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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八章 提亲

    李欣心中一动。

    姜寒当初身份还是个匠人师傅的时候,因为他三十岁还没有妻儿,便引得大家侧目,再加上在荷花村中起屋子和孙喜鹊闹的那一场,对于姜寒的终身问题大家都很关注。

    李欣也难免好奇,姜寒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

    薛青岩不疑有他,兴许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薛青岩道:"听说苏大人生母遭嫡母欺压,苏大人的婚事也一直被嫡母给压着,弱冠之年本该给苏大人说亲事的,可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下来。后来选的姑娘苏大人便一概给否了,嫡母逼他娶亲,苏大人二话不说便拒绝。后来苏大人生母过世,苏大人便独自离开了苏家。那会儿苏大人已经有些名气了,工部有大人看中他的才华,但当时苏大人生母过世,他悲痛万分,万事不理,那位大人跟他接触过几次,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总之后来苏大人就没在苏家出现过,直到三年前浚河河堤决口一事,苏大人被临危任命,他才又出现在大家面前。"

    薛青岩叹道:"苏大人不娶亲,或许跟他从前的经历有关吧。"

    李欣喟叹地点了点头。

    要说这豪门大户,妻妾间的那些事的确是最让人头疼的。争斗的是女人,受害的是孩子,满足的只有那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的老爷们。赚得了富贵又如何?过得不开心,手上攥着再多的钱也比不上舒心的日子重要。

    闲聊了两句便到了用饭的时间,关文让人回来打了招呼,他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叫李欣不用等他。

    薛青岩留下来用了晚饭方才离开,临走前对悠悠颇有些不舍,对李欣道:"关婶婶,你也带着弟弟和妹妹来我家做客吧。"

    李欣心中想着,薛家就要办喜事儿了,她去做客不是添乱吗?而且该避忌的还是要避忌,薛谦虽然一直没有跟她正面接触过,但态度还算明朗,并不会将当年的事给说出来,可罗姨娘不一样,李欣可不敢在这个敏感时期上薛府去撩拨罗姨娘的神经。

    第二日天色晴好,春日日头不算太晒,微风习习,不冷不热气候恰好适宜。李欣正式安排了人跟着媒婆去荷花村孙家下聘,定下孙蘅这个儿媳妇儿,

    暂且不说荷花村中孙家诸事,就说李欣这边儿,前脚安排的人才出去,后脚就有人上门来了。

    曹妈妈急切地跑进内院来,找到李欣喘息地道:"夫人,外边儿...外边儿有人上门提亲!"

    "提亲?"

    李欣愣了一下,"给谁提亲?"

    "给小姐!"

    李欣顿时坐直了身子,心里略有些激动。

    是给阿妹提亲的?是哪家的儿郎?

    "阿妹虽然是跟韦家和离了,可也是正经的好姑娘。外边儿是谁家来提亲的?你可别什么人都往里请。"

    李欣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心里还着实有些忐忑。

    阿妹的亲事儿如今又成了她这个做大嫂的需要考虑的头等大事,这次给阿妹度量终身大事可比上一次需得更加慎重。毕竟阿妹婚姻失败了,这在女人身上无疑是留下了一笔极其不好的标签,那些个规矩多的人家肯定不会想要娶个这样的媳妇儿进门,宁愿娶个小门小户的清白女子,也不要大户和离的女人。

    更何况阿妹也还只算是个小户女,依靠的也不过是自己的亲兄罢了。

    曹妈妈见自家夫人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有些哭笑不得地道:"夫人,您听岔了,小的说的不是七姑娘,小的说是是咱家小姐,说的是妆姐儿!"

    "什么?"

    李欣顿时失控一般地站了起来,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放大了两倍:"给悠悠提亲?!"

    悠悠是有闺名的,关妤妆,名字是她小舅舅取的。宅子里下人们自然是不敢像李欣和关文一样直呼她的小名,一般谈到悠悠的时候,要么就称小姐,要么就称妆姐儿。有时候确实是容易和阿妹混在一起。

    阿妹出嫁的时候是"七姑奶奶",现在和离回来了,总不能再叫七姑奶奶。关文和李欣没在称呼在计较过什么,大家谈到阿妹也只是含糊地叫小姐。

    曹妈妈突然而至,也没说个明白,李欣下意识就只想到了阿妹。

    毕竟悠悠才是个两岁多点儿的娃娃,提亲?这简直是让李欣无法想象的事情!

    曹妈妈点头道:"门房那边儿还在等着夫人的吩咐..."

    "还吩咐什么?"李欣不由有些火大,打断曹妈妈道:"悠悠才多大年纪,这么小岁数就定亲事儿,旁人做事不靠谱,你当掌家妈妈也理不清不成!"

    曹妈妈颇有些委屈:"夫人,可...可来提亲的人家跟老爷夫人也是旧识,小的...小的总不能撵人吧?"

    李欣更加诧异:"旧识?"

    曹妈妈道:"是啊,来提亲的是薛府大管事和掌家妈妈,替薛家少爷来给小姐提亲..."

    李欣顿时一个趔趄,差点儿没站稳。

    幸好青丫扶得快,在后边儿撑着李欣的腰道:"夫人小心!"

    曹妈妈也赶紧上来扶李欣,脑门儿一下子吓出冷汗来。

    夫人这胎可是千重要万重要,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李欣定了定神:"曹妈妈,你是说,来提亲的,是薛府的管事,给薛家少爷——薛青岩,向悠悠提亲?"

    曹妈妈点了点头,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门儿,从怀里掏出薛家递来的帖子。

    "夫人请看。"

    果子接过手,打开来让李欣就近看。李欣一字不落地读完,心里越发憋气。

    薛家做事怎能如此不靠谱!

    且不说薛青岩和悠悠岁数之间的差距,就是她自己,也恨不得能跟薛府划清界限。这到底是薛家谁的主意?!

    "夫人..."曹妈妈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李欣道:"门房那边...还是不要怠慢了吧..."

    李欣深吸一口气,道:"你去请人进来。"

    不一会儿功夫,薛家大管事和掌家妈妈便站到了李欣面前,恭敬地给李欣施礼。

    薛家大管事瞧着慈眉善目的,倒是那掌家妈妈颇有些严肃。大管事客套几句,掌家妈妈便将他们到来的目的复述了一遍,并道:"夫人若有什么顾虑,可与我们说明,我们也好回禀老爷。"

    李欣听说过这位掌家妈妈,薛家内宅里边儿本该是薛老太太做主的,可薛老太太年事已高,也不耐烦管事,薛谦也没正经的正房夫人,眼瞅着这内宅的事儿就要让罗姨娘管了,却愣是让这位掌家妈妈分了权去。这掌家妈妈是薛谦直接指定的,想来也是薛谦的心腹。

    李欣便为难地道:"贵府看得起我家姑娘,也是我家姑娘的福气。只是贵府应当知道,我家姑娘年岁尚幼,与贵府少爷岁数差距着实太大..."

    薛青岩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了,而悠悠还是两岁多点儿的娃娃,相差十三四岁的年纪,如何能是良配?

    等悠悠十八岁,薛青岩已经三十出头了。薛家子嗣单薄,薛家能让薛青岩为悠悠守住?真要是定了这门亲事,恐怕悠悠嫁过去,已经有人会叫她"母亲"了!

    掌家妈妈脸色都没变,道:"提亲是我家老爷做主的,必然不会让贵府姑娘受委屈。"

    说得倒是简单,薛青岩又不是只听父亲话的孩子,说不让人受委屈就这能不让人受委屈?

    这门亲事她绝对不能答应!

    就算她很喜欢薛青岩这孩子,可也不能把自己亲生闺女给搭进去啊!

    李欣沉默了不说话,薛府大管事和掌家妈妈那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自然看得出来李欣不愿意。两人却也不多说,大管事仍旧是乐呵呵地笑着和李欣寒暄客套,掌家妈妈也依旧是肃着一张脸,显得严肃而近乎刻板。

    提亲的一应物件李欣都没有收下,送走了薛府的人,李欣破天荒地气闷地摔了个茶盏。

    晚上关文回来后得知了此时也有些火冒三丈。

    "薛爷做事向来规矩,今日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关文搂着李欣安慰:"没事,这事儿我们不答应。"

    李欣呼了口气,想着,这事儿怕是没完。

    若真的是薛谦的意思,这里面的含义可就真的意味深长了...

    去孙家下聘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关、孙两家正式结亲,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了下来。

    羡慕的有之,嫉妒的有之,说风凉话的有之,李欣和白慧都充耳不闻。白慧见亲事定下起便开始着手给蘅儿打理嫁妆了,尽管起码还有几年时间。白慧是一定要让蘅儿风光大嫁的。

    李欣却没能像白慧这般积极,此时的她正拿着一封拜帖苦恼着。

    薛老太太给她下帖子,约她明日去薛府一聚。

    李欣和薛老太太基本没有过往来,薛老太太也是向来不管事的,能请她去一聚,为的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必定是她的金孙,薛青岩的亲事。

    人都说为母则强,李欣也不例外。尽管知道这多半是一场鸿门宴,可她还是去了。

    但是与她所想的不同,下帖子的人是薛老太太,而她见到的人,却是薛谦。

第六百八十九章 正面

    引人的是李欣才见过的薛家掌家妈妈,她仍旧是不苟言笑一副中规中矩的样子,在前方带路,请李欣进了薛府一处跨院。

    沿路走来李欣见到的薛府奴仆很少,这边儿地方瞧着也很是荒凉。

    李欣上次来薛府是薛老太太寿宴,那会儿整个薛府都十分热闹。李欣觉得这边儿地方大概是有些偏,所以当时根本没用上。

    只是她比较奇怪,为什么薛老太太会约她到这边儿叙话。

    青丫也有些觉得不对,这种感觉到行至跨院门口处掌家妈妈将她拦下来时便更加浓烈。

    "妈妈,我家夫人怀着身孕,身边儿缺不得人伺候..."青丫想撇开掌家妈妈的手,掌家妈妈却冷漠地拦着她道:"我家主子与你家夫人有要事相商,有我在一边伺候照顾,姑娘不必担心。"

    青丫急迫地看向李欣,李欣心里也觉得来气,但这毕竟是薛府,料想薛老太太也不会对她怎样的,李欣便微微摇了摇头,对那掌家妈妈道:"那就烦请妈妈带路了。"

    "不敢,夫人称老奴谭妈妈就行。"

    青丫被挡在了外边,李欣拖着肚腹随着谭妈妈进了跨院,入了一间干净敞亮的耳房。

    方入内,李欣便愣住了。

    房内没有其他人,只背对着她站着一个男子,身量高大,身姿颀长,就算没有与他面对而站,可来自于他身上的威压却让李欣有些气闷。

    她当然认得这个背影。

    他是薛谦。

    "老爷,关夫人到了。"谭妈妈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地道:"老奴就在门外守着。"

    "辛苦了。"

    薛谦沉沉的声音传来,谭妈妈微微颔首,二话不说便转头离开了房门,带上了门扉,站在了门外。

    李欣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这个男人其实跟她没有丝毫关系,她即便是有前主的记忆,可曾经与这个男人纠缠的不是她。她对他由始至终只有一种敬畏和躲避的心态。甚至薛谦未出现前,她几乎可以抹掉脑子里那一丛记忆。

    可薛谦出现后,他几近成为了她的噩梦,生怕有一天关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会被轻而易举地揭开。

    然而随着时间的渐渐流淌,和薛青岩、罗姨娘的接触渐深,李欣也逐渐感知到薛谦并不是她所认为的"商人重利轻别离"的纯粹渣男。

    或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一段故事,薛谦也不例外。能与他相安无事,相逢陌路,其实是很不错的结果。

    那么,这些年来都不曾与她有过正面接触的薛谦,今日到底是为什么要找了她来呢?还假借了薛老太太的名义。

    李欣前一刻的惶恐慢慢转变为深思,她探究地看向薛谦,声音平平地道:"薛老太太下帖子请我上门一叙,怎么会是薛爷接待?"

    薛谦缓缓转过身,眉目刚毅,岁月似乎特别眷顾他,他也是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可脸上的皱纹却很少见。

    "你明白的,是我要见你,不是我母亲。"

    薛谦淡淡地看着李欣,视线瞥到她腹部,神情微顿,方才撩袍坐下,颔首道:"你也坐吧。"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李欣没法子,也只有听从他的话,选了一边的椅子坐下。

    她这才发现,方才薛谦背对着她,看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像。

    是一个女子的小像,淡淡几笔勾勒出来,没有太过浓烈的色彩搭配,只是简单的水墨人物,却能将那女子的眉眼描绘地细致而温婉。

    她的面容和李欣有八分相似。

    李欣的视线凝固在那画像上,薛谦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低低咳了咳,李欣顿时回神,意味不明地看着薛谦。

    薛谦低叹一声:"青岩的亲事..."

    "那是薛爷的主意,还是青岩的主意?"李欣冷冷地开口插话道:"若是薛爷的主意,自当明白是我对此事的意思。若是青岩的主意,那你这个当爹的,也应当拦下他的行为..."

    李欣话未说完,薛谦却直接打断她道:"上门提亲,是我的意思。"

    李欣轻轻倒吸一口气,薛谦接着道:"给我的儿子定下一门好亲事,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职责。"

    "薛爷,青岩和悠悠相差十岁不止!"李欣手背上青筋泛起:"青岩如今的岁数都是可以娶亲了的,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能慢慢等悠悠长大?待悠悠十八岁,他已经三十了!你薛家子嗣不丰,能让青岩等到三十多岁才能有孩子?薛爷向来聪明,为何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

    薛谦静静地看着她,神情平和,甚至还带了点儿淡淡的欣赏。他就那样坐着,莫名地也让李欣本焦躁的心平缓了下来。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李欣伸手抚上肚腹,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要我的女儿和别的男人分享丈夫,我不要她还没嫁人就开始受委屈,我更不要她才嫁人就要听别的女人为她的丈夫所生的孩子叫她一声'母亲';。我没有受过的苦,也绝对不让我的女儿受。"

    李欣定定地看向薛谦:"薛爷,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你这般做,又置青岩于何地?"

