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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诛明txt下载     诛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六章 种种不合理

    等金、林二人出了屋子,常凯就笑着说道:“这些赃物不是一家能做主的,几位老爷,几位班头都得说话。”

    “这些财货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三四年怀仁县没有什么大案子,靠着三班这些软脚货,难不成还能去外面打劫?”朱达皱眉问道。

    这三年来,朱达把怀仁县和周边区域的江湖绿林摸得很清楚,从前发生的事情也会有人和他讲,盐栈那些护卫都是老江湖,都会和他讲,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案子他不知道,以金管年报出的货物清单,如果有商队被劫,那必然会报官,即便是那商队上下都被杀得干净,没有活口,这么大的货值,商队的东主和家属也会沿路寻过来报官,不管怎么说,都没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下这样的大案。

    至于这批财货是不是几桩十几桩案子零敲碎打聚集起来的,朱达想到这个可能又否定了它,几百匹同款绸缎和棉布,每一款货物都是大宗,没可能是零碎拼凑起来的。

    如果有人做下这样的大案而自己不知道,也就是说,在自己活动的范围内有一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力量,如果是吏役们做的,那就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实力存在,不管哪一种情况,自家都有危险,必须要慎重对待,做出防备。

    被朱达这么一说,常凯也皱起了眉头,如今的常班头没有丝毫吏役中人的自觉,他是完全站在朱达这边的,在那里绞尽脑汁琢磨了会儿,常凯才犹豫着开口说道:“该不是三班的人做的,他们这些货有什么本事我清楚的很,打劫杀人的事情敢做,和商队动刀子没那个胆量。”

    三班差役杀人劫财的事情没少做,但那都是对良民百姓和行脚商贩下手,但行走于边镇的商队,凡是有规模的都有武装护卫,这些商队行走在外,要随时防备着强盗土匪甚至官军和鞑子,商队上下都知道一旦落入敌手基本没有活路,所以除了专职的护卫保镖之外,管事伙计们也肯拼命厮杀,规模小的商队有十几二十个敢打敢杀的青壮,大商队则有几十上百号人,而怀仁县的差役们倾巢而出也就是一两百号人马,这一两百号人里敢见血杀人的也就三四十号,想想金管年所说的货物清单,如果来自商队一定是过百人甚至更大规模的商队,这样的商队可不是三班衙役们能吃得下来的。

    即便是差役们真有了天大的胆子,他们在吃下这批货的时候一定会有死伤,如果有了死伤动静,身为土著差役的常凯不会不知道。

    朱达排除了各种可能性,但还是想不到原因,朱达也不觉得怀仁县衙吏役们隐藏着什么实力,自己杀人放火灭门的事情做了那么多,如果真有力量,恐怕早就报复过来了。

    “常老哥,你回城好好打听下这些财货的来历,该花银子就花,谁要是愿意透底,我可以多分他些银子。”朱达叮嘱了常凯几句。

    常凯郑重答应,随即笑着说道:“朱兄弟你且宽心,如果这案子是他们做的,咱们怕是活不到现在。”

    “道理是这个道理,小心总归没错。”

    ......

    跟着常凯一同回城的还有李和,这批赃物价值太大,朱达不得不慎重对待,除了安排常凯打听底细之外,李和还要把这些细节通报给秦举人,秦川那边也要做相应的预备。

    临到天黑的时候,又是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借着残存的天光,朱达看了看北边的天际,没有烽烟燃起,但草原上白灾已经发生,烽烟燃起是早晚的事。

    按说这等下雪寒冷天气,天黑之后就该好好休息,谁也想不到朱达把所以人都动员的起来,家丁、年轻差人和难民们被分为三班,轮流值守,这些日子训练勤奋表现出色的难民青壮还都给发了兵器在手,这等严阵以待倒是让很多人心里的不情愿烟消云散,大家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或者有什么危险临近。

    这样的阵势自然惊动了李家商队,在晚饭的时候李幢特意询问朱达,他看到朱达也要参加轮班值夜后,甚至还询问商队用不用躲到县城里去。

    “你且安心住着,这就是日常的训练,谁说下雪天就要歇着的,难不成贼匪下雪天就不出来了?”朱达笑着回答。

    这解释也说得过去,可李幢还是疑虑未消,田庄里的气氛变得肃杀,他怎么也轻松不下来,不要说什么贼人,万一这朱达想要下手,李幢甚至想到朱达要谋财害命,毕竟双方接触的时间还不长,真正的信任还没有建立起来。

    “你回程的货物大概有着落了,这一次你来对了。”朱达转了话题。

    商人逐利,听到这个李幢来了兴趣,刚要询问,常申却进了屋子。

    “朱老爷,刘月姑娘和周氏都想要些棉花,这个要不要给?”常申进屋后问道。

    朱达看了眼常申,又看了眼低下头去的李幢,心中禁不住有些感慨,如果是常凯在,就不会当着李幢的面问出这个问题。

    “给她们,要什么都给她们,不用来问我。”朱达回答的很简单,他也不想让李幢听到细节。

    倒也不怪常申过来问,朱达当初的命令是给她们羊毛,现在改要棉花,常申也是过惯了仔细日子的人,自然要过来询问。

    李幢注意到一件事,在这个常申询问之后,朱达的心情突然变好了,李幢对朱达情绪的变好有些好奇,猜测刚才提到的“刘月”和“周氏”可能是朱达的内眷,但涉及到对方的私事就不便说出口。

    当然,他更好奇的是朱达所说的回程货物,但朱达说还不能完全作准,他也不好追问,不过李幢这边也有计划要讲,他回去和管事们合计后,觉得向怀仁县运送粮食和其他大宗物资是可行的,怀仁县和卫所犬牙交错,而卫所那边有大量可供出售的粮食,李家商队可以跑几次短途,这样的生意虽然利润不高,但胜在来回耗费的时日短,也是做得过。

    说出这个计划之后,双方的关系又亲近不少,能为彼此着想,能为彼此做出让步,这样合伙做生意才能长久。

    朱达送李幢回到驻地,在商队驻地走了一圈,嘘寒问暖客套几句,这才去参加值夜巡守,等朱达走后,李幢也和管事们说了今晚的消息,但大家都对回程的货物不报什么期望,这小小的怀仁县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这一夜的巡逻并不轻松,朱达带着大伙不停地扫雪,道路上要清扫,几处晒场和空地上也要清扫,不停的劳作倒是让每个人都觉得身上暖和,而且朱达还特意为值夜的大伙准备了干粮和热汤,让大伙的干劲更足。

    “咱们这位老爷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孟田小声问付宇道,朱达的情绪很多人都注意到了。

    不过这两位年轻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他们突然发现难民们有些脱胎换骨,白日里拿着木杆子还看不出来什么,但夜里手持长矛列队走在雪地中却有股森然肃杀之气。

    “......这可有些官军的意思......”

    “......这些苦哈哈比卫所里的大头兵可强出太多了,这样的架势怕是营兵才有......”

    “......怕不是样子货,他们可没见过血......”

    “......怎么没见过,鞑子烧杀地方,然后贼匪横行,他们什么没见过......”难民们还是第一次配发上真正的武器,这些日子的队列和体能训练显现出了效果,行径间颇有章法,那股不自觉散发的肃然之气更是少见,家丁和年轻差人们每人和难民一起训练,朝夕相处,往往感觉不出变化,今夜里才突然发现和从前的不同,自然议论纷纷。

    “别看他们,咱们还不是一样。”付宇看得比别人更深一点。

    说到这个,孟田还没有接话,一名年轻差人插嘴说道:“这几日我回家,我老子说我变样,说有规矩了。”

    “营兵我也见过,比咱们强不了多少,可咱们才练了多久。”孟田闷声说道。

    卫所里的军户其实就是军将们的佃户,他们的主业是种地交粮,指挥和千户们才不愿意让军户不去种田而去操练,所以卫所里的军兵都是样子货,甚至连样子都做不好,朝廷和官府当然不能指望这样的力量镇守边关,边镇有战斗力的兵马都是募兵,按照各个营头聚集起来,所以也被称为营兵,他们是拿着军饷打仗的职业士兵,虽说粮饷被克扣得厉害,可毕竟赚的是卖命的粮饷,兵丁们能打不能打也关系到武将的地位和实力,所以营兵在边镇就是能战的范例,大家觉得能打敢战的精锐就是营兵了。

    孟田和付宇算是观察仔细的,其他的年轻差人则没有这么清晰的认识,而家丁们则丝毫不向此处想,他们对朱达没有任何的质疑,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或许在刚刚跟随的时候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但这些日子来,随着朱达不断展现武勇和正确,那些怀疑早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来历有趣

    “咱们既然跟了这位爷,那就死心塌地的跟下去,原本觉得是个机缘,现在看可不是那么简单。”付宇对孟田低声说道。

    谁也不是傻子,家丁和差人们能感觉到的,难民们同样能感觉得到,但他们想的说的不是那么清楚,只是觉得自己不同了,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只为生计奔波的那个人了。

    这一夜尽管忙碌不停,可从朱达到下面每一个人都愉快而兴奋,他们这情绪倒是让田庄的庄客们很纳闷,有人嘀咕“大冷天忙活有啥可高兴的”。

    雪应该是下半夜停的,第二天早起倒是出了太阳,朱达出门的时候被雪地的反光刺激的闭上了眼睛,外面倒称得上是银装素裹,朱达没有在雪景上流连太久,他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后,还是看向了北边的天际,看看那边有没有烽烟燃起,什么都没有,这让朱达松了口气,不过也不可能完全放松下来,以这次蒙古入侵的经验来看,烽烟并不能完全起到预警的作用,可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别的法子。

    早晨的扫除就比昨夜简单了许多,朱达注意到一件事,这一夜过去后大家训练的劲头高涨了许多,而且年轻差人们和难民们的劲头尤其高,这让朱达很是惊讶,平时最容易懈怠的就是这两类人。

    训练没有进行多久,周青云就骑马赶到田庄来,朱达是每天都待在田庄里,但周青云则是隔一天一来,有时候甚至隔两天,因为周青云还要保护秦举人一家,他这么往来于田庄和县城,也保障了朱达和秦举人之间消息的通畅。

    周青云这么早赶过来,是带来了城内要紧的消息,关于赃物发卖的消息,昨日里常凯回城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秦举人家,将朱达和金、林二人的谈话以及结果一五一十地说了,这次和以往不同,秦举人并没有完全支持朱达,他详细了解并询问之后,立刻摆下酒宴,并请县衙里面的头面人物来家里做客饮酒。

    这场酒宴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散席之后满是宾主尽欢的局面,送走所有的客人之后,秦举人书房的灯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熄灭,今天早上天没亮,户房经承周贵的亲信就敲开了秦家的门,周贵的这位亲信给秦举人送了一封信,看完这封信之后,秦举人秦川才喊来周青云仔细叮嘱之后又让周青云复述了两遍,这才让他骑马出城通报给朱达。

    “......秦叔已经和衙门里的人商量好了,分给衙门那一份里,除了卖价的两成之外,还要再加一成辛苦费,若是三班六房的老爷们私人有货要卖,那咱们只占三成,秦叔还特意叮嘱,说你不要太看重钱财,让出些未必是吃亏,细水长流反倒赚得更多,秦叔还说,这些道理你都懂......”

    “......昨天酒席上户房那个周贵拍了胸脯,说是先前考虑的也不妥当,秦老爷这么一提醒,大家才反过味来,今天上午就在县衙里行文用印,把该有的文书都补起来,以后所有在这里发卖的货物都有衙门的文书,上面盖着官府的大印,所有买货的都可以拿一份公文走,证明这些货物是鞑裸来袭之后各地的无主之财,由官府委托你来发卖,所得用来赈济灾民......”

    复述秦举人的话,周青云说的磕磕巴巴,不那么流利,说到一半的时候还用手拍了下脑门,盯着朱达补充说道:“说到用印这个事我才想起来,除了那一成辛苦费之外,还有再拿出半成来买这些公文......”

    补充完这句后,周青云看着朱达的神色,迟疑了下又说道:“秦叔还特意让我留意你的表现,让我看到了之后回去跟他说,听到多加一成的时候你是什么脸色,听到又加半成的时候你又是什么脸色,我懒得弄这些把戏,直接跟你说了,看你也没当回事。”

    等周青云说完,朱达摇头笑了,自家把价钱压得这么低,就是留出秦举人的余度,自己和秦举人的关系早就被证明是牢不可破的,三班六房的这些人精应该不会想着去钻空子,但发卖赃物这等事牵扯到官府和地方,里面有些关节自家未必考虑得到,这就需要秦举人秦川帮着考虑周全,该花费什么,该做哪些让步,就都交给秦举人来决定了,让出去的一成半恰好将自己顾虑的几处牢牢补上,这一成半的让步很值得。

    当然,当周青云把自己没有发怒和惊讶的反应报给秦举人之后,自家这位义父也能想明白这通盘的考虑,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有这样的好处。

    至于这一成辛苦费,不过是讨价还价的结果,金、林二人没有那个资格,但周贵和其他老资格的头目却是有的,至于买行文用印那半成,这个实在太值得了,在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中,想让这等级别的衙门出具这等效率的公文,那可不是花钱能搞定的事,要知道,有这么一纸公文,不管这些货物的来历沾染着多少血腥,多么的伤天害理,都变成合法的了。

    这半成的花费,朱达相信大部分都会落在知县和师爷的手上,毕竟艾知县和师爷还掌握着官印和用印的权利,这个权利是大明朝廷支撑的,如果强夺等同于谋反,也亏得是艾知县升迁无望,到现在只想捞些好处了,也亏得有秦举人出面推动,不然凭着三班六房的吏役们是很难推动的,尽管他们平时偶尔可以钻几个空子,但这么大规模的行文用印他们是做不到的,这么算起来,半成花费不多,太值了。

    “没想到他们手里还有存项,这小小的县城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赃物。”朱达冷笑着说道,他的确没想到吏役头目们还有积存,金、林二人报的数目已经很让他咋舌了。

    “......昨夜里秦叔专门问了来历,这些财货不是怀仁县的赃物,说是西边和北边都有大股贼兵,这两年来做下来些大案子,据说还碰了大同某位大老爷的商队,结果惹怒了那位大老爷,派了标营精锐出来,把那边的贼兵都给剿了,人杀个精光,财货都取了出来,他们押送的这些回返,路过咱们怀仁县,在咱们怀仁县才歇了一晚,就接到了大同那边传来的急令,这些兵马就把缴获的大宗财物先暂存在咱们怀仁,他们加急赶回大同,当时说是过些日子再来取的,可谁能想到鞑子来了,这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鞑子走后,也一直没人来取回这些财货,前些日子派人去大同打听,却发现那位大老爷和他的标营精锐全死在兵乱之中......”

