢于言表了,即便有着伊莎丽尔挡着,但他还是忍不住冲着黎君阳等人发了狠。

    “那个贱婢想害我,师兄,你们不要放过他们。”

    “何竞,你无耻!这‘情毒’明明是你欲要拿来害我的东西,你这人好不知耻。”

    此时正躲在伊莎丽尔身后的何竞,一见黎君阳手中的那一方小小的玉瓶,脸色登时大变。

    好在伊莎丽尔此时尚还算镇定,赶忙好言提醒了斯特罗等人一番。

    “斯特罗大师,这些人并非我家中的客人。他们擅自闯入我家庄园,岂可轻饶?那女子多半也是眼馋我家豪富,对竞儿存了歹意,不然怎不见她身上有伤,只有竞儿浑身是伤?”

    果然,凭着伊莎丽尔的这番话,斯特罗等人再次警惕起了夏成一行人。而黎君阳这时分明是已经认清了局势,饶是自己有舌绽莲花之能,恐怕也不及对面的伊莎丽尔的一个恳求。

    “小姐,和这些贼秃有什么好讲的?说来说去,难不成他们还能放了我等不成?”

    彼时的夏成早已经是怒不可遏,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就恨不得将何竞生吞活剥了不可。眼下夏至看起来是活不长了,就算能救出去,一身经脉尽废的他,又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一念至此,不等斯特罗等人开口问明何竞原由时,夏成手中的长剑却是已经急不可耐的被送了出去。

    “贼秃,受死吧。”

    只见何竞手中长剑出鞘,计连所传的九式剑诀早已被他们日夜修行到了入门之境了。剑道一途于夏成而言,虽尚有许多路程要走,却不得不说,他的剑法已经是能够登堂入室了。

    更兼之众人久经争斗,手中剑法更是多出了一股战场绝杀之意。

    眼见夏成含怒率先出剑,本还有些犹豫的斯特罗等人,这时终于也是不得不出拳了。

    斯特罗六师兄弟,师承法藏寺法藏陀罗王第三十弟子加布大师。几人所修内功皆是正统佛门心经《法藏经》,用以傍身打熬筋骨的亦是佛门正统拳法“罗汉拳”。

    如今暗室毕竟逼仄,夏成一人仗剑,却是已经占去了多半的地方,待到他施展起剑法时,更是逼的站在最前面的斯特罗不得不独自一人出手。

    然则法藏寺毕竟不同于其他三座天竺神寺,无论是大梵寺,还是觉华寺,皆是以佛武著称。就连和法藏寺类似的,以制药除疾的无畏寺,也因为素来主张远游苦行,故而门人弟子不乏在佛武之上勇猛精进的传统。

    只有法藏寺,自古以来不以佛武争斗为上,只以参悟经意修行和治病医人为先。因此,法藏寺中的武功,多被其中弟子用来治病救人,或强健己身,不为邪毒所害。

    如今斯特罗正面对上了满怀杀心的夏成,而他本身又是心有疑虑,这才被夏成占尽了上风。

    而此时的夏成,虽然心中大恫,却自有一番算计。

    眼见斯特罗不是自己的对手,夏成这才露出了自己真正的獠牙。

    只见原本缠绕在斯特罗身前的剑锋,只见原本就占尽了上风的他,此时剑势陡然收紧,目光竟是直越过六人,直逼向了伊莎丽尔身后的何竞。

    而何竞在察觉到夏成的杀气的一瞬间时,便自伊莎丽尔的身后迅速退向了众人来时的入口处。

    先时夏成五人偷偷溜进庄园内,便各自分头行动了起来。却是其中一名探查后院的九剑弟兄,无意间发现了何竞和黎君阳同行的身影,于是他便在二人坐定后,匆忙赶去告知于夏成等人了。

    而那时的夏成等人却是正好被伊莎丽尔派出去寻找何竞的那名贴身侍女给发现了行踪,于是不等夏成几人行动,斯特罗等人便带着伊莎丽尔找上了夏成他们。

    如今夏成欲要自众人来时的入口逃出,夏成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四名九剑弟子哪里不懂夏成的心思,只等夏成收势挺近斯特罗等人当中之时,四人已经齐齐出剑,瞬间便封住了斯特罗六人的出手间隙。

    “竞儿,快走!”

    眼见夏成的剑已经近在咫尺了,伊莎丽尔终于还是做出了她一生中最后的一个决定。

    剑气贯身,又岂是一个妇人所能够抵挡住的。伊莎丽尔这边刚一倒地,正双手抱住夏成的长剑时,已经逃到出口的何竞,也是一瞬间悲从心起,却竟是欲哭无泪,双手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你们都得死,一个都别想离开这里。”

    眼看着自己母亲伊莎丽尔倒在了血泊之中,只见何竞迅速爬出了洞口,却是回身便将洞口给封死了起来。

    “小师弟!你这是做甚?快放我们出去,令堂说不定还有救...”

    “你们不过是想活命罢了,我不会信你们的,都给我葬身火海吧!”

    斯特罗六人在何竞爬出洞口后,便赶到了伊莎丽尔的身边。却不料还不等斯特罗替伊莎丽尔查看一番,洞中便响起了何竞充满怨念的声音,而何竞也如同着了魔一般,一遍又一遍的扬言要烧死众人。

    正当暗室中的斯特罗和夏成两方人面面相觑之时,众人鼻尖微动,却是同时闻到了一股难言的刺鼻气味。

    “不好!是火油,小师弟他难不成真的想烧死我们不成?”

    “小师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暗室当中,当火油自暗室中的一些暗道流淌而出之时,众人的心神瞬间便开始慌乱起来。正在克鲁罗等人不住地出声寻找何竞之时,原本被固定在石壁上的火烛灯台,却是齐齐倒了下来。

    火星落地,原本还对何竞抱有一丝念想的斯特罗师兄弟们,这下终于是彻底死了心。

    “二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就地被火化了不成?”

    “师兄,那群中原人身后好像有一道出口...”

    就在回返退至暗室深处的斯特罗等人,开始将目光转向夏成等人的身后时,却只听见夏成悻悻地说道:“这道暗门是由外而内开启的,刚才已经被人锁上了,出不去的。”

    就在众人万念俱灰之时,黎君阳却是忽然小声道:“师兄还在外面,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里的异状...”

    眼看着火势迅猛,一眨眼的功夫便逼得众人退无可退了。那道众人头顶上的暗门,也终于是传来了一阵响动。

    “弟妹,你们可还安好?”

    “师兄,你来的正是时候。夏成,你带着至哥先走。”

    眼见自己等人头顶上的暗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夏成等人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眼下火势不饶人,丝毫耽误不得,夏成也不敢多做忸怩,便背着自己大哥欲要爬出洞口。

    却在临转身之时,夏成忽然望向了暗室内的斯特罗六人。

    “施主,这件事是贫僧等人不查,你们尽管先出去吧。贫僧等人愿等最后再走...”

    事到如今,斯特罗几人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等人是上了何竞的当了。黎君阳如今一看便知不是被人追杀至此的,而那被何竞抓回来的中原剑客明明还活着,却是被何竞谎报已经死了。

    如今斯特罗六师兄弟的脸上,不只是被这暗室中扑面而来的热浪给灼烧的通红,还是因为感念自己等人的愚钝不查而羞愧到面红耳赤。

    终于,当众人逃出了暗室之后,却早已经看见如同鸡子一般,被韩应捆绑在一帮的何竞。

    “混蛋,就是你小子害的我们险些平白送了性命。看我不将你千刀万剐...”

    眼看着夏成正提着剑走向不远处的何竞,斯特罗等六人却是已经来到了黎君阳的跟前,先是感谢了一番她身旁的韩应,然后也向正躺在地上的夏至道了歉。

    “黎姑娘,夏施主身遭此难,皆因我辈误信了小人。不知黎姑娘可否相信贫僧几人一次,我法藏寺虽不精于武道,却擅于医人。”

    “大师,你们当真能治好夏至大哥吗?”

    “若黎姑娘肯相信贫僧等人,贫僧便是豁出性命,也定要将夏施主救回来。”

    “贼秃,你们害得我们还不够吗?小姐,我们这就回武威去,大哥他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这塞外西域之地。”

    “夏成,这是你一个做弟弟的能说的话吗?就这回去,夏大哥定然是必死无疑。把他托付给几位大师,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是...可是我怕他们会对我大哥百般不好,这让我怎么能安心把大哥托付给他们?”

    “若是如此,你留下便是了。”

    说罢,黎君阳便不再给夏至多言的机会。而众人的目光也终于转向了被五花大绑的何竞身上,如今暗室内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着,滚滚热浪透过那地上的暗门,不断地翻腾着。

    “你们要干嘛?你们不能这么做,我还不想死...”

    处置干净了地上的何竞后,黎君阳等人也终于得以走出这片庄园了。

    折腾了一晚,如今天色渐明,整个交河城却是早已经热闹了起来。何竞家的庄园内,临近黎明前突然就兴起了一场大火。这让城中的不少人都是心中大骇。

    而如今,交河城外的草地上,斯特罗等人正抬着奄奄一息的夏至,和众人道着别。

    一众人虽然只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晚上,却不免是患难一场。如今黎君阳几人也基本上是相信了斯特罗等人是受何竞蛊惑而来的了,故此,夏成对他们的抱怨和敌意,也总算是减少了不少。

    如今夏成被黎君阳留了下来,毕竟有了韩应的加入,这回去的路上,众人也就大可不必为遭人抢掠而担忧了。

    正式分别后,黎君阳六人便骑着马,朝着武威的方向赶了回去。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上庸外 八王终了乱世悸动

    雍州,秦岭山脉南。

    那被老爷子班伯灵安排在太白山中的西北游侠兵勇们,终于再次见到了计连。数月间,守在这里的赵云河也是终于松了一口气。

    如今眼看就要入冬了,关中虽不似河北一般冬日苦寒,但实非众人如今的久留之地。

    便在计连等人到来前,得知洛阳城中惠帝身死显阳殿的河间老王司马颙,在万念俱灰之间,终还是决定踏上了回返洛阳的绝路。

    也正是惠帝一死,令当日夏成高宣于扶风城中的那份“天子血诏”,一时间激起了千层巨浪。虽说惠帝自知死期将至,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封血诏一处,着实逼得扎巴罗将其掌毙于了显阳殿上。

    如今洛阳城中人人自危,便是那新登大宝的司马炽,也不过是每日都活在自己皇叔司马越和扎巴罗的阴影之下。

    故此,在惠帝死后的不久,时间尚未跨入新年之前的这段日子里。无论是并州的刘元海,还是落魄不堪欲要投奔新主的石勒等人,亦或是蓄谋已久的长广山贼王王弥;亦或者是隐藏在虚危山中的司马景文和赤龙王导,都在这段时间里,显得异常躁动了起来。

    然而,不说别人。即便是刚刚重伤初愈的计连,不也在第一时间内选择了赶来太白山,接走这里的西北游侠兵勇们吗?

    自汉中一路急行,只一两天的时间,众人便穿过了汉中郡,走荆北的魏兴郡第一时间进入了荆州界内。如今众人正在魏兴郡和上庸郡之间的一处小县内做着休整。

    而自黎君阳领四名九剑弟子回到武威城后,经过韩应一连数月的不懈努力,计连体内的那两股互相纠缠不清的真气,终于是被清理干净了。临走前,韩应特意将自己带来的那方剑匣留给了计连。

    如今众人回到荆州界内,正在休整之时,计连抱着韩应的这方剑匣,又不禁回想起韩应那日与自己的一番叮咛。

    “大师兄,这剑匣和其中的宝剑,是你蕴养多年的至宝。我不能夺大师兄你所爱,更何况我如今宛如废人一般,纵使心中有剑,也不见得能再挥起这剑了...”

    没错,当日在扶风城中,计连临危之际,擅自使出了自己根本没有悟透的“弃剑诀”。已至当时的刹那间,长生诀真气在他体内崩溃,致使魔心反噬之下,他的经脉又乱做了一团。

    如今别说运功了,即便是韩应替他灌体,也着实令他疼的苦不堪言。

    “小师弟,你切莫太过小看自己了,也别小看了先生所传的武功。这剑匣内的长剑,非我独有。乃是当初我和你如今这般一样,走火入魔经脉扰乱之时,先生赠与我的。”

    “你可还记得你我入门之时所习的那三篇剑经?”

    “我怎会忘了它们呢?先学择剑、再习侍剑、最后铸剑。只是,大师兄缘何要提起它们?”

    “小师弟,《剑典》乃是师祖一生所传武道精妙之总结。其中断然不会有一字一句的多余冗杂之言。这三篇经文虽为入门浅学,却实为根基深种的关键。”

    “小师弟你虽然天资卓越,却也是受了天资之害。根基不稳,何以求武道精进?一味去求参悟‘长生诀’、‘抱阴阳’、‘大宗师’亦或是大道三篇,只会令你的根基越来越薄弱。”

    “你须知道,我们所学固然精妙,亦能不惧魔心邪念,更能化其为己用。但你如今应该也已经明白,所谓魔心邪念,本身便是你我的一部分。随着你的武功修为不但增进,一旦你遁入魔心,便会遭遇更强烈的反噬。说到底,武道再高,你我终究只是一介凡人,须知人性善变,这天下之事多有繁乱,你若还想有所精进,便要学会放手一些东西。”

    “这剑匣之内的铁剑,并非什么宝贵之物,不过是连开锋都没有的愚钝之物。当日先生见我痴心武道,却误入歧途,便借以此物点醒了我。现在我将他赠与小师弟你,此番归去,还望小师弟你与我还会有再见之日。”

    回忆至此,计连不由得又打开了怀中的这方剑匣。只见剑匣之内,一柄黑铁长剑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其中。

    手掌轻轻触碰到剑身上的斑斑点点,这是在铸剑之时落下的残缺。如今计连不能运功,便每日一口空闲,便取出这剑匣内的黑铁剑仔细观摩。

    “连,你又在看师兄送给你的这把剑?”

    “是啊,如今细细回想起来。自我习剑以来,确实太过匆忙了,也太过着急了。他人十年磨一剑的功夫,我却总想着一朝拿下。可笑我还总以为天下间数我最幸运,殊不知,只是顾此失彼,徒让人笑话罢了。”

    “你又何必这么贬低自己呢?纵使师兄有劝说过你,但你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偏生等不及。这一次重伤,说不定反倒是你因祸得福了。”

    “也许吧,不过眼下泥洹会坐镇皇城,天下虽说还是司马家的天下,但经过这些年的动乱。大家又怎么会再去乖乖认他洛阳皇庭?你说怎能不着急?”

    眼看着计连虽有沉下心思的注意,但他身上始终还扛着游侠会的重担,黎君阳心里也是十分清楚,这才是计连这短短两年时间里,不断逼迫自己参悟剑典的苦源。

    “连,你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替天下人除去了扎巴罗,你还会继续留在游侠会里面吗?”

    草垛旁,黎君阳此时不敢去望计连,只将自己的目光仰起,望着湛蓝的天空,温声细语地询问了一声。

    计连此刻却是心中一动,“君娘,我答应你。待真有一天我能除掉扎巴罗和袁奎等人,替大家报了仇。我就和你一起回九黎,回草原,去雪山,再也不管这些事了。”

    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计连恳切的言辞,黎君阳嘴角微扬,却是随即板着脸转了过来。

    “我可没强迫你做保证,这可是你自己向我承诺的。”

    “我几时有骗过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经此一行,我已经想通了,我和祖兄不一样。他的心在民,在社稷,在守一方安定。我的心则是在你们的身上,也在武道之上。”

    正在计连和黎君阳顺势聊起如今的豫州形势时,一名九剑的弟子却是匆忙间赶到了二人的身前。

    “大人,我们在前方探路的弟兄来报。上庸城内,出现了不少官兵,城外也驻扎了一个数千官兵的营盘。”

    “上庸城内的具体情况如何?”

    “启禀大人,据混入城中的弟兄回报,城里荆州游侠会的弟子,正在被大肆搜捕。我们如今要路过上庸城,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当计连听完身前这名弟子的汇报后,却是早已经皱紧了眉头。一旁的黎君阳此时却是继续出声询问道:“除了上庸城外,荆北四城里,襄阳和南阳的情况又是如何?”

    “启禀小姐,南阳距离我们有些远,但从沿路而来的商人和百姓口中听说,南阳城内的荆州游侠会,已经全军覆没了。而襄阳城现在还在死守着,但眼看着就要也快要不行了。”

    “这个谢长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荆北四城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守得住的地方吗?真是该杀。”

    计连此时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在听说南阳城内荆州游侠会的弟子全军覆没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骂了谢长歌一句。

    “连,你不要着急。荆北四城这个状况,你我不是早就心知肚明的了吗?如今当务之急,是看还能不能救下荆州游侠会的剩余力量。外公不是说过,若是我们有能力的话,还是救一救荆州游侠会吗。”

    “君娘说的不错,只是现在你我尚不知对手是何人,在何处,有多大的力量。而且,较之现在去解救谢长歌他们,不妨先替咱们自己考虑考虑...”

    “连,你的意思是?”

    “君娘,你可还记得我们北上前,你我对九黎大家的承诺?”

    “连,你是说眼下正在徘徊在襄阳城外的大军里,是九黎兵?”

    “这个不难猜。司马越手上的鲜卑军,和扎巴罗手上的九黎兵,本就分属不同。更何况袁奎和玉龙子来了个杀鸡取卵的无奈之举,眼下九黎兵是绝不会被他们调往河北。”

    “如今洛阳皇城他们刚刚扶上来的傀儡天子,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荆北四城又在天子之侧,扎巴罗又岂会放着九黎兵而不用呢?”

