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季红雪
季红雪，十二岁随父上战场，斩戎狄二十大将，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
十五岁的时候，独挑大梁，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攻下了南疆的半壁江山，令南疆至此对大唐俯首称臣。
更被当时的先皇亲自评为，“战无不胜的战神。”
要知道，南宫家的家主南宫越，那也是用兵如神，久经沙场的大将，但也没有得到先皇这般的称赞。
而当时的季红雪还只是个未及冠的少年而已，是以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可惜，与东越一战后，季红雪就消失无踪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澹台灏一脸遗憾的说道。
他对兵法痴迷，最好奇的就是当世的三大战神将军，一个是京城里的南宫家的南宫越，但他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去京城，所以也就这么的了。
还有一个，是他爹，日日相处，已经没什么好好奇的了。
最后一个，就是这季红雪了，想当初知道他消失了的时候，他还琢磨过他为何消失来着。
“当时，对他为何消失的猜测有很多，但大致有两种比较靠谱一些的，一是皇上害怕季家百年的威望威胁到他的皇位，毕竟那时他刚登基，季家当初却不是拥立他的人，所以铲除异己，秘密赐死了。”叶景知若有所思的说道。
说实话，他自己也是这么猜的，毕竟当今的皇帝，最害怕别人手里的权力做大。
澹台鸿接话，“还有一种，是季红雪自知自己的威望过高，功高盖主，自己悄悄离开了。”
“不过，我记得自己还曾去问过父王，这两种猜测哪个靠谱一些。”
澹台灏闻言眼睛一亮，对哦，他怎么没有想到去问父王，“父王怎么说？”
澹台鸿好笑的看他一眼，每次只要一说起这些，他这弟弟的话就格外的多。
“父王只回了我九个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秦岚若听到这几个字，微微有些失神，当初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曾问爹爹叶家有错吗，爹爹也是说的这几个字。
可是她觉得不对，若皇帝都是这种一手遮天，任意妄为之人，那还要大唐律例干什么？
规则的制订就是要人来遵守的，而不遵守规则的人，终究会被规则反噬。
“这么说，父王也觉得是第一个猜测是对的？可是不对啊，若若不是说季红雪不仅没死，这次还领兵了吗？”澹台灏不解。
顿时，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一直没出声的秦岚若，现在能给他们解惑的，也只有若若了。
被三双眼睛期待的看着，秦岚若哪能没有感觉，淡定自若的剥着栗子，“第一种猜测算是对了一半吧，皇上确实对季红雪生了忌惮之心，但碍于先祖遗训，以及先皇的一道圣旨，他又不能真的拿季红雪怎么样，所以只能把他秘密的关押起来。”
“先祖遗训？”澹台鸿和澹台灏一脸迷茫，说起来他们和皇上也是一个祖宗，但他们怎么不记得有什么祖宗遗训来着？
至于叶景知，他就更不知道了，又不是他的祖宗。
秦岚若无语，不过也明白这是情有可原的，谁让他们两个年纪不大的时候就离开了京城，皇室子弟只有及冠之后，才有资格到太庙里祭拜祖宗的。
而历代先祖的遗训，则是皇帝在三叩九拜之后，在太庙宣读，令皇室子弟铭记在心的。
“季家曾跟随过唐太祖东征西战，打下这片江山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吧？”秦岚若甩了甩手指上栗子的残渣，拿着丝帕擦手问道。
三人满头黑线，“大街上的三岁小孩都知道。”
秦岚若：“……拿你们当三岁小孩了，真不好意思。不过连祖训都不知道的人，没资格鄙视我，除非你们不怕祖宗跳出棺材板来骂你们！”
叶景知悠然往后一靠，靠在亭子里的红漆柱上，戏谑的看着澹台兄弟，这可不是他祖宗，跟他没任何关系！
澹台鸿和澹台灏面面相觑，还是澹台鸿打破这尴尬，“若若，你就直说，别卖关子了。”
秦岚若冷哼一声，她才不会跟他们一般见识，“祖训之一，除非季家明目张胆的行造反之实，皇室才可定罪，否则，世世代代都要保季家平安无虞。”
“我的天，这比免死金牌还好使。”澹台灏震惊了，免死金牌还只能用三次，这可能用无数次，只要季家不造反攻进皇宫，在京城里横行霸道都可以啊！
澹台鸿点了点头，唐太宗对季家也确实太好了点儿。
“恐怕唐太宗是早有预见，季家世代忠良，所以才定下这么一条规矩。”叶景知也是被惊到了。
秦岚若好笑的看着他们仨，“唐太宗又不是神仙，可以预见未来。再说，这条祖训还是有不少漏洞可以钻的，只不过每一任皇帝都看中季家的帅才，没人钻罢了，可没你们想的那么厉害！”
愿意遵照的，那是祖训，不愿意的，那就是个摆设。
“若若，那你刚才说的先皇的圣旨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皇帝把季红雪抓起来，难不成他这些年一直把季红雪关着？”澹台鸿可没被带偏，这时也起了好奇心问道。
“小姐，你怎么吃这么多，快喝点儿梅子茶吧！”这时，小桃端了碗梅子茶过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做个梅子茶的功夫而已，桌上的吃食已经下去一大半儿了。
秦岚若看了满桌的狼藉，各种果壳，最多的是栗子，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能吃这么多？”
吃的最多的，已经走了好吗？
小桃憋笑，“是，是小桃看错了，您消气，我再去端三碗梅子茶来。”
秦岚若撇嘴，摆手示意她赶快走，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打她。
澹台鸿三人也是忍不住笑，但在秦岚若看过来的时候，通通忍住了。
接着刚才的话说，“也不算是圣旨，先皇只要季家承诺，无论是谁坐上皇位，季家都要效忠那个人而已。”
“至于季红雪这些年，一直是被关在天牢的最深处，无人知晓。”
曾经的一代战神，被关在天牢八年，连个犯罪的名目都没有，谁信呢？
第四十七章 大雪“淹城”
五天后，大唐北伐援军与突厥人在河木关相遇，突厥人一路高歌的前进被打断，大唐军队开始疯狂反扑，不过半个月而已，已夺回三城。
本想继续这么下去，却没想到一场大雪阻了他们的去路，两军相持在了岳谷关。
“小姐，快进屋吧，您都在这里站好久了。”
小桃说着给秦岚若披上厚实的狐裘，是由火狐狸的皮毛制成的，颜色红如火焰，更衬得她肌肤赛雪，容貌昳丽。
秦岚若垂眸，任由小桃给她系上，“没事，岳谷关的战报还没有传来吗？”
“已经传来了，还是跟之前的一样，大雪堆积，都有人的膝盖那么深了，这仗怕是打不下去了。”
小桃又从丫头手里拿了个小巧的暖炉，塞进小姐冰凉的手里。
“是啊，今天的冬天格外的冷啊，再加上这场雪，估计今年北方的百姓都不会太好过。”
秦岚若感看着还在洋洋洒洒的雪花感叹不已，她已经从江南调来不少粮食了，但是粮食短缺却不是最严重的情况，而是房屋被积雪压塌，百姓受伤甚至身死的消息时有传来。
也幸好北方向来寒冷，是以家家都有火炕，也会出现什么冻死人的情况。
听到秦岚若的话，小桃笑了笑，“小姐似乎完全不担心前方的战况。”
“有两位战神在呢，又能出什么岔子，只是天公不太作美，不过，只怕宫里的那位要急坏了。”秦岚若含笑道。
“咦，若若，不就一位季红雪吗？哪里来的两位？”
秦岚若转身，就看到自家的大哥二哥大步过来，带着一身的飞雪。
王府不像秦岚若自己的园子，到处都是曲折有致的回廊，只要在外面走一会儿，头顶就能积不少的雪。
“二哥好耳力啊。”秦岚若笑盈盈的看着他们进了廊下，在她转身时他俩才到院门口，刚才她说的话显然是他们在院子外面听到的，这院子可不小，着实好耳力。
“多谢夸奖。”澹台灏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揖。
“行了，都快进屋吧，站在这里是要做雪人吗？”澹台鸿没好气的说道。
“是。”澹台灏老实的应道。
“你们别不当回事，天气这么冷，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像母妃这两天身子就不太好。”澹台鸿说着把两人推进了屋。
顿时一股热浪袭来，身子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解了狐裘，又脱了一件棉衣，秦岚若才算是能适应这屋里的温度，实在是弄得太热了。
离王妃就怕冻着女儿，还当她是以前早产的那个弱身子，所以特意吩咐了下人，院子里的炉子火炕都要一直点着火，冷了一点儿，她就要唯他们是问，吓得下人一点儿不敢怠慢，秦岚若说什么都给挡回去了。
“还是若若这里最暖和。”澹台鸿坐在炉子边，拎起上面温着的茶水，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确实。”澹台灏点头承认，也不客气的坐下给自己来了一杯。
还不忘招呼身后的人，“源儿也赶紧来喝一杯，去去寒气。”
“谢谢二哥。”澹台源板正的坐了下来。
秦岚若弄好衣服出来，这才发现澹台源也在，不禁奇道：“三哥也来了，怎么我刚才没有看见呢？”
澹台鸿闻言笑道：“你这三哥个子还没你高呢，被灏儿挡得严严实实，你上哪看到去。”
是个男人就不喜欢被别人说自己矮，即使澹台源还没有长大，但也是半大少年，自是不爱听这话，不满的看了自家大哥一眼。
“好，大哥不说了。”澹台鸿说完了再说这话，可显得没什么诚意。
澹台源低头喝茶，不理他。
秦岚若见状笑了笑，有时候她觉得，这个三哥似乎比大哥还像大哥一些。
“今天你们怎么都过来了，现在离用午膳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还打算待会儿就去母妃那呢！”秦岚若坐下，笑着说道。
“那你可以打消这念头了，忙了这些日子，父王难得闲了一天，可是要跟母妃过二人世界的。”澹台鸿撇嘴道。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要不是母妃十分疼他们，他都要以为自己是捡来的了。
“这样啊。”秦岚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父母恩爱了，可是父王他们总能刷新自己的认知。
“那行吧，今天在我这里吃，小桃，你去吩咐厨房，今天吃肉锅子。”秦岚若对一旁的小桃吩咐道。
“是。”小桃立刻去厨房准备了。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澹台鸿一脸笑眯眯道。
秦岚若失笑，他们根本就是奔着这来吃饭的，不然怎么会偏偏赶着这将近饭点儿的时间来，明显给人准备的时间。
“对了，靖州百姓的安置怎么样了？”
这几天，两个哥哥一直在带着军队给各家的房子加固，着实忙了好几天不得闲。
“不止是靖州，还有并州和乾州我也都走了一趟，基本上都没有问题了。”澹台灏回道。
秦岚若歪了歪头，疑惑道：“我没听说乾州下雪了啊！”
“从前两天开始，也开始飘清雪了，这雪有愈加蔓延的趋势。”澹台灏说着严肃了起来，这个冬天，估计整个北方都要遭受雪灾了。
“这才场大雪，好也不好，好处是估计能把那些不能回家的突厥人冻死饿死，毕竟粮草有限，仗又一时打不起来。但是不好的是，百姓要受些苦了，而且这么么冷的天，根本没办法出门，更别说做生意了。”澹台鸿摇了摇头说。
秦岚若心想，还好把突厥还占着的两州百姓挪走了，不然没粮食供给又冷的突厥人怕是要拿百姓开刀了。
