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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江没有感情     虐文男配想演小甜文txt下载     虐文男配想演小甜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神棍天师1

    深夜密林,虫鸣四起。

    空气里弥漫着一阵血腥气,葱茏茂密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琐碎声音,黑暗里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地上躺着的人影。

    只是出于忌惮着什么齐齐蛰伏不前。

    闵恩就蹲坐在人影旁边,默默出神。

    躺在地上的人影动了动,迷迷瞪瞪中,觉得周身被一种浓稠阴森的鬼气环绕。登时,头脑骤然清醒了三分。

    “你醒啦?”闵恩歪头,鸦黑的长发铺散在地上看着很是诡异,偏偏她的神情很是无辜懵懂,甚至神色中还露出几分担忧和害怕。

    贺殊天生阴阳眼,身上还有点功法,看清闵恩不成问题。

    贺殊还是第一次见到鬼气几近凝成实体的鬼魂,但她周身却一点怨气也没有,实在不符合常理。

    他知道鬼都喜欢捉弄活人,贺殊惹不起这种级别的大鬼,只能默默装作看不见她的模样,将视线移开。

    好在他别的本事不行,但演技却是从小磨砺得炉火纯青的本事。

    他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绕过闵恩,捡起自己的家当——一个破背篓,一瘸一拐地循着路往镇上走。

    贺殊也不想晚上赶路,山林野兽多,镇子上还有扬言下次碰到就打断他腿的仇家。但这一切加起来都不如身边这只鬼给他的压迫感来得大,怕是他那个已经翘辫子的师傅也没见过这么阴气重的大鬼。

    “你看不见我吗?”闵恩飘到贺殊身边,锲而不舍追问。

    “喂?喂!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家吗?我迷路了。”

    见贺殊拐向另一边小道,闵恩也立马追上去。

    贺殊后背冷汗涔涔,脸上却一直绷着,忍住没有往闵恩那边看。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不回应,过一会鬼就会自己离开了……

    一种冰凉触感覆上手背,贺殊没有防备,下意识躲开,惊恐看向闵恩。

    这只鬼竟然能碰到他!

    贺殊没有破童子之身,阳气旺盛,还是天师,就算是厉鬼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顶多吓一吓他。这只鬼却轻易接近了自己!

    闵恩见贺殊有反应很高兴,她歪头:“你认识我吗?我叫闵恩。”

    贺殊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摇摇头。

    闵恩没有追究刚刚贺殊无视自己,而是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贺殊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点,以防触怒身旁的恶鬼,虽然从目前来说这只鬼没有攻击他的意思,但鬼一向喜怒无常,有一套自己的逻辑,贺殊不敢托大。

    “去镇上。”

    闵恩眼睛一亮,连忙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人认识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贺殊第一次在鬼魂身上看见这样纯善灵动的表情,一般的鬼都喜欢露出自己的死相来吓唬人,但眼前这只鬼,忽略掉她周身浓稠如实质的鬼气,以及比正常人要更森白的皮肤,似乎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但带着这样一只大鬼去镇上,贺殊头皮发麻,若是她暴起杀人估计镇上的人口都不够她塞牙缝的。

    不过……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果他拒绝,惹怒了这只鬼把他杀了,在这个荒郊野岭,那群人也不会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贡献,连个收尸人也不会有。

    贺殊没有高尚品德,不会做出世人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的事情。就算要做好事,那也要世人皆知,否则没有意义。

    贺殊良心只是忽然出现了一下,很快消失不见。

    他走上天师这条路也不是想匡扶正道,他只是混口饭吃。

    闵恩见贺殊答应,眯眼笑起来,脸颊上的小梨涡若隐若现,看着甜美可人。注意到他一瘸一拐的走姿,上前道:“山路不好走,我扶着你吧?”

    贺殊:“不用……”

    “不用客气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呢,我在这篇林子里都迷路了好几天了,幸好遇上你!”闵恩反客为主,搀扶着贺殊的胳膊。

    “这片林子很危险,有很多凶兽,幸好这些凶手还有些怕人,只要不招惹它们就不会被攻击。”

    贺殊面色古怪,这林子的大虫可不怕人,只是怕她这只鬼。也幸而这些畜生灵感敏锐于人类,他也托了闵恩的福,否则大半夜他躺在这荒郊野岭早就被林子里的野兽分食了。

    这样想着,贺殊对闵恩的惧意消散了一些。

    两人就这样搀扶着,慢悠悠往山下的镇子里走去。

    此时晨光微曦,镇上已经有小摊支楞起来,早食摊子飘散出诱人的食物香气。

    贺殊摸了摸肚子,就近在一家面铺子门口坐下,高声道:“来一碗阳春面。”

    闵恩也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她在贺殊旁边坐下,学着他的模样高声道:“来一碗阳春面。”

    “好嘞!”

    铺子老板利索下好一碗面,放在贺殊面前,再没有动作了。

    闵恩眼巴巴看着老板,开口问道:“我的呢?”

    闵恩凑到贺殊旁边,对着他面前那碗阳春面,耸动小鼻子嗅了嗅,吞了一口口水。

    “店家,我也想要一碗阳春面。”

    贺殊看着闵恩这副端坐着等投喂的乖巧模样,心里的恐惧消散大半,且看她的模样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贺殊眼神微动,恶向胆边生。他没办法收拾这只鬼,但……也许他可以忽悠一下,给自己谋一点好处。

    “你没有发现其他人看不见你吗?”贺殊低声开口。

    闵恩被转移注意力,看着他,眼里盛满疑惑,她下意识看了下周围的人,发现却是没有一个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点点头:“好像是啊,这是为什么?”

    贺殊一噎,险些接不下去,他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你已经死了,你现在是鬼,平常人自然看不见你。”

    闵恩惊讶睁大双眼,纤纤细手捂住微张的红唇:“真的有鬼啊!”

    很快,闵恩注意到他的后半句,她凑近贺殊,轻声问:“那你为什么看得见?”

    “自然因为我是天师。”贺殊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营造出高深莫测之感。

    闵恩点点头,没了下文。

神棍天师2

    贺殊算是发现面前的这只鬼是个新鬼,且没什么常识,不直说根本别想她能自己意会。

    不过,稚子一般的人更好骗。

    贺殊立马换了一条策略。

    “鬼不是吃这些的。”贺殊看着闵恩,像是拐卖小孩的拍花子。

    闵恩疑惑:“那我该吃什么?”

    贺殊从自己的破背篓里掏出一炷香,用符纂点燃后插在闵恩面前桌子的缝隙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变戏法一样,把闵恩这只没见识的新鬼唬住了。

    不过,闵恩凑近闻了闻,尝试吃了一口,小脸立马皱起来:“不好吃,没有味道。”

    “我想吃面!天师~”闵恩趴在桌上看贺殊嗦面,不争气咽了口口水。

    雅黑的长发半掩盖住闵恩的脸,阴森的鬼气自她身上释放出来,让还有些犯困的店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贺殊当即又叫了一碗阳春面,将那碗面摆在闵恩面前,手一翻,贴了一张绘着古朴纹路的符纂在碗边上,道:“吃吧。”

    闵恩喜出望外,开始吃起面来。

    贺殊余光打量着坐在他旁边认真嗦面的闵恩,眼底神色莫名。

    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诓他?但看她专心吃面的傻白甜模样,实在不像是有心机的样子,难道刚刚是巧合?

    贺殊一边暗暗思忖,一边大口吃着面,很快一碗面见底,面汤也被他喝得干干净净。

    闵恩看起来斯文,但吃的速度却飞快,竟然和贺殊先后脚吃完。

    “店家,结账。”

    贺殊心痛的数着自己的铜板,掏出十文递给店家,一碗阳春面五铜钱可真贵!还点了两碗,他的钱匣子又瘪下去了。可惜昨天那一单没谈成,今晚只能喝西北风了。

    刚刚被冷醒,后又完整见证一碗面凭空慢慢消失的店家哆哆嗦嗦接过贺殊递来的铜钱,然后一溜烟躲到离他们最远的一端去了。

    贺殊刚背上背篓,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动静不小。

    闵恩暗中扯了扯贺殊的袖子,低声道:“好像是找你的。”

    贺殊一转头就见大腹便便的张员外带着一众小厮风风火火朝着他这边赶过来。

    “他们家好像闹鬼了。”闵恩不会天师道法,能知道员外家闹鬼是因为真的看见一个穿着喜服面色森白,绣花鞋没有踩在地面上,是飘着走的。

    贺殊没有理会闵恩的话,只想假装没看见来人然后赶紧溜。

    他日前就是看见员外家有怨鬼徘徊,只是怨气还不成气候,就想哄骗这个张员外买他两张符。但这张员外实在是个霸道蛮横的主,他的铺垫还没说完就被他指挥小厮撵着打!

    贺殊喜欢钱不错,但是更加惜命。

    “道长!道长留步啊!”这边张员外一见贺殊要走,立马什么也顾不得了,以与自己身躯不相配的速度,飞快蹿到贺殊面前。

    “道长,”张员外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拿出锦帕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道:“昨日多有得罪,还望道长海涵,这是一点薄利,不成敬意……”

    张员外说着给后头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立马捧着包袱上前来,打开,里头是白花花的银子。

    “……”

    只是赔罪就是十两银子,贺殊有点心动。这可真不少了,养他的那个老道士,到老死了也才十五两银子的积蓄。

    而普通的务农庶民一年二两银子花用已然算富足。

    张员外一看有戏,立马打蛇随棍上:“这只是赔礼,若是道长除去邪祟,另有重谢。”

    ……

    贺殊要去张员外府上,闵恩自然也跟去了。

    她看着贺殊忙里忙外,一边跳大神一边将符纂贴得满园都是,一套据说是驱邪的剑法舞得行云流水,看起来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

    闵恩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拍手叫好。

    最后,贺殊拿起一个接有清水的碗,右手一翻,指尖夹住一道黄色符纂,无火自燃,灰烬落到水里。

    随后贺殊将那碗混合混合灰烬的水递到张员外面前:“服下此符水便可避免邪祟近身。”

    张员外一听,立马着急忙慌服下,一滴也不敢漏。

    “你这不是骗人吗?这些一点用也没有。”

    闵恩飘到贺殊和张员外中间,歪头看看贺殊嘴里的符水,又看看还好好站在一边的红衣女鬼,指责道。

    贺殊脸上的表情一滞,险些破功。

    但贺殊招摇撞骗这么多年,表面功夫端得十分了得。即使闵恩在他眼里凝实得与普通人无异,他还是表现得如看不见她一般,端着世外高人的谱。

    他将手上的拂尘耷拉在手腕,对张员外道:“接下来烦请无关者速速离开,以防贫道与邪祟斗法时伤及无辜。”

    众人闻言便纷纷退至外间。

    那红衣女鬼要走,却被贺殊拦住去路,女鬼不怕贺殊但对贺殊身边的闵恩有所忌惮。

    凭借本能,女鬼还是没有再动弹。

    “你要抓她吗?”

    一人两鬼僵持下,还是闵恩率先开口。

    贺殊当然不会抓了!若是他贺殊有这个本事,他会被乡下一富绅家奴撵到林子里?需要练这一套繁琐的把式糊弄人?

    贺殊现在已经知道和闵恩说话不能拐弯抹角了,他回忆了一下先前闵恩提到的自己的名字,诱导道:“闵恩?现在只有我能看得见你,帮你找回家的路对吗?”

    闵恩笑起来,不过长发盖住她的半张脸,有些阴恻恻的。但她语气轻快,冲淡了外貌带来的惊悚感:“你愿意送我回家?”

    “当然,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了。而出门需要花用,你也要吃饭对不对?”

    闵恩点点头。

    贺殊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可我已经没钱了,口袋里只剩下三文钱,若是不帮张员外做这这场法事,我们今晚就只能吃硬馒头,明日连硬馒头也没有了,只能去挖野菜。”

    见闵恩露出担忧的神情,贺殊压下眼角的得逞笑意,低声用商量的语气道:“如今你我同行,不能光指望我挣钱,你也理应贡献一份力,是不是?我应付活人,你应付死人,你看行不行?”

    闵恩懂了,这是要她去抓鬼。她为难,踌躇片刻还是走到红衣女鬼面前,后者迫于闵恩身上浓郁的鬼气不敢动弹,被闵恩伸手轻而易举地抓住手腕。

    “然后要怎么做?”

神棍天师3

    贺殊见过野鬼互食的场景,反正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除掉红衣女鬼,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之前也动过养小鬼的心思。但大部分鬼魂的思维很混沌,根本做不到完全听令于他,失控的风险与鬼魂受他掌控的概率对半开,且他实力不济,也控制不了大鬼,吃力又不讨好。他试了几次无果才歇了心思。

    虽然闵恩在他看来不是很聪明,但能打商量,实力又强大,在贺殊看来比养小鬼更好用。

    且他也不需要她太聪明,只要她能听他的话就行。

    “吃了她。”

    “!”