    薛谦却忽然笑了。

    他蓦地开口道:"我定下的事,还没有人能反抗得了我的意思。"

    李欣紧接着道:"这门亲事,我拒绝到底。"李欣灼灼地望着他:"我不相信关家不答应亲事,薛家能强娶。悠悠还只是个三岁的小姑娘!"

    薛谦不与她争辩,扬声吩咐了门外守着的谭妈妈进来,让她准备了茶水点心,又让她出去继续守在门外。

    薛谦饮了口茶,淡淡地说道:"我让人上门提亲之前,问过青岩的意思。他不反对,且说任由我做主,这事自然便是由我来定。年龄之差在我看来着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殊不知许多注重名声的豪门望族,男子皆是四十方娶妻。四十而不惑,事业有成,娶得良妻方可在外安稳,在内安然。青岩你也认识,更加深入接触过,难道觉得,他没有资格做你的女婿,配不上你的女儿?"

    李欣沉默着不答话,薛谦继续道:"青岩幼年丧母,一直对他母亲保有怀念之心。在未来辉县之前,他总是死气沉沉的,整天不见个笑脸。可自从见到你之后,他的话多了,说起你时眼中对你尽是孺慕之思。他对旁人旁事向来不上心,可自从见到你的女儿之后,他三天两头在我面前念叨,说妹妹长得多么乖巧,他有多喜欢妹妹,他说妹妹跟她的母亲长得很像。也跟他的亲娘,很像。"

    薛谦说到这儿却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哑然:"没能护着青岩的娘,给青岩一个完整的家,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需要人护着的孩子了,他长大了很多,已经可以用双肩担起他自己的责任。他不需要人保护,他却想保护别人,尤其是当年他眼睁睁看着离开自己,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的娘。他跟我说,他会一辈子保护好妹妹。他的妹妹没有别人,只有你的女儿。"

    李欣喉咙有些发涩。

    她自然知晓薛青岩成长过程之中的不易,她也怜惜这个孩子自小的遭遇,可是这不代表她愿意将自己女儿的终身搭进去。

    悠悠是她第一个孩子,是在她几近对生育后代绝望的时候出现的一抹亮光。那小小软软的人儿对于她的意义有多重大不言而喻。

    现在却有人公然地要来抢夺她了。

    "我不同意..."李欣沙哑地说:"你们家大业大,在外在内事情太多,牵扯的利益太多...我只希望我的女儿能有一个安稳的未来,不会跌宕起伏,也不需要大富大贵,只要她开心快乐,衣食不愁便足够。青岩很好,可在我眼中,他不是良配。"

    诚然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自己的妻子,那便是将妻子当做亲人一辈子呵护,薛青岩若是能说到做到,悠悠至少不会自己丈夫这方面受委屈。可旁的委屈呢?那些明枪暗箭,在大家族中可是防不胜防的啊!

    薛谦双眼渐趋沉黯,他忽然开口问道:"你不同意,是介怀从前我们之间的过去,不想与我扯上关系,还是仅仅只是觉得青岩和悠悠不配?"

    李欣顿时讶然抬头。

    薛谦目光闪亮,直直地盯住她:"这些年,我从不开口提及过去的事,你就该知道我的意思。当年我不辞而别,对你没有丝毫交代,是我对你不住,本想以后再妥当安顿你,可再回辉县后于沈府门前遇见你,你却已经梳了妇人发髻。后来我也有派人去打听过你的事情,所知也七七八八。你受过的委屈我没办法弥补,但见你过得好,避我如蛇蝎,我便也遂你的意,不与你牵扯太多,但能帮上你的地方,我也并不吝惜拉拔你一把。"

    李欣想起当初挖荷塘,薛谦提供藕种的事,心里便是一叹。

    薛谦停了下,道:"你的女儿若是成为我的儿媳,我自当将她看做自己亲生的女儿对待。我没瞧见她什么模样,但是青岩说...她比你更像了他的母亲。"

    薛谦的视线移到墙上挂着的那副小像上,轻叹一声:"这门亲事,你答应吧。"

    李欣还未接话,门口却忽然响起喧嚣之声,紧接着谭妈妈迅速推开门,语速极快地道:"老爷,罗姨娘闯进来了。"

第六百九十章 前情

    仿佛只是下一秒钟的事情,谭妈妈话音刚落,门口便旋风似的卷进来一个人影,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直直地朝着李欣扑过去。

    李欣还没回过神来,薛谦已经一步抢上前,伸手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腕卸了她的力道直接将她往旁边儿一甩。

    "扑通"一声,来人被甩翻在地。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李欣有些目瞪口呆,她怔愣地看着地上蜷缩着的人,方才后怕地想起,要是薛谦没有意识到来人对她不利,没有上前来制止,恐怕这个时候躺在地上呻吟不止的就是她了!

    "罗心娴,你好大的胆子!"

    薛谦暴怒,声音近乎有些恶狠狠地道:"这处跨院也是你能来的!"

    躺在地上因疼痛而呻吟不止的正是罗姨娘。她蜷缩着自己,许是薛谦将她甩开的时候腰撞到了桌角,此时的她脸色煞白地抱着腰腹周围的位置,卧倒在地上喘息着。

    谭妈妈皱着眉头喝令了外边儿的人几句,然后走进来等着薛谦下命令。

    薛谦重重呼吸了两下方才道:"找人把她抬出去,让人看住她,不要出什么岔子。"

    谭妈妈领命而去,李欣还有些呆怔地坐在椅子上,手搭上腹部,耳边却听到罗姨娘凄厉的叫骂。

    "薛谦!薛谦!...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李欣有些茫然地朝着屋外看了一眼,又调转回目光看向薛谦,良久才道:"她到底也是你的枕边人..."

    薛谦嘲讽一笑:"除了她算计我的那次,我从来不是她的枕边人。"

    李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薛谦闭了闭眼,良久才道:"青岩他娘重病的时候,罗家遣了她的庶妹来侍疾,也就是罗心娴。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挺好的,可是没想到她心机太重,竟然打了我这个姐夫的主意,使了下三滥的手段爬上了我的床,还设计引来了青岩他娘和奶奶。结果青岩他娘一气之下,身体再无转寰的可能,没过多久便撒手去了。我那段时间只顾着照顾青岩他娘,没那个心思处置罗心娴,等料理了青岩他娘的身后事,青岩他奶奶却告诉我,罗心娴有喜了。"

    这事情薛青岩曾经含糊地透露给李欣知道过,如今薛谦说得更加清晰。

    "母亲虽然也生气她的所作所为,可到底那也是母亲娘家的人,这是家丑,家丑不外扬,母亲自然也不能说什么。况且青岩他娘没了,我总要再娶,母亲想着,与其让旁的人进门,罗心娴到底是姓罗的,还不如让她顺势就嫁进来。更大的原因,是她当时怀有身孕。"

    "我与青岩他娘感情很好,我们从小便认识,也是一起长大的,我娶她之后心中只有她,也没有过旁人。只是她身子一向不好,生青岩的时候就去了半条命,后来肚子迟迟不见动静,母亲一直对此便有些不满,只是碍于是自己的侄女,她要顾着罗家的面子,也不敢说什么。"

    "时隔近十年,我又有了子嗣,母亲惊喜交加,更加不愿意让我处置罗心娴。我当时气闷悲苦,只觉得万事不如意,甚至连自己亲娘都无法体谅我的心思,要让我娶间接害死我妻子的仇人为妻,还要她生下孽种..."

    薛谦说到这里仿佛又想起了那时的惨淡岁月,喃喃道:"所以我就做了懦夫,撒手不管,直接走得无影无踪..."

    薛谦闭了闭眼:"我一路南下,潜意识里一直在寻找着青岩他娘的影子,直到见到了你。"

    这便是薛谦为什么会停留下来,会包下李欣整整三年的原因。

    李欣听得鼻酸,薛谦道:"后来母亲派的人还是辗转地找到了我,告知我罗心娴生了个女儿,母亲已经做主把她抬成了妾。又让人跟我说,她年岁已高,且身染沉疴,已然病重,让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我那会儿已经渐渐醒悟不可继续堕落,兼之想着青岩不可缺了做父亲的管教,又听了这消息,当即便心急如焚,来不及妥当安排你便打理行装北上,临走前只吩咐了老鸨不可让你接其他客,别的一概没说。"

    薛谦看着李欣道:"你乖巧,听话,从来不会发脾气,也从来没有像其他青楼女子一样问恩客要财要物。我那时想着,我既然撞上了你初次卖身,又跟你在一起待了整整三年,对你性子也算是摸熟摸透了,那么,给你一个安稳的未来,让你今后衣食无忧,能陪我一起终老,也不错。我总归也是怕将来孤寂一生的,你和青岩他娘长得这般像,我能有你做伴,也算是一种宽慰。只是没想到,等我再回来,你却已经嫁了人了。"

    李欣心里没有觉得悲哀,也没有觉得感动。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前身对薛谦只有敬畏,只有害怕,还夹杂了一点儿感激——因为薛谦的存在,她的前身不需要与别的男人周旋。

    可就算是伴着他三年,她也对薛谦也从来没有男女之情。他们之间更像是一种主从关系,薛谦居于主导,而她只能听之任之。

    李欣轻声道:"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我知道。"薛谦道:"离开了那处污泥,你活得更加自在坦荡,远比我想象中坚强。"

    那是因为...壳子里已经换了个人了。

    李欣微微低垂下头,说:"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回忆往昔没有任何意义。人最重要的,还是活在当下。"

    薛谦喟叹地点头道:"你说得对,要活在当下...我当下要做成的,便是给青岩定下悠悠这个媳妇。"

    李欣颓然道;"你还不放弃?"

    "我为何要放弃?"薛谦吐字铿锵:"你担心将来悠悠会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担心悠悠会有别的庶子庶女,担心悠悠会受来自旁的人和事上的委屈...这些你都不需要担心,我可以保证,青岩不纳妾,只会和悠悠这个嫡妻生下属于他们的嫡出子女,旁人的干涉我和青岩会一力挡在外面,给悠悠撑起一片天。"

    这样的承诺无疑是诱人的,做母亲的,谁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能一世无忧地生活着?谁不想能有人给自己女儿撑起一片不惧风雨的天?

    薛谦道:"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

    离开薛府时,李欣还是茫然的,甚至在薛府门前遇上极其不好意思的薛青岩她都没了与之寒暄的心思。

    她要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她要好好想想,这门亲事到底是应得还是应不得。

    悠悠是她和关文的心头宝,才三岁年纪就要许给别人,李欣自然舍不得。可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女将来的另一半是她知根知底的。薛青岩是个好孩子,即便是少年时遭遇过丧母、父离的变故,他却没有养成阴冷的性子,绽放阳光的一面让李欣很是喜欢,对薛家李欣说不上是吃得透透的,却也算是了解地不少了。

    薛谦许诺给她的话,是最让她动摇的地方。

    青丫一路只担心地问李欣身子是否有不适,她在跨院外边儿自然也见到了横冲直撞进去后又被抬着出来的罗姨娘,生怕李欣吃了什么亏。

    李欣摇头,想了想又道:"回去就不要跟旁人提起今日的事,就说我们见了薛老太太,说了两句便回来了。"

    青丫有些疑惑,但李欣说的话她一向是言听计从,便也点头,只是犹豫地道:"那要是老爷问起,奴婢怎么说?"

    "你就说薛老太太只与我说话,你跟我进府之后就被别的丫鬟拉去吃茶了。"

    青丫应了声。

    等到晚间关文回来,自然是问起今日李欣去薛府的事。

    "老太太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关文一边净手一边问道:"这亲事儿到底是谁做主提的。"

    "薛爷提的。"

    李欣含糊地将关文前面一句问话给带了过去,上前帮他挽袖子,这会儿又仔细地打量起关文的脸来。

    脸上那条疤还在,只是比第一次她去荷花村相看关文时淡了许多,不让他显得可怖,平添的却是男儿的豪迈气魄。关文不是虽然是土生土长的辉县人,可他的爷爷阿嬷却并不是南边人,基因关系决定了他的五官较南边人要深一些,立体感更丰满,鼻梁俊挺,眉骨稍高。

    薛谦的眼睛却因为两眼间距稍微近一些而显得更加深邃,有一种股忧郁的气质在里头。

    李欣发现,她更加喜欢关文这样的脸。同样是深邃的脸庞,关文的脸倾向于冷峻与柔和,矛盾地夹杂在一起;而薛谦的脸却倾向了忧郁和孤寂,无端地便让人觉得心情沉重。

    李欣忽然就抱住了关文,脸贴着关文的后背呢喃道:"阿文,你背真宽..."

    关文微愣,因为李欣怀孕后时常会对自己撒娇,关文也就当她这会儿又撒娇了,顺势转身搂住她道:"再宽也只让你一个人抱。"

    李欣顿时笑起来:"那你还背过扬儿和悠悠呢。"

    "嗯,还只让咱们的儿子女儿碰,旁的人都别想。"

    关文笑着捏了捏李欣的鼻子,李欣靠上他的肩,腻歪了会儿方才问道:"阿文,薛爷想定下我们悠悠给青岩做媳妇,我是觉得他们年纪相差太大,不合适,你又是为什么反对呢?"

第六百九十一章 后续

    关文微顿,良久才道:"你也知道当初我们穷困的时候,是受了薛爷的恩惠的。要提亲是他的意思,碍着这一层情面,我们拒绝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你说的青岩和悠悠的岁数问题我倒并不是很看重,相反的,我倒觉得男人年纪大些,能更加疼爱妻子些,不单单把妻子当做妻子,还能当妹妹一般呵护照顾。我担心的只是薛家胁恩以报,将来若是悠悠受了委屈,我们说话也并不能硬气。"

    李欣轻叹一声,却又想起薛谦今日跟她说的那一番话。

    她心里很矛盾,思维乱得都不能理出一个头绪来。薛家提亲的事到底要如何应对?