“那可不一定。”澹台源不赞同澹台鸿的说法，放下茶杯，认真的道：“突厥人本就常年生活在苦寒之地，草原上的风雪可不比这北方小，御寒自是不比我们弱。”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慢慢的变小，“不过，没粮食的话，恐怕他们会去抢百姓的粮食，即便他们不下杀手，那些百姓也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第四十八章 手眼通天
澹台鸿笑了笑，“若是按照常理，自然会是这样，但可不要忘了，咱们有一个‘手眼通天’的厉害妹妹啊！”
说着，调侃的看向秦岚若。
秦岚若正喝着茶水呢，这话立刻让她呛了一下。
“大哥这可太折煞小妹了，小妹可担不起这四个字。”秦岚若连忙放下茶杯，讨饶道。
这都是什么鬼形容，她要真是手眼通天的话，以皇帝那小气的脾气，早就派人来除了她了。
澹台源看着两人言笑晏晏的，完全不明白两人这是弄的哪一出。
澹台灏在一旁好心的为他解答，“要是我和大哥没猜错的话，现在突厥占领的那两城里，根本就没有大唐的百姓。”
“不可能！”澹台源绝对不相信，之前的府报上他有看过的，不说别的，只榆州关的百姓就有好几万，就算是提前转移，那也要好长的时间，先不说其中涉及各项安置问题，就说这动静也绝不会小。
“要不怎么说若若手眼通天呢！”澹台鸿端着茶杯笑了笑，要不是他和父王接到了确实的密报，两人都不敢相信，突厥人正守着两座空城，粮食将绝，苦苦支撑。
就像源儿想的那样，悄无声息的将两城的百姓转移，那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一件事，偏偏若若却做到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秦岚若淡定的喝着茶，仿若澹台鸿说的那些都跟自己无关。
但很显然，这是自欺欺人。
可是，秦岚若就是不甘心，非要再挣扎一下，面上装作一脸无奈的样子，“大哥，这世上的能人很多的，你怎么就认准了非是我呢？”
这下不只是澹台鸿，澹台灏也笑着调侃她道：“别忘了之前是谁说什么困局已解的来着，你连皇帝都能逼迫，让他把自己最忌惮的人放了出来，你还有什么做不到？”
“咳，说实话，我和灏儿都以为，你就是为了把季红雪放出来，才会故意放任突厥人去攻榆州关的。”澹台鸿补充道。
“不可能，这怎么能做到？”澹台源觉得今天说的每一件事都在超出自己的认知，因为这每一件事都不可能是人能做到的，因为只要有一点儿偏差，就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没有能算的如此精准。
澹台灏和澹台灏互相看了一眼，澹台鸿开口，“若若啊，其实有句话我们早就想问了，你之前真的一直老实的待在丞相府做你的大小姐吗？”
若真的是，仅三年时间就成长到如今的地步，未免有些太吓人了。
最关键的是，她现在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更是只有十岁来着。
顿时，三人一副用看着神的样子，崇拜的看着她。
“咳！”秦岚若一口茶没咽下去，呛着了。
“小姐，你没事吧？”小桃连忙上前扶着，轻拍秦岚若的后背，她本是正准备进来禀告肉锅子已经弄好了，过来请示小姐什么时候上的。
“咳咳……”秦岚若摆了摆手，“我没事，饭好了就上吧，就在这吃。”
“是。”小桃松开秦岚若，去厨房叫人上菜了。
大冬天的吃肉锅子虽然暖和，但只吃肉未免有些腻，所以小桃还准备了不少蔬菜，像酱蒜茼蒿之类的。
一溜下人进了屋，几人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秦岚若拿着湿毛巾擦了擦手，虽说刚才那些事都是自己做的，不过也有一些侥幸的成分在，可没他们想的那么神。
就像季红雪，她是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看他的，就像纪大哥说的，皇帝对季红雪的感情很复杂，但比起皇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南宫大将军府，还有边境实力不知几何的离王府，皇帝自然是更相信无依无靠的季红雪了。
所以她一开始赌的就是，季红雪的无依无靠。
毕竟这人放出来了，再想重新关进去，可就不容易了。
再来放任突厥人攻城，可不是她所愿，但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损失了那么多人，以都蓝可汗好面子的性子，怎么甘心就那么退回草原。
而到了现在，都蓝可汗的损失更大了，或许已经要大到压不住草原十六部了，可汗的位子不稳，那其他人就有了可乘之机，若再一时之间没了首领，那攻打大唐就成了无稽之谈。
“若若，你在想什么呢？这饭菜都摆好了。”澹台鸿见下人都下去了，叫了她几声她没有，不由得碰了碰她的肩膀问道。
秦岚若回神，笑了笑，毫不避忌的脱口而出，“在想怎么杀了都蓝。”
澹台鸿：“……”
澹台灏：“……”
澹台源：“……”
“咳。”澹台鸿轻咳两声，“若若，你一个女孩子，总这么杀气腾腾的不好。”
而秦岚若这个样子，却让澹台灏想起了那天城楼上，她也是这般的模样，嘴角带着嗜血的笑意，五万突厥兵被火药炸的溃不成军，几乎全部阵亡。
澹台灏不解，若若看起来明明就只是个金贵养大的小女孩，自小在京城里，从没来过边境，更没上过战场，哪里来的这样的心计与杀气？
澹台源之前一直在书院，跟秦岚若没怎么接触，也就回来这几天听父王和哥哥们说过一些她的事，但怎么说呢，还是没有本人来的震撼？
听到澹台鸿的话，秦岚若挑眉，她清楚自己表现出来的异样很多，但因为是家人，所以她才这么毫无顾忌。
还有就是，要给离王府增添一些底气而已。
“咕噜噜……”秦岚若的肚子也毫不客气的叫了起来。
“噗！”澹台鸿忍不住笑了出来，澹台灏和澹台源也忍俊不禁。
“我饿了，咱们快吃饭吧。”秦岚若招呼着自己的哥哥们坐下吃饭，这也是入冬以来，她第一次吃肉锅子，刚才闻着香气的时候，她肚子里的馋虫就全被勾出来了。
看着吃的正香的秦岚若，澹台三兄弟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无论她在外面如何厉害，但在家里，她只是他们的妹妹而已。
一个还未及笄长大的妹妹。
第四十九章 腊月
转眼之间，就到了腊月，如中人所想，在这个寒冷又雪大的冬天，突厥人终究没再掀起什么风浪。
而为了不要有不必要的牺牲，季红雪那边也没有进攻的动静。
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天下太平起来。
两天一小雪，三天一大雪，琦兰苑地上的雪就没有一天能扫干净的，是以这样的天气，就适合窝在屋子里围着火炉考点儿小吃说话，亦或是忙些其他的事情打发时间。
秦岚若窝在软榻上，展开桌上刚送来的信笺，笑了笑，京城里的皇帝终究不是个安分的。
“小姐，刚烤好的松子，可香了！”小桃捧着个小碟过来献宝。外间的其他几个小丫头还围在炉子那，不知道还烤了什么，香味都传到屋里来了。
秦岚若挑眉，伸手拈了一颗，都是被小桃剥好的，还未入口便闻到了香味，入口更是甜香。
失笑道：“你倒是能琢磨，竟然还弄进去了糖味。”
“谁让小姐这么喜欢吃甜的呢！”小桃含笑给秦岚若倒了杯梅花茶，一脸没办法的样子。
秦岚若得意的一笑，她就是喜欢吃甜的怎么了，想着又往嘴里塞了两颗松子仁。
“对了，小姐，刚刚王妃派人来过，说是要给您再做几件过年穿的衣服，下午会有裁缝过来给您量尺寸。”
小桃说着看了眼秦岚若的胳膊，带着兔毛的袖子愣是短了一小截，明明去年穿的时候还是正好的。
不过，这几年在外，小姐几乎总是女扮男装，是以对女装也不怎么上心，也没什么时间上心，所以今年入冬都忘了给她做新衣裳。
王妃倒是派人来问过，但是因为秦岚若忙，就吩咐小桃打发了。
秦岚若闻言，摸了摸袖口，“做衣服就做吧。”
小桃犹豫了一下，“小姐，我们要一直在靖州城待下去吗？”
当年，小姐把她送到一个至今她也没弄明白是什么地方的地方学本事，她很笨，若不是因为小姐说过，她学有所成才能继续回到她身边，她怕是一辈子也不能通过那里的考试。
也是那时候开始，她才知道小姐想要做一件大事，虽然她至今也不明白是怎样的大事，但是之前小姐一直四处奔走，几乎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么长时间。
但是她们在靖州城已经待了快半年了，小姐却丝毫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她忍了许久，今天终于问出来了。
秦岚若低头，看着坐在脚凳上巴巴的看着她的小桃，笑了笑，“小桃，我们好像好几年都没有好好的过过年了吧？”
“嗯，从离了京城开始。”小桃低声应道。
“那小桃还想回京城吗？”秦岚若柔声问道。
小桃点头又摇头，急声道：“小姐在哪我就在哪，我永远都不离开小姐。”
秦岚若何尝不清楚，小桃并不喜欢颠沛流离的生活，想当初，母亲把小桃指给自己做丫鬟的时候，那时她还只是个憨憨的小女孩，很容易满足，自己总能看到她无忧无虑的笑。
但现在……她能感到她时不时的冒出的不开心。
秦岚若垂眸摸了摸她，叹了口气，“京城总是要回去的，对了，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还没问你，年货办的怎么样了？”
虽然离王府的年货有离王妃的操办，但琦兰苑毕竟是她的院子，还有一院子的下人要安排。
提起年货，小桃欢喜的笑道：“都置办齐了，王妃还派她身边的荷叶姐姐过来问过了呢！”
“嗯，今年有荷叶帮衬，那明年的年货也由你来办好不好？”
小桃明了这是什么意思，面上立即就是一喜，“谢谢小姐！”
不喜欢四处漂泊，还偏偏要跟着她，弄得秦岚若哭笑不得，当初本不想带着她，所以才把她送去那里，学个三年五载的，出来正好嫁人。
谁知道小丫头毅力大爆发，一年半就通过了全部的考试，弄得不少人还追问她，是哪里淘来的好苗子。
“小姐，叶公子来了。”忽然，有个小丫头进来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秦岚若说着把桌上的信笺整理了一番，压在腿边的盒子里，又找出之前看了一般的书。
叶景知进来，看到的就是小丫头一边看书一边吃松子仁的样子，手边还有一盏冒着热气的清茶。
“燕哥哥，你怎么来了？”秦岚若就那么坐在软榻上，连鞋都没穿，更不用说下地了。
可见跟叶景知是一点儿不见外。
叶景知也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她小桌的对面，扔了一包东西。
“今天又是什么吃的？”秦岚若一边拆着一边好奇的问道，因为离王和离王妃他们默认他们还有婚约的事，所以也不禁止叶景知隔三差五的来她这里。
而叶景知每次过来，必会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儿，其中最多的便是吃的。
秦岚若若真是想要，什么要不来，不过叶景知带的自然是不样的。
是以每次她都很好奇他会给她带什么好吃的，或是好玩的。
而今天这个，明显是什么好吃的。
牛皮纸并没有包多厚，秦岚若很快就看到了里面是什么，一半晶莹剔透，带着浓郁的薄荷味，一半黄澄澄，带着奶甜味的窝丝糖。
秦岚若失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我并不喜欢薄荷糖，怎么还给我带？”
当初，就是因为不喜欢薄荷糖，所以就给了他，弄得他每次来找自己都带薄荷糖，自己碍于面子没有解释，后来还是被母亲拆穿，他才不送了的。
“这家的薄荷糖和之前的不一样，一定合你的口味。”叶景知说着就往她嘴里塞了一块。
而秦岚若趁其不备，也往他嘴里塞了块儿。