    红衣女鬼听到贺殊的话有暴动的倾向,但她与之闵恩的实力差距太大,挣扎不过是蜉蝣撼树。

    闵恩就这样轻轻抓着,女鬼便无法逃脱。

    闵恩闻言不假思索的拒绝了:“我不吃,我才不吃鬼呢。”

    鬼也是人形,她根本吃不下去。

    而且,闵恩安抚拍了拍红衣女鬼,开口道:“她太可怜了,我们不能帮帮她吗?”

    闵恩拦在一人一鬼之间:“她的嘴巴被缝起来了,说不了话。”

    那女鬼蓦然露出死前的惨状,红唇被针线缝合在一起,就像一只大蜈蚣趴在脸上。暗红的血液从伤口流出来,顺着下巴蜿蜒而下,显得她下半张脸分外狰狞。

    女鬼的年纪并不大,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都还未及笄。这一身婚服在她身上,格外突兀,就像小孩穿了大人衣服。

    胸前还有一颗长长的钉子将她瘦弱的身躯钉穿……

    “她也没害人,我们开棺把这根钉子取走,让她去投胎吧。”

    ……

    张员外三日前才刚搬进这处宅院,之前花重金测算了风水,都说此地聚财。

    他这一刚搬过来,不过两日,就有道士上门来说他府邸有怨魂徘徊,在张员外看来可不就是找打吗?只是没想到……

    当夜,张员外用丝绸蒙着眼睛与丫鬟们玩闹,张开手抱住一具冰凉的身子。他猴急地掀开蒙住眼睛的丝绸一看,只见一张在红色嫁衣映衬下更显森白的脸,以及那乌黑的看不见一点眼白的鬼眸,红色裙摆下没踩到地面的红色绣鞋……眼睛一翻,当即晕了过去。

    这一醒来,就想起昨天白日被他赶跑的道士。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想去追昨日被他撵走的道士,只盼着对方没走。

    这会再见到贺殊,张员外是说什么便听什么。

    就算贺殊说的是要去开棺,张员外也只是稍稍一犹豫,就咬牙带上一群家仆跟着贺殊去了。

    “老爷,这处先前是徐大人家的坟地,只是日前徐大人回乡这坟地也迁走了。”一管家模样的小厮小声在张员外耳边道。

    徐大人是谁?是在此地做游缴的小吏,虽然官职卑微,但也是领朝廷俸禄的。大小算是一个官老爷。

    张员外如今住的便是徐大人曾经的私宅。

    看着面前还留有挖掘痕迹的坟地,以及独留在此处一座微微隆起的没有立牌位的小土包,张员外听从贺殊的话,指挥家仆开挖,脸色不太好看——他竟是花了大价钱买下了一座徐家的鬼宅。

    今日是阴天,云层密布,一点太阳也没有。闵恩在外边也不觉得难受,只牵着红衣女鬼看着众人干活。

    “贫道倒是可以收了这女鬼,只是这女鬼身有冤屈,强行除去怕会牵涉因果,倒不如送其往生,也算得上功德一件。”贺殊在一旁摆着高人架势与张员外解释。

    张员外面如菜色,点点头,还在被自己受人坑骗烦躁,没心情多说。

    棺材埋得并不深,四人合力很快就将其挖了出来。

    贺殊又来了一波忽悠,这才让人将棺椁打开。

    里头躺着一具早已腐化的穿着嫁衣的女尸,嘴被人缝上,胸前还有一根粗长的钉子将其钉死在棺材上,蛆虫在皮下蠕动,死状惨烈,叫人看着汗毛倒立。

    ——竟是将活人嫁与死人做的冥婚。

    张员外一想到昨晚自己抱着的便是这具尸体的鬼魂,霎时间干呕起来,连带昨夜未消化完的美食珍馐也一道吐了出来。

    贺殊也觉得恶心,但他曾经跟着老道士也见过一些小世面,如今还是绷住了。闵恩牵着女鬼也围在棺椁前,看贺殊拔钉子,又将缝合在尸体嘴上的线割开……

    超度死人的法事贺殊很熟练,毕竟这是他经常承包的基础业务之一。

    女鬼终得自由,流下两行血泪,临别时对闵恩道:“谢谢阿姊。”

    棺材再次钉上,留下一座名叫小袖的孤坟。

    张员外在其坟前烧了许多纸钱,又摆了丰盛的贡品,这才心下安定。

    了却一桩大事,张员外此时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邀请了贺殊一同去府上做客。

    宅院里张灯结彩,佳肴丰盛,气氛十分热络。

    贺殊见张员外脸上还残留郁色开口宽慰道:“如今隐患已除,老爷住在此处并无大碍,此处确实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若老爷仍然忧心,贫道这还有几张护身符纂,可送与老爷傍身。”

    张员外见过贺殊的本事哪里敢占他的便宜,更不用说之前他还开罪过贺殊,闻言连忙恭维几句,又差人拿来银两送与贺殊。

    贺殊一面暗中将桌上食物烧给闵恩,一面和张员外互相恭维,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

    外头天色已经暗下去,贺殊也就被张员外留宿客房。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将活人戕害去与死人成对。”

    贺殊待人都退去,将房门关上才回答闵恩:“这个世道,穷人的命并不值钱。”

    不过是徐家死了儿子,徐母夜里梦到儿子一人孤零零的,就在乡下买下一个丫头办了冥婚。比这更荒唐的贺殊也未曾少见过,他早已麻木,不对这世道抱有期望。

    “命就是命,怎还有值不值钱的说法。”

    贺殊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直面回答。他将今日从张员外那得来的银子都抖出来放在桌上,开始数钱。

    闵恩也被他转移了注意力,趴在桌上看他数钱。

    加上之前张员外给的赔偿,足足有四十五两银子。

神棍天师4

    贺殊将银子收进他瘪瘪的钱袋里,直把钱袋塞得鼓囊囊的,勉勉强强才系上。他拿在手里掂了掂,没头没尾道:“徐夫人买小袖回去做‘喜事’,出手阔绰给了二两银子,而张员外为了请我做这场法事前前后后给了四十五两。”

    闵恩抿唇,有些不悦。

    贺殊早就在一天一夜的相处中摸清了闵恩的脾气,知道这只鬼单纯得很,他没有再理会闵恩这只鬼的天真,将钱袋收好,翻身上床睡觉了。

    昨日后半夜与闵恩一直在赶路,白天又忙活这么多事,他早困乏难耐了。

    就在他昏昏沉沉要睡过去时,忽然觉得脖颈一凉,贺殊被冻了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

    “你睡觉了我怎么办?”闵恩趴在床沿上,墨发遮脸,看起来有几分阴沉恐怖。

    贺殊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很快被他掩盖下去。想到以后需要靠这个聚宝盆,贺殊好声好气哄道:“去做你喜欢的事,或者你也睡一觉。”

    鬼自然不用睡觉,贺殊敷衍的并不太尽心,但想必眼前这只鬼察觉不出来。

    闵恩点点头,又问:“我们如今有钱了,明日可以给我买衣裳吗?”

    她并不想穿着中衣到处晃荡。

    贺殊敷衍应下。

    闵恩又补充:“我还想要一身头面。”

    贺殊:“明日一并给你买。”

    闵恩满意了:“那你一定要记得。”

    这回贺殊要睡闵恩没再烦他,而是自己乖巧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想着原书的剧情。

    这是一本类似聊斋志异背景的小说,男主薛潮(字景濂)生前是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

    因为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子在他面前被死了还被凌辱,男主最终战死沙场后,因戾气和怨气都很重化作厉鬼。

    他一边吞噬其他的鬼魂,一边执着于选择青梅竹马的转世,想要再续前缘。

    因为男主戾气重(少年英雄杀敌多,手上人命多,所以重),化作鬼之后也比一般怨鬼要强,后来又吞噬太多怨魂,自身化作鬼王。

    被他从小跟着的青梅转世因为受他阴气影响,魂体不稳,从小体弱多病,在及笄之年早夭。

    魂魄一离体,就被男主收拢带在了身边。即使出手够快,还是因为受他阴气侵蚀,魂体粘性太低,刚一出窍就散了一魂一魄。

    于是男主把她带到冥界养魂,为了不让其他鬼魂打扰,男主还圈了一块地,不许其他鬼魂靠近。

    冥界的鬼魂哪里看得惯男主这种一来就圈地行为?于是雄赳赳气昂昂结伴想去教训这新来的小鬼一番,结果都送菜了。

    男主越来越强,宅子也越建越大,直到后来冥界所有的鬼看见他的宅子都默默绕道走。

    时间一年年过去,小青梅还是没醒过来,男主就打起来其他主意。他曾经听一个鬼说纯阴体质的女子是上好的养魂容器。

    于是男主就打上了抓一个纯阴体质女子过来给自己小青梅当器皿的想法。

    那个纯阴女命正是本书的女主角秦瑟瑟。

    贺殊曾也是有不错身世的,在他印象里自己也曾住过雕龙画栋的屋子,时刻有仆从侍奉左右。

    但他天生阴阳眼,在小时还不能完全分清活人与死人的时候被人看出端倪,认为他是不详的,家里所有人都害怕他。他被亲生父母所抛弃,做了一段时间乞儿,后被一个游方路过的老道士收养。

    那老道士看出贺殊天生阴阳眼,简直是老天爷赏道士这碗饭吃。但是老道士是个半吊子,贺殊并没有学到什么本领,没几年老道士老死后,他只继承了老道士一本据说是家传绝学的密经和十五两遗产。

    贺殊是厌恶阴阳眼的,厌恶自己能看到鬼魂所以被亲生父母抛弃,也连带着厌恶鬼。

    但他并没有别的本事,还是只能凭借自己的阴阳眼四处招摇撞骗混一口饭吃。

    贺殊这个人贪财怕死,从小的执念就是成为人上人,再也不被踩在脚底,让曾经抛弃他的人后悔。而他心目中,人上人的标准就是能迎娶当地一家远近闻名的富户家的千金——女主秦瑟瑟为妻。

    听闻秦家嫁女的需要的聘礼是六万贯(约莫六万两白银;六千两黄金),贺殊就开始攒钱,但六万贯对于一个神棍来说还是基数太大了。

    不过事情很快有了转机。秦家小姐被鬼差强娶,秦家悬赏广招天师只为救回爱女。

    贺殊也参与其中。

    好在老道士不太靠谱,但秘籍很靠谱,贺殊又是老天赏饭吃的天师料子。尽管千难万险,但贺殊还是成功找到冥界的出入口,孤身进去营救女主。

    可惜贺殊作为男配并没有配备龙傲天剧本。最后贺殊被男主打废了,丢出冥界,任其自生自灭。

    而至于被当容器带回冥界的女主为什么到男配过去的时候还活着,当然是因为强行剥离活人生魂是不被天地法则所容忍的,男主不想自己的小青梅沾上这样的因果,不过活人愿意主动放弃除外……

    男主就花费时间想和女主做交易,让女主能放弃自己的身体把身体交给他。男主曾是少年英才,长相俊俏,这么多年孤独守着因自己的过失醒不过来的爱人让他眉眼间生出忧郁之色。

    一个忧郁、孤独、专情又英俊的少年统帅。是即使作为江南首富千金的秦瑟瑟也无法接触到的人物,甚至她这些年来一直幻想的梦中情人与薛潮一比也显得黯然失色。

    秦瑟瑟无法自拔的春心萌动了,并且越陷越深。

    她愿意为了男主放弃一切,只需要男主和她假扮夫妻三月。

    这个故事有些特殊,那就是故事的结尾,女主为爱放弃生命,身体真的变成了女配的鼎炉……

    男主的青梅没有醒过来,女主也没了,男主仍旧守着自己的府邸,一年又一年,永远活在孤独当中。

    达成成功全员be,真是虐心更虐身。

    闵恩叹了一口气,她一定要好好工作,再也不接这种麻瓜文了。她要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把故事变成甜文……为什么不是去攻略男主呢,她一醒来这个甜文结局可不就达成了!

    是的,没错,她可不正是男主的小青梅转世死掉后又丢掉一魂一魄陷入沉睡醒来失去记忆的那只鬼吗?!

    她已经好几个世界都没有回家了,闵恩晃了晃两条腿,可恶,到底还欠了多少业绩啊?

宋衍番外:宋衍娶亲

    (无缝衔接少侠留步45)

    “宋衍哥哥,以后万万不能再在人前做出这般孟浪的举措了!”

    闵恩板着脸教训人,只是那张小脸红彤彤,眼睛也带着水汽,嘴唇红艳艳的,一眼便能叫人看出被欺负得不轻……

    看着不像在教训人,倒是像勾引人。

    宋衍视线从那双圆圆的杏眼往下移,落在那一张一合的红唇上,移不开了。

    “我做什么了?”