    "那...你也坚决不同意了?"李欣试探地问关文道。

    关文揽着她,眉毛微挑:"暂时是不会答应。"

    "为什么?"李欣问:"那是以后还可能答应的?"

    关文沉默了下方才道:"若是薛家上门提亲,我们很快就答应了,倒显得我们在攀附他们似的。薛家根深叶大,身家背景很不简单,薛爷来辉县几年却一点儿都不露声色,我总有两分不放心。所幸青岩那孩子我们也知道,是个不错的...再看看吧。"

    关文拍了拍李欣的肩,又道:"最近你忙的事儿太多,我瞧着你都瘦了不少,烦心的事儿都先搁在一边儿,目前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关文探手摸向李欣的肚腹:"孩子可还乖巧?"

    李欣笑了笑,眉眼都柔和了下来:"他一向都很乖。"

    关文扶了李欣靠近床边,蹲下身去给她揉腿,一边道:"最近我太忙碌,也没好好过问你的身体。腿有些浮肿了?可觉得不舒服?"

    夫妻之间的亲密小动作在关文未发迹之前倒是很多,那段关文镇上村中两头跑的日子,两人的感情也日渐加温,越发的好了,反而是到了镇上,因为关文忙碌的关系,属于两人的时间却少了起来。从前李欣给关文洗脚,关文给李欣揉肩实属平常,到了镇上,周围有伺候的人,这种亲密动作反而消弭了。

    李欣目光柔柔地看向蹲身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也只能看到他的发顶,雄浑的男声传入耳里:"觉得舒服些了么?"

    李欣轻声地应了一声,关文坐了上来,笑着道:"以后让青丫和果子帮你多揉揉,我有得了空,我也帮你揉揉。时候不早了,先睡吧。"

    说着便扶着李欣的肩和腰让她躺下,关文则是去吹了蜡烛,拉了帷幔方才睡下。

    没一会儿,搂着她的男人便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关文沾枕头便睡着了。

    他的手搭在李欣胸前,两人都是侧躺着的,李欣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现在的睡颜,然而听着这熟悉的鼾声她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莫名地抚平了今日因与薛谦开门见山式谈话所激起的心中的涟漪。

    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始终是这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男人。

    李欣伸手盖上关文的手,微睁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

    她在想着,到底要如何回绝薛家的提亲。

    薛谦让她再考虑考虑,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薛谦问她的那句,介意的到底是青岩和悠悠的年岁之差,还是介意他们从前的那种关系,直直将事情的本来面目摊在她面前。

    她无法否认,这是她考虑的一点重中之重。

    没有结为秦晋之好时,他们可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若是结为亲家,日常往来必不可少,她心中难免膈应。

    关文微微打鼾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着,李欣轻轻闭上眼,无意识地挠着关文的手心。

    不知不觉的,她也睡着了。

    事情总要面对,两日之后薛青岩再次上门,这一次来他提了大礼,俨然是上门拜访的样子。

    关文不在,和关全交托果林子的经营事宜去了,人骑马去了荷花村,晚上要在家中歇一夜,明日才回来。

    薛青岩脸上微红,恭恭敬敬地给李欣行了礼,仍旧是唤着她关婶婶。

    得知薛青岩来,李欣便让人抱了悠悠下去,此时她也端坐着,含笑望着薛青岩,跟他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薛青岩前来明显是要劝说李欣什么的,李欣不提这茬,他也不急躁,聊了不久才慢慢转移话题,开口道:"关婶婶,怎么没见悠悠妹妹?"

    李欣端了茶喝了口,面上的笑微淡了淡:"她人小,每日睡不够,这会儿应该是在睡觉吧。"

    薛青岩也不执拗要见悠悠,继续道:"上次在门口见到关婶婶,也来不及跟关婶婶多说两句话...不知道关婶婶考虑地如何了?"薛青岩问出这话,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了头道:"父亲让我来问关婶婶一声,若是关叔叔和关婶婶都同意,他便郑重找冰人下聘..."

    上次薛府大管事和掌家谭妈妈来只是带了些礼,也只算是试探关家人的意思。若是这一次得了李欣的口头认可,薛谦是要去请冰人郑重提亲的。

    冰人和媒婆虽然都是做媒拉纤的行当,可一个吃的是官府的米粮,一个走的是民间的路子。大户人家定亲事儿,找的都是冰人说项,普通人家请不起冰人,冰人也不会愿意接普通人家的说亲事宜,免得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而一旦冰人出马,那势必是两家已经洽谈好了的,婚事自然也是十拿九稳。

    李欣微微扶额,声音略低了两分:"青岩,你不觉得你比悠悠岁数大太多了?"

    薛青岩意识到李欣这是暗指他"老牛吃嫩草",顿时脸上一红。

    再是沉稳的少年郎,他也不过只十五六岁,就算是未通人事,对男女之事他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薛青岩低声回道:"关婶婶,我若是娶悠悠,以后必定将她视若珍宝一般疼爱,绝对不让她受委屈..."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李欣淡淡地道:"你的年岁确实是到了该定亲的时候,可悠悠只有三岁,即便是十年后再给她寻夫婿也是可以的,我和你关叔叔都不急..."

    薛青岩低了低脑袋,声音更多了些急切:"可是关婶婶,我..."

    话音还未落便被李欣打断道:"你瞧着悠悠长得像你娘亲,想借此缅怀你娘亲,婶婶是理解的。可你也要理解理解婶婶。"

    李欣扶着肚子走下座来,青丫赶紧搀着她。李欣停到薛青岩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你长得俊秀,又有这般好的家世,何愁找不着好人家的姑娘与你做妻子?你大可把悠悠看做妹妹般疼爱,不一定要娶她为妻,不是吗?"

    薛青岩眼中的神采便暗淡了下来。

    他不可否认几日前从关家回去后听到自己父亲提出想要给他聘下悠悠时他也十分震惊,并且觉得荒谬无比,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便又十分期待,第二日一大早便赶着去跟自己父亲说同意这件事,并且催着自己父亲赶紧安排。

    父亲当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到底也是点了头,当即便让大管事准备厚礼去登门。

    后来想想,这举动着实是草率。

    他年岁渐大,提出的要求父亲少有再拒绝。大管事和谭妈妈回来后将在关家的情形描述了一番后,父亲才淡淡地教导他说:"做任何事都不可急功近利。要知道,只有循序渐进,方能渐入佳境。"

    再然后便是父亲私底下假借了祖母的名义约了关婶婶,事隔两日,他到底忍不住,亲自前来探问关婶婶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关婶婶还是拒绝了。

    薛青岩心中叹息,有些伤感,却仍旧没有放弃。他看了青丫一眼,目光中透露着要她下去的意思。

    青丫犹豫地看向李欣。

    李欣叹了口气道:"青丫下去吧,在门外守着。"

    青丫只得点头下去,屋内再无旁人。

    薛青岩忽然就半跪在了李欣面前。

    李欣吓得一个趔趄,好在身边儿便是高脚架桌,她伸手扶住,忙叫薛青岩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她即便是薛青岩的长辈,可也不能受这孩子这么大的礼啊!

    薛青岩却执拗不动,看李欣坐下,他才开口道:"关婶婶若是介意和父亲那一段情,请关婶婶放心,此事绝对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李欣只觉得脑子里"咔嚓"一声,像是晴空霹雳一般,把她的思维一下子都给炸空了。

    薛青岩竟然也知道?

    良久后她才低声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也不是一段情,只是一段她有记忆的过往而已,薛青岩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却也误会了什么?

    薛青岩道:"父亲告诉我的,我知道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薛青岩略有些羞愧:"当初一直觉得关婶婶和我母亲极像,照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见到长得像母亲的关婶婶怎么着都应该会有些情绪外露,可每每父亲都是不在意的模样,便引起我的注意。后来我实在没忍住,便去问了父亲,父亲方才将关婶婶和他本是旧识的事告诉了我。"

    薛青岩抬起头道:"关婶婶,青岩尊敬你,也势必会好好疼爱悠悠。过往毕竟只是过往,父亲不提,青岩也会装作不知,关婶婶更无须在意。此事早就烟消云散..."

    李欣嘴巴发苦,正想说什么,青丫却敲了房门,探头进来,颇有些忐忑和惧怕地道:"夫人,曹管事刚才来说,有位苏大人要见您,门口还有几个兵爷在等着。"

    李欣顿时惊在当地。

第六百九十二章 宝贝

    苏大人可不就是姜寒...可带兵来是怎么回事?

    薛青岩也觉得事情不对,回头问青丫道:"可曾说了是为的什么事?他们态度如何?"

    青丫道:"曹管事看起来虽然有些匆忙,可也并没有多害怕,应该...不会是什么多坏的事..."

    平民百姓最怕招惹上的两类人,一类是地痞流氓,一类便是官府。有的时候来自官府的迫害比来自地痞流氓的迫害还会更加深重。应付地痞流氓可以找官府,可应付官府...能找谁?

    李欣定了定神,道:"让前边的人都好生伺候着,可叫人去唤老爷了?"

    正问着,阿妹也从她住的那边儿住了来,步履匆忙,急促地问:"大嫂,发生了什么事?我听扫地的小丫鬟说家里来了兵爷?"

    李欣点点头:"先不慌,是姜师傅带的人,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等你大哥回来..."

    "夫人。"曹妈妈也从院门外小跑着过来,一路跑到李欣面前道:"那位苏大人说,想见夫人一面。"

    李欣一惊:"不等老爷回来?"

    曹妈妈摇头:"苏大人说有要事与夫人相商。"

    李欣只觉得一头雾水,姜寒这一手到底是耍的什么花样?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年前姜寒来荷花村中问询她和关文以及崔姨娘的事情。

    若真的是安家老爷的事,也犯不着动用他这个从六品的工部员外郎吧?安家都没动静,怎么官府就有动静了?

    李欣稳了稳心神,迅速吩咐道:"青丫跟我去,阿妹留在这边儿,让果子抱了悠悠来,你们待在一块儿。"

    说着转头看向薛青岩道:"青岩,那事儿咱们以后再说,眼前婶婶家中有事,不能接待与你,我让人送你从后门儿出去。"

    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至少不能让薛青岩无辜地牵连其中。

    薛青岩也知此时是非常时期,但还是皱眉道:"关婶婶,苏大人我也认识,还要管他叫一声叔叔,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欣摇头:"你回去,听婶婶的话。"

    薛青岩无奈,这不是薛家,是关家,关婶婶说的话做的主他没办法反驳,他更不是关家人,当然不可以插手关家事,何况关婶婶让他走他也知道这是为他好。

    如此一向薛青岩便迅速做出了决定:"那关婶婶,我先回去了,你万事多保重。"

    李欣点头让人送他从后院角门离开,薛青岩一路疾奔回家去寻他父亲薛谦不提。

    李欣整理了下衣着,又叮嘱了阿妹两句,正要带着青丫去前院,曹管事却匆匆地赶上前来,身后跟着几个身着简便兵服的男人。他们中间走来的赫然便是姜寒。

    "夫人。"曹管事神情凝重:"苏大人到了。"

    李欣看曹管事如此便知道前面到底是没有拦住他们,心中的忐忑更甚。

    走在曹管事身后第一位的男人瞧着是那几个兵爷的领头人,浑身气势也跟他们不同,双目如炬,上下打量了李欣一番,许是见她是个孕妇,也不为难她,还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很是喧宾夺主地直接越过李欣等人进到厅中,径自就坐上了主位。

    他的官职或许比姜寒还高,此时姜寒也只能立在下首。

    李欣心中越发惊疑。

    她想起当时姜寒在荷花村中隐约暗示他们的话,曾经提到过,会有"明面上下来人查"的时候。

    这段时间她和关文都近乎遗忘了这事...

    大概是气氛太过压抑,悠悠突然便哭了起来。阿妹抱着她忙哄,悠悠在阿妹怀里挣扎着,手朝着李欣伸着,一口一声地叫着"娘"。

    李欣心中发苦,可姜寒纹丝不动,低垂着头,上首坐着的男人也不发一言,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她根本就不知道。

    关文此时应该还在荷花村,也不知道家中的人是否长了心眼,回快马加鞭地去告知他,让他回来...

    "坐。"

    上首的男人终于出声了,声音很严厉。

    李欣暗暗吸了口气,示意阿妹坐到自己身边儿,伸手握住悠悠的小手无声安抚她。

    "苏廷,你也坐吧。"

    姜寒朝上首拱了拱手,也不含糊,当即便坐了下来。

    上首男人自我介绍道:"关夫人不必惊慌,今日前来的只我与几个衙中兄弟,苏廷说他与你们有旧,便也跟了前来。既是故交,我自不会难为你们。敝姓淳于,从五品监察御史。"

    李欣倒吸一口凉气,淳于继续道:"今日前来,也算是便服私访,无他人知晓,关夫人尽可放心。现在,还请关夫人照我说的话做。"

    淳于道:"关夫人家中诸人,还请都请上这儿来。"

    李欣缓缓呼吸了两下,方才尽量冷静地回道:"家中只我与外子,小儿于别家学馆附学,此时还未归家。外子回乡处理产业,也要明日才能回来。家中其余的人只有脑子略有些疯癫的公爹,以及外子幼弟托付给他照顾的妾房和庶子。大人可现在就要见人?"

    李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到关明的时候会说他脑子略有些疯癫,无意识地朝姜寒那边看了一眼,却见他微微弯了弯唇。

    淳于点了个透,视线又移到李欣后方:"那名女子可是关文之妾?"

    阿妹顿时脸色涨红,有些气怒道:"关文乃是民妇长兄,大人还请勿妄言!"

