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你没有迁怒吗
祈寒肖的办公室,今天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梅千蕊来了。
她进来的时候,林蕉刚刚午睡结束打着哈欠从休息室出来,梅千蕊笑着说了句:“祈总好心性,办公室里养了只这样可人的猫。”
林蕉吓了一跳,眼前的女人穿着随意,紧窄的裤子衬得两腿修长,奶白色的羊绒披肩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栗色的长发烫成波浪大卷,眉毛修得整齐,脸上很素净,没有一点妆容。虽然看得出不再年轻了,但周身的气质温婉自在,一举一动都是岁月积淀下来的从容。
林蕉一眼就认出了她。
二十五年够不够长?
够长了。
二十五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孩童长大成人,也足够一个年轻人慢慢变老。
父亲枕下的那张照片,林蕉偷偷看过许多次,照片上的女人是恣意明媚的,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桀骜不驯,跟面前这个,完全判若两人。
她俯下身,似乎是想要跟猫咪亲近一下,林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敏捷地逃开,跑到祈寒肖身边。
祈寒肖抱着猫咪屈身道歉:“梅院士,实在不好意思,这只小猫被我掼坏了,不大懂事。”
梅千蕊笑了笑,没说话。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祈寒肖抱着猫,单手泡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谢谢。”梅千蕊轻轻点头。
“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是有些话要问你。”
那杯茶很烫,水汽从杯中氤氲而上,挡住了林蕉的视线。她盘坐在祈寒肖怀里,听对面陌生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蕉蕉的事,我也是这两天才了解,我原本以为你们是情侣关系,没想到…”
祈寒肖低声道歉:“对不起。”
“呵呵,”梅千蕊轻笑一声,“你不用道歉,这是你们俩的私事,我本来也无权过问。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关于你弟弟的一些事。”
祈寒肖抱猫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林蕉感觉到了他的紧张,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弟弟…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时我母亲跟院方是签了协议的,新药受试者本来就承担着巨大的风险,我弟弟走后,母亲也曾一度怀疑是否存在操作不当,后来请卫生部门的人介入调查,发现所有流程完全合规。”
林蕉越听越疑惑,祈寒肖到底在说什么?
“我明白您的担心,我可以保证,我决不会因此迁怒林蕉,更不会做伤害她的事。这次的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之前没有告诉您,是怕您一时难以接受。事情是我父亲续弦的儿子做的,他现在人在拘留所等待宣判,是他咎由自取,也是我推波助澜的结果。”
梅千蕊叹息一声,许久才轻声问:“你真的,没有迁怒吗?”
祈寒肖不自觉收紧双手,林蕉感觉到了身上加重的力量。
梅千蕊等着他的回答,祈寒肖却蹙着眉沉默下来。
他真的没有迁怒吗?
有的。
不然那两年的疯狂偏执,又是从何而来?
梅千蕊等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地站起来。
“我已经联系好了城外的疗养院,那边环境很好,私密性也强,很适合林蕉休养,今天午后我就带她过去,谢谢你这几个月对她的照顾。”
祈寒肖面色灰败,抬头看着面前轻语嫣然的女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梅千蕊嘴角微弯:“也谢谢你不辞辛苦,辗转托人找到我。”
63 有机可乘
“祈总?”
何铭见祈寒肖半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出言唤了一声。
祈寒肖没有回应,何铭走近了才发现他盯着茶几上那杯早就凉透了的茶,目光有些呆滞。
“祈总?”
他又唤了一声。
祈寒肖怀里的小猫咪探出头来,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何铭猛地一震。
右眼皮突然毫无预兆地狂跳,跳得他太阳穴一阵发紧。
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这只小猫冲他摇头了?
饶是再不敢相信,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若要说猫咪通人性,这也通得太过了点。
何铭觉得后背发凉,脖子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他突然想起不久之前,这只小猫咪走丢,他和祈总在厨房后面的消防通道里找到了她,当时他就觉得这只猫像是成了精。
能开门的猫不稀奇,开了门之后还能把门给关上的猫,他敢说这世上绝无仅有。
这真的是只普通的猫吗?
他一直知道祈总家里养着一只猫,祈总为了这只猫从不出远差,每天无论多晚都要回家,就怕猫咪独自在家出什么意外。
以前对这只猫也是宠的,但好像…
不对。
何铭隐约觉得不对,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抬眼,那只猫咪已经重新缩回祈总怀里,安安静静地躺着,蓝白相间的毛看着软乎乎的,脸上的胡须根根分明。
他走上前,一颗心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动,“咚咚,咚咚”像擂鼓一样震得耳膜疼。
“祈总,你手机掉地上了。”
他试探着说出这句话,眼睛一下都不敢眨,看着这只小猫咪本能地翻身四下寻找,跳到茶几上拍了拍祈寒肖的手机。
猫咪拍手机的爪子突然停了下来,何铭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她没抬头,只掀了眼皮斜斜地看过来,眼中似有不明,又似有探寻。
何铭声音都在颤抖,他不敢再靠近,轻声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猫咪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一旁静坐许久的祈寒肖突然如梦初醒般站起来,转身看到何铭,沉声吩咐道:“快!通知保镖队立即集合,拦住梅院士她们!”
何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祈寒肖看了眼墙上挂钟,暗叫一声:“不行,来不及了。”随即大步走到办公桌前,抓着车钥匙往外走。
“祈总?”
何铭赶紧跟上去。
祈寒肖走得很急,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气定神闲,何铭从未见他这样惊慌过。
“梅院士要把林蕉转到郊区去,这事不简单,八成是高玉岚干的,她这是狗急跳墙,打算跟我拼个鱼死网破了!”
“什么?”
何铭一时没听明白祈寒肖的话。
“林小姐在医院待得好好的,梅院士为什么要把她转走?”
祈寒肖站在电梯前,一遍又一遍地摁下行键,满身的焦躁不安。电梯迟迟不来,他气得踢了一脚,“哐当”一声响彻楼道。
他双手插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是高玉岚!