    “什么兵乱?”朱达愕然问道。若是有第三人在场,就会觉得朱达的问题很古怪,在此情此景下,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兵乱只是个背景。

    这问题问得周青云也很错愕,愣了下才回答说道:“说是鞑子来的前后,大同那边闹了大乱子,边军把城里的老爷们杀了不少,不过我也不清楚细处,这还是昨晚秦叔和他们谈天的时候我听到的。”

    朱达无奈的摇头,他突然有深深的无力感,大同成距离自己这么近,可那里发生的大事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怀仁县内也算是消息灵通的人士,但这等大事却无人说起,未曾听到,这里到底闭塞成了什么样子。

    但周青云说出赃物的来历之后,朱达的很多疑问都有了解答,甚至还有些新的猜测,比如说西边和北边的贼兵,那里靠近边关,边军战斗力不弱,能在那里打家劫舍的贼匪肯定不简单,按照朱达所知的,那边敢杀人越货的强人一般有三种来历,一种是本地豪强勾结蒙古马贼,一种是本地豪强勾结边军,一种就是当地边军,有此等贼匪杀人越货,官府哪里管得了,边军不是坐地分赃就是亲自下场,又怎么会用心剿匪,从那位大老爷能动标营精锐来看,敢动他家商队的恐怕只有当地边军了,这次派出标营精锐,剿灭的那两股贼兵怕不是凑出来的替罪羊,搞不好那标营精锐过去了也是杀人报仇,就地抢掠。

    想到这里倒是有了新的疑问,如果说牵扯那么大还动用了大同标营的话,那金、林二人报给自己的财货总数未免有些少了,但朱达马上就想通了,那标营起获的赃物中大部分都是金银,这些商货只是小头,有急事赶回大同的时候,将金银一并带了回去,只留下不便移动的商货,倒是便宜了怀仁县上下。

    朱达脸上浮现笑意,摇头说道:“只怕这些人自家要卖的才是赃物。”

    秦举人叮嘱的很详细,他很看重这件发卖赃物的事,秦举人通过周青云强调,这次的事情做妥帖了,就能把整个怀仁县进一步的整合,因为这赃物发卖牵扯到怀仁县所有上层的利益,把这件事做好,大家就绑得更紧。

第二百五十八章 另有来历

    朱达对秦举人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得到朱达这个回复之后,周青云就要回城,按照他的说法,秦举人叮嘱他尽快带回朱达的回复,如果朱达这边有什么别的想法,秦举人要在县里及时的调配和应对,这举动让朱达失笑,朱达并不觉得赃物发卖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上上下下如此看重。

    周青云要出门的时候又被朱达喊住,朱达让他传消息给秦举人,说是安排人把城内自己手里的几处宅院修缮打扫,尽可能多的储存粮食和柴草,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县衙征调民力。

    朱达在城内的几处宅院很是不小,都是方家和杨家的产业,可城内秦家都住不满,其他人都住在城外田庄里,折腾这几处宅院做什么。

    “有人说咱们这下雪,鞑子那边也下雪,而且下得更大,这么大的雪草原上一定闹灾,只怕再过些日子天边又能看见烽烟了。”朱达回答了周青云的疑问,周青云也听懂了,满脸郑重的离开。

    周青云走之后半个时辰,常凯才带着几辆大车来到,但这几辆大车上装载的只是田庄所需的物资,朱达还以为常凯会把那些“赃物”一并带来。

    “朱兄弟,你嫂子净是瞎折腾,她不是要琢磨羊毛织布嘛,可昨个却要棉花,你说说这羊毛和棉花能是一回事吗,也不知她要棉花做甚,自从老哥我当上正差之后,她就把纺纱织布的营生撇了......”一件面常凯先抱怨几句拉了家常。

    “要棉花?嫂子要棉花你就给她。”朱达先是一愣,颇为严肃的回答说道。

    本是拉家常闲聊,没曾想朱达这般郑重,倒是让常凯有些愕然,随即他又注意到朱达莫名振奋不少,这让他变得更加纳闷。

    殊途同归、人民的智慧、群众的力量......朱达脑海里闪过几个词,刘月、周氏和常凯的婆娘,她们三人都是分开忙碌的,没可能呼通生气,更没可能知道对方的进展,但却不约而同的开始要棉花,看来羊毛织布这桩事有大进展了。

    不过朱达没有振奋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被常凯的叙述吸引过去。

    “......那些货却不是咱们县里的赃物,是大同一位大老爷的货,那大老爷遭了兵灾,这些财货阴差阳错的成了怀仁县的好处......”

    “......不过几位班头和几位老爷手里还有些见不得光的物事,这次也要拿出来卖了,老林已经跟我赌咒发誓,说这些物事都查不出来历的,绝不会牵连到朱兄弟......”

    “......那些货物都在县库里存着,亏得他们动心思去藏,外面都是用破粮食包堆着,你说这要是换了县太爷,到时候把县库一封,这些货真就成了县库里的公物,拿不出来怎么办,我出城的时候他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清点搬运,估摸着得下午才能送过来......”

    常凯所说的和周青云带来的话没有太大区别,彼此印证,不过朱达现在最关心的反倒是几名妇人都要棉花的进展,那个比倒卖赃物发财还要重要。这边常凯还没出门,那边李和却领着李幢过来了,这几天李幢对李和这位同姓很是拉拢交好,已经提议过结拜以及攀亲,但都被李和客气的拒绝。

    “朱兄弟,若是没有回程的货物,也不必强求,这次来李家上下都知道朱兄弟是自家人,咱们没必要急在一时,我李家商队大几十口,每日里人吃马嚼耗费的都是朱兄弟的钱粮,这又何苦呢,不如今日告辞如何?”李幢很是郑重的说道。

    这番话真是把朱达当自己人看了,听到这话的朱达反倒是笑出声来,这反应让李幢心中恼怒,在他看来,自家一番真心实意却被这般轻佻对待,先前是不是看错了这朱达。

    “不急,下午货就来了。”朱达笑着说道。

    既然朱达说了有货过来,李幢也只能先答应着,可心里免不了嘀咕,若是去怀仁之外的地方还能采买些利大的货,这怀仁能凑起来的无非是些粮食土布之类的粗重货物,赚不到什么钱,还要贴进去些,不过这李幢倒是调整得快,等回到住处的时候就已经自嘲贪心不足,这次怎么说都是赚了。

    县里的车队比预想中来得更早,吃过午饭后半个时辰就到了田庄,一共十二辆大车,车上都装满了货物,这车和货还好说,真正惹人注意的是押送车队的人马,除去赶车和推车的民壮之外,还有近百好人马押运。

    打眼一看,里面有五十几位是三班里的差役,都是差人中的青壮汉子,其他三四十人却是生面孔,但也都是青壮,个个有股凶悍之气。

    朱达能推断出衙门里挑选押送的人,一定是能打的会把式的,那些懂得长立规矩的老手和滑头在这里则派不上用场,但真正让朱达在意的是剩下那三四十人,这些人是城内哪股力量?

    好在身边就有能问的人,接货的时候常凯自然要跟着,听到朱达的问题他立刻回答说道:“你看那十几个是城里几位大爷的家丁,那些穿着破烂的是大牢里的罪囚。”

    朱达立刻明白了,随即心中凛然,城内豪强的家丁还好说,这些大牢里的罪囚却是他没想到的,从前不是没听人讲过,这大牢里犯了重罪和死罪的囚犯,实际上等于牢头的奴隶,这些囚犯想要在牢里活得好一些,甚至求条生路,自然要对牢头唯命是从,厮杀拼命当然不在话下。

    这股力量不在计算之中,朱达对自己的疏忽有几分自责,但他也没有担心太多,怀仁县小小县城,大牢里不会有那么多囚犯。

    金管年和林班头又来了,林班头自然是统领车队的,金管年还带着十一位穿着长衫的吏员,这些人想必就是充当文书账房的。

    车队被引到了清理出来的空地,把县里的人安顿好之后,李家商队的人也被请了过来。

    李幢和他下面的管事伙计们看得空地上的差人和罪囚后都是大吃一惊,有的人还算镇定,有的人脸色大变,还有人喊出了“我就说他们要谋财害命”这样的胡话,但这反应说不上过分,任谁看到突然多出来的近百号拿枪带棒凶神恶煞的青壮,脑海里都会想到摔杯为号,刀斧手冲出杀人的桥段。

    “你们的货送来了。”朱达笑着说道,李家商队的反应和胡话让他觉得好笑。

    听到这句话,李家商队的人才镇定下来,不过从李幢到下面的伙计人人脸上都有疑虑,有人小声嘀咕“看来不买不行”,还有人低声警告“少说两句,这次咱们怎么都赚了”,但有过来时的教训,大家说的都很小声,商队的人见多识广,当他们看到有十几辆大车之后,就觉得一定是粮食土产那种又占地方,价钱又不高的货物了。

    李幢和他身边的老管事都严厉的回头扫视众人,警告大家不要多嘴多舌惹主家生气,老管事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少东家“朱老爷费心费力的操办几天才给咱们弄到这些货物,还耗费了这么多人力,这份情谊咱们可不能辜负了”。

    “富叔,这个道理我懂得。”李幢笑着回应说道。

    朱达安排难民们在地上将干草平铺,又指挥这县里的车队将货物卸在干草上,在开始的时候县里的差人和民壮还有些乱糟糟的,在朱达这边的安排下很快就井井有条起来。

    “这小子还真有几分门道,咱们这些人可不好管,这才一炷香的工夫居然管起来了。”林班头看到这一幕对金管年感慨了两句。

    “还不是举人老爷教的......”金管年不屑的说道,他有自己的判断。

    当大车的苫布被掀开一件件货物被搬下来的时候,原本不以为意,强作笑容的李家商队的众人都是瞪大的眼睛,身为商队中人当然熟悉各色货物,无论是拆包前还是拆包后,尽管车上卸下的货物还包着草包、油纸包、甚至裹在箱笼里。

    他们很清楚怀仁县有什么特产,可卸下来的这些肯定不是怀仁县的土产,甚至在这个小小县城里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存量,难道是作假?但这个推测很快就被自己推翻,造价何必这么大费周章,郑重其事。

    “上来验货吧。”朱达的话打断了李家商队的胡思乱想。

    李幢和老管事还有商队的其他人交换眼神,看到都注意到彼此有些发懵,但他们也没有失态很久,李幢和老管事点了七个人的名字一同上前,这些被点到名字的管事和伙计都是靠得住的老手。

    县城里的人只有十位留在货物边上,其他的人都被朱达赶到空地的一边,不然几十号拿刀带棒的凶恶汉子盯着交易,怎么看也不像公平买卖,差人和罪囚们之所以乖乖听话,一方面是朱达的威敏,一方面则是田庄里的家丁和难民手持长矛列队巡视,让差役们心里不舒服的是,在田庄里的年轻差人们更像是田庄里的,而不是衙门里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每一包都可以验吗?

    朱达对秦举人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得到朱达这个回复之后,周青云就要回城,按照他的说法,秦举人叮嘱他尽快带回朱达的回复,如果朱达这边有什么别的想法,秦举人要在县里及时的调配和应对,这举动让朱达失笑,朱达并不觉得赃物发卖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上上下下如此看重。

    周青云要出门的时候又被朱达喊住,朱达让他传消息给秦举人,说是安排人把城内自己手里的几处宅院修缮打扫,尽可能多的储存粮食和柴草,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县衙征调民力。

    朱达在城内的几处宅院很是不小,都是方家和杨家的产业,可城内秦家都住不满,其他人都住在城外田庄里,折腾这几处宅院做什么。

    “有人说咱们这下雪,鞑子那边也下雪,而且下得更大,这么大的雪草原上一定闹灾,只怕再过些日子天边又能看见烽烟了。”朱达回答了周青云的疑问,周青云也听懂了,满脸郑重的离开。

    周青云走之后半个时辰,常凯才带着几辆大车来到,但这几辆大车上装载的只是田庄所需的物资,朱达还以为常凯会把那些“赃物”一并带来。

    “朱兄弟,你嫂子净是瞎折腾,她不是要琢磨羊毛织布嘛,可昨个却要棉花,你说说这羊毛和棉花能是一回事吗,也不知她要棉花做甚,自从老哥我当上正差之后,她就把纺纱织布的营生撇了......”一件面常凯先抱怨几句拉了家常。

    “要棉花?嫂子要棉花你就给她。”朱达先是一愣,颇为严肃的回答说道。

    本是拉家常闲聊,没曾想朱达这般郑重,倒是让常凯有些愕然,随即他又注意到朱达莫名振奋不少,这让他变得更加纳闷。

    殊途同归、人民的智慧、群众的力量......朱达脑海里闪过几个词,刘月、周氏和常凯的婆娘,她们三人都是分开忙碌的,没可能呼通生气,更没可能知道对方的进展,但却不约而同的开始要棉花,看来羊毛织布这桩事有大进展了。

    不过朱达没有振奋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被常凯的叙述吸引过去。

    “......那些货却不是咱们县里的赃物,是大同一位大老爷的货,那大老爷遭了兵灾,这些财货阴差阳错的成了怀仁县的好处......”

    “......不过几位班头和几位老爷手里还有些见不得光的物事,这次也要拿出来卖了,老林已经跟我赌咒发誓,说这些物事都查不出来历的,绝不会牵连到朱兄弟......”

    “......那些货物都在县库里存着,亏得他们动心思去藏,外面都是用破粮食包堆着,你说这要是换了县太爷,到时候把县库一封,这些货真就成了县库里的公物,拿不出来怎么办,我出城的时候他们正在热火朝天的清点搬运,估摸着得下午才能送过来......”

    常凯所说的和周青云带来的话没有太大区别,彼此印证,不过朱达现在最关心的反倒是几名妇人都要棉花的进展,那个比倒卖赃物发财还要重要。这边常凯还没出门,那边李和却领着李幢过来了,这几天李幢对李和这位同姓很是拉拢交好,已经提议过结拜以及攀亲,但都被李和客气的拒绝。

    “朱兄弟,若是没有回程的货物,也不必强求,这次来李家上下都知道朱兄弟是自家人,咱们没必要急在一时,我李家商队大几十口,每日里人吃马嚼耗费的都是朱兄弟的钱粮,这又何苦呢,不如今日告辞如何?”李幢很是郑重的说道。

    这番话真是把朱达当自己人看了,听到这话的朱达反倒是笑出声来,这反应让李幢心中恼怒,在他看来,自家一番真心实意却被这般轻佻对待,先前是不是看错了这朱达。

    “不急,下午货就来了。”朱达笑着说道。

    既然朱达说了有货过来,李幢也只能先答应着,可心里免不了嘀咕,若是去怀仁之外的地方还能采买些利大的货,这怀仁能凑起来的无非是些粮食土布之类的粗重货物,赚不到什么钱,还要贴进去些,不过这李幢倒是调整得快,等回到住处的时候就已经自嘲贪心不足,这次怎么说都是赚了。

    县里的车队比预想中来得更早,吃过午饭后半个时辰就到了田庄,一共十二辆大车,车上都装满了货物,这车和货还好说,真正惹人注意的是押送车队的人马,除去赶车和推车的民壮之外,还有近百好人马押运。

    打眼一看,里面有五十几位是三班里的差役,都是差人中的青壮汉子,其他三四十人却是生面孔,但也都是青壮,个个有股凶悍之气。

    朱达能推断出衙门里挑选押送的人,一定是能打的会把式的,那些懂得长立规矩的老手和滑头在这里则派不上用场,但真正让朱达在意的是剩下那三四十人,这些人是城内哪股力量?

