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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来自未来!全文阅读

作者:骚茶     我的女友来自未来!txt下载     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九章 自传: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二)

    客串一个导演?

    男人犹豫片刻,就在这个空档,群组的其他人也陆续走近,而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众人,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凝滞。

    他在压抑着心头激动。

    这是一种久违重逢后的必然情绪……

    毫无疑问,眼前这个自称为小甲的男人,就是走进了黑白世界中的贺天然。

    佛珠的伟力,能够穿越过去与未来,那么贺天然选择来到“现在当下”,自然也就不意外了。

    可即便贺天然能够在这个世界中正常行走,交流,众生的面孔也不再浑浊,旁人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但悲哀的是,贺天然眼前的景色与人物,依旧是黑白一片的……

    这跟他穿越到未来那次的经历一模一样,想必这也是曹艾青身上正在发生着的情况……

    根据两人之前的推测,这昭示着自己身体中的这个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或者说,“贺天然”这个人与在这个世界中的众生,并没有产生出任何的因果关系,黎望胡岳他们对那个曾经作为他们共同挚友的“贺天然”没有任何记忆。

    现在他们眼前这个人叫小甲,路人甲的甲。

    有了前几次的穿越经历,贺天然并不敢太过暴露自己的信息,所以,在面对旧友的客串邀请,他犹豫了起来。

    “学长,帮个忙嘛,花不了多少时间的!”

    顾玲是第一个说话的,女生撒起娇来确实要好说话一些,可能她是见贺天然气质成熟,又站在电影学院门口,就很正常的认为对方是同校的同学。

    蔡决明有点不爽自己前女友的做法,冷不丁道:

    “你都大四了还叫别人学长,没准别人是学弟呢?”

    顾玲刚才娇滴滴的表情顿时是挂不住,瞬间转冷,这是暗戳戳讽刺自己装嫩呢,现在所有人都在,她也不好意思太过,但还是忍不住警告了一句:

    “蔡老师,麻烦你别带情绪好吧?”

    自己的摄影师跟女主演闹成这样,黎望真的是有些无奈了,但现如今他只能继续撑起好脸,打了个哈哈,然后继续问着对面的男人是否愿意客串,意图转移大家的话题。

    贺天然也对蔡决明与顾玲两人发展成这样的矛盾关系而感到讶异,这个时候自己要是贸然拒绝,那么这个小剧组的气氛就更低沉了,反正能跟这群朋友再相处一次是求之不得的事,于是他笑道:

    “哈哈,我也念大四呢,大家都是平辈的,我正好有时间,客串没问题啊。”

    听见这个回复,众人喜出望外。

    由于剧情的需要,影片拍摄的地点就在电影学院的黑匣子小剧场里,托黎望他们的福,贺天然再次进入到了久违的电影学院。

    所谓的黑匣子小剧场,自然比不上电影学院用于晚会,或者上演大型剧目与毕业剧目的大话剧厅,不过一般表演系的作业汇报与一些实验性质的剧目都会在这里进行,是一种表演更加灵活,氛围感更加浓重的表演场所。

    剧组到场之后开始了置景,黎望拿着分镜表,正在跟顾玲与蔡决明沟通等会开拍的调度与走位,三人站在舞台上,这时一束追光刚好圈住了他们,坐在剧场座位上的贺天然静静看着……

    尽管他只能看见黑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眼底,流露出一种回忆的光彩。

    如果自己还在电影学院的话,那现在应该也在为了毕业作品的事情而忙前忙后吧……

    “欸嗨嗨,老哥!你的戏可能要等一会,我们还有几个镜头要拍,咱们出去抽支烟啊?我顺便跟伱说说接下来你的戏份。”

    耳边,响起一道轻浮的嬉皮嗓音。

    这一声老哥,当真是又滑又腻,贺天然不用看都知道来人是谁。

    胡岳递来一支烟,贺天然接过站起身笑了笑,两人朝剧场外走去。

    门口,胡岳捧着火机帮贺天然点燃烟,然后自己也跟着点燃,美美地吸上一口,很是自来熟地道:

    “小甲哥不好意思啊,黎导儿忙着排调度呢,招呼不过来,麻烦你要稍等会了哈,不着急,对了,我姓胡,山丘岳,你叫秀才就行,我身边哥几个都这么叫我。”

    小剧组没什么钱,所以像贺天然这种当街抓来,上镜客串钱都不要的“好演员”,肯定是要哄着的,万一他见一时半会拍不了,扭头走了整个剧组都得歇菜。

    学生作品就是这样,设备靠白嫖,演员靠同学,场景学校和附近街道来回切换,幸好这是在电影学院,有着足够优秀的拍摄条件,更可以几个专业的同学协力合作,要不然成片质量真的很难保证。

    贺天然笑了笑,吐出一口烟,随和道:“没事儿,我理解。对了秀才,你们这次拍摄预算是多少啊?”

    胡岳也没想到对方叫自己会这么顺口,微微一愣后苦笑道:

    “一开始是三万,但拍着拍着打不住,又涨到了四万接近五万了快。”

    “嚯~那很多了呀。”

    “哈哈,确实……”

    贺天然心想图书馆的余辉,他们港大电影协会也有拍摄微电影的计划,但预算控制在八百块钱一天,四五天拍完,在学生作品里,成本能超一万都算是大制作了。

    但看胡岳的摸样,似乎是提到这个,他一下就惆怅了起来。

    结合现在的时间点算一算,贺天然说道:

    “不过,你们的毕业作品现在还在拍摄阶段,是不是有点晚了啊?”

    尽管每个学校的毕业流程,时间安排不同,但港大现在连论文答辩都结束了,而电影学院这边,黎望他们还在做毕设,这着实是晚了些。

    胡岳叹了一口气:“是啊,实不相瞒小甲哥,我们这条小片子,磨磨蹭蹭都快拍三个月了。”

    贺天然一惊:“啊?是拍了三个月,还是筹备了三个月?”

    “拍了三个月。”胡秀才很是无奈:“黎导拍片儿太拖了,也太细了,本来我们上个月好不容易都杀青了的,后来他做后期剪辑的时候,觉得有几场戏拍得不好,所以今天才拖着我们过来补拍,这不,我们遇到你的时候,刚拍完外景回来呢。”

    “只是因为细致?”

    贺天然清楚黎望的拍戏的风格,虽然磨叽是磨叽了一些,但还不至于拖这么久。

    三个月,一部电视剧都能拍完了。

    “嗐,也有我们的原因,这不是大四了嘛,好多人都不在学校了,今天缺了摄影,明天缺了演员,好不容易凑到一块呢,黎导一天也拍不了几场戏,大家都想把这部片子给打磨好,都是最后一哆嗦了,也算是给大学四年的一个交代吧,所以都没催过他。”

    “啊……原来如此……”

    贺天然顿了一会,又问:“秀才,刚才我看我们剧组的摄影师跟女主,貌似有些矛盾啊?”

    “小甲哥你也听出来他们话里带刺是吧?”

    胡岳啧声解释道:“啧,哎呀,让你看笑话了,他俩之前是情侣,只是我们女演员前不久签了公司,不让谈恋爱了,而摄影师老蔡本来自尊心就比较强,加上现在还在到处跟着一些剧组混着,在这里打打杂,那里当当摄理,前途……只能说未来可期吧,所以他们就只能约定各自安好,他日顶峰相见了呗。”

    被胡秀才这么一通解释,贺天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唏嘘……

    大学情侣能谈到毕业后还在一起的,本身就寥寥无几,对此贺天然也评价不了什么,沉默了几秒之后,他也只能道:

    “正常……挺正常的……”

    “欸小甲哥,你哪个专业的呀?之前在学校都没见过你。”

    电影学院的学生跟普通院校比起来真的不算多,同级之间哪怕是不同专业,相互认识并不稀奇。

    “我不是电影学院的,隔壁港大的,学的金融,今天本来想到电影学院来逛逛。”

    “哟,我还以为你是我们学校的呢,小甲哥喜欢电影啊?”

    “也有可能是我来你们学校蹲明星的呢?”

    贺天然开着玩笑,胡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哈哈,你可不像是个会追星的人,你一说你是学金融的,我顿时就感觉你是那种每天早上一杯冰美式,然后盯着股票,跟同学同事分析市场行情的精英阶层,高知分子。”

    “刻板了吧,我不说我是学金融的,你们不还以为我是个搞艺术的嘛,要不然也不可能让我来客串不是?其实看人也不能光看外表,我这人可真算不上什么阳春白雪,平时就一下里巴人,还是扎根土地的那种,爱好都是些群众们喜闻乐见的东西。”

    胡岳觉着这小甲哥还真有意思,跟自己都能有来有回的贫。

    他笑眯眯问:“爱好?比如说?”

    “比如……看看书什么的。”

    “你要是说你喜欢什么拉丁美洲文学,这可不算什么喜闻乐见啊。”

    “不,我看书就是看网络小说,而且特喜欢看那种龙王赘婿文,比如说我前几年看的一本叫什么《龙王赘婿:上门战神从内卷开始》我就觉得那书写得超爽,超棒,超优秀!”

    贺天然一脸狂热的表情,胡岳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他看贺天然的眼神都变了,以为对方是自己的某个读者认出自己,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胡岳从没有在网上暴露过自己的信息,以前也从没见过眼前这个叫作小甲的男人,难道说,真让自己在现实中,碰见了活读者了?

    作为这本书的作者,碰见这种事,胡岳真的会直接社死的好嘛!

    “咳,小甲哥,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你可能真的是来我们学校蹲明星的哈……”

    胡岳生硬地转移着话题,贺天然笑而不语。

    “欸你知道嘛,你别看我们黎导儿戏拍得慢,去年的时候,他也是去过威尼斯,走过电影节红毯的人呢!”

    “啊?是吗?”

    贺天然惊喜交加。

    见到自己话题转移成功,胡岳与有荣焉,沾沾自喜道:

    “去年威尼斯电影节,拿到金狮奖最佳影片的那部《爱在玫瑰凋谢时》,我们黎导就有参与!”

    这话说出来之后,胡岳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他一想到能看自己赘婿爽文的人,应该不会跟看文艺片儿的那一类人有所重叠……

    所以这个哔,也不知道能不能装成功。

    果然,他瞧见小甲脸上一愣。

    “咳……不知道也没关系,我这么跟你解释哈,这个威尼斯电影节,就是欧洲顶尖的三大电影节之一……”

    “你是说……温……温凉拍的那一部吗?”

    “哎哟,老哥你知道啊!哈哈哈~对对对,就是那一部!”

    “……嗯。”

    骤然间再次听闻那个女孩的消息,贺天然埋下头,吸了一口烟,不想将自己此刻的表情表露于人前……

    在他原本的记忆中《爱在玫瑰凋谢时》这部电影只是提名,没有获奖,而如今情况发生改变,也就是说,就算自己在这个世界消失,温凉与黎望依旧参与了这部电影。

    看来,阿凉真的在解脱之后,改变了命运……

    “哟老哥,你这是害羞了吧……?怎么,原来你是凉姐的粉丝啊?哎呀,不丢人,我理解,我理解,嘿嘿嘿~”

    胡岳见贺天然转过脸,他挑挑眉,贱兮兮地调侃道。

    贺天然飞快整理好情绪,重新抬起头转过身,丢掉手中烟蒂后说道:

    “秀才你认识温凉啊?”

    “那当然,黎导女朋友就是凉姐的闺蜜,学管理的,现在成了温凉的助理,然后我们这次的女主演顾玲,她们都是室友来的,我们这群人玩得可好了。”

    “那……你们这片子,不找她来演个角色什么的?”

    贺天然小心翼翼地发问。

    胡岳大咧咧道:“早拍完啦,跟你一样都是客串,她现在忙都忙不过来,能挤出时间来串上两场戏,真的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欸小甲哥,你晚上去不去看演出啊?”

    “什么演出?”

    “就是他们INTERESTING的告别演出啊,在宇宙街那边的烟角巷的LiveHouse,你不知道啊?”

    贺天然脑中“嗡”地一声。

    “告……告别演出?你是说……他们乐队要解散了?”

    胡岳也丢掉自己手中的烟头,叹息一声。

    “对啊,这不是温凉越来越专注影视工作,事业也越来越好了嘛,作为主唱的她分身乏术,乐队解散,各奔东西了也很正常……”

第七十章 自传: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三)

    在得知乐队即将解散的消息后,贺天然又跟胡岳详细打听了一些乐队的往事。

    当这个世界没有了自己,INTERESTING乐队的成立,更多只是温凉在音乐爱好上的兴趣使然,当初贺天然就知道温凉一定会喜欢玩这些东西,组织乐队本来也就是投其所好。

    可没了他,乐队的发展,就变得不同了起来。

    INTERESTING一开始是靠温凉的几首翻唱走红网络的,其中自然也有《玫瑰窃贼》这首歌,但由于在真实世界中,它并不是原创,所以乐队的影响力一直都很有限,后来虽然出过一些原创曲目,但讨论度一直都在温凉身上,而非作品本身。

    这个问题在贺天然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当时靠着记忆抄袭而来几首热曲,让歌迷有了一种这个乐队的创作能力跟温凉的实力是相匹配的错觉,而且主唱与吉他手是情侣,属于是相辅相成,相互成就,所以问题一直都没有爆发。

    现在温凉回归正常世界,没了贺天然与未来的记忆后,大多情况都有了改写,温凉想要多栖发展,就现状来看还是不太现实,而唱歌更像是她的爱好,演戏才是她的本职工作,所以乐队解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

    不过好消息是,这个世界里没有贺天然,温凉依旧会根据爱好成立乐队,去拍摄那部电影,但她不会再早早的签约公司,踏上演艺圈,走上最初被雪藏了的悲剧。

    这也就代表,温凉的命运,不是一切都回到了原点,而是走上了另一条光明大道!

    自己真的改变了未来!

    这些改变或是没有改变的事物,想来才更像是一个费尽了千辛万苦,轮回百载,赎完了罪孽,才换来的一个好结局,若是解脱之后,又要从头再来,那才真的是难寻天理。

    想到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贺天然的心中满是欣慰……

    哪怕这个世界的朋友已经没有一个认识他,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但他已经不想再奢求更多了……

    能让温凉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真的足够了……

    “怎么说啊甲哥,你瞧你来客串,钱都没提一嘴就来帮忙了,这也是赶巧,要不然咱们下午拍完戏,我们带你去现场看看?顺便帮你要一张签名什么的~”

    胡岳很是热情地提议道。

    “去……现场?”

    “对啊。”

    “会……会见到温凉吗?”

    “当然啊,要不然我们带你去干啥啊,而且何止是看啊,要是她有空,你跟她聊上几句天都可以。”

    胡岳见对方身体紧绷,一脸的局促与惊惶,甚至是说不出话的摸样,他哈哈一笑,趁机打趣继续道:

    “你放心好了,我们剧组今天难得聚一块,本来就打算拍完了最后这几场戏就直接去livehouse看演出的,我们平常去那家店票都不用,他们家的老板就是乐队的鼓手,跟我们哥几个关系铁着呢,平时都叫他叔,多你一个人不是事儿。”

    胡秀才这么说,是想让眼前这个男人放松下来,在电影学院明星见多了不觉希奇,可对普通人来讲,沾点慌张也是情有可原。

    毕竟温凉作为一个演员,是目前内娱最具潜力,颜值与演技双高的小花旦了,虽说她个人在去年威尼斯电影节上颗粒无收,但在国内的金像奖上,可是拿了影后提名与最佳新人奖的。

    然而,在外人看来应该是粉丝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贺天然却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只见他经过了最初的犹豫后,摇摇头说道:

    “算了,你们带我进场,听听音乐就行,或者你们直接给我一张票,我自己去也可以。”

    “啊,为啥?你就不想近距离跟偶像接触接触?”

    胡岳不解。

    贺天然平复好心情,笑道:

    “还是保持距离吧,这不是一个粉丝的基本素养吗?而且签名聊天什么……对我来说,意义真的不大,还不如静静看她演出呢。”

    “……啧,确实如此,小甲哥,讲究哇!”

    胡岳听完解释,比划出一个大拇指。

    这番聊天下来,胡岳挺喜欢眼前这个“小甲哥”的,觉得人实在,讲话也对胃口,特别是“保持距离”四个字儿,看他前一秒听见温凉名字还这么大反应,过后却能说出这般自持的理智发言,还真是令人高看。

    贺天然想见温凉吗?

    想的,这是他来到这个黑白世界最主要的因素。

    只是他曾对曹艾青说过,如果再见到温凉,他会刻意避开。

    这当然也是一句真话,而且就发生在当下。

    归根结底,是因为贺天然已经不知道用何种形象,去面对温凉了。

    把自己完全当成是一个陌生人,然后假装兴奋地跟那个成名在望的小花旦客套寒暄,表达喜爱与崇拜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对贺天然来说,只会是一种煎熬……

    结了痂的伤口,又何必残忍去撕开呢?

    所以,知道温凉过得好,看到她那些人生里的伤痕愈合,贺天然就已经觉得非常足够了。

    “蔡决明你有完没完?!”

    忽然间,黑匣子剧场中传来一阵女声的呵斥,猛然间打断了贺天然的惆怅。

    站在外头聊天的两人同时朝里看去,随即对视一眼,然后纷纷走进剧场之中。

    “什么叫我有完没完?你自己演得不行还不让人说是吗?”

    “你是导演吗?过不过你说得算吗?你看好你自个的摄影机不就好了?!”

    ……

    舞台上,蔡决明与顾玲发生了一些言语上的争执,而且他们一个是主演,一个是摄影,少了谁这个小剧组都得停摆,帮忙的学弟学妹们虽然在旁劝着,但两人脾气上头,平常的劝解多少是无济于事。

    “得,又来了。”

    胡岳见着这情景,一手一拍脑门,一手叉着腰,无奈道。

    贺天然扫视了一圈,除了舞台上的剧组人员,黎望此刻正在角落里打着电话,脸上也是挂着懊恼的表情,不知在跟电话里头的人说些什么。

    “你们不去劝劝啊?”

    贺天然担心道。

    “劝不动,这两人都有情绪,好不容易见一次还是这德行,上次拍完之后杀青饭上就吵了一架,今天补拍还是这样。”

    胡岳说是这么说,但还是走上前,将蔡决明拉开,预防两人矛盾升级。

    贺天然现在的身份说是客串,其实就是一龙套,他现在跟这群朋友无亲无故的,贸然上去也没啥用,所以只能先找个位置坐下等待,毕竟这种情况吵起来并不好看,两人吵闹了一阵,分开后就开启了冷战模式。

    剧组被这俩这么一闹,气氛一下就降到了冰点。

    这时,黎望挂掉了电话走到了贺天然身边,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疲倦,但还是耐心问道:

    “小甲哥,刚才胡岳把戏给你说清了吗?接下来到你戏了。”

    贺天然心道糟糕,刚才一直在跟胡岳闲聊打听众人的近况,一下就把正事给忘了……

    “呃……导演老师您见谅啊,我第一次演戏,所以刚才不是听得很明白,您劳心再跟我说一遍吧。”

    黎望叹了一口气。

    “唉……好的,小甲哥等会你的戏是这样的……”

    他这个导演,当得还真是绝望啊。

    这其实不怪他,谁能想到当初找来的朋友们,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堵呢?

    黎望的为人与在片场的执导风格就是这样,他可以很耐心,不厌其烦地去拆解一场戏,大剧组他也不是没去过,各部门的协调管理他也不是不懂,只是遇到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就难免抓瞎。

    花钱请人办事跟找几个兄弟凑在一起做事,终究是不一样的,前者事办不成,要骂要换都可以,但是后者就很难张开这个口,影响感情不说,有时候还得去体谅别人。

    没办法,既然你要去体谅别人,那就只能把压力放自己背上了。

    之后,黎望给贺天然讲了他要饰演的戏份,一句话概括就是,顾玲饰演的女主角来剧场面试,在表演之后由他饰演的导演给予了对方肯定。

    作为演员,他的戏很简单,但这场戏的难点就在于镜头的运动轨迹上,这是一个长镜头,摄影机在跟拍完舞台的顾玲之后,要直接推近到台下角色的半身近景上,中间不会有后期的剪辑点,所以这很考验摄影师的手上功夫。

    贺天然听完了黎望的调度后,不由道:“这个镜头要表达出的情绪很重啊,如果……”

    “小甲哥你的任务就很简单,其他的事你就不用考虑了。”

    黎望打断了他的后续发言。

    现在剧组有问题的人已经够多了,黎望真的不想再有什么人给出意见了,大家能做好自己的事便谢天谢地。

    贺天然察觉到了黎望眉间的烦躁,自觉闭嘴。

    一个片场,确实不需要两个话事人。

    过了片刻,在黎望的主持与催促下,蔡决明与顾玲都暂时放下了火气,贺天然坐在规定的座位上,一个来帮忙的小学妹给他简单的上个了妆,随后隐蔽的在衣领里别上了一个收音麦克。

    剧组没有单独的灯光师,全是归蔡决明一手把控,由于这个镜头很长,许多景别都会带到,所以为了防止穿帮,灯光的位置又调整了好一会,工作人员都自觉藏了起来。

    准备就绪,随着幕后的黎望一声Action,众人正式进入拍摄状态。

    只是这第一次开镜,摄影机跟在顾玲身边环绕了几圈,还没轮到贺天然表现,黎望便匆匆喊了停。

    “老蔡,你那个景别松一点,你把人物卡太紧了,而且你镜头的移动速度太快了,慢一点,再来一次。”

    藏在剧场角落,坐在监视器后的黎望大声喊道。

    演员归位,现在小剧场台下能看到的人就只有贺天然一个,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找到一个入戏的状态。

    再一次开始,也不知是不是下意识举动,摄像机在绕到顾玲身前时,姑娘不由自主白了镜头一眼,这个动作大到就连台下的贺天然都发现了,更别说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

    “停!”

    “不好意思黎导,我再来一次。”

    顾玲自知犯错,主动承认了一句,开始往回走。

    “你那白眼是冲着我来的吧。”

    拿着摄像机的蔡决明带着怨气,轻飘飘地说道。

    “你别靠我太近了蔡老师,刚才导演也说了景别松一些,这不是特写。”

    顾玲绵里藏针,揶揄道。

    他俩的对话,黎望那边听没听见不知道,但坐在台下看着他们的贺天然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从当初的一见钟情到现在的相看两厌,贺天然还记得蔡决明在寝室发癫似的跳大神,说着他这一辈子命中注定的女人就是顾玲,自己还把两人的八字发给在京城的爷爷,请他老人家帮忙算一算。

    看到他们如今的关系相厌到这种地步,贺天然心下亦有戚戚焉。

    现实这个东西一旦拉扯摊开,挫粉揉碎的洒进生活细节里,那就真的不是个东西了。

    两人之前光顾争吵,演员与摄像机之间的走位估计早就吵忘了,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终于熟练了起来。

    顾玲在舞台上表演的是一支舞蹈,剧本里她是一个渴望成功,渴望得到认可的舞者,但一直的失败让她心灰意冷,剧场里的这次的面试是她最后一次尝试自己的梦想,因为在来面试之前,她已经买好了回到小县城的车票。

    其实在剧本的结尾,这个姑娘在得到认可后,还是回到了县城。

    这么一个结局让人心酸,但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

    因为很多时候得到了认可,并不意味着代表成功,然而收获认可的这个过程,却足够让人笑着离开。

    对了,写这个剧本的人,是胡岳。

    他好像终于会写一点哀而不伤的东西了。

    只是,本子写得再深刻,演员差了一口气,呈现出来的效果终归会大打折扣。

    蔡决明控制着摄像机的位置,将镜头从谢幕的顾玲身上转移到了贺天然这个导演角色身上,然后步步向前,慢慢推到了他的近景。

    然而贺天然的脸上,却出现了一种失望的表情,迟迟没有说出认可的台词……

    摄像机后的蔡决明以为他紧张,忘了台词,不住用口型无声提醒:

    “哥们,说词儿!”

    哪知镜头里的贺天然却摇了摇头,也用口型比划了一句:

    “过不了。”

    蔡决明一愣,随即就听到黎望喊了一声停。

    他放下摄像机,终于是可以对贺天然开声道:

    “哥们是这样的啊,你是个假导演,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的导演才是真导演,他不喊停,你就只管说词儿好了,你喜不喜欢,过不过,你说了不算的。”

    贺天然笑了笑:“我知道。”

    “啊知道就行,那什么,咱们再来一遍啊,你别紧张,这机器挺重的,这场戏镜头也长,我绕了一圈累得慌,咱们就早点结束,我也早点休息,帮个忙,谢谢啊。”

    蔡决明说着,见黎望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以为他要跟眼前这个假导演说戏呢,正准备帮忙解释两句,哪知黎望却走向顾玲,说着她刚才在表演状态上出了问题。

    “那个顾……女演员的表现,在导演的角度上看,就是过不了的,刚才黎导没喊停,估计是想让你的机位完整过一遍调度。”

    贺天然轻轻说着。

    蔡决明看向舞台上的顾玲,迟疑了两秒,然后才像是幸灾乐祸一样地笑了笑。

    “呵,我就知道她要拉胯,她每次都这样……”

    说完,他抱着摄像机,神情疲惫地坐在了贺天然的身边,如同没话找话地道:

    “哥们什么专业啊,有点道行啊……”

    “没有,一个电影爱好者而已。”

    “谦虚了啊。”

    “其实我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让那个女演员进入到状态。”

    “……什么?”

    贺天然没着急回答,而是等到那边的黎望跟顾玲交流完,走向观众席的两人。

    “那个……小甲哥,你……”

    黎望欲言又止,挠挠头,看了看蔡决明。

    贺天然接茬道:“服装问题是吗?”

    “小甲哥你也感觉到了啊。”

    “嗯,这种剧场的导演,穿个西装面试其实有点出戏了,一般这种场合都是比较随意的,太过正式反而不是你们这一行的作风。”

    这种思维的同步让黎望感觉轻松了好多,他赞同道:

    “对啊,我在监视器里看就是这种感觉,那老蔡,你的衣服跟小甲哥换一换吧。”

    “好~嘞~”

    蔡决明站起,脱掉身上摄影稳定器的减震马甲,然后准备把常服外套一并脱掉时,贺天然忽然说道:

    “导演,要不然你让摄影老师来演我这个角色怎么样?”

    蔡决明顿时愣在原地,一下就没了动作,这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提议。

    黎望听完后顿了顿,脸上闪过几分异样神采,可最终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小甲哥,这主意挺好,但老蔡他是摄影师,他来客串了,这个镜头谁来拍啊。”

    黎望虽然也会拍摄,但他是理论大于实践的那一类,这个镜头需要用到斯坦尼康这种专业的摄影稳定器,这个东西是真的需要练,而且还要穿着减震背心借力才行,黎望要求又高,但凡耍得不好,拍出来的镜头都会差点意思。

    “既然导演觉得这个提议好,那我可以跟蔡老师的工作换一下嘛,我来拍,他来演。”

    贺天然一语瞬间让两人惊讶的看着他。

    “不是……哥们你不是爱好者吗?”