高玉岚对他无可奈何,就把主意打到了林蕉身上,奈何医院守备森严她完全无从下手,便让人告诉了梅院士那些往事,梅院士才动了转走林蕉的心思。
只有出了医院大门,她才有机可乘。
64 疯子
祈寒肖对自己失望透顶。
脑子里这根弦最近好像松了,他也太大意了!
如果他能早点想到这一层,他一定想方设法劝阻梅院士。而现在已经两点了,他都不知道她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对了!
他转头吩咐何铭:“快给钱主任打个电话,问问林蕉是什么时候走的!”
何铭不敢耽误,立刻拨通电话。
电梯到了,何铭跟着祈寒肖进去,听到了钱主任的回复。
“祈总,她们已经走了1个小时了。”
祈寒肖紧紧握拳,车钥匙硌地手掌一阵锐痛,他觉得胸口闷闷的,快要透不过气来。
何铭看着不断下行的电梯,有些着急:“祈总,需要我做什么?”
祈寒肖突然抬头看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我可以信任你,对吗?”
何铭坚定地点头。
“遗嘱我早就立好了,在毕律师那。公司交给你我放心,万一我出什么意外,我只求你替我照顾好林蕉。”他默了默,又补充道:“还有落落。”
“祈总!”
何铭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到这一步了,祈寒肖一副交待后事的样子,听得他心慌。
电梯停在地下车库,门打开,祈寒肖迈腿跨出,一掌将要跟着他出来的何铭推回去。
“回去准备准备,高玉岚的那些资料,都给她递出去吧,三天内,我要让她进去陪她的宝贝儿子!”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何铭伸手扒在门框边。
“高玉岚的事好办,但是祈总,你现在要干什么去,你得告诉我啊!”
时间紧张,祈寒肖几句交代清楚,立刻转身钻进一辆劳斯莱斯顶级超跑。引擎声响,车子“嗖”的一声飞出去,何铭只来得及看到它暗红色的尾灯。
何铭看着空空的停车位,暗暗为祈总担心。
这辆超跑自从购入以来,祈寒肖只开过一次。他说跑车开起来速度太快,整个人像是飞起来一样,特别不踏实。开过那一次后,这辆车就一直停在地库里,每月有专人保养维护,他再也没碰过。
今天,他却开了这辆超跑走了。
右眼皮又开始跳起来,这次跳得比刚才还要厉害,视线都要模糊了。
更让他心惊的还在后面。
等他回到顶层办公室,发现猫咪不见了!
他连忙查看监控,这才看到猫咪跟着他们一路进了电梯,又在祈总打开车门时一下子钻了进去。
落落跟着祈总去了!
何铭一时不知道是该担心猫,还是担心祈总。
这只猫,应当是向着祈总的吧。
何铭这样安慰自己,心却越跳越快。
他很后悔,刚才他应该强硬一点的,要是他也上了祈总的车就好了!
祈寒肖现在无暇顾及其它,他握着方向盘,脸色冷得吓人,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反正油门从来没松过。
很快,他离开主城区,往西郊的山里开去。
山路越走越陡,他见车就超,好几次逼得对面过来的车避让到路边,不止一个人摇下车窗冲他大喊:“疯子!”
祈寒肖不怕疯狂,只怕来不及。
想到林蕉正身陷险境,他的油门越踩越低。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伸手握住胸前垂挂的佛珠,暗暗许愿:让我追上她吧,什么代价都可以。
65 松山隧道
终于,祈寒肖远远地看到了一辆红白色的厢式救护车,车顶闪着蓝灯,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商务车。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了,是何铭。
祈寒肖摁了接听,何铭紧张的声音透过车里环绕式音箱传出来。
“祈总!高玉岚派了辆车,蓝色Benz-G车牌尾号723守在松山隧道对面出口,要在隧道里撞停救护车,他们在隧道里埋了500kg当量的TNT!”
祈寒肖蹙着眉头没有回答,何铭急道:“祈总!你现在在哪儿?要是能追上救护车就让他们赶紧调头吧,千万别进隧道!”
祈寒肖挂断电话,油门再次踩到底。
引擎声剧烈地轰鸣,他从车内后视镜里突然看到了后座的猫咪,一个转头,方向盘没扶稳,车速过快,差点撞到对面的山上去!
“落落!你怎么在这儿?”
祈寒肖已经稳好方向盘,车速渐渐加快,林蕉体验到了久违的贴地飞行的感觉。
她跳到副驾去,祈寒肖握着方向盘,手太用力,指节已经泛白了,而他的脸色更加白,跟通红的眼眶形成鲜明的对比。
祈寒肖单手握着方向盘,伸出另一只手来,轻柔地抚摸着猫咪毛绒绒的脑袋。
林蕉看到他坚毅的下巴,思绪一下子飘回到18岁那年的秋天。
好奇怪,祈寒肖这个人不知道有什么魔力。
没见面的这7年,她觉得自己是恨他的。这才短暂相处了几个月,她对他的恨意好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次的心疼。
分开后,他好像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
比她还糟。
而他现在,好像还要去做一件蠢事。
林蕉轻轻踩到他的腿上,在方向盘前面坐下来,侧脸贴在他的小腹上。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一起吧。
祈寒肖心里一暖,突然有一种一切都值了的感觉。猫咪近来对他接纳了些,但这么亲密的举动还是头一次。
值了!
如果能救下林蕉,就更值了。
什么危险,他不在乎,他只知道如果这次林蕉又一次在他面前出事,他不会放过自己。
怀里的猫咪异常柔软,祈寒肖硬着心再次提速,仪表盘上的车速指针几乎到了顶。
来不及了,祈寒肖追上的时候,救护车已经进了隧道了。他立即改变策略,从救护车旁边呼啸而过。
松山隧道很长,中间还有一道弯,转过这道弯,祈寒肖看到对面一辆蓝色Benz-G正向这边驶来。
没错,车牌尾号723。
祈寒肖打开车大灯,两道强光柱立即射向对面呼啸而来的车,他单手提起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把怀中的猫咪护在安全带下,方向一打,狠狠撞向对面的车!
“碰!”