    好在身边就有能问的人,接货的时候常凯自然要跟着,听到朱达的问题他立刻回答说道:“你看那十几个是城里几位大爷的家丁,那些穿着破烂的是大牢里的罪囚。”

    朱达立刻明白了,随即心中凛然,城内豪强的家丁还好说,这些大牢里的罪囚却是他没想到的,从前不是没听人讲过,这大牢里犯了重罪和死罪的囚犯,实际上等于牢头的奴隶,这些囚犯想要在牢里活得好一些,甚至求条生路,自然要对牢头唯命是从,厮杀拼命当然不在话下。

    这股力量不在计算之中,朱达对自己的疏忽有几分自责,但他也没有担心太多,怀仁县小小县城,大牢里不会有那么多囚犯。

    金管年和林班头又来了,林班头自然是统领车队的,金管年还带着十一位穿着长衫的吏员,这些人想必就是充当文书账房的。

    车队被引到了清理出来的空地,把县里的人安顿好之后,李家商队的人也被请了过来。

    李幢和他下面的管事伙计们看得空地上的差人和罪囚后都是大吃一惊,有的人还算镇定,有的人脸色大变,还有人喊出了“我就说他们要谋财害命”这样的胡话,但这反应说不上过分,任谁看到突然多出来的近百号拿枪带棒凶神恶煞的青壮,脑海里都会想到摔杯为号,刀斧手冲出杀人的桥段。

    “你们的货送来了。”朱达笑着说道,李家商队的反应和胡话让他觉得好笑。

    听到这句话,李家商队的人才镇定下来,不过从李幢到下面的伙计人人脸上都有疑虑,有人小声嘀咕“看来不买不行”,还有人低声警告“少说两句,这次咱们怎么都赚了”,但有过来时的教训,大家说的都很小声,商队的人见多识广,当他们看到有十几辆大车之后,就觉得一定是粮食土产那种又占地方,价钱又不高的货物了。

    李幢和他身边的老管事都严厉的回头扫视众人,警告大家不要多嘴多舌惹主家生气,老管事还语重心长地叮嘱少东家“朱老爷费心费力的操办几天才给咱们弄到这些货物,还耗费了这么多人力,这份情谊咱们可不能辜负了”。

    “富叔,这个道理我懂得。”李幢笑着回应说道。

    朱达安排难民们在地上将干草平铺,又指挥这县里的车队将货物卸在干草上,在开始的时候县里的差人和民壮还有些乱糟糟的,在朱达这边的安排下很快就井井有条起来。

    “这小子还真有几分门道,咱们这些人可不好管,这才一炷香的工夫居然管起来了。”林班头看到这一幕对金管年感慨了两句。

    “还不是举人老爷教的......”金管年不屑的说道,他有自己的判断。

    当大车的苫布被掀开一件件货物被搬下来的时候,原本不以为意,强作笑容的李家商队的众人都是瞪大的眼睛,身为商队中人当然熟悉各色货物,无论是拆包前还是拆包后,尽管车上卸下的货物还包着草包、油纸包、甚至裹在箱笼里。

    他们很清楚怀仁县有什么特产,可卸下来的这些肯定不是怀仁县的土产,甚至在这个小小县城里都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存量,难道是作假?但这个推测很快就被自己推翻,造价何必这么大费周章,郑重其事。

    “上来验货吧。”朱达的话打断了李家商队的胡思乱想。

    李幢和老管事还有商队的其他人交换眼神,看到都注意到彼此有些发懵,但他们也没有失态很久,李幢和老管事点了七个人的名字一同上前,这些被点到名字的管事和伙计都是靠得住的老手。

    县城里的人只有十位留在货物边上,其他的人都被朱达赶到空地的一边,不然几十号拿刀带棒的凶恶汉子盯着交易,怎么看也不像公平买卖,差人和罪囚们之所以乖乖听话,一方面是朱达的威敏,一方面则是田庄里的家丁和难民手持长矛列队巡视,让差役们心里不舒服的是,在田庄里的年轻差人们更像是田庄里的,而不是衙门里的。

    走上前的李幢态度非常客气,先笑着拱手致意,然后又小心的询问说道:“请问各位,这些货物每一包都可以拆开查验吗?”

第二百六十章 现银为王

    听到这话,站在边上的吏员们又是冷笑,其中一人忍不住说道:“拉车的马和装货的骆驼能值几两银子,我看看你们的牲口就算是让你们抵押,看你们身后的数目也不够,没银子就说没银子,何苦打肿了脸充胖子。”

    这话让李幢愈发的尴尬,但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实情,马匹的价钱的确是高昂,但那是指可供骑乘的马,拉车的牛马和运货的骆驼本就不值钱,何况大同是边镇,和蒙古部落贸易方便,本就不缺马匹,而且在腊月时节,这些牲口非但反手卖不出钱去,还要耗费饲料,还要马夫伺候,这抵押让人赚不了便宜,反倒是让人吃亏。

    而且金管年带来的吏员们都是算账的行家,他们大概看过之后就有个明细,;李家商队就算用牲口抵押,也是不够数目,他们根本没有七十头牲口的余量。

    “要不......要不先买五百两银子的......其他的......”李幢又有提议,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什么人也听不清。

    吏员们在边上只是冷笑,他们不敢冒犯朱达的客人,但李幢他们先前验货太仔细,问题有多,冷笑几声总是免不了的,这样的冷笑让李幢和管事们愈发尴尬。

    “留下五百两做定金,剩下的二百多两留着做路上的花用,这些绸缎你们都运走,卖出去再给我货款。”朱达沉声说道。

    这话说出口之后全场安静,李幢和管事们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吏员们也是张大了嘴,等反应过来之后,李幢连连摆手,满是惭愧的说道:“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

    “有什么使不得的,你是我的兄弟,我相信你,你能不顾风险带着货来到这边,那我还担心什么,你带着货走,卖完了再把钱给我,我相信你。”朱达朗声说道。

    听到这些话的李幢满脸涨红,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边上的老管事满脸感慨,在那里喃喃说道:“老东家看人准啊”,李幢激动半晌才平静下来,只是开口时带着颤音和哭腔:“请......请朱兄放心,若是带不回银子来,就让小弟被天打雷劈,下辈子做牛做马......”

    李幢年纪比朱达要大,此时却激动的称呼朱达为兄,并在那里赌咒发誓,朱达笑着摆摆手说道:“不用发什么誓,你是一时银子不凑手,等周转过来就好了,我说过我要赚钱,你也要赚钱。”

    这时候金管年走了过来,满脸为难的凑近说道:“朱老爷,咱们最后还是别赊账,城里这么多人都盯着这批货,要是见不到现银的话回去没法交代,要是一时凑不齐银子,我们可以把货运回去......”

    说这话的时候金管年满是忐忑,他生怕朱达发怒,看着不断巡视手持长矛的难民们,再看看已经使唤不动的年轻差人们,金管年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这位朱老爷要真是把货硬吃下来也只能认了。

    “他们是跟我赊账,不是跟你赊账,我会给你们个交代,生意上的时我从不让别人难做。”朱达很和气的说道。

    朱达都这么说话,金管年也只能点头答应,等回到人群的时候却和林班头耳语问道:“真要动气手来咱们能不能把货抢回去?”

    “怕是打不过,咱们这伙人见不得硬仗,最能打的那十几个年轻的,每日里在这庄子操练,早就不和衙门一条心了。”林班头脸色同样难看,悄悄地回答了金管年。

    既然如此那就是无可奈何,大伙也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的等着,看朱达下一步怎么安排,不管安排什么都得认命。

    李家商队清点完曲绸之后搬到了自家的大车上,并按照约定把五百两现银的定金交到了朱达手上,负责清点银子的李和在那里忍不住笑,大伙也知道他为什么笑,因为这五百两银子就是朱达给出去的,这才几天就又转回来了。

    李家商队搬完了三百多匹绸缎,尽管对其余的货物很是眼馋,但手里没有银子也没有办法,本想着抓紧回去收拾下准备启程,但却被朱达喊住,让他们给其他的货物出价估价并且验货,有前面那么大的一个人情,李家商队自然是遵从。

    “......斜纹棉布六百零七匹,每匹八百文,牛皮靴子二百七十双,有纹路的一百二十双,每双六百文,没纹路的每双四百五十文,木碗五百八十个,每个十文,木盆一百九十个,每个二十五文,药材每包四百文,共两千五百包,羊皮二百六十三张,九十文一张,牛皮一百七十张,每张六百文,兽皮合计三百张,折二百两银子,马尾牛角......”

    验货报价的事情李家商队做了多少年,熟练至极,他们每个人都是干劲十足,仔细认真,也就是半个时辰就把所有的货物清点完毕,连大概的成色都进行了检查,老管事李富还取来了纸笔现场记账,等清点完毕之后开始将货物的品类和价钱一一报了出来。

    “算上那三百多匹绸缎一共是三千五百五十七两。”老管事最后报出了总价,金管年那边每日里算账,李管事报数的时候他们也得出了结果。

    “三成五一共是一千两百四十五两,二和,你去给他们取过来。”朱达算出了数目开口说道。

    金管年、林班头还有其他人都看向朱达,他们明白朱达的“交代”是怎么回事了,但金管年和几名户房的吏员还有另外的惊讶,朱达居然这么快就算出了三成五是多少,一名武夫可没有这样算账的速度,就算户房里的文书都得历练几年才能有这样的心算。

    听到朱达的这个安排,李幢更是感动,在他想来,朱达这是自己垫款来让他们赊欠,心中更加感激,但此时也拿不出什么回报的手段,只能安排管事和伙计们将所有的货物仔细验看清点,不能让朱达吃一点的亏。

    等李和把银子取来,金管年带着人仔细验看过之后,这场面就从一开始的尴尬变为皆大欢喜了,大家都拿到了该拿到的,好像吃亏的只有朱达这边,可看他这边也是笑嘻嘻的,不以为意。眼看着天色不早,该准备出发的要抓紧准备,该准备回城的怕是要准备启程了。

    大家正准备告辞的时候,朱达却把众人喊住,然后朗声说道:“我这边好卖的货物足够多,李兄弟,你能吃下的一份我会留足,但你一家吃不下所有的货物,你要帮我把消息放出去,知道的人越多,你的好处也就越多,金管年,林班头,在我这边做生意是公平买卖,买卖双方都不会吃亏,说定了什么条件就是什么条件,你们有什么货尽管放到这里来,除了你们的货,其他人的货也都是一样,这边兴盛了,你们同样好处多多。”

    朱达这番话说出,李家商队这边和衙门那边都是积极的回应,李幢深深作揖,郑重其事的躬身说道:“请朱兄弟放心,定将朱兄弟的仁义和生财之道散布四方,就算我李家的生意不做,也要......”

    “你的生意还要做,还要赚到银子,不会让你白忙的。”朱达笑着打断了李幢的话,听到这话李幢愣了下,随即更加感激的躬身为礼,他身后的几名管事也是一起躬身作揖。

    等李家人说完,金管年那边则是笑嘻嘻的说道:“请朱老爷放心,有这白花花的银子在,下次还有更多的好货过来,谁会跟发财过不去?”

    那林班头也是拍着胸脯粗声说道:“老林我就没见过朱老爷这么爽快的人,这么爽快的给现银,谁不愿意做这个生意。”

    相比与李家人的满怀感激,衙门的吏役们已经是欢天喜地了,只怕在过年过节都看不到他们这等高兴样子。

    天已经快黑了,李家商队今日里没办法启程,但搬运完货物后都是回去准备,也要早早休息,因为明日里要起早出发,而衙门里众人则是急着赶回城内,在场的人都能听到他们相约晚上去吃酒庆祝。

    朱达安排着家丁和难民们搬运衙门带来的赃物,李家商队带走的仅仅是一小部分,储存搬运这些事当然不用朱达操心,他站在那里看着吏役们离去的方向有些发愣。

    在田庄众人眼里,朱达极少有这个样子,那边正在清点的李和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特意走过来询问道:“大哥,有什么不妥吗?”

    “我原以为这笔货会是好大一笔银钱,却没想到一千两就能拿下来,可看衙门这些人欢天喜地的样子,又觉得这一千两是好大一笔银子。”朱达摇头失笑说道。

    听到这话,李和先是一愣,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平复下来后盯着朱达说道:“我的爷,一千两还不是大钱,在咱们这县城里二两银子换成铜钱,可以供一户人家过一年不差的日子了!”看着朱达还在笑着摇头,李和又忍不住说道:“这一次就赚了两千多两银子,咱们实在赚的太多了,郑家在郑家集那么多铺面和买卖,半年也赚不到这么多利,咱可别把赚到的银子不当钱。”

第二百六十一章 吏役们的私货

    李和的状态很有几分气急败坏,朱达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拳头捶了下对方胸口说道:“我知道这些银子是大钱,我也知道咱们赚大了,就是突然间觉得有些假,这些钱我拿出来随随便便,他们却觉得天降横财。”

    朱达当然不会同李和说这几百几千两银子的进出让他没有真实感,这些脑海中的纠结也没办法详细解释给别人听,不过他刚才那几句话李和却已经接受了,只在那里嘟囔着说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当年你在白堡村的时候生意做得比谁都精明。”

    李和没在这边耽搁太久,他以为朱达和他开玩笑,打了声招呼便回去忙碌,眼见着天空中又是阴云密布,估摸着今夜又要下雪,李和常申都在催促着大伙忙起来,将这些货物送到库房堆放,少不得要在地上铺一层干草,这是白日里学得的经验。

    忙碌归忙碌,大家的劲头都很足,对于难民和家丁们来说,白日里的列队巡视让他们感觉到了其他人的敬畏,这种对待让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的尊严,也让他们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训练没有白费。

    而了解生意细节的那些人,比如说常家兄弟与李和,比如说付宇和孟田,他们都是震惊和兴奋,尽管在今天的交易中朱达没有赚到什么,反倒净支出去五百多两银子,但他们都知道朱达赚大了,可以说没有出任何本钱就可以赚到近三千两银子,这简直是点石成金,再想想买卖双方那么兴奋和狂喜,那就更感觉不可思议。

    常家兄弟还算正常的惊讶,常凯对自己的兄弟低声说道:“跟着这位小爷不会有错,你看看这发财的本事,咱就是学不到啥,只要着踏实干,这位小爷可不像是会亏待人的,”

    “......这生意我看不懂,我要好好想想,他才多大年纪,难得娘肚子里能带出这么多本事来?”付宇皱眉沉思,忍不住对身边的孟田小声嘀咕了几句。

    那边李和满是不屑地扫视了小声议论的几个人,嘴里嘟囔着说道:“你们是没见到白堡村那生意,那才是无中生有......”

    ............

    忙碌了一天又有这样的结果,晚饭肯定要庆祝一番,李家商队也要趁着临走前来拉拉关系,他们特意花了银钱在田庄里买了羊,杀后烹饪好,又拿出携带的好酒,特意宴请朱达一干人,这绕圈子的周折主要为了表示自家的殷勤新意。

    朱达自然不会扫了这样的兴头,大家忙碌一天都要休息,他先安排给家丁和难民们加餐,然后带着常家兄弟与李和过来赴宴。

    李家商队那边来的只有李幢和老管事李富二人,经历过这几日后他们已经摆正了自家位置,朱达没有什么架子,笑着让大伙入席,开席前朱达对常凯说道:“常老哥,明日一早你就回城,和县里面有钱置办年货的人说,我这边有上好的年货,南货果子和香料都有,想买的就来这边买。”

    “城内正缺这些营生,这该死的鞑子折腾,平日里贩运年货的都不敢来了,知县那边和周家刘家他们都托人去大同城里捎......”常凯下意识的念叨了几句,说到一半的时候却是愣住,看了眼李幢和李富,又盯着朱达惊叹道:“朱兄弟,这些货不会是李家送来的吧,你这还真是会做生意,你这就是财神啊!”

    李幢和身边老管事也回过味来,对视一眼,再看朱达的时候都是满脸敬佩,那李幢给自己的酒碗倒满后起身相敬,满是钦佩的说道:“点石成金莫过于此,这来去之间就有大笔银子生出,真是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可笑李某还觉得自己会做生意,真是比朱兄弟差太远了,真是惭愧,真是佩服。”

    “不要说我们东家,老汉我做了几十年生意,也没见有朱老爷这般本事的,从前跑汾州的时候听人说买卖家有财神托生,他们做什么买卖都能生发,当时还以为是****,没想到今日里真见到财神了。”

    “没那么玄乎,搞清楚供需,知道尽可能多的消息,再有足够的本钱,敢下决心,谁都能做出这样的生意来,何况现在还没赚到,万一有风险岂不是全赔了。”朱达笑着回答道,他没有什么隐瞒。

    他说得随便,可席上的几人都听得很认真,要把朱达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

    酒席上的李幢格外兴奋,这次的生意怎么看都是赚钱的,而且还会赚得很多,他刚接掌商队就有这么亮眼的成绩,于李家于己都大有好处,怎么能不高兴,他敬酒爽快自己喝的也爽快,没多久话就多了:“请朱兄弟放心,这消息散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过来,到时候只怕怀仁县没那么多货来卖。”

    “这消息散出去后,不知道多少人要带着货过来卖。”朱达笑着回了句。

    当夜尽欢而散,朱达这一夜睡得也很踏实,只是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空中飘落的小雪花却让他心情坏了不少,看雪的厚度应该没下多久,朱达跺了几脚,下意识看向北方的天际,那边依旧是空旷的天空和山际,不见什么烟柱。

    早晨起来有两拨人辞行,李家商队就要出发了,他们临走时把棉布、木器和药材还有皮货,每一样都要了几件走,不用解释就知道这是拿去当样品的,常凯走的时候只是过来打个招呼,却被朱达叫住,再三叮嘱让他去城内催着修缮房屋和积储物资的进度。

    常凯离开田庄一个多时辰之后,城内的车队就到了,带队的依旧是金管年和林班头,能看出他们二人昨夜没有睡好,但都是兴致勃勃的模样,让人没想到的是,车队的规模倒比昨日里还要大,这让朱达颇为惊愕,心想城内还有这么多的赃物?