    “哈哈对啊,可摄影这个东西,我还是懂一点的。”

    贺天然拿过他手上的减震背心,蔡决明本来想说别闹了,你一爱好跟我专业的比,根本就替代不了。

    然而当他见到对方脱掉身上的西服外套,利索地将减震背心穿到身上后,还帮自己纠错了一下稳定器的水平配重,他顿时哑然……

    没准这个人……真的会拍?

    “黎导,我走一遍机位,你看一下啊?”

    贺天然自信说道。

    开玩笑,当初大二蔡决明的摄影短片作业,还是贺天然帮他拍的。

    刚才黎望一直没说话,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在大剧组发生,可对他而言,如果现在能跳出一个人来帮自己分担拍摄压力,那么他在导演工作上也会轻松许多。

    而且黎望觉得贺天然先前的提议……很靠谱。

    由蔡决明饰演那个认可顾玲的导演……

    于公于私,这都算很有意义的一场戏了。

    “那……小甲哥你就……试试吧。”

    “行!”

    贺天然三两步走去舞台中央,黎望跟在他身后,台前的顾玲为之一愣,两人向她解释了更换了演员与摄影的情况,留在原地蔡决明似乎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由看向有些顾玲……

    对方这时似有所感,亦是朝他看来。

    两人的视线就那么在半空中相交,像都有些千言万语……

    事实证明,那个叫小甲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他很快就适应了黎望对这个长镜头的所有要求,憋了一天的黎导终于舒出一口气,脸上出现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等会跟焦的同学等我镜头推到蔡老师脸上的时候,焦点可以先虚一些,然后再慢慢变实,不用变得那么快。”

    “对的,是这么个感觉,小甲哥你等会跟着顾玲的时候,镜头也可以抖动一些。”

    “多点呼吸感是吧?明白了,来,麻烦演员老师走下位,我跟一下。”

    “……嗯!对!就是这种效果!”

    “黎导……”

    “嗯?”

    “你去看你的监视器啊,你别跟在我身边,等会走起来怕会撞到你。”

    “啊……对对对。”

    在经过一番交流后,黎望心满意足回到了自己的小角落躲了起来,坐下后他喊道:

    “那小甲哥,我们就先拍一条试试了啊!”

    舞台那头传来回应响亮的回应:

    “可以,来吧!”

    “来打板,3、2、1,Action。”

    ……

    监视器里,摄像机所拍下的画面通过无线图传传到了黎望的眼前,当台下所坐之人换成了蔡决明这个前男友之后,顾玲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这次真的是开足了状态。

    黎望又是心喜又是感慨,忽然间他的身后左右传来两声细微的动静,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他的右手边,一个人蹲了下来,跟他一起望着监视器。

    黎望侧目一瞧,是自己的女友,盛琪冬。

    知道现在正在拍摄,女友看着屏幕里的顾玲,小声说道:

    “他们还在吵架呢?我们接到你电话就立马过来了!”

    黎望笑而不语,刚才两人在现场发生争执时,黎望知道自己恐怕压不住,所以就立马打电话请来了救兵。

    此时,他的左手边也感受到有人弯腰躬身,看着正在拍摄中的画面。

    黎望的鼻中首先飘来一股宛若雨后浆果的诱人气味,然后耳边就轻声响起一句:

    “我们家顾玲现在不是演得挺好的嘛?吵架就吵架咯,只要不碍事,你们的那个没出息的蔡老师就应该多骂几声。”

    “对~!”盛琪冬赞同了一声,然后捂住嘴。

    “……”

    这种强势的发言让在场几个来帮忙的同学纷纷捂嘴窃笑起来,黎望一脸苦笑地转过头看去……

    那是一个长得极美的女人,她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栗色的齐肩短发微微烫卷,此刻她正弯着腰,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双星眸专注地盯着监视器。

    她捋了捋头发,一张明艳非凡的侧颜天生自带三分强势与凌厉,这种恰到好处的攻击性当真是危险又迷人,她的出现就像一首缓缓进行的曲子突然变了调,无论是谁见了,心都会没来由的跳一下。

    “演挺好是吧?你等着,还有更好的。”

    “嗯——”

    黎望打了个哑谜,那个女人鼻中拖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长音。

    随着监视器里的画面一转,当两个姑娘发现台下竟然坐着的是蔡决明后,脸上都是微微一怔!

    “蔡老师怎么还上镜了?!”

    盛琪冬捂着嘴,又是吃惊又是想笑。

    “嘘,小声点。”

    黎望食指抵唇。

    “望仔你这想法还挺好啊,他俩是该有这么个机会好好面对一下彼此了,但蔡决明都出镜了,这场戏是谁在拍?”

    那个美丽的女人缓缓直起身,注视着屏幕里的发展问道。

    黎望道:“一个我们在校门口临时抓来的好心同学,本来想让他来演这个导演的,没想到别人啥都行,估计是摄影专业吧,跟咱们蔡老师交换身份的建议也是他看了现场情况提出来的。”

    一旁的胡岳笑嘻嘻地帮他补充了一句:“他不是学摄影的,别人是隔壁港大学金融的,蔡老师这下真是脸都丢光了……”

    这话说了众人都是一愣,胡岳还想继续说什么,但被黎望止住。

    “嘘,秀才你先别说话,咱们蔡老师要开始说词儿了!快看!”

    镜头中,只见正襟危坐的蔡决明深呼吸了好几次,仿佛他才是要面试的那个人,一句话几个字就那么煲在嘴里,迟迟说不出口,那温吞的模样,让所有人都觉得滑稽。

    “吭~”

    蹲在地上的盛琪冬率先是忍不住笑出了一声。

    而这一声笑,就好像有连锁反应似的,胡岳、黎望、几个参与幕后的同学,到最后甚至那个女生,由弱到强地哈哈哄笑了起来!

    “安静一下!”

    剧场中传来一声大吼。

    众人自知不妥,瞬间安静,唯独那个女人听着这声嗓音,微微一愣。

    “导演,再来一次吗?”

    喊声再次传来。

    “等会小甲哥,我跟我们蔡老师说说戏!”

    黎望这边站起身,正想从角落里走出来,只见一个身影先他一步,冲到他的前头!

    ……

    剧场里,一个男人拿着摄像机站在舞台的中央,似乎是在回味刚才的拍摄过程,他低着头,回放着摄像机拍下的素材。

    他的打扮不是那么日常,一件西装马甲,一件衣袖挽至小臂处白色衬衣,最外头,还不伦不类地穿着一件减震背心。

    他的头发其中有些是白的,像雪一样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

    “小……甲?”

    一声不确定的呼唤,让那个男人双肩微微一震。

    他抬起了头看去……

第七十一章 自传:如果我们不曾相遇(四)

    该怎么去形容一个你生命中,对你很重要,却注定要路过的人?

    是一个一见如故的过客?

    还是……

    一个铭记不忘的必经路标?

    如果现在让贺天然来形容,那么可能只有两个字——

    造化。

    相遇是安排,分离亦如此,相遇重逢,分合别离,造化而已。

    那个女孩同往昔一样,走路飒飒带着风,她出现得轰轰烈烈,来得明火执仗,让人一点防备都没有……

    贺天然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个女孩背负着双手,踩着欢快的步伐走上前来,微微弯着腰,仰着头,嘴角浅浅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左右打量起男人的面孔。

    她的眼中充满那种似曾相识的热切与欣喜,仿佛是某一个昨日的重现。

    只是这一次,她叫了另一个名字。

    “小甲,真的是你啊!”

    正囿于自我情绪之中的贺天然一下回过神来,嘴唇蠕动了两下,然后才笑道:

    “你好啊,温凉……”

    被正确叫出姓名的女孩不觉有异,她挺起腰,脸上浮现出明媚爽朗的微笑。

    “哎呀,生分了哈。”

    她的朋友们陆续上前,盛琪冬走到温凉身边,一脸好奇地看了看眼前的男人,然后问道:

    “阿凉,你们认识啊?“

    “对啊,冬冬你还记得我们前年十一的时候去云南旅行吗?他就是那个搭过我车的驴友,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吧?”

    贺天然惊讶于温凉竟然还记得那次陌生人游戏的记忆,一旁的盛琪冬却顿了两秒,随后率先朝着他发难叫道:

    “好哇,原来当初就是你拐带凉宝抛下我们去看梅里雪山的罪魁祸首!!今天可算是让我逮到你真人了!”

    温凉赶紧拉了这个闺蜜一把,警告道:

    “噫——盛琪冬你别那么叫我,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有别人第一次见你,你别大吼大叫的,矜持一点好不好,会吓着别人!”

    温凉确实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宝宝”、“宝贝”之类的腻歪称呼,有时候就连她爸这么叫她,她都要纠正两句。

    “啊,凉宝,你竟然为了这个野男人说我?!”

    只是,盛琪冬这个小作精可不吃这一套,她趁机发作地摇摆起温凉的手,见到温凉作势凶她的摸样,小脑袋一缩,这时跟来的朋友们嘻嘻哈哈,早已对此见怪不怪。

    黎望好奇问:“小甲哥,你刚才怎么不说你跟温凉认识啊?”

    “啊……就以前旅游的时候有幸跟……凉姐同行过一段,就是时间过去太长,我也是刚才跟胡岳在外头抽烟,才知道我们有这一层联系。”

    他学着之前胡岳的叫法,用尽量轻松的口吻搪塞着过往。

    “是吗,那咱们这一伙人真是有缘了。”

    “哈哈那是啊,小甲哥还是我读者来着。”

    “哇,真假?胡岳才你都有读者啊?!”

    “什么意思啊黎导儿!看不起咱网文作者是吧?!小心我一个电话八千战神空降港城灭了你!”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一群人的关系还是这般地要好,贺天然原本紧绷的神经,忽然就像拨动起了旋钮,渐渐松弛,眼神也愈发柔和起来……

    神奇的一幕在此刻发生,贺天然眼中的他们,不再是黑白无趣,就在这嬉戏打闹之间,他们几人的身上,逐渐被一种富有生机的色采一点一点占据,成为胡岳的读者、帮黎望拍戏、甚至是在不远处朝这边张望,跟对方交换了职务,从而有机会面对自己感情的蔡决明……

    他们……

    都好像跟眼前的这个小甲,产生了一次因果交集。

    至于那个人……

    她从来都是一抹贺天然生命中不曾淡忘过的色彩。

    “小甲,你怎么了?”

    温凉从闺蜜的打闹里挣脱,看了一眼原地发呆望着他们这群人的男人,不由问道。

    “还能怎么,见到偶像紧张呗!凉姐,刚才甲哥在外头可说了,他可是你的粉丝来着!”

    胡岳当即是过河拆桥,不当人的爆了个猛料。

    “喔吼吼——”

    这个信息让现场氛围一下就暧昧起来,几个家伙不约而同地发出戏谑的长音,眼里冒出八卦的光芒。

    温凉对此没啥可避讳的,这种事情越是害羞就越说不清楚,她半眯起眼,顺着刚才胡岳的话题,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吗?我还记得上次我跟小甲去飞来寺看雪山的时候,他连再见都没说一句就走了,那叫一个潇洒,我可看不出来他是我粉丝。”

    如此,压力瞬间就来到了贺天然这边。

    “哈哈~那时候要忙着去下一站,旅途的路上会把人的情绪放大,我也不想把离别的情绪搞得那么低沉,本来想着跟凉姐就是一面之缘,哪里会想到回归生活后也会再遇见啊。”

    面对温凉的刻意挤兑,贺天然这个回答还挺务实,挑不出什么毛病,等着看他窘迫的众人听到他说的这么正经,知道了这个小甲哥也不是那种稍微一起哄就会被臊到失态的小男生,所以纷纷是放下看戏的心态,感叹起缘分这事儿的奇妙来。

    不过比起他俩的事,现场更令人在意的,还是蔡决明与顾玲这一对刚才的表现,黎望与胡岳,一个作为导演,一个作为编剧,更是同为蔡决明的兄弟,于公于私都得优先照顾他那边的情况,所以在简单的交流了两句之后,两人便不在打趣温凉与小甲他们,走到了自家兄弟身边。

    盛琪冬与温凉本来就是接到黎望的求援电话,所以才为此赶来,温凉能遇见小甲属于意外之喜,所以才稍作停留,而盛琪冬已经去到顾玲身边聊起了天来了。

    方才众人八卦是八卦,以前旅游上的事儿大家伙也听温凉隐约谈论过几次,不过说到底,他们是很难相信温凉会跟这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甲哥”擦出些什么火花的……

    不用谈什么现实,毕竟就拿温凉现在要解散乐队,专注于演绎事业的这份事业心来说,她确实不像是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其余什么方面放下心思的姑娘。

    “没想到小甲你还会摄影啊?你不是说你是一个在三流大学里学金融的吗?”

    温凉觉得能在电影学院再次遇到小甲已经足够意外,可她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小甲竟然能当上自己同学剧组的摄影师……

    这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专业啊。

    “平时的一点爱好啦,没想到能派上用场……”

    “这样啊——”

    温凉将信将疑,这种事情会了就会了,要是继续刨根问底,按两人现在的关系,多少是有点不合时宜。

    “阿凉,你快过来!”

    盛琪冬与顾玲那边对温凉招了招手,想到自己这次过来的任务,温凉先朝闺蜜那边扬了扬下巴,示意马上过来,然后她递给小甲一个赞许的眼神,说道:

    “干得不错,刚才我听黎望说了,要是没你,估计他俩现场还要掰扯一会。”

    “这倒不至于,大家其实都很专业,只是情绪有点上头了,要不你先去跟你朋友说说话?”

    “好。”

    温凉穿过小甲的身侧,走出两步后她忽然一个旋身,一边后退,一边食指举到鼻前,指着贺天然俏皮道:

    “这次别不打招呼就走了啊,等会我们叙叙旧!”

    贺天然心中五味陈杂,他举了举手中的摄像机。

    “放心,起码这个镜头我得拍完吧。”

    “这还差不多。”

    得到答复,温凉满意地一扭头,朝着两个女生们走去。

    她们三个女生聊天,又是顾玲与蔡决明情感上的问题,贺天然自然不好意思站在近处,他兀自走向黎望他们几个,此刻蔡决明似乎在跟胡岳讨论些什么。

    “我这角色一定得答应顾玲让她进剧场吗?其实我觉得秀才你可以再斟酌斟酌。”

    “你要是拒绝了,那可太残酷了,而且我不太想写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人总得有点奔头的,而且就事论事嘛,刚才顾玲表演那段,要是真在面试,老蔡你这个导演会不答应?”

    “我……不答应。”

    黎望一语点破:“是蔡决明不愿答应,还是你演的这个导演不想答应啊?”

    蔡决明懊恼道:

    “嗐,什么我答不答应的,咱们在探讨剧情,别扯我的事儿,这不是顾玲那角色到最后不还得回老家嘛,这还不如这个镜头最后定格在我脸上,然后我也不说好坏,接着一个镜头就直接切到顾玲坐车回老家,表情里还带点知足的那种,也分不清这面试是过了还是没过,留个悬念,让观众自己去猜,留白,多好!”

    胡岳听笑了:“老蔡,我觉得你在找理由的时候,就是你这个人最文艺的时候。”

    蔡决明白了他一眼:“滚蛋。”

    黎望思考了两秒:“后期剪辑的时候可以那么剪,但咱现场拍的时候一定要拍全,你也不想再补拍了吧?”

    说完,他见到贺天然走了过来,又笑道:“而且下次我们可找不到小甲哥这么好的人来帮忙了。”

    贺天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里,微微颔首道:“怎么,蔡老师对剧本有意见?”

    蔡决明闷闷道:“我只是觉得这个本子可以在我这句台词上再改改,要不然总觉得,我都答应女主进剧场了,到最后女主却还是走了,那还不如留个白呢,既然没这希望,干嘛还花这功夫呢,给了认同却又避免不了悲剧的产生。”

    胡岳道:“因为成功与认同,追求的这个过程,都是意义呀!”

    蔡决明反击:“但结局不好,过程再好有什么用?”

    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黎望赶忙制止。

    其实眼下谁都看得出来,蔡决明此刻钻的牛角尖,根本就不在剧本上,他只是感同身受的将剧情代入到了自己与顾玲的这份爱情中。

    剧中人的一份认同,戏外的人亦是如此。

    “那……蔡老师如果把你的台词改成拒绝呢?”

    正要争论的蔡决明忽然听见贺天然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哑然……

    三人瞬间看向他,贺天然稍微顿了一会,然后镇定自若地轻缓说道:

    “蔡老师你瞧,你认同的话也不愿意说,拒绝的话也不说,就想随着剧情的发展,让角色最终倒向应有的命运归宿。

    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想说的是,结局不好,过程再好也没意义这种话,是因为我们站在创作者与旁观者的高度去看待的。剧中的角色们并不知道他们会迎来什么样的结局,就像顾玲饰演的那一个角色,她只是想让此刻有可能成为结局的那一刻画面,保持美好,所以才站在了舞台上,来到你的面前面试,哪怕她已经买了回程的车票,也要孤注一掷地去获得一个认可。

    如果你此刻什么话也不说,一味讲求留白,那我想,顾玲在回程的列车上,是笑不出来的,尽管这些都能演出来,但未免在观众看不见的地方,在镜头之外,在角色的背后,留下了一地狼藉,只像这个角色所付出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故弄玄虚的结局而存在。

    所以呐,我觉得这场戏,咱们有必要实实在在的说出来,拍明白。”

    众人沉默,贺天然这番话说出口的声音不大,但通过小剧场特有的环境声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这番见解。

    对于蔡决明与顾玲个人感情上的问题,贺天然无权插嘴,所以他也只能借这场戏去表达自己的想法,安慰蔡决明……

    “小甲哥……你学过戏剧创作啊?”

    胡岳不由问道。

    贺天然谦虚的摇摇头:“没有,就是经历的事情多了一些,有点感慨,跟你们专业的比不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蔡决明的视线看向了在舞台上一直垂头的顾玲……

    他有一种莫名的心绪被贺天然刚才的发言所触动,特别是那一句——

    有可能让此刻成为结局的画面,保持美好。

    “那我……试一试吧。”

    蔡决明沉默了良久,终于答应了下来。

    几人没有为难他,黎望大手一挥,撤离了现场其余无关的人员,拍摄再次开始。

    这一次,拍摄很顺利,在顾玲的谢幕之下,蔡决明也表达出了由衷的认可,在最后这一刻,他们都看见了对方脸上扬起的笑容。

    镜头定格在此,随着一声“过了”,戏中人的悲欢结束了,但是戏外人的故事,似乎未完待续……

    在这场戏结束之后,剧组开始收拾设备转场,他们还有两三个镜头要拍。

    没去打扰蔡决明与顾玲两人拍完戏后换来的一段独处时间,贺天然脱下减震马甲,将器材放置归位。

    “你说,他俩还有机会吗?”

    “希望吧,要不然总觉得有点可惜,不过……啧,我看悬。”

    摆放监视器的角落,胡岳垫着脚朝舞台那边的两人打望着,其余人也聚在一起,显然对此很是上心。

    一直关注着闺蜜感情进展的温凉忽然是没见到小甲的身影,连忙是四处张望了一圈,发现他正朝这边走来时,心里没来由松了一口气。

    “黎导儿,蔡老师一会归位我就没事儿了啊,下面几场戏我就先撤了。”

    贺天然边走边说,一手插在兜里,一手夹着自己的西装外套。

    没等黎望说话,胡岳就忙道:

    “走啥呀走,我刚才才跟温凉说呢,等咱等会拍完,就直接去看她演出,小甲哥你好歹是我读者,我今天不得把你安排好了哇!”

    “嘿~”

    贺天然摸了摸鼻子。

    黎望本来也想开口,但一下被盛琪冬暗中拉了拉衣袖,所以暂时没吭声。

    这时,就听一旁的温凉竟是主动问道:

    “小甲……你……一会有事儿啊?”

    “我……”

    “他没!刚才我们约他戏的时候,他都说一下午都有空!!”

    胡岳起哄道。

    被这么一揭,贺天然当场就有些为难,温凉见状扭头问道:

    “望仔,别人又是帮你演,又是帮你拍,临了红包都不塞别人一个,还想留人家打白工,过分了啊~”

    黎望啥都没说呢,就被一顿奚落,但温凉确实说得也有道理,小甲在这场戏上确实是帮了很大的忙,他正想做点什么,又被温凉打断:

    “你们还要拍多久啊?”

    “大概……两三个钟头?凉姐你放心吧,七点半之前,我们肯定到你演出现场,反正又不远。”

    “行。”

    温凉雷厉风行说完,又看似随意地朝贺天然道:

    “小甲,你吃午饭了嘛?”

    “啊、啊?吃过了……”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

    “那行,要不你陪我去吃个饭吧,我中午在排练没来得及,晚上演出也不能掐着饭点吃东西,你陪我吃饭,顺便我们聊聊天,吃完了我直接带你去我演出现场,就当是你这次帮忙的报酬了,怎么样?”

    温凉快人快语发出邀请,没有丝毫忸怩。

    能以这样的方式去跟她接触,贺天然自然也不会再推辞,他笑道:

    “可以啊,那我今天就真是走运了。”

    胡岳嬉笑道:“可不嘛甲哥,你这直接跟偶像吃饭,那要是一般粉丝,可不得羡慕惨了呀。”

    “秀才你闭嘴吧,我跟你们吃饭的次数还少了?好好给这条片子的尾给收了吧,冬冬,你去不去啊?”

    温凉问了闺蜜一句,盛琪冬摇摇头,搂着黎望的胳膊说道:“我还是算了吧,你快去吃吧阿凉,我在这里帮望仔看着,怕等会玲儿跟蔡决明又闹别扭。”

    “那好,我们走了!”

    “嗯。”

    辞别朋友们,温凉与贺天然一前一后离开。

    “唉,你们觉不觉得,今天的凉姐……特别热情啊?一般的粉丝可没这福利哈~”

    胡岳望着两人离开,嘀咕道。

    “哎呀,他们这情况应该能算作是久别重逢吧?虽然关系看上去也不怎么熟,但感觉小甲哥是今天是赶上了呢。”

    黎望回应了秀才一句,没往心里去,他又问身边的女友:

    “冬冬,你刚才拉我干啥?”

    “黎望……”

    “嗯?”

    盛琪冬看着男友思考了一下:

    “你说……是不是我俩在一起太早了,搞得你现在好像不太会处理感情戏?”

    “……蛤?”

    ……

    ……

    温凉吃饭的地方,是离宇宙街不远处的一家港式餐厅,这家店贺天然从前都没来过,味道怎么样他并不清楚,不过进到店中,他也有些明白为什么温凉会选择来这里吃饭了。

    这家店每一个用餐区域都类似那种小小的包间,用隔板分开,门口挂上半截门帘,可以挤下四五个人的用餐,哪怕是一个人来这里吃饭,也不会觉得尴尬。

    在大学城,这种装修独特的餐馆有很多,温凉现在走在街上已经有了不错的辨识度,想必她现在在外头吃饭,也不想突然被人打扰,所以才选择了这里。

    “这家的蛋包饭不错,菠萝包我都是必点,奶茶你也可以尝尝……对了小甲,你真的不吃点什么吗?”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温凉扫码点完了餐,随即问道。

    看着一个人吃饭,难免会有点尴尬,贺天然又随意说了点零食,陪着她一起吃。

    放下手机,在菜品上桌前的间隙,温凉单手撑着下巴,望着眼前今天算是突然出现的男人,调侃道: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说戏呢?把港大说成是三流学校的小甲同学~”

    贺天然一愣,“呃,刚才我拍摄的时候,胡岳告诉你的?”

    “要想不被人揭穿呢,那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要撒谎!对了,以前小甲你在火车上跟我说的那些事儿,不会都是假的吧?”

    “……不,那些是真的。”

    “嗯——”

    温凉盯着他,似想从他眼神中挖掘出真相,但贺天然的视线这次却是不躲不避,两人目光相接,温凉竟是罕见地挪开了视线……

    “你这人,还挺神秘……啊,我是说,特别是看你今天又是拍摄又是说戏的,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多技能……”

    她嘴上找补了一句。

    “就是……平常喜欢这些东西而已啦,爱好。”

    贺天然笑了笑,低下头,把弄着手上的餐具。

    “爱好?对了,你平时都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什么?”

    提起这个,温凉双手交叠在桌上,一脸兴致勃勃。

    “对呀,你看我们上次也没好好聊过,都是在谈路上的事儿,如今又见面了,我对你也知之甚少,反正是吃饭聊天嘛,还不如我们更加深入了解一番,没准我们有很多兴趣相投的地方呢?比如……比如,你最喜欢的电影是什么呀?”

    贺天然心头巨震,望着温凉那副热切的美丽面孔,他喃喃道:

    “我……我最喜欢的电影是《燃情岁月》。”

    “啊,确实,布拉德皮特在里头好帅呢!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什么动漫新番?”

    “井上雄彦的《浪客行》吧,这是我最喜欢的漫画,是能对上我密码的那种存在。”

    “哈哈哈,你好中二啊,还对上密码,这本漫画我还没看过呢,等有空我一定去看看,那你最喜欢的歌是什么?”

    “……你……为什么会想知道这些呢?”

    随着一声发问,温凉沉默了片刻,脸上不自觉泛起了一道浅浅笑容,宛若雨后霓虹,三棱镜下的日光与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园。

    她虽是大方,但还是夹带着一种少女的羞赧,形容道:

    “因为见到你……我就有一种……不知是说成失而复得,还是久别重逢的奇妙的感觉,所以就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下你。”

第七十二章 自传: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五)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什么?”

    “你刚才不是问我嘛,这是我最喜欢的歌。”

    贺天然冷不丁的回答,他望向窗外,平静的表情中夹带着一丝回忆的情绪。

    这让温凉回过神后又好气又好笑。

    她敛去刚才流露出的羞意,开始思考起刚才说出的那番话是否过于“暧昧”了一点,尽管这些都是自己的真实感觉,可两人算起来这也才是第二次见面,中间还隔了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冷静后想想,好像确实是有点突兀了……

    不过……对面为什么是这个反应?

    我啊!温凉啊!

    喜欢我的人能从你们港大洗铅池直接排到脱墨江!

    我跟你说了这种话,你就这反应?!

    好歹去雪山的时候,温凉也接触过小甲,大概知道一些他的为人,这家伙绝对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当初在高铁上,他可是主动来找自己搭话的!