叶景知轻轻刮了刮她的翘鼻，嘴角翘起，“真是一点儿亏都不吃！”
秦岚若冷哼一声，细细品味嘴里的糖，以前她吃的薄荷糖都不怎么甜，薄荷提神醒脑的作用大一些，不然她哥也不会总是趁着她上学堂的时候把她的糖给换了。
但这个不一样，没有那么刺激，偏甜一些不说，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带着些醇厚。
第五十章 两人间的矛盾
薄荷糖也吃了，茶也上了，叶景知坐在秦岚若对面，有些犹豫，干皮的嘴唇被舔了好几次，带着些不知名的紧张。
秦岚若看得有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在自己面前这般紧张的样子。
“燕哥哥有事要问我？”
叶景知看着淡定自若的秦岚若，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一个时辰前，王府书房。
一向严肃的离王，一反常态的慈爱的拍着他的肩膀，忧虑的说道：“以你的聪明，你也清楚，若若是个不简单的，从她到靖州以来的所作所为看，她所要做的，似乎不仅仅是帮你们叶家翻案那么简单。”
“但他在本王眼里，她就是个孩子，也重感情，虽然聪明，却难免涉世不深，被什么人以什么情谊诓骗了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与她自小就有婚约，你自小那么疼她，她定是极信任你的，若是你能不着痕迹的问问她，我想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王爷，这事……”叶景知犹豫道。
这种事他可不敢轻易应承，若是被若若知道了自己答应王爷这种事情，怕是一直不理自己都有可能。
别看她总是笑眯眯的，这几年也变了不少，但有些骨子里的性格是没办法改变的。
比如，她最讨厌别人打着为她好的主意瞒着她事情。
“行了，本王就说到这儿，景知，本王就这么一个女儿，没能留她在身边长大已是遗憾，你可不要让我有更多的遗憾。”
说罢，也完全不给叶景知拒绝的机会，把人撵出了书房。
听完叶景知歉意的这一段话，秦岚若好笑不已，“父王是觉得，我是在帮皇帝的哪位皇子做事？”
她父王这联想力，倒也真是令她服了。
不是都觉得她聪明了，怎么还会觉得她会做卷入朝廷斗争里去的事？
看来父王一直以来的不多问，都憋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秦岚若看向对面难得有些局促的叶景知，“燕哥哥，你也觉得有可能，所以才会跟我说的吧？”
相处这么多年，她的脾气燕哥哥最了解了，所以才会这么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了出来。
叶景知垂眸，“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你虽然体弱，但也随丞相夫人进过两次宫，那些皇子都挺喜欢你的，尤其是二皇子，还经常溜出宫去看你。”
秦岚若失笑，“燕哥哥，你好不讲理，明明是你与他交好，他跟你一起来的好不，而且，爹爹一直叫我们不要跟皇子走的太近了，要不是因为你，我会理他吗？”
说着有些无语，“你这真是，恶人先告状！”
叶景知一听也是，他似乎被离王带的先入为主了。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们这么多年没见，对于现在的若若，并不了解。
“好了，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胡思乱想了，好吧。”叶景知赶紧认错，趁着若若还没有真生气，一切还来得及。
秦岚若往后一倚，气鼓鼓的靠在大大的抱枕上，双手环臂，“不行，我生气了，你居然跟父王他们一样，竟然怀疑我跟皇子勾结。”
叶景知连忙摆手，慌得不行，“哎，这个可不能乱说，我们只是觉得你涉世未深，有可能被谁给诓骗了而已。”
秦岚若“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还诓骗？我要是像你们想的那般好骗，生意还怎么做那么大？”
说着，她嘴角的笑意收起，一本正经的道：“不是我说，景知哥哥，虽然你的家庭遭到了剧变，但你的成长还真的不够。”
她很清楚，家族覆灭一直是叶景知心中的痛，他也想报仇，想为自己的父亲翻案，但她看不到他的决心，或许是以前叶伯伯把他保护得太好了吧。
兵部尚书虽然是行伍出身，但他的官运其实很顺，大概是因为借了那一位的光。
而他的夫人又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婉。
在这样幸福的家庭，即使叶伯伯曾经早早的就把他扔上战场，那估计他也是一个受人保护的少爷兵。
而且说是上过战场，但他真正上场与敌人厮杀的机会并不多，还不如纪大哥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呢！
秦岚若的话，让叶景知不由得苦笑了两声，“若若，在你眼里，燕哥哥是不是很没用。明明家里人都被杀了，而且还是被人陷害冤枉的，但我却下不了复仇的决心，或许爹娘在地下知道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也会很失望的吧。”
见他这个样子，秦岚若有些懊恼，是不是自己把话说的太重了。
连忙凑到他身边道：“燕哥哥，你并没有错，你只是不喜欢杀戮和战争。”
其实，燕哥哥的性格像极了叶伯母，若是没有之前那些事，他还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这性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谦谦公子，温文如玉。
尤其以前他对她特别的好，所以小时候她特别喜欢他，甚至超过丞相府的几个哥哥们。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世家公子，千金小姐，那这些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但问题是，他们并不是。
秦岚若的话对叶景知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作用，“若若，我知道，自从咱们重逢以来，虽然你对我的态度依然一样，可是却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跟我说了，替叶家翻案重任，好像也落到了你一个人的头上。”
“不止我自己觉得自己没用，其实王爷他们不喜欢我也知道，虽然他们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感觉总是会在的。而且他们甚至想趁此机会结了你我的婚约我也清楚，可我真的很迷茫，我真的不喜欢这些尔虞我诈的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给我的父亲翻案，还他一个清白。”
叶景知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脑袋，其实他还没跟若若说过，曾经他还动了想出家的念头。
他真的觉得，活着太累了。
有的时候他甚至会想，若是那一年他没有被救出来多好，他跟爹娘一起死了多好。
看着这样的叶景知，秦岚若慢慢直起身来，眼神渐渐变冷。
原来刚刚叶景知，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激动了，竟然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第五十一章 母子
自那天之后，秦岚若再也没有见叶景知，而叶景知也再没去找过她。
不说澹台鸿三个，就连离王和王妃都察觉出这两个人出了问题。
不过却没人想到，这两个人吵架了。
其实也算不上吵架，而是秦岚若单方面的把叶景知赶走了。
她跟叶景知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叶景知，叶琅，你太令我失望了。”
这日，难得的天气晴朗，王府的角门，一辆简朴的马车驾离，辕座上的两个男人虽然带着斗笠，专心的在驾车。
但实则注意力一直都在周围的环境上，警惕有没有人跟踪。
车里，放着四五个汤婆子，暖和得很，秦岚若连斗篷都没有穿。
看着虽然拿着本书，却明显在走神的小姐，小桃放下手里的茶盏，笑了笑，“小姐你可是在想叶公子？”
“你胡说什么呢？”秦岚若拒不承认，虽然她刚刚确实在想，但绝对跟小桃以为的不一样。
小桃却觉得小姐在害羞，笑眯眯的点头，“好，小姐没有在想，不过，小姐你是不是后悔那天对叶公子说的话太重了？”
秦岚若瞪她，可小桃还是笑眯眯的，丝毫不害怕小姐生气。
秦岚若本就看不下去书，现在索性就放下了，叹了口气，“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时不时因为我为他安排好了一切，所以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是期望他去报仇，只是……”
秦岚若说不下去，其实站在她的立场来说，她根本没有资格去教训叶哥哥。可是，她就是看不过。
其实，一开始她应该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状态，但因为重逢的喜悦，却让她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些。
“小桃明白您的意思，可那是因为您不想叶公子受到伤害不是吗？”小桃安慰道。
秦岚若无奈，这丫头到底懂不懂，问题就是出在了对他的保护上好吗？
叶伯伯虽然平时看上去挺严厉的，但燕哥哥毕竟是叶家的独苗，三房加起来才就这么一个男丁，可不会宠着。
而他自己也争气，不论是习武还是读书，都是同龄人的佼佼者，这样叶伯伯更不会苛责他什么。
这也导致他下意识的心软，不想燕哥哥过早的接触朝堂或者其他的什么事，或是有自己的打算。
但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他自己的路还是得自己走。
现在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背负起他的未来。
见小姐迟迟不说话，小桃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姐，你也要送叶公子去那里吗？”
秦岚若回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的哪里，而后垂了眼眸，“他跟你不一样，不适合那里。”
小桃以为是因为从那里出来的人都是帮小姐做事的，担心怕伤到叶公子的自尊，所以不适合那里，遂不敢再提。
却哪里知道，她曾经去过的地方有多么的厉害。
“小姐，到了。”车厢突然被敲响，灵岩的声音传来。
秦岚若遂不再想，看看再说吧，若实在是无法，就去问问父王的意见。
灵岩和灵虚早已等在马车下，秦岚若裹着毛绒绒的披风，站在一个小院前。
“这几日怎么样？”秦岚若突然出声问道。
原本空无一人的门前，忽然现出两道黑影，单膝跪地道：“回小姐，他们一直在院子里，也不曾试图外出过。”
秦岚若点了点头，抬步进了小院，小桃等人跟在后面，而那两个黑衣人把马车赶进院子，关好院门后又消失了。
应该是开门的声音传到了里面，不一会儿就听见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