    淳于顿显尴尬,咳了咳道:"既如此,那还请关夫人先将在家的其余人叫来吧。"

    李欣便吩咐曹妈妈去办,有官府的人在,曹妈妈的动作比往常更加利索,一会儿后关明和崔姨娘、暮春便给带了上来。

    崔姨娘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牵着暮春老实地跟在曹妈妈身后上来。关明倒是骂骂咧咧的,瞧着确实是有些疯癫的样子。

    李欣松了口气。

    关明因为过年时没有被关文带回乡下,也没人陪他吃团年饭,他心中一直便不满。再加上被关在那偏院里,不得出门,手瘾犯了想赌几把也压根儿找不到器具,就连守院子的和给他送一日三餐,固定时候帮他收拾屋子的小子和婆子都不敢再理他——上次出的纰漏那守门的小子最后是被罚惨了的。

    在这样的状态下,关明每日张嘴便骂人,久而久之的,关宅里的人也都认定他脑子有毛病了。

    进得厅来,关明才觉察着不对,赶紧收了声紧张地看向上首坐着的男人。他还算是有两分见识的,想必跟着关止承出去那几年也长了些见识,看得出来淳于是个当官儿的,忙作揖点头哈腰地笑:"是哪位老爷呀,大驾光临,小的这儿可真是蓬荜生辉..."

    淳于狐疑地盯着关明看了会儿,见他只一个劲儿谄媚地笑,也失了探究他的心思,眉眼微垂问道:"你曾经和你的小儿子外出过几年,当时手上还应当拿走了家中的宝贝,我且问你,那三样宝贝,你们卖给谁了?"

    关明顿时被问傻了,李欣也陡然看向关明。

    老关头说的那三样东西,大家一致都怀疑是关明和关止承偷了去然后卖了钱财有了本钱的,可是问他们他们却死活都不承认。关文也没办法,想着东西也找不到了,问也问不出来,也就不纠结这事,免得伤脑筋。

    可这事儿...这事儿这位监察御史大人怎么会知道的?还问得这般清楚?

    要是关明说了什么话...

    关明此时却装疯卖傻反问淳于道:"宝贝?宝贝还要卖给人?大人可别戏耍小老儿啊。"关明双手虚虚握在一起,弓着背,手一抖一抖地小幅度作揖,真像是个老糊涂了的人。

    淳于便不再理他,看向崔姨娘,却微微"咦"了一声,狐疑了下方才问道:"你就是关止承的妾?"

    崔姨娘点头,淳于又问:"你进关家门起,可见过那三样宝贝?"

    崔姨娘更是茫然:"什么宝贝?"

    李欣豁然开朗,她终于明白当时姜寒是在探查什么。

    姜寒问得隐晦,可这位淳于大人问得却很直白。他们盯上的,都是那三样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宝贝!

    淳于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颇为气恼:"关止承人呢!"

    李欣心中突突一跳:"走了。"

    "我呸!"关明却朝李欣啐了口:"就是你这娘们儿怂恿着阿文把他弟给撵走的,啥走了,是被你给赶跑了!在大人面前儿你还撒谎,小心以后死了下拔舌地狱去。"

    李欣皱眉,阿妹开口道:"爹,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决定是大哥做的,走人也是六哥自己走出去的,跟大嫂有什么关系?"

    关明又骂阿妹道:"闭嘴!你个不知廉耻的破烂货,嫁了人不安安分分的,还学你四哥跟人和离...咱家有这传统不成?不然让你大哥也赶紧把你这大嫂给休了,给我娶个孝顺我的儿媳妇儿来。"

    阿妹气得脸通红,鼻头一红,眼眶里就蓄了泪水。

    李欣拍拍她的手低声劝她莫气,悠悠见自己小姑姑哭了,忙也给她呼呼,然后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朝着关明清楚地骂道:"坏人!"

    关明顿时眉毛竖起:"嘿你个小丫头片子赔钱货..."

    话还没说完,李欣就冷冷地道:"你是不想继续留在我这儿白吃白喝是吗?我的女儿,还轮不到你来骂是赔钱货!"

    关明愤怒地盯着李欣,李欣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他。

    这时淳于忽然开口道:"我瞧着你这位公爹,倒是时傻时不傻。"语气中颇有些探究。

第六百九十三章 变故

    李欣心中暗恨关明拎不清状况,果然,关明顿时便跳脚道:"大人可不要浑说,小老儿咋的就是傻了?"

    淳于曲了拳头凑近嘴边咳了咳,看向李欣道:"关止承走前就没说他去哪儿?"

    李欣摇头:"外子与他一向不睦,且他也并不是黄口小儿,不需要外子时刻盯着,他去哪里,外子和民妇实在不知。"

    淳于的眉头便又皱了起来,和房中站着的另外几名身着简易兵服的人对视了眼,望向姜寒道:"苏廷,你怎么看?"

    姜寒平平地说道:"淳于大人要是想再细究,自然可以等关文回来了以后再问问他。关家此时都是写老弱妇孺,即便是问,想来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这也是淳于心中思量的地方,在他这样做官的人的心中,为难妇人始终跌份儿。

    淳于饮了口茶,想了想道;"如此,我便不多留了。"

    李欣顿时松了口气,正考虑要不要婉转地打探一下这位淳于大人找上门来询问关家三样宝贝的原因,淳于却道:"不过你这位公爹,我可是要带走的。"

    李欣愣了下,立马道:"淳于大人这是何意?"

    "关夫人无须紧张,我只带他回去问问话罢了。"淳于道:"夫人在家中静候消息,若是关文回来了,还请夫人转达一声。我两日后再来,到时候令公爹我也会将他送回来。"

    淳于下了首座,对李欣拱了拱手,便大步流星地带着人朝前走了。

    姜寒跟在后边,经过李欣身边的时候对她点了点头,正要跨步出去,阿妹却鼓足勇气上前拦住他问道:"姜师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大哥和大嫂不会出什么事吧?"

    阿妹离他很近,双手微微张开做出一种拦截的姿态,让姜寒心中顿时软乎乎的。

    他沉默了片刻后边答道:"具体的事情我不能多说,总之如今你们家是摊上了麻烦。以后不要和关止承扯上关系。"

    姜寒低声说完这话,然后无声地点头,抬步上前去追淳于一行人。

    李欣等见到人都走没了,方才瘫坐下去,双拳不由拽紧。

    "夫人。"青丫担忧地看向她道:"曹管事方才已经叫人去通知老爷了,偏院那位..."

    关明直接被淳于的人带走了,李欣连句话都不能说。而关明兴许是被看牢在偏院里觉得憋得难受,竟然是主动地跟着淳于出去的。

    反正淳于说了,两日后他再来时会把关明再送回来。

    李欣伸手按了按额角,青丫见机赶紧上前来接手,不轻不重地帮李欣揉着太阳穴。

    "叫曹管事和曹妈妈来。"李欣吩咐道。

    很快曹管事和曹妈妈便站在了李欣面前,经过今日之事,两人都显得颇为紧张。若是主家能与官府的人有往来关系,那自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今后万事如意;可耳朵是与官府的人结怨,得罪了官府的人,那他们这些签了死契的人可怎么办...

    李欣微微坐直了身体,以严厉的口吻命令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交代下去,让家中的人都把嘴给我闭紧了,私下谈论也不行。要让人听到只言片语,我只管找你们,下边儿谁坏了规矩,由你们自己去抓出来。这是第一。其二,家中诸事一向都有章可循,平日里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是怎么回事,以后也还是怎么回事,让人都认真地给我将工作做好。听到了吗?"

    曹氏夫妇顿时点头道:"听到了,夫人。"

    李欣挥挥手:"下去办事吧。"

    曹氏夫妇领命而去,李欣扶了青丫的手道:"我躺一会儿,没醒就别叫我。要是老爷回来了我还没醒再叫我起来。"

    青丫忧虑地看着她:"夫人要不要先进一碗红枣莲子羹..."

    李欣摇摇头:"我先躺一会儿..."

    李欣这一躺就躺到了晚间,关文还没回来,扬儿却已经下学了,知道李欣在休息也不来打扰,只陪着悠悠说话。

    崔姨娘和暮春也没回他们的院子里去,事情出得突然,伺候她和暮春的丫鬟被临时抽去做事了,李欣也没说让他们回去,暮春难得见到跟自己同龄的玩伴,赖在悠悠身边就不肯走。悠悠也不是小气的孩子,拉着暮春一起玩,果子也不敢说什么。

    扬儿正教悠悠念《诗经》中形容女子美好的句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悠悠鹦鹉学舌地跟着扬儿念,暮春也在一边嘀嘀咕咕地学着,场面看上去倒是显得无比温馨。

    李欣扶着门框,怔了半晌后方才低咳一声:"扬儿回来了?可曾用饭了?"

    扬儿站起身道:"娘,青丫姐姐说你一直睡着也没吃...儿子陪你一起吃。"

    李欣笑了声,点了点头,吩咐青丫传饭。

    "娘是身子不适吗?瞧着脸色有些不大好。"扬儿不清楚家中今日发生的事,李欣下了进口令,自然也不敢有人跟小主子说。见李欣神情憔悴,扬儿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身子不适了。

    李欣便也含糊地点点头,问了问他在学馆中的情形,听他说一切皆好,便又闲扯了两句,方才让扬儿下去休息。

    睡了那么长时间,李欣也没了困意,用过饭后哄了悠悠说话,等悠悠也睡了后她便倚在床头看灯光。

    青丫给她挪了挪披着的衣裳,有些不忍心地道:"夫人别多想了,偏院那位被带走,也不是夫人能阻止得了的,那是官儿啊...想必老爷回来也不会责怪夫人的。明日老爷便回来了,夫人可别让老爷担心这事儿的时候,还要担心夫人的身子。"

    李欣笑了笑:"你这丫头,越发会说话了。我还记得那会儿刚来村里,你话少得很。"

    青丫一边给她掖被角,一边笑着道:"那会儿怕跟了个心里不痛快便责打奴婢的主子,所以一直对夫人敬畏着,也是刚来一个地方,四处的人事物都不熟悉,待人处事上难免清冷了些。后来见夫人却是个菩萨心肠的主子,奴婢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李欣弯唇道:"你如今这般挺好,担得住事。到你嫁人的时候我可怎么舍得放你走..."

    这大概是对为奴做婢的人最大的赞赏了吧?做主子的舍不得你,证明主子对你放心,离不开你,换言之,你就是你主子的心腹。

    青丫一直知道夫人器重自己,心中感念李欣从来不曾对她打骂,还让她吃好喝好,过得比贫苦人家的姑娘还要舒服。此时得了李欣这般的感慨,青丫心中更是感激涕零,忙跪下对李欣表忠心:"夫人,青丫这辈子都不嫁,只伺候夫人。"

    李欣笑了笑,拍拍她的手,绕过这个话题接起前一个:"你说得对,我也要好好休息,不能让你们老爷焦躁旁的事儿的时候还要分心出来应付我。"

    只是白日睡多了,晚间这会儿实在是没睡意,李欣让青丫点了烛台,自己拿了经书就着烛台在纸上一笔一划慢腾腾地写着。

    青丫只略微认识几个大字,如今正在慢慢学字,瞧见李欣字写得秀气端庄的,十个字中有五个字是不认得的,便有些沮丧。

    李欣在抄心经,这是她闲来无事找来消遣的,一为消磨时间,二为平复心情。

    抄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停了手,让青丫伺候着洗漱了去安寝。心中却仍旧在想,为何已经派人去告知了关文家中出的变故,关文今日却没有回来?

    她很笃定关文听说家中有事是一定会回来的。

    第二日下午时分关文才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到了门前便下马,把马缰丢给门房,大踏步直直地朝着内院行来。

    李欣哄了悠悠吃好饭,正打算带着悠悠去散散步消食,抬眼却见关文从门外匆匆行来,担心了一夜一天的心霎时回归原地,迎上前去声音里都带了点儿哭腔:"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关文伸手搂住她,拍拍她的背:"我没事,别担心,我们进去说。"

    李欣让青丫打水给关文净了手,又给关文盛了饭,见关文三碗饭下肚停了筷子,方才问他道:"昨日应该就有人给你递消息去了,你昨日怎么不回来?就算村里有事耽误了,也该让人回来给我个信儿..."

    关文道:"不是我不回来,是薛爷派人通知我,让我一定不能急匆匆往回赶。"

    李欣一愣,关文顿了顿叹道:"这次,我们又欠薛爷一份情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李欣很是糊涂:"他们官家的人到底是在查什么?薛爷怎么也参与到其中来了?"

    关文摇头:"薛爷没有跟我明说,我也无从得知,但相比薛爷不会害我们,我便也只能按照他说的做,将果林子的事情处理好了才回来。"关文摸摸李欣的脸:"家中来报信的人也没说个清楚,你具体跟我说说,昨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李欣便一五一十地将昨日发生的事重复了一遍,同时有些凝重地道:"明日那位淳于大人还会来,也不知道他带了你爹去到底是要问什么。"

    关文皱了皱眉:"他有提到爷爷留下的那三样宝贝?"

    李欣点头。

    关文眉头皱的更深:"这事我也是直到爷爷临终前那次发病才知道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那位淳于大人又问了那三样宝贝,又问了关止承的下落,还将我爹给提去单独问了...会不会是他们果真拿走了三样宝贝,却是惹了什么祸,所以才会把官府的人给牵连进来?"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不安

    不止关文这般猜疑,李欣也是这样想的。否则他们这升斗小民怎么就会惹上官府的人的注意?姜寒还好说,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旧识,可那位淳于大人他们却是从前一点儿往来都没有的。

    夫妻俩嘀咕了一晚上,第二天却还是得将家中诸事安排妥当,等着那位淳于大人来。

    午晌饭后,淳于大人果然来了。这次他身边没有跟其他人,就连姜寒也不在,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模样的人来了关宅。

    没有带关明回来。

    李欣和关文对望一样,关文提了提神,上前与淳于寒暄,并请他入内说话。淳于也不矫情,点头跟着关文进了厅堂,一点儿不客气地于首座坐下,看向关文道:"你便是关文吧?"