    不过朱达很快注意到另一件事,这次押送的人里没那么多年轻差人了,很有些位满面油光,白白胖胖的,这些位倒也不陌生,都是城内富贵人物的管家管事,或者是衙门里有体面的头目,他们脸上的表情都是轻松和兴奋交织。

    “朱老爷,昨儿个老常忙活了一天,也知道你这庄子每日里都要送不少东西过来,今天我们就代劳了,你看还缺什么,明日里我们从县库加倍补上,这安置灾民的活计官家也该出钱出力,这两车是大伙的家底,拿出来换些银钱花花,辛苦朱老爷验看一下。”金管年笑嘻嘻的说道。

    原来只有两车是赃物,估计是城内三班六房手里的私货,这才算是正常,至于那几车物资,无非是慷他人之慨,他们用衙门的财货来讨好自己,虽说朱达很不齿金管年的为人,可对方殷勤讨好,自家又在生意上赚到了银子,也谈不上如何高尚,朱达也笑着回应,倒是让那金管年受宠若惊。

    这两车赃物倒是比昨日运来的值钱,有一车全是绸缎,大概两百多匹,另一车则是铁器和铜器,却是锅碗盘子和酒壶之类。

    昨日里的器具大都是木制,这些卖到草原上虽然也有几倍十倍的利润,但总价太低,买家都是寻常牧民,虽然说利润翻了不少,可价钱摆在那里。如果合算这一路的人吃马嚼,其实赚不了多少,可这些铜铁器具却不一样,这些的买家都是草原上的贵人和头领,他们出得起价钱,这些的利润也有几倍十几倍,但利润和利润不同,铜铁器能赚到的是木器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而耗用的脚钱却差不多。

    绸缎就不必说了,不过这一批的绸缎种类和规格很杂,以朱达的眼力,就能分辨出有来自山西潞州的,有来自河南的,有来自江南的,卖到草原上都是暴利,但种类不同,赚得也有多有少。

    当然,朱达、李幢、怀仁的吏役们都没有奢望卖到草原上的暴利,吏役们指望的是换成现银,朱达指望的是三成到六成的利润,李家商队赚到的比朱达赚到的略低,但皆大欢喜,都有银子进账。

    朱达安排李和将货物清点之后,直接报了个价钱,一共是七百九十两,现银支付,这批货的总价大概在一千三百两左右,因为是吏役们自己的私货,所以要出到五成以上的价钱,七百九十两这个价钱报出来之后,金管年、林班头和一同过来的衙门中人都是喜笑颜开。

    “朱老爷这庄子每日里消耗不少,老常那边采买有很多的不方便,不如交给县里操办,量肯定是足的,要是能用现银支付,价钱也好说。”一名肥头大耳的吏员拍着胸脯说道。

    对怀仁的吏役来说,他们不缺物资,缺的是现银,对于这些赃物私货,也是存在他们手中消耗不掉的,自家拿着绸缎做衣裳被面,拿着铜器铁器做点买卖,该耗用的早就耗用了,这些都是用不完存放着在吃灰的,所以拿来换银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都是朱老爷的恩德

    县库里的物资也是一样,他们不缺粮食,也不缺什么柴草,这些物资放在县库里,只能那么放着,想要在里面做做文章,上下其手,好处不大,把这些卖不出价钱又占地方的营生搬回家里,得到的好处还不如花费的力气,但要是能换成现银就不一样了,只要有人肯出现银来买,价钱高低对他们来说并不要紧,何况卖给朱达还能做一份人情,那就更不用考虑官家财物的得失了。

    那位吏员的提议立刻被衙门众人赞同,金管年还很是夸了几句。

    虽说这几日田庄的现银消耗很大,但八百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没多久银子就被送了过来,这一次除了白银之外,还有两成的黄金,看到这黄白之物,在场吏役们的双眼都发出光来,如果不是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恐怕有人已经伸手过去拿了。

    拿到银子之后,吏役们没急着走,朱达这边已经把从李家商队采买的年货推了出来,按照昨日里的办法,在地上铺上干草,将一件件货物陈列,等货物摆好,吏役们兴高采烈的围了上来。

    “......正愁没处去买果子,家里的孩子闹腾得很......”

    “......这些鞑子真是该死,居然胡椒都没处去买,可巧这边有,要不然这年过的还真没味道......”

    “......家里的漆器坏了,这次正好置办两件......”

    “......你们说鞑子那边也有娘们,可这胭脂水粉什么的在那边怎么就卖不上价钱,这些我全要了......”

    “......你家里难道养了几个小的,要这么多娘们用的东西做甚......”

    “......又不是我一家用,我家那铺子里也得补货,到时候让俺婆娘给几位爷家里也送过去,他们也用得着......”

    腊月里连下了几天雪,正是冷的时候,可过来的这批吏员差役们却是不顾寒冷,兴致勃勃,一边挑选货物,一边议论闲谈,他们是这怀仁县里最有购买力的人群了,也只有他们会考虑这个年过的好坏,会想着自家的生活质量。

    “......这个价钱未免太贵了,差不多翻了一倍要多啊......”

    “......我们进货的时候也不便宜,你看这大雪封路,怎么可能再有商队过来,再来恐怕是开春化雪的时候了......”

    在交易赃物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讨价还价,双方都很痛快,但买卖年货的时候却不一样,因为前者是朱达这样?的强豪赏饭吃,后者则是正常的买卖生意,大家的态度自然不同。

    朱达将从李家商队采买的那些年货的价钱都翻了两倍,李和领着几个伶俐些的家丁参与售卖,他们的态度很客气,但价钱却分文不让,这就是独家生意的好处,你不在这里买,没有别处可选了,争执到最后,朱达出面给了个“面子”,将翻两倍的价钱改成了翻一倍五。

    都是腊月里要置办的年货,货物的质量也不差,自家用的还好说,送礼攀人情的却不能不买,加上家里的私货卖了银子,手里很是宽松,朱老爷又给面子让了让价,大家讨价还价一阵之后也就认了,把搬出来的这些年货一扫而空。

    交易完成之后,吏役们刚拿到手的七百多两银子又返回去不少,有人置办年货顾不上这些,却有人注意到了,并好奇的问了句:“咱们先别急着分,点点还剩多少?”

    清点之后,吏役这边还剩下二百七十两银子,这次来的不少都是六房里有实权的头目,都是精通算计的人物,很快就有了判断,自家拿着私货过来交易,实际上才从朱达这里赚到了二百多两,算上年货的话,也不过是四百余两,朱达那边把一两银子的货物卖出了三两银子,算得上是便宜占尽。

    虽然能想清楚这个套路,可毕竟是拿到了现银,买到了年货,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还有人笑嘻嘻的上前套近乎:“朱老爷真是做生意的圣手,怪不得河边新村能做的那么大,若是朱老爷能带着咱发财,这衙门的差事不要也就不要了。”

    正在不远处帮忙的付宇和孟田也在小声嘀咕,孟田对这些不怎么在意,付宇则是不停的琢磨盘算,一边忙着收拾,一边低声说道:“咱们老爷把李家的货全吃下来才花了五百两银子,现在只把这些精细的卖出去就已经全赚回来了,这些赃物他还要赚一大笔,这生意做得一环套着一环,每一环都赚到了银子,还能落下人情来,这本事到底是谁交给他的?”

    从李家商队来到田庄一直到今日,付宇是经历了整个交易的过程,他对整个交易琢磨的比很多人都要深刻,朱达买李家的货物花了五百两,买大宗赃物花了一千余两,买今日里的赃物私货花了七百多两,如果没有亲身经历的话,会觉得朱达一共支出了近三千两白银,实际上才支出了不到八百两,还落下了大批财货,这种财货周转,借鸡生蛋的套路他闻所未闻,付宇对此很痴迷。

    这些对朱达来说算不得什么,在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中,这只不过是简单的贸易行为,比这复杂的数不胜数,当然,消息足够灵通,又有足够的本钱,还有足够的实力保障,加上敢于下决心,这才能把生意做成,换做其他人还真未必能行。

    在临走前,金管年特意找朱达聊了几句,姿态放得很低,说得很是诚恳“朱老爷做生意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言语一声,朱老爷做买卖能让所有人得到好处,没道理不出力的”。

    当年白堡村与河边新村只是传闻,县里的人最多只是浮光掠影的观察过,这位“会做生意的少年天才”仅仅是传闻,大家都觉得朱达背后有位厉害角色在主持,可在怀仁县城外的这些生意大家或是亲见,或是亲身经历,这位小爷是真会做生意,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这位会做生意的小爷要是在城外做出一点局面来,要是能有郑家集的那番局面,哪怕只有白堡村和河边新村的那种程度,这如同一潭死水的县城也会兴盛起来,人流物流多了,热闹起来了,三班六房肯定是最先得到好处的那批人,利字当头,再有什么嫌隙也得放下,金管年的这番表态是真心实意的,而且是代表这绝大部分的吏役们。

    李家商队已经走了,县城的车队也已经离开,将货物搬运入库之后,热闹了几天的田庄又是安静了下来,金管年他们送来的生活物资很是充足,甚至比常凯送的还要多不少,按照常凯说的“......反正是公中的财货,谁还在意多少......”

    不管怎么看,在这些天的买卖中,朱达都是发了财,他又不急着用银子,也不存在周转不灵的问题,留在手里的货物又都是容易卖,能卖高价的,只要是卖出去肯定就能大赚。

    发财的人肯定心情不差,朱达的轻松喜悦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李和与常申这样的亲近人才知道恐怕不是,朱达一直沉得住气,但每和他说有妇人需要棉花他就高兴些许,这其实让大伙都有些纳闷,心说羊毛织布也该多要羊毛才对,多要棉花你高兴个什么劲。

    高兴归高兴,朱达却没有任何放假的意思,实际上家丁、年轻差人和难民们的日常训练加重了,白日里的训练增加了大半个时辰,本来日常更多的是用木杆,但现在有一半时间用的是真刀真枪,巡逻放哨也都是必须的,这让家丁和难民们还好,年轻差人们却叫苦不迭,付宇和孟田私下里议论,都以为会有人坚持不住再也不来,没曾想叫苦归叫苦,没有一个年轻差人离开。

    “......这明哨暗哨的布置,可不是寻常人能懂的,县城之外搞不好就是郑家人知道,咱们这位老爷和郑家关系不浅......”

    在吏役们卖完私货回城后的第二天,周青云又来到了田庄,除了照例传递消息,带着家丁和年轻差人轮换之外,还和朱达骑马在田庄周围跑了大半个时辰,回来之后就在田庄内外设立了十余个哨位,这些哨位有站着不动把守在路口或站着高处的,也有内外巡视不能停步的,还有在田庄外游动隐藏的,前面两种往往是难民和年轻差人们负责,在田庄外游动隐藏的则只能是家丁们充任,这套设置聪明人都能琢磨出些门道,付宇则是最感兴趣的那个。

    这布置哨位的安排,大多数人都觉得是朱达的日常训练,少部分人则感觉到了一丝紧张气氛,实际上这少部分人觉得最近的朱达有些古怪,一方面很兴奋,一方面则是在紧张着什么。

    还有件让人留意的事,孙五可以在田庄里自由活动了,他也和难民们一同训练,但要比其他难民自由很多,李和与常申在处理很多琐事的时候都带着孙五,尤其是牵扯到难民的相关,有孙五参与,大家更容易接受,难民们也不嫉妒这位从前同伴的特殊待遇,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孙五哥本就比大家能干,何况有什么跌打损伤之类,还要孙五哥帮着治,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无非是孙五哥不劝大家信弥勒佛和无声老母了,反倒是说“这都是朱老爷的恩德”。

第二百六十三章 董家兄弟

    在安排好哨位的第三天,周青云又来到了田庄,不过这次除了日常的消息和人员轮换之外,还带来了不一样的消息,那就是城内有很多人家向秦举人提亲,乍一听“提亲”这个词,朱达还以为大家是打着秦琴的主意,心想秦琴年纪还小,大伙未免太急了。

    “......大家问的是你,说你年纪也到了,愿意把家里的妹妹和闺女侄女什么的嫁给你,还愿意给一笔体面的嫁妆......”周青云笑着说道,没想到大家是打朱达的主意。

    朱达先是错愕,随即笑着拒绝,说自己不着急娶亲,并让周青云把这个口信带回去,他倒是能理解城内众人的用意,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亡命徒是有风险的,但懂得经营、会做生意的年轻人却有个长远,加上秦举人的因素,一下子就成了热门的抢手货。

    不过朱达没有这个打算,现在考虑这些徒增牵绊,他不光是没这个心思,也怕连累到别人,也怕别人拖累到自己。

    在这期间,朱达也去了两次城里,除了登门拜访秦举人之外,还去几家宅院看了看,这几处都是他安排人修缮收拾并且积储物资的地方,尽管城内的这些事他没有亲自盯着,但常凯他们却没有丝毫的懈怠,这几处都成了工地,忙碌的热火朝天。

    按说大同的腊月已经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了,却没想到随着时间推移又冷了些许,“今年格外冷”许多人都这么说,而且这雪也没有彻底停过,时常是晴个半天,多云半天,下一两个时辰的雪,站在略高的地方,眺望远处的山峦平原,大都是苍茫一片,处处银装,景色颇为怡人,可这美景却让朱达心情沉重,每日里张望东边和北边的次数变多,即便没有烽烟升起,他心情也不得放松。

    朱达和周青云布置哨位之后,不少人觉得是多此一举,来来往往的无非是本县的百姓和行商,这些人又有什么可堤防的,但在布置哨位的第六天,岗哨就发挥了作用,有五个人在临近天黑的时候接近田庄,但距离田庄三里地的时候就被游动的暗哨发现,靠近到二里的时候,田庄内已经是派出了二十名青壮去应对。

    “......如果没有岗哨,如果来的人是贼人,咱们这庄子怕是要有大麻烦了......”每个人都是这么说。

    按照朱达和周青云定下来的规矩,来者十个人以下、没有骑马,没必要立刻上报,而是立刻回报消息,负责当日外出的巡逻队前去应对,按照朱达本来的估计,没有骑马,不足十个人,田庄里的经过训练的二十名青壮足可以应付,谁能想到出了乱子。

    由纪孝东和陈大山率领的四名年轻差人和十五名难民青壮,手持兵器前去应对,这差不多是这些年轻人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大家都有些兴奋,吃饱穿暖,手持长矛,按照队列走在路上,自觉得威风凛凛,没想到那五人非常警觉,双方距离五十步的时候就停住不动,还站在那边喝问:“来的是什么人!”

    田庄附近是自家地盘,家丁、年轻差人甚至难民们都觉得自家才是理直气壮的一方,听到对方的喝问后顿时有了火气,张进北立刻吆喝了回去:“你们这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一看就不是好人,乖乖的跪下别动,不然有你们好受的!”

    “你们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停在那边别过来!”对方同样语气不善,只是距离几十步,大家也能彼此看清楚,这五个人只有两个男丁,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孩童,虽说这两人有几分壮硕,但这边可是有二十位手持刀枪的青壮,自然不会把人少那边的威胁当真,脚步不停的向那边靠过去,靠过去的时候倒是没忘了队形。

    在田庄里被操练了一个多月还是有成效的,这二十人摆成了一个横四竖五的纵队,就这么向前压了过去,虽说人数不多,给人的压迫感却很强,那长矛在残阳余晖和雪地反射下闪烁着寒光,更增添了几分气势,那边的几人后退两步,还有个孩子哭出声来,随即被妇人捂住了嘴。

    按说到这个时候就没必要剑拔弩张,来的这五个人中有女人和孩子怎么也不像是贼人,可双方已经呛了起来,谁也不肯服软收手,而且到了这个当口,朱达的人威风凛凛的压迫过去,对方那边的五人居然没有任何服软的意思,这就更收不得手了。

    双方距离拉近到二十步的时候,那边一位汉子大喝了一声:“再靠近我可不客气了!”