    宋衍说着说着,低头两人越靠越近,连彼此呼吸间的热气都交织在一起……

    宋衍说话的声音比平日要低上几分,还带着一丝沙哑,听着就让人面红耳赤。

    眼看两人就要贴在一起,闵恩当即用手捂住了宋衍贴上来的薄唇,只觉得脸上快要热得冒烟了。

    宋衍见闵恩捂着他的嘴,一脸做贼心虚,杏眼四处乱转生怕被人看见的模样觉得有意思,他凑到闵恩耳边故意压低声音道:“我只是闻闻你身上用了什么香粉,你捂我嘴做什么?”

    闵恩惊呆了,一双本来就偏圆的杏眼此时更圆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怎么能倒打一耙呢’?

    “宋衍哥哥……”

    宋衍捏了捏闵恩的粉腮,见她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有些心软,不再逗她,承认道:“好吧,其实方才我想亲近你。”

    “……”闵恩对宋衍口出孟浪之词表示不赞同。

    宋衍被闵恩看得败下阵来,表面镇定其实手心早就湿润一片,他状似洒脱摆摆手:“知道了,下回不在外头这样。”

    闵恩得了宋衍的保证很满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一对小虎牙若隐若现,分外可爱。

    宋衍牵起闵恩的手,将她的笑脸收入眼底,嘴角也不自觉勾起同样的弧度。

    “明日我们便启程。”

    闵恩点点头:“嗯,爹爹许久未见我肯定想我了。”

    “你跟我说说你爹爹喜欢什么?”

    “我爹爹?我爹爹他……”

    ……

    颍川,陈家门外。

    闵恩被宋衍难得的紧张情绪逗得乐起来,她捏了捏和宋衍相握的手,小声道:“放心吧,我爹爹要是知道你有多好肯定会喜欢你的。”

    宋衍一直觉得自己还行,但也知道不及闵恩嘴里那样人见人爱的地步。只是闵恩在宽慰他,宋衍也就低头做出一个笑来。

    这头,经由司阍传报,陈父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板着一张脸。

    “闵恩,你还知道回来?你这些天四处乱跑,让你娘好生担心!”陈父训斥道,只是那眼底疼惜更盛责备。

    闵恩自然知道自己爹是什么性子,立马上前:“爹爹,孩儿不孝让爹爹和娘亲担心了,孩儿在外这些天也很挂念爹爹与娘亲。”

    陈父闻言,神色缓和了一些。

    闵恩立马拉着宋衍的手将他带上前,介绍道:“这次是宋衍哥哥陪我回来的。”

    宋衍手心紧张得冒汗,背脊也挺得笔直。他也知道自己说话不太中听,若是旁人,宋衍一点也不在乎,但对方是自己的岳父,宋衍有些紧张。即使他这一路上已经将闵恩为自己起草的应答之词背了无数遍。

    只是,如今宋衍还未开口,就听陈父道:“多谢宋公子送小女回家,寒舍简陋,恐待客不周,就不请宋公子进去做客了。”

    宋衍心下咯噔。却立马猜到了几分缘由,对方是在气他大婚之日落了陈家脸面。

    宋衍顶嘴第一名,可要哄人是真的不会,如今也是嘴拙得不知道如何为自己开脱。当时他也确实并不想成婚,没有顾及其他人,他那张嘴还不能力挽狂澜,将黑的说成白的。

    原本还算温馨的氛围忽然僵持下来。

    闵恩暗暗扯了扯自己父亲的衣袖,不知道父亲为何要当着宋衍的面将话说得这般难听。

    “爹爹……”

    “好了,不必说了。”陈父黑着一张脸,他多年担任家主,自有威严气场在身上:“回来了就好好收收心,爹爹重新帮你选了一门婚事,过几日你与那南宫家孩子相看一番,若是都觉得不错,这吉日订得越早越好,你也是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别让你娘替你着急上火。”

    “爹爹!”闵恩一边扯陈父的袖子,一边担忧看向宋衍。

    宋衍心中惴惴,但为了不让闵恩焦急,还是勾唇对她笑了笑。

    “陈答,送客。”陈父并未因女儿的求情而有所松动,他拉着自己女儿就要进府,只是没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敢动用内力与他僵持着,不愿跟他走。

    “怎么?出去几日便是连你爹也不认了?你从小习武就是为了对付你爹?夫子教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闵恩抿嘴,圆圆的杏眼里的眼泪要落不落,不做声,倔强看着她爹,又看看宋衍。

    宋衍见闵恩的模样很是心疼,他咧嘴对闵恩笑了笑,用以往那样放荡不羁的语气道:“没事,去吧。”

    见闵恩仍旧不放心他,宋衍心中一暖,抬起没有提见面礼的那只手对她摆了摆。嘴角勾着一道温柔的笑。

    陈父见两人的互动不太高兴,用巧劲将闵恩拖走了。这回闵恩没有挣扎,只是一步一回头,宋衍始终笑着看着她。

    直到父女两人视线消失不见,宋衍才收敛神色。

    陈答上前:“宋公子请问吧。”

    宋衍将手上的见面礼递给陈答,道:“这些是送与叔父的见面礼。”

    陈答面上笑着,语气温和转达陈父的话:“家主说陈家受不得重礼,宋公子还是带回去吧。”

    宋衍脸色的笑险些挂不住,却并没有与陈家的管事为难。

    马车绕了一圈,宋衍找了一处角落将车藏好,然后又悄悄摸回了陈家。通过与闵恩日常说闲话得来的信息,中途费了一点功夫,最终还是顺利找到了闵恩住的院子。

    宋衍刚翻进去就见某个白白软软的小丫头正做在屋里生闷气,房门也没关。

    他故意弄出一点声响,踩断了脚底的枯枝,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力。

    闵恩看见是宋衍,眼睛一亮。

    再一眨眼功夫宋衍已经进了屋子。

    “怎么了?嘴翘得这般高,都快到天上去了。”

    闵恩没有被逗笑,脸颊仍旧气鼓鼓的:“是爹爹说话太过分了。”

    宋衍想起两人初见面的话,心中有些不安:“若你爹执意要你与南宫亦结亲,你会喜欢上他吗?”

    宋衍一边说心里不住冒酸水,他可知道面前的小丫头有些古板,之前缠着他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婿……最是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些条条框框了。

    “啊?”闵恩不知宋衍为何说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气鼓鼓的表情没绷住。

    宋衍见闵恩这副模样觉得心里越来越酸,他此时是一点听不得小古板嘴里说出他不爱听的话了。再闵恩要回答前,宋衍低头轻咬了闵恩粉唇一口,恶狠狠道:“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不可以喜欢上他,你可是被我盖过戳的。”

    宋衍拇指怜惜拂着被他咬红的地方,他也没用多少力啊。

    闵恩后知后觉,小脸涨红起来,听话点点头,怕宋衍不懂她的意思又补充道:“我一定不会喜欢上南宫亦的,若是爹爹一定要我嫁,我就……”

    宋衍捏了捏闵恩的肉脸,好整以暇道:“就怎么?”

    闵恩看了一眼宋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抿抿嘴道:“我就收拾包袱偷偷与你私奔。”

    然后等她爹气笑了再回来求他原谅。

    “噗!”宋衍心底痒痒的,忍不住双手捧着闵恩一本正经的小脸揉了揉,真是苦了他的小先生了。

    宋衍将人揽进怀里,附身道:“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操心,你就乖乖在家等我来娶你吧!”

    他的小先生愿意,他也舍不得她受与人私奔指指点点的苦。

    离开前,宋衍深深看了一眼陈家宅院,随后驾着两人来时的马车,急匆匆回了宋府。

    宋家只有宋衍一个儿子,虽宠爱,但该守的家规还是要守的。

    宋衍回去挨了一顿家法,竟是端端正正跪坐在祠堂中央,一句辩驳也没说。这让习惯每次教训宋衍都得全府上下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宋父很是不习惯。

    看着自家孩子背后浸出的斑驳血迹,宋父缓和了脸色,将手里藤条放在桌上。

    深深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实在不喜欢与陈家的婚事,为父已经帮你退了,日后你的婚事你自己决定。阿衍,你也已经快要及冠了,是时候收收性子,接过宋氏的担子了。这次回来可不要再四处胡闹了。”

    宋衍对着宋父伏地一拜,郑重道:“孩儿愿意接手宋氏,只是有件事恳求父亲。”

    宋父没想到自己儿子这次会同意,怕他又反悔,立马答应下来:“什么事?说吧,为父尽量满足你。”

    “孩儿要娶陈家女儿为妻。”

    “哪个陈家?”宋父隐隐有不好预感。

    宋衍与自己老父亲大眼瞪小眼。

    “颍川陈氏?!”宋父拍桌站起,在祠堂内来回踱步,看着宋衍这个不孝子恨不得把他送回娘胎里重造。

    “你可知道两家才刚刚解了婚约?你说你要娶陈家的女儿为妻,那你先前逃婚做什么?你爹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老脸,求到陈家家门口替你将婚约解了,你可知因为你,陈氏与宋氏结亲不成还结下梁子……你!你可真是个讨债鬼!”

    宋衍任由自己爹点自己脑袋,不敢躲。

    “爹,您帮孩儿想想办法……”

    宋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冷冷拂开扒上来的儿子,甩袖离开。

    不日后,宋氏父子二人带着聘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出现在陈家家门口,与另一队下聘的人家撞到了一起。

    宋氏父子:“……”

    南宫父子:“……”

    此时,陈父听到外头的动静也走了出来,三家老老小小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宋父大笑着,一副十分热络的模样上前对陈父一拜:“老陈,这几日身体可好?哈哈哈……”

    今日是南宫家下聘的日子,陈家也不是很欢迎宋氏父子。但不管是老宋还是小宋脸皮都不算薄,竟然是顶着另外两家的冷脸硬掺和进去了。

    一行人行至客堂。路上,宋衍所有所见,往一处花丛看去,果然看见一张白嫩的小脸。

    宋衍勾唇对那处笑了笑,暗暗摆手,示意她放心。

    南宫一族在武林上以兵器闻名,与宋氏隐世不同,南宫这些年一直活跃在江湖上。南宫自认自家地位已是隐士的宋氏不能比,与陈氏勉强算强强联合(南宫强陈氏弱)——陈氏情报发达的名声在于达官显贵与显赫的武林世家中,平时很是低调,陈氏的弟子一般也不会到处显摆,各家以陈氏做交易那也是悄悄的,不像南宫家的兵器卖出去便会被人佩戴在身上,是以有种萧条的感觉。

    等到自己的话三番四次被宋氏那对没皮没脸的父子打断,南宫这边彻底是忍不了了。又因陈父并没有强硬将宋氏父子驱逐出去,也迁怒于陈家。

    南宫家主奚落了宋氏父子一番,又让陈父处理好这件事两家再谈婚事,招呼人拂袖离开。

    “宋明,你与你那儿子究竟要做什么?是不是觉得我陈家好欺负?”陈父将茶杯重重放在茶案上。

    “哎,永青,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永青,之前不是说好的要结亲吗?我带着儿子下聘礼来了。”宋父见外人不再,更放得开了,他起身坐到陈父身边,一本正经分析道:“我看那南宫家也不怎么样,只不过卖出去两把兵器就开始摆谱,这般心性,你将女儿托付过去会放心?”

    陈父冷笑:“明明是你故意惹他。”

    “哎,永青啊,儿女的婚事还是要问过儿女的意见,毕竟后半生都是儿女自己过,你我管束太宽反而适得其反,你觉得呢?”

    陈父可不想理宋明这个没脸没皮的老东西,他朝暗处某处道:“出来吧,还躲着干什么?”

    闵恩扭扭捏捏从暗中走出来,期期艾艾看着坐在上座的父亲:“爹爹,我不想嫁到南宫家去。”

    “那我也不同意你和一个野小子在一起!”陈父拍桌,怒斥道。

    闵恩被吓得一抖,宋衍已经挡在她身前跪下:“叔父,先前是晚辈不懂事,还望叔父再给晚辈一个机会,晚辈定当改过前非。”

    宋衍伏地郑重一拜:“请叔父成全。”

    闵恩也在宋衍旁边跪下:“请爹爹成全。”

    陈父看着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险些气不顺,他只好将这股气都撒在宋衍身上:“那你便何时改好了何时再来提亲吧!哼。”

    宋衍见陈父松口,立马拜谢。

    宋氏父子喜滋滋回去了。只是陈父有些气不顺,宋衍和闵恩二人并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见。

    但宋衍是个翻墙的好手,两人每隔一段时间也能见上一面。

    闵恩看着宋衍眼底的青黑很是心疼,关切道:“宋衍哥哥,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又跑过来见我。”

    “见到你就不觉得累了,比休息要管用。”宋衍脱口而出,他鲜少说这样的话,不禁有些羞涩。不过心中那点不自在也在看见闵恩的笑脸后消散不见。

    “可惜我与你说过去游山玩水是去不成了。”

    闵恩摇摇头,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嗯,以后有许多机会。”

    ……

    陈宋两府上又挂满了红灯笼,四处都可见红色的喜字与绸缎绑成的花儿。

    爆竹放了一整日,宾客络绎不绝,热闹极了。

    宋衍的气质在这些日子的沉淀中变得沉稳,只是今日他穿着红色的婚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又变回了那意气风发的俊俏郎君。

    两人一人牵着喜带一端,拜天地,敬父母,在一群人闹哄哄的拥簇之中,新娘被送进洞房。

    宋衍要进去,被人拦住。

    天南海北来了许许多多自称宋衍朋友的名门子弟,宋衍从没觉得朋友这么烦人过,每人见他都要说两句,再敬一碗酒——江湖人嫌弃酒杯太小,不够畅快,都用碗喝。

    不过宋衍混迹江湖这么多年也不傻,一碗碗酒大都进了他藏在袖里的帕子里。

    一个晚上换了不知道多少块帕子,终于,将一群东倒西歪的醉鬼摆脱,火急火燎的去见自己的新娘子。

    如今时辰已晚,就只有闵恩一个人盖着红盖头,端坐在婚床上。

    宋衍反手将门关上,气息不自觉急促起来。

    他走到闵恩跟前,半跪着正好与她差不多高。

    宋衍小心翼翼的缓缓掀开盖头,一张娇滴滴的芙蓉小脸引入眼帘。

    “宋衍哥哥,你喝了很多酒吗?”