    见关文点头应是,淳于又解释道:"你父亲言少有出门散心,称不想此时就回来。"

    关文心中恼怒,当着淳于的面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点了个头道:"有劳淳于大人了。"

    淳于摆摆手,也不跟关文客套,直接就那三样宝贝的事问询关文。

    关文也不含糊,本身他对这三样宝贝就知之甚少:"...爷爷因见东西不见了,立时便犯了病,拖了没多长时间便撒手人寰。不瞒大人,小民也从未见过那三样东西,只听爷爷提起其形态色泽,却也想不出到底是何物。"

    淳于紧盯着关文又问:"那你可知这三样东西是从何而来?你爷爷可曾告诉过你?"

    关文点头道:"小民的爷爷和阿嬷是北方人,曾经做过山匪的勾当,东西应当是从某家富贵人家手上劫来。"

    淳于低头沉思了片刻,又问道:"知道此事的人,可有别人?"

    关文摇头:"那三样东西小民也只是听爷爷讲起过,连看也都未曾看到过。爷爷瞒地极好,本打算将东西交给小民,岂知后来却没见到这三样东西,小民便也是从未曾见过的,"

    淳于定定地看着关文,像是要验证他话中的真假。关文坦荡回视。

    他说的都是实话。

    淳于便收回视线,淡淡地道:"你父亲一问三不知,你幼弟又不知去向。关文,你说本官要查此事,该如何查?"

    淳于来这边儿,即便是官威很足,却也是自称的"我"。现在陡然变成了"本官",其中意味关文和李欣自然是清楚。

    关文稳了稳身形道:"大人明鉴,这三样宝贝小民的确是知之甚少。"

    淳于搁了茶盏,思量一番后道:"晚间我将你父亲送回,你再好好问问他。"淳于顿了顿,声音又严厉了两分:"记住,不要意图隐瞒任何事情,否则谁都保不了你们。"

    淳于甩袖站起:"我给你们三日时间。"

    关文让曹管事送淳于走,等人不见影儿了,李欣便止不住呼吸紊乱起来。

    关家...摊上事儿了。

    "阿文..."李欣嗓子略有些哑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文表情凝重,摇摇头说:"现在看来的确是那三样宝贝有什么问题...可是我们的确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让我们问,能问出个什么来。"顿了顿关文道:"等爹回来我再问问。从前没有好好过问过他这件事,这次怕是要彻底给弄清楚了..."

    李欣捉摸着道:"听他们的口气,他们要弄明白的无非是这么两点。一是你爹和关止承后来接触过什么人,二是那说那样宝贝的下落...如此看来,可能真的是他们拿着那三样宝贝犯下了什么事儿,才会被官府的人盯上..."

    "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关文心里也有些恼火:"连个称呼都叫不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怎么就让人查成这样了..."

    李欣嘴巴微动,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不能开口说,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

    正沉默着,曹管事进来禀话,还特意提了个细节:"那位大人经过小花园的时候正好撞上崔姨娘带着暮春散步,那大人看了崔姨娘一会儿,嘀咕了声'真像';,小的不知道那位大人是何意..."

    关文皱了皱眉头,摆摆手道:"你下去吧。"

    李欣心里"咯噔"一下,迅速想起前日淳于等人初次到访见到崔姨娘的情景,低声道:"听口音,那位淳于大人该是京城人士。"

    关文点点头,李欣心中更加忐忑:"阿文,你还记得崔家举家上京,是因为崔家少爷得了京中贵人的器重的事儿吗?这几年下来,可能那崔家少爷混得不错...与那淳于大人是同僚也未可知...崔姨娘或许是跟她这位兄长长得极像..."

    关文顿时明白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李欣:"天下间能有这般巧的事儿?"

    李欣苦笑:"我也是这般猜想,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文沉吟一番,还是道:"先等爹回来再说。"

    关明在晚间便被送了回来,整个人春风满面的,得了两日他所认为的自由生活,说话都拔高了两度。

    关文皱眉瞅着他,也不跟他客套,直接开口问道:"淳于大人叫你去问了你些什么?"

    关明摇头晃脑:"就问你爷爷留的那东西呗,我就说我不知道,他也不能把我咋样。"

    关文"啪"一声拍了桌子:"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你跟关止承拿走的!"

    关明神情闪烁,关文也不怕吓唬他,直接道:"你最好是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给我,否则,你想死,也别拉我们全家人陪葬!"

    关明顿时吓得不轻,磕磕巴巴地说:"这、这咋回事儿...这咋就扯上陪葬了..."

    关文揉了揉额头,耐心告罄:"大官儿从上面下来专门查爷爷留下的那三样宝贝,你觉得这事儿很小吗?一个不小心你就得脑袋搬家!东西肯定是被你们拿走的,你们到底拿它做了什么?"

    关明有些惊慌,却还是死撅着不肯开口。

    李欣摸着肚子沉了脸道:"公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真要等到我们全家上刑场你才肯开口?就为了留关止承这根苗子?"

    关明往地上啐一口道:"我呸,男人说话你个女人插什么嘴!"

    关文大怒,想也没想执起茶盏就往关明身前的地面砸去,"啪"一声脆响,关文满面愠怒:"你搞清楚这个家是谁当家做主!我媳妇儿管你吃喝你还要给她脸色瞧,你真不想衣食无忧下去了就直接说一声,我立马把你赶出门去,谁会管你死活!"

    关文声音极大,仿佛将房梁也震了一震。

    关明也不敢再叫骂,更加不敢哭诉,生怕关文下一刻就会冲过来把他给撕了。整个人就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看着关文。

    "说!那三样东西到底是怎么处理了!"

    关明舔了舔唇,低声嘀咕了两句,关文大喝:"大点儿声儿!"

    关明哭丧了脸:"不知道是啥玩意儿,我瞅着没用处,让止承自己鼓捣的...不知道他后来咋鼓捣了的,我也没问,也不知道那些个东西被止承咋处理了...我有的吃有的喝还能去赌场玩儿两把,我就高兴了,哪会管那么多..."

    关文脸色铁青:"就这么简单?"

    关明忙不迭地点头。

    关文又喝问道:"那这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你为什么不说!"

    关明顿时一脸苦愁相:"你六弟不让说,说一说了,荣华富贵全没了..."

    李欣轻哼一声:"没说前这荣华富贵不是就没了?"

    关明又要骂她,关文道:"关止承是不是将东西卖给别人了?"

    关明摇头:"不知道。"

    再问却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关明疲惫地摆摆手,让关明回偏院去,嘱咐了曹管事叫人看好他。

    关文想了想,道:"我去薛府一趟。"

    "薛府?"

    李欣讶异,还有些惊惶。关文点头道:"我昨日没回来是得了薛爷送的信,我想去当面问问他这件事的严重性...或许薛爷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

    李欣便沉默了下来。关文走过来伸手揽住她:"薛爷不是趁人之危的人,咱们顶多就是再欠他一份人情...悠悠的婚事咱们不同意,薛家也不会真的就勉强的。放心,啊。"

    李欣苦涩地笑笑。

    天知道她想的压根儿就不是这件事。

    关文匆匆赶去了薛府,此时也不过是月上柳梢头,关文去得急,问完话后还能赶在宵禁前回来。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李欣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砰砰直跳地比往常速度快了许多,她心里还止不住地泛上惶恐和害怕,好像前方有洪水猛兽一般,逼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果子带着悠悠下去休息了,青丫见李欣心神不宁,倒了水捧给她道:"夫人,老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夫人先喝点儿水暖暖胃吧,这夜晚天涼的,冻坏了可不好了。"

    李欣伸手去接,谁知道茶盏搁在她手心里,她却一个不小心,直接将茶盏给抛在了地上,茶盏打碎的声音顿时将她炸了一个激灵。

    青丫忙叫着"岁岁平安",一边出去叫小丫鬟进来收拾,手绢覆上李欣的手道:"夫人可有烫伤?"

    李欣摇摇头,看着自己虽然莹白却并不是很细嫩的双手,哑声道:"青丫,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丫鬟喊道:"老爷回来了!"

    李欣站起身去迎,步伐比往日急迫不少,可还没接近门口,门帘便被一把掀了开来,关文的脸隐藏在背光的黑暗中,她看不大清,却觉得他的呼吸往往日要来得更沉,更重。

    让她的心跳"咔嚓"一声断裂了开来。

第六百九十五章 信任

    "你们都出去吧。"

    关文开了口,声音十分苦涩。门外的丫鬟应了声便退了下去,青丫却迟疑了下,似乎也觉得萦绕在关文周身的气氛不大对劲,惶恐地看看关文又看看李欣,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关文低喝一声:"下去!"

    青丫一抖,也忤逆不得关文的意思,担忧地看了李欣一眼方才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关文反身插上了门,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挨着往桌边去,扶着圆凳坐了下来,倒好像是用光了力气似的,手肘撑着桌子低沉地呼吸着。

    李欣扶着肚子站在离他只有三步远的距离。

    她挪了挪步子,柔声开口:"阿文,你怎么了..."

    关文不答话,保持着那个姿态坐在凳子上。

    桌上点了烛台,李欣借着烛光方才看清楚关文脸上的表情。他脸色暗沉,嘴唇微抖,脸上的肌肉似乎在跳动着,尤其是横亘在脸上的那条不明显的疤痕,这时候却好像又狰狞了起来,看得她都有些瘆然。

    "阿文..."

    她又叫了他一声,可依旧得不到反应。

    她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那兀自出神的男人,覆在肚腹上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肚子上的布料,手背上青筋也冒了出来。

    她心跳得很快,额头上也开始渗出汗来。可是她仍旧强自镇定着,固执地站在原地,步子始终不曾挪动过。

    或许是她这般姿态终究是让前方坐着的男人软了心肠,关文开了口,声音平平地道:"坐吧,别站着了。"

    李欣咬了咬牙,慢慢挪到一边椅子上坐了下来。

    夫妻两人便又开始了沉默,一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烛台发呆,另一个也是一眨不眨地望着一个点。不过这个点,却是那发呆的男人的脸。

    良久后,关文才哑声开口道:"我方才去薛府,想问薛爷一些这件事,却没想到得知的,是另外一件事..."

    李欣微微垂了眸,关文霍然看向她,声音不严厉,却夹杂着痛心:"你怎么可以瞒我这么久!"

    李欣仍旧闭嘴不言,她心中还尚存一点希望,希望关文知道的并不是某件她一直隐瞒着不愿提及的事情。

    可是关文说:"若不是薛府那姨娘撞上我,将你和薛爷的关系一一告知给我,我恐怕要一直被瞒在鼓里,跟个傻瓜一样还与薛家往来!"

    李欣咬住了唇,声音有些飘:"你都知道了..."

    关文"蹭"一声站起来,大步跨到李欣前面,突然蹲下身去伸手捉了李欣的手问她:"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

    李欣苦笑了下:"你叫我怎么说...我又怎么说得出口..."

    关文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恍惚地笑了两声:"我们是夫妻,怎么说不出口...我什么事都不瞒你,你却瞒地我这样辛苦...这种事情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可知道我又有多难堪..."

    "我从再见到薛爷起,就一直在躲避开他。薛爷也是这样。"李欣轻声道:"我们再见是陌路,他不过是个外人。"

    关文轻轻摇了摇头:"你还要瞒我?"

    "我没有瞒你..."

    李欣话还没说完,关文便打断她,低声道:"那日薛老太太下帖子让你去见她,跟你见面的人是薛爷吧..."

    李欣顿时一愣。

    关文叹息一声,又问她:"你是不是还要瞒我?"

    李欣怔怔看着他良久,方才摇头道:"我从不曾瞒你什么,你不曾提起我的从前,我也就当那过去已经死了,再不提便罢。阿文,我们做夫妻以来,冷战有之,吵架有之,但更多的,是两个人的相扶相持,共同努力想方设法地过好日子,经营生活。"

    她顿了顿,不避开关文说的那个话题:"我不否认,那日的确是跟薛爷见了面,可我起初并不知道是薛爷借了薛老太太的名义下帖子请我去的,若是知道,我定然不会去。我和薛爷没有私情,那日他也只与我说了青岩和悠悠的亲事,解释了提亲的举动,希望我们能够将悠悠定给青岩做妻子。仅此而已。罗姨娘跟你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可是阿文,我与你夫妻数年,难道还抵不过她空口白牙的几句话?我们之间的信任,就那么不堪一击吗?"

    关文没有说话,李欣低下头暗自垂泪:"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

    关文忽然叹了口气,靠近了她,伸手搭上她的肩。

    "你以为我是在生气你和薛爷从前的关系?"他眉眼微沉,抚了抚额头,另一只手去给李欣拭泪:"我从前说过,过往的一切我们不提,我们只过今后的日子,难道你都忘了?"

    李欣眼泪非但没止住,反而越流越厉害。关文忽然才想到,自己的妻子平时虽然坚强,可如今是有孕在身,本就爱哭,又以为自己不信她,厌恶她,心中更是委屈。在这个时候眼睛像开了闸门似的放水,那也是人之常情。

    关文无奈,只能伸手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好声好气地哄着。

    李欣抽泣着问他:"你回来做什么那么凶?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关文叹了口气:"我那哪是凶你,是,我气你不将这件事告诉给我,让我也好有个防范,可我更气的是你暗地里被人诋毁...你可知道那薛府姨娘跟我说话那个调调?我在一边儿听着都恨不得撕了她的嘴!要是事情从你嘴里说出来告诉我,我顶多吃点儿酸醋,再跟薛爷冷淡点儿往来,也不至于大动肝火。可那薛府姨娘说话难听,字字句句往你身上泼脏水,话里话外说我被戴了绿帽子...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我恨不得给她一拳让她闭嘴。"

    关文给李欣擦了擦泪,道:"好了,别哭了,不然家里人都认为我欺负了你,阿妹待会儿要来兴师问罪的。"

    李欣抽噎着平复了会儿心情,问关文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添油加醋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关文顿了顿,忽然问李欣道:"薛爷是要续弦了?"

    李欣点点头:"这件事应该是已经定下来了。"

    关文便好似松了口气般,看向李欣皱眉,声音严厉道:"以后别和他见面,听到了没有?"