林蕉只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撞击,祈寒肖松开双手护在她身上,安全气囊立即喷涌而出,车子整个倾斜过来,那辆蓝色Benz-G已经被撞得挤在一堆,林蕉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双眼紧闭,已经昏了过去,两行鲜血从头顶流了下来,不知是生是死。
祈寒肖也被撞得不轻,他把猫咪从安全带下抱出来,上下看了看,松了一口气。
救护车赶到了,司机停下来,冲这边大声喊:“喂!你还好吗?”
祈寒肖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暴怒道:“操你妈的多管闲事!赶紧给老子滚!!!”
司机本是一片好心,无缘无故挨了顿骂,摇了摇头关上车窗开走了。
祈寒肖摒住呼吸紧张地盯着救护车,直到它终于出了隧道,才张嘴猛地呼吸。
66 何铭,帮我善后吧
祈寒肖的腿卡住了,他艰难地打开车门,一点一点地蹭出来。猫咪就站在他胯上,尾巴高高地竖起。
他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突然一使力,猛得拔出右腿。
猫咪转过身来,神色担忧地轻轻叫了一声。
祈寒肖撑着地勉强站起,单手抱猫,弯下腰钻回车里把掉进缝隙中的手机拿出来,又从车门的暗格里拿出一个亮红色的安全锤。
他走到那辆前盖已经完全掀起的蓝色Benz-G面前,没怎么费力就捅碎了驾驶室的车窗。支架上的手机一直在响,屏幕上是一串数字,没有备注名字。
祈寒肖拔出手机接听了电话,那头传出一道尖利的嗓音:“琥子,你没事吧,刚才怎么挂断了?我等着你的信儿呢,你完事了吱一声,我等着引爆呢!琥子,琥子?”
祈寒肖声音喑哑:“告诉高玉岚,她自由的日子没几天了,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祈寒肖奉陪到底。”
那边停顿几秒,低骂一声:“卧槽!”掐断通话。
祈寒肖靠着车门缓了一会儿,抱着猫咪走出隧道。阳光照到身上的那一刻,他拨通了何铭的电话。
“何铭,帮我善后吧。”
何铭第一次无视老板的命令,反问道:“祈总,你还好吗?我带着保镖队已经出了外环了,快告诉我您的具体位置!”
祈寒肖眉毛跳了一下:“胡闹!”
“祈总,快告诉我您在哪儿!”
“唉,”祈寒肖叹了口气,“我刚出隧道,那辆车被我撞了,里边有个人,还有气儿。”
“祈总您!”何铭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落落在您车上,您看到了吗?”
“嗯,抱着呢。”
“那您在隧道外面等着我吧,我这就过去!”
“你忘了?横溪别墅就在松山隧道下面,我走几步就到了。隧道不能进,那些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你别犯傻,赶紧回公司去,让辖区的人赶紧把隧道封了,然后给司厅长打个电话,叫他派爆破专家来。”
“……是!”何铭应声。
“让保镖队从绕路丰县到北磬疗养院去,护着林蕉。”
“您放心,我这就去办!”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了,祈寒肖抓着手机垂下手臂,没听到听筒里何铭轻声说了句:“祈总,落落有些异常,您仔细观察一下吧。”
林蕉听到了,手机就在她耳边,何铭说完这话等了半分钟才挂断。
祈寒肖出来的急,没穿外套。山上比城里冷多了,好在下午的阳光很暖,祈寒肖抱着猫咪从一条小岔路下山,他走得不快,腿似乎是刚才被压到了,赶路有些跛。
林蕉看着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终于,太阳西沉之前,他们来到一片别墅区,稀稀落落的6座别墅依湖而建,每一座占地足有半公顷,风带着湖水的湿意扑面而来,园林维护工人垂下剪草机微笑着问好。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丝毫未变。
B-6座,整片园区地势最高的别墅,是他们曾经的家。
67 一边看着
祈寒肖输入一串数字,打开密码锁,抱着猫咪走了进去。
里面很干净,看来是有人定期打扫。
祈寒肖带上门,走到沙发边躺了下来,他好像很累的样子,没过几分钟就睡着了。
林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回想祈寒肖猛踩油门撞车的情景,不免感到后怕。撞上的那一刻她竟然想着,如果他们俩就这么去了,似乎也不错。
疯了。
不仅祈寒肖疯了,她也疯了。
夕阳余蕴从窗边洒进来,祈寒肖发梢被照得一片金黄。林蕉盯着他的睡颜,轻轻在他身侧躺下来。
好像才睡了一会儿,就听到“咔哒!”一声的门锁轻响,紧接着是关门的声音。
林蕉警觉地抬起头,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何铭拎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袋站在门口。
他看着猫,一时没敢动。
祈寒肖也醒了,他睡眼惺忪地看着呆愣在门口的何铭,语气不悦:
“你不在办公室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何铭有些结巴:“祈总…这儿没吃的,连饮用水都没有,我给您…送点来。”
祈寒肖无情地揭穿他:“园区有超市。”
何铭脸上升起两坨可疑的红晕,“超市里能有啥吃的…我买了些菜来,您还是得吃点像样的东西。”
祈寒肖揉了揉太阳穴,看他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在冰箱里。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何铭没有回答,他总不好说我其实是担心你那只猫吧。
祈寒肖从购物袋里翻出一块银鳕鱼,转身进了厨房。
何铭收拾完东西,也跟了进来。
“交代你的事都办完了?”祈寒肖从包装袋里拿出鳕鱼肉,在水龙头下冲洗。
“办完了,就差高玉岚还在外面晃荡,您放心,明天就让她进去!”
祈寒肖狐疑地回身看了眼相识多年的助理,何铭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小子有问题。
祈寒肖将洗好的鳕鱼放在盘子里,送进蒸箱,设置好时间后,他靠在柜台边,提醒何铭:“不是买了菜要给我做饭吗,愣着干嘛,还不快动手?”
“啊?”何铭茫然地抬头,指着一旁正在运行的蒸箱,小声问:“您不是已经做了吗…”
祈寒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手臂交叉在胸前:“这是落落的。”
这就,难为人了啊…
何铭硬着头皮从冰箱里拿出几样蔬菜和肉,三两下拆开保鲜膜,全都堆到水池子里。
不管了,先洗干净再说吧。
祈寒肖在一边指挥:“先蒸米饭。”
“哦!”