    闵恩小手捧着宋衍的脸,只觉对方体温滚烫。一双圆圆杏眼带着水光,认真的模样让人想把她藏起来。

    宋衍舔了舔薄唇,倾身逼近,两人呼吸交织在一处,夹杂着浓浓的酒气。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蛊惑意味:“小先生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神棍天师5

    贺殊并没有睡到自然醒,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就冷不丁的被冻了脖子惊醒了。

    后来还是他好说歹说,告诉闵恩这只鬼,这么大早成衣铺子还没有开门,这才将鬼劝住。

    最后,一人一鬼在张员外家用了早食,辞别上路。

    昨日的天气就阴沉沉的,今日一早不出预料的下起了朦胧细雨。

    贺殊打着一把黄色的旧油纸伞慢慢在街道上走着,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贺殊便直接开口了:“你做什么?”

    闵恩无辜抬头:“你这把伞这么小,我不挨着你不是淋到雨了吗?”

    贺殊纵横江湖(招摇撞骗)这么多年,只知道鬼见不得太阳,没有听说过鬼害怕下雨。

    贺殊不习惯鬼和自己挨得太近,强忍着不适应,开口:“这些雨淋不到你身上。”

    “可是我不习惯嘛。”闵恩甚至还小心避过每一个水坑,虽然她的脚并不会踩在地上。

    贺殊不再说了,他发现了,他身边这只鬼确实好商量,但有些她认定的事情并不会听他的。而一来贺殊打不过这只鬼,二来他还要凭借她赚钱。

    所以闵恩坚持的事情,贺殊都会随着她。

    反正都不是什么大事,忍这小小一时,他可以在她身上得到更多,贺殊一向懂得取舍。

    贺殊不着声色往另一边挪动了小半步,拉开和闵恩的距离,又以防她再贴上来,他举着的伞往她那一侧倾斜了一些。

    一人一鬼逛的第一间铺子就是成衣铺,毕竟贺殊最多只是掌握了缝补,并没有手巧到可以自己买布做出让闵恩喜欢的衣裳。

    且,这是在镇子上,即使买成衣比买布匹贵,却也贵不了几个钱。

    贺殊带闵恩进店后便任由她自己选,自己在一边站着。

    只是店里小厮可看不见闵恩,只看见一个身着黑色道袍、背着背篓、留着飘逸山羊胡的道士就这么站在店铺中间,也不说话,不知是来化缘还是其他……

    “道长?是看布匹还是成衣?”

    贺殊被这一声提醒,这才想到自己这样确实有些怪异,也跟在闵恩后头装模装样的选起来。

    “我想要这件,还有这件,还有这个……”

    闵恩将自己想要的衣服指给贺殊,贺殊再将她要的重复给小厮。

    即使这间铺子已经是镇子上最大的布庄,但成衣的样式也并不多,鲜少有鲜艳颜色。

    闵恩将颜色比较好看的都选了,一些灰扑扑的她并不喜欢。

    总共五套,结账花去了四两银子并三贯钱。

    让放言闵恩随便选的贺殊很是后悔,若是早知道这衣服卖得这般贵,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做一个裁缝。

    要知道如今春分已过,马上便要夏至了。这些衣服都只是薄薄一层,一没有夹棉,二没有缝兽皮,怎么五件就卖到了四十三贯钱?

    “可否便宜一些?”

    小厮笑着,却没有让步:“这些都是上好的染料染的布匹做成的衣裳,你看这绣娘的手艺也是十分了得的,这一套下来并不算贵,再便宜,可就是亏本买卖了。”

    贺殊可不信这家店赚不着钱,他看了一眼闵恩。

    后者察觉到贺殊的视线,从他与小厮的对话中也猜出来,贺殊是嫌弃这衣服太贵了,她不满抿唇:“你昨晚说过要给我买的。”

    贺殊深会要想马儿快,得让马吃草的道理,咬咬牙,买了。

    贺殊忍下肉痛,对小厮道:“那可否送我一些碎布头?”

    小厮这回很好说话,送了不少碎布头给贺殊。只是颜色鲜艳的很少。

    闵恩很开心,站在店铺门口等贺殊。这回,闵恩站在了贺殊另一边,这才注意到他这半边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

    “你的衣服湿了,要不要也买一件?”

    贺殊的衣服颜色很深,刚刚闵恩没有注意,这会两人凑得近,才发现对方衣服湿了半边,还有好几处修补的痕迹。

    贺殊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用。

    闵恩不再多说,催促他带她去首饰铺。

    这次,贺殊长了一个心眼,专程挑了一处只一个老叟的小店铺,全都是手工雕制的木头头面……偶有两件银饰算镇店之宝。

    闵恩有点嫌弃,只挑了两个木簪,和一把木梳。

    贺殊装作不知她的挑剔,这回总共不过二十五文,贺殊很满意。

    贺殊从不在一处地方过多停留。其一是目标客户有限,其二是骗过一次后,再被对方看见会被打。

    所以,尽管这次他切切实实替张员外解决了麻烦,贺殊也并不打算久留。

    在市集上买了一些干粮饼子,又在茶铺将水袋加满。

    成衣铺里买来的五件衣服早就在出了铺子后,在闵恩碎碎念的催促下烧给了她,这会贺殊在茶铺里等茶水,闵恩已经换好新衣服坐在他身侧梳头。

    不知道闵恩是哪里来的坏毛病,就算是别人看不见她也不肯就在人前,还要贺殊给她把风,磨磨蹭蹭好一阵,两人也还在镇子上。

    贺殊正闭目养神,忽然又觉颈侧一阵凉意,他猛然睁眼,就见一只森白的手在空中伸到一半……

    闵恩一点也不心虚自己的小动作被抓包,见贺殊看过来,便撑着桌子倾身道:“天师,我想要面镜子,梳头不方便。”

    闵恩凭借手感将头发在脑后盘了一个髻,将小脸完全露了出来。水眸弯弯,神态灵动,双唇嫣红如桃瓣,总是不自觉勾起,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身上的藕荷色衣裙不过是府城那边早就淘汰许久的款式,在她身上看着却清丽脱俗。

    她不像鬼,倒像是桃花化形的精怪……

    贺殊也就是猛然看见这样一张脸这才有些呆愣,他并不看重皮囊,他更看重钱。

    就算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也要花去一两多银子!她可真会要东西。

    贺殊如今对闵恩提出的一些需要花钱的要求,已经初步有应对之策了。首先,就是哄骗,企图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第二步,若对方执意要就带她去便宜的地方买;第三步,对方不愿意妥协再满足她。

神棍天师6

    这会贺殊便是不紧不慢道:“你看不见自己头发梳得好不好,我却看得见,你……”

    “对啊!天师!你可以帮我梳呀,这样我就不需要自己对着镜子梳头了!”闵恩拍手赞道。

    贺殊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只要不花那一两银子怎么样都行,不过是梳头而已。

    茶肆老板娘将贺殊的水袋放在桌上,后者留下两文钱,将水袋收到背篓起,起身打着伞走进雨幕中。

    一人一鬼便在朦胧的烟雨中结伴离去。

    一直行至傍晚,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两人这才找了一处荒废的宅院避雨。

    说是宅院也不尽然,只是破落的农家小院。

    屋顶塌了大半,看起来许久没有住人了。

    虽然伞没罩住自己,但贺殊背篓里的东西有油纸包裹,符纂、衣物和火折子这些都是干的。

    贺殊看自己衣服湿了大半,索性将衣服脱了,在庭院里洗起澡来。

    不过介于还有一个女鬼旁观,贺殊并没有脱光,身下还有一条裘裤遮羞。

    但等他洗完走进屋子,屋里那只无聊啃干粮的女鬼还是尖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

    过了一会,闵恩分开两个手指,一双眼睛透过指缝看着来人:“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不穿衣服呢?咦……你的胡子去哪了?”

    贺殊找衣服套上,没有理会某只鬼的大惊小怪,即使快要夏至,晚上洗冷水澡也是冷的。

    见贺殊已经穿上衣服,闵恩就将捂着眼睛的手放了下来,凑上去打量贺殊的脸。

    贺殊长得十分倾城脱俗,像极了话本里描写的谪仙,清冷无双。眉间微蹙,长睫微垂,上头还有细细的水珠,有几缕发丝贴在脖颈处,有水珠顺着他皮肤的肌理,慢慢滑入他的衣襟……

    “原来你还是小天师!”闵恩一手抓着饼,一手撑在贺殊身边,呢喃道。

    贺殊本来浑身湿透就有些冷,这会旁边还有一个自带冷气的女鬼,他就更冷了。

    外面在下雨,又找不着生火的干柴。

    贺殊忍不住打了个啰嗦,道:“你别过来了,太冷了。”

    闵恩这才注意到贺殊在发抖,她赶紧退开到另一个角落,与贺殊拉开距离。

    “这样可以吗?”闵恩双手抱膝,缩在角落,尽量让自己离贺殊远一点。

    贺殊因为闵恩的听话神色缓和了几分。点头道:“可以了。”

    “小天师,我不想吃这个饼,我想吃热的面。”

    闵恩扬了扬手里巴掌大小的饼,上头有她啃过的牙印。她吃了两口,里头还带壳,吃起来割嗓子,咬不动还不好吃。

    贺殊打开包袱伸手拿了一个饼,面无表情的就着水吃起来,眉头也没皱一下,看不出半点勉强。

    闵恩看着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尝错了,其实这干粮饼还是可以吃的。

    她见贺殊吃得津津有味,犹豫片刻又张嘴咬了一口,这回吃到了石头,她连忙将嘴里的饼吐出来。

    抿嘴,不太高兴。

    贺殊在这个时候开口道:“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地方给你买面,等进县城再说。”

    “我们要进县城?”闵恩被吸引注意力。

    贺殊随口胡诌:“嗯,县城里人多,也许有人知道你是谁也不一定。”

    闵恩点点头,反正她没有头绪,就听贺殊的好了。

    “我到时想吃两碗阳春面。”

    贺殊点点头,心底暗暗庆幸,还好这只鬼没什么见识。

    往后也要注意,不能带她去繁华的地方。

    翌日清晨,贺殊再次觉得脖侧一冷,被猛然惊醒。

    闵恩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她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来,梨涡浅浅,看着十分可人:“小天师~天亮了!我们该启程了!”

    “……”

    贺殊深吸一口气,还是爬了起来,收拾东西。

    只是人虽然醒了,脸色却不太好看。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不过此时天色才蒙蒙亮,根本看不出等会是个什么天气。

    贺殊简单洗漱一番,将假胡子贴上,背上背篓,慢悠悠往县城走去。

    和贺殊的身困体乏不同,闵恩不用睡觉也有足够的精力。

    “小天师,你为什么又把胡子戴上了?”

    闵恩根本不担心会撞到东西,于是直接绕到贺殊面前,与他面对面倒着走(飘)。

    贺殊随口道:“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像天师。”

    闵恩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今早贺殊还是吃的杂粮饼配水,闵恩吃不下,就没吃。这会想起昨天晚上贺殊的承诺,舔舔嘴唇,有些馋:“小天师,县城里除了阳春面还有什么?”

    贺殊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如花骨朵般的糕点,脱口而出:“应当还有荷花酥。”

    闵恩听名字就觉得好吃,她有些难耐,问道:“小天师,我们还要走多久才到县城?”

    “脚程快的话,能在今日城门下钥之前进去。”

    ……

    一路上除了赶路也没有不能干其他的事情,贺殊也就和闵恩闲谈起来。一问一答间,贺殊瞌睡已经消了大半,天也已经完全亮了起来。

    今日是晴天。

    当太阳越来越大,闵恩的精神头也慢慢蔫了下去。

    闵恩被太阳晒得不太舒服,说话声音也萎靡下去。

    贺殊自然察觉到了她声音的变化,在阳光拨开云层完全照到地上之前,他已经将伞打开,举到了闵恩头顶。

    闵恩觉得好受了一些,歪头看着贺殊感谢道:“谢谢小天师!”