秦岚若抬眸望去，一个身形高大，五官如刀刻般立体的男子扶着一个佝偻着腰，即使身上穿了很暖和得衣服，依然打着哆嗦的妇人出来。
秦岚若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扶住老人，无奈道：“你的身体不好，这种天儿就不要出来了。”
“不妨事，不妨事……”老妇人抓着秦岚若的手，激动的看向她的身后，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浑浊的眼眸里满是失望。
“她不会来的，我并没有告诉她。”秦岚若说着扶着她进屋。
老妇虽然失望，但还没失了理智，连忙躲开秦岚若的手，“老奴低贱，不要，不要脏了贵人的手。”
秦岚若见她这么抵触自己，也没有勉强她，示意小桃上前扶着她。
“你觉得，在她的心里，你也只是个奴才吗？”秦岚若虽然不忍心，但还是直白的道。
或许她这么说，一定会勾起她对往事的回忆，而那段往事对她而言，却与地狱无异了。
“不……不是……”声音虽小，但却坚定。
待进到了屋里，火炉的热力十足，温暖如春。
小桃帮秦岚若把披风解下，而妇人却只是不抖了，衣服依然裹得紧紧的，好一会儿了，脸上不见一丝汗意。
秦岚若坐下，男人安顿好母亲后，立刻端来一个粗糙的果盘，恭敬的道：“东西粗糙，望郡主不要介意。”
秦岚若见他这恭卑的样子，不由得挑眉道：“怎么，不怀疑我是拿你母亲威胁你的人了？”
眼前的男人，也是之前被秦岚若抓住的阿史那元鹰“嘭”的一下，跪在了秦岚若面前，俯首磕头道：“感谢郡主大恩，以后但凭公主驱策，元鹰死而后已。”
“别，我可不敢，再说，你的母亲与皇室，与整个大唐有恩，我怎么敢要你的性命呢？”秦岚若摆手道。
“郡主，我……”阿史那元鹰以为秦岚若真的不相信自己，又要磕头，却被灵岩拦下，直接压在椅子上坐着。
秦岚若直言道：“坦白讲，我确实有事要你去做，但之前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以免将来产生不必要的误会，那样对我来说，麻烦太多了。”
阿史那元鹰顿时不再挣扎，确实现在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母亲一个人说的，他也确实有很多的疑问。
只是母亲一直想回到大唐，让他们母子在大唐团聚，就只凭这一点，他就很感谢郡主了。
秦岚若不再管他，而是看向有些局促的老妇人，“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回去救你，你怨她吗？”
第五十二章 和亲公主
听到秦岚若的话，老妇人激烈的摇头，甚至差点把自己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还是灵虚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老妇人。
老妇人的情绪很激动，干裂的嘴巴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我……我怎么会……会怨公主，没有人知道，当年长公主当年在突厥受尽了折磨，长公主当年可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容貌绝伦，是天下皆知的美人，可是在突厥不到一年，就行销立骨，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说着说着，老妇人的泪水沿着脸上干皱的纹路蜿蜒而下。
“先皇真是好狠的心哪！就因为长公主与那……”说到这里，老妇人摇了摇头，说不下去，那事涉及到宫廷的隐秘，她曾答应长公主，一辈子不说的。
她稍稍缓了缓，紧紧握住这把手的手松了松，上好的楠木椅子都有了印记，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当年，我和长公主都是一心求死的，只是我们被折磨了不少时日，拿利器自杀根本不现实，所以就选择了毒药，可是突厥的毒药我们又哪里分得清，所以一股脑儿的全咽了，没想到我们却都没死成。”老妇人苦笑道。
至今她还记得，毒药发作时的痛苦，长公主那时完全没了力气，就算痛苦也不会挣扎，她在失去知觉前，还摸了摸长公主的身体，跟冰一样凉了。
阿史那元鹰还是第一次听母亲提起当年的事情，心惊不已，想到他和母亲过的这些年，虽然也总是受人欺负，但在草原也总归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后来，遇到了国师，有国师的作保，他们在草原的日子顿时好了不少，但还是有不少人看着母亲，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好的。
他要不是母亲的愿望是回到大唐，他还曾打算，完成了国师交给他的任务后，就跟母亲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草原也挺好。
想到这里，他不禁垂了眼眸，沮丧的想着，当年将母亲和那个什么公主的折磨到想要自杀的是突厥人，那自己的体内也有一半的突厥血统，那母亲会不会也恨自己呢……
老妇人陷入痛苦的回忆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异常，秦岚若却瞥见了。
她不得不说，那个国师选了一颗极好的棋子，就算国师承诺他，完成事情之后就可以带着他母亲回到大唐，但他在大唐这边挂上了号，为了他母亲的安危，他也只能继续待在突厥，一辈子为突厥人做事。
他没有做错什么，但他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那边，老妇人又接着说道：“我以为我必死了，但却没想到，又醒了过来，一个突厥的大夫守在我的床前，跟我说，我不仅没死，还怀孕了。”
“因为这个孩子，我得以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所有的人也都告诉我，长公主死了。那时我真的不能接受，一心想要追随公主而去，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又确实得下不了手，不管他的身体流淌这谁的血脉，但终归是我的孩子。”
“而且，那时医官也告诉我，因为我吃过毒药的关系，孩子也会吸收一部分毒性，所以，他能不能健康的生下来，也是一个未知数。”
秦岚若闻言看向阿史那元鹰，或许她们当年吃的不是毒药吧，这人看上去比许多的早产儿还要健康，而且身体健康，武功也不弱。
“后来，我就那么在草原上苟延残喘了下来，我不知道都蓝是如何想的，为什么不杀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元鹰是他孩子的，他才手下留情。”
“大概是因为，他对长公主还是有情的吧。”秦岚若忽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惊了一屋子的人。
“小姐，你怕不是对‘爱’这个字有什么误解吧？”小桃震惊之色未退道，因为爱一个人而去折磨一个人，这‘爱’未免也太可怕了。
不只阿史那元鹰，灵岩和灵虚也是一脸的不相信。
可唯独老妇人笑了出来，眼里却尽是悲伤，“郡主年纪虽小，却活得通透，老奴也是想了许多年，才想明白的。”
秦岚若瘪嘴，这话可不能归功于她，而是她派去的人将这些年的调查结果给她时说的。
过去的事了，不在这上面纠结。
“当年救她的人确实以为你已经死了，所以就没有把你带走，毕竟他是孤身一人深入草原，带不走两个不能动的人。”秦岚若把自己知道的说与她听。
“其实，当年她被救回来时，也是奄奄一息，大概花了三年的时间吧，才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她落下了不少病根，时常饱尝病痛。但她是一直记着你的，每年的八月初七，她都会去寺庙为你点一盏长明灯。”
老妇人急切的问道：“那长公主她现在在哪您能告诉我吗？我想去见见公主。”
秦岚若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只能告诉你，她没有回皇宫，在大唐皇室的族谱里，她已经死了。”
说着看向阿史那元鹰，“当年的事，你应该很清楚了，现在，来谈一谈我想要你做的事吧。”
阿史那元鹰神色复杂，“你为什么不问我国师的真实身份，亦或是国师的样子，只要解决了国师，大唐之危就可以解了吧？”
秦岚若闻言一愣，偏头问灵岩，“你们告诉他的消息是多久之前的了？”
“呃……”灵岩卡壳，灵虚掰着手指头认真的算了算，不确定道：“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吧。”
秦岚若扶额，也是她没有交代清楚，摆了摆手，“来，你们谁告诉他一下现在外面的战况。”
灵岩和灵虚互相看了一眼，随即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把现在的状况跟阿史那元鹰解释清楚了。
阿史那元鹰听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向秦岚若，“你想让我去统一草原的十八部落，取代都蓝可汗！”
秦岚若闻言轻笑，“反应不错。”
看着眼前自信的小姑娘，阿史那元鹰却是一身冷汗，他根本不敢细想，却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个小姑娘一直在把突厥玩于股掌之间。
第五十三章 岚若的计划
秦岚若自小就被教导如何察言观色，阿史那元鹰的异常，她自然一眼瞧出了。
“其实，我原本的计划是，攻打草原里加尔湖以南隶属于突厥的全部领土，将突厥的疆土直接缩小二分之一，打的疼了，突厥起码十年之内都不敢骚扰我大唐边境。”
秦岚若说着端起茶杯，含笑看了他一眼道：“只是三个月前我收到手下的密报后，立即就改变了想法，不过，具体是否可行，我还是觉得跟你见一面，说明当年的原委，由你自己选择去与不去比较好，所以有了我们今天的对话。”
阿史那元鹰眼神复杂的看着秦岚若，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他敢说，大唐的皇帝都没她这么大的野心与布局。
“郡主难道是想，让以后得突厥臣服于大唐，成为大唐的附属国？”阿史那元鹰出声问道。
他不是不可以做，但是这个度提前问好了，这可决定了他要办事的难度。
秦岚若听到这话，失笑不已，“这话说出来你自己都不信吧！草原的十八部落一向是桀骜不驯的，让他们臣服谁，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阿史那元鹰松了口气，点头，“没错，若要让他们臣服，只怕是得先砍下他们的头颅才行。”
秦岚若挑眉，“那若要你臣服呢？”
阿史那元鹰垂眸，忽的站了起来，眼神灼灼的看向秦岚若，“臣服于大唐，还是臣服于你？”
秦岚若叹了口气，抬眸看向他，“你在大唐待了也有几年了，你看南淮如何？”
阿史那元鹰毫不犹豫的回道：“欺压过甚，物极必反。”
之前派去南淮探听的人已经把消息传回来了，因为南淮一直被欺压，所以她一直没怎么注意那边的动向，但现在看来，情况不容乐观。
明明是谁都可以看出来的，却放任了这么多年，该说朝廷那些人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吗？
不过，这阿史那元鹰明明一直在北方，却也有关注南淮那边的状况，不得不说，他天生就适合做领导者。
“说的不错，所以我认为，雄鹰可以有训猎人，但不能有铁链，更不能有牢笼。”
这是何等的胆量与气魄！
阿史那元鹰眼里闪过诧异，内心却是十分震惊，这个小郡主……