何铭如梦初醒,抓了几把米洗净后放进电饭锅。
“祈总,您…看看这么多水行吗?”
祈寒肖侧头瞅了一眼,皱着眉嫌弃道:“你煮粥呢!”
哦,水多了。
他立即倒出些去,又拿着电饭锅内胆去请祈寒肖把关,这回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
好难!
何铭此刻很后悔,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儿受罪啊,办公室待着他不香吗?!
一顿饭做得跟打仗似的,锅里不时发出噼啪声,何铭胳膊上溅了许多油点子,疼得他不停地后退,握着锅铲离灶台八丈远。
祈寒肖终于看不下去了,拿过何铭手里的锅铲,把人推开。
“一边看着!”
68 猫通人性吗
何铭捧着饭碗坐在餐桌边,一桌菜色香味俱全,他也饿了,却食不知味一点也吃不下去。
祈寒肖坐在他对面一根一根剔除鱼刺,将细腻的鱼肉放在小碗里,用一根银制小勺,一点一点喂到猫咪嘴边。
这只猫就坐在桌上,小勺子伸过来,她就张嘴吃下,整个氛围既慵懒又温馨。
吃了几口,小猫摇着头不肯再吃了,祈寒肖轻言劝道:“你吃得太少了,再吃几口吧。”
猫咪不肯张嘴,祈寒肖妥协道:“就吃最后一口行吗?”
极不情愿地,小猫咪转过头咽下最后一口鱼肉,立刻将头转到一边。祈寒肖轻柔地摸摸猫咪的脑袋,一脸宠溺。
这让何铭怎么吃得下去!
吃不下去也得吃,老板亲自下厨做的饭,他不敢不吃…
本宝宝心里好苦,明明是一人一猫,却好像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嘴狗狼。
吃过饭,何铭很自觉地收拾餐桌,碗盘一件件摆到洗碗机中,放入洗碗粉,按下开关键。身后的洗碗机开始进水,他离开厨房,拎起门口的电脑包,做贼一样溜进隔壁客房。
你问他为啥要做贼?
他怕大佬看见了要赶他走啊。
人家万一来一句:“何铭你怎么还不走,明早上班是打算迟到么!”
叫他怎么回答?
门外很安静,何铭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黑暗里,电脑屏幕的莹莹幽光照在他脸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敲击键盘。
房门没关,虚掩着。
他得尽快把这些事都处理完,一会儿有客要来。
等祈总入睡,猫咪会下楼找他的。
刚刚吃完饭的时候,祈总抱着她离开餐厅,她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看得何铭心里一阵发毛。
他隐约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
深夜,何铭终于处理完所有的工作,右下角显示时间00:03分。
猫没有来。
他打开房门,走廊里非常安静,只有树影在月光的照射下缓缓摇动。
难道是他想错了?
何铭突然自我怀疑起来,他坐回书桌前,摸出手机打开吃灰许久的某乎APP,输入几个字:猫通人性吗?
<猫可以通人性到什么程度?>
他点进这个问题挨个答案看下来,对自己的怀疑越来越深。
别人家的猫咪可以感知主人情绪的变化,听得懂简单的指令,甚至会哭会笑!
他点进一个视频,看到一只三色猫对着镜头眼中带着不屑,嘴角弯起分明是在笑,吓得他一甩手把手机丢回桌子上。
这么一看,落落的表现也没什么稀奇啊,不过就是比普通的猫更聪明一些。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起身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品走进浴室。
唉,洗洗睡吧!
冲完澡,何铭关上水龙头,拉开玻璃门。冷风一下子灌进来,他赶紧哆嗦着裹上浴袍。
“真特么冷!”
他自言自语,插上吹风机调节好温度,突然听到门口似乎有响动。
何铭侧过头,高度近视的他没戴眼镜,只得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见门口风平浪静的他又转回来打开吹风机吹干头发。
换洗衣物放在外面的包里,他摸黑走出来,脱下浴袍穿上内裤,却怎么也找不到睡衣。
他只得打开灯。
“啪!”的一声灯亮,身旁突然掠过一道黑影,吓得何铭一声惊叫!
什么鬼!
何铭惊魂未定,赶忙探出门外,只见一只猫飞快跑上楼梯,一拐弯不见身形。
69 钓鱼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何铭就起床了。
不出意外,高玉岚今天就会被刑拘,偷漏税加上变伪造账目、恶意销毁凭证,已经够她喝一壶的了。同时操纵股市、扰乱市场秩序的证据一旦提交到证监会,她名下那几间公司破产指日可待,连董事长那边也不会好过。
他收拾好东西,将床铺恢复成昨天进来时的样子,拎着电脑包离开。
清晨,万籁俱寂,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听起来就特别刺耳。
林蕉还在睡梦中,听到声音忍不住动了动耳朵,她跳下床掀开落地窗帘,看见何铭开着车沿着湖边渐渐走远。
这位哥总算是走了。
你可千万别再来了,昨天晚上差点没给我吓死!
林蕉本来只是睡不着出来走一走,听到楼下的水声便顺势看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好家伙,直接给她来了个斯文美男月下出浴秀,幸好何铭当时背对着她,而且她也撤得快,没看到什么重点内容。
林蕉发誓,她真不是故意的,进来的时候她还敲了门的。
她隐约知道何铭特意跑这儿来,存了几分试探自己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这只猫不太对劲,在没弄清楚之前,只怕他还会过来。
林蕉猜得不错,下午四点,太阳正亮天色正好,何铭开着他低调而奢华的纯黑色辉腾出现在视线中。
祈寒肖正在湖边钓鱼,中午的时候他过来投了鱼食,这会儿下竿一会儿就是一条,不停地吃饵,水桶里很快挤了大大小小十几条鱼。
何铭把车停好,刚过来就碰上一条大鱼上钩,祈寒肖一点点收线,将大鱼拉到近处,何铭乖觉地挽起袖子,拿着网抄看准机会猛地出手,大鱼在网子里扑腾,祈寒肖从大鱼半张的嘴里卸下鱼钩。
“祈总,这湖里还真有大鱼啊,这条黑鱼得有十来斤了!”