    贺殊在此时,有那么一瞬险些将闵恩与活人弄混淆。

    他很快回神,将伞递给闵恩,让她自己拿着。

    就算是实力不如闵恩的鬼,也能做到碰触阳间的物品。甚至在午夜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让人看见(比如小袖),甚至碰到。

    闵恩自然也能。

    其实按照贺殊的推测,如闵恩这样周身阴气粘稠得如同实质的的鬼魂,理应是可以凝聚出身形让普通人看见的,甚至按照她的实力可以做到凝聚出的身形与常人无异。

    但她显然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

    贺殊自己也是个半吊子。

    想到这,贺殊莫名笑起来。

    闵恩打着伞恢复了一点元气,又开始拉着贺殊扯东扯西。

    问的问题都很浅显无聊,但一路也没能闲下来。

    直到看见高耸的门楼,贺殊这才察觉,今日的路途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漫长。

神棍天师7

    贺殊早在进城前就将伞收了起来,此时太阳将要落山,闵恩走在屋檐的阴影下并不碍事。

    县城要比那小镇子大得多,也更热闹。

    一部分住在城外的贩夫走卒此时已经出城回家去了,但街上支起的小摊仍旧比小镇多。

    贺殊对这样的热闹并没有兴趣,但闵恩经过每一家都会上前去看一看,有时一回头,贺殊就已经到前头去了。

    闵恩为了不跟丢贺殊,想要牵着他,但又想起贺殊怕冷,随即小手改成抓贺殊的袖摆。

    但贺殊还是不太喜欢,为此,他带着闵恩拐入巷子。没有摊贩吸引闵恩的注意力,她总算能跟得上贺殊了,牵着贺殊衣角的手也松开,甚至嫌弃后者太慢。

    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闵恩的注意力重新落到贺殊身上,和他攀扯起来。

    “小天师,是不是所有的天师都有胡子?”

    贺殊的假胡子是飘逸的长胡须,几乎将他下半张脸盖住。完全看不出他原本的面貌。

    “差不多吧。”贺殊也遇见过几个游方的道士,大多都留着胡须。

    闵恩点头,她还想说什么,就见贺殊拐进了一家店里。

    店里小二见有客人,立马热情迎上来:“道长,打尖还是住店?”

    “要一间客房,再送两碗汤面上来。”贺殊掏出一粒碎银递过去。

    店里伙计笑眯眯接过银子,带着贺殊上楼,打开客房门对贺殊道:“若有吩咐一声就行。”

    贺殊点头,房门被关上。

    闵恩坐在屋内的凳子上,托腮看着贺殊忙活。她还惦记着贺殊说过的荷花酥,这会催促贺殊带她去买。

    贺殊实在不想动了,他面不改色撒了个慌:“点心铺子这时都已经打烊了,明天白日再带你去买。”

    闵恩有点遗憾,抿嘴,有点不太高兴。

    贺殊招摇撞骗这么多年最是会察言观色,他要哄住闵恩和他一起抓鬼(行骗),自然会照顾她的情绪。不过像此时这样——没有妨碍到他的不高兴,贺殊都装作没看见,以免给自己添麻烦。

    闵恩的不高兴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店里的伙计就送了两碗热汤面和一壶热茶上来。

    贺殊待小二走后将两碗面都贴上了符纂,自己取了一个茶杯倒了热茶,从包裹里取出杂粮饼吃起来。

    闵恩很惊讶:“小天师,你这么喜欢吃这个硬硬的饼?”

    贺殊不想说话,本来这干粮饼买的是两人份的,但闵恩嘴挑,吃了一次之后再不肯吃第二次。如今他行囊里还剩下两个饼,他若不吃便没人吃了。

    不过,这干粮饼其实于他来说也算是很好的口粮了。

    能省下一点是一点,毕竟想攒够六万贯可不容易。

    闵恩也只是感叹一下,并没有想贺殊回应她。她的注意力早放在面前两碗汤面上,感叹完便埋头吃起来。

    软软香香的汤面吃到嘴里,美得那双漂亮的水眸眯了起来。只是她吃完第一碗面后,却怎么也吃不下第二碗了,只能看着面碗发愁。

    最后,她忍痛把面碗推到贺殊面前:“小天师,我吃不下了,你吃了吧。”

    闵恩吃东西很规矩,总是会把手里的吃完再去吃新的,不会乱嚯嚯。

    面钱已经付过了,又不能退。于是,贺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将符纂撕掉,埋头大口吃起面来。

    闵恩趴在桌上托腮看了一会,发现贺殊吃什么都面无表情,吃得速度也差不多,看不出他到底喜不喜欢吃。

    她觉得有点无聊,闵恩想到她进城时看见的摊贩,张口问:“小天师,我可以出去玩吗?”

    “夜里有宵禁,摊贩此时都收摊了。”贺殊一眼就看出她在惦记什么,出言打消了她的念头。

    将碗底最后一点汤喝完,贺殊久违感到了肚子撑得厉害。

    本来累得想直接躺下补觉,如今是睡不着了。贺殊起身将昨晚换下的湿衣服拿出来,到客栈后院打水洗衣服。

    闵恩看着贺殊将水从井提上来,倒进放着脏衣服的木盆里,忽然出口问道:“那我衣服脏了怎么办?我不会洗衣服。”

    贺殊也是第一次和鬼接触这么久,他也没见过鬼换洗衣裳,一时被问住。不过他糊弄人素来有一套,很快反应过来:“你现在看我洗,先学着。”

    闵恩点头,真的就蹲在旁边,仔细观察贺殊怎么洗衣服的。

    一种莫名的感觉一闪而过,闵恩回头看向某处,眉头皱起来:“小天师,外面好像来了一只鬼。”

    贺殊埋头搓洗,头都没有抬一下。这世界上的鬼远不如活人那么多却也不算少,除了怨鬼和恶鬼外,也有普通人死后因种种原因没有去投胎或者去冥界,而在凡间留下来。

    外面来了一只鬼有什么不稀奇?他面前还蹲着一只呢。比起这个,贺殊倒是注意到另一件事:“你能感应到其他鬼?”

    闵恩想了想,点点头:“是啊,如果离我不远的话,我就能知道。”

    贺殊能看见鬼,但也仅限于自己的视野范围之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没有鬼,他还真不知道,毕竟他本事没到家。

    但如果闵恩能感觉到周围有没有鬼……贺殊眼前一亮,心中有了算计。

    ……

    清晨。

    宵禁解除没多久,贺殊再次被冻醒了。

    贺殊起床的脾气肉眼可见好了一些。他将视线从始终精力旺盛的某只女鬼身上移开,想到今天要做的事情,贺殊只呆愣了两秒就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小天师,我今天换了一身衣裳,你快帮我梳头。”闵恩拿着梳子跟在贺殊屁股后头。

    贺殊将漱口水吐出来,心底因为早起升起的郁气消散了大半。他这才转身接过闵恩手上的梳子,帮她绾发。

    闵恩的一头长发极好,乌黑水润又浓密。

    不过,贺殊无心欣赏,他用手将她微凉的发丝拢起,在头顶上盘了一个圆圆的髻,然后用木簪子固定。

    ——竟是和他头上的看着一般无二。

    闵恩觉得还挺新鲜的,摸了摸,心里比较满意。

神棍天师8

    贺殊为了快点找到目标客户,没有在客栈用早食,带着闵恩去了最靠近有钱人家的那条闹市街。

    本来闵恩是囔囔着让贺殊带她吃面的,但半路上一个买包子的小摊,闵恩从旁边刚过去的时候,摊主正好掀开蒸笼。

    热腾腾的蒸汽夹杂着肉包子的香气,闵恩忽然走不动道了。

    “小天师,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这么香?”闵恩站在摊位面前,看那摊主帮人拿包子,听着摊主与客人之间的交谈,她转头对贺殊道:“小天师,我们今天吃这个……肉包子好不好?”

    贺殊看闵恩这副眼睛都转不动的模样就知道,今天不买肉包子应该是走不了了。唯一让贺殊感到庆幸的是,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鬼虽然馋,但胃口并不大。

    “老板,拿两个肉包子,两个馒头。”贺殊说着从袋子里拿出零钱。

    那摊主高声应答道,见贺殊手里没有提篮子,就拿了一片新鲜荷叶去包贺殊要的肉包子与馒头。只是肉包子与馒头不在一层,在取馒头的时候,让闵恩看见了馒头旁边做成小兔子模样的面点……

    “小天师,我想要一只小兔子。”闵恩眸光铮亮,一脸期待看着贺殊。

    一个肉包子三文钱,一个馒头只要一文,兔子形状的馒头要两文……

    贺殊想到一会还要靠这个鬼,先让她吃饱好干活。咬咬牙,又多拿出两文零钱。

    钱货两清后,贺殊拿着包着包子的荷叶,避开人群,拐进旁边的小巷子。

    “吃吧。”贺殊拿出一道符贴上,自己也伸手去拿馒头。

    只是包子才刚出笼,一路上又被荷叶锁住热气,这会还烫着呢。

    贺殊倒抽了一口凉气,将手松开。

    闵恩见他烫着了,脱口而出道:“你快摸耳朵啊!”

    “被烫到了摸耳朵就好了!”闵恩见贺殊始终没有反应,直接就上手了。

    耳垂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贺殊错愣看着面前捏着他耳朵的女鬼,从她那双水眸里清晰看见焦急、关心的情绪,还有自己的倒影……

    “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闵恩邀功似的看着贺殊,嘴角勾起,梨涡若隐若现。

    贺殊回神,伸手拂开,眉头皱起来:“你傻吗?是我被烫着了,要也是我自己摸耳朵才有用。”

    闵恩露出迟疑的表情,却也没有反驳贺殊,只是皱眉低声呢喃:“咦,是这样吗?”

    贺殊耳力不错,听到了闵恩在说什么,但他并不想探究。只是伸手抓起刚刚那个烫到他的馒头放进了嘴里。

    闵恩也没有把刚刚的事情过多放在心上,拿起小兔子形状的馒头吃起来。

    由于吃了一个兔子馒头,闵恩最后只吃了一个肉包子,剩下的一个又进了贺殊的肚子。

    闵恩先吃饱了,托腮看贺殊吃东西。她也发现了,兔子形状的馒头也是馒头,没有肉包子好吃,她吃半个就有些不太想吃了。但贺殊却吃了两个普通的馒头……

    贺殊不知道为什么,闵恩盯着他看的时候,他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浮现刚刚她抓他耳朵的那一幕。

    那样焦急关切的神色是由他而起……

    这种感觉让贺殊很是不喜欢,尽管之前闵恩也喜欢盯着他看,现在也只是盯着他看而已,贺殊却生出一种恼怒的情绪,他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没好气道:“你看这么久,看出什么来了?”

    闵恩像是没听出他语气不好,就算听出来了也摸不着他生气的原因。听见贺殊问她,眨眨眼,老实回答道:“我先前以为你喜欢吃馒头,刚才才发现你喜欢吃的是包子,你应该也不太喜欢杂粮饼子和汤面。”

    贺殊睫毛颤了颤,将最后半个肉包子塞进嘴里,否认道:“你猜错了,我喜欢吃。”

    闵恩哼哼两声,看不惯贺殊被说中了还嘴硬。

    “吃饱了快干活,这附近有没有恶鬼或者怨鬼?”贺殊补充道:“只需注意富贵人家家中有没有。”

    穷人就算家里闹鬼也拿不出几个钱请天师。

    闵恩感知了一会,便带着贺殊往一处巷子钻去。

    贺殊在日出东方时已经将伞打开,帮闵恩挡住阳光。在县城里,人多眼杂,自然是不能让她自己撑伞的。

    不然一把伞自己在动,怕是能将看见的人吓出一个好歹来。

    “就是这家,里头有一只鬼,非常臭。”闵恩隔空指着一处宅院道。

    “这是县令的府邸。”贺殊满意,是一条大鱼。

    一人一鬼正站在树荫下说这话,就见那座宅院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湖蓝衣裙,头戴金钗的妇人,那妇人小腹处鼓起一个圆润的弧度,一看就便知是快要临盆了。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拥簇着妇人,后面还跟着几个男仆。

    “那个夫人看着好奇怪啊。”闵恩看着那位夫人走远的背影嘟囔道。

    贺殊也觉得奇怪,那妇人身边有鬼气萦绕,比贺殊见过的所有被鬼缠身的人身上的鬼气都要重,重到贺殊要不是清楚知道那妇人是活人,都要以为对方是恶鬼现形。

    “跟上去看看吧。”

    闵恩没意见,她也要给自己赚伙食费呢。她也看得出贺殊的抠门,她若再不赚点钱,到时候她也得跟他一起过天天吃粗粮饼、啃馒头的日子。

    一人一鬼就这样慢悠悠跟在对方身后——那妇人孕肚十分明显,想走快也走不快。

    妇人并没有走多远,下一个街道便进了一家布庄。

    贺殊眼皮一跳,拉住闵恩,坐在布庄外的一个茶摊上等妇人出来。

    闵恩眯眼不着痕迹扫了贺殊拉住她胳膊的手一眼,果然是超爱钱,这会竟然主动碰她了。在小钱钱面前,连他心理上非常厌恶的鬼都得靠边站,完全排不上号……

    闵恩假装不知贺殊心中的小九九,规规矩矩坐在他旁边,托腮看着布庄的大门。

    那妇人也并未让两人久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贺殊连忙撑起伞,带着闵恩上前与妇人打了一个照面。

    贺殊不动声色的快速将那妇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在错身而过之际发现了那妇人喉部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线……

神棍天师9

    “夫人,请留步。”贺殊开口叫住了妇人。

    妇人停下,看着面前打着一把伞的道士,微微颔首:“道长有什么事吗?”