    田庄里的二十名青壮谁也没把这威胁当回事,可谁也没想到那汉子话音未落,就从背后取下张弓来,站定了,张弓搭箭,一箭射出,二十步内,这一箭躲无可躲,纪孝东、张进北这边还没来得急反应,就有一人中箭,惨叫一声。

    谁能想到有弓箭!还有一人被射中了,这个距离怎么也能再射出几箭,万一自己被射中了怎么办?

    田庄这边二十人中有不少人脑海中都电光火石的闪过这些想法,有些人还没想这么多,但每个人都被紧张和恐惧笼罩,觉得浑身僵硬,觉得呼吸不畅,下一刻只听到有人喊了声“妈呀”,三名年轻差人拔腿就跑,他们这一跑,又有七八名难民跟上,那边张进北后退了步,他也想跟着跑,手里有长矛管什么用,那弓箭可是隔着几十步就能杀人的,张进北也注意到身边的纪孝东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原来他也在害怕,张进北莫名的想到,如果两个人一起跑的话,罪过会小些。

    “不......不能跑,别人能跑,咱们不能跑,拼了吧,和他们拼了!”纪孝东的声音发颤的厉害,张进北一个激灵,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们可是朱达的亲信,正因为有朱达,他们才有今天的日子,如果逃跑,什么都没了,而朱达最讨厌临阵脱逃的懦夫。

    “......拼了!”张进北吼道。

    吼过之后,纪孝东和张进北平端着长矛冲了过去,身后没有跑掉的难民青壮愣了下,也跟着冲了上去,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乱喊乱叫。

    这边才冲出五步,却看到那边的另一个人也是张弓搭箭,居然有两张弓!冲在前面的纪孝东和张进北脚步都踉跄了下,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发寒,可到这个当口,已经没有迟疑后悔的余地,纪孝东和张进北都是狂吼出声,加快脚步,只能拼他x的!

    “箭是秃的!我没事!”“箭是秃的!我没事!”

    就在这紧张时刻,中箭的那人突然大喊起来,可这三十步的范围内人人都在狂喊乱叫,那边还有孩子嚎啕大哭,这“中箭者”的喊叫还真没人能听得清。

    又冲出去三步之后总算有人听到这喊话了,后面跟着冲的难民福至心灵,也跟着喊起来“他没中箭!他没事!”“他没中箭!他没事!”

    冲起来的队伍停下了脚步,后面的人也急忙跟着停住,同时举起长矛,免得平端的长矛戳到前面的同伴,纪孝东和张进北也停下了,尽管天气寒冷,才跑了十几步,可他们二人都是大汗淋漓,有一种虚脱的感觉,此时他们两个倒不会质疑身后同伴的喊话,因为在冲锋的过程中,对方始终没有射箭,可见没有敌意,如果是敌对的话,在这么近的距离内,不射箭就来不及了。

    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能看到对方那二人也是紧张至极,看到纪孝东他们停下,这二人才缓缓的松开弓弦,跟他们同行的妇人和孩童已经在他们的遮蔽下跑出去二十多步了,能看到这二位身上半围着兽皮,脚下还有铁叉放着,这等打扮众人倒是不陌生,应该是猎户出身。

    “你们来干什么?”纪孝东有气无力的问道,到这个时候也大概能猜到,方才是误会加上误会。

    那边张弓搭箭的两名猎户也长舒了口气,其中年长的那位回头吆喝着说道:“孩子他娘,不用跑了,回来吧!”

    另一名猎户皱着眉头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们,摇摇头抱拳说道:“我们兄弟是西边黑石山的猎户,听说这边有庄子收拢贫苦百姓,特意过来投靠,在下董保,这是我哥哥董真,那边是在下大嫂和侄儿侄女。”

    四下奔逃的人跑出几十步后也看到这边的情景,迟疑着又是转了回来,折腾过刚才那一通,一边惊魂未定,一边精疲力尽,倒是能好好交流了。

    “我们兄弟这两张弓摆出来,还没什么过不去的事,可没想到你们几位敢冲过来。”

    猎户和农夫不同,猎户终究是能吃到荤腥的,还要自己拿猎物去售卖,往往身体壮健,头脑灵活,没有寻常百姓的瘦弱和麻木,这董家兄弟二人都是猎户,彼此帮扶又强出一些去。

    因为平日里就没吃过什么亏,服过什么软,所以遇事就没那么柔和畏缩,如果是寻常百姓看到这二十多人过来,恐怕早就跪下,有什么命令都是照做,可董家兄弟这等就直接呛了起来。

    “......我们兄弟也跟村寨里的民壮打过,只要这两张弓摆开,赢倒未必能赢,可也没吃过亏......”

第二百六十四章 弓手自然不同

    他们平日里硬气习惯了,仓促间也就和平日里一般行事,在董家兄弟想来,自家射出一支箭去,对方就该哄堂大散,可无论如何想不到,对方居然还有七八个人平端着长矛冲过来,真到了这个局面,他们反倒是不敢射箭了,他们是过来投奔的,又不是过来杀人的,真要是有了损伤,那就没个了局了。

    “......你们要真冲到跟前,我们还能射出两箭,然后边跑边打,我们兄弟用钢叉也不输人的......”

    “......你们还能跑多远,就你们那齐人高的铁叉,对得过我们这长矛吗......”

    话说到这里双方都不怎么客气,反正也不会真打起来,输人不输阵总是要的。

    至于董家五口人为什么要来这边,是因为连日大雪让他们生计断绝,其实没下雪之前他们就有些撑不下去,因为怀仁县也被蒙古马队洗掠破坏过,所以粮价一直在上涨,大家手里剩余的钱粮不多,购买野物和皮毛的需求也减少很多。

    而郑家集的毁灭,则让整个怀仁县的商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对野物和皮毛的销售打击更大,所以从蒙古入寇之后,董家兄弟就要用更多的猎物换取比从前更少的钱粮,而且这个趋势在不断加剧。

    等到了冬天,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雪下得越来越大,他们甚至什么都换不到了,在下过第一场雪过后,董家的存粮就耗尽了,兄弟两个合计了下,决定尽快找一处地方投奔,虽然下雪天更容易打到猎物,但打不到的可能也很大,董家是三代猎户,经验事例知道的不少,所以不敢去赌,要是真到了大雪封门的时候,男人还能撑得住,妇女和孩童就很容易冻饿而死,兄弟两个商议定了,把家里压箱底几张好皮货便宜卖掉,凑了点盘缠抛家离乡找大户投奔。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投靠没那么好投靠,就算卖身为奴也没有人要,一方面董家这五口人里有两张白吃饭的嘴,收容了不合算,二来董家兄弟这打猎的本事各家其实用不太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蒙古马队对怀仁县的洗略和破坏,以及冬日里的严寒,让怀仁县和周边很多大户人家都有危机感,大家都是尽可能的储存粮食预备,不想增加吃饭的人口,另外在蒙古洗掠之后,能收容人口难民的大户人家,早就已经收容足了,现在没有余力,董家兄弟一路上很是绝望,他们也听到了朱达这边收容难民的事,处处碰壁之后想来这边试试运气,没想到有了这番遭遇。

    天虽然快黑了,但还能看得清楚,能看得出这董家兄弟其实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弟弟董保只怕刚刚二十,可因为二人都留着络腮胡须,粗看的话年纪不小,聊了会也休息过来,大家稍一收拾就准备回田庄。

    在行路时候,董家两兄弟和两个孩子还好,可董真的媳妇却很畏缩,一直躲在自家男人的身后,猎户日子要比种地的人家好很多,姑娘往往愿意嫁过去,所以董真的媳妇有几分姿色,这等女眷平时过日子还好,逃难逃荒的时候很容易被残害,这边二十人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壮,刚才又有过冲突,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董家兄弟在这个时候比刚才还要紧张戒备,都是要随时动手的样子。

    他们的担心当然是多余的,现在纪孝东他们哪有心思去看什么女眷的姿色,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垂头丧气,满心忐忑,倒是纪孝东和张进北脱了自己的外衣给孩子披上,双方朝着庄子赶回去,才走了半里路,就又看到有十几人小跑着向这边赶过来。

    按照田庄的防务布置,一队人出去,会有另一队人做预备队,当纪孝东和张进北带着人出去之后,庄内就有十五人的队伍开始就位。

    在这个时候天色还不怎么黑,纪孝东那队人的动静在庄子这边也能看个大概,虽然看不清细节,但大概是能看得到的,先看到四散奔逃,再看到一小队人冲上去,任谁也不觉得太平无事,按照事先定的规矩,做预备队的那一小队人一方面通知庄内的人,一方面出去接应。

    等半路汇合的时候,就能发现己方安然无事,这让大家都是松了口气,可纪孝东和张进北这一队人个个灰头土脸,自家临阵溃散的丑态已将被同伴们看到了,而且这消息肯定会传到老爷那边,接下来怎么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董家兄弟的脸色也不好看,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得罪人了,想想自家还是过来投奔的,接下来能遭遇什么对待,实在是让人不乐观。

    “不用害怕,来投奔的都是自己人。”纪孝东闷声说道。

    这安慰倒是让董家兄弟颇为错愕,不管怎么看,自家都让纪孝东他们丢脸吃亏了,想不到他能出声安慰,有了这两句话,董家兄弟的脸色好看了不少。

    ......

    两兄弟五口人和朱达一起吃的晚饭,他们没想到这个田庄的主人居然是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再想想庄内青壮表现出来的战力,本以为是三四十岁的豪杰才能统领,谁能想到是这个年纪,比自家孩子也大不了几岁。

    朱达的态度很和气,晚饭也很丰盛,羊骨汤加上杂面饼让董家五口人吃得很高兴,朱达还给出了安置,他们五口人会有一处单独的住所,朱达表现的很直率,宽慰几句许诺安置之后就开口询问:“你们两兄弟都能开弓吗?用的什么弓?准头怎么样?”

    这直率的询问让董家兄弟感觉更是放松,知道对方需要什么,知道自家的本领是能换来温饱,这样的地方待着更舒心,没那么多猜测和忐忑。

    “我们兄弟都能开弓射箭,用的是军中的长弓,至于准头上,五十步之内有一只羊羔,射十箭能中七箭。”董家兄弟的兄长董真回答说道。

    若是在边镇之外的其他地方,猎户们所用的都是猎弓,这种弓射程很近,力量不大,可在边镇之中,民户就是军户,多少有些经验,甚至有些训练,取得军械也比其他处容易许多,这边猎户往往用的是军弓,那准头倒没什么出奇的,身为猎户往往要在瞬间射中猎物,如果没有准头,那就毫无收获了。

    朱达点点头满意说道:“在我这边,有本事的人就会过上好日子,吃穿用度你们都不用发愁了,该给的我都会给,可有一点,在我这庄子里,就要守我的规矩,不守规矩是要有麻烦的。”

    这番话不善,里面带着威胁,可董家兄弟没有丝毫在意,喊上一边吃饭的老婆孩子凑到跟前来,五个人一起给朱达跪下磕头,董家老大董家闷声说道:“我们兄弟既然来这边投靠老爷,那今后就是老爷的牛马,老爷定下来的规矩,小的们当然要听的。”

    看着跪下磕头的五口人,朱达摇头失笑,他总觉得有些事要提前打招呼,却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的人心中,很多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每当遇到这样的场面,朱达总有感慨,在那二十余年的记忆中,人人平等才是天经地义,虽然实际上不是这般。

    连日奔波总算到了田庄,又在外面经历了那场接近战斗的遭遇,董家人疲惫到了极点,只不过一直绷着,而朱达的话和“丰盛”的晚饭让董家人总算放松下来,人一放松,就压不住积累了多日的疲惫和睡意,董真、董保两兄弟还在强撑着,妇人和两个孩子则是眼皮打架,哈欠连天。

    “常二哥,他们一家五口给一个单独的住处,吃用什么的比照城里的差人。”朱达对赶过来的常申做了安排,董家兄弟不清楚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只是从常申惊讶的眼神里意识到不对劲。

    “你们一家人先好好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日久天长,不急在这一时。”

    朱达的温和笑容让董家人觉得来对了地方,他们多少放松了,常申带着他们去安顿,他们自然看不到他们出了屋子之后朱达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家丁、差人、青壮,所有人都到空场上集合列队。”朱达对一名家丁吩咐说道,已经入夜,还集合起来做什么,那家丁看到朱达的脸色后不敢多问,急忙跑出去传令。

    朱达走出屋门的时候,就能听到不远处的空场方向有梆子声响起,入夜后田庄的安静被打破,开始嘈杂起来。

    自从朱达接管这个田庄,夜间一直都是宵禁的状态,突然听到梆子声响起,明白信号的人急忙列队待命,田庄原本的庄户们也过来看热闹。

    如果是朱达没来之前,夜里闹出什么动静,庄客们断不敢出门看的,往往是让家小藏好,自己拿着器械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后,现在的他们已经习惯了安静太平,知道有朱达守护这里,没有任何不长眼睛的贼人敢来作恶,所以凑热闹的天性自然流露。

第二百六十五章 行军法

    不光是庄客们和家小过来看热闹,难民中的老弱妇孺也围了过来,朱达对难民男丁青壮要求很严格,对他们则相对宽松,大家也渐渐习惯,甚至喜欢上了这种宽松,当然,这和温饱也密切相关。

    等朱达来到空场的时候,空场周围已经来了不少人,按照规矩,在四角出都生起了大堆篝火,看着倒有几分年节的意思,庄户们和难民家眷兴高采烈,但几位家丁头目却很紧张,他们一直在瞧着朱达的表情,有资格说话的李和还特意过来问了一句“大哥,要不要驱散无关人等”。

    “不必,看着的人越多越好。”朱达冷冷说道。

    朱达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董家兄弟居然也凑过来了,挤在庄户的人堆里好奇的张望。

    “今日里出庄应对,临阵脱逃的人站出来。”朱达向前一步扬声说道。

    他这句话说出口,所有列队的家丁、差人、难民青壮突然肃静下来,他们的突然肃静让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肃静下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场上鸦雀无声。

    纪孝东和张进北率领的十八人中,那十二个临阵脱逃的人灰头土脸的彼此看看,又看看火光映照下板着脸的朱达,都是垂头丧气的走出队列,出列之后,这些人一下子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他们每个人都深深低下了头,如果不是地面被冻得铁硬,他们都想把自己埋起来,有朱达喊出的“临阵脱逃”,所有人都鄙视的看着他们,这让他们脸上发烧,无地自容。

    “临阵脱逃犯了规矩,按照规矩,没有酿成同伴死伤,没有对田庄造成损害,每个人抽十鞭子,两天不许吃饭,训练劳役照常,行刑。”朱达冷声说道。

    朱达说完之后,接应他们的那一队出列,又有人去附近的库房取来了水桶和鞭子,照例总是要在水里清洗几遍,然后换成盐水再抽,这十二个人里面有五名年轻差人,七名难民,难民们哭丧着脸脱下了上衣,围观的人群中有哭声响起,又很快停住,想必是被人捂住了嘴,那五名年轻差人则是面露不服,其中一人梗着脖子说道:“凭什么打我们,我们又不是这庄子里的人!”