    “连,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

    只见计连这时抻了抻身子,将怀中的剑匣放到了一旁的草垛上,然后缓缓站起了身来道:“我们先去上庸走一走,看看情况先。至于襄阳,凭谢长歌的性子,就算是死在城里,他也不会轻易放开城门的。所以我们暂时不急着赶去那里。”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上庸城 各截所需彰名显号

    荆州最北部的诸郡当中,南阳、襄阳、魏兴、上庸四郡依次排开,虽同属大郡,却也正如荆州百姓默认的这个排名一般,四郡当中,上庸郡只能算上末位。

    上庸郡和襄阳郡中间还有一方小郡,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这新城小郡便成了两郡之间的战略之处。连同两郡主城的官道自然也就被司马越手下的将领把持在了手中。

    上庸城内,如今入目所及,便是一片狼藉之色。荆州游侠会的人虽然不足以抵挡攻城的大军,却也是拼着牺牲,令泥洹会和司马越的人马折损了不少。

    此时暂时占领上庸城的这支兵马,便是在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战时总有许多寻常时日见不到的事情,便拿上庸城来讲。

    跟随计连而归的西北游侠会的兵勇们,粗略点算了一番,也有千余之众。众人从太白山撤离后,为了迅速行军,便只带了随身数日的粮草,其余的则是散给了太白山附近的百姓。

    而如今上庸城刚刚拿下,驻扎在城外的那支司马越的兵马,正在广招兵士,补充自己。而城内的泥洹会众高手,则同样在广招“信徒”。正是在双方的这股默契之下,使得计连等人能够顺畅无比的混入了上庸城内。

    早在离开上庸与魏兴的边界之时,计连便已经下令让赵云河带领着西北游侠会的众人绕路南下,过巫山,从天门郡绕路从九黎山西面回去。而计连则是和黎君阳还有三十六名九剑弟子继续向东,进入上庸城。

    “大人,都已经摸清楚了,城外的兵马没有入城。这上庸城里现在全都是打着泥洹会旗号招收信徒的家伙...”

    “看来,司马越和扎巴罗之间也不像我们想的那般,就一定是一路人啊。下次记住了,不要称我为大人了,记住了。”

    “是,大人。”

    刚一进入上庸城,计连便从风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之气。

    “连,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惠帝新死,上位的这位又是司马越和扎巴罗手中的傀儡。现在天下诸郡正好失了主人,若是不趁着这个时候去抢下自己的底盘,那等安定之后,岂不就是吃亏了?”

    “君娘,这里面恐怕并非像你说的那么简单。”

    黎君阳正跟在计连的身旁,听见计连这么说,便好奇地望向了一旁正站在一处告示牌下的计连。

    “治理一城,一郡,可以没有漫天的神佛,却是少不了官吏。泥洹会如今能大摇大摆地占据这上庸城,恐怕并非你所说的占领地盘这么简单。”

    “你看那些正赶往城外的马车上面,哪一个不是满载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若是司马越手下的将军,这么简单就能让了这一城,岂不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了。”

    “连,你的意思是,泥洹会就算占了上庸城,也不会将其纳入囊中?”

    “君娘,扎巴罗可不是别人。他要的乃是这城中百姓的敬畏与信仰,除此之外,那些所谓的财宝,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文不值的垃圾罢了。”

    言及于此,黎君阳和此时跟在计连近旁的几名九剑侍卫更是显得不解了。

    “连,既是如此,那你刚一入城时,又为何感叹说司马越和扎巴罗不是一路人?”

    只见计连此时右手轻挥之下,已经将面前这张写满通缉游侠会叛贼的告示给揭了下来。

    “君娘,这司马越乃是司马家如今唯一一位当世权臣,是一言可以废立天子的存在。而扎巴罗是谁?一个完完全全将自己视作在世佛陀的家伙。”

    “这城外驻守的兵马和城内正忙碌着的泥洹会弟子们,不正是二人最真实的模样?你与我天下之财宝,我便任由你做在世之佛陀。那城外的大军,根本就从未想过亲自进城搜刮财宝,他们分明知道,会有人替他们做好这一切...”

    黎君阳等人这时皆是点着头,细细品味着司马越与扎巴罗或者便是这司马家的朝堂与泥洹会之间的微妙关系。

    也就在这时,一声粗鲁地叫嚷声突然间便将众人拉回到了现实。只见一名刚刚剃了光头,连僧袍都还没有的泥洹会弟子正快步走向计连。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这告示是你撕下来的吗?你好大的胆子。”

    眼见这来人正骂骂咧咧地训斥着计连,散在计连和黎君阳周围的三十六名九剑弟子们,皆是不由自主的将气机锁定在了这名泥洹会新进弟子的身上。

    而计连这时背在身后的左手,却是轻轻摆了摆。然后便听见计连好声冲着身前的这名泥洹会弟子说道:“在下见这告示上写着通缉游侠会叛贼的内容,正巧在下有一些关于游侠会的消息,这才出手揭下了这份告示。”

    当这名泥洹会的新进弟子听说计连有关于游侠会叛贼的消息,这人却是略有不信地打量了计连和黎君阳还有两人身后的四名九剑侍卫。

    “也是,看你样子,倒也像是认得字的家伙。你可是当真有关于叛贼的消息?若是消息属实,我们家大人定然是重重有赏,但若是让我们发现你是在糊弄我们,这后果可不是你一个区区世家公子能受的住的。”

    显然,这名泥洹会的弟子是将一脸病样,面色略显苍白的计连认作了哪一家的世家公子。

    “我家公子说有,便是真有,难不成还能骗你不成?”

    “哟呵,怎么滴?看你的样子,还想教训老子是了不?以前咱没门路加入泥洹会受欺负就罢了,现在咱好歹也是有靠山了的。”

    “好了,是真是假,等下自然会清楚。在下揭了告示,便是假的,也不是你个小小的弟子说的算的吧,还不快带我们去见你家大人。”

    眼见计连说话间,不自觉的便带了一股异样的气势,这名泥洹会的弟子也是有些心虚了,这才瞪了那名九剑弟子一眼,然后转身便领着计连几人朝着城里的一处府邸走了过去。

    “就是你们有关于叛贼的消息要拿来领赏?”

    这一方府邸内的正堂之上,计连六人身前此时正面对着一名肥头大耳的光头僧人。此人虽是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却是一点慈悲像都没有,只见一道指长的伤疤正躺在此人的左眼之上。

    “正是在下。”

    “你是何人,先报上姓名,然后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大人自然会酌情给你些赏赐,若是消息重大,便是许你这书生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眼见堂上的这名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泥洹会掌事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后,便将目光扫向了计连几人,却是在扫过黎君阳之时,明显是停顿了许久。

    “大人,在下所说的消息事关重大,还请大人下令关闭门窗,在下担心隔墙有耳,会被那游侠会的贼人听了去,然后危害在下的性命。”

    听到计连略显胆怯的声音后,这名管事也是大手一挥,便示意了殿内的几名弟子将门窗关了起来。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本大人可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闲耗,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别怪我对尔等略施惩戒。”

    说道“惩戒”时,这人的眼珠子却是不由得落在了黎君阳的身上。

    却不想,这名管事话音刚落,便见计连和黎君阳已经一并走到了这胖管事的身前,而那四名九剑侍从则在同一时间分别拿下了这大堂里的泥洹会弟子。

    “这位大人,想来你是才来荆州不久吧。你真的就没有见过在下的模样吗?”

    “尔等究竟是何人?这里可是我泥洹会的地盘,你们要是敢伤我分毫,你们也休想踏出这里半步...”

    听到这胖管事的威胁,不单是计连,连着堂中的黎君阳和那四名九剑侍从,也不由得轻笑了起来。

    “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在下姓计名连,不巧恰好正是游侠会会主。”

    “你...你不是已经死在那扶风城了吗?你休想骗我,明王早已经向天下昭告了那计连的死讯,尔等以为我是那种轻易便会上当的傻瓜吗?”

    “原来扎巴罗这么希望我死啊?那真是不巧,我计连刚好捡回了一条命。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杀你,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话,我保证你非但不会死,还可以回去领赏。”

    大堂之上,只见这名胖管事终于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半晌之后,当大门重开之时,计连一行六人早已经缓缓走出了这一方府邸。

    “来人呐!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派人去给我抓住他们!”

    “大人,府上的弟子...都死了...就剩我们几个了。”

    大堂之上,当那胖管事眼看着计连六人走出大堂,便忍不住开始大声呼唤起了左右。却只见被留在大堂内的这几名弟子匆匆跑出大堂,又匆匆折返了回来,只是各自的脸上多了几分骇然。

    “快...快备马...我要亲自去上报徐大人,我要马上出城。”

    就在计连等人出了这一方府邸,消失在了上庸城内混乱的人流当中后,这名被计连等人吓的不轻的胖管事,已经是一刻不敢停留地骑着马冲出了城外,直奔襄阳城的方向赶了过去。

第四百二十八章 襄阳局 河岸说谋先声夺人

    襄阳城,处汉水中游,城楼墙堡皆为硬土所制,墙高沟深,三面环水,背靠岘山。

    而如今天下落入司马越等人之手,若要重掌荆州,南下荡除计连等一干游侠,则必要夺下襄阳,此刻保证自己不会背后临地,陷入死地。

    自从计连大摇大摆地光顾了上庸城之后,上庸城内的那名胖管事便再也顾不得一身经年蕴养的精华,连夜便骑着快马赶往了襄阳城外,泥洹会的营盘之内。

    至于什么都没做,却又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计连,此时则是正悠悠然领着黎君阳和三十六名九剑弟子朝着襄阳城而去。

    新城郡界内,新城郡属小郡典范,郡中只有一县。当上庸城的那位胖管事急急忙忙赶到了襄阳城外时,计连一行人这才刚刚出了新城郡内的这棵独苗房陵县城。

    “君娘,这房陵县虽有一郡之制,但还是保留着小地方的特色啊。若不是要赶着去襄阳城,多在这房陵县城内逗留两三日,也是蛮不错的嘛。”

    刚刚吃过早饭,计连等人便出了县城,一路东走已经来到了一条河边。沿着河边缓缓前行,却是除了计连外,其他人都是恨不得马上就赶到襄阳城外。

    “连,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的。平日里,就属你做事最急,怎么如今我们倒成了赶着你走的了?”

    河岸边,黎君阳这一声疑惑,也是三十六名九剑弟子的疑惑。

    “原来你们一路上闷闷不乐,就是因为这个啊。”听到黎君阳略有不满的语气,计连是揣着明白装了一回糊涂。

    他哪里又看不出众人的不耐,偏生自己才是主事之人,又是敢想不敢说,只好托了黎君阳代为发问了。

    黎君阳此时望着计连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却是已经狠狠的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

    “哼,你倒是还想笑话我了,不老实交代,我就用依依姐教我的法子,好好教训教训你~”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你们是不是也有此问?下次有问题,就自己讲,都是自家兄弟,难道我还会不让大家说话了吗?”

    听着计连的教训,众人却是各自侧目望向了周遭的风景,不敢和计连对视。计连却是知道众人是担心自己如今不能运功,会失了底气,故此才没有想损了他威严的意思。

    计连眼见众人这般样子,也是只好摇头苦笑了两声后,这才继续开口道:“君娘,你们应当知道我为何会不辞辛劳,顶着风险强走了上庸城一趟吧。”

    “这个你不是说过了吗,要先知彼,才能行动。从那胖管事嘴里,我们不是也逼出了许多情报了吗?”

    “不错,但问情报只是其一。如今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而若想扬名最好的方式恰好就是借泥洹会之手,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会再次不辞辛劳地通缉于我。”

    “连,就为了这个吗?我是有些不信的。”

    “当然,扬名只是其一,毕竟这种事是瞒不住的,只是传遍天下的时间会有所迟缓罢了。这其二,便是引襄阳城外的泥洹会高手,将注意力转向我们。”

    “所以你才故意拖慢咱们的脚步,是吗?”

    只见计连微微点了点头,“不错,欲行其事,先乱敌心。但凡如今坐镇襄阳城外大营的那位泥洹会统领不傻,就一定会主动分兵拦住我们,不希望我有机会进入襄阳城。”

    “大人,若真是这样,我们岂不是就算赶到了襄阳城,也进不去了吗?那我们还怎么帮他们...”

    “哼哼,进不去就进不去了,我又几时说过我们要进襄阳城了?明知是个火炉,还偏生要跳,岂不是自找麻烦。”

    “连,既然我们不入城,是不是要去解救我九黎族人?”黎君阳本就对谢长歌等人颇有不满,更不提在长安城内,谢长歌故意堵截计连他们,致使众人险些命丧长安城内。

    “君娘,要救下我们的族人,并不急于这一时片刻。不过九黎兵是我们一定要带走的,只不过一定要选好时机,让你有万全的把握站在他们面前,重新引导他们。”

    “那我们此去襄阳,又是为何?还不如趁着泥洹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襄阳城,我们走武陵回家算了。”听到时机尚不成熟,黎君阳便索性小小的抱怨了一声。

    只见计连右手手指轻轻卷起,紧接着便在黎君阳的额头前轻轻弹了一下。

    “傻丫头,你以为就凭我们这些人,就能撕裂泥洹会的防线了吗?还有,襄阳城外可是有不少的九黎兵,你难道不想带他们回家吗?”

    黎君阳这时正在摸着自己的额头,虽是正瞪着计连,却还是忍不住柔声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办嘛。”

    “这就是我要去上庸城走一趟的第三个理由了,我需要让正在襄阳城外隐藏着的一些人,听到我计连要来了的消息。”

    “借那胖管事之口?”

    “不错。南阳城破,上庸城破,就连魏兴城,也是因为荆州游侠主动弃城,才免去了一场攻城战。这么多荆州游侠会的弟子,此刻最有可能聚集在哪里?”

    “大人,若当真如此,您岂不是有机会拿下兵不血刃地收服他们?”

    果然,待计连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后,九剑弟子中,也是有人隐隐猜到了计连的意思。

    只不过黎君阳这时却是一反常态的轻叹了一声,“连,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那些散兵游勇,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别你收服的?他们既然能在这个时候聚在襄阳城外,就一定是对谢长歌还抱有想法。”

    “君娘所言甚是,若想真心收服他们,其实不难,只是需要我再冒一些险罢了...”

    “连,要拿下他们,不外乎救下襄阳城。这么做,真的值得吗?你就算救下了襄阳城,那谢长歌难道就会乖乖把游侠令交给我们吗?”

    只见黎君阳此时话音刚落,聚在她和计连身旁的三十六名九剑弟子,却是不由得齐齐生起了一丝杀气。

    “小姐放心,若是那谢长歌不交出令牌,我等定不会让大人为难。”

    黎君阳这时听见众人的齐呼,竟是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但她确实是自觉无话可说了。

    “大家不必如此,谢长歌此人心思漂浮,心大而力微。此番趁乱进驻四城,却只不过是囚自己人于樊笼之间。只要荆州游侠会中还有明辨是非之辈,必不会再让他掌握游侠令了。”

    说罢,计连便不再多言,众人这才按着计连预想的速度,不紧不慢地吊着泥洹会的胃口,朝着新城郡东界,襄阳城西的一片矮山行去。

    “连,你老实告诉我,谢长歌身边是不是有你的人了?”

    “君娘,只是谢长歌身边还是存在有识之士的,其实我与谢长歌的恩怨,不过如此。若他能想通的话,便不用你我多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的。”

    “我就是怕他会从伪君子,变成真小人。你忘了他们是怎么在背后捅你刀子的了吗?”

    “这一次想必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就算他想做小人,也要先让身边的众人继续追随他。想必现在襄阳城内,早已经是乱做了一团吧。”

    襄阳城外,泥洹会大营当中,如今的缘觉弟子统领徐良,正思考着攻破面前襄阳城的办法。

    而就在昨日晚些时候,一名来自上庸城的会中管事,却是突然带来了一个令他极为头疼的消息。

    “大人,既然那计连还活着,并且还在朝着咱们这里赶来。还请大人速速派兵截杀,若是正让他进了襄阳城。那些就快被咱们逼疯的游侠会贼人们,定会重新聚集起来。之前若不是那什么谢长歌突然入了城,咱们恐怕早就攻入城内了。”

    “既是如此,便先分出一小队人手,沿路放哨,先弄清楚那计连身边有多少兵力。带查探清楚之后,我们再另行分兵阻击。”

    “还有,襄阳城里的探子有消息了吗?不是说城里那鲍渊和蒋蒙的矛盾都已经摆到桌面上了,现在怎么又没动静了?”

    “大人,想必是那什么谢长歌回来了,强行压下了这二人的矛盾。只是那些被咱们驱散在这汉水周围的那些荆州游侠会余孽们,最近似乎是频繁活动在汉水下游。”

    “嗯?可是又出了什么贼头,想收这群败军之卒为己用了?”