他一脸兴奋,把这条大黑鱼安排在一只单独的桶里,熟练地捏好饵料装在钩子上。
何铭这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非常自然,祈寒肖甩了线坐在小马扎上,余光看着一边的何铭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高玉岚的事搞砸了?”
祈寒肖盯着浮标突然开口,吓了何铭一跳。
他连忙摆手,“哪能呢,高玉岚这事都准备了好几年了,砸不了!”
“那你这么狗腿?”
何铭被噎了一下,嗫嚅着没说话。
祈寒肖把鱼竿放在支架上,转头看他:“我听听,什么天大的事值得我们何总助专程跑来献殷勤?”
“嗯…”
何铭突然从马扎上起身,一副做错事等着挨批的专用姿势。一低头又觉得不太合适,祈总坐在小马扎上,比他低了半个身子。他赶紧蹲下来,耳朵尖微微有点发红。
“高玉岚进去前整了点幺蛾子,事不大,就是有点棘手。”
祈寒肖耐心用尽,皱着眉头斥责:“再吞吞吐吐的明天就给我去西南总部报道去!”
何铭见祈寒肖生气,有些不知所措,他眨着眼睛舔了下嘴唇,酝酿了一会儿才说:“高玉岚把林小姐车祸的事捅给媒体了。”
70 没人当真
“你没摁住?”
祈寒肖皱着眉问。
“消息发在外网,国内的主流媒体我之前都打过招呼,他们没掺和这事。但是,高玉岚找了几家粉丝多的自媒体转发了外网的新闻,然后很多公众号跟风转发,有人把新闻搬到了微博,一下子就炸了。”
“嗯?”祈寒肖疑惑道:“就这点子事还能一下就炸了?”
何铭羞愧地低下头,“她…那篇文章吧,不仅说了车祸的事,还把林小姐之前传过绯闻的对象都拉出来说了一遍,图文并茂的,编成了篇睡前读物的样子,传阅度…挺高。”
祈寒肖伸出一只手。
何铭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他拿出手机翻出那篇文章递给祈寒肖。
祈寒肖很快扫完,脸色沉了几分。
何铭试探着问:“祈总,那些文章我已经派人着手删除了,然后…文章里提到的男艺人们我也已经联系过各家娱乐公司,做了些资源置换,请他们尽快发声明辟谣。您看看…还要再做些什么吗?”
祈寒肖把手机丢还给他。
“粉丝和路人都是什么反应?”
“粉丝滤镜重,站姐已经在组织控评了。路人就正常吃瓜,主流意见都是心疼林小姐的不幸遭遇,希望她好起来。主要是那篇文章吧,写得特别八点档,路人也就看个乐,基本没当真。”
“没当真…”祈寒肖低声重复,眼神中有些落寞。
好半天,祈寒肖都没再说话。
一直窝在他怀里没出声的林蕉,忍不住抬起头。
就见祈寒肖薄唇轻启,冷着脸吩咐:“把高玉岚和她那些姘头们的视频给我爸递过去,本来没想走到这一步的,礼尚往来,她这也算是求仁得仁。”
“好,我这就去办。”
何铭应了一声,转头回车里拎出他那只随身携带的电脑包进了别墅。
祈寒肖坐在马扎上发了一会儿愣,等他抬起鱼竿的时候,饵早就不见了,只剩一只光秃秃的钩子,阳光下泛着银光。
他收好线,把鱼竿放到一边,抱着猫咪坐到一旁的躺椅上。
湖面上清风徐来,荡起一层层涟漪。祈寒肖安静地闭上眼睛,一脸疲累。
林蕉踩着他的手臂支起身子,看他闭着眼睛依然眉头紧锁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压在他的眉心。
祈寒肖睁开眼睛,摸着怀中的猫咪,眼中的难过愈来愈深。
“落落。”
他轻声唤她。
“你说,蕉蕉到底还能不能醒过来?”
林蕉这才发现,那天禅缘寺大雄宝殿前,师父在麻雀乍起时说的两个字,祈寒肖没有听见。
不然他不会这么问,也不会这么难过。
会的。
林蕉在心里回答。
师父说快了,你不必心急,他不会骗你,他说快了,这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太阳很快西沉,外面有了些凉意。祈寒肖把桶里的鱼悉数倒回湖里,抱着猫咪回到别墅。
何铭坐在餐桌边,面前摆着电脑,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说的是院线投资的事,何铭摁了免提,对面的声音立即从扩音器里传出来,祈寒肖在一旁听了几句,转头钻进厨房。
这小子连着蹭了两天的饭,明天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看到他了。
71 重金属摇滚
等何铭工作做完,已经11点多了。
祈寒肖今天没上楼,一直陪猫咪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里播着一档音乐类节目,猫咪盯着电视看得很认真,兴奋时还随着音乐扭动身体,不时在两米长的沙发上来回蹿。
林蕉当然兴奋了,这几天事多,上周的更新她没顾上看,今天连同这周的更新一起补完,整整两集的超长内容,加起来有近3个小时呐。温正清这周穿了件敞口马甲,没有内搭,蜜色的腹肌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看得她心里的小火苗蹭蹭直蹿,有一种妈妈的好大儿终于长大可以撩妹了的骄傲感。
哎哟喂,爽歪了好嘛!
祈寒肖一直面带微笑地陪着看,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看猫咪这么高兴,他甚至还有点骄傲。
可苦了何铭了。
他坐这儿听了一晚上了,这些歌不是鬼哭狼嚎就是放肆嘶喊,嗓子用起来是丝毫不心疼。这么炸的音乐他真是无福消受,他就闹不明白了,好好一只猫,咱听点抒情歌不行吗?
非要听重金属摇滚?!
他刚把电脑关机收回电脑包,那边就传出主持人的结束语。
“……让我们下周同一时间不见不散!”
这么巧的吗?