    妇人衣着体面,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应该是用了脂粉,只是仍旧难掩眉宇间的愁色,虽与贺殊在说话,眼神总是不自觉有些飘散,七分的姿容又减三分。

    贺殊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有了估算,这位官家夫人怕是对自己的处境有几分了解。贺殊的视线落在妇人不时抚摸自己小腹的手上,斟酌道:“恭喜夫人喜得龙凤,夫人最近可是有些恶光?思绪总是纷杂涣散?”

    贵夫人秀眉蹙起,她迟疑点点头。

    她以为不喜见太阳是天气热起来的缘故,头脑昏昏沉沉是女人怀胎月份大后正常的症状……

    只是,她也觉得自己行为太过怪异——她待在屋子里时,每每都指使家仆将窗户用布遮住光;有时前脚吩咐了丫鬟的事情,她后脚便没了印象……

    还变得喜食大荤大腥之物,不过胃口时小时大,有时她能一人吃完一海碗的肥肉与内脏,嘴里的涎水分泌得极快;有时她别说是吃一口了,就是看见便觉得反胃。

    多日暴食又待在屋里不曾走动,她近几日圆润了不少。

    要不是谨记大夫的嘱咐,平日要多走走,晒晒太阳。她今日也不会从屋子里出来,强忍着不适应亲自来这布庄一趟。

    见贺殊一眼便看出她身怀双子,贵夫人犹豫半晌,还是半信半疑开口问道:“道长有何指点?”

    “天庭灰败,两颐晦暗,双目无神……乃是鬼缠身的面相。”

    “鬼缠身?”贵夫人得了这样一个答案,将信将疑。

    她可从来没见过鬼,只是她近日确实反常……

    “此鬼不除,夫人生产之际恐凶多吉少。”原本贺殊是怀疑这夫人怀了鬼胎,只是凑近了才发现,贵妇人喉部的那道红线往下,死死将她腹中的胞胎缠绕住……那红线颜色鲜艳异常,带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当今县令姓岑,进士出身,并不信鬼神。一年大旱,附近村子的人聚集在一起,妄图送童男童女活祭河神求雨。

    事情传到县令耳朵里后,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祭祀上跳大神的道士抓了起来,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将其打了半残。

    贵妇人作为县令的枕边人,自然知道她相公有多厌恶道士,如今她请回去一个道士做法事抓鬼……

    “……”贵妇人闻言沉吟片刻,并没有顺着贺殊的话接下去。而是对贺殊颔首致意,让身边丫鬟给了贺殊一两银子,领着丫鬟家仆,挺着孕肚慢悠悠回府去了。

    ……

    “她不请你抓鬼。”闵恩看着妇人蹒跚远去的背影道。

    贺殊颠了颠手里的银子,神色没有半点惋惜:“不一定,不过就算她不请我去,我这几句话换一两银子也是赚的。”

    贺殊将银子收起来,又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有恶鬼出没?”

    “有!”闵恩点点头,指着另一个方向道:“这个方向有一道气息,刚刚离开了。”

    “过去看看。”

    闵恩指路,贺殊在一旁跟着,一人一鬼路过张贴的告示的木牌时,发现旁边围了一堆人。

    贺殊眼神好,即使隔着三丈远,仍旧清晰看到告示上的内容。

    “采花大盗?”

    闵恩睁大眼看着告示榜上张贴的嫌疑人画像,眯起了眼睛:“两个采花大盗?看着模样都很端正呢,真是人不可貌相……赏白银一百两!”

    贺殊对采花大盗不感兴趣,毕竟他是个神棍,不是捕快。就算悬赏一百两,贺殊也赚不了这个钱。于是催促道:“别看了,先找恶鬼。”

    闵恩收回目光,继续跟着气息找那只恶鬼。

    “你这次确定是在此处?”贺殊长眉皱起。

    两人已经辗转了好几处,其中三家府邸豪华看着便是富贵人家,还有两处小宅院,以及两处县城普通百姓的家宅。

    跑遍了大半个县城,如今日头已是将落未落。

    “不,那只鬼现在没有在这里,但是这应当是它最后来的地方。”闵恩指着身后四进四出的大宅道。

    这样青砖石瓦的大宅院,里头自然是有钱人不用说。

    而那只鬼辗转多处作恶……就算一家要不到钱,还有其余几家,他总是有的赚的。

    贺殊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这笔大单。

    正在此时,身后宅院里,隐约听到两个小厮对话的声音。

    “昨夜二小姐的院子里动静可真大,可是有什么大事?”

    “嘘,你小声一点!昨夜夫人可是一并发买了伺候二小姐院子的所有奴婢,现在还在气头上呢!”

    “这么大的事?”

    “那可不是吗?我跟你说,昨夜,我替老爷倒夜壶,路过二小姐的院子时,可是隐隐听到了里头传来二小姐的叫声,啧,听得我夜里都睡不着,真真勾人。没想到二小姐看着娴静,在那方面却放得开……”

    “来人可是周家三少爷?”

    “应当不是,若是周家少爷哪需要将一院子奴婢都发买了?约莫是外头的野男人。”

    ……

    贺殊蹙眉,忽然将刚刚他与闵恩走过的每一处宅院的共同之处串了起来。

    大户人家的院子贺殊进不去,但那两处小宅院里头住着什么人,贺殊却是从宅院附近街坊邻居嘴里了解了大概。

    第一处小宅院住着一个富商养在外头的妾室,另一处住着一个死了男人,孤身带着两岁稚子的年轻寡妇。

    那两处普通百姓的家宅贺殊没有特别关注,只隐约记得路过其中一家的时候,里头有一个穿着布衣的小娘子。

    再回想起告示上的内容……贺殊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小天师,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闵恩歪头问贺殊,如今百姓大都只吃两顿,她一直惦记着晚上这一顿呢。

    如果恶鬼就是采花大盗,那他作案时间应该也在天色入夜后,如今时辰还早,在这处等也没意义。还不如先让他身边这只鬼吃饱了,晚上好干活……

    贺殊想到此,答应得很干脆。

神棍天师10

    贺殊下榻的客栈离此处有些距离,来回的时间不够,也太麻烦。

    所以,贺殊是带着闵恩就近找了一家食肆吃晚饭。

    当然找的是看着最不起眼的小食肆,点的菜也没有半点荤腥。

    贺殊挑的是一处偏僻的角落,此处只摆了他这一桌,他又正好坐在档口,能完全挡住其他人投来的视线。所以贺殊待菜上齐后便将闵恩面前的碗边贴上符纂,并不担心被别人看见古怪。

    闵恩看着自己面前这碗白白嫩嫩的米饭,又看看贺殊面前掺杂着黍米壳的粥,视线扫过面前的一碟酸菜,和一碟炒青菜……再又越过贺殊的肩膀,去看其他人桌上的菜……

    “小天师,我想吃肉。”闵恩眼巴巴看着贺殊,不肯吃饭。

    贺殊没有办法,等下还指望闵恩干活。于是叫来小二,又在桌上添了一道香葱炒鸡蛋。

    这道菜闻着很香,所以即使它与闵恩设想中的肉并不太一样,她也没再叫唤。

    闵恩将一碗饭吃完,扫光了大半盘的鸡蛋,再也吃不下了。

    剩下的菜自然是由贺殊解决。

    待再从食肆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闵恩猛然朝一处方向看去,不等贺殊发问,自然牵起后者的手,往那个方向跑去。

    “快,刚刚我们要找的那只鬼出来了,离我们有些远,快些走,别让他跑啦。”

    贺殊挣开闵恩的手,眉头一皱。

    闵恩也没在意,只是又招呼一遍让贺殊快一点。

    一路小跑了小一刻钟,两人到了城内河边上,河面上有人放花灯,星星点点随着水流飘动。

    对岸有一座花楼邻河而建,此时楼外挂满了花灯,影影绰绰有丝竹管弦之声从那边传来。

    闵恩的视线落在两人数十丈开外的亭子里,因为隔得还远,只能隐约看见模糊的两个人影,从身量来看是一男一女。

    “就在那处了。”

    “等等。”贺殊话音刚落,就见对面几道黑影飞快朝那亭子聚拢,将那亭子团团围住。

    “捕快也干抓鬼的活吗?”闵恩白日看告示,正遇到了官府的人巡逻,认识那些人身上的衣服。

    贺殊嘴角一抽,捕快自然干不了抓鬼的活。

    也就在闵恩感慨间,就见亭中的男子(恶鬼),将率先攻上来的两个官差掀翻在地,趁着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一溜烟,跑如了巷子。

    那些捕快很快反应过来,朝着恶鬼消失的方向追去。

    贺殊自然不会也跟在那些人身后追,他让闵恩带路去堵那只鬼。

    一刻钟后,在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贺殊拦住了那只鬼的去路。

    闵恩去抓那只鬼,但对方看清闵恩的模样之后,目光之中就带上了猥琐气息。

    闵恩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动手见就有点束手束脚。她的鬼气浓郁,但并没有找到运用的窍门,一时竟然没有制服住那恶鬼。

    不过,这恶鬼显然混迹江湖许久,有一身偷奸耍滑的本身,甚至还会一些拳脚功夫。贺殊看在对方值一百两的面子上,也拿出自己的符纂和桃木剑加入战局……

    那恶鬼被一人一鬼围攻,他可不管什么武德不武德的,和闵恩打就故意往她胸上招呼,迫使闵恩自己停手躲开;和贺殊交手就去招呼他胯下三寸之地,错身之际还用力去扯对方的胡子……

    之前追在恶鬼身后的捕快也在此时追了出来。

    同时,空中响起一道尖锐的哨笛声。

    巷子的另一头,隐约也见一批捕快往这处包了过来。

    恶鬼眼看不敌,尖啸一声在众人面前从一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个浑身黑毛,类似猩猩的怪物来……

    那些捕快皆是被面前一幕吓得不轻,一时呆愣住。

    恶鬼化作一道青烟就想跑,被闵恩抓住尾巴拉了回来,重重摔在一旁。

    她动作看着并没有什么技巧,也没有力量,但她修为十分深厚。这一下的余波,竟是直接将一旁的百年的老树拦腰折断了……

    那恶鬼被这么一摔,重新变回猩猩模样,缩在地上直哼哼……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一众人被百年老树倒地的响动再次惊到,纷纷回过神来。

    他们看不见闵恩,只以为这一切都是出于面前这位道长之手。

    领头的紫衣锦衣男人上前对贺殊拱手行了一礼,道:“在下岑巩,见过……小道长。”

    贺殊自然发现自己胡须掉了,但他素来端得住,也拱手对岑巩行了一礼。

    “贫道‘云中子’,见过县令大人。”

    贺殊在外混自然也给自己起了个道号,鲜少以真名示人。

    贺殊外形看着实在光风霁月得很——清冷如月,站立如松,衣决飘飘,风骨自成。

    至少在场的活人均都深信了——面前的小道士是个高人。

    贺殊与岑巩互相客套了两句,随后隐晦提了一下悬赏的事,得到对方保证后,终于将话头牵到了地上躺着的恶鬼身上。

    闵恩正一只脚踩着恶鬼,对方本就重伤,如此更是逃脱不了,此时正认命躺在地上,看着两个凡人在互相客套。

    “此乃色欲鬼,最喜淫,因而可随人心喜慕而变形或现出本来面目,官府张贴的那两张画像均是他化形的面貌。”

    顿了顿,贺殊又道:“本来官府通缉的罪人应当送与府衙,关入地牢,只是此事特殊,地牢怕是管不住这邪物。”

    岑巩此时仍旧处于三观震碎的恍惚中。但百年的槐树是在他面前被凭空拦腰斩断;这黑漆漆的、浑身长着鬃毛的类人怪物还躺在地上;在场的三十余捕快均亲眼目睹……他不得不信,这世上却有奇人异事。