    徐良这便正在头疼该如何向洛阳城中的扎巴罗禀告计连一事,却是突然听见荆州游侠会余孽们正在汉水下游聚集,这才又强打起了精神问了下去。

    “大人,据营中收纳的前荆州游侠会中的弟子说,那人名叫徐尚,是一行三兄弟。本是荆州游侠会中的长老,却是被谢长歌给赶了出来。”

    “哦?既是与那谢长歌有仇,你且先派人去和那什么徐尚接触一番,若是他能为明王所用。说不定这攻下襄阳城的突破口,便又多了一个。”

    “是大人,小人这就命人去办。”

第四百二十九章 假作真 孤胆一人入敌营

    襄阳城外,汉水河畔的平原之上,泥洹会的行营当中,八百有余的九黎兵,如今正蜗居在整座营盘的一角。

    自从袁奎和玉龙子胁迫走九黎的各户人家后,这些走出九黎山,踏上求得富贵之路的九黎年轻人们的日子,便过的一日不如一日。

    当初闵成在位之时,泥洹会的上层人物,不惜金银珠宝,用以奖赏众人。且也在一夜之间,将原本还属于他们的富贵,给又夺了回去。

    直到今日,当泥洹会的大军需要用人肉拼出一条血路时,才会念及他们的存在。而昨日,当行营大帐内传出再次强攻襄阳城的号令后,这些九黎的年轻人们,便再次被推了出来。

    九黎兵编制所在的这一角行营之内,临时搭建而起的木台上,一名剃了须发,满面光洁的泥洹会弟子,正趾高气扬地宣布着从行营大帐内领来的手令。

    “徐大人有令,尔等后日清晨,便准备准备,整装冲锋。襄阳城下自然会有我们的人替尔等架好云梯,我可是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了。你们若是有谁敢借机生事,就不要怪我们不顾及诸位往日的战功了。”

    “此次徐大人特意恩典了你们,无论攻城进度如何,但凡有人能斩下一名城上守卫的脑袋,军功按十成记录,若有人能连下三人,军功翻倍,若有人能连下六人,军功再翻倍...”

    提及此处,原本还消沉至极的这些九黎年轻人们,也终于是开始有些许的鼓噪起来了。高台上的这名泥洹会弟子显然也注意到了台下众人的反应,也是较为满意的暗自点了点头。

    “尔等先不要急着说话,徐大人此次为了尔等着想,也是多下了一番功夫。若有人能在第一战中拔下城头的侠字大旗,便可将自己一家老小接出作坊,更可以免除劳役,受会中照料。”

    这名泥洹会弟子口中的“作坊”,乃是位于天门、武陵二郡中的数个矿场、农地。当初袁奎和玉龙子带走了九黎山上的全部人后,便将其中尚可一战的青年全部赶往了雍州。

    黎君阳在扶风城中所带走的,便是这其中的一部分青年。而那些不堪行军的九黎百姓,则被袁奎和玉龙子就地打散,发配到了天门、武陵二郡内用作苦役了。

    而原本被军中九黎子弟们用作换取金银珠宝的军功,也在这之后被更名为了“兑物”。其中的意思便是,只有他们这些人在军中不断建功,才能让被发配到各处“作坊”的亲人,用上额外的日用之物。

    甚至可以替后方的亲人换取自由,这也是为了便于管理军中的这些不安份子的一种措施。

    此次主持进攻襄阳城的徐良,深知九黎兵的凶悍,但失去了野心的九黎兵们,如今早已沦为了一半的兵卒。而考虑到那个将“班家”带出扶风城,亲手重伤了自家明王的计连就要来了,徐良便一狠心,这才决定刺激一番手下的这股“凶兵”。

    中军大帐之中,徐良听着手下弟子的回禀,也是较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只要这些九黎人能保持这股劲头,待今明两日操练一番后,后日便下令攻城。”

    正当徐良和那名前往九黎行营的弟子交谈之际,另一名被徐良先时派往汉江下游的弟子,却是已经走了上来。

    “大人,您要小人去接触的徐尚,已经有结果了。”

    “哦?可有何结果吗?见你眉宇间略带喜色,难不成是也有什么好消息要上报?”

    除去前些日子听见计连前来的消息,而略有不安外,经过这两日的调整,徐良的心情也是好转了许多。

    “回禀大人,小人此行虽不说是一帆风顺,但也是再次见证了咱们泥洹会的威名远播。那些逃往汉水下游,此时正聚在一起的游侠会的残兵败卒们,一听到咱们的来历,便是远远地退出了老远。”

    “别尽说些没用的大话,我且问你,那徐尚到底是反是顺?别到头来被人家蒙了,你还在那里白高兴一场。”

    眼见自家大人有些不满自己的吹嘘,这名弟子也是赶忙换了一副嘴脸,连忙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装作了一副严肃的神态后,这才一板一眼地继续说了起来。

    “回禀大人,小人自知难及大人明察秋毫之万一,已经将那残兵头目徐尚带了回来。大人有何要问的,不妨亲自查问,岂不正好?”

    “你将那徐尚给带了回来?有没有验明真身?想不到一个区区游侠头目,竟然还有这份胆量。”

    徐良此时一听自己手下竟然将人给带了回来,也是来了一份兴趣,索性该安排下去的事情都已经安排的七七八八了,徐良这才略微思忖了片刻后,大手一挥便下令召见了正侯在营外的徐尚。

    大帐外,刚才正在徐良面前汇报工作的这两名弟子,此时正并排出了大帐。

    “还好你刚才机灵,你明知咱们徐大人喜欢一板一眼,严肃明事,爱好效仿那关云长。你竟然还敢一副嬉笑样貌的汇报诸事,要不是老哥我先向大人禀告了一番喜讯后,哪有你后面这么轻易就躲过了责罚...”

    “老哥,感谢的话咱就不说了,徐大人的性子咱都是明白的。只是小弟我一时匆忙间忘了这茬,老哥晚上可有闲暇,不若小弟做东,邀两名美女来陪老哥饮上两杯?”

    “这就对了,日后咱们兄弟在徐大人手下还有的混。以后有什么好差事,老哥我绝不会忘了兄弟你的。走吧,你不是还要去传唤那什么徐尚的吗?”

    苍天之下,必有苟且。徐良昔日身为江湖草莽,入了缘觉会后,虽一心为会中做事,一丝不苟,终于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却也总免不了自欺欺人,泥洹会中的弟子,如今是良莠不齐,他却只顾自己效仿前人,却终究是只学了一个皮毛罢了。

    说起此刻正在营外等候召见的徐尚,当日离开荆州游侠总舵的他,本该是带着辛百闻和巫卜一同前往九黎山投奔计连的。

    但兵争无常,本不被他看好的谢长歌,却是一番高歌猛进连下荆北四座大城。得知此事之后,才刚走到武陵郡外的三人,便免不了一番议论探讨。

    然而,此事终究是个偶然,三人不管如何论证,却都无法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而这一番议论之下,三人却也是得到了一个共识,那便是此事绝非谢长歌之功,甚至有可能是泥洹会设下的圈套。

    徐尚虽离开了荆州游侠会,但他确实是对荆州游侠会有感情的。于是乎,三人便调转了前进的方向,又从武陵郡外一路北上,直到了南阳城内。

    也正因如此,三人在赶到南阳郡欲要打听一番时,却是听到了泥洹会调了司兖二州的会中高手和兵卒,正在攻打南阳城。

    这之后,南阳城中的荆州游侠会众人虽拼死抵御了一番,却终究还是寡不敌众,城门被破,弟子被杀。而徐尚三人在赶来后,便在就近收拢了会中的旧部,并一路带着他们东躲西藏,撤到了汉水河畔。

    中军大帐外,徐尚被那名泥洹会弟子领到帐外后,便独自一人走进了身前的大帐之内。

    “你就是徐尚,那个在汉水下游聚拢了荆州游侠会一干叛逆的贼头?”

    “在下徐尚,见过泥洹会徐大将军。”

    上座的徐良此时见徐尚长得一脸正派,颇有些郡中名门公子的派头,又见自己一番恫吓,没能令对方露出胆怯之色。这一番打量下来,却是对面前的徐尚有了一份欣赏之色。

    “徐尚,我且问你,你聚拢那些流窜的游侠会叛逆,是想做些什么?占山为寇,还是意欲谋反啊?”

    “大将军,尚不过是被游侠会驱逐而出的微末之辈,岂敢有谋逆不臣之心。只是尚有感这些人四处流窜,会对荆州百姓造成不安,这才私下借助往日的名号,将他们暂时收拢在了汉水河畔。”

    “尚本为贫农之家,无奈出仕无名,走投无路之下才不得已做了几日游侠。尚早就听闻大将军攻城之威名,这才在见到使者之时,恳求使者能够让尚来见大将军一面。”

    “哦?这么说来,你本意是来投奔本大人的了?”

    “请将军明鉴,尚与那襄阳城中的谢长歌有过仇怨,此人心胸狭隘,见利忘义。尚曾一心为他谋划,却终究不过是不被看起过。大将军若要攻下襄阳城,尚愿为马前士卒。”

    “原来如此,看来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只是本大人问你,那被你收拢在汉水下游的游侠余孽们,若是知道你有杀谢长歌之心,岂会跟着你一起攻上襄阳城的城头?”

    就在徐良高坐上首,一脸得意地注视着下方的徐尚,并抛出这个疑惑后,只见徐尚却是突然哈哈大笑,随后便是一脸得色地数落起了谢长歌和荆州游侠会的诸人。

    “大将军有所不知,所谓侠徒,不过是些市井之徒罢了。谁又是真心为了谁?大将军手握重兵,又是一言九鼎的豪杰。稍一用力,便能震服这些宵小,又岂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更何况,大将军难道就当真以为尚不会在收拢这些人的过程中,先下手为强吗?”

    “这么说来,那些心向着谢长歌的家伙,都已经被你给宰了?”

    “大将军此言差矣,尚不过是稍加引导,让他们自投罗网罢了。毕竟在没有见到大将军之前,尚还是需要保留些许名声的。”

    只听徐尚话音刚落,便见徐良这里已经站起身来,鼓着掌走了下来。

    “好,是个心思活络,有勇有谋的人才。若当真如你所言,本大人又该许你一个军中的什么职位呢?”

    眼看着徐良正迎面朝着自己走来,徐尚却是已经先一步单膝跪拜了下来。

    “大将军,尚只求能跟在大将军身旁做一微末小卒,争取有一日能入得将军法眼,得入门庭做一家将而已。”

    “大善,你本就姓徐,也算是与我有缘。我泥洹会讲究缘法,今日之缘不可推。徐尚,你站起身来,本大人便收你为门徒。你速速回去带领手下赶赴襄阳城南,然后来我这里领命。”

    “尚定不辜负大人的厚爱,襄阳城头,必有尚为大将军拿下一旗。”

    汉水河畔,辛百闻和巫卜正站在营地之外,翘首以盼着徐尚的归来。而二人的身后,此时计连则是正和黎君阳一起也走了过来。

    “计兄,你怎么出来了?若是让有心人见到了,改如何是好?”

    眼见计连和黎君阳正朝着自己二人走来,巫卜已经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提醒了计连一句。

    无外乎巫卜如此紧张,只怪他们三人这一路南逃,却是又重新经历了一番人心的险恶。

    徐尚在徐良大营内所言并非皆是虚妄,他和辛百闻、巫卜三人这一路收拢会中残存的力量,着实被其中的某些人给害惨了。于是乎,三人便一路走,一路清理一批“真小人”。

    也正是因为徐良的手下确实杀了数股莫名其妙流窜而出,貌似“自投罗网”的游侠会余孽,徐良这才对徐尚所言不再存疑。

    而如今三人虽已经清理了数批“真小人”,但巫卜还是显得心有余悸,这才在见到计连走出营地后,显得如此不安了。

    “巫卜兄,不必惊慌,我出来之前,已经避开了你们的人。我虽然还不能运功,但你们的人要想见到我,也还是需要我的允许才行哦。”

    巫卜此时望了一眼计连身旁的黎君阳后,这才苦笑了两声。

    “几年不见,计兄的一言一行,却是更加莫测了。也是,当日若不是黎姑娘手下留情,那几个冒犯了计兄的弟兄,可就真的变成了痴呆之人。”

    “这些不过是一些微末的手段罢了,我和君娘也和你们一样,对徐兄此行略感担忧,这才忍不住走了出来。现在想来,徐兄此举还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听到计连为徐尚感到担忧,辛百闻却是回过头来,轻叹了一声后解释道:“计兄,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不瞒你说,当日那天子血诏流传出来时,你是不知道我兄弟三人的震惊。”

    “尚,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兄弟三人是真心对你服气了。更别说当日扎巴罗昭告天下,传出你已经身死的消息后,我还见到尚子夜偷起为你送行。”

    “我辛百闻也没什么本事,凡事只凭一张缝不住的嘴。尚和我,还有老巫本就是要投奔于你,但眼下你已是天下闻名的大义之士,连天子都不惜为你留诏。”

    “若是我兄弟三人再如先前那般空手去投奔于你,不说老巫这人不要脸面,便是我辛百闻,也会抬不起头直不起腰来,更别说是尚了。”

    “所以你们才下此决定,不惜以身犯险也要一试是不是?”

    这时开口说话并非是计连,而是守在他身旁的黎君阳。

    “黎姑娘所言不假,若能有此一份功绩,我兄弟三人在上九黎山后,也能有所依仗不是?”辛百闻说罢,便自嘲地讪笑了几声。

    却见计连这时忽然锤了辛百闻和略显沉默的巫卜两人各自一拳,然后轻笑道:“你们两个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跟我藏着掖着吗?在谢长歌那里,真是把你们都给憋屈坏了,连说话都这么拐弯抹角的了。”

    “说吧,我岂会不知徐兄还有百闻、巫卜兄你们不是贪功名利之辈,若真是如此,便算是我计连有眼无珠好了。你们有求于我,就把话说明白,说畅快了。”

    只见辛百闻此时终于还是面露了难色,巫卜这时则抖了抖袖摆,终于开口明言道:“百闻,我就说了计兄弟不是谢长歌之辈。跟在鲍渊那些人身旁旧了,就连我这个神棍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了。还请计兄莫怪。”

    计连听着巫卜的话,这才拉着二人的胳膊,寻了一处树下坐了下来。

    “计兄,刚才怪我,老巫说的不错,跟鲍渊、阎川合等人打交道旧了,这做人都有些怪怪的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辛百闻的一张嘴,被鲍渊他们给堵上了呢?怎么,现在说话顺畅多了吗?”

    “计兄,不瞒你说,尚这么做,一方面真是有为我兄弟三人表功的意思。但最重要的,还是尚他不放心襄阳城中的一些老朋友。计兄若是能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放他们一马,尚也就没有遗憾了。”

    “此事好办,就算不看在这份功劳的份上。我也会听你们此一言的,毕竟都是游侠会的朋友,我实在也是难以对自己人动手。若非万不得已,就是放谢长歌一马,又有何妨?”

    巫卜这时却是接话说道:“计兄弟,非是我兄弟三人不明白你的心意。实在是如今你身为会主,若是不能服众,岂不是因小而失大,平白误了大事?”

    “连他也正是如此,才点头答应你们的。若非是怕你们三兄弟执拗,他怕是早就强行拦下你们了。而且,你们觉得连会让徐大哥一个人前往泥洹会大营吗?”

    “这...”

    “计兄,你早就...”

    眼见黎君阳忍不住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计连也就顺势点了点头。

    “其实此去泥洹会大营,可不单单是徐兄一个人有重任在身。再说了,徐兄得西宁真君亲传‘契悟玄真诀’,就算真是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也非是一般人能够拦住他的。”

    正在四人把心结解开,畅所欲言之时,一人一马一剑一笑却是已经引得四人齐齐侧目望了过去。

    来人正是从泥洹会大营归来的徐尚,不等徐尚下马,计连已经是替其安抚了马儿,冲着马背上的徐尚大笑着道了一声辛苦。

    “徐兄,此番襄阳城退敌,你当有第一功啊!”

第四百三十章 襄阳城 书房议事人心叵测

    襄阳城南,自徐尚从泥洹会大营而归之后,被徐尚聚集收拢的荆州游侠会的余众们,便被徐尚同辛百闻、巫卜二人,带到了这里。

    因为有了徐良的手令,故此他们这区区不足千人的队伍,却是一路畅通,穿过了泥洹会对襄阳城周围的封锁,一日之劳便重新聚集在了襄阳城南门外的山下。

    襄阳城墙高壁深,土城结构却是因经年修缮堆叠,早已经稳固如砖石一般。

    就在这日清晨晚些时候,刚刚经过一夜浅睡,尚有些头昏脑涨,心烦意乱的谢长歌,却是又收到了门外弟子的急报。

    随着屋内传来的一阵歇斯底里地怒骂声后,只见谢长歌在襄阳城中所鸠占的一方豪宅外,鲍渊、阎川合、邹雄等一干亲信,皆是匆忙间齐聚在了谢长歌的书房外。

    “大人,我等有罪,竟在不查之下,让那徐尚小儿收拢了会中弟子,蛊惑人心,陈兵南山。还请大人责罚!”