他刚干完活,这就…结束了?
猫咪看完节目还处在亢奋的情绪中,在祈寒肖身上踩来踩去,异常活泼。
何铭默不作声地走过来,站着看了一会儿,猫咪终于耍累了,趴在祈寒肖臂弯里埋下脑袋。
“祈总,您交代的事我都干完了,那个,已经有点晚了,夜里走山路也危险,我今天…我今天能在这儿住一晚么?”
祈寒肖偏头给了个眼神,抱起猫咪站起来。
“昨儿擅自做主已经住了一宿了,怎么,今天不好意思了,装模作样的来问我的意见?”
“昂……”
何铭的脸瞬间憋地通红。
祈寒肖绕过他,不急不缓走上楼梯。
看着大佬的衣角消失在楼梯拐角,何铭尴尬地挠脖子。
能住…住不?
祈总没赶人,应该是同意的吧?
是吧!
何铭自我安慰一通,略带心虚地拎着电脑包进了昨天那间客房。
“咔哒!”
反锁。
一夜好眠。
清晨5点半,山里的天刚刚有一丝透亮,何铭24小时待命的手机在枕边“嗡嗡”地震动。
他立即清醒过来,摸到眼镜戴上,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
是禅缘寺的尘静小师父。
何铭清了清嗓子,按下接通。
“尘静小师父早上好。”
对面的声音很平静:“何施主,抱歉打扰了,师父今天临时决定午后开坛讲法,叫我无论如何请尘远师兄前来参加。”
“哦,好的,我知道了,我稍后代为转告。”
尘静补充道:“师父嘱咐,请尘远师兄务必带上他的猫。”
猫?
何铭愣了一秒,赶忙答应下来:“好的。”
电话挂断,何铭看着蒙蒙亮的天色,决定继续睡。
他定好闹钟,被子一抖闷头闭上眼睛。
何铭再次醒来时,不是被闹钟吵醒的,是被一丝若有似无的食物香味唤醒的。
他立马掀开被子翻身站起,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正赶上祈大老板端着一碗馄饨从厨房出来。
72 馄饨
祈寒肖穿一身短袖运动装,脚上一双跑步鞋,发间隐隐还有汗珠,显然是晨跑过后直接做早饭,还没来得及冲澡。
他走到餐桌边,打量何铭身上的加绒衬衣,皱了皱眉。
“这碗是落落的。”祈寒肖放下手中的这碗馄饨,指着身后的厨房:“锅里的馄饨盛出两碗来晾着,我先上楼冲个澡。”
何铭点头应好,目送老板上楼。
祈寒肖坚实的小腿肌肉随着上楼的动作一收一放,走到半途他掀起衣角抹了把额头的汗,小腹上清晰的腹肌线条撞进何铭的眼中。
大佬就是大佬,三十多了,身材这么棒呢。
羡慕。
他摸了摸自己的一整块肚皮,默然神伤。
每天一堆活,回家只想倒头睡觉,哪有精力健身呢。
想哭……
十分钟后,祈寒肖抱着猫咪下楼。
小猫半眯着眼睛,一脸不好惹的表情趴在祈寒肖怀里,看见餐厅的何铭,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何铭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他怎么惹猫不快了。
可能是起床气吧,他暗想。估计是被祈总喊醒的,没睡够。
小猫的那碗馄饨是清水煮的,馅里也没加调料,闻起来就…没那么香。
不过没办法,猫不能吃调料。
但猫显然不能理解。
她只看得到祈寒肖的差别对待,同样是馄饨,为什么你的那碗里有虾皮还有紫菜,葱花细细地洒了薄薄一层,而我的这碗里白惨惨的连油花都没有!
猫咪不高兴了,她看着祈寒肖碗满脸愤懑,“噗嗤”一声扭过身子去。
祈寒肖没有一点脾气,凑过去轻声告诉她,猫的身体跟人不一样,不可以吃任何调料,不然会生病。
托这只猫的福,何铭最近经常看到自家大Boss温柔的一面,看他那副甘之若饴哄猫的样子,妥妥一个猫奴。
何铭低头吃馄饨,慢慢回想起第一次见祈总的情形。
HRD带着他来到祈总办公室,祈总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听完HRD的介绍,沉声说:“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助理?合同为期10年,总监级待遇,给你1小时考虑。”
说完让HRD带他去会隔壁会客室。
何铭跟着HRD转身离开,他握着祈总办公室的门把手,犹豫了两秒,直接回复:“祈总,不用考虑了,我愿意。”
祈寒肖这才转过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然后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两分钟后,他从桌角的资料框里抽出一个文件夹递过去,交代出第一份工作。
根据全年的财报,写出一份总结报告,并提出产业升级的设想。
“下周一,我可以看到你的报告吗?”
“可以!”
何铭接过文件夹,过了废寝忘食的一整个星期。
周一,他顶着黑眼圈敲开了祈总的办公室,祈寒肖沉默着一页页翻看,眉头越皱越深,何铭的心也跟着越提越紧。
他没看完,看到一多半就拿起座机拨了串内线号码。
何铭有一刻是绝望的。
直到听到祈总说:“你准备一下合同,给…”他合上报告,在扉页上找到他的名字,“何铭,签下来。”
何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此后跟着祈总,一晃就是7年。
73 分明是个小情人
何铭发现,原来“口嫌体正直”这种品格完全是不分物种的。
这只猫刚才对她的特制馄饨有多抗拒,现在她就吃得有多欢快。
虽然她的表情依旧不怎么美好,不过她这一碗很快就见底了,可见是爱吃的。
祈寒肖喂完最后一口馄饨,又喂猫咪喝了一碗牛奶,他心情大好,把吃饱喝足的猫咪抱在怀里,这才开始吃他自己那碗已经凉掉的馄饨。
何铭看着Boss怀里餍足地半眯着眼睛的猫,觉出一丝不对味来。
这哪里是猫啊,分明是祈总娇蛮的小情人嘛!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一抖,碗上横放的筷子掉落下来,丁里当啷一阵响。
祈寒肖吃得怡然自得,瞟一眼弯腰捡筷子的何铭,悠悠道:“既然待得这么不自在,干嘛还天天往这儿跑?”