    温凉忽然有点沮丧,因为在她的想象中,经过那次雪山之旅,她跟小甲如果能再遇见,应该是那种能够聊得热火朝天,一见如故的场面才对……

    现在虽然也没有过份生疏,但总是感觉……

    不太熟。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温凉已经思考了许多东西,她试图去理解小甲此人的更多,所以继续道:

    “你喜欢五月天啊?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乐队的歌呢!对了,胡岳说你是我的粉丝,那你知道我乐队唱过些什么歌吗?”

    “……”

    贺天然一愣,他在温凉这个世界里有着一年半时间的空白,而且不存在他之后的INTERESTING,注定也不会唱什么《山海》与《玫瑰窃贼》,所以温凉这么一问,他真的回答不上来……

    见对方把答案写在脸上,没等到满意的回答,温凉叹了一口气。

    “果然呐,看来我们的乐队还是太小众啦。”

    贺天然闻言柔声道:“我虽然不了解你的乐队,但是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啊,反正都是聊,我也想了解一下你。”

    “对!”温凉一下抬起头,先是兴奋:“我们INTERESTING……”随后,她又欲言又止,撇撇嘴,自信笑道:“算啦,这搞得跟自我介绍似的,一点都不酷,哪有乐队主唱拉着人介绍自己乐队的?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你自己私下会去了解的,我就不说了。”

    贺天然知晓温凉的性格,虽说她平时开朗热诚,但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又让她有了一种十分迷人的性格特质。

    这份骄傲是贺天然亲手还给温凉的,他再熟悉不过,而看姑娘如今骄傲如初,他也莫名欣慰。

    他开口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对你的乐队更有兴趣了。”

    “是吧~”温凉挑挑眉:“不过你运气不好,没赶上趟,我们乐队今天就解散了。”

    “我听胡岳说了,是因为你太忙,无法两头兼顾的原因?”

    一听到这个,女孩也是有点头疼。

    “确实是这样,但也不是绝对啦,对我来说,其实都还好,一边拍戏一边唱歌虽说累一点,可做喜欢的事,也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这里面更多的还是涉及到一些现实因素吧,比如我签的经纪公司就有一些限制我个人商业演出的条款,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想要工作拍戏,自然就不太可能像在学校里当个学生一样那么自由了。”

    “……嗯,能理解。”

    贺天然点点头。

    以前因为贺盼山的关系,可以让乐队挂靠认识的音乐公司,让一系列的商业活动有了依仗,而随着自己消失,这层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存在,如今温凉要正式踏入演艺圈,她的肖像权以及一些利益产生,自然会受到商业约束。

    这时,服务员掀开门帘,将菜品一一端上了桌。

    温凉用勺子戳破蛋包饭的表皮,挖出一勺金黄的饭粒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几下,咽下后她说道:

    “哎呀,其实你不知道也正常啦,毕竟我们乐队成立的这几年来,一直都没有创作出什么脍炙人口的热门歌曲,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小圈子里自娱自乐,如果不是我去年拍了那部《爱在玫瑰凋谢时》可能知道我们的人会更少。”

    “你是在妄自菲薄?”

    贺天然故意刺激了她一下。

    “当然不是!”

    这句话还真是立竿见影,温凉先是否认了这个说法,然后解释道:

    “虽然我的乐队小众,但也收获了不少拥趸!就好比我前年跟你在云南遇到那会,我们乐队就是一边旅游,一边进行城市巡演呢嘛,虽然是规模很小的演出,但也是场场爆满的!说到这个,我就想着那次你不应该走那么早,你应该来我的演出现场看看的。”

    “我并不怀疑这一点。”

    “嗯?”

    贺天然本来想说,那次在大理我本来想去的,可是没买着票,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简单的:

    “我对你有信心。”

    温凉一怔,随后嘴里“嘁”了一声,微微一笑。

    不知怎么,一个才见了几次面的人的一句肯定,她却能从其中听出一种笃定的感觉,明明是一个对自己乐队一无所知的人……

    不过,或许正是这种半生不熟但又共同经历过一些难忘经历的关系,才让自己跟他有了一种相对戒备,却又相互真诚的状态?

    温凉不清楚,但她相信他的话。

    姑娘低着头,她的手搅拌着盘中的饭粒,嘴里好奇问道:

    “话说回来,你喜欢的那首歌,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小甲沉默着没说话,温凉没去打扰,慢慢地吃着饭,安静地看着他。

    这种情景直至过了十来秒,男人才轻声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就是听着有些感触。”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支明晃晃的饭勺,温凉压了压指头,饭勺跟着在贺天然面前点了点,随即传来温凉调皮的嗓音:

    “一般会说出这种话的人,要么就是在假装成熟,要么就是正在变老,你是哪一种?”

    贺天然笑了:

    “我就不能是一个真正有故事的少年人吗?”

    温凉“噗”了一声,跟着也笑了,而下一秒,她摇摇头,故作严肃道:

    “当然不能,因为你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

    这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却顿时让贺天然呆愣了几秒,双眼忽地感觉到酸涩。

    他逃避似的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闪动,他眨眨眼,片刻后,他又低下头,正视着对面的女孩,用力笑了起来,嗓音有点沙哑: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有时候是矫情了些……”

    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因为什么而触动,只是觉得温凉这一句话,是的,由他亲自送出地狱的女孩,说出的一句玩笑话,在当下的这个瞬间,激起了时光长河里的一朵浪花,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却又瞬息淹没在大河的奔腾声中,仿佛在这个平静的午后,什么也没发生过……

    昨日之深渊,今日之浅谈。

    幽谷花开,无人可见,心有所念,奔流到海。

    “不好意思啊,你……我……我毕竟不知道你经历过些什么,但感觉刚才我的话对你有些……有些冒犯。”

    温凉的心无端快了一拍,一向自信的她,不知为何有些慌张。

    “没有,我还不至于被你一句话给冒犯到,我只是想到了一些……算了,我还是听你的话,少点感触,停止变老吧。”

    贺天然想把这茬给翻过去,哪知温凉此时却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刚才……是想到了你那个……戏弄过你的女朋友吧?”

    “……为什么会联想到这个?”

    温凉放下饭勺,认真道:

    “因为很明显嘛,看你说起那首歌与你刚才的表情,这说明了一切啊,而且我也只知道你的这件往事。”

    “我刚才确实是想起了那么一些事……”贺天然没有隐瞒,只是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平静问道:

    “怎么,你要劝我放下吗?”

第七十三章 自传: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上)

    “我劝你你就能放下?”

    “没准呢?”

    “这么信任我啊?”

    “我才说了嘛,我对你有信心,换而言之,也是信任的一种嘛。”

    “哈哈……”温凉捂嘴而笑,“但这终归是你的事啊,而且我们无亲无故的,也不知道你从哪里对我来的信任。”

    “这或许是因为你说的那种……失而复得又久别重逢的亲近感所导致?”

    “嗯——原来你听见啦?我还以为你刚才选择性忽略了呢。”

    温凉舀上一勺饭放进唇齿细细咀嚼思考,小甲这个人还挺会说话的,只是这个话题,多少是沾了点暧昧了。

    女孩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伶俐通透,所以一般都是别人脑子转不过来,接不住她的话茬,能跟她有来有回的说道的,真不算多。

    只是这种针锋相对的劲儿一上来,姑娘就当即发问道:

    “那你希望我用什么身份来帮你回答这种事?是一个有着共同经历的异性朋友?还是一个算是聊得来的陌生人?”

    贺天然闻言哑然,温凉观察着他的反应。

    是陌生人还是朋友,这句反问的潜台词,自然是温凉在试探着贺天然,让他给两人的关系下出一个定义。

    看来对于上次飞来寺的“不辞而别”,她还记着仇呢。

    “就没有那种类似‘一个独立成熟的同龄人要给出人生建议’之类的选项吗?”贺天然问道。

    “嘶……小甲啊,我发现你这个人打太极真的很有一手啊,不过你想清楚了,你的这个回答,也证明了你的态度哦。”

    温凉再度紧逼了一句,贺天然这才改口:

    “朋友,当然是朋友……”

    在这个问题上占领了主动位置的温凉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她心情很好,但也趁机抱怨:

    “怎么,跟我做朋友还委屈你了,是吧?”

    贺天然摆手:“没没没,是我觉得高攀不上,没跟明星做过朋友,有点压力。”

    “呵~我信你个鬼哟~”

    温凉抽出纸巾,不徐不疾地擦了擦嘴,思考着给出建议道:

    “从朋友的角度而言呢,我肯定是不希望你继续那么伤春悲秋的,这一点都不爷们,你瞧你雪山也去了,答应过的事也做了,这都过去多久了,你还在这触景伤情呢?不过有哪句说哪句,痴情的人也不应该被嘲笑,或许这在一些女生看来,男人深情一些也属于是加分的点。

    只是你得明白小甲,你跟你前女友之间已经划下句号了,可以怀念,但千万别妨碍了你自己好不容易结束后,即将开始的新生活,这是很愚蠢的,老人材喜欢回忆呢。”

    贺天然安静地听着,对于这种一本正经的回答,他没有感到意外。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放下啊?”

    “要不然呢?你要是爱别人爱到不行,那么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不应该是我,应该是你那位前女友。”

    等对方将这句奚落的话说出来,贺天然的脸上这才闪过了一抹不同的神色。

    “……也……也没有放不下,如果不是你刚才问我那些问题的话,我也不会突然想起这些事……”

    温凉喝了一口奶茶,干笑地“哈哈”了两声后,忍不住吐槽:

    “说真的小甲,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戏弄过你的那位前女友念念不忘,你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呢,还是说,你上次在飞来寺跟我说的那些往事没有说全啊?”

    “……感情这种事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的。”

    “说的清!”温凉故意挑弄,兴致勃勃地开始帮忙分析:“我问你啊,你那个前女友漂亮吗?”

    贺天然一愣:“就……还行吧,挺漂亮的。”

    “你这人说话还真是含糊,是还行呢?还是漂亮呢?”

    “……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你要说你前女友长得漂亮,那我觉得你现在恋恋不忘还是说得过去的,毕竟人家戏弄你,外表上肯定具有一定的迷惑性,你总不能一开始就喜欢别人灵魂吧?要不然你也太好骗了……”

    “……”

    贺天然无言以对。

    “又不说话了?”

    “不,是扎心了……她……很漂亮的。”

    “很漂亮?咳……”温凉轻咳一声,端正好坐姿,双手环抱,微微抬起下巴:“跟我比起来呢?”

    贺天然望着她佯作自信的动作,明白她是想给自己营造一种放松与诙谐的交流氛围,她这么做不是真的要去攀比什么,贺天然清楚她不是这种姑娘,所以从温凉这个方面来说,她是想给予自己一种自信……

    一种“像我这样的大美女都跟你交朋友了,你还有什么好恋恋不忘”的自信。

    只是,对方不会想到的一点在于,自己口中的“前女友”,就是她本人……

    “她跟你……差不多漂亮吧。”

    “……啊?!真的假的?!”温凉先是惊讶一声,然后对此保持一副怀疑的表情:“要不……你先把你脑子里的PS给卸了,别给自己的回忆加美颜好不啦!”

    贺天然绷不住了:

    “你这句话才是真的冒犯好吧?我虽然信任你,但你太自信可不是什么好事喔。”

    一不小心表露出自己本性的温凉索性也不装了,她那张俏丽的小脸一扬,连同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变得活跃:

    “你可想好了,如果你前女友长得跟我差不多……算了,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跟我差不多的女人,就比如我是你前女友,那小甲你就忘了我前面劝你的话吧,因为这已经不是你放不放得下,恋恋不忘的问题了。”

    “那你还能怎么办呢?”

    只听她干脆又响亮地说了一句:

    “不说别的,跟我这样的人分开,哪怕是我的错,我也得让你记一辈子的!”

    “……”

    贺天然肉眼可见地憋红了脸,屡屡张口,欲说还休,等到最后,在温凉明亮眼神的注视之下,他扭过头,很意外又很可爱地吐出六个字——

    “卧槽了,他妈的……”

    “……”

    “……”

    经过片刻的沉默,两人的视线默默在半空中重新相接,他们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强忍的笑意。

    贺天然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给这次情感咨询作出了结语:

    “我谢谢你啊,是我不知好歹了!”

    “哈哈哈哈哈……”

    温凉终于是捧腹,毫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起来,什么美女都有一种银铃般的笑声是不存在的,小小的包间里,响起了一阵欢快地“鹅叫”……

    她笑到半截,好不容易忍住,中途还问了一句:

    “怎么样,你还矫情吗?”

    贺天然咬着牙,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往外挤出字句道:

    “不了,你开心,我就开心!”

    温凉双手交叠在桌上,双肩震动,埋头又笑了起来。

    “呵~”

    在女孩看不见的间隙,贺天然亦是流露出一缕笑容。

    过了一分神,姑娘笑声渐止,她埋在臂弯处的脑袋偷偷抬起来,露出一双月牙般的笑眼,见小甲也朝自己看来,她又快速埋下头,歇了几秒,然后故意咳嗽了两声才再次抬起。

    尽管她已经板起面孔,但脸上依旧带着大笑后的片片红晕,她的双手不住拍着脸颊,整理着表情,也不知是为了给贺天然找补点面子还是怎么,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小甲,其实我挺羡慕你这种经历丰富的同学的。”

    贺天然都被气出了一句天津话:

    “姐介,别搞了好吧。”

    温凉又想笑了,她赶紧张开手掌,抵住自己两边颧骨,保持住表情,但那双眼睛里满溢的笑意水灵,却是说不出的诱人。

    “你叫谁姐姐呢?我是04年的,你哪一年的?”

    这是贺天然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见了详细的年份,以至于他都有些陌生这种说法,回答起来也显得缓慢……

    “我是……我21岁。”

    温凉有点意外:“我们同岁啊?那我可能真比你大呢,我二月份的。”

    贺天然摇摇头:“不,我03年的,只是生日在十二月,也就比大你个把月。”

    “这样啊?那还好那还好,要不然看你老成持重的样子竟然比我小,我真的接受不了。”

    “这么敏感?”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啦。”温凉顺着这个话题,解释了起来:“我说羡慕你这种经历丰富的人,实际上我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因为这确实是我在专业上面临的一个窘境。”

    “怎么说?”

    “你看过我演的那部《爱在玫瑰凋谢时》吧?”

    “……当然看过。”

    虽然这部电影贺天然成片是一秒都没看过,但当初这个剧本他可是从头到尾通读了好多次,甚至部分情节都是他参与修改的,很多细节都铭记于心,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把剧本推荐给温凉。

    “还好你说你看过,要不然你算什么粉丝?我真的会生气的!”

    温凉威胁了一句,继续道:

    “这部电影固然收获到了很高的荣誉,我的粉丝很多也是通过这部电影认识我,给予我很高的期待,但我作为一个演员来说,还是弱了一些,你也知道,剧中角色年龄比我大了八九岁,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而我去饰演的她的时候,就感觉束手束脚,一直无法融入角色,我的老师评价说,我的技巧没问题,就是有时候表演太过刻意,一看就没有真正经历过一些生活……”

    贺天然了解了话中含义:

    “所以你才羡慕我有过一些经历?”

    温凉点点头:

    “嗯,虽然这对常人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但对演员而言,是一笔很重要的财富呢。”

    温凉前世是影后,但这个影后,她是经历过公司雪藏,全网暴黑,浮浮沉沉感受了好几年的人情冷暖才换来的。

    而如今的她,只是一个21岁的女大学生,她的生活与学业一切顺遂,尽管在表演上有着卓绝天赋,但现在仍旧是一块没有经过波折打磨的璞玉。

    贺天然微笑道:

    “会有的,慢慢来吧,你的起点那么高,其实已经看到了一些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东西了,未来如果能保持这种好学求真的心态,一定会在演员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不知怎的,温凉在面对小甲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一种踏实,让人可以毫无顾虑地袒露一些东西,或许是对方以前同样也对自己袒露过内心秘密的缘故吧,她缓缓道:

    “是这个道理没错啦,但其实我也怕呢,现在签了公司一切都被管着,很多事情就感觉……也经历不到了,多少是有点遗憾的。”

    “遗憾?比如什么?”

    “比如说……大学的时候没像你,或者是今天的蔡老师与我闺蜜那样,谈上一场校园恋爱?感觉这四年过得恍恍惚惚的,好多事情明明有印象,但也不知是不重要呢,还是忘记了,一个恍神,好像就要毕业了。”

    温凉撑着下巴,眸中茫昧惝恍。

    小包间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遗憾这个词,太重了些呢。”

    贺天然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巧妙转移道:

    “你看今天拍戏的蔡老师和你闺蜜,这种分分合合上一秒哭,下一秒笑的状态,你也想体验一下是吧?”

    温凉赶紧摇头:“你拿他俩举例子,确实是蛮劝退的,不如我们说点开心的吧,你来想!”

    “啊?”

    “快点,突击测试,哪有一直让女生找话题的?我给你三句话,要是你能在三句话之内,找到让我开心的点,那我就承认你这个人除了爱EMO之外,还是有优点的!”

    姑娘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这熟悉又跳脱的话锋一转,让贺天然瞬间像是回到了十七岁的某个下午……

    温凉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晃荡,她笑眯眯地看向小甲,示意对方想好了就可以发言了。

    男人的喉结微微蠕动,眼眸垂下,他似乎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并没有思考太久。

    他缓缓说出第一句话:

    “我叫贺天然。”

    接着,是第二句:

    “今年二十二岁了。”

    最后,他抬起眼眸,露出一个饱含朝气,发自内心的笑容,真诚又直白地说出最后一句:

    “我曾喜欢过你。”

第七十四章 自传: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下)

    关于我曾喜欢过你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想再亲口说一次。

    尽管这句话在此刻略显唐突,你也不再记得那些过往,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在三句话之内,想到让你开心的方法了。

    然而,再说一次喜欢你,你还会开心吗?

    ……

    贺天然的内心中如此低语着。

    对面温凉的眉眼中出现一抹惊慌与不知所措,那竖起修长三指的白嫩右手就那么悬停在了半空,呆愣了两秒后,才像是被那些突如其来的字句咬了一口一样,快速收回。

    “你说你叫……贺天然?”

    她发来疑问,语气里夹带着犹疑与生硬,脸上挂着费解与薄嗔。

    “嗯。”

    “我好像对这名字……有些印象……”

    刚才听到小甲说出真名时,温凉有一种似曾相识,心弦被什么所触动了的感觉,但她的记忆中,一时半会想不起这个人,不过,这个问题也不是现在最重要的,只听她继续道:

    “你说你曾喜欢我,可我们以前认识吗?小甲……不,贺天然,你在飞来寺时的那些状态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真的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话,哪怕是粉丝与偶像之间的那种玩笑,我也觉得是有点过了,因为我们才刚好谈起你的往事,所以这种玩笑就很……不合时宜。”

    看样子,温凉并没有为此感到开心。

    实际上如果不是刚才贺天然说话时,表情足够的真诚,温凉对其的第一印象也极好,那么姑娘一定会对这种莫名其妙的说辞而感到更加愠恼。

    这不是一件能让人表现出开心的事儿,特别是自己前脚才开导了对方单方面的痴愚深情,但后脚就听见这么一句,哪怕是玩笑,那也未免转变得太快了些。

    其实,两人如果只是陌生人,那么温凉还不至于这般生硬。

    但偏偏,这份生气里又终归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诸如“不想这个男人过于轻佻”之类的想法,毕竟当初的雪山之行,温凉还是记了许久的……

    少来这种花言巧语,故弄玄虚的套路,要不然你只会弄巧成拙。

    这是贺天然通过温凉的表情与回答,看到的态度。

    温凉的反应无可厚非,但其中最悲哀的莫过于,贺天然如今想要表达的东西,对失去了记忆的温凉来说,已经无法理解了……

    听见了温凉的直白的话语,贺天然脸上那种鲜活一点一点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苦涩,他眼神重新低垂,没再去看对面的女孩,嘴里带着歉意说道:

    “不好意思啊……是我……是我说话没考虑周全,抱歉,以后……就不会了。”

    “你……咳,没事。”

    温凉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一个子虚乌有的玩笑,在道过歉之后,自己的内心会蔓延出一种强烈的怅然若失,这种感觉甚至让她都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我……我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就是觉得……你突然说这个……有点……有点太突然,也太随意了一些,你看我们在去雪山之前也没见过,你说你曾喜欢我,又从何说起呢?何况,感觉你也不是一个随便能把‘喜欢’或‘爱’这种词,轻易宣之于口的人啊……”

    道歉之前,温凉的话语像是被一个玩笑冒犯后的责备;可这一次,她却像是在求证着什么……

    如果说,现在贺天然真的能够说出些什么自己不知道,而两人曾相遇过的往事,那么温凉或许真的可以去相信他,让这个“笑话”成立……

    可是,刚才还一脸真诚的男人,此刻已经完全敛去了那种难得的天真,他苦笑着自责地说道:

    “嗯……确实……确实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嗐,我整个了一个烂活儿,对不起,没能让你开心。”

    温凉直直地盯着他,其实两人聊到这里,那句话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两人本就不算熟络的关系,因为刚才那句玩笑,正在慢慢变得疏远……

    至少温凉是能感知到这种氛围的,她都能想象得到,如果此刻不说点什么,不做些什么,那么这种尴尬的蔓延,会持续到这顿饭的结束,他们会各自离去,两人回归人海,不在一个圈子的他们,最终的结果就是,成为陌生人。

    这不是温凉在时隔一年多以后,重新遇见“小甲”要寻求的目的!

    生命中,那些成为了过客的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注定成为过客的,往往大多时候,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擦身而过与驻足停留,就只差一个主动而已。

    幸运的是,温凉懂得这个道理,她缓缓开口:

    “我是不太喜欢你用‘曾喜欢我’这种词来作为玩笑的开场,你当初跟我说的过往,你前女友的那场恶作剧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我记得当时我没法安慰你,因为通过你的描述,我感觉我跟那个对你造成伤害的女孩很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让你在面对我的时候,跟往昔的身影有了重叠,所以才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可话又说回来,我刚才说如果我是你前女友,我会让你记一辈子这种话也不太对,因为我毕竟没有经历你们那种恶作剧的开场,所以无论怎么样,我跟她还是有区别的,而且一直记得别人,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

    贺天然应了一声,两人的话里话外都预示着,这一页,终归是要翻过去了。

    如今,男人对那年九月的一场恶作剧,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可言,该报复、该去爱、该救赎、该原谅,该去说,该去做的事都已经完成……

    说上一句“我曾喜欢过你”,无外乎就是想在自己决定人生的当口,对曾经这段绚烂又奇幻的青春故事,画上一个的句号。

    至于现在……

    该好好说上一声,再见了。

    贺天然双唇微微开阖,正要发声,哪知,就听温凉忽然笑道:

    “我们来让你刚才的玩笑成立吧。”

    女孩笑靥如花,明亮的嗓音在男人的耳边回荡,他准备好的说辞到了嘴边,恍惚变成了一句疑问:

    “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们来让你刚才开的那句玩笑成立吧!就是,‘你曾喜欢过我’这句话。”

    女孩重复了一遍,然后像是越想就越加趣味盎然地道:

    “你看,你当初因为一场恶作剧,让自己身陷泥沼,这几年不说蹉跎,但肯定也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恶作剧或是玩笑这种事情,之所以让人觉得糟糕崩溃,是因为它本身就建立在虚假之上,钩织起来的幻梦是注定坍塌的。

    我知道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所以作为朋友,我想帮帮你,配合你把一句玩笑话变成一句真正的实话,然后再说出来。

    我不清楚这么做,能不能让你摆脱过往的那些阴影,不过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美梦成真’,多少帮你覆盖掉以前那场恶作剧留下的感情余疾,还是可以的。”

    说到最后,她挑挑眉,双手环抱起来,身子慢慢靠向椅背,那年轻俏丽的容颜,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贺天然。

    他们从前以一场恶作剧开始,以彼此救赎后说出的原谅为结尾。

    可如今,那个欺骗了贺天然一生的姑娘,却又从一句“玩笑”处着手,说可以让他的玩笑成立,让他“美梦成真”。

    杯弓蛇影的贺天然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

    “你要穿越时间?!”

    温凉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

    “哈哈,你这脑洞也开得太大了吧?穿越都说出来了……刚才让你幽默你作怪,现在才爆梗可来不及了啊,而且你这点事儿吧,真不至于穿越什么的。”

    她利索地站起身,一脸的明媚与敞亮。

    “你讲话是玩笑,我不是,我刚才说能让人记一辈子这种话,可不是平白无故来的,走!”

    贺天然不由问:“你要做什么?去哪啊?”

    温凉神秘一笑:“当然是……带你做梦啊!”

    ……

    ……

    尽管温凉并没有言明要带贺天然去哪,但当两人踏入宇宙街的那一刻,男人就大致明白了女孩要将自己带去何处。

    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夜晚。

    烟角巷LiveHouse人满为患。

    虽说INTERESTING乐队现在的人气不及贺天然还在的时候,但他们依旧是一支在港城本土积累下一定影响力的乐队,这对一支大学生乐队而言,已经是非常出色的成绩了,特别是还有温凉这位主唱的存在。

    今夜的告别演出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现场的气氛并不比那次乐队的初登场来的弱,而且可能是如今乐队的歌曲都比较偏向轻快明朗的风格,所以到目前为止,现场也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的伤感。

    汗水、叫喊、射灯、音乐。

    挥舞的旗帜、高举起的手机、回应着音乐,跟随着节拍摇摆着身体的人们。

    穿着西装的贺天然固然被这些热烈的事物所包裹,可他始终融入不了身边的这片黑白静默,他就像是一盆清水表面滴下的一滴油渍,男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然而,这些种种不适,他都忘了去理会。

    只因在他的瞳孔中,还倒映着唯一的一束光……

    那是舞台上的温凉,正是肆意的歌唱。

    她的肩上挂着一把吉他,梨花短发,黑色的夹克与红色的长裙,她的双眼周围晕染了一层淡淡的红色眼妆,点上了些许若隐若现的亮片,一闪一闪,仿佛眼中藏着几颗星星。

    她就是一个舞台上的精灵,是跃动的火焰,她的身边好像随时都闪耀着一种名为“韶光”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投去倾慕的视线,而随着她的指尖扫荡出一阵的旋律,一开口,便有了将人拉进歌曲里的魔力。

    在连续唱完几首曲目之后,舞台上的温凉拿起一瓶矿泉水,舞台下发出一阵骚动,常去听音乐现场的人都清楚,这个动作一般都代表着演出的人要往台下洒水了。

    这是一个炒热现场氛围的小技巧,以前贺天然演出的时候就用过,不过他知道,温凉没这个习惯。

    果然,只见女孩扭开瓶盖,扬起头,自顾喝了一口,哈了几口气,润了润嗓子,最后咕咚一声咽下。

    “别闹啊,你们没这福利。”

    她合上盖子,重新拿起麦克风调戏了一句,台下一阵哄笑。

    “老婆我爱你!!”