    “难道我打不得吗?”朱达冷冷的看了过去,淡然反问一句。

    梗着脖子那位年轻差人被朱达看过来,整个人立刻僵住不动,在那里干咽了口口水,愣怔了片刻,被同伴推了下之后才连忙回答说道:“能打,能打。”

    “你们就是这庄子里的人,就要按照这边的规矩。”朱达又是说了句。

    不知道为什么,朱达说了这句话后,要挨打的年轻差人们突然没那么抵触和委屈,而一旁年轻差人的队列中还有人颇为鄙视的嘲弄道:“没卵子的孬种,活该被抽。”

    赤裸着上身的十二个人都跪了下来,那边清洗干净的鞭子都已经浸满了盐水,拿着鞭子的青壮们各自站在了一人身后,又有三名家丁站在了行刑者的附近,他们是监视行刑的人,免得有人收下留情,蒙混过关。

    朱达扬起手臂向下一砍,随着他的手势,浸满了盐水的鞭子也狠狠地抽了下去,“啪”的一声,围观的所有人都浑身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好像鞭子抽在自家身上一样,外边有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这次没有人捂他的嘴了。

    吃饱了盐水的鞭子本就是加重,抽在身上必然破皮出血,盐水又会刺激伤口,加上这是寒风凛冽的冬夜,挨抽的人真是痛上加痛,何况还要抽十鞭子,真真是生不如死,惨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抽到第三鞭子的时候,除了鞭子飞舞的风声和被抽人的惨叫,整个空场鸦雀无声,庄客们都不敢看了,可谁都不敢走,董家兄弟更是脸色发青,心想自家这是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等到第六鞭抽下,几个不能忍的,痛叫都已经沙哑,甚至连行刑者的动作都有迟疑,在朱达不为所动的表情下才继续动手,所有人的脸上都有不忍之色。

    行刑完毕之后,挨抽的十二个人站都站不起来,还是青壮们把人搀扶架起,用开水煮过的干净旧衣服先给他们裹上,然后再披上外衣,这是为了避免伤口感染,挨抽的十二个人个个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这也是抽鞭子的好处,尽管疼痛无比,却不太会伤筋动骨,又因为有创口出血,也不会淤血变成内伤,只要注意伤口别沾到脏东西就好。

    朱达脸色不为所动,看了眼安静压抑的场面,又是朗声说道:“纪孝东、张进北出列。”

    听到这话的众人都有些糊涂发懵,不知道为何要把这两人喊出来,但在这个时候被喊出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事,可他们两人没犯什么错,也没有临阵溃逃,据说还带着大伙冲了上去,应该不会受罚吧?

    “你们两人身为首领,却让部下溃逃,当罚,领五鞭子,行刑。”朱达冷然说道。

    本来安静的场面顿时有些哗然,围观的众人,甚至列队的青壮们都满是不解,心说这二位没有犯什么错,怎么还要挨鞭子,他下面那些人的错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达环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立刻安静,等全场肃静之后,朱达对那边手势示意,这次行刑的是付宇和孟田,有朱达亲自盯着,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五鞭子结结实实地抽了下去。

    纪孝东和张进北倒是比先前挨抽那十二个人坚强不少,再疼也只是闷哼出声,而没有嘶喊出来,可五鞭子之后,站起也是疼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

    这边行刑完毕,场中场外的所有人都看向朱达,看着这个在火光映照下的健壮年轻人,心想,不会再有人被抓出来挨鞭子吧?

    朱达上前几步,找了出稍高的地方站了上去,还没等他说话,有两人从旁边的人群中冲出,在有人去拦住他们之前,就远远的跪下,一看却是董家兄弟。

    跪得二十几步远,当然没法交流,朱达安排人把董家兄弟带到了跟前,到跟前后,董家兄弟还是不敢站着,依旧忙不迭的跪下,这两兄弟满是被吓坏了的样子,不住的看向被鞭子抽打的十四个人,弟弟董保磕了个头说道:“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小的兄弟的错,不该连累这么多人受苦,小的兄弟也该挨鞭子,请老爷责罚。”

    场面又有些嘈杂声响起,下午在庄外所发生的来龙去脉,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一看这二位出来,知道他们是“罪魁祸首”,很多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不善。

    “和你们无关,明日里你们才算这个庄子的人,如果你们已经是我的家丁,在行刑处置的时候突然跑出来打搅,现在就要行刑处置你们,站回去。”朱达肃声说道。

    董家兄弟倒是没想到会被这般呵斥,一时间对朱达所说的“规矩”有了偌大的敬畏,等他们归队之后,朱达抬高了声音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小题大做,没有人受伤,为什么要行刑处罚,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来的是贼人怎么办?他们的临阵脱逃,会让这个庄子被贼人攻破,这庄子所有的人会因为他们的胆小受苦,甚至没命,这样的孬种难道不处置吗?”

    “......这次逃跑不被惩罚,孬种就不会吃到教训,下次还会照做,这次没有害死同伴,下次呢?这次来的是投奔的,下次呢?......”

    “......大家在这个庄子里共同吃苦训练,卖命吃粮,为自己和家人赚一份温饱,为自己,为家人不至于在这冰天雪地里冻饿而死,吃饱穿暖,家人温饱就该拼死守护,你临阵脱逃,是想把这一切都丢掉?是想要害死你自己,害死这边所有人吗?......”

    朱达这番话其实逻辑不太清晰,但他所说的却是设身处地,听到这些话的每个人都心有所感,想想流浪时的饥寒交迫,想想那时候对冻饿而死的绝望和恐惧,再想想现在的生活,每日里可以看到家人和同伴的笑容,可以吃饱穿暖,虽然每日里操练的把式有些奇怪,但这些莫名其妙的把式让人觉得有体面,人习惯性的不会考虑太远,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并以为会持续很久,可经历过下午的那件事,听到朱达的这番话之后,大家才突然意识到,这一切是如此的脆弱,这一切需要每个人尽心尽力的去维护,去保护,每一个人的怯懦和畏缩都会让这一切烟消云散......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大家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残酷刑罚,并不是和自家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些可怜人并不值得可怜,因为他们的怯懦和临阵脱逃,会让自己眼前这一切都化为乌有,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可怜,分明是可恨,众人看过去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不要说是难民,就连田庄本来的住户都是面有愤恨,在难民的家眷中更有人出声骂道:“黑子,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老爷救了咱们全家,给咱们吃,给咱们住,你就是这么个孬种,真是丢咱们赵家的人哪!”

第二百六十六章 试射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能看到先前挨鞭子的十二人中,有一名高壮些的汉子脸色羞愧,只恨不得有个地缝钻,后面那叫骂还没有停,被称为“黑子”的那青壮咬咬牙,上前一步给朱达跪了下来,先是“碰碰碰”三个响头下去,这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这人咬牙说道:“老爷,今天小的是个没卵子的孬货,是狗都不如的混账,小的今天在老爷和各位兄弟面前发下毒誓,下次再有这等事,小的若后退半步,那就让天打五雷轰劈碎了,下辈子连牛马都做不得!”

    听着这人咬牙切齿的发毒誓,被处罚的其他那些位,也都是羞愧至极,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自家并不是为了自家在战斗,而是为了保护这庄子内的温饱和生活,有些人还模模糊糊的想到,自家这拼命可能是为了更好的日子,有一人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来,都在那里赌咒发誓,一方面深深自责,一方面保证自己下次不会这么没种。

    朱达点了点头,他对这个效果很满意,在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就不善于鼓动和说服别人,眼前这个场面他也想不出什么感人至深的劝告,或者激励人心的鼓动,朱达所能做的,就是把厉害剖析清楚,把事实摆在面前,只要不是傻子和糊涂蛋,说得这么清楚,大家都会明白。

    “前进后退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要听号令,不听号令,前进也要受罚,前进也要杀头。”朱达沉声说道。

    对朱达的这个补充,下面众人都似懂非懂,他们觉得朱老爷就是要敢打敢冲不后退的,家丁们倒都是听懂了,年轻差人们若有所思,付宇则是满脸郑重,低声对旁边的孟田说道:“这是军法,这是军法,咱们这位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付宇说完这些后,向着围观的人群中瞥了眼,他发现年轻的庄户们脸上有跃跃欲试的神色,这样的表情谁都能看懂,付宇心中有些纳闷,看到刚才那么严酷的惩罚,听到那撕心裂肺的叫声之后,还会有人想要加入进来,不会觉得太苦太惨吗?

    有人搀扶着被罚的伤员回去休息,有人按照安排开始值夜巡逻,家丁们一起如常,年轻差人们莫名的有几分兴奋,庄客们则是小声议论着什么,难民群体中则是很安静,大家各自散去,朱达喊住了董家兄弟,喊住后开门见山的说道:“你们是不是今晚就要跑?”

    董家兄弟脸色大变,他们的确商量着今晚离开田庄,看到下午和自家兄弟放对的那些人被打得这么惨,自家兄弟以后在这庄子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没命都有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先偷跑出去再说,大不了再找一处投奔,商议的时候是小声耳语,没人听到,没想到被朱达一句说破。

    “要不要和我一起住,你们兄弟要是不放心的话,把让你们放心的条件提出来,能答应的我都会答应,要是答应不了,你们去留随意。”没等董家兄弟回答,朱达把什么话都说完了。

    这番话让董真、董保兄弟二人的表情很是复杂,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可一时间却不知怎么回答,疑虑仍在,担心仍在,就在这个时候,常申凑了过来,拍拍这个的肩膀,又拍拍那个的肩膀,很是憨厚的说道:“我们这位老爷规矩比天大,一切按照规矩来,你们没有犯他的规矩,只要按照规矩做事,就什么都不用怕......”

    常申的这番话依旧没有解除董家兄弟的疑虑,常申不紧不慢的指着散去的人群悠然说道:“你们看,这些挨抽的不就是犯了规矩吗?谁要敢动你们,他们就不怕规矩杀头?”

    看到被人搀扶着回去的“逃兵”们,董家兄弟先是愣住,随即恍然大悟,兄弟两个转身给朱达跪下,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董真犹豫了下,闷声说道:“老爷,小人这张弓是好弓,一直不甘心用来打鹿,打兔子,以后我们董家这五条命就交给老爷了。”

    听到董真的话,朱达有些愣,随即摇头笑了,上前把兄弟二人搀扶起来,笑着开口说道:“这开弓射箭可是门好手艺,有这手艺去军中也能博个出身,吃口饱饭,怎么不去啊?”

    “老辈里就是从军中跑出来的,受不得那气,也看不得糟践百姓,打猎养活自己起码心里舒坦......”

    “......老爷,小的们兄弟两个来这庄子投奔,真是来对了,跟着老爷以后心里一定舒坦......”董真话没有说完,董保就连忙跟着说道。

    朱达又是笑了,指着董真说道:“你不如你哥哥聪明。”说完这句又指向常申,同样笑着说道:“你比你哥哥要聪明。”

    第二日的早晨又下起了小雪,不过这雪不影响城内城外的交通,周青云很早就赶了过来,他来到下马之后先说了一句:”还是在你这边舒服,城内人前人后的破事太多,我做为晚辈还不好不去支应。”

    朱达知道周青云为什么抱怨,秦举人现在是怀仁县的首席,不管从任何意义上来说都是第一人,衙门里的老爷,城里的士绅,都要以他为首,事事请示商议,这迎来送往的,周青云做为晚辈,少不得要跑前跑后,周青云小时候的性子倒还活泼,可到现在就是个闷嘴葫芦,肯定是很厌烦和人打交道,在城内还真是难为他了,不过朱达不会提出自己去替换他,他必须要留在城外,这个“必须”周青云也明白。

    和周青云这边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昨日里和董家兄弟的“遭遇战”朱达详细讲了,周青云听得很仔细,等朱达说完就开口问道:“为什么不用盾牌,为什么不用投矛?”

    这话问得朱达愣怔了片刻,末了用手狠狠的在额头上拍了一下,有些自责的说道:“是我不接地气了,是我狂妄了。”

    自从来到田庄之后,就只有家丁们才习练投矛,朱达一直把这个当成压服年轻差人和难民青壮的最后手段,而且他对投矛并没有太多指望,因为在他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中,投矛很早就被弓箭淘汰,不管因为什么,这总有它的道理,朱达自然会顺应“时代的潮流”。

    “不管有没有弓箭好用,但却是现在能用上的,好用不好用且不去管,有的用没的用才是要紧的。”朱达苦笑说道,说完这句他又是摇头继续道:“盾牌想要遮蔽住人就要齐胸高,这么大的木牌,带着实在不方便。”

    朱达很是自责,他对昨日的遭遇有清晰的分析判断,如果董家兄弟真要杀人的话,冲上去的八个人,最少要死伤五个,但如果有投矛的话,并运用得当,死伤两个人就可以解决战斗。

    而且当日里不传授投矛,也是觉得家丁之外的人并不那么放心,一旦内讧火并起来,没有压制性的武力,那就会闹出大麻烦,但要忙的事情太多,就这么拖了下来,这些日子年轻差人和难民青壮越来越是归心,就不该有那么多保留了。

    朱达和周青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周青云这次来到田庄,除了照例押送物资和传递消息之外,还要看看董家兄弟的射术,虽然大同是边镇五丰昌盛,但懂得开弓射箭的人却不多,一下子来到两个,这可不是小事。

    考校射术的场地就在田庄外的空地上,队列和体能的操练也放在这边,朱达把家丁、差人和难民青壮全都叫到了这边。

    在原地画一条线,二十步外,三十步,五十步和七十步各放两个草靶,董家兄弟就站在那条线上开弓射箭,董真董保都颇为郑重,在准备完弓箭之后小跑着搓手哈气,让自己尽可能保持好的状态,他们很清楚的知道,这次射术考校表现好坏,关系到他们和家人今后的命运。

    周青云和朱达站在董家兄弟的旁边,看着他们的弓箭,看着他们的姿势,两张弓都有年头了,但保养的不错,几处关键的部位缠着布条和皮条,弓弦则是新的,箭支没那么规整,应该不是军中制式,是他们自家做的,周青云点头说“可以了”。

    当董家兄弟把箭搭在弦上缓缓开弓的时候,朱达和周青云对视一眼,都是点头,看来在生世的事上董家兄弟没有撒谎,他们家里的确是军中出身,这开弓射箭时候腰、腿、背、双臂,姿势很是扎实标准,能把这基本功练好,准头就不会太差。

    箭支呼啸着飞出,和朱达他们二人的判断差不多,准头很不差,自近至远,八个草靶都被射中,在七十步上,兄长董真有两箭放空,弟弟董保箭箭射中,等兄弟两个八箭射完,围观的人群中居然有欢呼声响起。

    对于田庄内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看董家兄弟的射术看不出来什么,更像看的是个热闹,像是一场杂耍,倒是昨日里被责罚的那些人,脸色好看不少,对方有这样的射术,自家逃跑也勉强能找上些理由,不是自家胆小,而是对方太强。

第二百六十七章 远方有客来

    “取箭搭箭上有些不对,应该用的是老手势,这两个人能用,也好用。”周青云对朱达说道,他观察出了很多细节,也下了结论。

    朱达点点头,脸上有笑容浮现,这种细节上的瑕疵不是大问题,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勤加练习就能改善,这反倒是说明董家兄弟的射术还有提高的空间,一下子就收了两名弓手,当然要高兴,而且这当众进行的射术考校,也有其他用意,董家兄弟待遇肯定要和家丁们差不多,高于大多数人,让他们当众展现自己的本领,也让其他人对这个高待遇心服口服。

    “这雪倒不光是坏事,不知道还能收容什么样的角色。”朱达的笑谈里有几分期待。

    还真让他说准了,在刚吃过午饭之后,值守的家丁就来禀报,说是在东南的方向有两骑四马正在靠近,这个消息让每个人都紧张起来,董家兄弟还没安顿好家眷,也拿着弓箭上了围子,子临近腊月,冰天雪地,突然出现两骑,天知道这是不是别人的前哨亲骑,不管是大股响马,或是大股骑兵,这田庄都是承受不起的。

    在急促的梆子声中,田庄内的近来两百名青壮各就各位,一捆捆的投矛也被搬上了土围,有家丁现场给大家传授如何用投矛器投掷短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传授,难民青壮中有家眷的,年轻差人中跟付宇和孟田关系不错的,才能得到家丁的传授。

    那两骑四马还在慢慢靠近,明显就是冲着田庄来的,在距离田庄百步的时候周青云射出了第一支箭,落在了田庄土围七十步不远的地方,嗓门最大的王井大声吼道:“来的是什么人,报上身份和来意,不然格杀勿论!”