秦岚若看向阿史那元鹰，看向他那漆黑无底的眼眸，沉声道：“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阿史那元鹰垂眸，没有立刻回答她。
屋里一时陷入了寂静，秦岚若也不出声催促，悠闲地喝着茶。
阿史那元鹰的母亲担心的望着自己的儿子，神色纠结。
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多年来他们备受欺凌，儿子其实一直想在草原有一席之地，让以前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儿子的心里清楚，她这一辈子的唯一愿望就是回到大唐，留在大唐，一辈子不再离开。
这里是她的故土，她不愿再背井离乡。
可她也不能因为自己是他的母亲，就去阻止他想要做的事。
“元鹰，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要顾及我。”阿史那元鹰母亲的声音在屋子里突兀响起，却又不显得突兀。
“阿娘……”
阿史那元鹰的母亲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前都让你做什么了，但你的身份已经被揭露了，突厥的血统只会让你在大唐受到更多的歧视与猜忌，我虽然是你娘，是大唐人，但我却不得不承认，对你来说，或许还是在突厥更好些。”
“突厥的各个部落都崇尚力量，你毕竟是都蓝可汗的儿子，身上流淌着被天山巫女所承认的尊贵血脉，或许在那里你才能一展所长，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不用担心我，我属于大唐，在大唐我会过得很好的，或许未来有一天，我们能在草原或者是大唐重聚。”
说到这里，阿史那元鹰的母亲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慈祥与和蔼，还有这下定决心的决绝。
听完这长长的一段话，阿史那元鹰忽然看不清楚前面，不自觉的用力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带着些湿润。
既然娘亲不愿成为自己的累赘，那就让她成为自己的动力吧，心的动力。
阿史那元鹰跪在自己的母亲面前，恭敬而又认真的磕了三个头，“咣咣”的声音，屋里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抬起头时，额头泛红。
阿史那元鹰的母亲心疼的轻抚了抚他泛红的额头，“孩子，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你永远都是娘亲的骄傲。”
“阿娘，我很快就会回来见你的。”阿史那元鹰眼角泛红，但嘴角带笑的说道。
“好，阿娘等着。”阿史那元鹰含泪笑道。
这母子依依惜别的场景令屋里所有的人动容，秦岚若甚至有种拆散别人家庭的罪恶感。
其实，以她的能力，自然能给阿史那元鹰一个合理合法且不易令人察觉的新身份，让他这样在大唐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都行。
但她却觉得，这个男人有野心，他就像暗夜里盯着猎物蛰伏的苍狼，只等待猎物那放松戒备的那一瞬间，扼住猎物的咽喉，一击毙命。
而平时，却像一只无害的绵羊，令所有人都对他放松戒备，为他的猎杀准备。
那他必然不会甘愿，平平凡凡的过完这一生。
选择她给了，他做出了选择，这就够了。
不过，他的母亲倒是挺出人意料的，但是一想到她的出身，倒也不是那么令人诧异了。
不知过了多久，母子分开，阿史那元鹰胡乱的抹了下眼角，而后站起来看向秦岚若道：“郡主希望我怎么做？”
秦岚若偏头，示意小桃把东西拿给他，而后道：“这是长公主当年嫁往突厥的信物之一，从你再踏上草原的那一刻，你就是都蓝和弦月长公主唯一的子嗣，而三个月后，大唐军队会逼近突厥王庭。”
“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收买人心，令十八部落臣服于你，拥立你为新的汗王。”
第五十四章 元娘的过去
“只凭这么一块玉佩，恐怕不足以让草原王庭和十八部落相信我是弦月长公主的儿子吧？”阿史那元鹰甩了甩手里雕刻精美的羊脂玉佩道。
这毕竟是个死物，那就意味着谁都能拿到，根本不能作为关键的证据，又有谁会相信呢？
“大唐信奉佛教，南淮信奉道教，而突厥则信奉居于天山的长生天。”秦岚若淡淡道。
阿史那元鹰心中一惊，天山的巫女都是自满月就被抱上天山，生来就没有父母族人的牵绊，无欲无求的长大。
郡主这话的意思，长生天的巫女竟然会按她的话去做吗？
这个刚刚回到离王府的小郡主的身份到底是谁，她的势力大的吓人。
“有郡主这话，我就放心了。”阿史那元鹰拱手，郑重道：“元鹰必不会辜负郡主的期望，完成使命。”
秦岚若颔首，“此去突厥，你只要记住最重要的一条，你在位期间，突厥与大唐再无战事。”
“是。”阿史那元鹰应道。
没有人能想到，在这个有些破旧的小院子，秦岚若与未来的元鹰可汗定下的口头之约，一直延续了三百多年，直到大唐覆灭。
“郡主，我阿娘……”阿史那元鹰不甘放下自己的抱负，但心中永远最牵挂的，还是自己的娘亲。
他走后，阿娘便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了，但他阿娘的身体不好，若是一个人生活，他实在是不放心，可若要找人伺候她，他更不放心。
虽然郡主可以时不时的派人过来看阿娘的生活状况，但会做面子功夫的人多得是，有可能阿娘自己受了欺负都不会自知。
“放心，你三天后出发，之后我会派人把你娘送去黑岩城的凌云轩，那里有她的故人，也是她半个故乡，她在那里会生活的自在的。”秦岚若温声道。
而且若是那人见到她，也会开心的。
阿史那元鹰的母亲闻言有些诧异，她是在黑岩城生活了许多年，但她不是按正规渠道入宫的，而且当时为了会有不必要的麻烦还做了掩饰，一般人根本查不到，这个郡主居然知道！
秦岚若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诧异，笑了笑道：“元娘这个名字你是不能再用了，还是重新取一个名字吧。”
“郡主耳聪目明，老奴佩服。”她曾经的名字就是元娘，也是她的乳名，但她进宫之后就被赐了新名字，紫菀。
想到这里，她不仅觉得这小郡主厉害，更觉得她有些吓人，这世上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心中不由得升起警惕。
看出她的害怕，秦岚若也不再卖关子，万一把人吓跑了可怎么整，“事情虽然过去几十年，都被人们淡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之前有人大张旗鼓的找过你，我只是出于谨慎，才让你换名字。而你的事情，也是那人告诉我的。”
元娘听得一头雾水，“我的外祖父母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早就没有了亲人，还会有谁找我？”
秦岚若叹了口气，她不禁想，若是元娘再晚进宫两年，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人生。
前生多苦难，后生又能享多少年的太平日子。
“你忘了你当年是为什么进宫了吗？”
“我……”多年的磨难，让元娘对于那段宫里的记忆以及很模糊了，但经秦岚若这般特意的提醒，记忆的大门打开，往事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重现。
“阿娘……”阿史那元鹰扶着她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子，担忧不已。
他以前就以为他阿娘只是长公主一个普通的陪嫁丫鬟，怎么现在听来，不是这个样子。阿娘的过去，好像也不普通。
元娘回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
“当年，我是去查哥哥被害一事的，当时有人告诉我，是陆家下的黑手，在战场上害死了他，而当时陆家因为在宫里有一位贵妃娘娘，势力滔天，我不得已，只能混入采买宫女的队伍，去了皇宫。”
“可是，后来我却阴差阳错的被分到了长公主的宫里，成为了她的贴身女官，然后还不等我调查出来个什么结果，令长公主和亲的圣旨就下了，一切都来的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那时她才十几岁，之前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又能想出什么办法脱身？是以，她只能跟着长公主去突厥了。
秦岚若蹙眉，这跟她查到的不太一样，好多地方对不上。
而且，“你哥哥还活着，活的好好的，现在是苏州府的参将，早年成婚，膝下一儿一女，当年他从战场上回来之后，一直在找你。”
“什么！我哥哥还活着！”元娘激动的站了起来，但她身体不好，眼前发黑，一下子没站稳，若不是她儿子扶着，只怕就要一头栽到地上去。
实在是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明明当年府衙的人来送信，说她哥哥已经战死沙场了啊！
也是因为这个消息，外祖父和外祖母悲痛，神伤不已，这才没过多久就相继去世了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元娘这个当事人糊涂，就连本以为调查清楚了的秦岚若也被弄糊涂了。
好一会儿才道：“你先别急，这件事我一定会帮你调查清楚的，等送走了你儿子，我就送你去苏州与他团聚。”
受了刺激的元娘迟迟没有出声，就当秦岚若以为她还没回神，没听到的时候，元娘出声了，“不，郡主我不回去，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当年那些人以我哥哥诱我进宫，不知道在我身上打了什么主意，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之前，我还是先不要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了。”
现在她根本不清楚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她哥来的，亦或是冲着她外祖父家来的。
她不敢拿哥哥一家来赌，一丝一毫都不行，还是等事情清楚明白了再说吧。
秦岚若这时有些佩服她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冷静的做出判断，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能保护长公主等到有人来救。
“行，这事便依你的意思办。”秦岚若点头道。
第五十五章 麒麟墨玉
因为阿史那元鹰还有三天就要出发，所以母子两个连这个年都不能一起过了，是以事情说完了之后，秦岚若就带人离开了。
马车里，秦岚若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茶盏里的茶放凉了都没喝一口，“小桃，叫霁阳进来。”
“是。”小桃打开门叫了一声，霁阳一身黑衣带着一股寒意落在了门边。
小桃把门关上，又拿出两个汤婆子放在霁阳的面前。
霁阳可不会自恋的以为她这是怕自己冷着，这明显是怕自己身上的冷气飘到公子那边。
秦岚若看着，摇了摇头，这人没救了。
“公子有何吩咐？”霁阳跪坐着缩在门边，只是他那身板，无论再怎么缩，也不可能减少占地。