    李欣目光莹莹地看着他,才被泪水洗过的双眼很是明亮。

    关文伸手挡住她的眼睛,喟叹了一声:"你当我小心眼儿也好,当我吃醋也好,反正我是不想你跟他再有什么接触。从前的事我们都不提。"

    这便是在告诉李欣,薛爷从前是她恩客的事情便作罢了,以后不要再提他们之间的事。

    关文忽然道:"这么说来,你竭力反对青岩和悠悠的婚事,是碍着这层原因?"

    李欣微微点头,又微微摇头:"最主要的还是觉得青岩岁数比悠悠大太多了。"

    关文便沉思起来,又问她道:"薛爷想让青岩娶悠悠,是瞧着悠悠跟青岩他亲娘长得像?"

    "想必罗姨娘都跟你说了,我跟青岩他娘长得像,悠悠是我的女儿,跟我长得也很像..."李欣叹道:"或许薛家还有其他考量吧。"

    关文扶着李欣坐好,自己也到挨着坐了下来,低语道:"那这样看来,着实不能答应这门亲事了..."

    虽然夫妻二人敞开了心扉,将薛谦的事情讲了个清楚,可别扭始终是有一些,关文心中自然会将自己和薛谦拿来做比较,而李欣也怕要薛谦和关文会正面冲突上。

    岂料第二天薛谦便上门拜访来了。

    关文今日心情烦躁,没有出门,留在了家中。听说薛谦上门,关文诧异的同时又明了两分,嘱咐下人不要告诉李欣,自己去迎接了薛谦这个贵客。

    薛谦是带着薛青岩一起来的,薛谦仍旧是淡淡冷冷的,薛青岩却有些紧张和窘迫,看向关文也带了点儿尴尬,道:"关叔叔别来无恙。"

    关文点了点头,迎了父子两人进去。薛谦使了个眼色,关文也明白其中意思,屏退了伺候着的下人,屋中只留下他们三个。

    薛青岩忙不迭开口道:"关叔叔,昨日跟你说话那疯妇..."

    关文抬手打断他道:"既然是疯妇,那说的话全是疯言疯语,听了便罢,当不得真。"

    薛青岩一愣,关文却看向薛谦道:"不知道薛爷今日来,有何贵干?"

    薛谦神情一闪,已然明白关文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便是知道了其中的隐秘事,却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

    他自然也是不想打扰了李欣的生活。

    但他还是担心关文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对李欣有所疏远。他承诺过李欣,绝对不会有再有旁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没想到罗心娴竟然会破釜沉舟地将事情告诉了关文。她不好过,就要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薛谦闪了闪神,重又看向关文道:"今日来,一来是想跟关兄弟说一说淳于大人,二来也是想再跟关兄弟商量商量儿女亲事。"

    薛谦指向薛青岩道:"小儿性情固执,言称非令嫒不娶。"

第六百九十六章 男人对话

    前一件事是关文正关心的问题,后一件事却是关文现在很想逃避的事情。

    可薛谦把话说开了,关文也就态度直接地回他道:"小女年岁太小,现在定亲怕是不大合适。"

    薛谦不以为然:"指腹为婚也乃一桩美事,关兄弟何必推辞。"顿了顿薛谦又道:"关兄弟和令夫人所担心的问题,薛家保证,你们永远不必为此担心。"

    这倒显得他们"坐地起价"似的。

    关文脸色便有些冷了下来。

    薛谦却绕过这件事,直接提起那位从五品监察御史淳于大人。

    "淳于家在京中树大根深,淳于大人做事干脆,不拖泥带水,且是非分明,很得圣上器重。监察御史之职有代圣上巡视州县之权,淳于大人来此也算是私访,并未惊动县官等人。我虽然不知道淳于大人来此到底是何意,但一听青岩说起淳于大人上你们家去,便知此事必然不简单。淳于大人处事光明磊落,自然也不屑于为难你家中妇孺,若你家中之人传信于你,你贸贸然往回赶,既帮不上忙,反而的得不偿失。所以我才让人稳住你,让你按照原本的打算回来。"

    薛谦道:"淳于大人可再有说什么?"

    淳于既然说了让他们不可对外人道,关文自己不会傻地薛谦问什么他便答什么,只摇了摇头,倒也谢了薛谦的前日派人传递提醒的好意。

    薛谦摆手道:"这只是举手之劳,没有耽误关兄弟便好。"

    薛青岩看看薛谦又看看关文,见两位长辈都没有提他的亲事,心中略有些着急,伸手拉了拉薛谦的袖子。

    薛谦看了他一眼,方才肃了面容,对关文道:"关兄弟还请多斟酌斟酌,小儿与令嫒的亲事,实乃良配,关兄弟要是觉得不妥,不妨我们先拿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去合一合,关兄弟再做决定,如何?"

    关文一点儿都不为所动,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他和薛谦以后会成为亲家。

    他虽然不至于因为过往那一段就此和薛谦划清界限,也彻底冷落李欣,可毕竟他也是个男人。面对跟自己女人曾有过纠葛的男人他如何能心平气和地和他相处?更别说这个男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比他要强...他唯一胜过这个男人的,也只有跟李欣在一起比他们在一起多出来的两三年时间,他还有便是和李欣共同抚育的一个女儿,以及现在李欣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一想,关文的心态便放平了些。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怎么纠结也没用。自己的妻子心中眼中只有自己,他又不是瞎子,他能看到。

    他还有妻子陪在自己身边,也即将迎来新生。可面前这薛爷呢?妻子没了,连个念想都没有。

    关文看了眼薛青岩,薛谦会意,让他去外边儿等着。

    很快门便被掩上了,屋内只有关文和薛谦二人。

    关文开口道:"薛爷,明人不说暗话,这门亲事还是作罢吧,免得将来小辈尴尬,我们也尴尬。"

    薛谦笑了下,认真道:"关兄弟不必为此事尴尬,怕是到将来儿女成家时,我们也没什么再见机会了。"

    关文顿时讶异,薛谦笑道:"实不相瞒,薛家在北方也是大族,世家大族之中牵牵绊绊的利益关系很多。我虽然不是贵支嫡系中的佼佼者,却也还是处在那一个位置,家族的责任由不得我不担。往远了说,和青岩他娘的成亲固然有我们之间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但家族中考量的更多的是利益,我和青岩他娘的亲事并不纯粹出于感情,只是两个人最终能在一起,也是上天垂怜。而往近了说,就说我此次续弦,也并不能由得我全权做主。我这般说,关兄弟可明白?"

    关文默然,薛谦笑道:"你我两个大男人,打开天窗说亮话,直白些比较好。如今只你我二人在,我也把话给你说个透亮。怕是再过几年,我就得撇下青岩一个人留在这边儿,返回北方去了。我深知家族里的男儿身上都要背负家族之累,我只青岩这一个儿子,舍不得他也受一遍我所煎熬的苦,所以我回去履行的责任,留青岩再快活逍遥几年。只是青岩渐大,他的婚事也自然被家族族老所算计着,一旦有了确切人选,我是可以为他拼力拒绝家族安排的亲事,可这样一来,我和他父子二人的处境便危险了。"

    关文万万想不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因由,不由皱了皱眉:"薛爷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薛谦点头道:"所以在家族中人开始动作之前,我必须先将青岩的婚事给定下,找了由头推掉家族里的安排。"

    薛谦看向关文:"悠悠年岁小正好,等她到了能出阁的时候,青岩也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我信我儿子,到时候他必定能保护自己的妻子,能撑起自己的一片天。十数年后的事情姑且不提,就提几年之后我北上返京,青岩独留于此,未来岳家若是能多照拂他一些,我心中也更安定一些。关兄弟和令夫人为人如何,我看得很清楚。将青岩托付给你们照应,我心方安。"

    薛谦对他这般放心是关文始料未及的,听完薛谦这一番话后,他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一层缘由,当时并未对令夫人讲明。关兄弟也知道,令夫人更加关心的是儿女是否幸福,想的也在男女之情上边,希望儿女与自己将来的娘子或夫君能琴瑟和鸣,恩爱一生。若是知道这当中夹了我的功利私心,怕是越发不能答应这门亲事。但关兄弟是男人,考虑问题自然应当更加全面,我也不瞒关兄弟,这层缘由便是最深一层的缘由,对我薛家有利,对你关家也有利。"

    关文缓缓端起茶杯,沉沉地问道:"对我关家利从何来?"

    薛谦微顿,半晌才道:"不管关兄弟你将来如何富甲一方,令嫒到说亲之时,关兄弟与令夫人的生平都会被人探查知晓。换言之,令夫人当初的经历也绝对不可能被瞒住。若是儿子便也罢了,跟自己生活,娶了儿媳也有自己管着,倒不需要操心。可若是女儿,那终究是要嫁人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人若是因为亲家太太的身世而对令嫒屡有刻薄,关兄弟会有何感觉?"

    关文鼻息微动,薛谦道:"悠悠是关兄弟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当然舍不得她受这样的委屈。"

    "你又如何能保证,你薛家不会?"关文冷然问道。

    薛谦道:"我自然能保证。青岩为人如何,关兄弟和令夫人都是耳闻目睹的。他若娶了悠悠为妻,必定不负于她,不会让她伤心难过受委屈。只要青岩能做到,其他的一切关兄弟便都不需要担心了。因为青岩自能替令嫒挡下所有的苛责。"

    关文握了握拳,不得不说,薛谦的每一句话都击中了他的软肋。

    悠悠还小,还不知道她性情如何。若是她和她母亲一般柔中带刚,他便也不会太过操心。可若是像她小姑姑一般如菟丝草一样柔弱,嫁给谁他都不放心。

    薛青岩这孩子的确是不错,小小少年便气势十足,且进退有据,极其知礼,将来必定不俗。有这么一个女婿,也何尝不是件坏事...

    可是...

    薛谦静静看着关文,见他眉毛时而舒展,时而紧蹙,便也知道他在思索,也不出声打扰他。

    两个男人静默了一会儿功夫,关文方才开口道:"待我与内子再商量商量。"

    薛谦点头:"这是自然。"

    里边谈完了话,薛青岩便又进了来,不好意思地问关文道:"扬儿还没起床吗?我想去见见他和妹妹..."

    前边说扬儿怕只是个幌子,后边提到的妹妹才是关键。

    关文道:"今日怕是不大方便。"

    薛青岩知道关叔叔是不愿意他去见妹妹,心中虽然遗憾,面上却仍旧是客客气气的,道:"那青岩下次再来看扬儿好了。"

    薛谦起身,对关文拱了拱手:"关兄弟,后会有期。"

    关文只拱了拱手,却没答话,也没开口挽留薛谦父子午饭后再离开。

    关文待客过程中李欣便起了床,曹妈妈只说家中来了客人,是关文生意上的朋友,关文去待客了,她也没多想。

    逗着悠悠吃了早饭,阿妹端着针线篓子上门来和她凑齐绣东西,绣到一半忽然轻轻开口说:"大嫂,我昨天听人说,行知纳的那个妾怀孕了。"

    李欣顿了下,方才淡淡地道:"是吗?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阿妹轻"嗯"了声,点了个头,说:"今年秋闱他便要去州府府城了,如今应该在攒盘缠了吧。"

    李欣拉了她的手道:"那也与你无关,知道吗?"

    阿妹笑了笑,点头说:"我知道的大嫂,我没那么傻。"

    "你就是个傻姑娘。"李欣叹了口气,拿起阿妹绣的小袄子:"别尽给悠悠做东西,你也给自己做点儿衣裳什么的。"

    "我不愁衣裳穿。"阿妹笑道:"让悠悠穿我做的衣裳,我瞧着暖和。"

    李欣心中低叹,道:"家中最近出了不少事,我把你的事给先往后推了,没顾得上来。阿妹,你跟大嫂说说,对今后,你是个什么想法?"

第六百九十七章 警告

    阿妹仿佛早就料到李欣会问她这种问题,也不如从以前一般羞涩难当,语气却是淡淡的,笑了声道:"大嫂看着办就好,只是我目前还是没那种想法的,若是大哥那边催,还请大嫂帮我稳住大哥..."

    李欣顿了顿:"你是在等什么?"

    "我没等..."阿妹正待否定,却见李欣灼灼地望着她,一时之间那谎话竟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抿了抿唇,到底是低叹一声道:"我还想等等看,行知纳的妾是否生的是个儿子。若是,我也就死心了。"

    "若不是呢。"李欣盯着她问:"生男生女各占一半几率,若是那妾生的是个女儿,你又如何?难道还想跟韦行知破镜重圆?"

    阿妹低了头不知道要如何答李欣的话,李欣也不催迫她回答,只看定她道:"你好好想想。"

    姑嫂两人呆坐了会儿,阿妹忽然哑声开口道:"大嫂,我...我只是不甘心..."

    阿妹眼眶微红:"虽然我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可昨日从别人口中听说他真的要当父亲了,我心中还是很苦涩...我知道这明明是已经结束了的,可是我还是放不下,我心里嫉妒..."

    李欣叹了口气,她理解阿妹的心情,换做任何女人心中怕也是不服气的吧?

    可韦家毕竟已经是时过境迁,阿妹和韦行知如今是各过各的生活,阿妹要是一直耿耿于怀,耽误的不是韦行知,而是她自己。

    这道理想必阿妹也明白,可是明白是一回事,想不想得通又是另外一回事。

    韦行知今年要去秋闱,若是他高中了,阿妹心里怕是更加郁结。

    得早点让她转移注意力好啊...

    李欣这般想着,手便覆上阿妹的手,诚恳地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心里嫉妒,可是那些都于事无补。我们不是那恶毒人家,你也不是那恶毒妇人,因为韦行知和你和离便记恨他一辈子。可是阿妹,人总要往前看的,他韦行知过得那般好,你也不能过差了。缓过两日,大嫂便帮你瞧瞧有些什么好人家的儿郎。你也莫再等着看韦行知的妾生的是儿是女了,那与你又有何干系?"