    屋门外,鲍渊此时也是已经得知了徐尚领兵陈于襄阳城南门外的山下了。得知此事的鲍渊,还不等谢长歌的派来的传唤弟子寻到自己,便已经先一步赶来了谢长歌的府上。

    “鲍兄何罪之有?若是鲍兄有罪,那我谢长歌岂不是要以死谢会中弟子了吗?都进来吧,把门带上,有些话,我不想让外人听见。”

    只听屋内的谢长歌话音刚落,几人身前的木门便已经“咯吱”一声的,被由内拉开了。

    谢长歌的书房内,此刻一字坐下的分别有大长老鲍渊、阎川合、邹雄、马元、魏预先五人。

    如今的荆州游侠会,早已经内讧成了三派。而造成现如今的这个局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高坐上首,却满面愁容的谢长歌。

    自打谢长歌在长安城中见到了天子窘迫,司马家王侯仓皇逃窜的景象后,心底对于权势的渴望,便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人最怕没有心思,而这心思一起,再想压下,便就是千难万难了。

    正因谢长歌抱了自立的想法,这才在回来之后,于第一次长老会议上,同一并归来的吴太炎彻底闹翻了。

    然而,就在谢长歌一怒之下,罢了吴太炎的身份后,却是着实小瞧了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续着山羊小胡的瘦老头。

    先是守城的蒋蒙在得知了吴太炎也被罢了长老之位后,便一气之下带兵下了城头,直奔向了谢长歌的府外。俨然一副替吴太炎讨一个公道的做派,而这一下,也是彻底令整个长老会于一夜之间人心溃散。

    如今还聚在谢长歌身边的,便是如今这屋内的五人,其中鲍渊手中兵力最盛,门下弟兄最多。其次便是被谢长歌一并留在魏兴城和上庸城的马元、魏预先二人了。

    这二人和鲍渊一样,都是当年一路追随谢长歌的老人,在得知了南阳城被破后,这两人便带着己部,匆忙赶回了襄阳城。虽说这二人志大才疏,未战先逃,却也是替谢长歌留下了一股不小的兵力。

    除却和谢长歌不对付的吴太炎、蒋蒙二人外,剩下的这个第三派,便是被两方人马夹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的彭季春和苏同章了。

    彭季春自不必多言,当初他谏言谢长歌去勤王,却不料谢长歌竟生出了不臣之心。想他们号为游侠,本就是希望能与朝堂结缘,正一世名声,好名传族内。

    若谢长歌当真有盖世之威德也就罢了,深知鲍渊等人心高气傲的彭季春,虽是个和稀泥的性子,却也深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于是乎,在回到襄阳城后,彭季春便不再见客,与两方同时断绝了往来,却又并未明言。

    而和彭季春一样,选择两边都不站的苏同章,则是有苦难言,亦或是说,他早已经被泥洹会的人给杀破了胆。

    没错,苏同章便是当初被谢长歌安插在南阳城,用以调和南阳城中的世家的。苏同章本为林间游侠,虽平日里显得意气非常,却最怕见到有权势有家世的大人物。

    南阳本就为世家大族聚集之地,让他这么一个人去管,倒不如说是让他去什么都不做,因为就算是谢长歌亲往,也不见得能让这帮世家心甘情愿的低头。倒不如让个苏同章去做个闲人,任由城中世家大族继续过他们的舒服日子。

    如今襄阳城中三方互持默契,在城外尚有强敌的情况下,也都是暂时放下了心中对彼此的敌意,转而合力守城。

    “怎么不见千仞在此?”

    谢长歌的书房内,当众人都已经坐下后,谢长歌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两天都没见过自己的结发妻子了。

    “大人,夫人应该是去城上代大人巡视去了。大人先前不是已经应允了夫人,让她代大人您互持会中弟子之心,好好守城的吗?”

    “是吗?我这两天有些倦了,倒是忘了自己曾说过这些话了。”

    谢长歌在听完阎川合的话后,这才打消了心底疑惑,转而将目光重新落在五人的身上。

    “说吧,你们是怎么看徐尚此人陈兵南门的?还有泥洹会的大营里,又开始活动起来了,看样子不日就要再次攻城了,你们都准备的如何?”

    “大人,徐尚小儿所领的部下,皆是我会中于三城罹难时,所走散的弟子。若那敌将徐良当真只将南门交由徐尚看护,纵使有南山依仗,这徐尚也定非我部之敌。何不...”

    “何不趁此机会,带领你们从南门出逃,是吗?马元,马长老?”谢长歌此时话音中只流露出了浓浓的轻蔑之意。

    “大人息怒,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鲍长老,在下绝没有出逃之心啊...”

    眼见谢长歌目带不善,坐在五人最后两位的马元,当即就躬身叩首,连声向着谢长歌请起了罪。

    “大人,马长老也是一片忠心,不过是想法太过简单了些。那徐尚既然敢孤军驻守南门,必是有所仰仗。无论是他投身的泥洹会,还是我们城中有些他的同党,大人同他徐尚之间的矛盾乃是人尽皆知之事,他徐尚断然是不会轻易错过这个折辱大人的机会。”

    “鲍兄所言正是,那徐尚当初被我收留之时,便自带了许多傲气。先前我欲好生栽培于他,想教他收起傲气沉心做事,却不料他竟然一气之下脱离了会中。如今看来,还是诸位可靠啊。”

    “大人英明,我等不敢邀功。”

    “罢了,鲍兄,你如今主持城防,那南门就交给你去处置了。对待叛徒,务必不要心慈手软。不过刚才马长老的一番话,也是提醒了我。若是当真是有不善,南门也不失为我们迁出襄阳城的一条退路。有岘山阻隔,也能迟缓泥洹会大军的追击速度。”

    “大人英明,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当立即动身收拢城中弟子,以备不时之需。还有,那蒋蒙与吴太炎顽固不化,必会出手阻拦大人撤退。另外,彭季春和苏同章如今闭门枯坐,必然也是心存了异心。”

    “彭季春、苏同章二人不过鼠胆,吓一吓便会老实起来的。至于蒋蒙和吴太炎,他二人却是有些难办。如今游侠令还在吴太炎那个老家伙的手中,当初离开扶风城,我竟然忘了从手中要回令牌,想来那个时候这个老家伙就有了异心了。”

    就在谢长歌和鲍渊商议着该如何借徐尚之手退出襄阳城,并除掉蒋蒙、吴太炎二人时,却是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通传的声音。

    “启禀大人,游氏兄弟求见。”

    辅一听到游氏兄弟二人求见,鲍渊身后的阎川合、邹雄几人皆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们兄弟二人不是在替那计连守灵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愿意出来了?”

    邹雄此话一出,却是只换来了谢长歌和鲍渊二人的一通目光警告。

    “快请他兄弟二人进来。”

    片刻之后,当书房的木门再次打开时,只见游仲宾和弟弟游叔安齐齐出现在了六人的面前。

    “仲宾、叔安见过大人,诸位长老。”

    “仲宾和叔安快来坐下吧,不知你们兄弟二人一同来此,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讲吗?”

    面对游氏兄弟,谢长歌还是显得极为耐心的,不单是因为他兄弟二人帮过他夺下这四城。也是因为如今这襄阳城中,只有他兄弟二人与其他人没有交情。

    “大人,我兄弟二人今日来此,是为了那城外泥洹会大营而来的。”

    听到游仲宾突然提起西城门外的泥洹会大营,众人皆是一脸疑惑,唯独谢长歌略微思忖了片刻之后,这才缓缓开口询问道:“可是为那大营内兵马躁动一事而来?”

    “大人明鉴,如今襄阳城岌岌可危,大人门下又多有不善之辈,掣肘大人和诸位长老守城。我兄弟二人蒙大人抬爱,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为大人守住襄阳城出一份力。”

    “今日叔安早归,带来了城外大营的最新消息。仲宾这才匆忙带着他来见大人和诸位长老。”

    听到游仲宾说到这里,屋内的众人皆是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他身后的游叔安。游叔安较之自己二哥游仲宾,多了几分跳脱和不羁,平日里也是极少同众人来往,故此众人对他的印象,也是只停留在游仲宾的一个小尾巴上。

    如今突然听到这小子竟然偷偷出城,更是潜入了敌军大营,只这一下,便令众人对其刮目相看了起来。

    “想不到叔安竟有如此身手、胆识,不知叔安是打听到了什么重要军情?”

    只见游叔安这时侧身从自己二哥身旁走了上来,却是一脸凝重地说道:“大人,此番敌将点兵,却是打算一举压上,拿下襄阳城。如今敌营之中,千百九黎兵已经整装,更有无数攻城器械已经运到。”

    “而且,据我从敌军大将营帐听来的消息,有一名唤徐尚的高手,如今已经接替了城南岘山下的驻军。如此一来,明日的攻城,敌军将集中兵力,攻击西门。”

    “届时鲍长老若还是如以往一般防守,必会突遭横祸,难以招架。”

    “叔安小弟此话当真?”听到游叔安提起西门外的大营,并言道明日敌军将合兵攻城,鲍渊哪里还坐的住了。

    如今守城的弟子,皆是他们各自的心腹手足,若当真入游叔安所言的那般,那他鲍渊恐怕就会于一朝之间,倾覆全部。

    “鲍兄莫急,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此事,就可以想办法应对。叔安,此次你立下大功,待退敌之后,我必有重赏。”

    “叔安谢过大人。”

    说罢,兄弟二人便被谢长歌邀请坐在了鲍渊的一侧。

    “仲宾,你可有应对明日之战的良策?”眼见游氏兄弟已经坐下,谢长歌便顺势询问起了游仲宾的意见。

    “大人,仲宾思来想去,唯有‘退’之一字可以保全所有。还请大人莫怪,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泥洹会来势汹汹,再这么下去,南郡的兵迟早也会聚集而来,届时大人们再想走,恐怕就难上加难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出南门 西城门战情急转

    襄阳城内,谢长歌的府邸。

    刚刚散会离席的游氏兄弟,此时正迎面碰上了刚巧这个时候回来的林千仞。

    “夫人。”

    迎头碰上,兄弟二人也是随即开口问候了一声。只见迎面走来的林千仞,此时却是略一冲兄弟二人招了招手,便转身走出了府外。

    兄弟二人此时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于是乎低着头,便跟了上去。

    如今的襄阳城,虽外有强敌围城环伺,但城中除却荆州游侠会的众人外,其他正忙碌着的,也只有那些拿了游侠会饷银的人罢了。

    街头巷尾各家各户紧守大门,俨然一副两不相帮的态度。对于城中的这种情况,谢长歌等人也是没有办法的。

    自出了府邸后,林千仞便似漫无目的的在城中闲逛。而游氏兄弟就这么远远地吊在她的身后,既不上前,也不离去。这般状况直到林千仞来到城中的一条清河旁,这才有所变化。

    “这里远离城防守备,是城中少有的清净之地。这几日我经常来此散心解闷,放空心思。”

    游氏兄弟此时听着林千仞的话,却是并未有所回应。兄弟二人只是依旧静静地站在林千仞的身后不远处,不与林千仞对视。

    “我其实不怪你们兄弟,长歌一心想将你们兄弟二人收归帐下,却终究还是不明白你们兄弟二人的真心何在。计大人可还安好?”

    “夫人,大人一切都好。夫人是怎么知晓我兄弟二人见过计大人的?”

    游仲宾在谢长歌的府中见到林千仞的时候,便从林千仞的目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林千仞能避开所有人,独独在他兄弟二人即将出府的时候迎面出现,自然不是偶然。

    如今兄弟二人跟着她走了大半个襄阳城,一路上,也是有些明白林千仞的想法了。

    “我还以为你们会先问我为什么会单独请你们来这里呢...”

    此时的林千仞似乎心情十分轻松,说话间似乎是没忍住笑意,正以手掩口,轻声笑了片刻。然后才招了招兄弟二人一同走到了河边的一处旧凉亭内坐下。

    “你们出城,进城,虽然隐秘,却只是避开了一些明哨。若不是我出面拦下了暗哨的送报,你当真以为鲍渊会不知道你兄弟二人都出过城吗?”

    只见游仲宾和游叔安兄弟二人,此时面色齐变,半晌之后,这才回过神来,却是两颊生汗,心有余悸。

    “多谢夫人仗义出手,我兄弟二人没齿难忘。”

    “感谢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只想问你们兄弟二人一个问题。明日南门突围,是不是你们的圈套?”

    “夫人多虑了,明日南门突围,虽有猫腻,更有诸多冒险。但却是眼下襄阳城中诸位荆州游侠会的兄弟,走脱的唯一出路...”

    “最先听到徐尚会陈兵南门外,我就知道一定是事出有因。想不到...,若你们当真能保会中弟兄周全,我又有何话可说呢...”

    三人于凉亭内又说了许久后,这才各自离开了这里。

    翌日,襄阳城南门之上,谢长歌等人真的就已经齐聚于此。而西门外敌军攻城的消息,显然传了过来。

    “大人,那蒋蒙不知真伪,还真的就接下了驻守西门的任务。如今西门外扬尘漫天,城下已经是早早地立好了云梯,看来情报无误,敌军真的就是要一举拿下西门。”

    “好,既然敌军已经出动了。那你们也快些出城,趁着南门外那徐尚的人马还未来的及列阵,迅速冲散他们。”

    襄阳城南门外,如今的徐尚大营外,虽同样可以看见人影,却显然是没有西门那么迅速。听着西门传来的消息,谢长歌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心要从这南门突围出去了。

    只听这南门城门轰隆而开,谢长歌已经领着众人,亲自冲了出去。事情似乎很是顺理成章,待到谢长歌领着身后的千余高手冲了出来后,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徐尚大营,已经是乱做了一团。

    “大人,他们退向岘山了,看样子是想堵住我们向南突围的通路。”

    “继续冲,不要让徐尚有喘息的机会,出了岘山,我们就安全了。”

    望着徐尚大营只一转眼的功夫便别击溃,谢长歌也是一扫连日来的晦气,整个人都好似年轻了许多,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豪气。

    而就在谢长歌等人如约自襄阳城南门突围时,襄阳城西门的情况却是又生出了一丝变故。

    “弟兄们,谢长歌和鲍渊此等小人,抛弃了我们。这襄阳城不能再守下去了,城外的九黎兵乃是计连计大人夫人之族裔。大家快开城门,我们跟着他们,一起冲出城外!”

    西门之上,当那名鲍渊的心腹刚一自暗中溜走,城楼之上的蒋蒙和吴太炎便收到了手下弟兄的来报。

    而此时正高声呼唤着城墙上的众人的,正是走出城楼的蒋蒙。而不等城楼上的众人有所反应之时,只见襄阳城的西门却是已经被人从内部推开,一队百人的游侠,此时已经钻入城下的九黎兵当中。

    而城楼上的众人也是看的分明,这百人的队伍刚一冲入九黎兵当中,却是丝毫没有受到九黎兵的攻击,相反,这百人的队伍更是穿过这些九黎兵,直奔向了他们身后毫无防备的泥洹会众高手当中。

    事实胜于雄辩,城上的蒋蒙此时已经散下自己的心腹,不消盏茶的功夫,负责守城的众多游侠会弟子们,便都知晓了南门的事情,和城外九黎兵的情况。

    “九黎兵反了!大人,那些九黎的蛮子反了!”

    西门外,泥洹会的千人大军内,如今坐镇这里的哪里是徐良,只不过是徐良身旁的那名传令九黎兵做战的亲信罢了。

    当这人突然听见身旁有人高呼“九黎兵反了”的时候,他却是还有些不信。

    但当看见那西城门下钻出的一股百人游侠高手的骑兵,一路畅通无阻地冲到了毫无防备的己方步卒面前时,这人才堪堪反应了过来。

    只可惜,当这名徐良的亲信刚要下令众人举盾提防九黎兵回头反攻自己等人时,三道剑光却是猝然间便映入了此人的目中。

    “有...有刺...”

    尚不等这人把话说完,混迹于众人当中的三名九剑弟子,已经是突然暴起发难,将这人的脑袋给斩了下来。下一刻,当九黎兵伴着西城门上的守兵一起反攻泥洹会的众人时,只见那面明王大旗,也在这时被人拦腰斩断。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面游侠大旗,独独立在泥洹会众人的身后。

    “快逃,我们中计了。徐大人有危险!”

    混乱之中,原本还有心重整旗鼓的几名泥洹会缘觉派的统领,眼见自己等人的身后也有敌人,虽不明情况,但此刻人人自危,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

    所谓兵败如山倒,只区区两炷香的功夫,西城门外的泥洹会大军,便散做了鸟兽状,各自跟着自己家的大人朝着身后的汉水河畔逃了回去。

    而此刻凝聚了重兵,正等在岘山山口,引谢长歌等人自投罗网的徐良,却是丝毫不知西城门外,自己人的惨败。

第四百三十二章 长歌了 一曲离殇终断肠

    襄阳城外,南门外的岘山之中。

    徐良当日在收下徐尚之后,便将自己佯装攻城,实则是逼谢长歌就范出逃。而岘山这里便是他自觉高明,而设下的一个口袋阵。

    而当徐尚主动来投后,徐良便更是得意了起来。于是便在匆忙间,改了诱敌之人的方案。原本这襄阳城南门外,是要故意留下一小股泥洹会的老弱病残之兵,用以佯装不敌的。

    而有了徐尚的连番保证后,徐良也是随即便点了徐尚的兵,由他主持诱敌之策。

    此时此刻的岘山当中,正站在徐良身旁的徐尚,望着山下不断追击着自己人,而落入敌阵的谢长歌的最后心腹们,虽心有异样,却还是装作不屑地嘲笑道:“大人,就凭这些人,还想同大人做对手,真是不自量力。”

    只听正同样观望着山下情形的徐良转身抚须轻笑了两声,“徐尚,你不要小看了这些家伙。谢长歌身边还是有些武功高明之辈的,如若不然,襄阳城也不会被他们守了这么久。”

    “大人英明,是尚骄纵了。”

    徐尚这下适时的低头,也是引来了徐良满意的点了点头。

    “徐尚,谢长歌的人已经入了我们的阵,不要放过一个人。你现在就下去好好出上一口气吧,不然等我下令之后,你恐怕连那谢长歌的尸体都难再找到了。”

    “多谢大人成全,我早就在等这一天的到来了。”

    眼见徐尚的目中泛起的丝丝凶意,徐良丝毫不已为意,更是用大手在徐尚的左臂之上连拍了数下,示意他赶紧下山去调兵。

    岘山山口之内,此处山口内宽外窄,三座石峰矗立于山口两侧,再向内走,便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之后便是汉水,过着河,便是一片平坦。

    这也是谢长歌如此急切的挺进的缘故,一出南门,待到众人不知不觉追着面前的败卒们到了这岘山山口后,鲍渊便派人来向谢长歌请命了。显然也是看出了这里不宜久留。

    “大人,前面似乎有些诡异。我们与前面追敌的小队失去了联系,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速速让前面追敌的其他人原地待命,打杀了这么久,还没见到那徐尚的踪迹,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先头追敌的大军当中,鲍渊此时正跟着身前的一名弟子下达着口令。而他则是已经退了下来,正朝着后方的谢长歌等人赶来。

    可是就在鲍渊正准备带着身旁的亲信退回到谢长歌等人的身边时,这岘山大道两侧的山坡之上,却是忽然鼓起了数面大旗。而其上落着的正是一个大大的“徐”字。

    “鲍渊,哪里走?!现在想起来冒进了,晚了!”