    “阿凉今天好美啊!”

    “我是矿泉水瓶!”

    “……”

    听着台下粉丝们的反击,乐队鼓手兼这家店的老板,中年老男人陆Alun亦是为老不尊地调侃道:

    “有这好事还轮得到你?我的水瓶你做不做啊?我保证嘬死你。”

    现场发出一阵爆笑。

    温凉扭头无可奈何地看了这个公然开车的老大哥一眼,后者耸耸肩。

    等到笑声结束,女孩这才继续笑着开口:

    “虽然大家都知道今天是我们乐队的告别演出,但了解我们的朋友们应该都知道,我们乐队并不擅长营造什么悲伤的氛围,毕竟我们的乐队名叫作INTERESTING(有点意思)嘛,这可多亏了当初取名的醒子哥。”

    乐队键盘手魏醒嘴角含笑,适时弹出了一段滑稽的音符。

    温凉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麦克风,自然在台上踱起步来,台下众人的视线如同一道道追光,跟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就听她缓缓道:

    “正因如此,我们乐队好像也并没有一首特别适合在这种离别场合可以唱的歌,我们没心没肺地在一起唱歌从我大一唱到了大四,我甚至都有些忘了我们几个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只是纯粹地觉得这个乐队让我感觉到了快乐……

    这几年来,我们大家都收获到了许多,Alun叔今年家里添了一个小宝宝,开始做爸爸了,平时顾店都来不及,跟我们一起排练的时间变得很少。

    经常在我们乐队客串吉他手的朴老板,也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忍受他打游戏的女朋友,听说明年就要筹备结婚,但他去年也是怎么跟我说的,只是那时他的女朋友还是一个纸片人……”

    台上的人说,台下的人笑,站在人群里的贺天然仰着头,听得仔细。

    “当然还有乐队里的醒子哥,我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可高冷了,说什么不弹情歌,可谁能想到这几年下来他给乐队创作的情歌是最多的,为此做的Beat很多都来不及填词,从学雕塑到弹键盘,现在他在慢慢转型成为一个优秀的音乐制作人,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再度合作……”

    “醒哥你一定可以~”

    “加油啊~醒哥、凉姐、Alun叔还是朴老师!”

    “INTERESTINGFOREVER!”

    ……

    台下响起了粉丝们的应援,键盘后的魏醒朝着他们点点头,随后食指抵唇,示意观众们不要去打破这位主唱难得流露出的情绪。

    “至于我嘛,这几年拍戏、唱歌、跟朋友一起疯,一起跳,一起上课、一起旅行,我们一路向前,好像什么都没落下,但又感觉冥冥之中,正在落下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温凉将麦克重新放进了在舞台中央的麦架上,周围的灯光都熄灭,只留下了一束追光照亮了她所站立的方寸之地。

    女孩双手握着麦克风,轻声道:

    “直到我此刻站在这里,我的学生时代马上就要结束,我们乐队的成员们都将即将迎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我才恍惚发现,我们曾经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

    所以,我想知道,我的歌声,会成为你们回忆起某段时光时,响起的背景音乐吗?”

    “会!”

    “当然会啊!”

    “绝对的!”

    ……

    台下的回答络绎不绝又不约而同。

    温凉听着这些喊话,脸上出现了一缕笑容,她的眼睛一一扫过那些脸庞,似乎想要记下他们模样,她的双唇轻启,没有任何征兆,却无比自然地清唱道: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我会是在哪里?

    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不存在这首歌曲。

    每秒都活着,每秒都死去,每秒都问着自己。

    谁不曾找寻,谁不曾怀疑,茫茫人生奔向何地……”

    ……

    没有伴奏,渐渐沉寂下来的现场中飘扬着她清澈的歌声,人们的心弦被勾起,歌声却戛然而止……

    “大家喜欢现在自己的样子吗?”

    台上的她忽然这么问道。

    台下的贺天然凝望着她,张了张嘴,没人听见他的回答。

    “你应该喜欢现在的自己,你应该记得现在的自己……”

    温凉缓缓抬起手:

    “因为我是这么的,喜欢你们!”

    随着她一语落地,整个舞台灯光豁然绽放出一道金黄耀眼的光芒,热烈又激昂的鼓声如狂风骤雨般响了起来,键盘疯狂地弹奏起整首歌的旋律,如同一场青春具现后的开场,盛大又灿烂。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从此后、从人生、重新定义,从我故事里苏醒……”

    全场的年轻人瞬间沸腾了起来,他们的双脚激动到离地蹦跳,温凉引颈而歌: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你又会在哪里?

    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人间又如何运行?

    晒伤的脱皮,意外的雪景,与你相依的四季

    苍狗又白云,身旁有了你,匆匆轮回又有何惧……”

    ……

    “其实我啊,是重生后的温凉喔~”

    “我说,你一直都是这样!本来没有得罪任何人,又怕别人多想生气;本来一句话就能解决事情,却温吞得要死;本来你可以做好一件事,但又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你什么时候能发奋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从今天起,你必须作出改变!改掉你现在这种懒散软弱的性子,避免以后悲剧重演!”

    “天然,爱上你,我会下地狱的……”

    女孩的歌声像是点燃了男人心中的一团团烟花,他的脑海中绽放出过往的美好画面,从前这个世界收束起来的种种颜色与生机,开始重新以这个女孩为圆心,慢慢向外扩张,蔓延到每一个黑白色的角落,绚烂绮丽,宛如神迹……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每一分、每一秒、每个表情,故事都充满惊奇……”

    温凉脸上挂着不可言喻的美丽笑容,她右手附耳,左手拿着麦克风朝外指向观众,人们高声唱和,身后乐队的成员们亦是默契十足的帮忙垫声:

    “偶然与巧合,舞动了蝶翼,谁的心头风起?

    前仆而后继,万千人追寻,荒漠唯一菩提

    是擦身相遇,或擦肩而去,命运犹如险棋

    无数时间线,无尽可能性,终于交织向你……”

    ……

    “其实,没有什么是最想说的话,如果硬要说些什么把情绪表达出来,可能就是……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你,舍不得让你难过,舍不得你把我忘得太快,明明就是我先参与到你的生活里,一点点看着你的改变,所以也更加舍不得……舍不得把这么好的你,让给别人……”

    “我不爱你,这是我的自尊与骄傲给出的答案,但是我也并不否认,我至今仍然记得,要去爱你。”

    “你知道的,我不想对自己的爱情遮遮掩掩,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行为,是我对你最大的诚实。天然你要记得,在所有人都用异样眼光看我的时候,我都是双眼直视着你,双手捂着耳朵在爱你的。”

    “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未知的、未来里、未定机率,然而此刻拥有你……”

    尽管她已不再记得过往的一切,但此刻温凉的歌声,还是如她对待爱情一般,纯粹,热烈,没有任何保留。

    轮回百载,贺天然从不怀疑这一点,他曾无数次被少女推上舞台,接受灯光的追逐,人们的瞩目,他们曾站在人群的中心,并肩在一起高唱过青春与爱……

    但那些无数次,都好像没有这一次那么地像那年的九月,他们真正的第一次……

    女孩站在台上闪闪发光。

    男孩站在台下满眼爱慕。

    然后,便是一切轮回的开始……

    舞台上的歌声渐息,在一阵目眩神迷中,仿佛听见有人带着歌唱后的微微喘息,问出了这么一句:

    “今天过后,我们都会是新的开始,你们喜欢以前的我吗?”

    贺天然深陷在回忆中的恍惚神志霍然清醒,耳边只听潮水般的应答奔涌而至——

    “喜欢!”

    男人无措地往左右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重新沾染上了一份鲜活的色彩,而舞台的姑娘,再次发问:

    “你们会喜欢现在的我吗?”

    “会!!!”

    贺天然刚要作答,就被身边排山倒海的回答所压倒,他张着嘴却没有发声,因为即便现在他歇斯底里地喊出什么,恐怕也不及现场这些喜欢着温凉的粉丝,来的更加的炙热与厚重……

    “我是个很疯的人,我太喜欢张扬的爱意了,在这个所有人都知道要掩饰,要试探,要权衡利弊的时代,我就偏不,我就要热烈,要坦荡,要以真心换真心,要想一百次不如做一次,我不喜欢那种幸福就摆在你面前,你却把那些阴影当成山川瀑布挡住视线,说自己无法幸福的人。”

    “因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肯定有这么一个人,是为我而来的,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如果他出现了,却停在原地,那就换我奔他而去就好,就这么简单。”

    “我不是走不动了,我还有力气的,我还能继续往上爬的,如果我能抵达那穿过云雾的山顶之上,我一定可以收获到一片美景的……”

    温凉一直都没有变过,她正在践行着自己曾说出的那些人生信条,现在的她,被许多人所爱着,在爱情之外,她收获了更加富足的东西,不管是过去、现在、她都拥有一种让美梦成真的能力……

    我曾喜欢过你,在此时此刻,不再是一句玩笑,一句谎言,一场恶作剧……

    它确实成立了。

    “那……你们在未来,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舞台上的温凉巧笑嫣然,她手搭着凉棚打望,似乎想在台下茫茫的人群里,寻找着什么。

    台下的每个人都回答得那么用力,每个人都回答得那么真诚,每个人都回答得那么让人心满意足。

    可是女孩目光所及,并没能找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

    ……

    演出结束了。

    黎望、胡岳、盛琪冬等一行人早早地捧着花到了后台,前台那头不断传来“安可、安可”的高声叫喊,想来过一会,乐队的人还要返一次场才能平息。

    很快,乐队的一行人鱼贯走入后台,相熟的朋友们纷纷迎了上去,送上祝福。

    “阿凉……”

    盛琪冬第一个拦在温凉面前,张开双臂,刚想狠狠拥抱住说些什么,却看自己的闺蜜来时便四处张望,没有理会自己,先一步问道:

    “贺天然呢?”

    众人被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懵了,黎望疑惑道:

    “谁是……贺天然?”

    温凉才这反应过来,急切道:

    “就是小甲!下午帮你拍戏那个!”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胡岳说了一句:

    “那老哥我刚才还看见了,后来看你们要结束了,我们就赶来后台了,不过我们过来的时候,他好像已经走了吧。”

    “走了?你确定?走多久了?”

    温凉追问道。

    胡岳又回想了一会:

    “啊……我确定,走了!他那身西装在人堆里还挺打眼的,应该没多久吧,毕竟是你们谢幕那会的事儿……你们中午吃饭……没留电话吗?”

    温凉不再多言,脚步一抬便匆匆往后门走去,留下一群状况之外的同伴。

    夜晚的宇宙街如同往昔,霓虹闪耀,热闹非凡。

    由于出来得匆忙,温凉直到走到大街上,才发现自己背上的吉他,都还没来得及摘下……

    其实,她也说不明白,在得知贺天然已经走了后,整个人为什么会如此慌张。

    她只是不喜欢这种不辞而别的感觉。

    非常非常的不喜欢,打心眼里讨厌……

    一条宇宙街不算长,花了十分钟,姑娘就从头走到了尾,她似乎在跟自己赌气,正想扭头再寻一遍时,终于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卖部门口,看到了正缓缓走出来的贺天然!

    男人此刻手臂夹着西装外套,一手拿着烟盒,一手拿着火机,嘴里的香烟正准备去触碰火苗时,余光也正巧见到了一脸怒气,朝自己走来的女孩……

    他的脸上刚露出几分愕然,嘴里瞬间一空,没来得及点上的香烟就被温凉抽了出来,狠狠扔在地上,死死踩上了两脚。

    “你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呀?”

    温凉质问道,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火气。

    贺天然面露苦笑,道:

    “不是……你们乐队都演完了,我留在那儿干嘛啊?人挤人的,我出来透透气都不行啊?”

    温凉一愣,刚才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

    对呀,演出都结束了,人家走得理所当然,自己跑出来质问,好像才是没理的那一个……

    “你……你不把我当朋友啊?要走都不打声招呼!”

    尽管知道自己理亏,但姑娘在口头上,并没有就此退让。

    贺天然有些为难:“我怎么跟你打招呼?”

    “……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温凉这才想起来,她将一直挂在身侧的吉他转向身后,伸手进夹克口袋里想拿出手机,但却掏了个空。

    手机不会带上舞台,自己出来得又太急了,手机放在了后台……

    “你给我打个电话!185……”

    温凉生硬吩咐道。

    “……好好好。”

    在对方的注视下,贺天然拨动了温凉的号码,待到接通后响了一声留下了来电消息才算罢休。

    温凉态度放缓:“这才对嘛,你说你这人怎么混不熟呢?做人可不能这样啊,你看我都成全了你一次玩笑,你谢都不谢谢我一句就走了。”

    “是啊……但是朋友之间说谢谢又太……生疏了,不是吗?”

    贺天然不经意间看向女孩背后的吉他,温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重新将琴转到胸前,明朗地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那把琴,今天演出的时候有没有认出来?”

    哪知,贺天然听完后摇摇头。

    “不是我的。”

    “嗯?”

    “是你的。”

    温凉噗声一笑。

    贺天然双手将西装外套摊开,轻轻一抖,利索穿上,伸出手道:

    “借我用一会。”

    温凉立马意会:“怎么,你要在这大街上……”

    “你不是抱怨说,我不谢谢你一声就走了吗?你今天成全了我的一个玩笑,我总要报答一点什么,要不然……会一直欠着你的。”

    “呵,这才上道嘛~”

    温凉取下吉他递给贺天然,于是乎,在这条流光溢彩的繁华街道上,就多了一个扎着头发,身着西服,胸前挂着一把木质吉他的男人。

    他安静又沉稳地调了几声弦,动作很熟练。

    他身边的红裙女孩退后了几步,注视着男人的她,眼中似倒映着这一街的霓虹。

    调整好琴的调子,男人抬起头,两人一个对视,女孩双手环抱,脑袋微微一偏……

    下一秒,几个音符,从男人的指尖迸发而出……

    他再一次弹起了那一首曲调清新,但却蕴含了耐人寻味的悲凉和无奈的《Sunflower》。

    城市霓虹斑斓,华丽的点弦把情感推向最高处,两人一个投入演奏,一个用心倾听,有人在他们之间穿插而过,宛似水流的虚影,把这份沉默中酝酿着的灼烈滚烫来回翻搅,让浓烈感情在这份宁静中得以宣泄。

    听到音乐时,温凉无端端想起两人在云南相遇的那一年,在大理,在某个演出后的夜晚,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中,那路边夜灯下,盛开的朵朵太阳花……

    或许……

    她还应该记起来些什么……

    但可惜,音乐已经停止了。

    “还给你。”

    已经重新走到了近前的贺天然发声打断了温凉的回忆。

    女孩的视线一下子不知该放哪里,近在咫尺的距离她低着头接过琴,嘴里像是忙中找话似的夸赞道:

    “咳……你……你弹得挺好啊……要是早点认识你,没准你能来我们乐队做个吉他手什么的……”

    “……也许吧。”

    还了琴的贺天然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没听到后续发言的温凉这才抬起头,她见到贺天然脸上略带局促的模样,这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

    “之前还没怎么注意,你刚才穿着西装弹琴的样子,真的很帅呢!”

    “……”

    贺天然的身体顿时一僵,他抬起手,忽然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似乎想让女孩看个真切,他又退后了一步,他的嗓音中压抑着一种不已察觉的颤抖,想要问出一句什么重要的话来。

    “我……我……”

    然而,这句话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好像有着什么异样情绪阻碍了他的发言,温凉不解地看着他:

    “你什么?”

    少年,忍住了眼眶的发涩,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呆板的笑容,惴惴不安地问道:

    “我……我这个样子,像是一个大人了吗?”

    “……”

    温凉一怔,对方这个带着一点滑稽的举动与发问自己本应该是忍不住笑出来的,可温凉并没有,她只觉得心中有一种刺痛的感觉……

    她下意识地认真回答道:

    “像的……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都很成熟,不管是你为你的前女友做的那些事,以及我今天再次见到你,你都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

    得到了这句笃定的回复,对方扬起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地吐出了一口气,待到两人再次对视时,贺天然已经恢复了常态,脸上再没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稚嫩。

    “我们算是朋友了吧?”他问。

    “当然啊!”她爽快回答。

    “那么,就让我们再正式认识一下吧。”

    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贺天然。”

    “我叫温凉,很高兴认识你!”

    她同样是伸出手,脸上是那种青春无敌的笑容。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相握。

    “我得走啦~”

    贺天然收回了手,笑道。

    温凉白了他一眼:“你很扫兴唉贺天然,你要去哪啊?”

    男人将自己西装的纽扣一一扣紧,仰着头,佯作思考状地装怪道:“嘶~人生的……下一站?”

    女孩忍不住不顾形象地踢了他一脚:“你滚啊,说真的,等会我们朋友聚会,要不要来?”

    将服装整理完毕,贺天然正视着温凉,摇摇头,轻声道:

    “不去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见到对方态度如此,温凉也不再多留。

    “那……再见?”

    “再见。”

    “再见!”

    贺天然慢慢挥着手,一步步后退,随着两人的距离渐行渐远,他彻底转过身,这一次,他不再去看谁的背影了……

    “贺天然~!再见啦!”

    在男人融入人海的前一秒,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声音,他豁然扭过头看去,温凉站在原地见他再次扭头,双手举起,用力朝他挥了挥。

    但刚才那句再见,不是温凉喊的。

    贺天然凝望而去,发现在女孩的身边,好像站着一个淡淡的虚影……

    像是……

    十七岁的自己。

    男人再次招手,释怀一笑,转身,终于融入了人海。

    ……

    某一天、某一刻、某次呼吸,我们终将再分离

    而我的自传里,曾经有你,没有遗憾的诗句

    诗句里充满感激。

第七十五章 Golden hour(上)

    曹艾青同学是一个认真学习且保持自律的好孩子。

    每天早上六点,在室友模糊的意识下,就会准时听见她下床的动静,但好在长久以来养成的作息习惯,避免了闹钟的声响打破清晨的这份宁静。

    姑娘会花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洗漱,然后花半小时看一些中外的建筑文献,等到了七点,寝室的众人陆续起床,几个女孩就会一起去附近的食堂吃早餐,如果有课,大家就一道去上课,如果没课,曹艾青则喜欢去图书馆或自习室看书。

    如果在前两年,她偶尔还会去广播站进行十五分钟的晨播,但如今大四的她,每周还能抽时间去广播站播一次音,都算是好心来帮忙了,所以就自然不会给她安排这种班。

    “本校今年的春招将于下周四结束,所以应届的学长学姐们若还有意向,请抓紧时间,尽快前往校第二体育馆咨询哦……”

    食堂的广播中传来陌生的播音员嗓音,一旁的食堂阿姨递来一包刚剪开口的砂糖,随口亲切的问话打断了曹艾青听着广播的思绪。

    “小艾青,很久不见你播音了喔,你们建筑系不是还要多念一年吗,你怎么不播了呀?”

    姑娘接过砂糖,往自己的米粥里倒上了些许,不好意思地笑道:

    “因为每年都要换届的嘛阿姨,现在广播站的同学好多我都不认识了,跟我同期的也差不多都退了,所以我每次去,他们就学姐前辈的喊我,感觉我都是老人了,怪不好意思的。”

    食堂阿姨故意板起脸来,说道:“哎呀,你这孩子说的哪里话,你要是老人,你阿姨我不得是个老妖怪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不能说这种话!”

    曹艾青将砂糖放在了取餐口,方便之后的同学自取,她点点头,然后乖巧地说了一句:

    “嘿嘿,知道啦~!”

    食堂阿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曹艾青早有防备,拿上自己的餐盘逃也似的离开了。

    望着女孩的背影,食堂阿姨摇着头,露出一个笑容。

    来到室友们占好的座位这里,曹艾青放下餐盘,刚一坐下,就遭到了一个室友的调笑。

    “怎么艾青,刚才那个阿姨又给你介绍他儿子呢?”

    几个小姑娘闻言纷纷是咯咯笑了起来,曹艾青没好气地瞥了她们一眼,然后才笑道:

    “哎呀,没有啦,吃饭吧。”

    其中有个女孩提议道:“要不然你见他儿子一面呗,帮人家断了念想也好。”

    曹艾青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那个女孩的嘴里。

    “见什么呀,你们这群幸灾乐祸的人够了呀!”

    一群女孩打打闹闹,这个话题起来了,自然没那么容易止住,另外一个女生旁敲侧击地八卦道:

    “对了艾青,最近怎么没看见沈学长啊?”

    “他啊,可能最近在备考一注吧,毕竟五月份就要开始考试,算算也没剩多少时间了。”

    曹艾青想了想,喝了口甜粥,回答道。

    一注就是一级注册建筑师的简称,也是每个学建筑的年轻人最终上岸的标志,加上作图共九个科目,光考试都要考四天,其难度不亚于一次名校的考研,而且还有工作年限的硬性要求,像曹艾青他们这种还在读本科的建筑系学生,还不够格参加这种考试,但只要想在建筑这条路上走长远,就一定会遭此一劫。

    “哟,知道得这么清楚喃。”

    “没有啦,是上次我们一起去工地的时候他跟我说的。”

    “哈哈哈,不用解释,我们都明白,嘿嘿~”

    朋友们的逗趣让她有些头疼,见到自己沉默,几个人也开始聊起了别的话题。

    只是曹艾青听着,慢慢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

    一般朋友们拿这种事跟自己开涮,她跟贺天然的事情是如何都绕不过去的,而如今,听她们突然问起了沈秋序,曹艾青一时有些不适应。

    这是……因为贺天然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缘故吗?

    身边的朋友们,会慢慢遗忘掉这个人……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曹艾青怔怔出神。

    ……

    ……

    “学姐,今年资料室的一些古早论文资料已经编上号录到电脑里了,所以这种借书卡,已经不需要了。”

    服务台后的余辉拿过档案袋的同时也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借书卡,那上面娟秀的字迹与一个莫名其妙的年份让他笑了笑。

    随手将资料收好,他发现眼前这个大名鼎鼎的建筑系女神竟然有些走神,双眼盯着自己手上的老旧卡片看着,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曹学姐?”

    曹艾青猛然回过神。

    “那个……那张卡能不能给我啊?就……当是纪念。”

    “可以倒也可以啦。”

    余辉挠挠头,重新将已经没用了的借书卡递了回去。

    曹艾青低头细细端详,指尖缓缓摩挲过卡片粗粝的表面,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种静雅与沉思的美丽。

    “你知道……今天是哪一年吗?”

    垂首的她,忽而没来由地轻声问道。

    “嗯?”

    余辉一顿,他不是很确定对方这句话是不是在问自己,他尝试着回答道:

    “是……清白二年?”

    曹艾青骤然抬头看向他,余辉笑道:

    “学姐你每次来图书馆借这种特定资料,总会在借书卡上这么写,其实我还挺困扰的,因为我们都会写什么蛇年,龙年啊之类的,今年该是就是什么,这不是常识吗……”

    见到对方一直保持沉默,没搭理自己,余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时改口道:

    “不过没什么啦……就还书的事跟我们说一声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哈哈……”

    曹艾青内心无声叹息。

    可能那个人离开之后,在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第三人知道“清白”二字,之于自己的意义了。

    “小余,你……你还记得你们图书馆有贺天然这个人吗?”

    踌躇了片刻,她终是忍不住发问。

    在女孩的注视下,余辉的表情先是茫然,然后陷入了回忆。

    而这个等待的过程,余辉的神情神似一台老旧电脑在冗杂的数据中,提取出一段复杂的信息,让人说不出的怪异……

    直至等待了半分钟,余辉才从这种怪异的状态里抽离,他好像忽略了方才自己回忆的时间,理所当然地笑道:

    “当然记得啊,曹学姐你这话问的,我怎么会不记得天然哥啊,他昨天才从图书馆功成身退,你不知道吗?”

    对方的反应,跟曹艾青之前与几个室友提起“贺天然”这个名字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照理说,余辉是贺天然在图书馆的后辈,平时多有照顾,而且昨天贺天然才从图书馆的岗位上退下来,他是绝对不需要这么多的时间去回忆这个人的……

    如果自己过一段时间再问他们一次,会不会得到回答的时间就越来越长,直至他们彻底将这个人遗忘呢?

    记忆呀,真是所有美好与悲伤的根源……

    只是不知自己,会不会也有遗忘掉那个人的一天……

    曹艾青如此设想着,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

    “知道啊,就是想确认一下嘛,小余你继续忙。”

    “好嘞。”

    离开了服务台,曹艾青想留在图书馆继续看一会书,她找了个常去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图书馆的落地窗照射进来,大片大片地落在了地上、桌上、读书人的身上。

    早上的阳光并不灼人,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曹艾青看了几分钟的书,不知不觉就趴在了桌子上,她的一头青丝自然垂落,在光线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金黄色。

    姑娘的视线穿过窗,望着图书馆外的那条街道,春天的道路两旁芳草茂盛,树吐新芽,中间陆续有学子往来,还真是一副春光花草香,人间举子忙的好景色。

    “姑娘你太美了,不应孤芳自赏,我要变成烟花,在你走夜路的时候

    咻~砰!

    突然这么一下,就在你头顶上空炸开!”

    望着这边情景,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回想起一些旁人无从知晓的记忆画面,曹艾青眼神逐渐变得迷离,眼皮也越来越沉。

    “有些记忆如果只专属于我……也是一件好事呀……”

    伏案的姑娘轻声呢喃着,慢慢地阖上了眼,在进入梦乡之前,她的嘴角已然挂上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

    ……

    这一觉,不知不觉就睡到了中午,渐渐从朦胧中苏醒的姑娘身体动了动,恍惚中听见了一个熟悉的男性嗓音。

    “艾青,你醒了啊?”

    曹艾青的身子顿时一僵,随后她飞快抬起头,还有些恍惚的意识瞬间清醒,而这道意识甚至是先于她还有些模糊的视线,经由内心,想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贺……”

    只是随着目光的逐渐明朗,她看清了不知何时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而想要说出口的那个名字,也适时改了口……

    “秋序哥……”

    沈秋序望着女孩这难得一惊一乍的样子,笑着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脸颊。

    曹艾青这才回过神,单手捂着自己伏案的半边脸颊,那里因为几个小时的睡眠,已经留下一道明显的书印,几缕发丝也粘贴在了脸颊上,所以此刻女孩的形象,还是略显凌乱的。

    她扭过身用手整理了一下脸颊与发丝,等再次正身时,她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常态,她问道:

    “秋序哥,你来多久了?”