“刚刚阿史那元鹰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那个带着麒麟墨玉的人。”
霁阳剑眉拧紧，“公子是认为在突厥王帐里的人跟骗走韩神医药的人是一个人？”
“显而易见，毕竟这天底下可没这么巧的事。”秦岚若显然是认定两人为同一人，而且还是南淮皇室的人。
“虽然南淮盛产墨玉，且每年往大唐进贡不少，但麒麟瑞兽的图案是南淮皇室的专属图徽，即便大唐也有使用麒麟图案，也不会如他们那般复杂玄奥。”
而且她还听过一个传言，说是南淮皇室的图徽是经过世外高人设计的，里面包含着奇妙的阵法，似乎与八百多年前被灭国的大周宝藏有关。
宝不宝藏的她不知道，但韩奕因早年间的经历，是认得他们的皇室图徽的，不可能认错。
阿史那元鹰走之前，她也让他把看到的图案画了下来，别无二致。
霁阳却不太敢相信，犹豫了下道：“可是南淮皇室日渐式微，嫡系只剩下唯一的一个世子，还自小就体弱多病，能不能继任南淮王都不一定，其他分支也是人丁不旺，有出息的子弟更是没有。”
“可阿史那元鹰却说，那黑袍人武功极高，且心智谋略更是不凡，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南淮皇室的人？”
说来说去，霁阳就是不相信在大唐那么严格的管控下，南淮还能藏着这等人才。
“说出来连你都不信，可见他们这些年暗藏的有多深。”秦岚若却不这么觉得，这种种事情只能说明，南淮在高压之下的绝地反扑。
再者，在靖州的闹市区布下那么多的炸药，一旦让他们得逞，半个靖州，数万百姓将死伤无数。
如此明显的报复倾向，明显是对大唐有很强的仇恨心理。
“公子，那人现在应该还在突厥那边，我们要不要给言楼主送信把他除了，以绝后患。”
霁阳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言语狠厉，杀意十足。既然他是带着报复心理而来的南淮人，这次突厥进攻大唐的阵仗就不小，若是放任他继续活下去，指不定日后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秦岚若不是没想过这么做，但在刺杀之后，她发现又有不少人暗中潜入靖州寻找阿史那元鹰的时候，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或许倾尽她大半的力量，确实可以将他杀了，但这也会暴露她的存在，她的身份太敏感，不能轻易暴露，此为其一。
其二，是整个南淮对大唐不满，就算铲除了这个人，谁能说以后没有别人呢？
总不能把整个南淮的人全都杀光吧？
想到这里，秦岚若摇了摇头，“就像阿史那说的，这人武功很高，现在在突厥也算是第一大高手，要杀他代价太大，而且也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霁阳拧眉，直觉告诉他，这人以后一定是个大麻烦，“那就不管了吗？”
“也不能不管，首先我们先要调查这人到底是谁。”
多年来，秦岚若习惯了将一切掌握在手里，自是不会放过对他的追查。
“一方面，在大唐排查，尤其是京城和靠近突厥的州城，暗地里查探有没有带麒麟墨玉的人，一方面，派人去南部边境，找一个做大米生意的商人，他叫贾郑金，让他去查一下南淮皇室里，哪个子弟露面最少，且游手好闲，流连赌场花楼的人，尤其是南淮王的世子，多注意一下。”
听到最后一句，霁阳神色那么扭曲了一下，他不想知道公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了，但最后一句是不是有点儿矛盾？
“公子，露面少，怎么还可能流连花楼和赌场啊？”
秦岚若没有解释，只是说道：“叫人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带给贾郑金就行，其余的不用多管。”
“是，公子。”霁阳咽下满肚子的疑问出去了。
“等等，给纪大哥传信，让他们比预定计划提前一个月攻城，都蓝可汗挺不了多久了。”秦岚若忽然又叫住霁阳说道。
“好，可是这样一来，阿史那元鹰那边时间会不会不够？”霁阳担心万一都蓝死得太早，但阿史那元鹰控制不住局面，那公子安排的这一切不就白费了。
秦岚若却不在意，端起茶盏要喝，却被小桃拦了下来，给她换了杯新茶。
“若他真这么没用，那就照一开始的计划走。”
霁阳会意，这次是真的退下了。
秦岚若吹了吹热气，轻轻啜了一口茶，茶水微烫，但正和她入口的温度。
“小姐是因为南淮，才决定放突厥一马的吗？”小桃突然出声问道。
秦岚若闻言，笑了笑，看了一眼那两个还没有被收起来的汤婆子，“说起来小桃今年也十六了，心上人有没有，跟小姐说说，小姐我一定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小姐……”小桃顿时羞得不行，小脸泛着好看的嫣红，明明是在谈正事，怎么突然就说到她嫁人上来了？
虽然不好意思，但她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说是要把小桃嫁出去，但真的要做，秦岚若还是舍不得的，毕竟现在的小桃已经不是以前懵懂天真的小桃了，更不是因为帮她瞒着偷出去就担心得直掉眼泪的小桃了。
如今的小桃，无论是内宅，还是政事都能说的头头是道了。
第五十六章 醉
送走了阿史那元鹰，秦岚若没有食言，第二天就把元娘送去了黑岩城，而这时离除夕也没多少天了。
大雪还是三天两头的下着，雪灾依然没有太大的缓解，但朝廷那边的赈灾银和粮食都下来了，说是预计除夕左右就能到。
看来皇帝也在担心，会因为今年这罕见的大雪，百姓死伤太多，失去的两城也不能夺回来。
因为今年的雪灾，王府也拿出了不少银子赈灾，天气太冷，不仅发动军队为百姓修缮屋子，搭火炕，还送了不少棉被给那些灾民。
王妃都不用思量，今年的除夕打算过得简单一些，一家人能好好的在一起吃一顿热乎饭就好。
能做的，离王府都尽力做了，现在也只能祈祷，不用等到过年，这雪就停下来。
“若若，这两天的姜汤千万不能断知道吗？”王妃遣退了下人，跟秦岚若一起，娘俩窝在铺着厚厚棉被毛毯里，不放心的嘱咐道。
“知道呀，不过，母妃，我身子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弱了。”秦岚若强调道。
事实上，她已经跟母妃说了很多遍了，但估计是当年她病弱到不得不留在京城的事情对母妃来说印象太深刻，所以母妃总觉得她的身体很弱，需要休养。
“这不不一样嘛，这个鬼天气，比照往年简直要冻死人，你从小就在京城生活，哪里感受过北方的严寒。”王妃叹了口气道，虽然她很高兴女儿回来，但她也是真不舍得女儿受这份苦。
“比往年都要冷上很多吗？”秦岚若一愣，她只是知道北方的寒冷，但具体的差别她还真不知道。
“当然冷上很多。”王妃觉得这样说也确实提现不出来什么，想了想，换了个方法说。
“比如，去年，甚至往年的时候，咱府里都是统一用大厨房的，厨房离几个院子都不远，饭菜做好后，装在底部有小火炉的饭盒里拿过来一点儿也不凉，但今年就不行，饭菜几乎都凉透了，唯有底下的那层是热乎一些的。”
王妃也是无奈，第一次发现这样情况的时候，她立刻就吩咐下去，除了那些依然在大厨房吃饭的下人，主院和公子小姐的院子全都弄了小厨房，他们就算了，总不能让孩子吃凉了又热过的饭菜吧。
不管怎么说，饭菜还是刚出锅的时候好吃一些，有些凉过又热过的菜，不仅味道不好，而且对人的身体也不好。
“原来是这么冷吗……”秦岚若心不在焉的应道。
她原本的计划是，阳春三月，天气开始回暖，正是进攻弹尽粮绝的突厥人的最佳时机。
但她之前未免变数增多，又命季红雪提前半个月发动进攻，但她却忽略了一点，季红雪率领的大军只有少部分是边军，其他大半都是从离京城最近的汉州调过来的，如此寒冷的天气，他们可没有本就居住在还北的突厥人抗冻。
更何况，她提前把两州百姓移出来，倒是给他们便利了，腾出的空房子可不比他们草原上那些帐篷暖和？
现在看来，想要提前收复失地是绝不可能的了，她现在只希望，阿史那元鹰能做到她说的，取代都蓝，成为新一任的可汗。
此时懊恼自己失算的秦岚若可不知道，不远的地方，正有人大肆的嘲笑她。
薛昀豪饮一口最烈的烧刀子，捏着一封信，哈哈大笑。
“真没想到，小丫头也有失算的时候，关键是到现在还没意识过来，真有意思！”
说罢，又喝了一口。
喝到一半，手里的酒坛突然被人从背后夺走，薛昀大手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站起来，“谁，谁抢我的酒！”
“公子送来的这些酒是给将士们抵御严寒的，不是让你拿来酗酒的。”一道淡淡的嗓音在他背后响起。
薛昀的怒气立刻就没有了，乖乖坐下，那人也走到了他对面。
只见来人一头泼墨般的青丝只简单的用一根红白编绳扎着马尾，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没经过阳光照射的原因，皮肤异常的白皙，估计女人都会自叹弗如。
剑眉星目，高挺的鼻子，失了血色的嘴唇，略微有些消瘦的脸颊，还是不掩容颜的俊美，好似一把绝世宝剑，锐利逼人，但是嘴角一上扬，点点笑意顿时就令面容柔和了不少。
薛昀盯着他手里的酒坛，忍不住出声狡辩道：“我哪里有酗酒，不就是喝了一点儿嘛。”
季红雪瞥了一眼他脚边的三个里倒歪斜的酒坛，淡淡笑道：“若是你能把那三个酒坛藏起来，我还能勉强相信一下。”
“你这又是嘲笑公子又是酗酒的，小心公子知道了跟你算账！”
“别提算账，一提算账我就来气！”薛昀觉得有一股火在胸内燃烧，“你给我评评理，明明我一开始只欠了她三十万两银子，这些年我也帮她做了不少事，到现在却有欠了一百三十万两还多，真是赤裸裸的奸商，明明她一点儿银子都不缺，干嘛这么死命的讹我？”
季红雪嘴角的笑意淡了淡，放下手里的酒坛，“阿铭，你喝多了。”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我跟你说说怎么了？还连说都不让说了？”薛昀不满道。
“关于纪将军对公子的不满，在下会如数禀告。”霁落抖了抖身上的雪，掀帐子进来道。
“呵，你也就会告状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她派来监视我的！”
薛昀似乎是真喝醉了，要知道他平时虽然不愿意搭理霁落，但他还是不敢跟霁落这么说话的，因为他心里清楚，霁落是秦岚若身边的第一心腹。
“阿铭，你喝醉了。”季红雪沉声道，脸上一丝笑意也无，隐隐有了怒气。
刚刚霁落是只身潜入廉州去探查了，公子有没有吩咐他监视他们，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正因为有霁落的存在，他们之前才能那么顺利接连拿下三城，而且还抓到了几个突厥的奸细。
就凭这个，薛昀就不能这么说人家。
第五十七章 喝酒
“季帅，无碍的，恐怕薛将军也是憋了很久了，公子都清楚。”
霁落解下身上的大氅，随手扔到了一旁衣架上，坐到薛昀旁边，好整以暇，听他还有多少抱怨。
薛昀也不负众望，一连串的抱怨全出来了，“我跟她说过，我不喜欢打仗，不喜欢朝堂，可是她非要把我往上绑。要不是看在她师父的面子上，我才不理她。我承认，她这个小丫头是很厉害，但你再厉害也不要管我啊！我这辈子只想吃吃喝喝，过平凡的日子，我不想过累的日子……”
“谁以后要是娶了她，肯定要倒大霉，那丫头浑身上下都是心眼，景知可真够可怜的……”
薛昀还在嘟囔，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季红雪和霁落都听不清了。
季红雪无奈的摇了摇头，“霁落，你先坐，我扶他去休息。”
霁落颔首，“季帅请便。”
薛昀喝醉了一点儿都不老实，蒲扇大的巴掌四处乱拍，再加上他那手劲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可是到了季红雪手里，任凭他怎么动，都动不了。