    山坡之上,一面“徐”字大旗之下,辛百闻此时赫然就站在其下,只见辛百闻双手抱胸,居高临下,正一面戏弄地望着满面惊诧的鲍渊。

    “辛百闻,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人,就能留下我鲍渊吗?!实话告诉你,你们主攻西门的消息已经泄露了。我劝你现在投降还来得及,不然的话,我们的大军顷刻间便能追上来。”

    企料当鲍渊说完这番豪言壮语之后,辛百闻却是整个人都笑地有些直不起腰来了。

    “鲍渊,你在想什么呢?还大军顷刻便至,你可看清楚了,这漫山遍野的都是谁的人。还有,你以为我们是在进攻西城门吗?是不是那游氏兄弟告诉你们的?你们还真敢相信啊。”

    当鲍渊远远地听见“游氏兄弟”四个字后,整个人便如遭雷击一般倒在了身旁的一名亲信身上。

    “大人,我们拼死也会保全大人你的。大人,大人...”

    略微失神了盏茶的功夫后,鲍渊这才在身旁亲信的呼唤下重新醒了过来。

    “辛百闻,你们背信弃义,比不得好死。我鲍渊今日就算是不惜化作厉鬼,也要让你们后半生不得安宁。”

    鲍渊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等人中了徐尚和那游氏兄弟的奸计了,什么感念收留之恩德,那游氏兄弟分明是见势不妙和那徐尚一般改投了门庭。

    一念及此,鲍渊却是忽然抽出了腰间的双股刀,竟是要直冲山坡上的辛百闻而来。

    “扔套索,我要抓活的。”

    眼见鲍渊已经急红了眼,辛百闻只是微微转身,轻声吩咐了一声身旁的弟兄后,便不再去管失了理智的鲍渊。

    只见辛百闻轻叹了一口气后,却是收起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冲着山下的荆州游侠会众人走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正聚在山口附近,刚刚尾随着鲍渊的部队敢来的谢长歌,却是迎面碰上了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谢大人,长安一别,好久不见了。当日你阻我出城的恩情,今日我计连却是正好双手奉还了。不知谢大人可否满意?”

    岘山山口,一众荆州游侠会的高手面前,计连此刻正堂而皇之地跨坐在一匹白马之上,正缓缓走向刚从人群当中挤出来的谢长歌和他的几名心腹长老的面前。

    “计连?!你竟然还没有死...”

    只见此刻正跟在谢长歌身旁的邹雄,在见到计连骑马现身之后,已经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而他这一番惊呼,却是彻底点燃了此刻几人身后的荆州游侠会的众人。谢长歌此时恨不得将邹雄的嘴给缝上,但眼下计连的名声已经传了下去,他再想有所为,也只是图添笑话罢了。

    “计连,想不到雍州一别,你竟然投靠了扎巴罗这个魔头。徐尚也是你早就安排好了,好引我上钩的吧。”

    谢长歌此时虽不愿承认,但当计连现身的那一刹那起,他便已经明白了今日的种种。想到身后那狭窄的山口,和这满山遍野,衣着整洁的高手,谢长歌便忍不住将指甲扣入了肉中。

    “谢大人,你还是免了这一套吧。天下谁人不知我计连与扎巴罗有不共戴天之仇,当日他扎巴罗血洗扶风城,我计连没能拦下。今日襄阳城之劫,我不会再任由泥洹会逞凶了。”

    “荆州游侠会的兄弟们,今日我计连设计引诸位来此,并非对诸位心存歹意。若是诸位愿意跟我走上一遭,灭了泥洹会徐良所部的大军,解襄阳城之危,我计连定不弃诸君一人。”

    此刻的谢长歌身后,阎川合、邹雄、马元、魏预先等人皆是面露惊色,而他们身后的荆州游侠会的众人,更是开始鼓噪了起来。但众人却依旧还是心存摇摆,不知到底该如何做出决断。

    就在这岘山山口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当中时,只见一道许久不曾出现的身影,却是不顾谢长歌的阻拦,径直走到计连的白马之前。

    “林夫人,你真的心意已决了吗?”

    望着走出众人当中,径直来到自己跟前的林千仞,谢长歌只觉自己内心仅存的一丝尊严,也在此刻被彻底地磨灭殆尽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背叛我?!他计连到底有哪点比我强?!为什么你们非要选他,而不是我谢长歌?!”

    “长歌,你快醒醒吧。我们是游侠,一生便都以‘远游无定’为生,以‘行侠仗义’为己任。别再执迷不悟下去了,行军打仗,治国理政,非你我之才。就算你侥幸有了一州之地,也只是祸非福。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只区区四城,便将你折磨成了这般模样,我又怎么能继续再看着你这个样子下去...”

    当林千仞走出队伍的那一刹那,所有荆州游侠的心都跟着开始改变了起来,此刻再见自己等人推心置腹,不惜生死追随的大人,竟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令其信服,他们这些人又凭什么呢?

    而就在计连现身岘山山口的同时,远在三座石峰之上远远观望情势的徐良却是终于察觉到了山下的诡异氛围。

    “那个骑在白马上的是什么人?为何我从未听徐尚提起?”

    “启禀大人,小人们也不清楚。应该只是徐大人身边的亲信吧...”

    就在徐良正和身旁的一众亲信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话题闲聊之际,只见一名泥洹会中的弟子却是正喘着粗气,连滚带爬地摔倒在了徐良的跟前。

    “混账东西,不知道大人正在查看军情吗?还不给我滚起来。”

    然而,还不等徐良身旁的这名亲信教训完这名会中弟子时,只见这名弟子突然一声哭嚎之声便惊的众人纷纷侧目而来。

    “大人,那山下白马之上的,正是游侠会的贼首计连!我们中了那徐尚的奸计了,我们守在下山通道上的弟兄,都被他带人给杀了!小人冒死才突围了出来...”

    当石峰崖边的徐良陡然听到这名弟子的回禀后,整个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回头冲着山下大骂道:“游侠贼子欺我信义!众将听令,随我杀下山去,他们人数不及我等,今日我必大开杀戒,一个不留——”

    “大人,切不可意气用事啊!那贼子既然敢行此偷天换日之奸计,必是有所埋伏,大人此战不论胜负,已经是败了。如今当务之急是保留实力,切不可让会中再蒙受不白损失了啊。”

    眼见徐良的暴脾气就要发作了,几名亲随当即手脚并用,这才将徐良拦在了他的长槊之前。

    “诸位所言极是,但刀不沾血,难消我心头之怒。众将听令,撤入后山,那里毗邻江面地势开阔,纵使徐尚有伏兵,也不会选在那里。随我杀下山去,莫要教游侠会的贼子就这么舒服地逃了!”

    岘山山下,林千仞的临阵倒戈,已然奠定了计连等人的夺兵之计功成。

    然而,人心难测便也是在这个时候,只见原本一直十分老实地守在谢长歌身旁的阎川合,此时却是忽然暴起,和着一旁正双手发颤的邹雄一起,竟是持刀架着谢长歌出了阵。

    “你们,还有你们,都给老子让开!邹雄,你去开路,顺便牵两匹快马过来。计连,你不要以为老子不清楚你的心思。你现在下令让你的人让出一条路来,我还能放过谢长歌一条命。你也不想我当着众人的面,辱没了你堂堂游侠会主人的脸面吧。”

    “阎川合,你想干嘛?快放开长歌。”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想到,平日里对谢长歌最是恭敬的阎川合,此时竟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这般持刀掳走谢长歌,以要挟计连放过他。

    林千仞此时眼见自己夫君被人用刀扼住了咽喉,只得回头恳切的向着计连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阎川合,有话好说,我计连何时说过要拿你等的性命了?你我不过数面之交,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切先放了谢大人,我自然会命人送你安然离开这里,不但如此,我另有百两黄金相赠以作尔等的路费。”

    听到计连服软的口气后,一旁正牵着两匹马匆匆赶来的邹雄,也是不禁劝说起了双目通红的阎川合。

    “阎兄,我们与他不过口舌有些许口舌之争罢了。要不...要不你就先放了谢大人?”

    邹雄说罢之后,也是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却是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邹雄,你不要太高看他们这些大人们的心思了。你我不过区区小卒,他们甚至不用出手,便能将你我捏死,没了这块大保命牌,你怎么保证我们能活着离开这里?”

    说话间,只见阎川合已经架着谢长歌到了马前。而他身后的众人,此时也是不自觉地都退了开来,为他二人让出了一条通路。而守在山口的众人,也是收到了计连的吩咐,主动分开了一条路。

    “阎川合,你现在满意了吗?放了谢大人,我绝不再追究你二人。”

    然而,就在计连一脸凝重地注视着阎川合时,那被阎川合架在身前的谢长歌,此时却是忽然双目圆睁,整个人正不顾喉间刀锋的锐利,直直伸长了脖颈注视起了对面的计连。

    待到谢长歌目中的恨意渐渐消散之后,却见他又一偏过头望向了那白马前驻足,却时刻想要上前的自己的妻子。

    林千仞此刻内心大急,却是刚刚察觉到谢长歌望向自己的目光竟透着一股决绝之意时,尚不等她开口出言阻止时,只见谢长歌已经是双目含泪,嘴唇微动之间,却是只冲着计连嘶吼了一声后,便径直将咽喉顶入了刀锋之上。

    “长歌——!不...不要啊——!”

    就在谢长歌主动求死,不堪今日阵前之辱,以喉入锋之时,阎川合便已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等在场的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阎川合已经翻身上马,那邹雄早已是心神全然不在自己身上,只见阎川合仓皇出逃之后,便麻木地跟在身后,同样匆忙间冲出了山口。

    而此刻的谢长歌身前,林千仞正抱着谢长歌的尚存温度的尸身埋头痛哭。

    当计连和游氏兄弟正欲上前劝慰林千仞之时,却见林千仞忽然抬头望向了身后已经下马的计连。

    只见林千仞此时抱着自己丈夫的尸身,径直走向了计连,却是一把夺过了那匹白马,然后便见她将谢长歌的尸身安放在了马上,自己也翻身上了马,然后用自己腰间的布带将尸身与自己绑在了一起。

    “计连,你我后会无期,今日长歌之死,我不怨你。但荆州游侠会是我夫妻一手建立,若有一日你敢负了他们,负了荆州,我必不会放过你。”

    只听林千仞话音刚落,便见她已经扬鞭驱马追出了山口。

    就在谢长歌身死岘山山口之时,那被辛百闻带兵拦截在山道中的鲍渊等人,此时则是已经尽归了辛百闻之手。

    无他,只因为辛百闻取出了那块被林千仞派人秘密送来的“荆州游侠令”。

    岘山后山,徐良诸部大军此刻正一路厮杀,终于是安然退出了岘山,来到了汉水旁的这片平坦之地。

    然而,令徐良等人没有预料到的是,计连和徐尚,亦或是襄阳城中荆州游侠的兵力虽来不及赶赴这汉水河畔阻击众人,却是另有一路歪兵还是能有余力来此阻击徐良诸部南退南郡境内的。

    “师父,当日襄阳城被围,你我都没有出手,缘何这次那计连只托人带了一封书信,你就要亲自带堡中所有弟子赶来助阵?”

    “虎儿,计连和那谢长歌不同。你可知那计连托人带给为师的那封信是何人转交的吗?”

    只见陈虎此时摇了摇头,陈庆元自然是知道自己的这个大徒弟兼义子是自然不明白这些的,于是也并不多加掩饰的便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转交书信的,乃是武陵城中,咱们荆州第一豪富之人,王恺大人府上的老管家。”

    “你可知道这信的背地里,可是写满了兵马、军备和无数钱财的?为师不知那位大人缘何会和区区一个游侠有交集,但只这一封信,便说明在荆州之地上,没人能在钱与粮、名声与装备上再同那计连相衡。就算是那泥洹会异军突起,乘了东海王的大浪,却依旧不过是过河小卒,最终还是难入朝堂的。”

    “师父,难道那计连就能入得朝堂了不成?”

    “非也,此事只决于计连一人之手。但即便这计连不入朝堂,争天下这一盘大棋,也必将不是你我师徒几人区区一方坞堡能够得罪的。更何况,他如今已经算是天下游侠之主,你我还有何借口再去推脱他的请兵?”

    正当陈庆元师徒一行人行至汉水河畔对岸时,只见对岸的徐良诸部已经是隔河望见了对面的陈庆元等人。大骇之下,徐良当即便下令众将调转方向,朝着汉水下游,东南方向的江夏郡逃去。

    待到计连等人领着身后收拢而来的荆州游侠们赶来汉水河畔,隔河与陈庆元等人接洽之时,不知这汉水河畔之上源自何处竟传出了阵阵悠扬绵长的楚地乡音,其中的离殇之意不经意间落在了河畔两旁的众人心间。

第四百三十三章 县公信 太守代传话一纸定人心

    襄阳城西城门和南城门外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整座襄阳城,如今尚不等计连等人回到襄阳城好好休整一番,便已经有人将请柬托人送到了计连的手上。

    岘山下,计连握着手中的一封请柬,却是既没有打开,也没有退回。

    “襄阳太守,杜大人想见我?”

    “回计大人的话,我家主人得知大人到此,特意备了酒宴替大人接风。我家主人还让小人给大人您带了句话,‘大人和我们并非敌人,有些话不能同谢长歌讲,却能对大人您讲’。”

    “你带着这封请柬回去吧,就说我计连受不起太守大人的酒宴。我等尚受泥洹会包围,恕我不能在此久留。”

    说罢,计连便将手中的那封请柬弹回了那送信之人的手中,然后轻拽缰绳,便领着荆州游侠会的众人朝着襄阳城南门的方向赶了过去,应该是要和城中的蒋蒙等人还有从西城门赶来的九黎兵们会合。

    却不料,刚刚走过襄阳城南门,便见到巫卜已经领着收拢好手下的蒋蒙,而九黎兵们此时见黎君阳到了,也都长出了一口气。

    “巫卜兄,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赶到了这里?我还以为你们会在西门耽搁的更久一些。”

    “计兄,本来是要耽搁一阵子的,但是幸亏杜太守请出了城中各家的私兵,才能助我们这么快就解决了对手。”

    听到巫卜突然提及这个襄阳城的“杜太守”,计连便眉头微皱了起来。而就在计连一阵疑惑之时,一位个头不高,十分清瘦的约么五十多岁的男人却是一下从巫卜的身旁挤了出来。

    “在下襄阳太守,杜...”

    “杜大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又是主动请兵,又是派人送请柬,不知杜大人为何要对计某如此之好?”

    说话间,计连已经下了马,走到了这襄阳太守的面前。

    “计公子果然直爽,难怪王大人对计公子推崇备至。”

    眼见着这名突然出现的襄阳太守一直在上下打量着自己,计连的眉头不禁又皱紧了几分。见状,这襄阳太守也就不再绕圈子了,赶忙拉着计连退到众人之外。

    “计公子,实不相瞒,杜某乃是琅琊王氏的门人,正拜在琅琊王麾下。此番杜某能得知计公子来此,也得益于幽罗司徒大人的指点。”

    “你是幽罗殿主的人?”

    “非也,幽罗亦不过是我家王爷手下的一支重兵罢了。我等只是共侍一主,非有上下之别。”

    “那么说,你明明知道谢长歌就在城中,却始终没有出手相助,就这么看着我游侠会的兄弟为了守城而死。然后你现在又想和我合作?”

    计连这一眼瞪下来,却是令这名襄阳太守,也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只是他毕竟混迹朝野多年,更是在如此混乱的朝堂之上,还能坐稳太守之位,必然是心性坚实之人。

    “计公子莫生气,谢长歌此人非是杜某不愿接触,实则一来计公子才是游侠之主,我家王爷就算要找,也只会找计公子;二来谢长歌此人轻狂傲慢,初一进城便得罪了全程的大家,我这个太守纵使再怎么心宽,也是容不下他这种人的。”

    如今谢长歌自行了断在了汉水河畔,计连俨然没有再和这位杜太守讨论谢长歌人品的意思了。于是这位杜太守在见到计连一脸闷闷不乐的神情后,便果断打住,不再贬低谢长歌了。

    “计公子,杜某不过是替我家王爷传个消息。既然计公子已经回来了,王爷如今深陷朝堂泥泽,不能亲自来和计公子当面请教。便派了赤龙先生代他前往九黎山拜会计公子,还请计公子能够明白。”

    “即是贵客登门,计连必会扫榻相迎。杜太守,你这襄阳城如今危机尚未解除,徐良诸部想必不日便会重新集结归来。杜太守难道就不着急吗?”