    沈秋序合上书本,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大概三个多小时候吧,现在都快一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

    曹艾青表情中有些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最多只会小憩半个小时左右。

    “对啊,看你睡这么香,就没敢打扰你休息,想想还挺难得,平时很少见到那么严于律己的曹同学会有放松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看你睡觉的时候还是笑着的。”

    沈秋序问道。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好事……对了秋序哥,你复习得如何了?”

    曹艾青微微一顿,岔开话题反问道。

    沈秋序顿时有点头大,他揉了揉自己的鼻根,跟每一个考前焦虑的人一样,言简意赅地道出两字:

    “难绷。”

    女孩笑了,“我相信你可以的。”

    沈秋序可能也是真的不想提这茬,在得到对方的鼓励后,他顺势说道:

    “艾青,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教堂的那个项目,老师本来是安排让我来主导的,但现在你反而是最负责的那个,我们这些学长学姐见了真是汗颜啊。”

    曹艾青摇摇头:

    “这是哪里话,秋序哥你今年要考一注本来就是关乎职业前途的大事,而且去工地也不是一个设计师分内的工作,我只是缺乏这方面的实地经验再加上老师的安排才没事往那边跑。

    各位学长学姐们要么是比我多了好些工作经验,要么就是专业理论比我扎实,我现在经历的这些,无非是你们当初都经历过的事,所以你不用把这个放在心上。”

    沈秋序感慨道:

    “你太谦虚了艾青,我读本科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用功,而且你的专业能力真的不比我们这些读硕的人差,不客气的说,甚至是还要好上不少的,不瞒你说,老师私底下给我看过你申请UCL用的作品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我还是得承认……我真的是甘拜下风了。”

    对方的这番话,让曹艾青小心斟酌起来,为了不打击到对方考试前的信心,她如此说道:

    “秋序哥,那本留学需要用到的作品集我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准备了,所以自然是花了很多心思在里面,你也不用那么高看我,因为你我都知道,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排除了一些现实里的客观因素,纸上的建筑方案到了落地阶段,注定需要一个不断妥协与优化的过程,空中楼阁之美,在于它在的‘空中’,而非‘楼阁’,所以说到后者,我还是需要向你们这些师长与前辈多学习才是,你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了。”

    听着女孩安慰的话语,沈秋序无奈一笑:

    ”艾青,你可真会安慰人。”

    “哪有,实话实说嘛。”

    见到曹艾青平静亲切的模样,沈秋序犹豫了两秒,突然忍不住说道:

    “艾青,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一种……既亲切又优秀的……距离感?”

    “什么?”曹艾青一愣。

    “就是……”

    沈秋序一边想,一边描述道:

    “就是……我知道你为人很好,很亲切,很善良,懂得为人着想,让人想要亲近,但大多时候,我们却只能看着你慢慢走远,这源自你本身的优秀与对事物的追求,但之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就有点……残忍了。

    可能是有幸能遇见像你这么一个好姑娘吧,越是相处,哪怕仅是同行过一段时间,就越觉得自惭形秽吧……”

    曹艾青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沈秋序给打断:

    “你不用说什么艾青,真的,这种心情有时候你越安慰,我的情绪就越是有些出不来,这可能是因为我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呵,不管如何,承认自己优秀有时候对他人也是一种善良呢。”

    曹艾青沉默了片刻,终是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秋序哥。”

    沈秋序这才像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他笑道:

    “今天下午还要不要去工地啊?我要回趟城里,刚好可以开车跟你一起去工地上看看。”

    曹艾青正想回答,忽然放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一看,竟然是她有段时间没有联系的好闺蜜,白婷婷发来了。

    白婷婷发来的微信已经有好多条了,还有几通未接电话,曹艾青匆匆看了一眼,消息的大致内容就是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手机已经震了许多次了,可能是什么急事吧,你要不回个电话什么的?”

    沈秋序补充道。

    曹艾青也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单纯约着出去玩,以白婷婷的性子,应该不会那么急切。

    “嗯,秋序哥你稍等一会,我回一下吧。”

    姑娘站起身,在图书馆里找了个适合打电话的角落,拨通了闺蜜的电话。

    哪知电话一接通,还在为对方担心,以为出了什么事的是曹艾青就听见闺蜜的喜悦嗓音:

    “艾青,艾青,你终于接电话了!”

    “婷婷,你慢点说,你怎么了?”

    对方一下变得有些忸怩,听筒里先是传来了一句询问:

    “你……还记得薛勇吧?”

    薛勇?

    曹艾青觉得莫名其妙,她对薛勇的印象已经很久没更新了。

    “他啊,记得啊,怎么了?”

    “他……今天约我出去玩!”

    白婷婷那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藏不住的兴奋。

    本来这章想叫《FreeLoop》的,但写作的时候一下听到了《goldenhour》这首歌,觉得特他么灿烂,感觉更合适接下来的剧情。

第七十六章 Golden hour(中)

    曹艾青与电话那头的白婷婷沟通了五分多钟后重新走了回来。

    沈秋序询问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女孩摇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一个好朋友今天收到了她暗恋对象的邀请一块出去玩儿,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让我陪着她一起去。”

    沈秋序明显一愣:“呃……这种事情,让她单独去会不会好一些?”

    “女孩子嘛,肯定是要优先考虑安全问题的,何况她跟她的这位心上人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加上又是暗恋,所以有点慌,毕竟当初在学校……两人也没怎么交流过。”

    这个已经被贺天然重启了的世界里,当初的四人学习小组,薛勇的位置被郭淮替代,前者没能考上警校不说,还复读了两年,原本与白婷婷的恋情也化为泡影。

    如果说温凉解脱后,谁是这场蝴蝶效应里最大的受害者,那无疑就是这个还在念大二的小勇哥……

    弄清楚情况的沈秋序关心道:“确实如此,如果对方是个男性的话,你们哪怕两个女生也不见得安全啊,需不需要我跟着一块去?”

    “也不用……至少这个男生我多少还是……认识的,我了解他的为人。”

    曹艾青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她上一次见到薛勇,还是在一年前跟贺天然调查自己被网暴的真相那段期间,从那之后她就没见过薛勇了,不过贺天然好像在这一年中陆续跟他这位“新认识”的好兄弟保持着联系,兴许是觉得对其有所亏欠吧,偶尔会从他的嘴里听到薛勇的名字。

    不过为什么薛勇能再度跟白婷婷产生交集,刚才在电话中也没有聊得很清楚,但一想到这两个人或许能够“再续前缘”,曹艾青还是很乐意推波助澜一把的,所以人家首次约会,自己这个闺蜜兼高中同学的身份还好说,要是再叫上沈秋序这个陌生人,那就真的有些不合适了……

    谢绝了沈秋序的好意,对方也很有分寸的没有继续纠缠,他只是微微一叹,怅然若失地说了一句:

    “呵,真想知道艾青你将来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重新翻开了书,似乎把某些心绪遮掩了起来。

    曹艾青微微一愣,随后也是笑了笑。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她同样是翻开自己的书,两人此后都没有过多交流,默契地打发起了这一段分别前的阅读时光。

    成年人判断爱情是否降临,就是在这一种你来我往的日常对话与反应神态中来回试探,当大家没有了青春期的那种肆无忌惮,自然而然就开始懂得了一些约定俗成的交际规则。

    一见钟情不是没有,日久生情也很常见,可“体面”两个字,却已经替代了少年少女曾经脸上那种天真到直愣的傻气,有些问题点到即止,答案这种东西,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会搞得场面尴尬。

    一个小时后,曹艾青再次接到了白婷婷的电话,对方已经跟薛勇汇合,现在已经驱车赶来港大,大概十分钟就到,让她现在可以出门了。

    曹艾青收拾好东西,临走前自然而然地跟沈秋序作了一声告别,走出了图书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原本说着要回趟城里有事要办的沈秋序,在她走之后,独自在图书馆复习到了闭馆才离开。

    当然,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

    ……

    刚走出校门的曹艾青远远就看到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缓缓驶来,然后不偏不倚等在了她的身前。

    车窗摇下,许久不见的薛勇咧着个大嘴,一排洁白的牙齿衬托出他那张骚包至极的脸,他一推架在鼻梁上的墨镜露出双眼,笑道:

    “曹同学,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啊,薛勇。”

    曹艾青这头刚一说完话,就听到车辆后座的白婷婷兴奋道:“艾青艾青,快上车,快来。”

    女孩笑了笑,打开车门坐到了白婷婷身边,她的鼻子微微一嗅,仿佛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不过她还来不及思索,就听身边闺蜜忙不迭说着:

    “上个月朝霞路那边新开了一家海岸游乐园,我还没去过呢,所以薛勇就提议我们下午就去那里玩,艾青你觉得怎么样?”

    曹艾青看着闺蜜,戏谑道:“你们都决定了的事儿,再问一次我的意见,我还能怎么回答?当然是随着你们咯。”

    白婷婷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车辆重新启动,曹艾青的眼神在薛勇与闺蜜之间来回扫荡,她眯着眼,好奇问道:

    “你俩这是……什么情况?我都不知道你们之间还有联系呢。”

    开车的薛勇大咧咧回应:

    “这有啥联不联系的,反正都是同学嘛,有空一起出来玩不是很正常的事?不过说起来,还是天然哥提议今天咱们一起出来玩的。”

    听完薛勇吐露出的信息,曹艾青陡然一惊:

    “你说谁?”

    薛勇扭过头飞快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再次重复道:

    “天然哥啊,贺天然。”

    “……”

    能从别人口中再次听见这个名字,曹艾青顿觉不可思议,难道今早发生的情况在自己午睡之后又发生了变化?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在给出佛珠后的疑神疑鬼?

    “你……你记得他?”

    “噗……曹同学,虽然我平时跟你没啥联系,但是上次我跟贺天然在我们学校打了一场拳后,我们私底下就常常切磋来的,现在我们很熟的,他没告诉你啊?”

    曹艾青显得有些木讷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薛勇所言与自己的记忆吻合,一旁白婷婷担心地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回话,只是兀自沉默了起来。

    海边的朝霞街,新建的游乐园,白婷婷和薛勇,还有自己与……

    种种的线索拼凑在一起,一幅旧日的图景在心头浮现,少女的心跳无端加快,现在只差最后一块拼图了……

    她好像能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但已经有了前车之鉴的她,不敢确定会真的如自己所想……

    薛勇与白婷婷在车里相互聊着天,他俩聊得很投机,从分享这几年各自在大学的经历,再到接下来到了游乐园准备去游玩的项目,似乎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车窗外的景色透过窗,映射在曹艾青沉思的容颜上,从林立的高楼、环绕的高架,再到一望无际,泛着波光,倒映着天空的湛蓝色大海。

    “嗡嗡……”

    女孩一直拿在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她低下头,点亮了屏幕,那是一个熟悉的备注网名,还有一句简单,却足以让心神悸动的话——

    “湛蓝天:你们到了吗?”

    “……”

    曹艾青出神地看着这句话,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至她感觉车辆一停,身体微微前倾,前方传来了薛勇的一声:

    “咱们到了!”

    姑娘抬起头,身边的闺蜜牵起了她的手,兴奋道:

    “艾青,我们走吧!”

    恍惚中,她愣愣点了点头,被闺蜜推着,走了下车。

    出现在眼前与耳边的,是被跳楼机高高扔上天空又死死固定在位置上的游人,他们或惊声或欢笑;摩天轮正在慢慢的攀升,它背后的过山车呼啸而过,青空之下,不远处的大海如同梦幻。

    而就在游乐园的门口,曹艾青远远的就能看见了一个人,好像正在朝着他们招手。

    他慢慢走近,她也越发看得真切。

    那是个少年模样的人,身上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华夫格开衫外套,里面衬了一件纯白的T恤,一条简单的休闲裤,他衣着打扮看上去带着几分随意,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的……清朗。

    他一手插着兜,一手高举起来摇晃了几下,示意过后就放下,走了过来。

    沙滩的人明明有很多,但唯独那人朝自己走来,就像是拨开了人群,从一众草书里跑出的行楷。

    薛勇跟白婷婷上去跟他打着招呼,三个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但具体说了什么,此时的曹艾青却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直到那人的目光看向自己,然后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

    他的身后,全是缤纷。

第七十七章 Golden hour(三)

    “嘿,见到我也不说句话啊,搞得跟不认识我似的。”

    那人走到曹艾青面前,在她眼前挥了挥手,爽朗说道。

    “你……你怎么……”

    眼前这个人,自然就是昨天拿走佛珠,曹艾青以为他已经回到了过去的贺天然。

    如今他蓦然的出现让姑娘震惊不已,尽管在来的路上,曹艾青已经预料到一些端倪,可在她的脑中,还是忍不住去构建一个对方之所以能出现在这里的“合理”理由。

    诸如,对方其实回去过,他改变了一些历史,导致现在他能以这样的面貌出现在自己眼前……

    可如果是贺天然回到了从前,那么自己就不应该拥有此刻的记忆,或者说,会多出一份改变后的记忆,就像温凉解脱后,这个世界因果得以修正时的那样。

    曹艾青其实也不是想不通,她只是下意识避开了一个正确答案……

    “你不是说相信我吗?”

    这时,贺天然看出了女孩的困惑,突然提醒道。

    “什……什么?”

    恍惚间,曹艾青不知他话里所指的含义。

    只见贺天然灿然笑道:

    “昨天我不是说过嘛,我想收拾一番那些曾对自己有着重要意义的东西,收拾之后,自然是重新启程,你说了相信我,所以我也不能再让你失望了啊。”

    直到现在,两人都面对面了,可相比起贺天然的轻描淡写,曹艾青脸上只有难以置信。

    “欸,天然哥你俩卿卿我我就算了,能不能先把票给我们啊!”

    不远处已经是走向游乐园检票点的薛勇朝他们喊了一声,打断了贺天然回归后带给曹艾青的这份短暂惊悸。

    “来啦!”

    贺天然扭头回应,然后对曹艾青轻声解释道:

    “我提前到这边买了游乐园下午的套票,咱们先进去再说……”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尝试着将手朝女孩伸了过来,停在半空。

    曹艾青一愣,一秒、两秒……

    正当她回了过味,贺天然忽然就收回了手,顺势挠了挠头,然后忙不迭从口袋里拿出了买好的票,再次递了过来……

    “呃……票你先自己拿着……”

    手上有了东西,他再次伸出手的动作就自然了不少,等到曹艾青接过票后,他飞快转身,朝着薛勇没来由地嚷嚷着:

    “来了来了,你急什么啊,我都等你们这么多会了,你就不能等等我啊?!”

    站在游乐场门前的薛勇被嚷得一头雾水……

    看着给两位朋友分着票,嘴里念念叨叨,气急败坏的贺天然,曹艾青脸上的震惊之色慢慢消散,让人看不出什么喜怒之余她双手一背,也终于是迈出脚步,缓缓朝三人走去。

    只有,那藏着身后,拿在手中微微晃荡的票据,终是透露出了一点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

    排队、检票、进场。

    这所新建没多久的海滨游乐园虽然名气不及港城最出名的环球影城游乐园,游乐设施相较之下也没有那么丰富,但由于占据了优美的沿海位置,一落成便成了有名的网红打卡圣地,而且游乐园这种地方,是很快就能将人的情绪拉到周围欢乐氛围里的。

    “咱们先去坐过山车吧,感觉人挺多,排队要排上一会。”

    “不怕,咱们天然哥买的是那种包时段的套票,这些项目在下午两点半到五点半之间都不用排队,过去直接玩,做人上人!”

    “哈哈哈,薛勇你少说这种话,你看别人贺天然多低调!”

    “他……嘿,他端着的呢!”

    四人两对男女一前一后穿梭在游人之中,前方的薛勇调侃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贺天然与曹艾青,笑问道:

    “贺少,曹同学,你俩想好玩什么了嘛?”

    贺天然想了想:“婷婷,过山车你可以等会再体验,这游乐园主打的是水上设施,他家可以玩那种水上喷气飞行的项目,这在环球影城都玩不到,我建议先体验那个。”

    “真的?那种东西我只在短视频上刷到过,早就想体验了!”

    白婷婷一听,眼前一亮,兴致勃勃。

    薛勇亦是被这种刺激的项目给戳中,迫不及待道:

    “那咱们还等什么?走呗~!”

    贺天然看了看曹艾青,女孩只是微一停顿的不置可否,男人便意会其中意思,率先道:

    “我就不去了,哥们跳伞都玩腻了,那种东西对我真不新鲜,我还不如到处逛逛呢。”

    有了表率,曹艾青也跟着道:“那正好,那个项目有点危险,我有点怕就不去了,婷婷你玩的时候小心一点啊,薛勇,你要帮忙看着她,别出事了。”

    白婷婷本还想劝着两人一起,但薛勇已经瞧出了猫腻,加之他本身有意跟白婷婷独处,所以当即抢过话茬,盖棺定论道:

    “那咱就兵分两路吧,先各自玩各自喜欢的,反正就随时手机沟通,要是玩上头了联系不到人,那咱就五点半的时候,到……”

    他四处望了一眼,一指游乐场最显眼的摩天轮。

    “到摩天轮底下汇合,可以吧?”

    众人没有异议,商量两句后结伴离去,游乐园就是这样,除开鬼屋这种集体项目,一群人扎堆反而是意见丛生,会玩得不够尽兴,所以两三个志趣相投的结伴,才是最利于游玩的模式。

    望着薛勇与白婷婷离去,贺天然又陪曹艾青并肩漫步了一段。

    等莫约过了三四分钟,女孩这才开了口:

    “今天早上我跟朋友们提起你,他们要思考很久会才会想起来有你这个人,我还以为他们会慢慢忘记你……”

    贺天然摸着下巴,“这样啊,昨天我就是去黑白世界里待了一天就回来了,嘶……他们之所以会忽然记不起来我……估计是……”

    他琢磨了一下,“估计是我这个5G网络昨天不在他们的服务区,现在消失又出现,他们恢复信号都需要恍一会。”

    曹艾青听完是啼笑皆非,可以说这个比喻很是生动形象了。

    “那薛勇呢?他好像都没受到什么影响……”

    “因为我提前跟他接触过了,所以记忆就激活得早些?总之昨晚我回来就联系他敲定了今天的聚会,所以哪怕是他忘了,应该也比其他人更早记起来吧……”

    “怎么……这么突然?”

    “你是说我们四个人的聚会?”

    “嗯……”

    贺天然感慨道:

    “不突然,这件事我很早就想做了,尽管现在在薛勇看来,他好像什么都没损失,但你跟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他浪费了两年的光阴复读,理想的警校也没考上,跟婷婷之间的姻缘更是在我与温凉的因果变动之下断掉,所以只要我还视小勇哥为朋友一天,那么我就必须得为他做些什么以做补偿。”

    曹艾青思索了片刻:

    “今天我接到婷婷电话时,大致就猜到这应该是你的手笔,不过那时我还不确定,但关于这薛勇与婷婷之间的这一点,我跟你的想法还是有所出入的……

    首先是薛勇,尽管这个世界因果的变动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比之我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他现在已经活得很好了不是吗?你别忘了,他在那个世界的结局,是沾染上了赌博,最后输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而基于这一点,婷婷是否还要继续跟他在一起,在我这里是要打个问号的,因为我始终忘不了因为他花天酒地,你去夜店找他打的那一架。”

    一提到这个,曹艾青就不由想起在医院照看贺天然时,与温凉争锋相对的那一幕,所以连带着语气也变得生硬了起来。

    只是等她说完,发现身边人不见了,她心下一慌,蓦然回首,发现贺天然站在一家打气枪的摊位前,还嬉皮笑脸地朝自己比划了两下。

    这个人真是……

    曹艾青一脸气恼的走过去。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刚才说的……”

    贺天然一指摊位摆放的那些毛绒玩具。

    “你喜欢哪个?”

    “……”

    “那只小猫玩偶怎么样?你不是喜欢猫嘛,我看着挺可爱的。”

    没等来女孩的回答,贺天然自顾就帮她决定了下来,然后跟老板谈起了价格。

    “30块一局,二十枪打中十枪拿走一个,套票没用啊,小本生意,票里不包含这个。”

    气枪店的老板熟练地说着开场白,贺天然也很痛快的付了钱,他拿起棕黄色的气枪,填入BB弹拉上膛,很是嘚瑟:

    “当年军训的时候,我打实弹射击可是拿了高分的,后来还得了标兵!”

    他话一说完,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射出!

    不过,气球却没有应声而响,子弹打到挂满气球的搌布上,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哒”声……

    “……”

    “……不是老板,你这把枪的准星怎么有些飘啊?”

    贺天然抱怨了一句,哪知引来老板无情吐槽:

    “弟弟,这又不是电子游戏咯,准星就在那怎么会飘?你端稳不就好了,标兵!”

    “……”

    这句嘲讽真是效果拔群,贺天然被嘲得脸皮发麻,曹艾青更是一手虚掩着嘴,忍不住把头转了过去。

    “哒~”

    “哒~”

    “哒……”

    硬着头皮强自镇定,贺天然再次拉栓,在连续射击了七八次都落空之后,耳根都红透了。

    “呃……老板你那玩偶……”

    “五十块钱直接拿走了,不过你还有十来枪没打呢,打完再说,还有机会。”

    气枪店的老板嘴都笑嘻,他就喜欢看这种小情侣之间,男生装哔失误后想要硬展风姿,博得美人一笑的真大方。

    “那……艾青你要不要来开两枪?”

    贺天然经过了最初的打击,再继续下去要还是一发不中就更丢人了,还不如借机让曹艾青也参与一下呢。

    曹艾青瞧了他一眼,没动作,贺天然示弱道:

    “你要不玩,我直接花钱买就不划算了不是,试试呗……”

    女孩叹了一口气,反正打枪的钱也给了,何况节俭如她,那个毛绒玩具她喜不喜欢还不可而知,但论及要另外掏钱这种行为,她肯定是不喜欢的。

    “那……好吧。”

    一见对方答应,贺天然直接把枪塞进了曹艾青手里,笑嘻嘻退后几步让出位置,女孩无奈,挪动脚步,动作有些生疏地举枪瞄准起来。

    “你看好哈,他这把枪准星不太准的,你瞄准的时候最好朝下……”

    “啪!”

    就在贺天然解说如何瞄准之际,曹艾青已经开出一枪,挂在不远处的一个粉色气球瞬间是应声而响!

    这一声就像一声耳光一般的响亮,贺天然霎时噤声……

    店老板幸灾乐祸,竖起大拇指:“嘿,小姑娘可以嘿!”

    曹艾青开枪之后还有些懵圈,她刚才是瞄都没瞄好就开枪了,所以也有些不敢置信。

    “我……打中了?”

    “咳……是啊,继续呀,别让好运停下来,加油!”

    贺天然轻咳一声,鼓励道。

    曹艾青想着这次能打中真是在自己意料之外,不过看着那三米开外满满当当挂着的小气球,她心想,或许……也那么难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仔细瞄准,又是射出几枪,只听气球破裂之声络绎不绝,竟是每次都能打中!

    这下好了,老板不笑了,贺天然是乐了。

    “哒~”

    不过这种好运,在倒数第二枪的时候终于失了手,曹艾青皱起眉头,嘴里小声发出失望的“唔”声,这枪确实有点毛病,每次射击都瞄准的都是上面一个气球,但打中的却是下一面一个……

    就当她考虑要不要跟贺天然说一下这件事时,就听旁边的男人不住鼓励吹捧道:

    “哇加油呀艾青,我们就差一枪就能拿到礼物了,千钧一发,成败在此一举了!你可以的,稳住啊!”

    事实证明,彩虹屁这种东西,对男对女都有效果,加上贺天然这个捧场王一脸激动与紧张,搞得跟奥运射击似的,现在曹艾青被这么捧着也有些上头,她决定先不说枪的事儿,兀自抬起手臂,屏气凝神,开出最后一枪!

    “哒~”

    只听子弹接触到搌布的闷响,气球安然无恙。

    “……”

    “……”

    “老板!你这枪有问题!!你肯定动了手脚,要不然子弹怎么会乱飞?!”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前还被贺天然一直吹,曹艾青也终于是绷不住了,放下枪大声质问道。

    见她竟要与人争辩,贺天然赶紧拉住她的手,先稳住她,然后还劝道:

    “艾青艾青,不至于不至于……老板,你把那个小猫玩偶给我,我们直接花钱买了。”

    曹艾青闻言是转眼瞪着他,气道:

    “买什么买?显你钱多啊?!这家店坑人的!不便宜他,走!”

    说完,就拉着贺天然往外头拽。

    “……”

    气枪店的老板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琢磨了半天,喃喃道:

    “嘶……这小哥可以啊,为了牵个小手,特意花了三十块钱。”

    说是十章,本来想一口气写完,但拆了也就拆了吧,最近更新估计会快些。

第七十八章 Golden hour(下)

    若是抛开长相这种外在因素,贺天然比之郭淮与沈秋序,他学识与郭淮在伯仲之间,性格涵养也没有沈秋序来的温润,而那最为人羡慕的殷实家境,反倒是曹艾青最瞧不上的。

    自幼被诗书与爱浇灌成长起来的好女孩,对于“物质”一词的定义,自然有着一套非常良好的观念。

    所以这般比较下来,贺天然看似就没什么优势了,不过在这三人之中,贺天然却有一个其余两人都不曾有过“劣势”。

    他是少有,甚至是唯一一个,能把曹艾青这种好脾气的姑娘,惹到绷不住的人……

    这跟着那种胡搅蛮缠还不太一样,乖乖女更钟意坏男孩的这种戏码之所以经久不衰,重点肯定不是坏男孩有多坏,而是在于他对乖乖女有多好。

    如果只是单纯的坏,那么那些喜欢上坏男孩的姑娘们,大抵一半是人格幼稚,而另一半则是见识浅薄。

    显然,曹艾青不在这个范畴里。

    所以,贺天然的坏,更多是一种“对你好”的隐晦表述,而体现出来这种“好”的方式,往往是与一般关怀形式背道而驰的,好在他现在也收敛了太多太多,至多也就是在这方面下意识气一气曹艾青,像前世那般的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的举动,他是再也不会做了。

    曹艾青走出了五六十米才逐渐消气,转头就瞅见贺天然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她这才意识到还牵着对方的手,旋即就一把松开。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可惜,没能看见你激动的样子,如果那一枪打中的话,伱应该会很开心。”

    “说得你很了解我一样……”

    “我们都共同经历那么多了,说不了解才奇怪吧?”