这里是季红雪的大帐，他也没想到自己处理公文的功夫，他就能喝了这么多多，烧刀子又太烈，比寻常的酒更容易令人醉倒。
大帐要比寻常帐篷划分的区域多一些，都是用帐子隔开，一处书房，一处卧房，一处专门的议事之所，刚刚薛昀喝醉的地方，就是他们平常议事的地方。
卧房里，睡觉的床榻和洗漱的地方又用了一道木质屏风隔开，上面镂刻着猛虎，并没有多重，所以他扶着薛昀过去，差点把屏风给碰倒了。
好不容易把他放到了床上，脱了外衣，愣是把季红雪累出一身汗来，坐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
转头看着还在呓语的薛昀，季红雪笑了笑，终究是没小时候那么乖巧了，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每次他一问，这人就找各种借口打哈哈过去。
给人盖了被子，想着外面的霁落还在等着，起身出去了。
却没看到，他放下帐子的那一刻，在床上本醉酒不醒的人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醉酒的样子。
外面传来季红雪和霁落的说话声，他也不动，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霁兄，真不好意思，阿铭他一喝醉就撒酒疯。”季红雪对霁落歉意的笑了笑。
虽说在一起共事几个月了，但霁落还是被他的笑容弄得有些晃神，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季红雪皮肤变得白皙，还是更加消瘦的原因，这一笑，颇有点儿雌雄莫辨的味道。
掩饰的垂了眼眸，“薛将军是个酷爱自由的人，但公子给他规划的未来却是居于朝堂之上，薛将军也是普通人，有些情绪也是难免的。”
“公子明确这么说的吗？”季红雪追问道，他这个弟弟更多的是像了他们的娘亲，潇洒，自由，洒脱，当年若不是因为这样，母亲也不会带他离开。
而他心里也清楚，若不是因为自己，阿铭也不会到了公子的手下。
如果可以，他希望阿铭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也是他这个无能的哥哥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公子虽然没明确说，但以薛将军的聪明，又岂会猜不出来？”霁落甚是无奈的反问道。
其实他也不喜欢朝廷，但他愿意跟着公子，这是那一位的命令，也是自己被培养的理由。
一切早就注定好了的。
季红雪转身去拿了两个干净的酒碗，又开了一坛好酒，不是烧刀子，而是他钟爱的雪花白，酒气寒凉，幽香清冽，入口即化，似雪花落在掌中。
用料不仅有天山山顶最高处的雪花，最冷冽的玉池冰泉，还有冬至红梅，晨曦清露酿制而成。
虽不如烧刀子烈，但却因为稀少，也受到京城不少人的追捧。
“霁兄，我敬你一杯。”
霁落连忙双手捧碗，“季帅客气了。”
季红雪却不管，直接一口干了，霁落明知这敬酒有意图，但现在也只能喝了。
“霁兄，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很小的时候就跟我分开了，在外面吃了许多的苦，我也没尽到做兄长的责任，所以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季红雪说完，又倒了一碗，端起来敬了一下，又是一饮而尽。
霁落无法，又跟着喝了一碗。
“虽然我是不知道公子的打算，但我可以跟公子承诺，只要有我季红雪在朝庭的一天，就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帮她办好每一件事情。”
说罢，又是一碗。
霁落又跟着一碗，酒碗放下，看着对面的季红雪有点儿重影。
他从小就接受各种训练，但唯独没有喝酒这一项，毕竟他办事也不需要喝酒来的。
“霁兄，你也知道，在世人的眼中，季家早就没了，我这一生是没什么指望了，但阿铭他……”
季红雪说不下去，他这个不称职的兄长实在是没有什么资格对阿铭的未来指手画脚的。
想到这苦涩的笑了笑，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霁落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手，虽然准头有些偏，半碗酒都撒了出去，可他也顾不得了，“季帅，你可……可别再喝了，我……我奉陪不起了啊！”
季红雪这才注意到，霁落小麦色的脸变得通红，尤其眼圈处格外的明显，甚至连露在外面的脖子上也是通红一片，双眼迷离不对焦，明显是喝多了。
“这就喝多了？”季红雪不敢相信的喃喃道，他之前从未跟霁落喝过酒，因为不止是自己忙，霁落也很忙，就比如今天这么大的雪，他还要去敌营探查消息。
对了，消息！
可看着这么会儿功夫，就已经滑倒在桌子下的霁落，季红雪扶额，这都叫什么事！
大帐内一片寂静，薛昀无声的笑了笑，那丫头身边的几个人皆是滴酒不沾的，哪能跟他大哥这样千杯不醉的去喝。
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什么出来。
从霁落的语气，他可以断定，那个臭丫头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不过，她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第五十八章 宜春楼
除夕将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过年了，老天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难得的连着放晴了好几天。
离王特地派了不少士兵帮着百姓把各条街道的积雪清空，这也使得天气一好起来，不仅有不少商铺开了门，还有不少小贩开了商摊。
“无论怎么看，还是比以前冷清了不少啊！”澹台鸿看着比照以往，街上稀稀拉拉的商贩，感叹不已。
在天灾面前，人力终是有限。
秦岚若闻言笑了笑，“跟南方比起来，这已经很好了。”
澹台鸿低头看过来，不解她指的什么。
“南方的禹河和长龙江每年都会因雨季而泛滥，即便之前有湛立修下了为世人称颂的水利工程，但依然没有太大的改善。”
“洪水可比雪灾无情多了，无从防治，只能在灾后给粮食和银子，但每年死于洪水的人不知凡几，每年被淹没毁坏的房屋更是统计不过来，甚至对南方的经济发展也阻碍了不少，几十年来周而往复，已经成为大唐的一块心病了。”
“湛立修建的水利工程本来是可以完全解决南方的水患的，可需要的银款巨大，再加上皇帝的不信任，小人的挑拨，这才导致工程只修了一半，湛立就被杀了，修建图纸也不知所踪。所以自他之后，就再无人可以把这工程完成了。”
澹台源说着，想了想又加上两句，“总归来说，就是皇帝的不信任，才会导致这个结果的。本来是能让他名留青史的大工程，现在却成了他的污点，估计皇帝自己也恨死了。”
“源儿！”澹台鸿并非不赞同他对这些事表达自己的想法，但这是在大街上，总要避讳一些。
秦岚若倒是没想这个，而是好奇的看向澹台源，“三哥，这湛立可是十几年前的人了，听你说的这些，似乎对他的事迹颇为了解？”
十几年前，他们两个还没出生呢。
而且，他说的也没错，皇帝对这事儿是挺恨的，毕竟是他刚上位那时候的事情，他急于拿人开刀给自己立威，可惜找错了人，以至于他每年都要从国库里拿出数百万两银子赈灾。
但是不得不说他的运道不好，在他继位这十几年，不是天灾频发，就是他国掀起战火。
而他这个皇帝又不是个好战的，所以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他就用银子解决，除非涉及到侵占领土的问题。
所以，大唐的这个皇帝，现在其实穷的很。
去年已经是他第三次下令缩减宫中用度了。人家的皇帝喜欢讲排面，但这个皇帝不的，但凡不是什么重要的宫宴之类的，一律缩减银两，也不爱修什么宫殿，有什么玩乐的。
不过，这倒也给他博了勤俭的美名，在民间更是有爱民如子的美称，毕竟皇帝都把银两给百姓用了，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于是，在民间他的名声极好，若不是大张旗鼓，估计也没人会相信他对某些朝臣的忌惮，甚至不惜做出将错就错，斩杀国之栋梁的事来。
澹台源忽然出声，打断了秦岚若越飘越远的思绪。
“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书院里的詹夫子教的。”
“詹夫子？那个一板一眼，恨不得行为举止都用尺子量过的那个小老头？”澹台鸿惊讶道。
“大哥，你怎么这么说人家，人那是恪守礼教，进退有度。再说了，人家才二十出头，哪里老了？”澹台源不满道。
“公子，我们到了。”眼看着众人就要走过，澹台鸿身后的护卫侯轲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上次了重伤之后，养了两个月的伤才彻底养好，现在又不离身的跟在澹台鸿的身边了。
澹台鸿冷哼一声，“先进去再说，今日我肯定要跟你论道论道。”
之前因为大雪把人都拘在了家里，前两天澹台鸿不知从哪听说这宜春楼要出不少新菜，今天一早就拉他们出来了。
要不是澹台灏被离王派去迎接朝廷钦差了，今天他们兄妹人就全了。
宜春楼是靖州有名的酒楼，虽然菜肴比一般的酒楼贵了不少，但架不住好吃，而且还隔三差五出不少新菜式，新奇又好吃，这才留住了大批客人的胃。
今日为了灾后重新开张讨个好彩头，这宜春楼的大厨可是下了大功夫。
他们一进来，眼尖的小二立马迎了过来，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容。
还不待他出声，侯轲挡在了澹台鸿身前道：“一间雅间即可。”
“是，那各位公子小姐楼上请。”小二笑容不改的引他们上楼。
秦岚若带着帷帽，看了一眼大堂，几乎没什么人，空着大半。
也是，现在还拿得起闲钱出来吃饭的也就一些富家子弟了，那些人自是不喜欢在大堂这样开阔的地方。
不过，她这样想，好像把他们也包括进去了。
上了三楼的走廊，就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房间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小二推开门边挂着“菊”牌的房门，抬手道：“您几位里面请。”
房间里角落里都放着火盆，温暖如春，而且还有早就温着的茶壶，小二一进门就立刻拎来给几位客人倒茶。
小桃帮秦岚若把斗篷脱下，就听小二说道：“几位贵客先喝茶稍等，今日的新菜会按时辰统一送上来。”
“嗯？”澹台鸿诧异，“这回上新菜怎么连菜单都没有了？”
小二笑了笑，“您待会儿就知道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小人就先告退了。”
说罢，小二退了下去。
澹台鸿挑眉，“这宜春楼搞什么，神神秘秘的。”
秦岚若坐下，“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虽然靖州受灾的情况是三州之中最轻的，但掌柜的选在这时候重新开业，却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
“我听说，就是宜春楼老板带头联合靖州城内有名的富商为这次的雪灾捐银，好像有好几十万两。”澹台源说道。
他穿着带着毛边的衣袍，皮肤白皙，眉目精致，跟秦岚若坐在一起，不像一对兄妹，倒像一对姐妹。
给澹台鸿看得一愣，之前他还不觉得他们两个有多像，但这时才发现他们的申请之间，相似点颇多。
第五十九章 钦差是皇子？