    计连摆明了不想和这位杜太守聊起过多九黎山的情况,于是乎便目光一转,瞥向了身前的襄阳城询问道。

    “有劳计公子挂念小城了,如今东海王爷主持朝政,杜某虽非东海王爷门下,却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既然计公子你们都已经走了,那徐良若还敢来侵扰,想必东海王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计连本只是打算转移一下话题,却没曾想身前的这位杜太守竟直接了当地告诉他“这座城能保下来,只因为东海王与大明王已经不是一条心了”。

    “有劳杜太守解惑了,来日赤龙先生登山,计连必会亲自迎接。”

    说罢,计连便转身上了马。

    “计公子说笑了,杜某可是什么都没提起过。况且,我家王爷为求自保,不得已站在了东海王爷身旁,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计公子只需稍微打听一番,便能明白。城中还有许多事务离不开杜某,还请计公子恕杜某不能远送。”

    马背上,计连冲着身后的杜太守扬了扬手,便径直回到了正在互相交谈着的众人身旁。

    渡过汉水,计连如今正领着众人一路南下,只在路过南郡时遇到了数股不长眼的泥洹会弟子。众人也是并未费什么力气,便拿下了他们。而且通过这些人的口,将计连回来的消息,第一时间散播到了南郡、江夏、武陵还有天门诸郡当中。

    如今众人一路南下,可谓大张旗鼓,丝毫没有要隐藏行踪的意思。

    且不等众人靠近武陵城,便见王恺的人已经先一步侯在了武陵城外通向九黎山的大道之上。

    来人这一次是代王恺和绿珠送上一份家书给计连的,而当计连接过信看罢,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那名送信的小哥,也在收到计连的答复后,便一刻不停地离开了。

    “连,县公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王恺的人刚走,黎君阳便好奇地靠了上来,询问起了计连信上的内容。

    而此时计连身后的徐尚还有陈庆元等人,也都走了过来。

    “计大人,刚才那位应该是王大人的家仆吧。”

    计连此时回头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了伴着陈庆元一同向自己走来的徐尚、蒋蒙几人。

    “陈长老,这就快到陈家堡了,此行多亏了陈长老出手相助,来日计连必登门拜谢。”

    刚刚靠上来的陈庆元,此时听到计连的话中有逐客令的意味,却是并不为意。只是憨憨地笑了两声后,冲着计连拱了拱手道:“计大人少年而名震天下,在下只不过是略尽了些许绵薄之力罢了。如今就要到家了,在下也是特意来向计大人告别的。”

    眼见陈庆元一说完话,便就要走,一旁的徐尚却是赶忙出手拦住了身旁的陈庆元。

    “计兄,如今陈长老在荆州已没了依靠。更是为了帮我们,背上了个背主之名。徐尚愿意替陈长老作保,希望计兄能够收留陈长老和诸位陈家堡的朋友。”

    “计大人,小人蒋蒙也愿替陈长老作保。”

    只见计连收起了手中的信笺,先是扫了一眼身前的徐尚和蒋蒙二人,又看向了被拦在原地的陈庆元。只见陈庆元被计连看的有些心底发毛,终于还是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躬着身子向计连拜了下去。

    “陈长老本就是荆州游侠会的实名长老,如今荆州游侠会大小事务皆由徐兄管理。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便就这样吧。”

    徐尚和蒋蒙二人,还有正躬着身子的陈庆元此时皆是不由得露出了喜色。

    “但是,陈长老,如今天下游侠尽归一体。陈长老以往在州中的处事方法,是不是也要改上一改?”

    只听计连话音刚落,便见不单是徐尚、蒋蒙二人,连黎君阳、辛百闻、巫卜还有那始终板着个脸的山羊胡吴太炎,都将目光转向了计连对面的陈庆元。

    “计大人恕罪,往昔之事,都怪陈某眼拙。但那时陈某也是身不由己,如今会中有计大人坐镇,庆元必全心为会中着想,一切以大局为重。绝不敢再行两面做派。”

    “陈长老误会了,计某的意思只是想让陈长老日后尽心辅佐徐兄,不要再整日一有事情,便遁入堡内避世人而不见了。”

    计连说罢,便听见一旁正听的仔细的众人,不自觉便笑出了声。而陈庆元此时也是送了一口气,陪着众人憨笑了起来。

    送走了陈庆元之后,计连身边便再无其他人了。

    如今蒋蒙和吴太炎都被计连委以了重任,计连在接手了荆州游侠会的第一时间,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切大权都放给了徐尚。而蒋蒙和吴太炎便是他替徐尚安排的助力。

    蒋蒙和吴太炎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计连,但二人心中早已将计连和谢长歌做了一番对比。对于计连放权的行为,二人皆是没有话说,毕竟计连如今名气太盛,就算他真的不放权,二人也断然是无话可说的。“徐兄,这陈庆元可用,但是要时刻留意给予他威慑。陈家堡能传世这么久,家底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计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计兄你是怎么把陈庆元请出他的安乐窝的?我听蒋兄说,鲍渊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曾说动陈庆元一分的。”

    只见计连此时笑着望了一眼正好奇地侧着耳朵的蒋蒙,还有那位板着脸眼睛似闭非闭的吴长老,这才从怀中取出了刚才收到的王恺的那封家书。

    “这封书信,是武陵城王恺大人刚刚派家仆送到我手上的。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计某就不好将这封家书全部传阅给诸位了。”

    “但是这封信的最后几页,所纳的物资清单,还是没有关系的。几位一看便知,那陈庆元为何会被我请动了。”

    只见黎君阳此时接过计连手中的几页书信,依次递给徐尚三人。

    “这是...,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武备?难不成这位王大人早就有谋反之心了不成?”

    刚一接过黎君阳递来的书信,蒋蒙便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浓眉大眼此刻正瞪的浑圆,正一个字一个字地挪过手中的书信。

    同样动容的还有一并浏览书信的徐尚和吴太炎。

    “计大人,王县公愿意将这些东西都赠与我们,难不成大人你本姓王不成?”

    “吴老,你怎么说可就过分了。县公大人与我并非亲戚,只是其中颇有些渊源罢了。县公大人其实一直都是忠心孝惠帝陛下的,只是当年赵王初乱,他为求避祸,才躲到武陵城中的。从那时起,县公大人便一直在为肃清泥洹会这等乱世之贼做准备。”

    “原来如此,既是如此,便能说的通了。想不到计大人年纪轻轻,便与王县公有此等深厚的渊源,真是着实令人佩服。”

    吴太炎本就是忠心朝堂之人,游侠说到底,也不过是走不上功名大道的可怜之人。除却像计连这种潜心武道,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卷入游侠会的麻烦当中,却又对朝堂不感兴趣的人,着实是少之又少。

    此刻听闻有朝中公侯来信,吴太炎的心也算是真的稳定了下来。

    “计兄,如此看来,陈庆元是认准了计兄的正统,这才甘愿被驱使的啊...”

    徐尚在看过这满纸琳琅满目的物资后,也是不由得感叹,不是鲍渊不能请动陈庆元,只怪他格局太小,拿的出手的东西和本就是一介布衣的身份丝毫满足不了陈庆元的贪心。

    计连此时只是含笑点了点头,只有他自己明白,陈庆元能来,还有因为自己出发前曾带人打破了他陈家堡的缘故在。

    展示完书信后,计连也是终于确定这下身边的这些荆州游侠们,总算是能够稳定下来,一时半会之间不会再有人怀疑并入九黎山的决定了。从徐尚三人离去又归来后的神情不难发现,三人此时也同样是信心满满,丝毫没了先前的疲惫之色。

    “连,我总听人说财帛动人心,如今看来,就算是你的好兄弟们,也是受不了这份‘财帛’了。”

    望着整支队伍只因为寥寥两三页薄纸便一扫了之前的阴郁与不安,黎君阳也是不由得惊讶于手中的这份物资清单的能量。

    听着黎君阳贴在自己耳边的这几声私语,计连却是苦笑道:“绿珠姐和县公都是深知人心私欲的前辈,只是这么一来,将来待天下安定之后,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这有何难,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再把游侠会解散了不就行了?”

    计连听着黎君阳的女儿话,却是只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并未将话题接下去。

第四百三十四章 分天下 开宗立派天下第一

    九黎山之上,九黎族人们虽仍旧挂念着族中亲友尚未归来,但此番计连和黎君阳又带回了数百名九黎子弟,亦是令山上的九黎族人们欣喜了数日。

    连着两日,整座九黎山上都是张灯结彩,好似年祭一般人人都挂着一幅笑颜。

    而就在闵成所建造的一座巨大的石殿内,以计连为首,自陆中原之下有崔顾、叶昭武、柳于龙、血灵一字端坐,几人身旁则是一字排开的又有以赵云河为先的常霄、马兴关、张衷四人。

    而新进加入众人的以徐尚为首的辛百闻、巫卜、蒋蒙、吴太炎几人,此时同样分列一纵端坐在众人的最右侧。

    殿中的众人此时都显得极为严肃,众人自清晨便聚在这里,所商议的诸多事宜更是关乎游侠会的现在与未来。不单如此,血灵的加入,显然是计连刻意为之。

    如今九黎山之主虽是山童,但山童对于争斗之事全权放给了血卫如今的头领血灵。不单如此,艾家的暗卫如今也多半是交由血灵掌管,于是乎,在九黎山众人的默许之下,血灵便成了九黎族中手握唯一兵权的人。

    计连对此自然也是默许的,血灵如今和柳于龙结为夫妻,也是众人喜闻乐见之事。游侠会的众人也都将血灵看做了自己人一般,凡大小事也都没有刻意避开她。

    “连儿,依你的想法,是不打算掺和进这场争斗当中了是吗?”

    石殿之上,众人已经就天下之势讨论了数个时辰,陆中原此时出声询问计连,便是因为计连在刚才的讨论中,坚持的“韬光养晦之策”。

    自从计连从雍州回来之后,这一路之上,便都是在思考游侠会的未来大计。经历了惠帝罹难之后,计连深感天子亦不过是凡人帝王罢了,但在朝堂更替之时,亦不过是化为了一株随风摇曳,难持自身的野地枯草。

    在计连看来,游侠会眼下要看见的,不单单是大晋当前的大势,亦要从此中看到大势更迭中那一丝不变的痕迹。只有始终向着着一缕不变的痕迹,游侠会才能真正做到“万世长青”。

    不错,计连一开始设想的,便不单单是自己这一世下,游侠会的生存与否,而是始终将自己离开后,游侠会是否依旧会流传下去这个问题上。

    “陆爷,我的意思很简单,如今的游侠会有在座的诸位,自然可保这一世无碍。正如大秦之于始皇帝,大汉之于高祖,北魏之于武帝,西蜀之于昭烈帝,东吴之于太祖,大晋之于宣帝。”

    “每当初世之辈,皆是强干之才云集。但又不过百年必生祸端,这其中固然有原因种种,或偶然或必然,但终将是逃不过轮回之数。然我等游侠皆因侠义二字方的聚首,若当真要掺和进这天庭更替当中,纵使能荣登大宝,亦逃不过百年命数。”

    “那若不以此为目标,会中的兄弟们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真要让大家老老实实放下这一身武功,束发提袖,去做良田万亩一农夫不成?”

    提出异议的是正坐在赵云河身后的马兴关,马兴关自从与计连不打不相识之后,便与计连结下了不解之缘,故此在众人都心存此番疑虑之时,也就只有他凭着莽撞的性子最好开口。

    计连对于马兴关的突然质疑并没有感到生气,只是微微转过身来,冲着马兴关解释道:“马长老,计连亦是追求武道的,但若论出路,计连真就替诸位想到了一条,且后世无论王朝如何更迭,都将难以撼动我等今日所铸之根基。”

    众人此刻听完计连的话皆是一脸惊诧地望向了计连,而计连只是面挂微笑,轻轻从身后取出一直巨大的竹筒,并示意了众人都退后开来。

    待到计连打开竹筒,倒出其中的东西,并用手抹开后,围上来的众人,这才看清了其中的真容。

    “这是...这是神州地图?这是何人所绘,怎会如此之精细?!”

    正如此刻趴在地图旁细细查看的辛百闻所言,计连从竹筒当中倒出的东西正是一卷巨大的神州地图,其中所绘地理水脉不差与《禹贡》,更在一些极地描绘当中,精细程度远超《禹贡》。

    “计兄,你取这幅神州地图出来,莫不是你要替我等划分天下不成?这么一来,岂不是还是要大家掺和进这天下争斗的大磨盘当中吗?”

    徐尚此时第一个从神州地图的精妙当中回过神来,不由得向计连这边投来了疑惑的神情。

    众人此时在听到徐尚的疑问后,亦是抬头望向了正中的计连。计连能取出这份极尽天下地理的宝图,必是有心划分天下,但这不正与计连所提倡的“韬光养晦的避世与侠义并举”的理念所相互违背。

    “诸位,计连的意思正是让诸位在此挑选下各自青睐的山川大泽,如今这般乱世之中,天下无主,岂不正是我等规划天下,定鼎八方的好机会吗?”

    众人此时眼见计连大笑了几声,更是口出豪言壮语,便愈发的不解其意了起来。

    却不料正在计连卖关子,有心吊起众人的胃口时,黎君阳却是拎着一盒的小旗走了进来。

    “连,你就别卖关子了。大家先让一让,他的意思啊,不过是让大家即划分了天下,又能不与天庭相冲突。更是可以借大家之势,震慑天庭,更可在此之于行侠仗义于天下。”

    “君娘,世上岂有此等好事?司马家能将天下弄成这般模样,不就是因为他们把天下的土地都分给了自家王侯。他们岂会再容忍我们去碰他们视若珍宝的土地?”

    血灵此时一边说着自己的不解,一边帮着黎君阳接过了她手中装满了小旗的提篮。

    “此举不难,我这不就正替你们拿来了解决的办法了吗?”

    “君娘,你是说靠着这些小旗就能不让朝廷的人不再忌惮我们了吗?”

    众人在听到黎君阳提起她带来的小旗后,便都纷纷从篮中取出了一只小旗,放在手中观察了起来。

    只听此时计连打趣道:“你们别小看了手中的这些小小的旗帜,若说划分天下,为了方便,自然是大笔一挥来的方便。这么一来诸侯王公便能一目了然天下的所属,但若是诸君只取这地图上的一隅山泽,用这面小旗插在其上,又该如何?”

    计连这里话音刚落,便见众人已经急不可耐地在地图上挑选起了自己熟悉的地方,然后将手中的小旗落在其上。待到所有人都挑选好了之后,众人这才明白了计连的意思。

    “计兄这一手着实巧夺天工,任天下之人如何去想,也断然不会想到,这小小的不足一寸之地,竟也能连成如此气势浩荡之局面。”

    当众人都忙着将手中的小旗落在地图上的山泽名川之间时,只有陆中原和巫卜两人无动于衷,始终在盯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当众人经由巫卜的提醒后,再去看身前的这幅地图时,不由得皆是一惊,众人不过十余面小旗,却是隐约间笼罩了这份神州地图。

    “诸位,当今天下无论如何动荡,只有居于四野的百姓居户不曾引起群雄的忌惮,而若是诸君都只做这一山一水,一泽一谷的居户,又怎么会引起天庭的忌惮?”

    “连儿,依你所言,既是如此,这与之前天下太平之时,我等的出世之道又有什么不同之处呢?”

    听到陆中原的询问后,计连便恭敬地来到了陆中原的轮椅前,并主动推着陆中原来到了神州地图之前。

    “陆爷,若只是让天庭不忌惮我等,只不过是小道尔。只有让天下百姓与我等同呼吸共荣辱,方能始终占据大义,方能在天庭更替之时独善其身,方能万世长青与侠义并存。”

    “而我所希望诸位去做的,便是开宗立派,数风建德,于传道之时授予门下弟子以侠义之道。兼修君子之品,以行侠仗义为历练之修行。与那经学世家一般,与天下之能者为善,方可保我今日之游侠会为天下建太平,为黎民守福祉。”

    当计连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当中。若言相互切磋,互证武道,早在北地游侠和江东游侠们深入黑渊潜修之时便已经有在做了。

    但若论开宗立派之能,众人却是不免一阵心潮涌动间,却又不禁拷问起了自身的武道。

    “师弟,若真如你所言,我们都开宗立派了,那又该如何同心一气。人一旦分开后,不出数代,我等的后人必会相互疏远,更有武道不济之辈会被强者所欺凌,届时被灭门除宗亦可以想象的到...”

    提出此问的不是别人,正是计连的师兄赵云河。赵云河于开宗立派,做一代宗师的心念,计连是早就知晓的。故此,众人当中也数赵云河所思所想的最为深切。

    “师兄,你们的担心我亦是深有所虑。正因如此,我今日才会将大家聚在这里,也是要借此机会,提议保留‘游侠会’。以这个全新的游侠会,为我等后人做出一番保证。无论是何人何派,即便是后进新人,但凡有人为祸武林,皆由游侠会出手矫正。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可这又该如何实行?难保后人当中有武功盖世之辈,就以计大人为例,天下有你这般修为的人恐怕不出十指之数。若是计大人为祸武林,我等又怎是计大人你的对手?”