何铭慢慢起身,正犹豫着怎么回答,突然想起清早的那通电话。
“对了,祈总!”他抬起头,语气有些急。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
“今天早上尘静小师父来电,怀寂法师今天午后开坛讲法,请您务必过去,并嘱咐您,一定带着猫一起去。”
祈寒肖也愣了一下,他不会丢下猫独自走,本来就是要带落落一起去的,想必师父也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还要特意交代?
“知道了。”
何铭暗暗拍拍心口,这么重要的事他居然差点忘记!
看来回笼觉以后不能睡了,误事。
“那你上午在这儿待着吧,中午送我一趟。”祈寒肖吃饭早饭,抱着猫咪起身,丢下这句话走出别墅。
时近中午,何铭开车载着老板和他的心尖儿宠,离开湖畔别墅。
林蕉回头看越来越远的紫色屋顶,一丝酸涩涌上心头。
这两天,她刻意不去想从前在这里发生的事,只循着本性享受难得的温暖惬意。现在要走了,突然生出些不舍来。
屋子里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模一样,连日用品都是她从前用惯的牌子,她看过了,日期都是最新的,想必祈寒肖一直派人打理着。
衣柜里有最新款的女装,睡衣、内搭、上下装一应俱全,吊牌都剪掉了,一件件都是洗了熨烫过才挂进来的。
而祈寒肖的柜格里,还是原来的旧衣物。
有几件,还是她买的。
他还爱她,默默地,在她完全看不见的地方,用他的方式守护他的爱情。
林蕉看懂了。
第二次,她迫切地想要变回人身,至少试一试,看看她能不能回应这份感情。
他们相爱时都太年轻了,冲动、易怒,不止是他,她自己也是,变成后来的两败俱伤,两个人都有责任。
分开得太惨烈,一直是林蕉不愿触碰的伤痛。
现在,祈寒肖变了。
不对,是成长了。
那她,是不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治愈一下陈年旧伤?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也还放不下他。
车子在禅缘寺前停下,早有小沙弥等在寺外,祈寒肖一下车,便被引到西北角一处空旷的法场。
怀寂法师坐在上首,僧众整整齐齐坐了两排,正中间有一个一米来高的方台,方台四周刻有佛祖雕像。
林蕉突然打了个哆嗦。
不知为何,深秋正午的阳光温暖如煦,她却感觉到一股至深的寒意。
74 猫咪死了
怀寂法师看了眼祈寒肖和他怀里的猫,克制地点了点头,便开始讲法。
祈寒肖听得认真,林蕉却觉得异常难熬。
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在流逝,头脑昏昏沉沉的,几次差点睡过去。
不对劲。
林蕉抬头看坐台上的怀寂法师,他一脸法相庄严,声线沉稳空远,手上的佛珠一颗颗从指间滑过,林蕉的心跳越来越快。
祈寒肖感觉到了怀里小猫咪的紧张,张开手掌抚摸着她身子,轻柔地安抚。
一直到日薄西山,这场法事才终于结束。
佛珠停止转动的那一刻,林蕉终于感觉到久违的轻松,她不停地拍着祈寒肖的手臂,催他赶快离开。
似乎是心有灵犀,祈寒肖在快速道别后,果真离开了。
怀寂法师没有多言,道了声“阿弥陀佛”,目送他们离开。
他静立风中,嘴角的微笑一如殿中的佛像,令人捉摸不透。
出了寺院大门,司机早已等在停车场,他替老板打开车门又小心关上,驶离禅缘寺,回到市中心祈寒肖的公寓。
门一打开,她从祈寒肖怀里跳下来,一溜跑到卧室。
窗子下面,摆放着一张法兰绒的小床,林蕉车祸后,便是在这张小床上醒来的。
三个多月了,她又重新回到这里,却完全不似最初的慌乱和戒备。
时间真是样神奇的东西。
浴室里传来水声,祈寒肖在冲澡。下午的不适感重新侵袭过来,林蕉打了两下晃,挣扎着趴到面前这张小床上。
林蕉睡着了。
她睡得极不安稳,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她梦到了奶奶和父亲,还有她母亲,又梦到了祈寒肖,他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身边跟着他的母亲。小男孩很活泼的样子,跟着祈寒肖一蹦一跳的,下一秒,他突然歪过头,透过梦境盯着林蕉的眼睛,幽幽地问:姐姐,你不认识我么?
他没有眼白,一双眼睛是如墨的漆黑,林蕉吓了一跳,突然听到祈寒肖遥远的声音。
“落落,落落?”
她猛地醒来,祈寒肖蹲在她身前,面露不安。
林蕉恍惚中仿佛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他弟弟的影子,小男孩的名字瞬间击得她眼前一黑。
金安成!
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在墓碑上,是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到底是哪里?
“落落?”祈寒肖紧张地唤她,“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祈寒肖决定去趟宠物医院,他抱着猫咪披上件外套,在门口的抽屉里翻找车钥匙。
钥匙入袋,祈寒肖开门离开。
不知是谁在楼道里摆了一个很高的档案柜,里面摆放了满满的文件夹,侧封上贴了标签,标了号的文件夹整整齐齐排列着,柜子是钢制的,刷了纯黑色的哑光漆,灯光照下来,散发出隐隐模糊的一团光圈。
祈寒肖摁了电梯键,侧身多看了两眼。
公寓是两梯一户的设计,这一层只有他一家,谁会把档案柜放在这里?
并且,为什么公寓楼里会有办公用的档案柜?
他掏出手机,打算打个电话叫物业上来处理一下,低头找号码的工夫,身后的突然传来一阵金属响动的声音。
他皱着眉转过头,只见那只档案柜突然倾倒,黑色的柜体带着厚重的压迫感向他靠近,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腿脚僵直,竟然一步也挪动不了!
下一秒,祈寒肖突然感觉到胸前一股巨大的推力,他一下子失去重心,后仰着倒在地上。
落落!