    阿妹沉默着不说话,面上表现出一丝抵触来。

    李欣素来便知道阿妹的性子,那是必须得被人给逼急了方才会有所反应。就好比那日淳于上门来,误认阿妹是关文的妾,涉及到自身名誉,阿妹才会在心急交怒的情况下当即就出言反驳。

    李欣便道:"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你总要为你大哥想。他既要操心生意上的事,还要操心家中的事,你也看到了咱们家里现在是摊上了事儿了的,他还要调过头来问你的情况...你忍心你大哥每日这般焦虑吗?"

    阿妹脸上顿时动容。

    她素来尊重敬畏关文,家中兄长和姐姐们一直都照顾着她,阿妹重亲情,势必不会让关文为难。

    如同那时韦行知和她和离,她一句"一切由大哥做主"一样,她既依赖关文,又信任关文,对于阿妹来说,关文便是能撑起她最广阔视野的一片天,她能舍了韦行知,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舍了关文。在爱情和亲情里面,她更看重的终究是亲情。

    阿妹抚了抚脸,终究是叹了一声:"那就照大嫂说的办吧,别让大哥太操心了。"

    然而给阿妹说亲哪里是那么容易?韦家是没有将阿妹难以受孕的事实说出来,可明眼人外边儿看着,关家七姑娘和韦家书生成亲不过两三年功夫,两人年岁也不算小了,却愣是没有消息传出来。而后韦家书生和关家七姑娘和离,两家人也没闹腾过什么,可迅速的韦家书生便纳了一房妾入门,这入门顶多不过几月便有了身孕...其中的隐情大家猜得也是七七八八。

    阿妹不是黄花大姑娘了,单这一条就让想给儿子说亲的人家望而却步。

    如今又有一条"疑似生不出儿子"的隐情在里头,愿意和阿妹结亲的人家更是屈指可数。

    多子向来意味着多福,大户人家希望子孙繁盛,就是那小户人家,也绝对不想娶个下不了蛋的媳妇儿。

    李欣打听了两日,也托媒人帮着斟酌斟酌,两日功夫也让她琢磨了好几家人,却愣是没有找到一户能娶阿妹的人家。要么是对方条件或人品李欣看不上,要么就是对方看不上阿妹。当然还有那家中有子女想续弦的,可年岁偏大了些,子女也是懂事儿了的,李欣不想阿妹嫁过去受委屈。

    越看到这样的结果,李欣越是心中气愤。

    当初就不该让阿妹嫁给韦行知!

    关文这两日也不知道在忙碌什么,虽然关于薛谦的事情他们算是说开了来,可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问题不是薛谦,而是那位淳于大人。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淳于给了三日期限,今日他又登门造访了。

    关文客客气气地迎了他入内,将那日关明说的事情如实禀了上来。

    关文道:"大人,关于此事鄙人和内子是真的毫不知情,唯一知情的怕也只有我那不懂事的弟弟了。还望大人告知,那三样鄙人爷爷留下来的东西...是否是有不妥之处?"

    淳于眉眼沉沉,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沉吟片刻后才道:"我瞧着你与令夫人也是明白人,当知道,何事该问,何事不该问。"

    关文顿时哑口。

    他知道这种上面隐秘下来探查的事情他不该问,知道地越多,可能危险就越大。可是他心里也着实好奇,这毕竟关系颇大,要让他不上心也着实不易。

    淳于站起身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应当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关文点头道:"大人明鉴。"

    淳于摸了摸桌角:"苏延是言称你们是他好友,薛谦与我也算是故旧,说你们是他未来亲家。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我也最后说一句,既然这件事情你们并不知道,那,就永远都不知道。可明白?"他声音严厉,暗含警告,气势顿时散了出来。

    这意思,便是要让他们把嘴巴给永远闭上了。

    关文心中一震,既是听淳于说薛谦称呼他是未来亲家,也是被淳于这样的态度给震慑住了。

    想来,那三样东西必定是极其重要的。而从今以后,他们提都不能再提。

    关文拱手,也字句铿锵地回道:"淳于大人放心,鄙人和内子什么都不知。"

    淳于看起来很满意,点了点头,走下高座伸手搭上关文的肩:"听说你生意做得不错,好好干下去,必定前途无量。"

    关文忙迭声道谢。

    淳于与他们也不算有旧,寒暄了两句便要走。关文作为主人难免要出言留客,淳于倒也是拒绝了,只是跨出门的动作顿了一下,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关文道:"关止承的那个妾是哪里来的?我见过那妇人两次,总感觉有些面熟。"

    关文和李欣心里齐齐"咯噔"一声,李欣抢先一步回道:"据说崔姨娘是小叔子买回来的,只知道她姓崔,其余的便不知晓了。我家老爷不耐烦管妇人的事,也并不知道,我因与小叔子素来不睦,也并不关心他的妾室如何,只问过两句,记得她是这般说的。"

    李欣话里将关文撇了开去,关文知道她的意思,也默认了她的话。

    "姓崔?"淳于似乎有些吃惊,当即就转了步子,似乎有些惊讶:"她娘家姓崔?"

    "应该是姓崔吧。"李欣道:"不过因她是被买来的,也就没人知道她娘家在哪里,她也从不提起。"

    淳于当即道:"把那崔姓妇人叫来,我有话问她。"

    关文和李欣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想到,怕是当初李欣猜想的事情成真了。

    淳于人还在这里,又发了话,李欣只能让曹妈妈叫了崔姨娘过来。

    崔姨娘依旧是带着暮春,丝毫不离他左右,颇有些忐忑地上前来给关文和李欣行礼,又要给淳于这个当官儿的磕头。

    淳于忙扶了她起来,仔细看了她两眼,方才问道:"你姓崔?"

    崔姨娘惶恐地答:"是。"

    淳于敲了敲桌子:"哪里人氏,年岁几何?"

    崔姨娘愣了下,然后迅速低下头去,像是斟酌了一番方才回道:"...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淳于皱了皱眉,目光带了点儿凌厉射向崔姨娘。奈何崔姨娘这会儿垂着头,自然感受不到淳于的视线。

    淳于又看向李欣:"她素来便是这般,不记得从前的事?"

    李欣才说了她不关心这妾房,这会儿自然也不会自己打自己脸,只道:"具体情形民妇未曾问过,她也没有提起过。"

    崔姨娘只点了点头。

    淳于更是皱眉:"你是从小就被卖,所以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不知道自己几岁?四五岁的孩子被卖,记不得自己生身父母倒也正常。只你对过去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崔姨娘只道:"不记得了..."

    崔姨娘闭了嘴,不肯再说。淳于也无奈,狐疑地盯着崔姨娘瞧了会儿,方才出声让她下去。

    崔姨娘如释重负地带着暮春下去了。

    淳于调转身来对关文和李欣道:"今日叨扰了,告辞。"却是没有提崔姨娘事,干脆利落地告辞离开。

    李欣和关文却想着,恐怕淳于大人会私底下探查崔姨娘的来历吧。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第六百九十八章 放心

    "这件事...我们还是当不知道。"关文沉吟片刻后果断对李欣道:"就算淳于大人去查,我们本也是不知情的,他既然从来不会牵连无辜,自然也不会逮住我们不放。好歹我们没有亏待过崔姨娘。"

    李欣点头,她当然也认同关文的意思。

    只是...

    "淳于大人说薛爷称呼你为未来亲家...这门亲事咱们不是说好要拒绝的吗?"李欣看向关文:"你怎么说?"

    关文伸手拍了拍衣袍,眼中微闪过一丝什么,语气却并不是那么笃定:"这件事我还想与你商量商量。"

    "怎么说?"李欣讶然:"你想答应?"

    关文笑道:"后来想想,薛青岩这孩子这几年的成长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好歹是知根知底。况且他那么喜欢悠悠,将来必定会对悠悠不错。所以..."

    "阿文,你怎么了?"李欣蹙起眉头:"你以前不是说,我们家受了薛爷的恩惠,要是真的许了悠悠给薛家做媳妇,将来悠悠受委屈,我们说话都挺不直腰..."

    关文顿了顿,道:"薛家人口不多,青岩也不是软柿子,只要悠悠的性情不是软得不像话,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李欣便沉默了下来。

    关文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言外之意便是对这门亲事有了肯定的意思。

    可是这样的变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知道薛谦和她曾经不同寻常的关系前后,关文明明都是反对这桩亲事的。

    这由不得李欣不多想,她只当是那件二人说好不宣之于口的事情影响了关文的决定。顿时她的眉头便纠结了起来。

    关文与她几年夫妻,自然知道她心中想的什么,顿时轻笑一声,伸手揽过她道:"不管我们做什么样的决定,出发点都是为了悠悠。欣儿,你仔细想想,撇开其他的,单就论青岩这个孩子,你不也是一向很喜欢?"

    "喜欢是一回事,要让他当我女婿又是另外一回事..."李欣瞪了关文一眼:"你怎么不说他们二人之间岁数的差距?相差十二三岁...放在旁人家里那都差不多是上下辈了。"

    "可青岩叫你婶婶,悠悠自当是他的妹妹。"

    关文扶着李欣去坐,道:"我后来想想,这门亲事倒是不错。等十来年后,青岩也是二三十岁的男子了,立业自然是早就立了,人必定是已经经受过了磨砺,心性也不会如少年那般浮躁,把悠悠终身托付给他,我们能放心些。"

    李欣抿了抿唇:"我还是觉得他们岁数相差大了..."

    关文便笑:"照你这样说,那些五六十的老头子还纳黄花闺女做妾呢,也没见谁说什么。"

    "那是你们男人劣根性,就想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李欣叹了口气,关文拥紧她道:"所以我说,这个年岁还是比较合适的。好歹悠悠比青岩年轻不是?"

    李欣明白关文的意思,瞧见他一脸认真,她心中便有些泄气。

    "让我再想想..."

    关文便笑着点了个头。

    说到亲事,李欣自然又记起了阿妹,斟酌了片刻后道:"阿妹的事,你怎么看?可有什么章程?"

    提起这事,关文也有些抉择不下:"总不能让她一直这么拖着,不然她老想着韦家那人。"

    "我也是这般想,总要给她转移一下注意力。"李欣接口道:"我这两日也打听了下,却也寻不到合意的。"

    这件事的确是难办,关文不想自己妹妹嫁过去就给人奉养父母,养育儿女,他还是不相信阿妹会一直没孩子。

    差的人家,关文看不上,不想让阿妹嫁过去受委屈。好的人家,关文也攀不上,嫁个和离了的妹子给人家,人家也不会要的。

    这便是两难了。

    "这事儿不急,你缓着看吧,阿妹的亲事急也急不来的。"关文叹息一声:"现今家中事情很多,总要一样一样办妥。"

    李欣也只能点头。

    淳于走后,便也再也没有上门来找过他们。关文和李欣掰着手指算日子,数着过了一个月了,两人方才放下心来。

    家中和官老爷扯上关系的事情关文下了封口令,不准家中人谈论。就连阿妹,关文也千叮万嘱过让她不能乱说。

    而关明曾经拿要绝食骗关文去了偏院,很惶恐地问关文荣华富贵是不是都没有了。关文只叹气摇头地笑了声,吩咐守门的人看好他,便也没有再去理会他的心思。

    时隔一月,总能让李欣考虑清楚悠悠和青岩的婚事了。

    这当中薛青岩三次拜访,每一次都带了极其丰厚的礼来,言辞恳切,不失尊重地和关文、李欣寒暄。李欣冷眼瞧着,他对悠悠是真的喜欢,而悠悠似乎也对这个大哥哥很有两分好感,冲他笑得十分灿烂。薛青岩抱着悠悠的姿势不熟练,却表现地万分小心翼翼,生怕摔着她。而薛青岩告辞而去时,悠悠眼中的不舍也丝毫瞒不过李欣的眼睛。

    悠悠年岁太小,不懂男女之情,但她知道谁是真的对她好,她也只会依赖真正对她好的人。小孩子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她喜欢薛青岩,是因为她能感知薛青岩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对她的喜欢和疼爱。

    当关文再次问李欣对悠悠和薛青岩的亲事如何看时,李欣沉吟了半晌终究是道:"你是一家之主,你做决定吧。"

    这已经是代表着,她默认了关文的决定。

    入夏之时,悠悠三岁生辰,关文摆了酒席,没请旁的人,只请了近亲属前来热闹热闹。薛家却送了份大礼,薛府大管事亲自担任送礼之职,到了关家后与关文迭声寒暄,言称恭祝关家姑娘生辰之喜,并暗示关文薛家不日将遣冰人前来约定婚书。

    薛家的人走后,刘氏便凑了上来,问李欣这是谁家来人,怎么如此大手笔。

    李欣笑道:"是阿文生意上的朋友。"

    刘氏有些不信:"生意上朋友咋还送那么大的礼...该不会是要求阿文做啥事儿吧?"

    李欣哭笑不得,却也理解刘氏这般的认知。但悠悠和青岩的事还没彻底定下来,她也不能随意就说给自己娘听。李欣便也只能含糊道:"是挺不错的朋友,娘你想多了。今儿席面上东西挺好吃的,娘赶紧吃吧。"

    山子开始闹腾起来,小兜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喂吃的给九儿。李歌年纪最小,却十分灵动,早早就吃过了饭跑下了地去,这边看看那边瞅瞅,不时问点儿问题,逗得人哈哈大笑。

    悠悠是今日的主角,三岁的小姑娘了,瞧着十分可人疼。被果子抱着也不闹,谁捏她的小手摸她的小脸她都冲着人笑。到底是孩子,安静了会儿瞧见李歌这边走来那边走的,心也痒痒,让果子把她放下去,追着李歌玩儿去了。

    这样的欢乐祥和的氛围难免让刘氏想起李铭来,一提起李铭她便略有些伤感:"也不知道铭子如今怎么样了...他也老大不小了的,这都走了多久了...我可是打听了,今年是秋闱,他这穷秀才可是要去州府考上一考...这都一个月没来信了..."