    曹艾青默然。

    这条时间线不知不觉已经重启接近两年了,旧怨早已了清,曹艾青对待贺天然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那般针锋相对,他们以朋友的身份聊天、社交,偶尔会参与到彼此的生活,甚至是刚才情急之下的牵手,亦不会察觉到有什么唐突的感觉。

    他们可以很自然地面对彼此了。

    以朋友的身份,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

    两人继续走在游乐园的海滨大道上,这时贺天然忽然踏前几步,转身一边后退,一边说道:

    “欸,伯父伯母有没有跟你说过,你这个人嘴硬心软,口是心非,有时候特容易钻牛角尖,犟得慌。”

    “你是说刚才打枪的事儿?贺天然,刚才分明是你一直打不中,叫我玩我才……”

    “没,我是说薛勇的事。”

    曹艾青正想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辩解两句,哪知贺天然话锋一转。

    “如果你真的那么不看好薛勇,那么今天白婷婷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大可以阻止她,让她拒绝这次邀约,但是你没有,而且还跟来了,这说明你心里对薛勇的印象,远没有嘴上说得那么不堪,你其实也想看看两人的发展,对吧。”

    曹艾青没好气道:

    “原来刚才你听我说话了呀。”

    贺天然调笑道:

    “你跟我说的哪句话我没仔细听过啊?我只是觉得,来游乐园本来就是来玩的,搞得那么严肃没必要,我们可以边玩边聊嘛,如果连这样的欢乐时光都把握不好,那么我们就真是活该下地狱了。”

    曹艾青委实是没想到贺天然这也能把话给原回来,姑娘送了他一记白眼:

    “那你知道是地狱还回来?”

    察觉到对方情绪有所松动,贺天然乐呵呵道:

    “要是阳光灿烂每一天,那其实也没啥意思,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屋外头风霜雪剑,大雨冰雹哗哗下,而我就躲在屋里,没事儿喝上一口快乐水,打上几局游戏,心里贼舒坦;换作现在这情景也是一样,你说这个世界让我感觉压抑,但我相信我一样可以玩得很开心,管它是黑是白,有没有人记得我,地狱不一样有游乐场吗?那就玩呗!这叫什么,这叫超脱,叫潇洒!”

    曹艾青终于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看来你这次没白回去啊。”

    贺天然双手一背:“啧~其实也就那样。”

    说完,他又变得有几分唏嘘,继续道:

    “收获呢肯定是有的,比方说昨天我回电影学院看望了几个好哥们,其中一个学摄影的兄弟跟他那位学表演的女朋友分手了,原因呢也仅是因为各自的前程,这好像很现实,但想当初,我那哥们爱他这女朋友爱得死去活来,谁能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局呢?”

    曹艾青一下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接道:

    “所以你一回来,就安排了薛勇跟婷婷的约会?”

    贺天然点头:

    “毕竟小勇哥和婷婷不同,他们都是港城本地人,将来也不会考虑去外地发展,这样就省去了很多麻烦,如果他们还能再续前缘,自然是最好的,要说可能出岔子的地方,估计就是这个世界的薛勇还没遭受过我的一顿毒打,不知道婷婷会待他有多好吧,不过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

    曹艾青笑道:

    “你倒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月老呢。”

    贺天然故意整理了一下衣服,装模作样道:

    “月老谈不上,但作为一个绅士,是决不允许见到两情相悦却又饱受痛楚的有情人遥遥相望的。”

    曹艾青一愣。

    他总是可以很妥当的安排别人,但,他有没有好好安排一下他自己呢?

    “欸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果汁?我说得都渴了。”

    贺天然一指不远处贩卖鲜榨果汁的小店,正囿于自己念头的曹艾青摇摇头。

    “我现在还不想喝东西,你买自己的就可以。”

    谁知,这句话一说出口,就被贺天然立时拒绝:

    “不行,你得喝,要不然我突然想到的一句台词儿就说不出来了。”

    “……”

    曹艾青真是无语了,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啊?”

    “你说你喝。”

    女孩犹豫了两秒,还是拗不过,满足了他的心愿。

    “……我喝。”

    “得嘞~”

    像是收到指令一般,贺天然屁颠屁颠地去买了蜜桃与火龙果果汁各一杯。

    几分钟后,曹艾青接过自己的蜜桃果汁,看贺天然已经自顾自嘬起了手里火龙果,好奇心被吊起的她不由催促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贺天然傻笑了两下,“嘿嘿,忽然感觉不太好意思开口。”

    “你这人!”曹艾青停住了脚步,嗔怒道:“你有什么不好说的?说!”

    贺天然:“”

    曹艾青:“(`へ≠)”

    在姑娘逐渐压不住火气时,贺天然终于松口,而且他竟然一言不合开口唱起了一段轻松的小调:

    “世界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什么是真实,为你跌跌撞撞傻傻笑笑买一杯果汁~”

    “……”

    “……”

    女孩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也不知臊的还是尬的,她先是捂住自己双眼,缓了几秒,然后慢慢下移,露出眼睛,手虚捂住嘴,遮住强忍想要上扬的唇角,盯着眼前这个当街耍尬的男人。

    “贺天然……你……你真的……这是什么烂梗……”

    贺天然浑然未觉,“烂吗?我怎么觉得……你还挺喜欢呢?”

    曹艾青真是忍不住,一拳狠狠锤在他的肩膀上,打完之后仍未过瘾,又再次补上了好几拳,嘴里忿忿道:

    “叫你装怪相,叫你装怪相,你才喜欢呢!你这都是什么呀!尴尬死了!”

    贺天然被打得连连后退,一边笑,一边呼:“欸是你要问的好不好?!”

    “还不是你在装怪!”

    “讲道理,我曾经好歹是乐队主唱,唱歌应该不难听啊……“

    “难听死了!”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别打了别打了,歇会歇会。”

    直到男人服软求饶,姑娘这才罢休,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是恶狠狠的,白皙的脸上带着两抹飞霞,她微微喘着气,像一只愤怒的小羊羔,看样子是仍未解气吶。

    贺天然收敛表情,伸出手,将曹艾青手里拿着的果汁往上抬了抬。

    “哎呀,喝口果汁消消气,我不闹了好吧,真不闹了。”

    曹艾青懒得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收回视线,果真是气呼呼地喝了一口自己的果汁。

    “好喝吧,我特意问了老板,他说蜜桃味的最甜。”贺天然像是邀功一般地献媚。

    女孩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行吧。”

    “你瞧,我就说你这人口是心非吧,刚才还说不喝不喝……”

    贺天然等到这种时刻才翻梗,合着他一直都在等着曹艾青说这句话呢,姑娘顿时懵了,哪里会晓得这家伙话里绕了个大圈,原来在这里等自己,现在果汁也喝了,评价也给了,岂不是被他抓了个现行,想反驳都是反驳不?

    “贺!天!然!”

    女孩火冒三丈,柳眉倒竖。

    在火山边缘蹦迪的天然哥依旧是不慌不忙,甚至还提议道:

    “艾青,要不我们去玩玩过山车、大摆锤什么的,找找刺激好不好?”

    “大摆锤?我现在就想给你一摆锤!”

    “哈哈哈哈,别别别,饶命饶命……”

    少年少女你追我赶的情景在海边的游乐场如期上演,他们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徘徊在云霄飞车之上,跟随着回旋的木马来回起伏,然后在跳楼机的骤然升空与下坠的瞬间,描绘出一条独属于他们的光阴曲线。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敏感细腻的人都这样,很多事还未散场,就已经开始回味。

    贺天然与曹艾青抵达摩天轮的时候,已经是六点过了几分,好在薛勇与白婷婷提前过来帮他们排了队,加上电话一直催,于是终于在这么一个时间点,两人进入到了即将升空的座舱里。

    座舱的门自动关闭,进到了这样的一个封闭空间,刚才还兴致盎然,沉浸在游乐氛围中的男女面对面坐下,一时反倒没了话说,他们的心绪慢慢下沉,静静地等待着升空的那一刻。

    曹艾青的目光柔和地望向窗外,贺天然望着她,无端端想起了一句话——

    太阳,不是突然落山的。

    就像人的情绪,不可能突然爆发,它是一点一点堆积起来,失望与豁达,愤恨与释然,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此消彼长后,才最终选定的表现方式。

    说到底,曹艾青才是那个一如当初的姑娘,很多选择与结果,比起贺天然来,她才是一直从一而终的那一个……

    曾经很多时候,未来的那份记忆让贺天然感到痛苦,以至于一开始,他想要把现在与未来彻底分割开来,然后,他又想要尽量做到圆融,于是少年的任性偏执与青年的世故通达,让徘徊于两端的贺天然,变得愈加腐朽苍老。

    一个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曹艾青放过了贺天然,所以她身处的地狱,才会变成天堂。

    或许,用祝福和温柔去封存一段时光,才是最好的告别吧。

    摩天轮缓缓启动,两人一点一点升空,曹艾青注意到了贺天然的视线,她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轻声问道:

    “为什么不留在那里呢?”

    贺天然没有再回避,而是反问:

    “你认为我有什么非留在那里不可的理由吗?”

    曹艾青沉默片刻,终是说出一个两人今天都尽量回避,但若要谈起,就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名字。

    “因为……温凉。”

    摩天轮移动的位置随着窗外照射的光影慢慢发生着变化,黄昏的金光在男女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明暗分明的晨昏线,贺天然微微一笑,他的身子在座位上瘫靠了下去,他仰着头,像是在思索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这不是一个理由,我想……现在的我,身边哪怕没有你们任何一个人,我也能过得好。”

    他喃喃着,似乎是为了确认这个从曹艾青那里抄袭来的答案真是自己所想,他自语着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

    “嗯,我也能过得很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阳光的金线正好漫过他的眉梢,他那望向窗外,满怀追忆的眼眸里,闪耀着璀璨的光。

    “你跟温凉都是很要强,很有本事的姑娘,没有了我,其实都很能活得精彩,但我想说,我贺天然也是一样的,你说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都比你俩逊色,一直恋恋不忘,一直抓着不放吧?

    温凉教会我怎么去爱,艾青你让我懂得要如何自爱,这是你们给我的莫大恩惠,对于我的人生而言,已经是足够足够的了,所以,我还要去贪图些什么呢?”

    曹艾青望着眼前的少年,不由追问:

    “那你的梦想呢?那个……拍电影的梦想。”

    或许“梦想”一词,才是“温凉”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最深层含义,曹艾青知道贺天然回到这个世界,到底意味着他放弃了什么,而之所以给他佛珠,最重要的也是因为这个……

    可能有时候,一个人的名字,真的可以跟某种念想绑定在一起,一经人提及,便能想起许多美好的词汇,诸如“青春”、“梦想”、“盛夏”、“课堂”。

    那么,曹艾青这个名字,对于贺天然代表着什么呢?

    女孩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可能也无法做到像温凉一般成为“梦想”的一种具现化,可是曾经,她真的深深爱过那个追逐着梦想的少年……

    她仍然还记得,在一个冬天,那个站在人群中心的男孩让她帮忙找着榜单里名字。

    她是从榜单的末尾一个一个往上看的,也是看到了最后,才看到了贺天然的姓名。

    那时,她心中的那份怦然悸动,无以言表。

    彼时还只是朋友关系的曹艾青,激动得抓住贺天然的手雀跃欢腾,她比任何人都开心,也比任何都明白,从打工的小酒馆走到电影学院的贺天然,为此所付出过多少努力。

    她是真的为此骄傲过的,因为她心中喜欢的那个人,同自己一样,他们都在为了心中的某个遥远目标,拼尽着全力。

    那年冬天,港城下了一场好大的雪……

    贺天然说道:

    “你带我走出灰色世界的那一天,不是跟我说过嘛,不是只有留在另一边才能完成梦想的。”

    曹艾青微微叹息:

    “……我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这两年的相处下来,我发现我还是低估了温凉对你的影响……就好像是作家没了文字,画家没了画笔,导演没了镜头,可能她对你而言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或许吧……”

    贺天然并没有否认这一点,纵观他的前世今生,虽对电影有着无限的热爱,但无论其中是因为报复也好,想要奋发图强也罢,若是其中少了一个人的存在,总是不够完整的。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他只是略微一顿,然后重新笑道:

    “梵高说,我梦见了画,然后画下了梦。

    然后我也想说,我的这段经历,已经胜过任何一部电影了,亲身参与其中的我,已经没有什么故事想对世人诉说了。

    如果艾青你为我感到可惜,那么我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总有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在引领着我回到这里。”

    “是什么?”

    摩托轮缓缓爬升,来到了半空中段,两个年轻的男女在高空之上,谈论着比梦想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贺天然给出的答案,无比的脚踏实地。

    “责任与……爱。”

    曹艾青像是被四个字碰触到了伤口一般,她沉默着蹙起眉头,看向贺天然的眼神中有一部分是恨,而另一部分,早已分不清是什么……

    两人旧怨已结,但唯有一件事,横亘在两人之间,没有得到善终。

    那像是一根刺,时至今日,仍有隐痛。

    “……”

    少年曾抛弃了那个深爱过他的女孩……

    这本是一件无法回转的事实,可眼下往日重演,已经长大了的男孩,终于说出了一个答案。

    可这个迟到了好几年的回答,在这个青春的末尾,还能作数么?

    如此的触景伤情,让曹艾青眼眶发红,可她仍是倔强地说着:

    “我不需要你负什么责任贺天然,我跟你早就已经结束了。”

    直视着她双眸的贺天然缓缓摇头,他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对方的话,而是自顾自往下说:

    “不光是只为了你,艾青。

    一年多以前,王妈的心脏病给我敲响了一声警钟,经历过轮回的我们,好像对生命少了些敬畏,而直到真的目睹了生命的流逝,直到我听到贺盼山说出王妈病危入院的消息时,我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生命之重……

    我向来是个凉薄透顶的人,自幼与父母关系疏远,但在那一刻,这位养育我长大的外人,竟比什么都重要了……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有责任,让她不再为我操心,这是我的责任。

    我完成了梦想会让她开心吗?会吧,这是肯定的,但这跟我的梦想没有丝毫的关系,她的开心,只是因为我过得安稳顺遂,因为我开心而开心……

    还有我的父母,我的家庭,自从贺元冲那档事儿被我们揭穿以后,贺盼山这一年来好像老了许多,有时候我看着他明明很疲倦,但他依旧在人前保持着威严,我有时候见了,心里就觉得……莫名不是个滋味。

    家门不幸,兄弟阋墙,前妻时不时戳着他脊梁骨,至今没有原谅他,现任教子无方,父妻子三人心生隔阂,他还要每日操持着一个庞大企业的运转,这些事里但凡挑出一样来,都足以让一个普通的中年男人弯下腰,可是他没有……

    尽管我很不喜欢他霸道的相处模式,但单就这一点来说,我是很佩服我父亲的。

    他有个爱好,就是每个月抽出几天时间去乘船海钓,以前他总会呼朋唤友,一起到海上闲话家常也好,聊聊生意也好,那是他难得的逍遥时光。

    不过这一年,他往往都是一个人出海,一去就是一天一夜甚至更久,期间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有时候我会想,他会不会也追寻着年少时环游世界的梦想,独自远航,再也不回来了……

    嘿……我贺天然的梦想是梦想,他贺盼山的梦想就不是梦想了?”

    贺天然嗓音低絮,娓娓说到动容处,不禁是苦中作乐。

    “……天然。”

    曹艾青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贺天然摇头打断,他长出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继续道:

    “我曾想象过,如果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但父母慈爱,我或许能过得很快乐,但要是再遇上这种穿越的戏码,我大概率会像郭淮的母亲期望的那样,一步步往上,利用未来的知识累积一笔丰厚的财富,实现阶级的跨越,我可能也会有梦想,但我绝对不会在爱情面前有那么多思考,也不会纠结你跟温凉之间,我到底更爱谁……

    因为对那样一个我来说,吃饱饭,穿好衣,尽早撑着一个家,才是最紧要的。

    所以有时候我也很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一出生便衣食无忧,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一些大老爷们觉得很矫情,但之于你跟温凉而言,又很重要的问题。

    真好啊,我跟你还有温凉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因为柴米油盐或者现实的鸡毛蒜皮而发生过争吵,你们都很善良,从不在物质上给男生压力,因为你们本身就足够独立与优秀,爱情对你们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共鸣,是很纯粹的东西,而恰好,还未跟父亲闹翻的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欣赏,去理解,去走进你们内心,而不是被世俗的琐事叨扰,忙着考试,忙着工作,是忙着赚钱,忙着养家糊口……

    这可能……就是我作为一个富二代为数不多的优势吧,如果我与郭淮的身份对调,我真的不一定能做得比他好。

    现在贺盼山的精神状态被我和元冲两个给折腾的每况愈下,作为家中长子,我应该肩负起一部分家庭责任了,我总不能在这种局面之下,我吵吵着要追什么梦,执拗的一定要永远当个少年吧?

    呵,虽然我这个生意场上的愣头青能做出的贡献对贺盼山来说微不足道,可……应该还是能让他开心一点的。”

    贺天然说完这一切,并没有因为要决意背负起这些责任而感到惆怅,他如释重负。

    他是真的找到除开梦想之外,未来生活的一个方向。

    摩天轮在这时,也攀升到了最顶端,他凝视远方,整个西面的天空,都被落日烧得火红火红的,是那种让人几欲颤抖落泪的火红,那种和年少一样不顾一切燃尽自我只为一刻炫目的火红。

    贺天然依然天真,但好像也学会了虚伪;他依旧有着不甘,但也终于作出了妥协。

    当一个人不可诱惑,不可冒犯和不可动摇的时候,他的身上,就具备了某些迷人的东西。

    曹艾青痴望着他,余晖的碎金散落在少女的脸颊,晕染着她的一根发丝,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可这些好像都不那么着急了……

    在片刻的千回百转,思来想去后,她只是简单地问出一句:

    “你会留在这里吗?”

    “我会永远留在这里,我会留在你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永远。

    “……是因为责任?”

    “还有爱。”

    远方的天空,落日熔金,暮云合壁。

    女孩眼眶中晶莹却始终不肯滴落的泪珠像极了她瞳孔间开出一朵花,那是拥有盛夏后凋零,才能倒映出的金色年华。

    贺天然站起身,然后在女孩的泪眼蒙眬的视线里,单膝跪了下去……

    “艾青……我们,结婚吧。”

    我们,结婚吧。

    这是曹艾青作为一个少女时,最期待的事。

    她的名字里,见证着父母的过往与期许,她曾经是那么渴望收获一份真挚的爱,可等来的,却只有现实的干净利落,五马分尸。

    此时,曹艾青的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外流,她不断擦拭,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她的嗓音里夹带着啜泣,问道:

    “你……你一定是……又想完成我的夙愿,所以……所以才这么说的,是不是?”

    贺天然伸出手,温柔地帮她擦拭掉泪水。

    宽厚的手上抚摩着女孩略带凉意的柔软脸颊,对方带来的温度,让曹艾青感受到了无比的真实,她的耳边,坚定地响起了这么一句:

    “这无关夙愿,这是我发自内心想要去争取到的事。艾青,这是我此生之中,唯一一次可以选择家人的机会,于我而言,没有妥协,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最终,是玫瑰捧起篝火,重演了一遍少年时爱的落日。

    爱是什么呢?

    爱如浮光掠影,光穿了过去,世界便有了色彩。

    曹艾青望向隔窗外的夕阳,又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曾经说,灵魂在融合的时候,会看到一些瑰丽绚烂的光景。

    可是此刻,天边的太阳比起这份失而复得,却依旧炙热真挚的爱来,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你愿意吗?”

    “我……愿意。”

第七十九章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一)

    婚姻,会是曹艾青的夙愿吗?

    贺天然不知道,在开口之前,他也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之所以能毅然决然的回到这里,能单膝跪在曹艾青的面前,请求她成为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爱人,就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于我而言,没有妥协,除你之外,再无他人。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不是突如其来,这个念头像是蓄谋了好久,久到早在高中的时候,贺天然就幻想过两人结婚之后,他们孩子的名字……

    久到这个想法,他们在经历轮回之前,就已经存在。

    兜兜转转,分分合合,贺天然像是回到了原点,又像是走到了终点。

    这句共度余生的请求,就像是贺天然少年时期,心里徘徊的那句余音,在他真正成人的这一刻,终于得到了一声“我愿意”的回响。

    在听见了曹艾青的回应后,贺天然百感交集,他站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即使他心下悸动非常,欢悦非常,但是亦没有做出什么激动的反应。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这些都经历太多太多了,最后男人只是挂着心满意足的欢颜,缓缓坐到了泪水摩挲,满面羞赧的姑娘身边……

    接着,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女生的手掌微微一颤,但最终没有拒绝。

    两人之间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们只是遥望着海边的太阳跟随着摩天轮缓缓降落,他们目睹了太阳亲吻了大海,然后最终沉沦的过程,黄昏的香味和它的模糊的色彩,还有那海水低微的击岸声混合在一起,数叶白帆,在这水天一碧、金光闪闪的海面上,就像几片雪白的羽毛似的,轻悠悠地撩拨着他们的心弦。

    他们十指紧扣,像是已经说完了千言万语。

    摩天轮落了地,黄昏中最美好的金色时光已经退了下去,此刻的天空一片殷紫,夜晚将至未至,西边尚有点点红霞做着最后的抵抗。

    贺天然牵着曹艾青的手走了出来,他们到了一边,静静地等着还未落地的薛勇与白婷婷。

    按理说,两人都不是第一次谈恋爱,更不是第一次在一起了,但重新走到一块的他们,避免不了的还是有点拘谨……

    贺天然不由想起了前年跟曹艾青一起去听她老爹的课,结束之后,三人一起喝着茶,曹艾青掷地有声地说,她跟自己不可能成为男女朋友,现在好了,话说早了吧……

    而且就算不做男女朋友,做一对未婚夫妻,应该也不算食言吧?

    “嘿~“

    想着想着,贺天然就不地道就笑出声,他摸了摸鼻子……

    曹艾青察觉到他的异样,愣了一下,然后脸上一窘,立马把他的手甩掉。

    “你怎么了?”一手被甩的贺天然有些诧异。

    “你笑什么?”曹艾青瞪着他,不自在地问道。

    那刚才心里想的肯定不能说啊,这话要是一说,姑娘铁定急眼,但看对方状态,应该也是猜到了自己没想啥好事儿,一般理由还不好蒙混过去,所以在贺天然心念电转之后,决定先委屈一下自己哥们,他胡编道:

    “我在想,我们坐了摩天轮,薛勇跟婷婷也坐了摩天轮,但他俩进度肯定没咱们快,婷婷怎么想我不清楚,但小勇哥见我俩手拉手了,肯定要话里带着调侃地吹捧我一句‘天然哥牛哇~’啪啦啪啦之类的。”

    果然,这个借口成功转移了曹艾青的注意力,她疑惑道:

    “为什么是‘调侃地吹捧’?”

    贺天然耐心解释: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我们从高中到大学,这都快七年了,感情一直没有进展,太慢了,所以每次我跟他见了面,他都会打趣我两句。”

    贺天然说的有板有眼,曹艾青也就不疑有他,故意问道:

    “慢吗?”

    男人赶忙摇头:

    “不慢,我俩性质不一样,在别人还在打算着示爱表白的时候,我俩已经奔着结婚的目的一骑绝尘了,这都领先别人好几个身位了,除非是小勇哥跟婷婷他们明年就办婚礼,来个弯道超车,要不然拍马都赶不上咱们。”

    曹艾青被他说的脸红心跳,久违的爱情重新降临在了这个女孩身上,所以内心是难免诚惶诚恐的。

    她沉吟了片刻。

    “天然……”

    “嗯?”

    “我……我不知道能不能再适应身边还有你的生活……”

    贺天然顿了顿,他明白曹艾青心中的顾虑,长久以来,两人分开的日子比在一起的时间多太多太多,轮回拉长了他们感情的阵线,其中满是曲折,可真正算起来,两人从高考结束确认关系到军训时分手,实际上也就三个多月,就连重启世界线后,贺天然变成港大学子,以“朋友”的身份跟曹艾青相处的时日,也比他们是“情侣”时的相处时间,多了太多。

    “我们是怎么做到在一起才三个月,但却好像纠缠了好几辈子的?”

    想着想着,贺天然笑着低语,他的爱情,好像都不算长久,但都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天然,我……”

    曹艾青以为贺天然会错了意,认为自己是要反悔,所以忍不住想要解释,但后者却温言道:

    “艾青你不用多说什么,我们之间其实没有那么多需要解释的事……”

    男人重新牵起了女孩的手。

    “我知道在你现有的生活中多出一个人便是意味着变化,你从来都是很有规划的人,但其实我想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适应,你不用为此感到惶恐不安,不管将来你是要继续留学也好,还是说有别的计划,我都会支持你,就像我们这一年来的相处一样,就像……我们最初在一起时的一样。”

    贺天然将曹艾青缓缓拉进怀里,他抚摩着女孩的乌黑柔顺的秀发,像是抚摸着一只以前一直桀骜不驯乱咬人,但终于温顺下来的兔子。

    “这次……”

    “嗯?”

    埋在男人胸膛的曹艾青瓮声瓮气,话声如蚊音,贺天然低下头确认着。

    几秒后,曹艾青终于小心翼翼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次……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吗?”

    “……”

    贺天然哑然失笑。

    “怎么,你赶时间啊?要不然我们找个最近的好日子,先把婚结了?”

    “唔~”

    感觉到怀中的女孩猛烈地摇了摇头,贺天然乐不可支,他调侃着:

    “你是不赶时间,想慢慢来吗?巧了,我也是。”

    曹艾青被他羞得从怀中抬起头,天边消失的红霞在她的脸上恋恋不退,刚被泪水洗过的双眼,是那样的澄澈动人。

    不过她外表是红了眼的小白兔,却依旧要装出一副大灰狼的模样,说着狠话道:

    “看来我是答应你太早了!等会要是婷婷下来跟薛勇一点进展都没有,那我们……我们就等他们好了再好!”

    贺天然顿时傻眼。

    “不是吧,高中的时候你们女生就喜欢一起去厕所,也不知道为啥,现在谈个恋爱都有一起吗?这我可得批评批评你了,曹艾青同学,你这可不像有着穿越经验的人哈!”

    “我……我……你不也是来来回回好几次,才晓得自己该长大了?”

    就在这对复合的有情人开始拌嘴的时候,就听一道很是浮夸的嗓音响了起来。

    “牛哇,天然哥!你们真是闪瞎了我的眼,走吧婷婷,我们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

    两人寻声看去,就见薛勇双手环在后脑一副一边吃瓜一边捧场的模样,白婷婷也在旁捂嘴轻笑,对着曹艾青挤眉弄眼。

    曹艾青瞬间挣脱了贺天然的怀抱,她捋了捋鬓边的长发,走到闺蜜身边,白婷婷嬉笑了两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贺天然,曹艾青没好气地拉着闺蜜就走,就这么,两个姑娘紧一步,慢一步地朝摩天轮离开的人群里走去。

    “你们去哪啊?”

    身后的贺天然叫了一句。

    “打气球!”