倒地的那一刻,他看到猫咪被压在柜子下,眼中带着不舍,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闭上。
75 林蕉回归
林蕉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她只是感觉到了危险,没有多想,推了祈寒肖一把。
没想到,真的推动了。
祈寒肖叫着她的名字面露惊慌,林蕉只觉得困累至极,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似乎见了许多人,但一转头便忘记了他们的声音和面孔,又似乎去了很多地方,最终眼前只剩一片空白。
她好像听到隐约的佛铃声,远远地从天外传来,清脆绵长。
闭上眼睛,似乎还有僧人们在低声呤诵。
耳边响起一阵嘈杂,机器撞击的金属声还有不时鼎沸的人声,吵得她烦躁不安,她挥手想摒退这一切,手掌突然被人握住,这只手冰凉如水,她却神奇地被安抚,渐渐平静下来。
光线好强烈。
林蕉眯着眼睛又闭上,抬手挡在额前,终于暗一些。
一睁眼,林蕉看到头顶米灰色的天花板,右侧有一扇很大的窗子,躺在这里能看到天上飘动的白云。
天空简直蓝得不像话,阳光很好,林蕉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强烈的光线。
“林蕉?”
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的声音。
林蕉转过头,看到了自己的病床边围着一群人。
为首的,便是梅千蕊。
她眼眶有些红,眉头紧蹙着,嘴唇有些颤抖。
这是…梅千蕊提过的那家疗养院?
林蕉轻轻“嘶”了一声,后脑勺有些疼,好像就是档案柜砸到的地方。
梅千蕊在跟医生交流着什么,没过一会儿,房间里的人退潮般散去,看着清静了许多。
林蕉撑着病床坐起来,手背上还扎着营养针,她咬了咬牙一下子连胶带一起撕掉,鲜红的血珠立即从针眼处冒出来。
“林蕉!”
梅千蕊上来扶了一下,林蕉不着痕迹地退避开。
手背上的疼痛异常清晰,林蕉却没管,她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
梅千蕊跟上来,一把拉住跌跌撞撞的林蕉,轻言劝阻:“你才刚醒,身体机能还没有恢复,需要多休息。”
林蕉不想跟她辩驳,她压着把手推开门,却被梅千蕊轻易按住。
“林蕉,你不可以离开。”她语气温柔,态度很坚定,“我可以把东西都搬走,你安心待在这里,好吗?”
林蕉这才看到病房里硕大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资料和一些古物。
梅千蕊和那天在祈寒肖办公室的装扮不太一样,她戴了一副厚重的老花镜,工装外套已经洗得发白。
她不得不妥协,身上没什么力气,疗养院的人大概也不会让她离开。
重新在病床上躺下,林蕉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梅千蕊喊了人来帮她搬桌子,尽管听得出来她们已经尽量减少响动了,但林蕉听着病房内的动静,还是不免烦躁地抓紧了床单。
凌晨,四周极其安静,林蕉起身,把枕头塞回被子里,找一块黑色抹布伪装成头发的样子,放在床头。
乍一看挺像样的,只要不凑近了看,应该能糊弄一会儿。
够了。
只要她能顺利离开就行。
76 送我去华清公馆
林蕉小心避开值夜的护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疗养院。
一出大门,她立即走向不远处的一排黑色商务车,第一辆车里坐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面部线条坚毅冷峻,双目紧闭,嘴巴半张睡得正香。
不能怪他,凌晨3点半,保镖也不是铁打的,睡着了很正常。
林蕉一敲车门,车里的保镖立即惊醒,他摇下车窗,凌晨的山风清凉刺骨,面前的女人脸色略有些苍白,黑发如瀑,发丝随风轻轻飘荡,保镖不自觉地颤了两颤。
大半夜的,别不是个女鬼吧?
女鬼张口说话了:“是祈寒肖派你来的吧?我是林蕉,麻烦送我到罗山路华清公馆,要快!”
万籁俱寂,林蕉的话清晰地飘进他的耳朵,保镖的脸色突然变得尴尬起来,极不自然地吞了口口水。
“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睡着的…”
祈总派他们日夜守着,他们哥几个前些天一直彻夜不眠,什么异常也没有。今天刚想偷个懒,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解锁,让我先上车。”林蕉忍不住催促道。
冷风里站了半天了,身上还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薄薄的一层棉布,一点儿不抗寒。
保镖在车里手忙脚乱的,好半天才按准解锁键,顿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赶忙下车替林蕉打开车门,手抵在车门顶部,看着林蕉坐好了才犹豫着开口:
“嗯…林小姐,麻烦您稍坐片刻,我到后边跟他们说一声去。”
林蕉侧头挑着眉毛:“上车。”
“哎,好!”
他立即坐到驾驶座,提醒林蕉寄上安全带。车子驶在山路上,林蕉看着深蓝色的天空,只觉得恍若隔世。
虽然早知道会变回来,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觉得不真实,习惯了猫咪眼中的世界,猛然回归,一切都好像变小了。
头还有些昏,林蕉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
车子很快开到华清公馆,她道了声谢下车离开。
保镖看着林蕉进了小区大门,刚想开车离开,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暗骂了声“蠢蛋!”。
这么大的事竟然忘记跟老板汇报了!
他拨通电话,那边响了好久才接通。
“何助,林小姐醒了!”
……
林蕉打开指纹锁,终于回到阔别多日的家。
她没在家里多留,喝了点水,顺手拿了两条士力架,带上车钥匙下楼。
她要回家去。
不是这个家,是她从小长大的那个家,爸爸的遗物都在那里。
金安成。
是祈寒肖亲弟弟的名字。
如果没有记错,她在爸爸的手札上见过这个名字。
爸爸是医生,他的社交关系特别简单,如果他跟金安成非要有什么关系的话,只能是医患关系!
灰蓝色的院墙很快出现在视线中,林蕉停好车,走楼梯上到三楼。
这房子已经空了7年多了,自从奶奶去世,林蕉再也没有回来过。家具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地板上也是,走一步便是一个清晰的脚印。
林蕉关上门,走进父亲的房间,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了那本手札。
封皮早已斑驳,“林锋”两个字苍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