“大哥？”澹台源说罢，却见自家大哥出神的盯着自己，顿时间感觉身上毛毛的，忍不住出声问道。
澹台鸿回神，轻描淡写道：“哦，没什么。”
随即喝了口茶掩饰了过去，看自己弟弟妹妹的容貌看出了神，这种事说出来太丢人了。
秦岚若看了看两人，接着刚才的话，笑着说道：“商人自发的捐款，这不正说明了父王治下严谨，深得百姓爱戴吗？”
“若若，你怎么也如源儿一般，口无遮拦！”澹台鸿的语气虽然严厉，但却没有多重的叱责之意，可见他对秦岚若的纵容。
澹台源却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若若，你这么夸父王，他是听不到的。”
秦岚若嘴角上扬，“当着父王的面，我当然也是这么夸的。”
“你厉害！”澹台源竖起大拇指，要知道父王平手最不喜欢拍马屁的下属，他们这几个也是被一视同仁，除了若若，估计也没人敢这样做了。
澹台鸿见状，板正严肃的脸再也端不住了，嘴角的弧度越发的明显，“行了，你们两个啊！”
“对了，二哥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除夕能赶回来吗？”秦岚若问道。
“应该赶不回来了，这次的事情都赶到一起了，比起赈灾，皇帝应该对战事更感兴趣，所以这钦差应该会在那边多待些时日，了解情况，更何况这次派来的钦差是一位皇子，耽搁的时日还指不定多长呢。”
澹台鸿说着摇了摇头，倒了杯茶，慢慢凉着。
“皇子？哪位皇子？”秦岚若惊道，她怎么没有听说？
“大哥，你为何摇头啊？”澹台源出声问道。
好巧不巧的，两人的声音默契的叠在了一起，哪个澹台鸿也没听清。
“一个一个说，好吗？”澹台鸿摆了摆手道。
澹台源看了一眼身侧的秦岚若，示意她先问。
秦岚若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又问了一遍。
若是别的人来，她完全不会在意。毕竟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虽然大唐不对未出阁的女儿要求没有以前尊崇礼教时那么严苛，但她自小体弱，极少外出，更遑论什么各家宴会甚至宫宴了。
是以，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几乎只知道秦丞相有个宝贝得不行的小女儿，见过的却寥寥无几。
不过，京城的几位皇子中却是有认识她的人，因为他爹曾经当过太傅，教导诸位皇子读书，也偶尔有皇子来家里请教问题，不小心撞见的。
更有和燕哥哥交好的三皇子，之前定亲玉佩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在她的调查中，三皇子也是极有可能接触到玉佩的。
三皇子虽然从不涉党争，但他的母族却是与任兵部尚书的叶伯伯多有矛盾。
虽然看上去和和气气的，但谁知道背地里会如何嫉恨呢！
如果是三皇子来，那她少不得得回避一下了。
“是大皇子和五皇子，若不是因为有皇子要来的话，你们以为父王为何要派二弟去接应，还不是怕潜伏在大唐的暗桩没有被消灭干净，以防他们对皇子出手。”
澹台鸿说罢，悠哉的品了茶，不过，要让他说，父王实在是多虑，若真是还有卧底的话，那突厥人早就有办法攻城夺粮食了，岂会一直窝在城里。
秦岚若听后松了一口气，不过却还是有疑惑，她虽然离开了京城，但对于京城的消息仍然是严密把控的，为何两位皇子过来，她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大皇子还靠点儿谱，五皇子是怎么回事？”澹台源比秦岚若更不解，因此直接问出了声。
派皇子安抚，如同皇帝亲临，稳定民心他懂，但五皇子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来能干什么，不添乱就不错了。
澹台鸿笑了笑，“据说，皇上原本没打算派皇子过来，考虑的是户部侍郎林重阳，但圣旨还未下，五皇子就从宫中偷偷溜出去了，皇上没有办法，就只能派了大皇子追过来，因为是和赈灾队伍走的不同的路，又是私下吩咐，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秦岚若静默不语，这事一听就有蹊跷。
“一个年纪还不到十岁，从没出过宫的五皇子，自己能躲开皇城严密的守卫，甚至从连夜出了京城？”
“这事真是比《山海经》还神话，大哥你说出来你信吗？”
澹台源满脸的不可置信，秦岚若自是跟他一样，也是不信的。
照现在这样，只能猜测有人带五皇子出了京城，皇帝为了不引起骚乱，只能派大皇子暗中探查。
澹台鸿脸上带笑，眼中却无笑意，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不信，但皇帝的理由，又有谁敢反驳。据我和父王猜测，至今为止，宫里知道五皇子不在的，寥寥数人而已。”
“也是。”澹台源点头，父王就曾教过他驭下之术，所谓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说出来的真相有人信就成。
澹台鸿忽然感叹道：“不过，有这两位祖宗在，二弟他估计得二月末左右才能回来了。父王说了，让他接了钦差之后，直接去乾州，而后再去并州，这么一折腾，上元节指定是不能一起过了。”
澹台源撇嘴，“这场天灾来得突然，上元节估计也不会有往日的热闹，过不过的也没什么意思。”
“嗯？”澹台鸿看向他，“源儿，我怎么听着你话风不对啊，以前你不是最不喜欢热闹的节日了吗？总是嫌吵，今日怎么听你有遗憾的感觉？”
澹台源不自觉的看了一眼秦岚若，小脸有些微红，低头喝茶，不说话。
这时，正好小二来上菜，打断了澹台鸿的逼问，不然他定要刨根问底的。
澹台源心中却是在叹息，他有个同窗，家里就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上元节过后总跟他炫耀，他给他妹妹赢了多少花灯，他妹妹有多开心，又送了他多少礼物之类的。
他虽然不是很在意，但现在他不是也有妹妹了吗，他也可以给妹妹赢花灯的，他可是也是有妹妹的人了！
第六十章 锅子
“客官，菜上齐了，若是没有旁的事，小的就先退下了。”小二抱着托盘，恭敬道。
“哎，等等，你这饭菜……”澹台鸿想找个形容词都找不出来。
“这不就是大乱炖吗？”澹台源瞅了瞅锅里的大白菜，惊道。
小二笑眯眯道：“客官，我们这道菜叫如意锅，虽然用料简单了些，但味道绝对是可以保证的。”
“可是，这这这……”能言善辩的澹台鸿难得的卡壳。
秦岚若笑了笑，对小二说道：“没有事了，你先下去吧。”
小二退下后，秦岚若主动给他们两个挑碟配料，笑道：“虽然看起来随便了些，但味道应该还不错的，大哥，三哥，试试？”
见小妹说的这般肯定，两人为了不拂小妹的面子，拿起筷子，插进锅里。
锅里的汤还在翻滚，就跟还在灶上添着火煮一样，但澹台鸿和澹台源都没有在锅子的下面发现烧炭之类的。
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澹台鸿夹了片白菜，放进秦岚若给他调好的菜碟之中，沾了沾，送进口里，嚼了嚼，双眼一亮，好吃！
虽然只是白菜，但不知为何却充满了肉味，鲜而不腻，入口即化，就好像是喝了一口肉汤，身子顿时就暖和了。
“嗯，真的挺好吃的！”吃了一片土豆的澹台源也报以好评。
“是吧。”秦岚若得意一笑，夹了块儿最喜欢的红薯吃。
澹台鸿和澹台源本就有些饿了，所以也不用秦岚若再说，先吃再说。
吃了个半饱之后，两人才有空停下了喝点儿水，休息一下。
秦岚若却早已放下了筷子，她的胃口一向不大，此时已经吃饱了。
“这锅子到底怎么回事，不就是白菜土豆，豆腐之类的简单的食材而已，怎么吃起来这么香，还有肉味，但最重要的是却不会有肉吃多了的油腻之感。”澹台鸿琢磨了半天，还是不解。
“而且它这一直保持温热的样子，和火锅有点儿像但却不是一样一直沸腾的，下面也没有烧炭，这还真是奇怪。”澹台源说着双眼紧盯着锅底，大有一种要掀开来看看的架势。
秦岚若捧着杯子笑了笑，“味道这么好的秘诀是在于汤头，这汤头是用许多处理干净了的肉皮熬了许多个时辰熬制的，再加入至少数十种温补身体的药材熬煮之后，才能有这么香的味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放肉呢？既能吃又好吃。”澹台鸿源不解，刚刚他可是一块肉皮都没看见，想必是煮菜前都给挑了出去。
放肉多好，放肉就不会还要废这个功夫了。
澹台鸿端着茶盏，看到一直含笑的秦岚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平民百姓家可是放不起肉的。”
“不是我们在吃嘛，关百姓什么事，再说以这宜春楼菜品的价格，一般百姓家也吃不起啊！”澹台源有些没转过弯儿来。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道菜应该是专门为百姓研制的，关键的是汤头，那里面放什么就随意了，而百姓家能有的，也就白菜土豆红薯一类的了。”
澹台鸿身子放松的往后一倚，看向秦岚若，含笑道：“我说的对吗？若若？”
“这跟……”澹台源刚说了两个字，就反应了过来，若不是跟宜春楼有关之人，又怎么会知道这的汤头是怎么做的，而且这么详细，一脸难以置信道：“若若，这宜春楼是你开的？”
秦岚若点了点头，与其说是痛快的承认了，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想瞒他们。
“其实我也不算是宜春楼的老板，只是有人知道我要来靖州，托我照顾而已，严格来说，我只分三分利而已。”秦岚若解释道。
“三分利也不少了，若若，你知道这宜春楼之前生意有多红火嘛，看得大哥直眼馋的想买下来……”
“咳咳……”澹台鸿咳嗽两声打断澹台源扶额话，瞪了他一眼，都叫他说出去了，他这大哥在若若面前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殊不知，他的形象在秦岚若面前已经塌得差不多少了。
秦岚若笑了笑，没有拆穿。
“若若，那捐款也是你的主意？”澹台鸿立即问道。
“那倒不是，只有这汤锅是我的主意，很多人都不吃肉皮，如此熬了汤之后，再分块冻制，卖给百姓，既能吃饱肚子，又能温暖身体，更重要的是这个寒冬就不会容易被冻死了。毕竟，这烧火还是比找吃的容易很多。”秦岚若细细解释道。
其实这菜也不是完全是她自己想的，而是从韩奕那里得来的灵感，他是个不会做饭的，又喜欢独居，那他就拿肉啊，药材啊，各种菜啊煮一煮就那么吃了。
她偶然尝过一次，还挺好吃的。
而她来了北方之后，就更加觉得他这菜不错，所以，这才起了借宜春楼宣传出去的心思。
毕竟在平民百姓的心里，富贵人家吃的都是好东西。
澹台鸿听完之后不禁赞叹，“若若，你这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啊？”
“行了，快吃饭吧，要不一会儿该凉了。”秦岚若气笑道，大哥这哪里像是夸人的话。
“这个会凉？”澹台源对这锅子的好奇心还没有下去。
“会，因为关键不在于锅底，而在于锅子本身，这锅子是由经验老道的师父专门烧制的，里面有种特殊的土，非常耐高温，也能保持住高温，所以里面的东西看起来才会是一直热着的。”秦岚若点头道。
“原来是这样，还真有意思。”澹台源笑着又下了筷。
“说真的，若若，你这个菜要是推广开来，估计整个北方的经济都会被你占据，这东西太好了。”澹台鸿边吃边说道。
“大哥你夸人都没有上限的！”秦岚若无奈的摇了摇头，“就像你说的，这东西这么好怎么可能没有模仿者，而且这汤里加的药材就是平常就能买到的，找个大夫随便尝一尝就知道了。”
秦岚若一开始就没在意这东西能不能独占鳌头，她只是希望在百姓能挺过这个冬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