    他迅速回神,应和贺殊的话。他也并硬要将邪物带回去的意思,如今贺殊能帮忙处理最好。

    如今早已经宵禁,但岑巩也不是迂腐之人,并没有追究贺殊的过失。而是询问了贺殊如今的住处,商定好了明日送银两的时辰,便让贺殊带着那黑漆漆的邪物离开了。

    闵恩不肯吃鬼,贺殊不会收鬼,岑巩等人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竟是没有一人对此番场景提出质疑,眼睁睁看着贺殊走远了。

神棍天师11

    这只色欲鬼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处于现形状态。于是,贺殊并不能像带着闵恩那样带着它,明目张胆的敲门从小二面前上楼去,以免将店小二吓出什么好歹来。

    一人一鬼商量了两句,最后决定贺殊从正门走,闵恩带着色欲鬼穿墙进去。

    只是,贺殊虽然没有带上色欲鬼却也将店里的小二吓得不轻——之前那胡子拉碴的中年道士,只是出门一趟就变成了一位美男子。

    贺殊脸色不好,忽视掉小二夸张的反应,越过他往楼上走去。

    闵恩带着色欲鬼本来预备从客栈的后院处穿墙进去,刚迈开一步,便脚下一顿,扭头看向巷子深处。

    “是你啊?昨天你也来过。”闵恩开口。

    一个穿着玫红色衣裙,弱柳扶风的年轻女子,眉眼间流转着让人脸热的风情。

    “妾身汤秋儿。”汤秋儿对闵恩福了福身,自报了名讳。

    闵恩见是个美人,很是喜欢,也学着她做了一礼:“我叫闵恩。”

    “我还有个麻烦在身边,先走一步,改天有机会再找你玩。”

    汤秋儿用手帕掩唇笑了笑,与闵恩拜别。

    贺殊已经在屋里等了一会了,正在打着油灯,翻老道士给他留下的那本密经,临时抱佛脚,试图从里面寻找到解决这只色欲鬼的方法。

    色欲鬼不同于小袖,小袖是被人戕害,无法投胎化作怨灵,手上未曾有过人命,只要超度将其送入轮回便能解决;色欲鬼是出于自己想要作恶,无人所迫,也并不想投胎,贺殊曾经只听老道士讲故事的时候提到过,不曾遇见,自然不知道解决办法。

    他将那密经一页页翻过,只是粗略浏览,并没有逐字细读。但只要他扫过的内容,就如被人刻在他脑子里一般,无论他从哪一个字开始回忆,都异常清晰熟悉……

    贺殊察觉到异样,但他却也没感到什么痛楚与不适,便继续翻动密经企图找到这诡异一幕的原由。他越翻越快,但只要是他扫过一眼的内容,都会被牢牢镌刻在脑海里……很快一本密经被翻完。

    里面的内容反复在他脑海里闪过,快得根本看不起字迹,只剩下一道道带着金光虚影……但他知道每一道虚影是什么,不过须臾,这密经里的内容已经在他脑海里过了无数遍。

    贺殊回神,明显感受到周身经脉通畅,有一道精气在奇经八脉中按照规律游荡。贺殊之前也能感觉到那股精气,但如今那团精气明显增大了几分……

    “小天师!”闵恩拉着色欲鬼飘进来,坐到贺殊旁边的凳子上,又继续道:“我刚刚从后门过来的时候就想问了,你为什么要去敲门呢?我先进去帮你打开门,你再进来不就行了?我也不必带着它绕上一圈才能进来。”

    “……”他刚才还真没想到。

    贺殊将视线落在色欲鬼身上,他从背篓里翻出一个桃木做的空匣子,巴掌大小。

    他将空匣子放在桌上,对着色欲鬼打开,而后手掌一翻,拿出一张空白的符纂。

    此时宵禁是没有地给他买朱砂或者黑狗血了,但他本身十分特殊,他自己的血比那些东西要好用。

    这些年他也多是用自己鲜血画符,一来是不论朱砂或者黑狗血都要钱,二来他的血画出来的符纂确实比其他东西画出来的符纂要强一些,至少被他稀释过后的血液画出来的符纂确实有那么一些驱邪功效;被稀释过的朱砂与黑狗血画出的符纂就没什么效果,纯拿来骗人的。

    贺殊划破指尖,心念一起,嘴上不自觉吐出一句咒语:“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诸鬼伏藏。”

    房间里以贺殊为中心忽然小范围掀起一阵罡风,色欲鬼被风卷进匣子里,匣子合上,贺殊将刚刚画好的符纂贴到上头,将桃木匣子封死。

    闵恩去碰盒子,被符纂烫了一下,缩回手。

    她用被烫到的手指去捏自己耳朵,一边称奇:“小天师,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样本事?”

    贺殊一噎:“一直都会。”

    那些咒术他大多都会,毕竟跳大神的时候也要说两句不是?只是他修炼不到家,用不出来而已。这次能封印这只恶鬼,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闵恩已经将这只恶鬼打得魂体不稳,另一部分……关乎老道士留给他的这本密经。

    老道士会的咒术都教给他了,贺殊跟在老道士身后几年,十分清楚老道士的斤两。

    几年的时间也足够贺殊将老道士教给他的东西背得滚瓜烂熟,他深信自己已经得到了老道毕生真传,于是老道士死后,贺殊也不曾去翻那本密经。却没想到,他一直背着的密经有这番玄奥。

    “睡觉了!”贺殊还想继续研究那本密经,吹灭了油灯,翻身上床,不想再和闵恩多说。

    闵恩想起今天还是没有吃到荷花酥,又开口道:“我还没吃到荷花酥。”

    “明日再去买。”贺殊随口敷衍。

    闵恩要的就是这一句,不再开口叨叨了。

    第二日,宵禁解除。

    闵恩蹲在贺殊床边上,正准备将手探向对方的脖子,却在即将触碰到时,被贺殊伸手抓住。

    闵恩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语气里带着几分欣喜:“小天师,你醒啦?去买荷花酥!”

    贺殊松开闵恩的手,鼻尖长长呼出一缕气。昨夜他一直在研究那本密经,反复详读内容,不知不觉竟然一夜没睡。更奇怪的是,他昨夜未寝,却比这几日任何一天都要有精神。

    他答道:“这会点心铺没有开门。”

    贺殊翻身爬起来,穿上外袍,然后抬手将长发重新盘好,用木钗固定。

    闵恩翻找一会,拿出自己的梳子,追着贺殊道:“小天师,我也要重新梳头。”

    贺殊视线只是在她身上一扫又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你发髻未乱,不需要重新梳。”

    “我想重新换个发式,这个头发不好看。”闵恩见贺殊洗漱的动作一顿,狐疑道:“小天师不会其他的发式?那你给我买一面……”

神棍天师12

    “我会。”贺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闵恩,暗暗咬牙切齿:“你先等着,我弄完就给你梳。”

    闵恩眨眨眼,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等贺殊忙完。

    贺殊磨磨蹭蹭半天,最后还是将手上的的事情忙完了。他绞尽脑汁,终于让他想出来一个他会扎的发式……

    闵恩摸了摸头顶上的两个小发包(双丸子头),一双水眸始终盯着贺殊。

    头顶一左一右梳了两个髻,自然不好拿木钗固定了,即使是贺殊这样不太讲究的人来说也觉得怪,这回用作固定的是上次买衣裳讨来的碎布头——贺殊找了一块与闵恩衣服颜色相近的碎布,将其撕成布条,充作发带。

    饶是贺殊脸皮厚,此时也被闵恩盯着生出几分心虚。

    不过,闵恩长得好看,即使顶着两个滑稽的小发包也没有折损她的容颜,反而让她看着有几分娇俏可爱。

    这让贺殊底气足了几分,他道:“好看,十分衬你。”

    这还是闵恩头一次听贺殊夸人,闻言高兴得弯了眼睛,小梨涡若隐若现:“真的吗?”

    闵恩是个美人,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眸光流转,长睫弯弯,梨涡里像装了蜜糖,让人觉得甜到心里。贺殊只是不太在意皮囊,审美并没有问题。

    贺殊这次更加笃定地点点头。

    “那好吧,我们快去吃早食。”闵恩没有再多关注这个问题,将梳子收好就要拉着贺殊出去。

    贺殊不动声色躲开闵恩伸过来的手,拿起一把伞下楼去。

    店小二正在将铺子里的桌椅摆正,见贺殊下来,与他打招呼:“小道长早好!”

    这会天色已经蒙蒙亮,视野比晚上打着油灯要清晰。随着贺殊走近,小二更清楚看见了贺殊的容貌,感叹道:“小道长的颜色可真好,我还没看见过长得比你更俊俏的郎君。”

    贺殊与小二问好,却没有因为小二的话感到高兴。他从来知道自己这张脸长得好看,在被父母抛弃做乞儿的那段时间,他可没少因他这张脸而遭罪……

    小二只是真心夸奖也没有别的意思,多看了两眼后就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了,余光瞥见门口有一道人影走过,他连忙高声道:“哎!许油郎?等等!我要打二斤油!”

    小二将汗巾搭在肩膀上,捞起先前就放在柜台上的油罐走出去。

    贺殊并未因这样的小插曲而停留,绕开两人往闹市去了。

    闵恩跟在贺殊后头,路过小二与卖油郎的时候,往卖油郎身边挑着的两个桶里看了看,没瞧见什么新鲜东西,快步跟上贺殊走了。

    之前,贺殊贴着假胡子,看着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方道士,顶多胡子旺盛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但贺殊的胡子在昨晚弄丢了,此时清冷俊逸的五官没了遮掩,让一路上瞧见他的人都有几分晃神——宛如见到谪仙。

    即使贺殊挑了一处最偏僻的角落入座,也逃不开其他人的打量。

    “好热闹啊!”闵恩感慨。

    此处与昨日两人吃早食的地方不一样,居住的多是县城的庶民百姓,早上上工干活的人多,又多是粗布麻衣的。虽然贺殊也并未穿得花枝招展,但他气质绝尘,身量又高,一直在招摇撞骗并没干过什么农活,体态偏向书生,可不就是和周围区别开了吗?

    “小道长,你要的面。”一个看着不过及笄年岁的小丫头面红耳赤的将两碗汤面放在贺殊面前,然后抱着木托盘小跑回到了摊主身边,瞧模样与那摊主是一对父女。

    贺殊思忖着,自己是时候再做一副假胡子,否则行骗要跑路的时候目标会太明显。但这要等他领了县衙的赏金再说……

    “这次的面可真多!”闵恩看看自己和贺殊的面碗,又探头看了看周围人的,比较了一下,发现自己与贺殊面前的两碗面分量要比其他人多一点。

    大概是那位姑娘见贺殊一人点两碗面,以为他饭量大,怕他吃不饱又偷偷加了一点面。

    闵恩感慨道:“小天师,你这张脸原来这么好用,早知道昨日你就应该这样去买包子,兴许可以白得一个馒头呢!”

    贺殊看了闵恩一眼,见她不像是故意奚落他的样子,这才继续低头吃面。

    贺殊当然长得好看在许多事情都会有优待,甚至他光靠这张脸也能吃喝不愁。但他并不想委身人下,做一个玩物,没有尊严,他无权无势,红颜终究只能带来祸害。他情愿苦一点,就算是骗人不成被打,他只要想到六万贯,他就觉得活下去有盼头。

    他确实贪财节省(非常抠门),但也不是脑子傻了不分轻重,为了省下一两文给自己惹上刚大的麻烦,他是不会做的。

    贺殊与闵恩吃完面,绕了一小段路,来到一家点心铺子门前。

    “我想吃三个荷花酥。”闵恩觉得这糕点名字就听着喜人,她肯定吃得下。

    “最多两个。”荷花酥里头用了糖,一个得六文钱!要不是昨日县令答应给他一百两,今日贺殊也不会给闵恩买两个。

    之前在门口就闻到一股香味,如今走进店里香味更加浓郁。闵恩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闵恩看着这些摆在盘里的糕点都想试一试,不过贺殊拒绝得十分明显——他装作听不见闵恩话的样子,目标十分明确,直奔放着荷花酥的木盘。

    闵恩忍不住嘀咕道:“真小气!”

    贺殊置若罔闻,对店里伙计道:“包两个……三个荷花酥。”

    闵恩眼睛一亮,乖乖闭上嘴,在一边等。

    如果不能每个糕点都尝一口,那吃三个荷花酥也是可以的。

    贺殊提着打包好的点心,带着闵恩又回到客栈——今天不出去找活,要坐在客栈里等钱。

    回到房间,门一关上,闵恩就迫不及待的催促:“小天师快点,把荷花酥烧给我尝尝!”

    闵恩乖巧坐在桌边,看着贺殊不急不慢将打包好的点心拆开——三个掌心大小、粉嫩嫩的花骨朵躺在那处,散发淡淡的酥油香气,看着十分喜人。

    然后,在闵恩没有防备下,贺殊取走一个……

神棍天师13

    闵恩:“……”

    贺殊不等闵恩开口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道:“之前就说过最多给你买两个。”

    “好吧。”闵恩也回忆起之前的对话,稍稍惋惜了一下,很快注意力落在剩下的两个荷花酥上。伸手捏起一个放进嘴里,外面的花瓣吃起来又香又酥,内里包的是豆沙馅,绵密细软……好吃!