    曹艾青转过头,恶狠狠地丢出三个字,似乎女孩要重新拿上那把被黑心老板校正的歪嘴气枪,狠狠瞄准贺天然开上几枪。

    目送两人离开一段距离,薛勇这才笑嘻嘻地走到贺天然身边。

    “天然哥,打气球没啥意思,咱们去玩VR呗,有恐怖游戏,还是双人通关,感觉挺得劲儿的,我叫婷婷她都不去。”

    “……”

    贺天然真是服了这个二蛋了,他睨了这厮一眼,道:

    “小勇哥,你什么情况啊?”

    薛勇没明白:

    “蛤?什么什么情况?”

    “你跟白婷婷什么情况?”

    一向大咧咧的薛勇,脸上竟是出现了几分忸怩,他挠着头:

    “这……我们第一次约会呢,就……就玩得挺愉快的啊,能有什么情况?”

    贺天然心里这个气啊。

    “你特么,关键的时候你给我掉链子啊?小勇哥,你以前帮我扮鬼吓人的时候可不这样啊!”

    “不是……天然哥,我什么时候帮你扮过鬼了……哎呀,别动手,我没明白……你让兄弟我再找机会跟婷婷接触接触,我们再接触接触,有戏的,有戏的……哎哟,别追着打呀……”

    ……

    听着身后传来的打闹声,往前走着的曹艾青与白婷婷扭头看了看,然后相视,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你们……?”

    白婷婷挑挑眉,很有玩味地试探了一句。

    “嘘~”

    两个姑娘像是在讨论做了一件坏事的一样,曹艾青赶紧食指抵唇,不让她继续说下来。

    “吭~”

    见到闺蜜这幅打草惊蛇的可爱表情,白婷婷按捺不住嘴上的窃笑,扭过头去。

第八十章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二)

    与曹艾青重新在一起后,贺天然的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现在他已经听从了贺盼山的安排,入职了红杉资本,开始在金融投资的这条路上边学习,边摸索,等到了六月份拿到毕业证与学位证书后,他就该挥别自己的学生时代,正式步入社会了。

    因为曹艾青在港大还有一年的学要上,所以这几个月,贺天然并不急着搬离寝室,港城其实是很大的,要是城南城北两个地方的人谈恋爱,那其实跟异地恋没啥区别,何况他在的项目组在港城只有临时办公地点,项目推进到末期就回要上海,届时贺天然也要跟着一起走。

    于是,抓紧时间谈恋爱,就成了这对小情侣心照不宣的共识。

    他们每天早上都会见一次,一起跑跑步,吃个早餐什么的,然后女孩去上课,贺天然呢,就自己开车去上班,至于晚上要不要见面,就得看当天贺天然的工作忙不忙了,加没加班了。

    周末的话,两人会计划着到处去玩儿,度过一个愉快的二人世界。

    这种生活规律其实对两人来说都不算什么麻烦的事,因为这刚好卡在两人的作息点上,贺天然甚至是有些享受的,所谓的上班有活力,下班有盼头,途中偶尔吹牛摸鱼,勾兑甜蜜,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除开两人身边的朋友知道他们确认了关系外,贺天然第一个通知的长辈就是王妈,其实告诉了这个老妈子,也就算变相地通知了他父母了。

    ……

    “好好好,我早就知道你们迟早会在一起的,小天然呐,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人家的一往情深,别学你爸,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艾青这种好姑娘,别人看上伱是积德了,你知道吗?”

    王妈在得知消息后自然是万分高兴,电话中她对贺天然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这孩子不知珍惜,一再要求两人回趟家,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吃顿饭,她来亲自下厨,话里话外都是欢喜。

    ……

    “最近老赵那边时常打电话过来夸你,他们在港城的这个投资项目虽然你进去得晚,不过他说你适应得很快,在几个关键节点上给出的建议都很精准,着实是后生可畏,但投资这种东西,未来的收获效益更能证明你的能力,他们夸你什么,你就听一听过了就好,而那些骂你的话却要记牢一些,你要做好随时被打脸的准备,数字虽然冰冷,可这一行就是靠这个来证明你的价值。”

    果然,贺天然在通知过王妈不久,他就接到了贺盼山的电话,不过父亲首先关心的是他在工作上的问题,贺天然应付了一番,对方这才进入正题。

    “不过该夸还是得夸的,尽管这次项目上没有什么你发挥的空间,但从你找女朋友的这一点上来看,起码证明你小子的眼光还是独到的,上次你跟小曹来找我的情景,让我记忆犹新,你们能在一块,我反而没那么意外。”

    贺天然一脸黑线,贺盼山夸人的角度还真是刁钻。

    “爸……我跟艾青……是奔着结婚去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双方家长的见证下,为她举行一场订婚宴。”

    贺天然犹豫着将自己心中酝酿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订婚其实可有可无,这更多是在结婚之前一个昭示亲友,表达恩爱的形式,可对贺天然这种富贵人家来说,其中就会涉及到许多东西,比方说最重要的……财产。

    而且贺天然今年才二十二岁,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说这些,属实是有点早。

    当然,抛开这些实际情况不谈,如果曹艾青的夙愿真的是婚姻,那么贺天然就想更加正式地,在他们的婚礼之前,为她写下一句真挚的注脚。

    因为贺天然不知道曹艾青什么时候会忘记,等到那时,这个世界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所以他只能把这些自己力所能及的,能给到对方的事情都提前做好。

    果然,电话那头的贺盼山听到儿子的打算,为之沉默了一会,他暂时没有表态,反而先问道:

    “你……你妈妈知道你的打算吗?”

    “不知道,这件事您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小曹的想法呢?你们商量过没有?”

    “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这一点是我们的共识,虽然她没有提订婚的事,可我知道她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也是一个很在乎感情的人。

    爸,我们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相处,但是我想在她出国留学之前,把这件事情定下来,我不想在她追逐梦想的时候因为我的缘故,因为距离的关系而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如果您成全我这次的话,将来什么我都听您的,而且……您不是还要成全我一个愿望吗?就是那次我猜中了您帆船名字的含义……”

    贺盼山静静听完,尽管贺天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通过听筒里传来的衣衫摩挲声与座椅吱呀声,他断定父亲现在正处于一个端正坐姿的认真状态。

    “你这番话说得,感觉你被人家小曹仙人跳了一样。”

    贺天然没说话,一个呼吸后,贺盼山才继续道:

    “看来,你们之间经历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啊……但爱情不等于婚姻,你明白吗儿子。”

    “嗯……爸,我懂你的意思,不过在感情这方面,我是完全信任艾青的,婚姻固然不是终点,但对我俩来说,它是对爱情最完美的升华,我们都想携手去见证那一刻,我很确定我们对彼此的心意。”

    贺盼山停顿了一会,他能从无数的角度去反驳儿子的这席话,甚至是以身举例,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因为好像,儿子所说的,才是对婚姻,对爱情,最好的定义。

    他是正确的,但往往正确的事,是最让人不愿意去相信,去面对的。

    成人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想要达成一个目的,能走的路有很多,捷径也很多,可唯独只有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才会充满了曲折,只因它的结局最为光明,所以过程才会倍加煎熬。

    总有一些被现实上过了课,忍受不了痛苦而知难而退的过来人对你说,现实是现实,正确是正确。

    他们企图把此一分为二,为自己面对现实时的无力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然后以“经验”为名,加以人情世故,教导那些初入社会,满腔热血与纯真的后进者,当这些新人成为了自己的模样,他们心里就会产生出一种人生导师般的侥幸心理。

    仿佛,他们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或者说,不能称之为“错”。

    贺盼山知道儿子成长在他跟白闻玉这样的环境之下,是非常明白那些不言而喻的道理的,可他依然把这种对爱情纯粹信念说出了口,这就证明他确实是遇到了可以孤注一掷的人。

    思索之下,贺盼山换了个角度,道:

    “我记得我对你的承诺,但儿子你得知道,这不是什么交换的条件,如果你跟小曹真心相爱,我巴不得你们百年好合,更不会刁难你们,我是很喜欢小曹的,等到几年之后,就算你不提,我也会主动帮你们操办,所以你现在拿出这个承诺来,是不是有点……急切?或者你把我看得太严格了些?

    而且我提醒你一句,你似乎小瞧了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承诺,因为你用这个来跟我谈的话,我是可以满足你很多愿望的,比如你不想听从我的安排,想要自己创业或者去干一些别的,哪怕你单纯地想要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一番,我都可以给你好几年的时间去让你去满足。

    你学了好些年的金融,应该算的清其中的利弊,所以与其把一件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提前,还不如想一些更加利好自己的条件,你认为呢?”

    “……”

    贺天然听着听着,嘴角都咧开了,自己这个父亲啊,还真是……

    魔鬼。

    对方半天没听见儿子的回应,主动问道:

    “怎么了,不相信你老爸啊?”

    “不,我相信您,但是爸,你知道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啊?说出来,老爸都满足你。”

    “希望您身体强健,长命百岁。”

    “嘿,出息!”

    电话里的贺盼山乐不可支,他开心于儿子没有被这些条件所诱惑,也高兴他罕见地说出了这样的话,即便这其中调侃的成分居多,但欢乐的笑声还是隔着电话传到贺天然的耳中,贺盼山笑骂道:

    “你小子,说实话!”

    “我想跟艾青结婚,我想跟她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我不想步您与老妈的后尘,而我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实现它。”

    贺天然没有犹豫,这句话很直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刺痛了贺盼山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只是这一次,父子两人却少了以往的那种火药味。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最后叹息着道出一句:

    “打个电话给你母亲吧,听一听她的建议,我想她也会喜欢艾青这个孩子的,尽管我大致会猜到她会怎么说。”

    “怎么说?”

    贺盼山缓缓道:

    “她应该会先问你我的看法,你就跟她说,我这边不置可否,甚至是有点借着家大业大的理由来刁难你们,然后她会让你描述小曹的为人,你按实说就行,只是这个时候你就无心补充一句,说你老爸我觉得小曹很像年轻时候的她,话说到这里,点到即止就好,她不会在电话里给你答复,但她今年肯定会抽空回趟国见你们一面,最后她会来找我,到那时,我们会一起给你答复的。”

    贺天然听得怔怔出神,对于父母感情的细节,他知之甚少,双方也很少提及这方面的往事,所以贺天然大多也只能从王妈的嘴里知道个大概,可这番话听下来,他发现这两个人,起码就他父亲而言,还是很了解白闻玉的。

    能够做到理解自己的伴侣,但最后还是走到了分道扬镳的结局,这多少对贺天然起到了引以为戒的作用。

    “我知道了,爸……谢谢。”

    “呵,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谢谢还真是不容易,不过儿子,这种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在此之前,小曹父母那边的关系,你还是要找机会多亲近亲近,你可以对我说出你的想法,因为我们是父子,我可以耐下心听你说这些,去理解你,而不是觉得你很唐突,至于人家父母那边,就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嗯,我知道的,爸。”

    “行,那改天你跟小曹来家里一趟吧,时间过得真快啊,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早就会有这种想法了,我还以为,你要很晚才会想要结婚的……但……这也是好事吧。挂了吧,你这消息,也够我消化好几天了。”

    临了,贺天然在电话里又跟贺盼山说了几句,挂掉电话后他开始兀自感慨了一番,这周末,曹艾青正好要回家一趟,这或许是一个登门拜访她父母的好时机。

    只是……曹艾青的父亲经过了上次喝茶时的坦白与贺元冲网暴他女儿的事件之后,似乎就不太看好自己了……

    这还真是,难办呐。

第八十一章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三)

    五月的某个周五,早上十点半,港城江南区,科技创投大厦。

    “Noah,刚才的会议记录你下班之前整理好发到我们邮箱里就行,你准备一下,我带你去跟客户吃个brunch,然后伱记得把昨天review的融资规划和调研资料都给带上。”

    明亮几净的玻璃隔间会议厅里,项目组的众人刚结束一场会议,坐在首位的赵丞明见到同事们陆续散去,他的手指轻点着桌面,像是在思考着刚才会议的内容。

    此时,键盘的敲击声连续响起,刚才人多不怎么明显,现在散去后,声响尤为清脆,赵丞明抬眼看向坐在会议室最尾,还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的实习生,他笑了笑,说出了以上那番话。

    这个叫Noah的实习生,自然就是初入职场的贺天然了。

    在这个平均年龄在30岁的投资队伍里,贺天然显得尤为年轻,所以一般什么会议纪要,整理资料的杂活都是他在负责,别看他人微言轻,但身边老人们,没有一个人敢对他颐指气使。

    其实同事们也只是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英文名叫Noah,是今年港大金融系的应届生,其余的背景一概不知,但以往由赵丞明所带领的队伍中,是从来没有过让一个大学应届生进来实习的先例的,更何况是直接跟进到正在执行的项目之中,所以光凭这一点,有着丰富职场嗅觉的老油条们,就能够很快地判断出这个实习生背后的蛛丝马迹。

    贺天然闻声是抬起头,很有活力地应道:“没问题,赵叔。”

    他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是他目前的顶头上司,红杉资本上海公司的副总经理。

    按理说,港城这边的项目规模一般,还不至于让他亲自带队来港,但出于他本就是土生土长的港城人,最近又有两三年都没有回来看看,所以这次他便主动请缨,权当是工作的间隙回趟故乡,走访亲友了。

    说起来,赵丞明是贺盼山的学弟,更是贺天然港大的老学长,不过当初他在港大读的不是金融,而是哲学,在校期间他与贺盼山对彼此的名声也仅是略有耳闻,并无交集。

    在离开港大之后,赵丞明选择赴美深造,在大洋彼岸花了几年时间攻读完藤校的硕士课程,进入投行工作,成为了一名华尔街精英。

    而与贺盼山的真正结识,是在回国工作后一次金融行业的高峰论坛上,两人都是港城人,又同为港大校友,早年神交已久,这番相识下来一见如故,而彼时的赵丞明已经成为一名成功的职业经理人,贺盼山的山海科技,也正处于蒸蒸日上的腾飞阶段。

    贺天然进入到项目组后,赵丞明对他颇为关照,这不仅仅是父辈之间的情谊,更多的还有一种乡土情结。

    众所周知港城是一座移民城市,对贺天然爷爷那辈的人来说,他们对这块土地是没有什么归属感的,可他们的下一辈对这里表达出的情感却截然相反,因为他们是眼睁睁看着这块土地上的高楼拔地而起,成功跻身为新兴的一线城市。

    他们整个童年、少年、青年时代都见证了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如今港城的第三代年轻人们也逐渐成长起来,对于这些优秀的后进者,出于对家乡的热爱,他们下意识都想着帮扶一把。

    而贺天然,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哎哟,可别这么叫,在这里你还是跟别人一样叫我Nathan好了,被你们这些后生仔一口一个Uncle地叫着,感觉自己真是老了。”

    赵丞明纠正了一句,他是那种很典型的金融从业者,一口中英混杂的腔调,喜欢体面,注重仪表与格调,啤酒只喝小众精酿,红酒就国际名庄,威士忌单一麦芽不加冰,日料不配芥末,得是现磨的wasabi,早上中午开会也不说开会,叫吃个brunch,至于下午的会议嘛,则会很潇洒的说一句我们去喝个咖啡。

    而且他还是个丁克,结婚十余年除了不想要孩子外,家庭非常和睦,平时的行事作风跟年轻人没什么不同,威严只会放在正事上,所以贺天然跟他相处起来很轻松,像是一个年长的哥哥,而不是一个与自己父亲同辈的叔叔。

    刚才那句“赵叔”也只是调侃,贺天然知道赵丞明是最敏感的就是年纪,按他的话说,如果自己太成熟,会看不懂现在的年轻创业者,从而错过一些机遇。

    “那Nathan,今天跟客户开完会我能不能先……”

    贺天然比划着双指,做了一个行走的手势,示意自己能不能先溜,并且保证道:

    “咖啡我就不喝了,但会议的总结与等会跟客户的纪要我肯定会在今晚你下班之前给到你。”

    “为什么?你如果没有一个好理由的话,我是不会给你批假的,youknow……”赵丞明有些疑惑,他双手环抱,直言道:“虽然你父亲希望你跟在我身边学习,但我不希望你是来这里上课的。”

    贺天然解释道:

    “是这样的,下午我得提前回学校一趟接我女朋友回家,然后我们就打算一起去见见她的父母,坦白我们的恋爱关系,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登门,我不能……哈哈。”

    贺天然耸了耸肩,赵丞明当即是“哇哦”了一声,神情兴奋,接着又有些苦恼道:

    “很遗憾Noah,我知道你现在可能需要一些长辈的建议,但我没办法从一个父亲的角度跟你说什么,但同为男人我倒是可以送给你一句话……”

    他右手虚握成拳,飞快地敲了几下桌面,发出咚咚声响很是鼓舞人心,然后他竖起食指,朝着贺天然虚点摇晃着,斟酌片刻后沉声鼓励道:

    “KNOCKTHEMDEAD!(干漂亮点,搞定他们!)”

    被赵丞明这番动作感染后,贺天然莫名亢奋,他一合笔记本的机盖,发出“啪”的一声,像是一次重重地一次点头,他自信说道:

    “IGETIT!”

    ……

    ……

    中午与客户的会议结束得不算晚,大概三点左右就自由了,当贺天然驱车赶到港大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幸好是没赶上下班高峰塞车,不然五点半都不一定能到。

    到学校后,他并没有着急去找曹艾青,因为知道对方下午有课,所以就先发了一条自己已经回到学校的消息,然后带上笔记本去了图书馆,开始继续整理今天会议的内容。

    很快曹艾青那边回复了消息,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询问:

    “等会想听什么歌?朴树?还是五月天?”

    贺天然这才想起来,今天曹艾青还有去广播站播音,她现在算是广播站的一姐了,所以即便是排了班,都是在周五下午这种很好的时间段。

    男人无端想起了像自己父亲还有赵丞明这样的老男人,好像都蛮钟情一些老歌,所以他就顺势探了探底,回复道:

    “放一首曹教授喜欢的歌吧,我想听听看我爷俩的品味能不能对得上。”

    十来秒后,消息来了。

    “又装怪,行叭~这个我还真得好好想一想。”

    贺天然看着消息甜蜜一笑,虽然在广播站点一首歌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但这种利用职务之便,堂而皇之的偏爱方式,与这种只有我们才知道的小秘密,真的是让平凡的日子里,增添了一种别样的幸福感。

    放下手机,男人没再去打扰女友上课,他说了今天会给到赵丞明所有的会议资料,那么就一定会给到,哪怕今天是周五,他也绝不可能拖到周末。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校园各处的喇叭里,放起了今日广播开始前的轻音乐,贺天然麻利的将工作完成,他忽然像借着曹艾青这份温帖嗓音,到学校里到处走走,最后顺道去广播站直接接她。

    他站起身,将笔记本放进背包,走出了图书馆,而这时,广播里曹艾青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他驻足了片刻,仔细听去:

    “同学们,周五好呀~每天的校园之音又跟大家见面啦,我是今日的播音员曹艾青,不知道大家这个周末准备要怎么度过呢……”

    贺天然借着这份安逸,再次行走了起来,也不知是心有所念还是如何,他想再去洗铅池边坐一坐。

    于是,他回到了当初曹艾青抛下佛珠的那方石椅上,缓缓坐下。

    这里的景色如昨,若要说起有何更改,大抵也就只有看风景的人,增添了年岁。

    当贺天然微微侧头看着水面轻轻荡漾着的碎光时,好像时间被拉长,往日里眨眼间的夜来昼去,倒也可称说上一句——

    “梦里不知身似客,一响贪欢。”

    在天色将晚未晚,望着泛着微光的遥远天际线,晚风抚过了他额前的发,在这样失神的片刻,贺天然安静,豁然又温柔,少年意气的眉眼变得可亲,锐利的眸子也垂下如杨柳,映照一池湖光。

    此刻天色将晚,晚风微凉。

    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贺天然?”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沉思,贺天然举目看去,意外道:

    “秋序哥?”

    来人正是沈秋序,对方彬彬有礼,微微含笑,贺天然挪了挪位置,让出石椅的一块地方来,两个男人并肩而坐。

    “好久不见啊天然,听艾青说,你最近已经开始实习工作了,还顺利吗?”

    “嗐,别提了,每天朝九晚五的,金融这个行业内卷得厉害,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一天天全是什么狼性竞争,搞得我也不得不卷,这不,刚才我还在图书馆加班完成了手头的工作。”

    贺天然很自然地跟他说起来工作上的琐事,沈秋序深表赞同,附和道:

    “一样的,设计师这工作也是,常常熬夜加班画图,作息很不稳定,刚毕业那几年我也很不习惯,而且搞设计更多是心理层面的疲倦,甲方的审美让我深刻意识到了世界的参差,要不然我也不会选择考研,重新拥抱校园。”

    贺天然哈哈一笑,“秋序哥你太自谦了,大多时候我听艾青提起你这位学长来,她总是带着崇拜与敬佩的。”

    提到女孩,沈秋序脸上明显顿了一下。

    前一阵曹艾青与贺天然在一起的消息,身边的朋友们都已经传开了,别人男友可以大方地提,但自己要接这个话题继续聊,就显得很不礼貌了。

    贺天然瞧出沈秋序的顾虑,亦无多言,这时广播站传来一曲很有年代感的粤语老歌,是陈百强版本的《天才白痴梦》。

    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

    片刻春风得意,未知景物朦胧

    人生如梦,梦里辗转吉凶

    寻乐不堪苦困,未识苦与乐同

    ……

    两个男人静静听了片刻,沈秋序感慨道:

    “好老的歌啊……”

    而贺天然则是听着歌曲,不知想起什么,无意识地嗤笑了一下。

    “怎么了吗?”沈秋序以为他在笑自己,疑惑问道。

    贺天然摇摇头,“没,只是听见这首歌,就联想自己身上的一个笑话,前一阵我不是刚入职场嘛,为了方便同事称呼,我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叫Natural,这是我以前用过的网名。”

    “天然、自然的意思?跟你中文名挺匹配的,当人名也可以,但是……”沈秋序欲言又止。

    “对,这个单词还挺有意思,既有‘天赋才能’的含义,又可以翻译成‘白痴’这种不好的词儿,我一开始也没怎么注意,所以一下听见这首《天才白痴梦》就联想到了这个,估计也是艾青那妮子知道我回学校,会听到她的广播,这是在故意点我呢。”

    贺天然解释完前因后果,这还真是莫名戳中了沈秋序的笑点,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果你不着重提醒的话,很少有人会往这方面想,那你现在还叫这个吗?”

    “没了,当初艾青听到的时候就帮我改了,你们不是一直在建教堂呢嘛,艾青三天两头往工地跑多了,那边的神父就常常跟她说些神话故事,估摸是因为这个,所以她就帮我另外取了一个,叫Noah(诺亚)。”

    在《圣经》的故事里,上帝让灭世洪水降临,洗刷世间罪恶,诺亚建造方舟庇护万物生灵的故事流传广泛,不用过多解释就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沈秋序若有所思,他缓缓道,“看得出来艾青真的很信任你啊,前不久我还问她,未来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但其实那个人一直在她身边,或许你们早就应该在一起的。”

    “是吧……只是诺亚能被上帝蒙恩,是因为他是道德上的完人,善人,但我是一个凡人,总归有所缺欠,我只能保护我的爱人,但就连这一点,我有时候好像做得也不是很好。”

    说罢,贺天然抬起手,指了指眼前洗铅池的一汪湖水:

    “我跟艾青曾在一起过,只是我犯下了一个错,当时我们就在这个位置上分的手。”

    贺天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跟沈秋序说出这些,或许他需要一个不算熟悉,但又谈不上陌生的人,来倾诉一番不可能影响到彼此生活的心绪;亦或许,他想把这段被时光遗忘的往事,告诉多一个人,以此来警醒自己……

    “这样啊……”

    沈秋序并没有表现得多意外,只是沉默了两秒后,道:

    “所以你们现在和好了,自然就在一起了?”

    “嗯,和好了。”

    “那么契机,应该是那次论坛上对艾青的网暴吧?”

    贺天然一下侧过头看向沈秋序。

    对方笑了笑:

    “你不用那么看我,当我把从律师朋友那里找到的案例放在艾青面前,但她仍旧选择信任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对你一定有着很深的感情。”

    贺天然略微恍然,回过神后他食指打横,擦了擦鼻尖,像是很开心。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没再深聊下去,就这么坐着,倾听着广播中的歌曲。

    南柯长梦,梦去不知所踪。醉翁他朝醒觉,是否跨凤乘龙?

    天造之材,皆有其用。振翅高飞,无须在梦中

    何必寻梦,梦里甘苦皆空,劝君珍惜此际,自当欣慰无穷

    何必寻梦……

    在歌曲的余音之中,沈秋序站了起来,他该走了,贺天然现在也得去广播站接曹艾青,在分别之前,沈秋序忽然心血来潮,如此问了一句:

    “对了天然,为什么……你好像从来都没把我看成是一个情敌呢?”

    ……

    ……

    “所以,你当时是怎么回答秋序哥的?”

    在前往城区的某条马路上,副驾的曹艾青拿出一盒在学校超市里买的新鲜草莓,听着贺天然讲起今天的遭遇,特别是讲到在洗铅池他与沈秋序相遇,女孩将草莓头给拔掉,递到男友嘴边,好奇追问着。

    贺天然一口将草莓吃进嘴里,咀嚼两下吞进肚,他顺便看了一眼整条路线红到发紫的导航,心中哀叹这条路要是不堵半个多点,那才是奇怪了。

    他挂上了自动驻车后双手离开方向盘搁在脑后,打趣道:

    “还能怎么说,就是我给你下蛊了呗,让你这辈子只可能喜欢我一个,所以心里一点都不慌。”

    曹艾青打了他一下,娇嗔道:

    “你好好说话!”

    贺天然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这才神情随意地复述起当时的话:

    “我就说,我不会反感与阻止你跟优秀的人相处,这本来就是一个很正当,很积极的社交状态,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以前作为朋友,看你结交了更优秀的人,一步一步向上,我该感到的是与有荣焉。

    如今作为情侣,一切尘埃落定,我更没必要跟秋序哥交恶,他喜欢你,但你最终选择了我,说明我身上一定有着他不及我的地方,你是我凭努力与实力争取到的爱人,不是我偷来的,抢来的,一看你跟别的男人说句话我就着急上火,感情就没那么谈的,我也没有那么不自信。

    何况秋序哥本来就跟你是同专业,前世又当过你领导,平时你们要接触交流的场合肯定免不了,而且我又不懂你们专业上的事,我不学还不让你去学了?我没这样的权利,也没这样的道理。

    艾青,你能再次跟我在一起,就应该得到我对等的真诚与爱,当我把无聊的嫉妒与低俗的猜忌换成立身行己的理解与光明正大的信任,我想我们这段感情一定可以经营到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曹艾青本来正小口小口吃着草莓,但听着贺天然陆陆续续的一席话,她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眼睛看着男友渐渐发亮。

    那是一种能让人为之舒爽心悦,一扫阴霾的迷人感觉,女孩脑中过了好多词汇,才想到一个能去形容当下此刻,贺天然带给自己的感受——

    正气。

    一种在当下这个社会罕有,却又被大多数人所忽略的珍贵品质。

    女孩把头别了过去,不想将自己心中的那份喜悦那么容易地暴露出来。

    “怎么样,这是个满分回答吧?我把这番话一说,那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秋序哥自知不敌,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份体面,拱手败退而去!”