    能在此时开口质疑计连的,也只有以古板著称的吴太炎了,只见吴太炎此时已经从众人当中缓缓走了出来。他的武功虽不精深,却不妨碍他替自己子孙后人着想,计连所提出的让武道宗派与经学世家并立的想法,实在是令他在耄耋之年寻到了一丝未来。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冒着不惜得罪计连的可能,发此一问。

    “吴长老,您能有此一问,计连自然要有所表示。想必大家都已经知晓了在下的师承,游龙一脉传至在下这里,不过寥寥数位师兄在上,且诸位师兄都是云游潜修之人。”

    “今日计连在此承诺诸位,我与我之后人绝不会开宗立派,在追求武道之极的道路上,也容不得计连有此心力再去操劳人世间的杂事。至于暗司监察武林之职,计连将身先士卒,以为传道之本。”

    听到计连这一番表态,纵使是吴太炎亦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他能听到出来,为了推行开宗立派的想法,以保全游侠会之根基与侠道。计连是真的铁了心要做成,而这么一来,当各宗各派名满天下之日时,断然不会有人再记得他计连之名。

    “今日在这石殿上的诸位,都是计连信的过的。因此,将游侠会流传下去的决定,还请诸位代为保密。也好在未来神州武林遭逢巨难之时,依旧可保我游侠会侠义火种不灭。”

    说罢,只见计连便冲着众人拜了下去。而众人此刻也已经看明白了,若有人敢阻挡这股大势,必将身受其害,故此众人也在这时拜向了计连,而他们所拜的正是计连身后的那五块重新归来的游侠令。

    神州地图重新被收起,石殿之上,众人纷纷带着内心的躁动回到了各自会中弟兄当中。九黎山也在这一次的议会之后,开始变得隐隐有些不同了起来。而在这不久之后,计连便将那卷神州地图复刻了一份石雕并置于了先祖广场之上供众人查看。

    九黎山上的游侠会中的众人自此之后,一洗先前入山时的躁动不安,变得更加热衷于互相论道切磋了。而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寻找志同道合的同伴整日盘膝端坐在先祖广场的那副石板地图之前。

    这之后,一个更加震撼的消息不过一日的功夫,便又再次激起了所有人对于开宗立派的想法。跟随计连归来的西北游侠当中,有消息传出,有人已经选定了大雪山为根基,在此开宗立派,而且已经在会主计连那里落下了备案,自此大雪山一脉将不得再有其他弟兄染指。

    在这一动静的刺激之下,于是乎,计连的住处前,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而先祖广场上的那处石雕地图之上的旗帜,也开始变得密密麻麻起来。计连手边的备案亦是与日俱增,不同宗派的名录与武道记录逐渐堆满了计连的书房。

第四百三十五章 石殿外 赤龙登门说让颍川

    九黎山,正当来自北地、江东、西北还有刚刚上山才到九黎山上的荆州游侠会的游侠们,正忙忙碌碌不停与身边好友们打着商量,依循着计连等人传达下来的思路,不断思考着未来时。计连也终于在九黎山外的入山口等来了代琅琊王来此拜会计连的赤龙先生。

    “计会主,在下原以为这九黎山是如传闻那般禁生人的穷山恶水,想不到今日亲身至此,竟只觉得这九黎山恍若世外洞天一般,远离凡尘。不知计会主可否替在下解惑一二,为何这山上的人都显得如此斗志昂扬?莫不是计会主是要和袁奎、玉龙子等人开战了?”

    无怪赤龙如此好奇山上众人的这般模样,这山上的一众游侠,本就是因乱世而聚在的一起。众人所求不过是一份安稳的日子,如今天下大乱,昔日以行侠仗义为名,向乡里长老讨一碗酒水一桌粮肉的日子也就不复存在了。

    正当所有人都因为那五块游侠令而选择了跟随计连等人后,众人都以为迎接他们的将是一片血雨腥风。没有人是天生的无畏之人,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乎一个个血气澎湃的年轻人。

    于是乎,当计连以陆中原、赵云河、徐尚等人的联合名义提出广分天下,为众人与后人谋一份长青基业时,众人的积极性便自然被调动了起来,更何况,依着计连所描绘的那般,他们与当朝之人并无绝对的冲突,自然也能免去一部分强敌。而剩下的,便只有和泥洹会之间的恩怨了。

    “赤龙先生,依你看,计某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向袁奎和玉龙子宣战?”

    计连显然并不打算现在就将自己为游侠会众兄弟所谋划的未来告诉与赤龙,而赤龙俨然也是听出了计连的意思。只见赤龙站在石殿外,遥望了片刻脚下正忙忙碌碌的众人,便收回了目光这才微笑着将身子转回向了一旁的计连。

    “计会主,袁奎、玉龙子之流不过是些许小麻烦罢了。真正将诸位游侠会的英雄们困在这九黎山中的,乃是有着九华山木圣一族支持着的扎巴罗。”

    “先生说笑了,计某武道修为远不是那扎巴罗的对手,更别说九华山的木圣了。实不相瞒,当日扶风城一战,计某虽侥幸伤了扎巴罗,但计某也因此身负重伤险些殒命,如今计某虽不似重伤,却也是提不起半分真气了的。先生就莫要再提诛杀扎巴罗等人的话了,免得徒增计某的笑话...”

    计连此时站在石殿外,言辞之间甚是恳切,仿佛自己命不久矣一般。但赤龙却并不以为意,反倒顺水推舟,直言了一番此次他来九黎山的真实目的。

    “计会主年少英豪,就不要再同在下绕弯子了。在下此次前来,乃是受王爷重托,希望同计会主结为联盟,进退相依,内外相应。”

    “如今的洛阳皇城虽是由东海王独揽大权,但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如今扎巴罗借这些年四处征战,拦下了大量的门徒,早已不是‘走狗’之流一般能够轻易烹杀的了。”

    “若是计会主错过如此除掉扎巴罗和泥洹会的良机,恐又会让扎巴罗和泥洹会做大,届时纵使诸位能继续盘亘于这九黎山之上。恐怕迟早也会迎来山外的猛攻。”

    “先生所言极是,但我等不过是江湖草莽,又怎的能登堂入室?怕不是还未出手,便落入了诸位王爷的棋局当中不能自已了吧。”

    计连此时背着赤龙叹了一口气,却是不再回头了。

    一旁的赤龙这时却是卷了卷摆下的衣袖,自左袖之内取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计连的面前。

    望着计连略显疑惑的神情,赤龙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这封书信塞到了计连的手中,这才让了开来,借着计连看信的空档说起了琅琊王司马睿对计连的一番好意。

    “计会主,如今天下谁人不知九黎山乃是天下游侠的至圣之地。计会主可能尚不知晓,想必再过不久,各地游散在外的游侠们恐怕便会如潮水般涌入这小小的九黎山。”

    “我家王爷虽明白计会主一片赤诚之心,绝不会和那谢长歌一般做出令立朝堂的糊涂事,但如今东海王当政,我家王爷几次进言,却都未能让东海王爷对计会主你们放下成见。可是如今正好有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既能让游侠会的诸位能够取信于东海王爷,也能借机与泥洹会做下一番了断,岂不是一举两得?”

    计连这时从手上的信中抬眼瞟了赤龙一眼,“不知赤龙先生有何见教?”

    “计会主,如今天下初定,新天子又正是壮怀激烈的年纪。东海王爷虽一直拿捏着新天子,但若是一味拿捏,自然是有些不进血脉亲缘的味道了。故此东海王爷主动提出要出镇颍川,而颍川之主祖孝武祖大人乃是计会主的至交,若有计会主出面定能让颍川免去一场无妄之灾,也能借此机会让泥洹会的手不能跟着东海王爷一起踏入豫州。”

    “赤龙先生,不知你家王爷能从这其中又得到什么?计某虽不同政斗,却也知道无利不起早的道理。更何况,平白让祖兄他们让出颍川,就凭计某这些许薄面,恐怕是做不到的。”

    只见赤龙此时却是忽然冲着计连一拱手,然后就顺势拜了下去。

    “计大人,实不相瞒,我家王爷曾亲自拜访过祖孝武祖大人,但却是无功而返,这才不得已托在下来拜托计大人。”

    “为表心意,我家王爷特意命人肃清了吴郡。如今孔家大少爷,孔策已经挟苏夫人回返了吴郡。孙家在扬州的触手,也被我家王爷命人斩的七七八八了,这等计大人回归扬州,接手一切了。”

    “赤龙先生,扬州地下,恐怕是琅琊王早就谋划了多年的吧。弹指之间便将扬州整个整顿了一番,计某真不知是该感到害怕,还是装作不知道。”

    计连这番话并非无的放矢,结合手中这封落有孔策姓名的亲笔信来看,当初自己等人被迫西走之后,整个扬州界内便只剩下建安城这一座孤城是还没有被九华山纳入囊中的。

    如今回过头来再看,恐怕是琅琊王早就暗中与九华山上的人有过交易了,这才让魏无忧没有步上自己等人的后尘,反倒在这过去的年余时间里暗自掌握了扬州的部分实权。

    “计大人,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家王爷只不过是尽自己所能,替司马氏的江山保留下一份希望罢了。计大人要怎么认为,在下也不能左右。但在下相信司徒的判断,我家王爷也相信司徒的眼光,计大人绝非小人,亦不会是那颠倒乾坤的逆贼。”

    “只是我计连无才无德罢了,这天地之间,有又几人不想坐一坐天子的龙椅呢?”

    “不提这些,颍川我可以走上一趟,这个说客我也可以当上一回。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只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应。”

    计连此时收起手中的信纸,竟是已经将自己随身的一柄佩剑拔了出来。虽未曾动用一丝一毫的真气,但一旁的赤龙却是心有所感,不自觉地后退了数步,直至退到了崖边。

    “只要计大人能帮我家王爷说服祖大人让出颍川,有在下担保,无论是何条件,只要我们办的到的,就一定会应下来。”

    “我只有一个条件,在‘适当’的时候,幽罗要不惜代价随我等一并,倾覆泥洹会与九华山。”

    “计大人,不知你这个所谓的‘适当的时候’究竟是何时?”

    只见赤龙在听见计连的提议后,第一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无需你们来管,这笔交易对你们来说算不得吃亏。不除掉泥洹会和扎巴罗别后的九华山,琅琊王爷难道就能在洛阳城中睡得安稳吗?”

    计连在说完这番话后,便禁不住大笑了起来。而崖边的赤龙这时才幡然醒悟,穿过了计连的身边,从崖边回到了石殿附近。

    “想不到计会主早就知道了我家王爷的困境,既是如此,那在下就应下此事了。不便叨扰,在下告辞了。”

    “赤龙先生何故如此急着走?计某还有一事想向先生问明。”

    正欲下山离去的赤龙,此时微微顿了顿步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过头来瞪起了身后的计连。

    “计某有一事想问,不知琅琊王可有夺天之心?”

    赤龙这时却是略显轻蔑地嘴角微耸道:“同为司马氏,何来夺天一说。如今河北尚无一人可挡那刘元海之锋,若我家王爷再不动手,岂不是就要眼睁睁地看着祖宗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

    “司马越难道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哼,只不过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匹夫罢了。他纵有平定河北之野心,但他手下之辈多是趋炎附势的北胡小人和贪名求权之辈,真的遇上老虎,又有几人愿意为他卖命?他只不过是想让自己多过几年的舒坦日子罢了,至于江山社稷,又有几人真心在管?”

    “如此说来,你家王爷才是朝廷的希望喽?”

    只见赤龙此时微微扬起头,当仁不让的意味呼之欲出。

    “可你们可曾想过,这天下不正是被司马家的人弄成这般模样的吗?你们一味地自称正统,张口社稷闭口万民,却何时为百姓着想过?替公理伸张过?”

    “当日惠帝尚还活着的时候,他曾与我聊到你们的朝廷。一国之君竟也能沦为他人股掌之间的玩物,这便是司马家对待自家天子的方法。万般不对,只要有人来顶过责任,便与自己无干,这便是司马家的公理?赤龙先生,这些话是我计连代惠帝转达与你家王爷的,还请他好自为之。”

    只听计连说罢,便消失在了石殿外的一阵朦胧山雾当中,赤龙却是有些恍惚的继续走向了山下。

第四百三十六章 出九黎 震慑武陵东南西北

    “计连,你们真的打算走了吗?”

    “山童哥,我们在九黎山也呆了一年多的时间了。总是将大伙留在山上,也不是个办法。若是我们再继续待下去,恐怕也会给你们带来困扰。”

    “是啊,最近山外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外来人。不过,你真的下定决心要那么做吗?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泥洹会纵使是要被东海王所抛弃,但也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铲除的。”

    “山童哥,劳你费心了。我已经答应会中的弟兄们了,绝不会再让他们遭到泥洹会的追捕。如今泥洹会各堂各殿已经几欲分崩离析,后进的这些堂主殿主不过是些充当门面的家伙。只要能在源头上将其信仰斩断,泥洹会之势顷刻间便可烟消云散。”

    “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丧气话了,只是你所提倡的开宗立派,虽然能减去朝廷的许多疑虑,也有益于天下游侠树德安身。但你还是要留份心思在他们身上,毕竟纵使分开,但就数十武林高手的战力,也是足以令天下有异心之人觊觎他们的。”

    九黎山群峰之下,计连冲着山童点了点头,这才翻身上了黑风背上。顺着不断迁移出九黎山的队伍,一路赶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武陵沅水江岸旁,往日静静流淌的江水,今日却迎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从九黎山出来之后,计连、陆中原、赵云河、徐尚几人便领着会中的这近万名弟兄们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靠近武陵城的这片河滩附近。

    俗话说,“兵过万,无边沿”,如今这进万名游侠会的高手们齐聚于此,所引发的动静即便是无心关注他们的山间路人,也不由得慌忙退开远远地观察起了这批突然出现在沅水附近的“大军”。

    “计兄,如今我们已经绕着沅水走了这么久,动静恐怕是早就已经传到武陵城内了。说不定那袁奎和玉龙子还真的会以为你就要带着我们攻入武陵城呢。”

    “徐兄,武陵城攻与不攻又有何妨。今日一别,荆州就暂由徐兄你们照看了,待到功成之日,弟兄们便可以各奔东西,不再被卷入这场无义之乱了。”

    “计大人放心,天门和武陵界内的工坊我们已经都打探清楚了。只等一切就绪后,九黎族的兄弟们便可放心接走族人。”

    “有劳蒋兄了。”

    正当计连等人于沅水江畔驻足停留,稍作休整并互相告别时,武陵城内通背堂中,袁奎与玉龙子也终于从门下弟子口中得知了此刻正于城外沅水江畔停留的计连等人的消息。

    “这消息可是属实?游侠会真有这个胆量名正言顺地来攻打我武陵城?”

    大堂之上,玉龙子听着门下弟子的回禀,整个人都急的站了起来。此刻他正双手紧拽着身前这名弟子的衣领,企图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异样。

    “玉龙兄,你这是干嘛?就算他计连有高手万千,但武陵城只要一日不被攻破,他想杀了你我,亦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当务之急可不是做些自欺欺人的玩笑举动,还是赶紧让城内弟子封锁城门,巩固城防为上。”

    “不错,袁兄所言极是。只是袁兄当真不着急吗?那计连可不是个懂得安宁的家伙,如今连明王都被这小子所伤,他却大摇大摆地回到了九黎山,这不是摆明了是要趁机找你我算账吗?”

    然而在玉龙子言辞激烈,匆忙说完话后,却只听堂上的袁奎冷笑了两三声道:“玉龙兄,这计连来势汹汹,却既没有在城外的开阔地上驻扎,而是偏偏挑了个沅水河岸驻扎。其中恐怕是多有恫吓你我之意,如今你我受了新天子之封,乃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

    “纵使他计连胆大包天,若是当真为了私人恩怨来攻城,他辛辛苦苦替游侠会攒来的‘侠义’之名,怕也会付之东流。依我看,他极有可能是要带人路过这里。纵使他有心要杀你我,也定然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搞得天下人尽皆知。”

    听罢袁奎的分析,玉龙子这才稍缓了心中的急迫情绪。

    “袁兄,要不你我还是上报明王,回兖州去吧。就算这计连不敢攻城,但他整日徘徊在你我身旁,不是也会出个意外的嘛。”

    “玉龙兄,当初要进十万丛山杀计连,灭游侠的时候,你可不是像现在这般胆怯的啊。更何况,如今他计连手握万千游侠,你我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还不是会被寻到?何不就安坐于此,想必明王大人很快就会有指示下来的。”

    “袁兄,你可是收到了什么风声?”

    眼见袁奎如此笃定计连等人不会暗害他们二人,玉龙子这才疑声问向了袁奎。

    端坐在堂中的袁奎,这时终于是起身穿过玉龙子的身旁径直走到了正堂的门前。

    “玉龙兄,你可听说过兔死狗烹和狡兔三窟的故事?”

    望着驻足门前,回头望向自己的袁奎,玉龙子不禁心中有所明悟,却又因为缺了一丝清明而始终不能拨云见雾,明晰心底的想法。

    “袁兄,你不会是认为明王会弃我们于不顾吧?你我可是如今会中的老人,那些新进的堂主和殿主,那里是你我的对手?”

    “玉龙兄,那些家伙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但你我经年在外,那引提又是明王爱徒,亦是常久跟随在明王身边。如今你我几次三番不听他的调度,恐怕早就惹来了他的不快。”

    “袁兄,你是说那引提会借此机会拿捏你我?”

    “非也,如今会中一切决定还都是明王大人说的算。明王留着你我还有一丝用处,断然不会任由引提肆意拿捏你我的。只是如今洛阳中已经传出明王与东海王不和的风头,这‘烹狗’一词,可不单单是指你我而已。”

    袁奎如今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玉龙子断然是没有听不懂的道理。只是他依旧有些难以全信袁奎的话,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不由得向袁奎走了过去。

    “还请袁兄指点...”