    贺殊垂眸看着手里的荷花酥,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他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自己买一次荷花酥,他曾经最爱吃荷花酥。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他被丢弃的那一日,父亲也是说带他去买荷花酥……他说要带他去买最好吃的荷花酥。

    之前母亲最多一天让他吃两个,那天他吃了很多,吃到再也吃不下了,手上还打包了一份,父亲说他去取马车,然后再也没回来……

    贺殊恨死了那对男女,要丢弃他直接丢弃便是,何必虚情假意,连带着还要让他厌弃自己曾最喜欢的东西。

    更可笑的是,那对男女似乎因此而感到良心安定了一些,浑然不觉自己利用一个小孩最喜欢的东西将他抛弃对他而言伤害有多大,他们只想做点什么让自己安心。

    他要好好活着,活得好好的,有朝一日再见,他定要让那对男女后悔!

    荷花酥个头并不大,闵恩很快解决了两个,将注意力落到贺殊身上。

    “小天师,你为什么一直捏着它?你不想吃给我吃吧,我爱吃。”

    贺殊长睫一颤,回过神来,转头向闵恩看去,她嘴角还有荷花酥的碎屑,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荷花酥,眼里写着一个‘馋’字。贺殊心底的郁气被她这样一打扰散了一半,果然伤春悲秋还是找个没人没鬼的地方。

    “给你。”贺殊没心情吃了,他将手里的荷花酥放到闵恩面前的油纸上。反正他早过了喜欢吃荷花酥的年岁了。

    “你真给我?”闵恩瞪大了眼睛,只是随口一说,没想贺殊真的给她。

    贺殊没好气:“真的。”

    闵恩手已经放在荷花酥两边,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但她还是看着贺殊又问了一遍:“小天师,你真的不吃吗?荷花酥真的很不错,我觉得比肉包子要好吃,你确定要给我?”

    “你不吃还给我。”贺殊耐心告罄,做出伸手要去拿回来的动作。

    “内嗦好给哦的!(你说好给我的)”闵恩见贺殊要拿回去,赶紧先一步伸手拿起荷花酥,三两口将它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贺殊看闵恩双颊鼓鼓的模样,忍不住发笑,那么馋,还要学别人假大方。

    虽然荷花酥不大,但想一口吞进去还是有点困难,闵恩觉得自己腮帮子涨得疼,咽下去的时候,这么大一口好险没把她噎得呛过气去。

    贺殊倒了一杯热茶放到闵恩面前,看她吃相滑稽。

    闵恩将热茶喝完这才缓过劲,看到贺殊嘴角难得在不应付人的时候勾起来,道:“你这下没有不开心了吧?”

    贺殊嘴角一僵,下一秒恢复原样:“你什么时候见我不开心了。”

    “刚刚你捏着荷花酥的时候,怎么了?六文一个你这么心疼?明明你身上有那么多银子,干嘛这么小气。”闵恩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贺殊闻言心中戒备一松,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下来,有心情和闵恩调侃两句:“只让有人喜欢花钱,不让有人喜欢存钱?”

    闵恩不理解他干嘛要将钱存起来不花,也就随心问了出来。

    “你存起来不花做什么?”

    贺殊觉得身边这只鬼不太聪明,而他太久没人说话,此时不经意就透露几分真话:“为了娶妻下聘。”

    闵恩奇了,问道:“道士也能成婚?”

    贺殊剐了闵恩一眼:“谁跟你说道士不能成亲?”

    闵恩不在这件事上多纠结,而是托腮看着贺殊,开口道:“小天师这张脸不是很讨人喜欢吗?还需要攒这么多银子做聘?”

    贺殊觉得面前这只鬼就是在阴阳他,于是皮笑肉不笑道:“不攒银子,你嫁给我?”

    就在一人一鬼说话的空档,外头传来店小二的声音:“小道长,有官爷找你!”

    贺殊一听,猜测是送钱的人来了,立马开门下楼去了。

    外头站着三个穿着官服的巡捕,旁边还着一个青衣华服的男子。

    “不必见礼了。”青衣男子摆摆手,赫然是岑巩。

    送赏银这件事本不需要他一个县令亲自过来,但昨夜贺殊给人留下印象太深刻,岑巩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一早就决定再过来看看。

    贺殊也不再多客气,从其中一巡捕那里领了自己的赏金。

    岑巩看着贺殊几番欲言又止,竟是不知道从何开口。

    贺殊注意到岑巩,惦记着他夫人还是自己的隐藏客户,于是主动与他攀扯道:“贫道已经将昨夜那邪物封印,若大人需要,可以带回去,不解开这道符纂,封印便不会破。”

    说着,贺殊从宽大的袖子里出去一个贴着符纂的桃木匣子,递了过去。

    岑巩犹豫片刻,还是摆摆手,并没有接这个在他看来与烫手山芋无异的匣子。

    这等邪物放在县衙,万一哪日被有心之人放出,亦或者是封印失效,届时这小道长游方去了别处,他们又该如何自处?虽然这邪物并未闹出人命,但谁能保证他没有别的本事?

    就算没有别的本事,只昨晚它化作青烟遁逃这一样本领,也能让衙门束手无策。到时候它继续出来作恶采花,衙门却无所作为,也会让人心浮动。让一些奸恶之人趁机作乱,混淆耳目。

    虽然这桩案件涉及几家县城的世家富户,不能没有个说法,但将这邪物的事情公之于众,显然会引起更大的恐慌。还不如容他想其他的办法,对付过去。

    贺殊见岑巩不打算要,又将木匣子收回去。随即手一翻,拿出两张符纂递给岑巩,道:“大人周遭有邪祟,虽不见得是针对大人,但那邪祟属大凶,此符纂可报平安。”

    若换做曾经的岑巩见此必定嗤之以鼻,但经昨晚亲眼目睹之后……岑巩只犹豫一秒,便将符纂接过,贴身收好。

    岑巩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与贺殊简单交流两句后,便带着巡捕离去了。

神棍天师14

    岑巩是个正直实干的好官,这县城在他治下发展得很不错。贺殊昨日带闵恩转了大半个县城,并没有碰见什么怨鬼或者冤灵——至少县城那几户有钱人家中没有被缠身的。

    贺殊今日领完银子也就没有再带着闵恩满城瞎转,而是去了一趟钱庄,将之前赚得的银子与这次的赏金一并存了进去。

    盘算着,再在此地等几日,做了县令夫人那一单再换一处地方。

    一人一鬼存完钱后并没有回客栈,而是找了一处茶摊,听南来北往的过路人说沿途的见闻。反正一个人二文钱,脸皮够厚可以想坐多久坐多久,想喝多少几杯喝几杯。

    贺殊仔细听着,暗暗判断那些事情可能与鬼怪有关;记下哪个地方最繁华,有钱人最阔绰,也好定下日后的去处。

    这一坐便是坐了一下午。

    闵恩刚开始也会听旁边的人在说什么,后来发现他们大多不是在互相吹捧,就是在自吹自擂。她已经无聊得趴在了桌上,一双眼睛看着过往的行人,数他们是从这处茶摊过去的第几个。

    “三百二十三……三百二十四……”

    贺殊被闵恩絮絮叨叨的声音念得有点烦,看她一眼。

    “走吗?小天师?”闵恩察觉到贺殊的视线,歪头看他,小脸垮着,苦大仇深。

    贺殊嘴角勾起,难得感到几分悠闲,他呷了一口茶水,不急不缓道:“再坐半个时辰。”

    闵恩没办法,只能长叹一声,继续数路人。

    她倒是没有绑在贺殊身上,但这么多人只有贺殊能看见她,她一个人去逛街也没意思,一来没钱,二来没有贺殊烧给她,她也用不了。

    待闵恩数到第三百四十七时,她视野里忽然出现一个弱柳扶风的身影。闵恩眼前一亮,坐直身体,高声道:“秋儿!汤秋儿!”

    汤秋儿在人群中回头,寻找声音来源,茫然半晌,看见了在茶摊里坐着的闵恩。同时也注意到她身边坐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小道士。

    就在汤秋儿犹豫时,又见闵恩十分热情朝她招呼,让她快过去。

    汤秋儿最终还是走到了闵恩面前,站在离贺殊较远一点的位置。

    闵恩起身拉汤秋儿,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见后者眼神时不时扫过贺殊,似乎在顾忌什么,于是开口宽慰道:“你不用担心,没有人给银子,他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不会抓你的。”

    贺殊扫了闵恩一眼,并未说什么。

    汤秋儿手绢掩面笑了笑,看着十分娇媚。

    闵恩一个人坐了一个下午太无聊,和贺殊说话他也不理人,这会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与她聊天的,自然不放过了,她问道:“秋儿,你在这做什么?”

    “等奴家的夫君。”汤秋儿说到自己夫君,眉眼更舒展了一些,笑意更甚,与之相矛盾的,眼底浮现几分遗憾、感动的复杂情绪。

    闵恩见她这样,试探问道:“你夫君不是鬼?”

    “奴家夫君还活着,就住前面的巷子里,与姑娘下榻的客栈隔得很近。”汤秋儿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闵恩奇了,她还没见过除了贺殊外第二个能看见鬼魂的人呢。问道:“你夫君能看见你?”

    汤秋儿眼神落寞了几分,笑容也淡了下来:“他看不见。”

    不过很快,汤秋儿的神色又变得温柔缱绻起来,她道:“不过他常常与奴家的牌位说话,奴家就在一旁听着。”

    “本来,奴家是想等他娶妻后就去投胎的,但一等就是三年,他始终不肯娶,奴家便只好留下来陪着他了。”

    闵恩闻言有些感慨:“你夫妻二人感情真好。”

    “是啊,”汤秋儿也许久没有找到过能说话的对象,这会渐渐忘记了贺殊的存在,与闵恩说起一些与自己夫君相处的细节来:“他每日早出晚归,赚的只是辛苦钱,常常自己舍不得吃,却舍得给奴家买最好的香油蜡烛,每每换季都会给奴家烧两件新衣,自己的衣服却总是缝缝补补,破得不能再破了……”

    “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傻的傻子了……”

    汤秋儿最后一句近乎呢喃,嘴角笑意也变得勉强起来。

    她刚死的时候也想过是,若那个男人拿着她攒的钱与其他女人好了,她定然饶不了他。不过她假想的事情并未发生,那人很痴情,知道她的死讯后就给她立了往生牌位,上头冠的是他妻之名。

    他每日都为她清理牌位,每晚都会与牌位说会话,只是日常的小事,开心不开心的都有;供奉的香烛与纸钱总是只多不少,而她攒下的银子,那人分文未取。

    如此半年,她便看开了,他若对她有情,她也想他今生美满。想着他何时娶妻,她便何时离开。但春来秋往,说媒的人被他赶走了一个又一个,他始终没有对哪家的姑娘动过心。

    第一年,她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

    第二年,她感动于他的用情至深;

    第三年,她心疼他总是一个人……

    闵恩听着这些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她被汤秋儿神伤的模样吸引注意力,她拍了拍汤秋儿的手背,安慰道:“你应当有许多话想和你夫君说吧?要不你写一封信,我让小天师交给你夫君?”

    “可以吗?”汤秋儿眼睛亮起来,看着更娇艳了几分。

    闵恩悄悄伸手扯了扯贺殊的衣摆,被后者掸开。

    贺殊勉强给闵恩一个眼神,扯了扯嘴角:“没银子,我不干。”

    这回还没等闵恩说话,汤秋儿便开心站起来对贺殊拜了拜,道:“小道长若是肯帮奴家送信,自然是有报酬的,道长可随奴家去家中找奴夫君取钱。”

    汤秋儿死前留有一笔银子,原来是给她赎身用的,但她死了,银子也没花出去。那笔银子是她多年的积蓄,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平时做点小营生,吃穿不愁过完下半生是够的,而这些银子,对方这些年一分钱也没用。

    贺殊觉得赚点外快也不错,带着两只鬼去书斋代写书信的地方,找了处偏僻角落,让汤秋儿说,他代写。

    一番折腾之后,贺殊付了信纸与笔墨钱,带着信封随着汤秋儿到了一处小宅门口,里头有炊烟升起,显然主人是在家里头的。

    贺殊抬手叩了叩门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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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文男配想演小甜文介绍:
[单独故事]男女主走到了一起,男配却下场凄惨,闵恩作为男配剧情售后服务部的一员,义不容辞给绝惨男配一个完美官配!
(本书纯粹为了满足作者自己的恶趣味,全篇都是女追男然后放弃然后男倒追,前虐女后虐男。请不要劝我!口味一致可以入哟!)虐文男配想演小甜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虐文男配想演小甜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虐文男配想演小甜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