    贺天然挑着眉,嘚瑟了起来。

    曹艾青一秒被他逗破功,笑着揶揄道:

    “你呀,就嘴上功夫厉害,当初你跟薛勇打拳,是谁去了校医院,见到沈秋序就狼狈而逃的?”

    贺天然被她这话一噎,支支吾吾道:

    “这……偶尔的呷醋是……是一种情趣,知道吧?而且那什么,我……”

    啵儿~

    就在贺天然开始狡辩时,眼前忽然一黑,双唇感觉被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所触碰,然后那种柔软又飞也似的逃离,留下一丝淡淡的……

    草莓余香。

    曹艾青坐在位置上,脸上娇艳欲滴。

    “你刚才……亲我了?”

    贺天然傻愣愣地道。

    “开车啊,可以走了,后面的车要摁喇叭了!”

    “在摩天轮上你都没亲我!!”

    “哎呀,开车呀~!别闹了!”

    “是我先闹的嘛?”

    曹艾青一扭头,就见贺天然噘着个嘴向自己怼了过来,顿时用手挡住,慌张道:

    “别,你……你刚吃了草莓……”

    贺天然不管不顾,一颗脑袋只顾往前怼,嘴里叫嚣道:

    “你喂我的,你还嫌我啊?!而且,我这不是在开车呢嘛……”

    “哎呀,你在说什么呀,你干嘛啦!唔……”

第八十二章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四)

    厨房里,妻子杨成璧热火朝天地做着菜。

    坐在客厅里看着新闻,一直保持冷面状态的曹奉尧捞开衣袖看了看表,时间已经是傍晚七点半了。

    “奉尧,你不准备一下吗?你可别忘了,今天小艾会带她那个男朋友回来!”

    相比起厨房里的欢天喜地,在一墙之隔的客厅这边,氛围就要冰冷很多,听见了妻子传来的叫喊,曹奉尧哼了一声,朝着厨房不忿道:

    “我知道,哎呀,这种事,我们准备什么?我不说青青两句都算好的了,难道我还要摆上个笑脸迎接未来姑爷吗?开什么玩笑!等那小子来了就让他坐一会就走,最好他识趣一些,知道自己滚蛋!”

    身着围裙的杨成璧从厨房门口露出个脑袋来,笑眯眯劝着丈夫:

    “那你就单纯当是小艾的一个朋友来做客不就好了嘛,再怎么说,人家这位贺公子从高中开始就跟小艾认识了,同窗情谊都七八年了,而且艾青被网暴的时候,别人还发帖力证,最后号召港大师生群策群力,找到诬陷艾青的主谋,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

    杨成璧刻意抛出一个话题让丈夫接,曹奉尧没好气道:

    “孙乾志,那小子我在学校还见过几次,哼,真是个畜生。”

    关于网暴幕后主谋这件事,贺盼山当初处理得极为隐秘,所以除开几个当事人,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是贺元冲所为,而曹艾青拿到了那两百万后,未来还有土地的建设项目在等着她,这事儿只要贺天然认,姑娘就不怕贺盼山给自己画饼,所以在权衡利弊之下,她也没跟父母交代实情,而那两百万,是孙乾志私下以赔偿金的名义过的手。

    起初曹家夫妇见到对方竟会赔偿这么多钱还十分诧异,但这件事是由孙家父母亲自来谈的,拿出了十足的诚意,所以没有继续起疑,只认为对方应该也是个大户人家,不想事情继续闹大。

    当初曹艾青虽然恨贺天然,但随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逐渐明了,她也明白了贺天然前世在贺家的一个处境,何况两人尚且有情,于是最后在对待这件事的结果上,就现实了不少。

    但也幸好有了这份现实,要不然曹艾青真把这件事的真相全说了,就以曹家夫妻而言,他们是绝对不会让曹艾青与贺天然继续往来了。

    “对了嘛,你瞧你也记得好好的,好歹别人也帮过小艾,来了之后你别摆个臭脸啊。”

    “可当初青青是亲口对我说的,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曹奉尧气急败坏,杨成璧被他逗乐了,见状故意噎了他一句:

    “那以前我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还说了不嫁给你呢。”

    曹奉尧腾地站了起来,想要发作,但迎着妻子的目光,他只能是来回踱步,口中争辩道:

    “能一样吗?这能一样吗?!我们以前那叫什么……那叫……叫发乎情,止乎礼,就那贺天然对青青做的那些朝三暮四的事儿,本质上就是一个花花公子,跟我那时是一个性质吗?不是!不能比的,知道吧!”

    “你呀,我什么时候拿你去跟别人小朋友比了?我是说我和小艾,哪个姑娘不会说反话了?合着要是她当着你这个老爸的面指着别人小贺说非他不嫁,你不是更急了吗?好了好了,我今天煲了鸡汤,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杨成璧一边说,一边盛了一碗汤走出厨房端到曹奉尧面前安抚着:

    “等一会别为难人家,先看看孩子们怎么说嘛,小艾都21了,同龄的都大学毕业了,难不成你还真想着她想结婚的时候,天上突然掉下来给现成的是吧?”

    曹奉尧闷闷不乐,本还想板起一副面孔,但看见妻子辛劳后的成果,他断不会去拒绝,只是这口鲜汤下肚,也就意味着他得暂时接受妻子的提议了。

    “等会人到了,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啊。”

    男人挣扎了一句。

    贤惠的女人笑道:“那会啊,小艾也是我的女儿啊。”

    “嗯……啧啧,好好好……”

    “是好喝,还是等会知道好好说话?”

    “……好喝,好喝,我是说汤好喝。”

    “呵,怪相。”

    叮咚——

    这时门铃响起,说曹操,曹操到。

    曹奉尧放下碗,杨成璧解开围裙,脸上分明带着些许慌张,但嘴上却抱怨:“这丫头,又不是没家里的钥匙,怎么还摁起门铃了……”

    “她是知道自己做贼心虚了吧。”

    曹奉尧回了一句,妻子走进厨房准备把饭菜装盘端到客厅来,男人走到门前,并没有着急开门,而是静静等待门铃响起第二声,他才恢复之前冷静的神态,拉开门。

    “爸~”

    “曹教授好。”

    门外,映入眼帘的两个年轻人纷纷叫了一声,自己女儿艾青微微低着个脑袋观察自己,贺天然这小子咧着个大嘴,假装出一副爽朗的模样,但红红的耳根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曹奉尧沉声道:“回来啦?”

    曹艾青小心翼翼地点点头:“嗯……”

    “一个人呐?”

    “……”

    老父亲盯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儿,先不说曹艾青等会要怎么开口介绍贺天然,起码此刻贺天然的咧嘴笑容僵硬在了脸上,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合着我不算人了呗。

    而就在他内心煎熬的时候,他的右手手臂忽然被人轻轻挽上,只见平时对待感情羞羞怯怯,柔柔弱弱的曹艾青,此刻却是面泛霞光,提起一口气说道:

    “爸爸……这是贺天然,你知道的,以前他是我同学……现在……他……他是男朋友。”

    贺天然只觉一股电流从天灵盖一直窜到脚板心,又从脚板心窜回天灵盖,这种来自于爱人的认同在他心里化为了一种暖洋洋的东西,称之为底气也好,自信也罢,总之,对现在的贺天然来说,挡在他与曹艾青面前的曹奉尧,那是一点压迫感都没有了,整个人瞬间就自我感觉无敌了,好吧!

    “也不知道这小子呲个大牙花儿你喜欢他什么,进来吧,进来吧……唉~”

    曹奉尧也是无可奈何,固然在早前的时候曹艾青已经跟他们说过与贺天然在一起的消息,但亲眼见着了,依旧是气不过的。

    在门前让出一个身位,女孩欢天喜地窜进了屋子,贺天然手上还拎着买来的一些礼物,两大袋子,他进了门拘谨问道:

    “曹教授,这是我给您和阿姨买的一些茶酒水果还有补品,您看我放在哪合适……?”

    曹奉尧不答,朝客厅电视机前的矮桌下递去了一个眼神,贺天然心领神会,两个男人走到了客厅,率先进来的曹艾青被厨房里杨成璧叫了进去帮忙,一时间现场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贺天然正将东西往矮桌底下放,曹奉尧走到对面端坐下后看着他忙活,贺天然被瞅着尴尬,开始主动寻找话题,他从袋子里拿出两盒茶来,献媚道:

    “曹教授,上次咱们见面,我发现您挺喜欢茶的,所以就买了一点茶叶来,您瞧瞧,买没买对。”

    曹奉尧入眼,那是一盒祁门红茶和一盒太平猴魁,他淡淡道:

    “茶叶这种东西说简单也简单,能送出来的迟早都是要喝到嘴里去,只要肯花钱,不对也得对。”

    这两盒茶叶是贺盼山让贺天然从家里带来的,品轶肯定不俗,自己这个未来老丈人反应虽然淡了些,但既然喜欢饮茶,又是一个大学教授,文物馆领导,考古界大拿,平时应该也不愁茶吃,为此贺天然拿出了第二件东西来。

    “您说得对,还有这把紫砂壶,您过过眼。”

    贺天然又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件手工包装好的紫砂茶壶,曹奉尧打开包装,仔细端详,这把壶可能没还前面的两盒茶贵,但一旁的贺天然解释道:

    “这是艾青给您挑的,壶是我们学校隔壁美院同学的毕业作品,最近不是毕业季嘛,美院就有很多毕设展,上周我跟艾青一起去看,她一眼就相中这个,说等这次回家送给您。”

    曹奉尧瞧了这小子一眼,女儿挑的壶他肯定是喜欢的,只是眼前这个人吧……

    啧。

    “你那两盒茶价格不菲,年轻人不要乱花钱,茶壶我很喜欢,但你们送的这些礼物,我跟你伯母其实都不缺。”

    曹奉尧提点了一句,贺天然点点头道:

    “明白,本来一些水果补品也不值多少钱,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这茶叶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壶呢,再怎么好也终归是学生作品,本来是要价两千多,可您女儿杀价太狠,最后八百拿下,起初价格给太低,那同学本来也不想卖的,好歹也是一紫砂壶啊,但艾青好说歹说,说自己老爸是个喜茶之人,这壶呢能落个好去处,那同学这才渐渐松口,这虽然价格下来了,可艾青对您的孝心那是半点不打折的。”

    “那你就看着艾青在那砍价啊?”曹奉尧反问。

    “哪能啊,我也帮忙砍了!但您女儿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一套理论与天赋,我没跟上她砍价的节奏,拖了后腿不说还被她瞪了一眼,最后只能是干看着了……”

    天然哥的形象在未来老丈人眼里虽然差劲,但他讲话抓重点,讨好人的本事一向是可以的,这俏皮话一说,哪怕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曹奉尧,一直紧绷的表情也有所松动,无言却又感同身受地笑了笑。

    贺天然周围左右望了一圈,曹艾青家里的装潢走的是那种新中式的装修风格,两百来平的面积足以让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和谐共处,小区的地段也很好,位于市中心的南面,来时虽然塞车严重,但这里周围的公共设施与交通出行还是很方便的。

    “对了,曹教授……”

    贺天然收回视线,问道:

    “我从前就听艾青说她从小就养了一只名叫‘菩萨’的橘猫,怎么没看见啊?”

    提到这个,曹奉尧眼中一黯,道:

    “死了……”

    “啊?”

    老男人叹了一口气,纠正着自己的结论:

    “也不能说死吧,不过你也说了,这只猫是艾青从小就开始养的,如今她人是亭亭玉立,但猫呢,已经是垂垂老矣,前年还是去年的时候估摸也是预感到自己寿限将至,所以在某一天的清晨溜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这样啊……不好意思啊。”

    贺天然为自己的不知情道了句歉。

    关于这只猫,贺天然能记住的原因一是因为名字很特殊,二是曹艾青高中和大一那会经常会跟自己提及,但近年来这种情况几乎是没有了,想来是这种略带伤感的事情,也不太好说出口吧。

    “开饭咯——”

    这时,一声呼唤让贺天然侧目看去,从厨房里走出一个娴静美丽的妇人,曹艾青尾随其后,她们手上都端着热腾腾的菜肴,待到放置妥当,那美丽妇人用放在桌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微笑地走了过去。热情道:

    “你就是小贺,贺天然是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啊。”

    她伸出手,双眼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儿钟意的对象。

    贺天然赶忙是万分紧张地跟这个长辈握了握。

    “阿姨,您过奖了,第一次见面实在是诚惶诚恐,我给您带了一些保养品跟化妆品,我……”

    他正要转身再去袋子里拿出礼品,但手却被对方抓着,只听杨成璧笑道:

    “哎呀,不急不急,瞧你这孩子慌的,东西在那又跑不了,知道今天小艾要把你带回来,我特意做了一桌子的菜,咱们先吃饭,别让菜凉了。”

    “好嘞好嘞。”贺天然忙不迭应承下来。

    “对了天然,你会做饭吧?”忽然,杨成璧冷不丁问了一句。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

    “我会的,平时做一些家常菜没什么问题。”

    杨成璧眉开眼笑:

    “那你可比艾青他爸强多了,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会煮几根面条,菜都没买过几次,这不做饭的人,不可能知道做饭的辛苦,等会你一定多吃一点啊。”

    “咳……哼。”

    曹奉尧冷哼了一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不远处的饭桌前,曹艾青忍着要想上翘的嘴角,将父亲迎上了主座,而她自己就坐在了父亲身边,随后,贺天然也被杨成璧拉上了饭桌,坐在了女友的对面。

    “要是刚才小贺说他不会做饭,你怎么办啊?”

    曹奉尧接过女儿给自己盛来的饭,看似随意地问了妻子一句。

    “那我就说他跟你啊,都是半斤八两呀。”

    这对老夫妻拌嘴还真是让紧张的氛围中,增添了一抹欢乐,贺天然跟对面的曹艾青对视了一眼,真是想笑又不敢笑……

第八十三章 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五)

    贺天然之前跟曹奉尧已经见过了几次,但杨成璧却是第一次见到。

    曹艾青跟她的母亲有着七分神似,刚才她俩人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贺天然都为之晃了一下神。

    他自然不可能说出那种“阿姨,您看着真年轻,跟艾青站一起就像姐妹一样”的胡话,实际上两人之间还是有很强的年龄感的,而那份被岁月温养出来的知性端庄与温柔亲近,也远非现在的曹艾青可比,如果硬要夸赞点什么,贺天然更愿意说,希望艾青未来可以变成她妈妈的这副模样。

    那是一个一见之下,就知是被幸福长久包裹滋润下的女人状态。

    哪怕只是坐在她身边,都能被一种柔和贤适的气质所感染。

    “小贺啊,你别看奉尧对你不温不火的,但其实从前呀,我们都对你赞赏有加,因为读高中那会,你不是跟一个叫郭淮的小伙子为了艾青仗义出手过嘛,从那开始,阿姨就记下了你们的名字,而且当时小艾就经常提到你们的学习小组,说你们在班上都是很内向男生,但唯独你呢,她说在相处之后,发现其实你是很内心很丰富的人,很有趣,但有时候就是花花肠子太多,老是惹她生气……”

    杨成璧夹了一块鸡肉放进贺天然的碗里,男人腼腆笑着没有动筷,等着这位长辈把话说完。

    “妈~!”

    被亲妈揭了老底的曹艾青忍不住叫了一句。

    杨成璧望着女儿笑了笑,但并没有打算停止这个话题:

    “哈哈,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觉得小艾对你额外上心,而且你们还同时考上了港大,于是我就想着,你们将来哪一天,没准真会有一些感情上的发展,至于后来嘛,就是奉尧上次去学校讲课,见到你俩后带回给我的消息了……”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贺天然心跳加快了几分,因为接下来,杨成璧已经开门见山地问道:

    “小贺,你跟艾青当初恋爱又分手的事,如果你不说,阿姨跟叔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小艾这孩子对我们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说好不说坏,你作为一个男孩子,敢作敢当这一点很好,但作为小艾的母亲,我还是要问你一句,当初你是为什么呀?”

    杨成璧在问出这句话之前,是把礼数都做足了的,她把贺天然该夸的都夸了,哪怕是现在说出这番话时,也是用了一种平和的口吻,并没有丝毫的咄咄逼人。

    然而一码归一码,自己的女儿在外头被人所辜负,她作为一个母亲,展现出的这份柔中带刚里,定然是带着一种怨气。

    这种因为舐犊情深而对贺天然产生的怨念显然意见,恐怕也只有在化解之后,贺天然才真的可能得到女友父母的认可。

    曹艾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她沉默两秒,终究还是想为贺天然辩解些什么,但就在她发言的前一秒,却是听到贺天然已然开口,如此对她的母亲说道:

    “阿姨,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但我的的确确是做出了对不起艾青的事,我在这里,先向您与曹教授道个歉……”

    他缓缓说着站了起来,诚诚恳恳朝着两人鞠了个躬。

    其实在决定来见曹艾青的父母之前,贺天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问题,这是避无可避的一道坎,他得自己迈过去。

    曹奉尧与杨成璧都没阻止他鞠躬的行为,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的女儿,而此刻的曹艾青,一直都注视着贺天然。

    这是男人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一道阻碍,如果当初在面对曹奉尧时,他没有坦白这件在这个新世界根本就不曾发生过的往事,那么现在他以“男朋友”的身份来面见曹艾青的双亲,就不会那么局促。

    可如果不是那般的坦白,那么估计,曹艾青也不会再次接受他了。

    说起来或许有些不公平,亦或者碰巧是时机在作祟,温凉曾痛斥过贺天然的逃避,可最后总能找到很多不得不去面对的理由,诸如——

    责任与忠诚。

    当贺天然抛开这一切去拥抱温凉的时候,男人换来的结果是跟曹艾青的分手,以及,一段注定如烟一般的爱情。

    但如果换一个角度,从曹艾青的视角里去看贺天然这个人,那么就会发现一个与温凉完全相悖的结论,那就是……

    贺天然从来没有逃避过任何事。

    包括两人当初因为爱情在一起,又因为温凉而分手,乃至于最后贺天然应该背负的惩罚……

    这些对也好,错也好,之于曹艾青,贺天然从来没有逃避过。

    这也是为什么,曹艾青开始计划报复贺天然时,会显得那么地力不从心。

    贺天然重新坐了下来,一桌子的人都在等着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他开始审视着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段已不存在的过往,沉声道:

    “那时,我遇到了一个改变我命运的女孩,她的出现就好比艾青当初被霸凌时,我的出现一样。

    我对她的感情中,当然有爱情,但在这份爱情里,又夹杂了许多许多……爱情之外的东西,这种东西,就像是小学的时候没带作业,高考的时候没考上理想大学,对彼时的我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天大的事,是我无法拒绝的事。

    所以我……我因此跟艾青分了手,跟那个女生在了一起。”

    贺天然的嗓音逐渐喑哑,眼神也渐渐迷离:

    “但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跟那个女生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我们的相处更像是一种……弥补遗憾的过程,而如果我不去经历这一段,我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结,同时我也清楚,这样一个心中藏着事,却无法对爱人坦诚的自己,对艾青来说是很不公平的,将她蒙在鼓里,她只会更加难受。

    伯父伯母,你们的女儿是一个内心很骄傲的姑娘,白璧无瑕,也见不得人装糊涂,她以你们为榜样,坚定了爱情的纯粹,这是当初我第一次跟她告白前,就知道的事,所以我也不会为我们那次的分手去辩解什么,但有一句话,我必须在你们两位长辈的见证下,说明白……”

    杨成璧与曹奉尧怔怔听完这一席话,女人不禁问道:

    “孩子,你想说什么?”

    贺天然抬起眼眸,迎面便撞上曹艾青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柔软目光。

    一秒、两秒,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追忆般的笑容:

    “我没有骗过你们的女儿,不管是在感情的抉择上,还是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没有骗过她。”

    黄昏时,贺天然坐在洗铅池边想了许多与曹艾青的往事。

    其中,有一个情景让他记忆犹新。

    那是曹艾青趴在木制的酒桌上,一滴泫然的灼泪划过她白皙的面颊。

    在此之前,她刚看完那本名为《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小说,上面所描绘的,都是他与她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所发生的美好故事。

    可彼时,已是千疮百孔的她却说:

    “所以说,不管在哪个世界,我都会被欺负的,是吗?”

    “我也没觉得,我们在一起,会有多幸福啊……”

    ……

    那些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质问,都会让贺天然在背叛了那个最美好的曹艾青后,给予他沉重而悠长的一击。

    曾几何时,那个青年的自己与少年的自己,共存在一个身体,当时面临着军训结束之后,要如何面对曹艾青的问题时,青年的自己直言不讳,甚至是逼迫少年的自己向女友坦白一切。

    于是,贺天然真的那么做了。

    并且,他一直都这么做了。

    而恰好,曹艾青与温凉两个女孩所求的,又是完全相反。

    一个,从一场恶作剧的演戏开始,以一场用谎言编织的美梦结束。

    另一个,究其一生想要一场清醒,但得到清醒后,换来的结果,真的会更好吗?

    关乎后者的结局还不得而知,但能肯定的是,贺天然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起码换得了曹艾青不会去纠结,要不要去相信他这种问题。

    他确实也没骗过她。

    曹艾青看向自己的父母,轻声笑道:

    “爸、妈,天然说的是真的,他一直以来的坦诚,是我们能够重新走到一起的关键,你们可以不相信他,但你们可以相信我吧?你们女儿没那么好骗啦。”

    曹奉尧与杨成璧相视一眼,中年男人放下手中的筷子,苦笑了一下,他望向贺天然:

    “我其实很难去相信小贺在你这个年纪,能发生出什么多么刻骨铭心的事情来,身处在和平昌盛的年代与你本就殷实的家境,让我听完了你刚才的发言总感觉你是过于小题大做,甚至是矫情了。

    不过,我虽然持有这种观感,但我并不反对你所说的那种‘彼时对你而言是天大的事’的观点,因为在我看来,人性的幼稚总比人性的复杂要来得可亲。

    你小子今天能说出这番话,其实也不算奇怪,记得上次你跟艾青来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很是开诚布公了,原本事后我想找你谈一谈,但转念一想,你们既然都是和平分手,那么我这个当父亲的在跟你接触,艾青知道了就难免尴尬,你们都是成年人了,应当有自己的空间。

    只是,现在的情况是你们又复合了,并且还登门拜访我们,所以我们做父母的,也有一句话要开诚布公地知会你一声……”

    这个儒雅的中年父亲端坐如山,表情无比严肃,他一字一顿道:

    “小贺,如果你只是因为跟那个改变了你命运的女孩走不到一块,从而才选择的艾青,那不好意思,咱们和和气气地吃完这顿饭,就只能请你离开了,并且我请你以后不要在继续纠缠我的女儿,艾青不是你的庇护所,年轻人犯了错不是什么大事,但一定要懂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这是我跟她母亲一致的态度。”

    这番话是那么地似曾相识,以至于让贺天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是因为爱不到你最爱的那个人,所以才会爱上我的,对吗?”

    “……”

    如今,这个问题又换了一种形式重新摆在了贺天然的面前,那么,当初的那个回答,是不变的吗?

    好像,的确是发生了不少的变化。

    可今天贺天然坐在洗铅池边想了好久,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化。

    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了,因为在这些年中,他一直都没有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上……

    自知身处地狱后,他就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所以自己最爱的是谁,自然就无从谈起。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贺天然是没有选择的机会的,当初与曹艾青分手,也并不是一定要跟温凉在一起才做出的决定。

    当初他的决定是都放弃,直到他知道了这个不知年代的地狱真相。

    命运没有给过他将两个女孩放在同一个天平上称量的机会。

    他只是不顾自己的从身体里掏出所有,来换取一个让她们能从这里解脱的过程。

    这是好,还是坏呢?

    不重要。

    对贺天然来说,娇艳欲滴的花朵,不应该盛开在阴暗的地狱,她们应该生长在更加灿烂的地方。

    这是他的觉悟。

    “……”

    “爸、妈,我已经让他作出过一次选择了,所以你们就不用再强迫他什么了,我们的爱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你们问他这么多,为什么不来问问我呢?”

    就在贺天然准备作答之际,曹艾青忽然是微笑说道,这次,她没让贺天然抢了先,女孩的嗓音清亮,众人的视线随即转移到她的身上。

    谁能想到,当初问出类似问题的曹艾青,竟会在这种时候,主动站出来为贺天然说话呢?

    她本可以趁此机会,要到一个完美答案,然后让贺天然与往昔彻底切割,开启他们两个人全新的生活。

    可是她没有,也正如她所言,由两个人相聚而产生出的爱情,就从来不是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事。

    她看着贺天然,眸子里闪耀着浓浓的怜惜与爱慕,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贺天然来帮忙遮风蔽雨的女孩了。

    “爸、妈,我知道他与那个女孩的一切往事,不过现在除了梦以外,他再也不会在其他地方见到那个姑娘了,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我不想再看到他面临这种思考了……

    这一年多以来,他也用他的行动来证明了对我心意,我能感受得到的,我相信他,所以……我更不能自私到把他做梦的权利都剥夺了,那样对他来说,就太可怜了呀。

    我们都是自由的……

    但我爱他,我也只爱过他,所以……够了吧?

    爸,让他好好吃顿饭吧,他最近工作本来就挺辛苦的,加上今天要来见你们,人的精神就一直绷着,爸爸你还一直板着个脸,我知道你是怕我吃亏啦,那咱们就看天然以后的表现嘛,我们谈恋爱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们可以日久见人心嘛,妈,你说呢?”

    离别可辩嗔痴人,重逢可观赤诚心。

    在这一字一句中,贺天然微微张着嘴,他的下巴轻轻颤抖着,双眼愣愣出神,直至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然后……

    他用力地笑了笑。

    在地狱里赎罪,本是不应该得到什么回报的……

    但是,爱情不一样,艾青更不一样。

    “噫——爸,你说的挺对哈,他呲个大牙花儿是挺丑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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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友来自未来!介绍:
九月的一天,一个从天而降的美少女出现在贺天然的生命中。
她说,她是重生者,她要改变男孩的未来。
蝴蝶扇翅,心头风起。
于是乎,一场场不知是相遇,还是重逢的故事开始上演。
又名《现充竟是我自己》、《这不是我想要的恋爱》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女友来自未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女友来自未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