    在没怎么踩踏过的雪地上,一根箭定在那里颇为显眼,这边箭支射出,那两骑就停住了马,能看到这两骑都是穿着皮袍皮帽,坐骑和驮马上都盖着毛毡,驮马驮着几个大包袱,一人双马,装备齐全,这等打扮的在怀仁很是少见。

    “太原王家护卫王虎王雄前来投奔。”那两骑中的一人中气十足的大喊回答。

    当日秦川乡试中举,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从太原回到大同怀仁,护送他的就是太原王家的家兵,这王虎是家兵的首领,王雄是谁倒是没有印象,没曾想今日里过来投奔。

    朱达和周青云对视了一眼,他能猜到王虎为什么来,王家想要和秦川结亲联姻的事迟迟没有进展,这王虎怕是要把自己当做筹码送过来交好,当然里尽管他没在这边待几天,但经验老道的人都能够推断出,秦举人现在很需要有真本事的武人。

    “会不会是无处可去,所以过来投奔。”常凯也是知道这个人的,他没来得及离开,跟着过来帮忙,这时候插嘴问道。

    “王家的家兵首领在太原府,在山西不愁没肉吃,不会来穷乡僻壤投奔咱们,我纳闷的是,他怎么不先进城,而是来我这边?”朱达皱着眉头沉声说道。

    当日护送秦举人会怀仁县的时候,朱达还没有领着人在城外田庄扎根,而且投奔也该去投奔秦举人,来自家这边算什么。

    朱达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围子上留一半人戒备,其他人就在入口处布置,你们不要离得太近,我上去迎接,有什么不对的立刻动手。”

    他安排之后,所有人立刻动作起来,手持长矛的青壮分列两旁,拿着投矛的家丁则站在长矛队列后面,董家兄弟上了房顶,周青云则是站在朱达身后二十步的距离上,朱达看起来孤零零的,他来出面迎接。

    土围卡口处的木栅被挪开,木栅后面的拒马也被挪开,王井大吼着传话,那两骑四马向着庄子靠近过来,其中一骑中途拐了个弯,将那支定在雪地中的箭拔起,一并带了进来。

    相比于全副戒备的田庄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二位却十分放松,在进卡口的时候好奇的四处打量,其中一人还出声笑道:“没曾想这边还有拒马。”

    “请问前面是王虎前辈吗?朱达在这里有礼了。”朱达站在那边抱拳扬声说道,却没有向前迈步。

    听到这喊话,那两骑一人伸手扯了另外一人,像是低声说了什么,两人一同翻身下马,在雪地里向着朱达走来,这两名骑士身材高壮,大步流星,很是有压迫感,站在周围的田庄众人都有些紧张,只有朱达和周青云泰然自若。

    看着对方两人向前,朱达眉头皱的更紧,他能感觉到这二人有几分肆无忌惮,但这也能理解,王虎等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精锐,对自家这边另眼相看归另眼相看,却不会高看太多,乡下把式值得甚么。

    不过这二人开始几步随意,接下来却慢了,他们对视一眼又谨慎的观察四周,两侧列队的青壮手持长矛,尽管在寒风中却队列严整,看着好似一堵墙,在这堵墙后面,还有人在游动,想必是随时机动的后手,几个要紧的高处都有人把守,起码是两张硬弓在预备着,在这样的布置下,想要求生突围,就只有抓住站在不远处孤零零的年轻人,可那年轻人身后十余步还站着一位弓手,真要想有什么动作,那位也不是吃素的。

    开始是大步流星,但接下来越走气势越低,步幅越来越小,等距离朱达十步左右的时候,两个人直接停住不动,不敢向前走了。

    十步已经足够近,他们甚至能看到朱达上翘的嘴角和眼神中的轻蔑,这两人丝毫意识不到自家的无理和放肆,反倒觉得朱达给了他们下马威,心中难免有些恼怒和不满,不过随即注意到朱达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冷笑,以他们的经验,下一刻很可能是血溅当场。

    这些念头只是转瞬间,王虎也是经历过很多事的人,很快就是平静下来,自家是过来投奔,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何必这么敏感,正经是该低头就要低头,该弯腰就要弯腰。

    王虎冲着身边同伴使了个颜色,两个人也没有继续上前,就站在原地躬身抱拳施礼说道:“我们兄弟二人过来投奔秦老爷,还请朱家小哥引荐。”

    “你当日来怀仁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田庄,今天要来投奔也该直接去城里,为什么直接来这边,你是怎么知道的?”朱达沉声问道,声音很冷。

    听到这个问题,王虎和同伴都是直起身,他们很是诧异的都是看向朱达,谁能想到几个月之前的细节还能记得这样清楚,他们两个人的诧异让整个田庄都紧张起来,董家兄弟的箭已经搭在弦上。

    就这么愣了片刻,气氛愈发紧张,两侧手握长矛的青壮已经准备将武器平端,就在这个当口,王虎却笑出声来,重新躬身抱拳施礼,笑着说道:“事情很简单,王家在怀仁县衙里有一名旧识,自从护送秦老爷回来,那旧识就和王家实时通信,关于秦老爷和朱小哥的事迹在太原也知道一些,再说了,我王虎是个舞刀弄枪的粗人,秦老爷这边动刀子的事应该都是朱小哥管着,所以先来和朱小哥打个招呼,由朱小哥引荐,这样才合规矩。”

    王虎的这番话,让场中众人放松了下来,朱达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容,对方这番话合乎逻辑,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从根本的利益上来说,王家也没有按插什么眼线到这边的道理,如果王虎是真心过来投奔,朱达是欢迎的,他需要这么一个经验丰富的武夫,这个人可以起到当年袁标袁师傅的作用,那三年中,朱达觉得自己成长的很快,到了现在,朱达还觉得自己有很多要学习的,而王虎和身边是这个人如果名副其实的话,就是很好的老师。

    “二位远来,朱某这么真是怠慢了,还请在这边歇息一晚,接风洗尘后再带二位进城。”朱达笑着说道,这次说得很真诚。

    王虎那二人也能感觉气氛的松弛,他们刚要客气几句,却发现朱达突然直起身,呆呆的看着北边的天际,他们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诧异的回头跟着看去,在北方的天际有几道烽烟升起,看着并不显眼,却很是惊心动魄。

    大同边镇的烽烟在五年前有十几年没有燃起,再燃起的时候吓坏了很多人,然后断断续续的出现了三年,让边镇附近的居民对这个信号麻木不屑,直到蒙古马队出现在大同边镇的原野上,洗掠烧杀,摧毁一切,那场血淋淋的灾难距离现在还不到半年,每个人都不敢再麻木不屑,整个田庄都已经骚动起来,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变得有些混乱。

    “......鞑子,鞑子......”

    “......鞑子又来了,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有些人喃喃说道,有些人则是慌张的声音都变了调,王虎二人则没有那么慌张,他们二位好整以暇的观察着庄内众人,脸上的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幸灾乐祸。

    朱达两边各看了眼,抬高声音喊道:“慌什么,忘了规矩吗?”

第二百六十八章 进城

    这句话喊出口,全场下意识的肃静起来,就连不知所措的庄丁庄户们都停住了脚步,所有人都看向朱达,慌张已经不见,反倒是安静下来,但这种安静更多是下意识的麻木和服从。

    “烽烟第一次燃起,最多是边关有紧,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是鞑子破口杀过来,快马不停,到咱们这边也得两天功夫,足够我们反应了,大家不要慌。”朱达淡然说道,看起来平静无比。

    方才是麻木和服从,但朱达说完之后,场上大家立刻放松了下来,尽管依然是安静,但已经与刚才的安静不同。

    那边王虎二人满脸惊讶,颇为失态的左顾右盼,到处张望,看到后来又是对视,都是点头,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朝着朱达竖起了大拇指,开口说道:“处变不惊,令行禁止,朱小哥真是不凡,我们兄弟这次来还真是来对了,就算不去投奔那秦老爷,来投奔朱小哥你也是值得的。”

    “这位还读过书?”朱达直接问道,两名豪门家的过来投奔也就罢了,其中一名还出口成章,这世道读书人向来金贵,何况还和豪门有关,来到这偏僻县城实在是蹊跷,朱达不得不问。

    说话那位一愣,笑着又是说道:“朱小哥好细的心思,能听出在下读过书,想必朱小哥也是读过,在下当年弃文从武,本想博个出身富贵,没曾想文不成武不就蹉跎至今,实在是惭愧。”

    见面的奉承当不得真,对方这番话朱达听听也就算了,他点点头说道:“二位先进庄子,喝口热水歇息一下。”

    王虎点点头,转身就去牵马,而王虎身边的人则没有动作,反倒颇有兴味的询问道:“请问朱公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好叫朱小......朱公子知道,这位王雄是在下十几年的生死兄弟,在我们兄弟里面是个有主意的,话多问的也多,朱公子不要见怪。”

    他们两个对朱达换了尊称,朱达没在意这等细节,也没有认真回答的意思,在转身前淡然说道:“还能做什么,鞑子要来了,带着人进城逃难。”

    这回答让王雄愣了下,随即摇头失笑,再也没有说话,跟着王虎牵马进了庄子,那边朱达转身之后,抬高声音开始安排,整个庄子开始忙碌起来。

    自从来到怀仁县城之后,朱达就没有在城里待几天,而且里里外外的态度都表现出对城内的疏远,现在局面紧张就要躲进城去,虽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保不准有人会想,这朱达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真要是有本事的硬汉,在城外和鞑子拼啊......

    若真是年轻气盛,手里又练出来一二百能打的汉子,保不齐还真有冒险试一试的心思,可朱达却是很冷静成熟,他知道自己手头有一点力量了,可也知道这点力量在入侵的蒙古马队面前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一个照面就会被彻底消灭,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坚持片刻后再被消灭。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做鸡蛋碰石头的事情不叫热血,而是愚蠢,朱达自然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进城逃难。

    田庄内最惊慌失措的就是庄丁和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就在这田庄内,逃到城里去实在是舍不得,至于难民们则没这个顾虑,他们连行李都不是自己的,进城无非就是换一个地方,而且难民们都是经历过蒙古马队入侵的祸害,巴不得进到城内去。

    不管愿意不愿意,朱达下了命令,每个人都得照做,倒是有几位庄户人家的老人哭喊着说死也死在这里,可压根没人理会,直接驾着人就走,庄子里的物资行李或者装车,或者打成包袱,也有人快马去城里调集更多的大车和牲口,现如今田庄里的商货当真不少。

    田庄内没什么富贵人家,穷人家的瓶瓶罐罐虽然不少,可不是每一件都要带走,埋在地窖里也没人在意,倒是李家商队和城内衙门里的私货在田庄里存货许多,这个是需要大车和牲口装载的。

    尽管没耽误工夫,但等城内的大车到达田庄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城内城外都看到天际的烽烟了,带队的常凯和车夫们都很是紧张,按照往日里的规矩,太阳西沉就要在庄子里住一晚,不然大车就算往回赶,到县城那边城门也已经关了,还得折腾着住一夜,大家心里也都知道,鞑子来得没那么快,可几个月前才经历过那场大难,这当口心里不可能不打鼓,但毕竟没有到绝境和最后关头,大家都等着朱达拿主意。

    “收拾完了就出发,如果进不了城,就在城外投宿过夜。”朱达做了安排。

    庄子上下忙忙碌碌,新来的二人却没什么可忙的,他们将马匹驮着的行李卸下,又给坐骑喂水喂料,忙完之后,就站在那里观察田庄的景象。

    按说在年中的那次大难之后,看到天际烽烟,每一个不在城池内的百姓,都会惊慌失措,王虎和王雄本以为会看到乱糟糟的局面,二人甚至准备随时拿起武器,挡住混乱的人群抢马抢粮,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田庄井井有条,一切都有章法和规矩。

    青壮们搬运货物到大车和牲口上,有人清点计数,按说在这个时候,所以人都在忙着搬运东西,可还有几十人分散在各处镇定的值守瞭望,也能看到几个中年人奔走在人群之中,一边安排大家忙碌,一边安抚众人不要惊慌。唯一有些乱的就是这田庄的住户们,个个都像没头苍蝇一般,只是这慌乱景象也没持续多久,看到十几个年轻人走过去,吆喝打骂之下,很快就有规矩了。

    大车和牲口都装满了货物,行李家当打成包袱背在了肩上,青壮们在号令下分列在车队两旁,到这个时候,女眷和孩童才从房屋中出来,他们走在车队的中间,孩童们走累了可以上车,不能走路的婴儿由母亲抱着,也有上车的权利,其他人只有步行。

    王虎和王雄开始的时候满不在意,随着田庄上下整队完成,准备出发,他们两的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咱们这就出发,各家各队看看有没有人少了,如果有什么东西没有拿,或者有什么牲口不见了,大家不要着急,明日里我们还会来这边搜寻一遍,检查完毕后出发。”听到那边喊话,王虎脸上被震惊充满,王雄则是不住的点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路上不许闲谈跑动,不许擅自休息,否则军法处置,出发!”朱达大声喊道。

    整个队伍开始动起来了,没有人提王虎王雄该走了,这倒不是冷淡,因为他们二人不是傻子,看到之后就会跟上来,王虎和王雄也手脚麻利的将行李和用品重新放在驮马上,把一切都整备利索,跟着出发,他们就这么跟在队伍的后面,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才想起要交谈。

    “这三百人里应当有百十人是庄子的住户,这些人应该没有被操练过,但剩下那些青壮可非同小可。”

    “不光是青壮,你看看那些住户的家眷和这边的妇孺完全不同,这边的明显知道规矩。”

    “你说你护送那秦川回到这边的时候,这朱达身边只有十余人,当时应该没在城外藏着这些人吧?”

    “当时不会有这些人,按照给咱们那边的消息说得很明白,这些人是我走后招募的流民,他满打满算也就是操练了不到两个月......”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那王雄追问说道:“有这般气象,才训练了不到两个月?”

    “我也想不通,秦举人和这朱达在怀仁县的过往没什么可瞒人的,若说从前就有个百十号人马,不会没人知道。”王虎沉声回答。

    二人又是对视,都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了疑惑不解,片刻后王雄自顾自的在马上笑了,边笑边说道:“来都来了,就不急在这一时一日,早晚能看明白。”

    天空中又有雪花飘落,除了孩子们觉得新鲜和兴高采烈之外,其他人都觉得心情沉重,但每个人都知道朱达的决定没错,几个月前那次蒙古马队的洗掠,让每个人心中都不敢有任何的侥幸。

    王虎和王雄本以为这几百号人十几辆大车的队伍会行进的很慢,却没想到行进得很快,几百人的队伍井井有条,没有什么人敢擅自行动,唯一有耽搁的就是那些庄户人家,但他们适应队伍的秩序适应的也很快,按照惯例,最耽误队伍行进的往往是满载货物的大车,遇到道路坑洼,或是很多障碍,就需要很多人推抬才能越过,往往因为这个耽误了时间,可在这个队伍里,这不是问题,遇到障碍每辆大车的边上都会有十几位青壮帮忙,这一路走得很顺利。

    当他们离开田庄的时候,太阳就已经快落山了,等田庄到达最近的城门处大概是一个时辰的路程,和预先判断的一样,队伍来到城门前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尽管知道晚上关闭城门后没有天大的事不会重开,但朱达还是试着向城口喊话,问有没有这个可能。

第二百六十九章 该管的要管起来

    “朱老爷,天黑之后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城门的,朱老爷要是想进城,小的们放下跟绳子来,拽着您上来,最多能带十个人上来,不然就犯了王法,请您多多包涵。”城头有壮班的人喊话回应,语气诚惶诚恐,但立场却很坚决。

    这喊话传下,人群中一阵骚动,站在护城河下喊话的朱达回头看过去,发现每个人都是眼巴巴的,那边新来的王虎和王雄二人倒是轻松自在。

    “大哥,你先进城去安排,明日里城门开了大家再进去。”李和凑近了低声说道,在他身边的常申犹豫了一下却没开口。

    朱达摇摇头,抬高了声音说道:“既然明日开城,那咱们大伙就在城外休息一晚,等明日里一起进城!”