    “玉龙兄,今日游侠会尽出九黎山,这份罪名你我是断然逃脱不了的了。现如今东海王与明王大人貌合神离,彼此攻讦只是迟早的事情。而明王生性多疑,这武陵又是富庶之城,断然会被明王收归囊中。”

    “而那东海王要想拿捏明王大人,不外乎是将明王大人调往他处。若是如此,这计连等人岂不是正好成了一个上佳的靶子。我想,用不了多久,明王大人的手令便会传下,届时你我谁都跑不掉。定然会被安排为追踪计连等人的任务,到时候,你我想避开计连都难。”

    “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上请离开也不是,固守武陵也不是,袁兄,你可要救小弟这一次啊。”

    “玉龙兄,你我合作这么多年,纵使袁某想独自脱身,也是不可能的了。如今能保你我二人之性命的,唯有你我自己了。”

    只听袁奎话音刚落,正暗自神伤的玉龙子仿佛是见鬼了一般,全然呆立在了原地,只张大着嘴巴,竟已经惊得说不出半点话来。

    眼见玉龙子手指着自己,口中吚吚呜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袁奎这才收起了自己展开的气息,俯身贴着玉龙子的耳边呢喃了几句。

    “袁兄,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你不会是想要拉我下水吧...”

    “玉龙兄,你这话说的可就过分了。若不是袁某念在与你的这片情义的份上,怎会将如此大事告之与你?若是玉龙兄不敢做,那就休怪袁某不顾你我之间的这份情义了。更何况,有我助你,你害怕有人能害的了你不成?”

    只见玉龙子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掌心早已渗出了厚厚的冷汗。

    “我做!”

    “好,玉龙兄,你迟早会感激自己今日的决定的。你我加入泥洹会不过是为了求一份富贵和权势,时至今日,你我得罪了这么多难缠的家伙。要想继续享受这份荣华富贵,不冒些险,怎么能行呢?”

    袁奎此时大笑了三声后,便转身径直跨出了大堂的门槛。

    沅水河畔,计连在与徐尚等人分别之后,便如袁奎所推测的那般并未向武陵城攻来。但计连此时不攻城,却绝非是如袁奎所料那般忌惮朝廷。而是如今的计连心中,绝不希望再见到有会中的弟兄们为争战而枉送了性命。

    “连儿,你此去颍川要多加小心,不管是那什么琅琊王还是东海王,不过都是在利用咱们。切不要与他们纠缠过深。”

    “陆爷,有君娘和乌老大他们跟着我,不会有麻烦的。倒是陆爷你们,这次回到扬州,千万别露了行踪,一切还是等我到了九华山后再行动吧。”

    “师兄,常大哥,马长老,张长老,我们也在这沅水边分别吧。泥洹会如今遍布天下,北地更是多有他们的分坛,此次回归北地,随我从西北归来的这些弟兄就暂时交给你们照料了。”

    “会主放心,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能和泥洹会算清这笔账了。若是再过上些日子,老马我这身筋骨可就难保不会散架了。”

    “马长老,拳老心不老,一定能手到擒来,毕竟马到功成嘛。”

    “公子,我们在茶楼等你和小姐回来。”

    “周大哥、许大哥、喜儿和林伯,我们茶楼再见。”

    黑风当先,计连在同陆中原、赵云河等人私下作别了一番后,便带着黎君阳、乌老大、林十三、石川、赵寇几人顺着大路朝着颍川的方向赶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的颍川城内,祖孝武、高约、杨泰等人正齐聚一堂,而三人身旁,则是正围坐着一圈又一圈的豫州世家家主们。

    “此事断不可为,颍川乃是我们新盟的根基,岂可说让就让!就算是天子,也不能让!”

    “老大人,你先别着急。那东海王如今把持朝政,虽只有半壁江山,却又怎是你我可以抗衡的了的呢?”

    只见众人所在的大殿之上,一众世家家主们正在各抒己见,却独独是居于正中的三人始终没有开口吐露一个字。

    眼见天色渐暗,身为盟主的祖孝武这才缓缓起身,轻轻抖弄了一番衣袍后,这才在打了个哈欠后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既然大家今日没有议出个所以然来,那就明日再议吧。高约、杨泰,你们不常回来颍川,今晚就在我府上住下吧。”

    说罢,祖孝武也不管身旁众家主诧异的目光,便领着高约、杨泰二人径直穿过殿中的人群出了大殿,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祖大人这是何意?这我等在此讨论了一整天,就等着他们三位拿主意呢。怎么他们说走就走了?”

    “大人定是已经有了计较,既然说了明日再来,那我等便明日再来吧。反正一日不商量出个‘主意’来,在下是一日不会放手颍川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颍川行 林前拦路做过一场

    豫州,与皇都洛阳毗邻的颍川郡内,计连一行六人经过一周不停的赶路,终于在和赤龙约定的时间前赶到了颍川郡。

    官道上,计连一行六人自打进入了颍川郡后,便放慢了速度,在距离颍川城(许昌)不远的临颍县略做了一番休整后,这才重新上了路。

    只是自打六人出了临颍县之后,计连一行人便显得沉默了许多,短短的一段行程,六人却是走走停停白白耗费了许多时间。

    “林中的几位朋友,你们跟了在下一路,还不肯现身吗?”

    黑风背上,当计连六人行至被笼罩在一片密林当中的这截官道前时,计连终于一声轻喝道破了身前身后几名鬼鬼祟祟,自临颍县外便一路尾随六人的一帮家伙。

    只见计连的声音刚刚传入林中,便见一伙身着短衫,面容干净的高手缓缓走出了树林,肉眼可见的有二十几名高手,而他们身后的树丛间,却又有十数柄刀刃泛着白光。

    而计连几人的身后,此时则是走出了一行八名,衣着各异,却个个都劲力强劲,俨然都是些身手不凡的高手。而他们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便是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等人的容貌和身份。

    计连、乌老大、林十三几人还有一旁的黎君阳,此刻环视了一圈后,也都是认出这些人的来历。

    “你们都是来阻止我前往颍川的?”

    “不错,计大人还是请回吧。我等不愿同计大人交恶,也不愿背上一个乱杀义士的恶名。只是计大人此次来颍川,却是来的不是时候,还请大人你原路归去吧。”

    当这些拦路之人现身的刹那,计连便认出了众人是来自于“颍川世家”中的人,这些人或为家臣,或为门客,但显然都是来路光正,身具威名之辈。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计某此次来颍川,乃是受人之托。还请诸位放行,至于计某所为之事,不见得便是与诸位为难。”

    面对这群一露面便摆明了身份,下定了决心的家伙,计连也不想对众人永强。闯关之事说来简单,但他终究还是要进入颍川同新盟所有世家打交道的。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他也不想见到祖孝武三人为自己而感到为难。

    但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纵使计连有心不与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为难,但对方却并不这么认为。

    “在下微名不足挂齿,计大人还是请回吧。我们新盟是绝不会把颍川城让给东海王那种恶贼的,长安城如今已是十户九空,此等好杀之贼,计大人还是不要与之为伍的好。”

    眼见对面之人言辞激烈,显然是不肯轻易让开,计连也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却依旧没有出剑的意思。

    “阁下口口声声说不会让出颍川城,这可是你们新盟所有世家的意思?还是说,半路拦下我等,乃是尔等擅自妄为。”

    “计某此番来入城,虽有当说客之嫌,却也是为了来同朋友一聚。难道计某连这点薄面都没有吗?”

    眼看着计连的态度与自己等人所想,和江湖所传的大相径庭,当先这人此刻却是有些迟疑了起来。

    “计大人,这条路说什么我等都是不会放你们过去的。大人要想过去,就从我等的尸首上踩过去吧,我等皆是受了家主的死令。今日不拦下计大人,我等也无颜面再回颍川了。”

    眼看着自己几人身前的这帮家伙是铁了心要与计连过不去,一旁冷眼望着众人的黎君阳,这时也是忍不住出面口头教训了众人一番。

    “你们明知道拦不住我们,又为什么要来送死呢?拦住我们,不让我们入城,就能救下颍川城吗?你们都不给我们入城的机会,又何谈是真正为了颍川?为了颍川城?如果你们真的是在为颍川着想的话,就让开放我们过去,纵使我们无功而返,也断然是不会危害颍川的。”

    就在黎君阳话音刚落,众人当中也开始有人开始心存动摇之意时,却见一名身形壮硕,双臂紧绷的汉子突然闯出了人群,闷声就冲着黎君阳大喝了起来。

    “小姑娘,你说计大人不会危害我们颍川城,我们相信。就冲着计大人冒死换来血阴毒解药一事,我等便感激之至。然,正因如此,只要计大人来劝说盟中大人们,便定能说服祖大人他们让出颍川,让出颍川一郡。”

    “但大人们一走,这城中数万百姓和大姓之家,还有郡中大小县城的世家们,难道也能跟着一起迁走吗?如今天下谁人不知东海王麾下大军每至一城,便必会放任部下劫掠数日,届时我颍川城何人能挡下此难?!难道也要我等和长安城的百姓一般,任由那些鲜卑狗烧杀掳掠我城中百姓不成?!”

    “兄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家会主大人亦曾受哺育之恩于鲜卑一族,你们对东海王手下的鲜卑军不满,但请不要一概而论。况且,如果能够顺利接手颍川城,想必东海王也犯不着还派手下的鲜卑军来扰乱城中百姓。”

    眼看着身前这哥们一副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样子,林十三便好声好气地站了出来,出言劝说了两句。回头望了马上的计连一眼,却见计连一脸平静,并未被激怒,林十三这才稍稍安心了许多。

    且不说双方在这片密林之前对峙了许久,却是谁都未能说服谁。单就计连几人的态度来看,却是令围着他们的这数十名颍川城内的高手们着实安定了不少。

    此刻正围住计连六人的这数十名高手们,都是曾于颍川城外见识过计连、祖孝武、杨修旷几人同沈豫新、阴鸷道人还有那毒人交手的。

    众人虽身负各自家主的命令,却是着实不想同计连对上。因此众人在见到计连始终没有拔剑的意思后,这才心中安定了不少。

    而就在黑风和几名临近的骏马彼此低着头,品尝着路边的青草时,却见黑风忽然目光一闪,只觉身子一轻,背上的计连已经翻身下来走到了密林前。

    眼见计连忽然朝着自己等人这边走了过来,一众颍川城的高手们皆是下意识地退后了数步,稍有些来不及的家伙,此时已经被自己身前的同伴踩了脚趾。但众人眼看着计连越走越近,直屏住了呼吸,身上的气息也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只见走到众人面前的计连,此时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这柄剑是他回到九黎山后,由九黎部的老匠人特意为计连赶制而出的新兵刃,被山童以黎王的名义赠与给了计连。

    剑身以陆中原等人在黑渊中偶然寻到的坠星为根基,混以九黎部千年传承的技艺所铸,剑身通体黝黑光洁,辅以赤红的九黎铭文勾勒。剑名玄虬,意以北泽黑龙之灵为此剑锻灵。

    玄虬剑尚未出鞘,众人便已经先行一步自各自气感当中察觉到了计连身上的剑意。

    自从谢长歌于汉水江边以阎川合手中长剑自刺之后,计连每每握剑之时,便心有抵触。但也正因如此,计连在不但的冥想参悟当中,心中对于剑的追求逐渐化为了对意的诠释。

    如今他虽有感于剑意的莫测,而自己也只是初入门庭,尚不能臻至随心所欲的境界,但这已然足够震慑身前这帮说不服的家伙们了。

    “是对,是错,都等我先进颍川城后,自有公论。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们再不退下,就都不要走了。”

    “计大人,我等心意已决,大人不回去,我等是不会让开的。”

    顶着计连剑意开口的这人,此刻刚一把话说完,便在眨眼间突然没了动静。

    随着计连将长生诀真气撑开的刹那,沉寂了大半年光景的长生诀真气,终于被计连再次松开了闸口。此时此刻的计连,正如同置身风暴当中一般,长生诀真气肆意席卷着身周的众人。

    这一幕像极了当年文始在竹林间发火时的那一幕,只是文始当初忧心小计连的安危,这才在不耐之间动了杀意。而彼时的计连,却是多以意摄人,以势压人。

    待到长生诀真气卷动的真气风暴逐渐平息了之后,整片密林前终于又一次归于了平静。

    “计兄,把他们就这么放在那里,真的没关系吗?”

    “我只是让他们昏过去了罢了,天黑之前,他们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乌老大虽然对计连出手时的分寸一向很放心,但这次却是计连伤愈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手。长生诀真气卷出的一瞬间,乌老大他们便明白了今日之事就此而已了。却没曾想,这一次计连却是依旧没有出剑,单凭剑意和真气便将拦路的众人给震晕了过去。

    “不是,我是担心他们会不会提前醒过来,要是再被他们缠上。咱们是打是骂呢?还是真要动刀剑呐?”

    几人此时被乌老大这一阵莫名的“杞人忧天”也是给逗乐了,听完乌老大的担心后,石川却是显得更加随意自在。

    “老大,你不去担心计兄下手重不重,还反倒担心起这个。依我看啊,咱们早就该动手教训他们一通了,争来争去,还不是谁拳头大听谁的啊。”

    却不想还不等石川转身去向身后的赵寇问去时,只见黎君阳已经扭头瞪了石川一眼。

    “哼,动手、动手,石大脑袋,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动脑袋啊?他们也都是被迫站出来拦住我们入城的,要不是真的为了颍川城,他们又岂敢真的出面拦住我们,还不掩面遮挡身份的。”

    被自家小姐一通教训后,石川自然是不敢再胡说什么了。

    “小姐,赵寇有一事还是不明,为何咱们非要去当琅琊王的这个说客。这事明摆着就是琅琊王自身有难,要拿颍川作为礼物送给那东海王以图自保。难道少了他琅琊王的相助,我们就回不到扬州了吗?”

    一路之上,赵寇其实都在思索着这个问题。乌老大、林十三、石川还有他,本就是江上的无家可归之人。也正是因为自幼无家可归,赵寇对于“家乡”的理解和情感更甚常人。

    他不明白为何计连不愿,却依旧还是要带着琅琊王的意思来颍川当这个说客。而近日在林子前,当他见识到了颍川城中的那些冒死,即便害怕也要拦住计连和自己几人的颍川高手们时,赵寇的心底终于不禁开始泛起了一丝怀疑。

    “赵兄,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很没有必要,既会无故得罪朋友,又会坏了我计连的名声。而且我们冒着重新得罪新盟和颍川世家的危险,换来的只是一个自己努努力,多花些时间便能获得的报酬。你是不是觉得这么做很没有道理?”

    大道上,计连放慢了速度,贴近了赵寇的坐骑身旁,轻声说道。林十三此时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乌老大给拦了下来。

    “赵兄,我知道你是我们当中心思最细的一个。只是有些事情,不是值不值得我们去做,或者还是不要去做明知是错事的问题。我且问赵兄你一句,少了琅琊王和幽罗的帮助,我们要回到扬州还要再死多少会中的兄弟?”

    “而若是能以我计连的些许名声,换来幽罗的无条件相助,这对于我来说是已经是占尽了便宜,这也是那赤龙吃准了我的把握所在。而颍川呢?此地毗邻皇都,东海王的大军就徘徊在司豫边境之上。此事便是三岁小儿亦知,乃是不可硬抗的蠢事。但为何还有那么多颍川的世家不愿接受东海王的到来,非要去拼上一拼呢?”

    赵寇在计连的言语中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松动了自己的怀疑,只见赵寇此时一脸迷茫地望着计连,然后转而又望向了身边的三个弟兄。

    乌老大的眼神间只在示意他继续听下去,而林十三却是在微微摇头,石川则是全然信任计连,目光笃定,丝毫没有疑虑。

    赵寇此时重新回过神来,却是已经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赵兄,你能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我很高兴。若不能保证我自己身边的兄弟和我计连一条心,这趟颍川之行,纵使我能说服祖兄他们让出颍川,也注定会是我个人的一次失败。”

    “计兄,我没有怀疑过你的决定,只是我不明白,有什么理由能说服他人甘心让出自己的家乡。我们当初从扬州退出后,多少弟兄不愿离开,至今还躲藏在扬州各地苟且般的活着。以己度人,我只是觉得大不了就做上一场,也能让那东海王知道疼。不然的话,这天下还有多少人还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有,不必要流的鲜血,就不该去流。若是一城尽殁,那就算守住了城,又能怎样?来年待到他东海王再次兵临城下,只会招致更惨痛的报复。而且,你莫要小看了那位琅琊王。”

    “此番东海王出镇颍川,必然是早就抱着兵临城下的心思了。而那位琅琊王还不惜顶着得罪东海王的风险,替颍川争取来了这份机会。无论此次我能否成功,他都已经在南方这仅存的半壁江山里留下了贤名。比之东海王,他才是那野心勃勃之辈。东海王如今年事已高,待他死后,这半壁江山又该以谁为尊?”

    “透漏风声,让我亲自来颍川说服祖兄的人,赵兄你觉得会是谁?这一切不过是祖兄为了给颍川世家们一个交代,也是给他自己一个交代罢了。得罪琅琊王,对你我还有祖兄来说,都不是明智之举。而只要我配合大家做过这一场,与你我还有祖兄,乃至整个豫州的百姓们来讲,都是在给琅琊王献上一份好意。今日善因,他日福果。其中道理,不过是尔尔罢了。”

    待到计连把话说尽之时,不远处也传来了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计大人,盟主特命刘冀在此等侯诸位。城中一切尚算安定,请计大人和几位随我先入城,盟主和其他几位大人已经设了酒宴,只待计大人入座了。”

    “有劳了刘兄亲自来这一趟了,那后方五里外的林子外,有一些朋友醉了,还有劳刘兄派人将他们送回各自府上,以免着凉了。”

    刘冀听着计连的话,眼神中只掠过一丝隐忧,却又在瞬间回过神来,只吩咐了身旁的几名亲随一番后,便引着计连六人朝着颍川城中行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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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典魔踪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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