    听到朱达的话后,人群的骚动停下了,大伙都听到“咱们大伙”和“一起”这两个词,没说话的常申也连连点头,闷声说道:“老爷要是进城,才聚起来的人心恐怕要散了。”

    李和满脸涨红,另一边的王家二人笑着点点头,朱达也不理会王家二人的反应,只是去安排晚上住宿巡视放哨相关。

    城门外并不是荒地荒野,也有大车店和住户人家,只不过在这个时候各个宅院房屋里都空无一人,田庄的人不会侥幸,住在城外的这些百姓同样不会,看到天际烽烟后,他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早的跑进城中,到这个时候,也就没那么多体面可以讲究,屋门院门什么的都被撞开撬开,用来安置田庄人等。

    虽然没有进城,但看着不远处高耸的城墙,朱达带领的几百人多少有几分安全感。

    物资补给是不缺的,食物在大车上装着,煤炭柴草,城外的住户进城的时候没来得及带走,而且城头还有人不住的喊话,问朱达这边还缺少什么物资,他们随时运下来,等屋内的炉子,屋外的篝火都燃起,等食物在锅灶内散发出香味,人心彻底安定了。

    在城外也严格执行田庄内定下的规矩,有人休息,有人巡逻,在路口、高处都安排了哨位,又有人四处游荡,充当暗哨。

    没有心存侥幸的,不止是朱达他们,不过朱达他们却是行动最快的,他们到达城下安顿之后,尽管天已经入夜黑下来,可还是有人冲着这边赶过来,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一个宗族,有的是一个村寨,有多有少。朱达他们所在的西门也有不少,有的人是先赶到其他城门,又转悠着来到这边,黑夜城外,聚在一起的人越多,就让人觉得越安全。

    想要躲进城内的各色人等,出发的时候,多少都带了钱财和食物,但却没有什么人带柴火,在这城外,无依无靠,冰天雪地,只想吃口热汤热饭,靠在火边取暖,可没有燃料,什么都做不了,先来的人有样学样,也是进了城外的民居大院,用主人没拿走的柴和煤炭做饭取暖,可城外能住人的宅院就那么多,朱达他们占去了一大部分,剩下的就狼多肉少了,这边现在是无主之地,谁也没有什么法理占住,也没人在乎什么先来后到,开始还求着行行好让一块地方,后来就直接打骂哄抢起来。

    朱达他们安顿下来的时候,外面还算安静,等吃过晚饭很多人已经休息的时候,外面则是嘈杂好似闹事,哭闹叫骂歇斯底里,不断的传到大家的耳中。

    “......还有人不长眼,敢打咱们朱家庄的主意,靠近了就被打回去了,要是再不长眼,就戳他几个窟窿放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朱达手下这些人就自称是朱家庄出身,连本来的那些庄丁住户也跟着这么叫。在外面站岗放哨的青壮们看到这些乱糟糟的景象,议论起来都满是不屑,敢打朱家庄主意的可不是几人几十人的小队伍,而是那种有过百青壮男丁的宗族,这种队伍同宗同姓,又有上百号男丁,自以为能讲讲条件,掰掰腕子。

    几十号青壮拿着棍棒器械过来,有人手里还有刀柄,他们还没靠近“朱家庄”居住的范围就被哨卫挡在外面,本以为几十人威胁十个人,对方肯定不敢动手冲突,怎么也得先回去禀报拿个主意,没曾想这十名哨兵寸步不让,说打就打,真动起手来也不含糊,十个人排成两排,手持长矛,就那么肩并肩的向前冲,要是被那寒光闪闪的矛尖戳一下,怕是不死也残,谁也不敢冲在前面挡着,前面的跑,后面的也不傻,顷刻间就是哄堂大散。

    人最多力量最大的都被轻易打垮,其他人更不敢上前摸老虎屁股,他们多多少少都听过这位“小朱老爷”的名声,本就心存忌惮,吃过这么一个杀威棒之后,更是人人退避,既然拱不动朱达这边,又急着吃饭取暖,大家少不得大鱼吃小鱼,人多抢人少了。

    外面乱成一团,哭喊嘈杂好似鞑子已经来到,就连城头守卫的名壮都不住的向下喊话,想要问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不得乱动,所有人都必须空手,不听号令的,格杀勿论!”

    正在这个时候,从朱家庄人等居住的宅院内有一对对青壮冲出,这些对青壮手持火把灯笼,二十人一队,哪里人多往哪里冲,还有人上了房顶,一边敲锣,一边重复大喊那些要求和号令。

    聚集在城门外的这些人家和宗族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乱得不能再乱,谁也管不得那边的吆喝和号令,心想谁要是听他们的,就是傻子,谁要是听他们的,就会吃亏,所以那边喊归喊,依旧是乱打不停。

    当朱达的青壮们冲入人群中的时候,不听也得听了,那当真是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朱达手下的青壮这次还没有拿着长矛,而是拿着长度差不多的木棍,可这长短不一的木棍乱打得众人也是经受不起,这当真是整齐戳刺,劈头盖脸抽打,要说这乱打的人里面还有拿着刀斧铁器的,可压根没什么用,想要抵抗却被打得更狠,只能哭爹喊娘的听号令。

    并不仅仅是朱达这边的人懂武艺,城外的宗族村寨里也有些会把式的青壮,也有从别处请来的教头,可越是这等有武技在身的,越不敢乱动,普通百姓青壮只看到那木棍了,他们可是看到了长矛朴刀,还有几张弓。

    没过多久,乱局就被平息,不论宗族村寨,每一百人被分作一堆,每一堆都被分配了够用的木柴炭火和少量食物,老弱妇孺被安排在房屋之内,青壮男丁则在外面围着篝火取暖,所有的兵器都被收缴,各家带来的物资自行保管,夜晚有严格的宵禁,秩序由朱家庄维持。

    骚乱持续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西门外安静下来,在冲突的尾声,城墙上有几个人顺着绳索滑了下来,还没被朱达的青壮拦住的时候,就自己报出了身份“那边的兄弟,我们是城内快班的某某......”一听名字就把人放了过来,因为这都是在朱达收下训练轮班的年轻差人,也算是自己人。

    “......堂上几位老爷非得派人过来看看,生怕出什么大事,咱们兄弟现在不算是衙门里的自己人了,这苦差事就这么落在头上......”

    “......我在城头上就说,有咱们朱老爷在城外什么乱子也闹不起来,咱们这些兄弟什么乱子平不了,你看看,这不白跑一趟......”

    “......我不急着回去,城里带着憋闷,爹娘絮叨,别人觉得咱是傻子,还不如在这边气顺些,今天留一晚,和兄弟们忙活忙活,明天回去不迟......”几名从城头上下来的年轻差人倒是信心满满,而且来了就不想走了,年轻差人们早就把朱达这边当成自家团体,反倒是和衙门那边生分不少,不过他们也没能留在城外,和朱达见了一面之后就都被赶了回去,城内城外必须保持信息交流的顺畅。

    和平常一样,朱达并不会比难民青壮多休息多久,他也参与到值夜和巡逻中,这让每个人都不敢懈怠,也没有怨气,他和王井等人结成一队,在外面巡逻值夜。

    因为平息了外面的乱子,所以巡逻的范围除了自家的驻地之外,还加上了整个城外居民区,在宅院里安顿下来的老弱妇孺已经休息,外面围着篝火的青壮男丁却没那么容易睡着,何况这边打散了安置,刚才打成一团的敌人现在一起围在篝火边,根本安静不下来,有朱家庄的青壮们监视着,虽然不会再次互殴,可低声吵架互骂是免不了的。

    等朱达他们率队经过,有些不服气的忍不住小声嘀咕,那“小声”恰好让朱达他们能听见“......也不知牛气什么,你又不是个老爷,凭什么管大伙的闲事......”。

    朱达还没说话,跟着朱达身后的王井却火了,指着那边吼道:“要不是我们出来管,你们就打死人了,不光是有人被打死,打不过的今晚搞不好会冻死,我们管了,让你们大伙都活着,让你们都太太平平的过了今晚,还在那里聒噪什么!”

第二百七十章 这些人真的够吗?

    这一吼让全场都是安静,不服气归不服气,却不得不承认王井说的是实情,当时占上风的自然有怨气,处于下风的就心存感激了,朱达停下了脚步,几个风言风语的人心虚的低下了头,朱达却没有揪人出来,只是朗声说道:“这怀仁县就该我管,从今夜起,就开始管起来!”

    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说是半大孩子也说得过,虽然身材比旁人高大,但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也不是什么官家子弟,也没什么世袭的爵位在身,居然就站在那里大言不惭的说要把一个县城管起来......

    围坐在篝火的很多青壮面无表情,心中却在嗤笑,心说这小子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不过这念头刚起,大家就又反应了过来,这位小爷说要管,还真就能管起来。

    朱达说要把怀仁县管起来的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西门外,那些当家做主的都在琢磨这消息今后的影响,不少青壮男丁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们或者看到,或者亲身经历朱达手下的勇不可当,看到了那种整齐,也看到了那种精气神,过去投奔会不会是条好出路,很多人都动了这个心思。

    等朱达巡逻完毕回到住处,付宇过来说了几句,他建议今夜派十几个人先进城去,本来常凯就在城头值守,这安排不会有任何障碍。

    “老爷和城内几位终究不对付,明日万一不开城门,那可就是大麻烦,不如派十几个可靠的先过去,多少有个保障。”付宇这个建议不能说是耸人听闻。

    每个听到这质疑的人都是神情郑重,朱达安排周青云和八名家丁一起进城。

    守卫城头的民壮本就说过可以放绳索让朱达这边攀爬入城,虽然当时被这样朱达拒绝,可现在他又想进去也没什么奇怪的,城下喊话之后城头就把绳索放下了,周青云和几名家丁背着兵器顺着绳索攀爬入城,看周青云和家丁们上了城头之后,朱达才重新返回住处,他没有夸赞付宇,只是在付宇的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付宇神色也很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现在是自己人了。”付宇只对孟田低声说了句。

    一夜就这么过去,东方的天际刚有一丝亮色,城门外的绝大部分人早就醒来,大家都等着开城门后进城,有些人想着昨夜朱家庄要管,过了今夜进城,朱家庄再也管不到了,没曾想朱家庄还是要管,有人还想讲讲道理,但朱家庄的长矛就是道理。

    就在这严管之下,西门外准备进城的过两千多人吃过早饭,排成队伍陆续进城,等城门开启之后,朱达这边先有几十名青壮护送着老弱妇孺和物资进城,其他人则是在城外维持秩序,本来城外很有几家宗族村寨,本来想等着朱家庄不管了之后抢着进城,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只能按照规矩来了。

    今日里县城没有晚开城门或者不开城门,但这不证明付宇昨夜的居安思危没有意义。

    北边天际的烽烟仍在,比昨日里还多了几道,颜色也浓了些许,这说明边墙外蒙古马队的活动更频繁了,而且更靠近这边的关卡受到了滋扰。

    尽管麻木了十几年,但一次惨烈的教训就让大家不敢有任何的侥幸,天际的烽火让每个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怀仁县城虽然没有晚开城门,却比往日里早关了两个时辰,将大批想要进城躲避的百姓关在了门外,今日里城外可没有朱家庄的力量在维持秩序,四处城门外都乱成了一锅粥。

    城外乱糟糟的,城内也好不到那里去,虽然县城不大,但这县城内建筑和人口的密度,远远赶不上朱达那二十余年记忆中的人生,但突然进来了两千多人后,城内也是拥挤纷乱,不过城内比城外有一处好,三班差人多少要维持下秩序,城里这局面还过得去。

    不过朱家庄上下几百人都安置得很妥帖,他们早就在城内准备好了宅院,连物资也储备的很充足。

    正因为准备充足,所以朱家庄上下没有在城内休养生息,他们在入城安顿下来之后,就立刻组织了十几辆大车回田庄运送物资,那边还有不少粮食没有运走,蒙古马队不会来的那么快,不能惊慌失措什么都顾不上。

    城内居住的条件没那么好,仓促间也盖不起太齐整的宅院,但让人住下来熬过这个冬天没什么问题,朱达自然有更好的地方居住,不管是秦家的宅院还是他自己的产业,但朱达和家丁们并不固定居住在某处,而是轮流在全县几处地方落脚,保证每一处的人心稳定。

    朱达和周青云先去了秦举人家,说起来朱达已经两个多月没进城了,到了这边后才发现有了不少变化,秦府边上的宅院颇为热闹,能看到三班六房的人进进出出。

    “......现在那位知县老爷已经不管事了,县里的政务都要秦老爷这边点头才能办,从衙门过来来回总要有段路,太折腾,索性就在这附近租了所宅院,大家就在这办公,连几方印都放在这边......”尽管朱达早就知道这些,可还是有人和他介绍。

    虽然城内城外也就是两个时辰的路,虽然不久前还见了一面,虽然每天都有人传递消息,可朱达再和秦川见面的时候双方还是有微妙的隔阂与陌生,毕竟现在双方所做的完全是两件事,秦琴倒是没什么感觉,女孩心思很多,但相对的有很纯粹。

    双方都不会将陌生和隔阂挑明,反倒要竟可能的装作毫无变化,装作依旧很亲切,朱达进宅子的时候,朱达才进了正门,秦举人就出来迎接,牵着手一起进了书房,送上了热茶和点心,聊了几句家常。

    但局势容不得温情脉脉,这些微妙的情绪很快就别议论形势遮掩过去,没有人会轻忽北方天际间的烽烟,客套家常一过,秦举人忧心忡忡。

    “我在太原的时候听人讲过,这些年来塞外草原越来越冷,这会让打散的小部落汇聚成大部落,有了足够的力量就会南下,遭殃的还是我们边镇军民,原以为几个月前那次是天降横祸,可现在看起来大难还在今后。”

    “草原严寒会冻死牛马牲畜,小部落或者覆灭或者投奔大部落,或者被大部落吞并,可也有些小部落不甘心,想要在咱们大明找条活路,或许烽火就是这些小部落进犯边关。”

    朱达和秦举人秦川完全平等的交流,秦川没有什么考校的意思,他就是在交流,在这县内能和他做这种交流的人,恐怕只有朱达一位。

    说了几句之后,朱达却冷笑起来“有个几百人马就敢进犯大明,这边镇十几万官兵难道是猪羊吗?”

    想想数月前的那场大难,朱达就对官军充满了鄙视,大明官军里不是没有精锐,各级将佐的亲兵家丁和大老爷的兵丁看着都是不差,可这种能耐都是用在大明百姓身上了,临阵杀敌倒不见什么本事。

    “太平久了,自然糜烂。”秦举人叹气感慨。

    话说到这里就沉默下来,朱达和秦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这几十天内只有一天是面对面交流,其他时候都是通过其他人传话,这么下来自然会疏远。

    好在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秦川秦举人干咳了声,神色肃然的看向朱达说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进城,你不愿意回家,无非是厌烦我的训诫,可你的父母不在,我不管教规劝,谁还有这个资格。”

    朱达没有反驳,神色不变,只是坐正了些,看到他的反应,秦川略有放松,继续说道:“你和青云都武勇过人......”

    这边起了个头,看到朱达平静的神色,秦举人莫名的生出火气来,盯着朱达闷声说道:“你们有大好的前途,却要在城外招募青壮,窝赃销赃,好好的路不去走,难道要做那为祸一方的匪类?”

    朱达还是沉默不语,秦川的怒气更重,声音略提高说道:“你难道被郑家的威风迷住了眼?这等人看似豪杰,却被乡里视作盗匪......”

    “义父,我不是要做盗匪,我们需要人手,可招募人手需要钱财,我们手里的金银虽多,却不能坐吃山空,所以要想出生财之道,看着不那么伤天害理的又能最快见效的就是居中贸易加上窝赃销赃了。”朱达打断了秦举人的话,冷静陈述。

    长辈训诫,晚辈这么无礼的打断,秦举人怒气勃发,但稍一琢磨朱达所说立刻沉默下来,,沉思片刻后才抬头,脸上依旧有些许迷惘,盯着朱达问道:“你手里二十青壮在这怀仁县已经可以横行,还要那么多人手作甚?”

    “义父,这些人真的够吗?”朱达反问一句,秦举人又是沉默。

    屋中又是安静了会,却听到书房门外有响动,随即传来秦琴欲盖弥彰的解释:“我来看看你们要不要用夜宵。”

    秦举人苦笑着摇头,看向神色淡然的朱达,颇为无奈的说道:“我读书做事至今,在这一县一卫之地还没什么看不懂的,可你这作为我却是糊涂,看你这般笃定,想必有你的道理,你且去做,只有一句话要记在心里,歪路不得长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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诛明介绍:
他姓朱.
他在大明嘉靖年间.
他觉得这个时代很太平.
他错了.
他发现能依靠的只有这口刀.诛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诛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诛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