    张氏安抚刘氏道:"婆母别担心,三郎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他直接就去州府了呢?"

    刘氏擦了擦眼:"那他身上盘缠够不够用?游学游学...说得好听,要是没盘缠,填饱肚子都成问题..."

    张氏无奈地对李欣眨了眨眼,又听刘氏唠叨道:"你三弟也都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该回来成亲了,老这么在外边儿飘着,我哪儿放心的下..."

    一顿饭吃完,小娃子们都混在一堆儿玩了,就连暮春也被悠悠拉着参与进了他们孩子圈儿里去。

    大人们在屋内谈事情,这边围坐着李欣娘家人,主要说的也还是李铭的前程。

    刘氏开口道:"你大哥二弟也不需要我再操心,你那个妹子打小就古灵精怪的,以后也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你呢,阿文护着你,也有儿女在身边,娘也不操心了。就只有你这三弟,一走就那么些年,还不知道这会儿个子拔高了没有,瘦没有,这一路上吃得好不好..."

    刘氏叹了口气:"他说路上有遇到贵人,也是你们认识的,不知道能不能扶持他一把啥的..."

    姜寒已经有段日子没出现了,关文和李欣对视一眼,李欣心中略微懊恼:"我没问过那位大人铭子的事儿。"

    刘氏点了个头,对李欣道:"你跟阿文认识那位大人,要不在他面前提提铭子的事儿?"

    李厚仲立马道:"你个妇人,这哪能随便提?"

    "提一提咋了?"刘氏顿时道:"又不是啥不好的事儿,咋就不能在他跟前儿提了?"

    李欣忙道:"爹,没事,提一提没事的..."

    刘氏中气十足地哼了一声,对李欣道:"本来娘也想着,这念书念不出个名堂也没啥关系,咱们家现在吃喝也不愁,铭子能有出息当然最好,但也不求他一定要多有出息...可是娘看着,铭子这娃子念书用功得很,而且主意又大,还心高气傲的,让人猜不透他,想必他目标长远着呢...所以娘想啊,要是你这做姐姐的,能再给他铺铺路,让他少走点儿弯路,那就更好了。"

    刘氏说着问道:"欣儿,你和阿文,与那苏大人有多熟?"

    其实,也不算很熟...李欣尴尬地笑笑,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否则潜台词里便是在拒绝她娘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归宿

    李欣这般态度让刘氏更加以为他们和那位苏大人交情顶好,刘氏便很高兴。

    在她看来,如今女儿女婿也算是出人头地了,又跟官老爷有交情的,帮忙给李铭铺铺路那便是顺手的事情,并没有什么问题。

    刘氏这般想无可厚非,李欣也不能拒绝刘氏的要求。

    想想跟姜寒提提李铭的事也不过是顺嘴一说。

    李欣便道:"娘,提一提倒是没什么,但我不能保证苏大人真能帮上什么忙。"

    刘氏摆手笑道:"这没事,你跟那苏大人说说三郎的事儿就成。"

    刘氏听李欣应下了心中便高兴,唤了悠悠来抱着她哄着,还给套了个小金镯子在她手上,说:"外婆给悠悠的三岁生辰礼,悠悠喜不喜欢呀?"

    金镯子亮亮的,小孩子自然容易被这种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住,悠悠当即便喜笑颜开地道:"谢谢外婆,悠悠喜欢!"

    刘氏脸上便笑成一朵花。

    "如今日子好过了,也不像从前那样,吃顿好些的饭菜都要算计算计着,那银钱都是从牙缝里给剔出来的。"刘氏笑道:"以后不管孙子孙女儿,外孙子外孙女儿,生辰的时候,过年给压岁钱的时候,外婆都大大方方的,一视同仁给置办!"

    张氏和江氏便在一边儿凑趣,张氏笑道:"婆母这可真是财大气粗呢。"

    刘氏哈哈大笑:"那可不是咋的。"

    正笑说着,山子提着把木剑从另一边晃悠了过来,木剑虚晃一下,把悠悠吓得愣住。

    "大侄子,你吓唬悠悠做什么?"李歌皱着小眉头,一脸不赞同地出声斥道:"你是她表哥,怎尽欺负妹妹呢?"

    山子斜眼瞪了李歌一下,皱着眉头低声骂了句"小丫头片子"。

    李歌耳尖,自然是听到了,当即就横冲直撞过来,因为她比山子矮小许多,伸手也只能拉住他领子下的前襟,当即便不依不挠道:"你不尊重长辈!我是你小姑姑!"

    山子一脸嫌弃,也不屑跟李歌叫板,掰着她的手给甩开,哼声道:"你比我小多了。"

    刘氏张氏等人似乎是对这一幕见怪不怪,张氏上前拎了山子的耳朵骂道:"怎么跟小姑姑说话的?"

    山子一脸郁闷,愤愤不平地瞪了李歌一眼,嘟囔:"明明就比我小,不过就是大我一个辈分...哼。"

    见李歌又瞪过来,山子忙道:"扬儿,小康,咱们去外边儿玩儿去,好男不跟女斗!"

    说着提着木剑便又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

    扬儿和小康紧随其后,李歌气得直跳脚,却也拿他们无可奈何。甚至本来跟李歌玩在一起的小耿儿和暮春也被山子等男孩子身上的豪气所感染,纷纷叛逃。

    小兜稳稳坐着,还是一副稳重的样子,半点儿没有要出去凑热闹的心思。玖儿瞧瞧这个望望那儿,偷偷抿唇笑。

    悠悠眨巴着大眼睛,问刘氏道:"外婆,那是什么意思?"

    刘氏正笑着,听悠悠问难免有些糊涂:"悠悠说什么?"

    "山子哥哥说,好男不跟女斗。"悠悠道:"好男是什么?女斗是什么?"

    刘氏顿时笑出声来,李欣也是忍俊不禁,上前去点了点悠悠的小鼻子道:"你还小,不懂。等大了就懂了。"

    悠悠朦朦胧胧地点点头。

    婆家娘家相处和煦,因阿秀有医学方面的擅长,刘氏拉着她还闲聊了许久,问了她许多养生方面的问题。阿秀也是一一回答。

    李欣在旁观阿秀和冯德发相处的情景,心中不得不感叹,到底还是阿秀命好。虽然在这个时代以她出嫁时候的岁数算得上是"高龄"了,但是她和冯德发却相处地极好。冯德发瞧着阿秀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温柔之意,阿秀虽然表现地不是那么明显,却也跟冯德发很是融洽,偶尔一个对视好像就能互通心灵。

    不过瞧着到底还是阿秀比较占上风些,因为一旦阿秀发什么话,冯德发都是点头应和。想必家中诸事也是阿秀做主要的决定。

    反观阿妹,李欣便只有叹气的份儿了。

    李家人歇了一晚,第二日方才回村了去。关武和杏儿也是多待了一晚上,因为小康和小耿儿舍不得山子和扬儿两个大哥哥,硬是赖着不肯走。

    晚上杏儿和李欣两个妯娌说了会儿私密话,提的也是阿妹的事。这件事情一说起来两妯娌便有些惆怅。杏儿还相对好些,毕竟她不和阿妹住在一起,但李欣却是和阿妹在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也不可能将这件事情撇开了去不管。

    杏儿道:"就没相中什么人选?"

    李欣摇了摇头:"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有交情的没交情,都相看过了。差的吧,我和阿文看不上眼;好的吧,人家也看不上我们,当真是个难题。"

    杏儿叹了口气:"韦家本想着是个不错的,人口少,又都是良善人,哪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提韦家了,人家自管自己家添丁进口,我们与他们再无关系,何必再关注他们如何。"李欣淡淡地道。

    杏儿却很是诧异,当即问道:"添丁进口?"喃喃两句后杏儿脸色便变得铁青:"韦家那人才纳妾没几个月呢,这就怀上了?"

    李欣点了点头。

    杏儿拳头捏了捏,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好了。

    李欣道:"提韦家也没任何意义,还是想怎么给阿妹找个好归宿才是正事。你也跟我说说,咱们到底要把那底线定到怎么个位置...阿文的意思,他不认为阿妹就真的不能生娃,所以不想委屈阿妹帮别的男人养孩子。阿妹性子懦,我也想着,要是她帮人家抚育儿女,教得好了,那是她的本分,孩子要是有什么不好的,那不好的事儿都得她担着,别人只会说她这个做后娘的不是,黑锅都得她给背了..."

    杏儿也点头道:"我也这般觉得。但凡阿妹性子强些,也不需要考虑这一点。可是她性子不强,就怕她过去受委屈。到时候不是又得受一重罪?"

    李欣苦笑道:"这就是没办法的事儿。那有儿女续弦的,阿文不同意。那鳏夫无儿女的,又怕阿妹嫁过去也不能给他家传宗接代继承香火。还有那没成过亲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阿妹难受孕的事大家并不知情,可阿妹嫁进韦家两年,肚子毫无动静是事实,这韦家才纳了个妾便有了消息传来也是事实,大家心里估计也都心照不宣..."

    杏儿拍拍李欣的手,她也懂李欣的难处:"那阿妹什么意思?"

    "她不想说再嫁的事儿,可你知道的,阿文不会同意让她继续留在家里。"

    关文骨子里还是个古代男人,男婚女嫁被他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何况阿妹年轻,貌美如花,这么个娇滴滴的妹子,要让他看着她守一辈子活寡,关文能乐意才怪。他就觉得女人一辈子总要找男人的,嫁人才该是女人一生的归宿。阿妹继续留在家里他是能养着她,可是这无疑也是让阿妹虚度岁月的,这能误了她一辈子。

    李欣叹了口气,扶额道:"我现在是没什么好办法了,我真恨不得明日一早醒来,就有人上门向阿妹提亲,然后让阿文去思量这事儿,我再不管了。"

    李欣怀着身孕,本来精神就不好,要让她操心阿妹的亲事的确是为难她了。

    杏儿一脸歉意:"我不在镇上,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大哥可愿意让阿妹嫁到村里来?不然我再让我娘在村里打听打听?"

    李欣顿了顿,迟疑道:"村里的儿郎...也没几个出彩的,当初咱们都看过一遍了..."

    杏儿叹气道:"说得也是..."

    "再过段时间看吧。"李欣见杏儿也有些垂头丧气,打起了精神道:"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不是?再说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了?我就不信给阿妹找不出个好儿郎来!"

    杏儿顿时"噗嗤"一声笑了。

    家人亲戚陆续离开了,关宅里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淳于大人再没有登门,李欣也开始将目光转移到胎教上来,扬儿读书回来李欣便让他在她跟前念书,悠悠也趴在李欣身边听着,却把她哥哥念书的声音听成了催眠曲,一会儿后就安安静静地睡熟了。

    自打李欣有了这样的举动后,崔姨娘也开始带着暮春来。每当扬儿在李欣面前念书的时候,崔姨娘必然会安静待在一边,抱着暮春让暮春旁听。

    听扬儿念书是一项,唱歌给肚子里孩子听也是一项。

    悠悠喜欢听李欣哼歌,自己也会学着李欣哼唱,有时候母女两个就一起嬉闹着唱歌给肚子里的孩子听。悠悠总会小大人似的摸着李欣的肚子说:"弟弟要乖呀,快快出来陪姐姐玩..."

    关文和李欣不限制崔姨娘必须待在小院子里,但崔姨娘却也极懂分寸,除非是为了暮春的事,否则轻易不会跨出门来。

    偏院里那位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严防死守,也被他钻过两回空子,嚷嚷着从偏院里跑了出来。

    阿秀来看过一次,跟他说了几句话后回头跟关文和李欣说:"爹疯了。"

    也不知道阿秀话里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关文听了也只是沉默,然后吩咐曹管事多派个人去看着他,每日一日三餐伺候好就行,再没提过关明半句。

    盛夏之时,薛家来人和关文议定了儿女亲事,换了婚书,悠悠和薛青岩的亲事算是尘埃落定。同时,薛谦续弦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蒋把总千金蒋亚男即将出嫁的消息引发了众人的揣测和议论。

第七百章 我如何

    薛谦续弦的事倒是没能引起李欣多少关注,她现在全身心都扑在悠悠身上。悠悠定下亲事的事情少不得要通知李家人和关文的兄弟姊妹,李欣正等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问询。

    这件事情发生地太突然,虽然薛谦和关文、李欣交涉已久,但态度表现地一向低调,两家都没有往外说。突然炸出这样一个消息,尽管关注薛家的人因为后来居上的薛谦续弦的消息夺走了目光,淡化了来自关家和薛家定亲的事情的冲击,但关家和李家关注的却始终只有悠悠。

    刘氏接到消息的当天便赶着来了镇上,劈头盖脸对李欣一阵数落,说悠悠年纪还那么小,怎么就能定亲了?

    刘氏愤怒地道:"你这当娘的咋回事儿?姑娘家那么小咋就给她定下亲事了?还这般匆匆的,一点儿招呼都不打,更甭说男方比她大那许多!"

    李欣解释道:"这件事情薛家和我们谈过很多次了,也是阿文认可了的。再说,青岩那孩子我也认识这些年了,人品性情的我都了解,不会亏待了悠悠的。"

    刘氏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那岁数差距摆在那儿,悠悠这般小你就给她定亲..."刘氏看了看周围,青丫等人识趣地往外退了开去。

    "你跟阿文都糊涂了不成?悠悠要是现在已经十来岁,那姓薛的二十奔三十的岁数,你把悠悠嫁给那么一个岁数大许多的男人,娘也不说啥。可悠悠才过了三岁生辰,往后这十来年的,啥事儿都料不准。不是娘嘴巴说话恶毒,你想想,要是这十来年薛家那小子出了什么事儿,那悠悠不就平白无故背了个'克夫';的名声了?你可甭忘了,亲家老爷子也是在悠悠出生没多少日子以后去了的,要是有心人拿这说事儿,说悠悠命硬,我看你咋办!"

    刘氏一股脑地将话给倒了出来,又问李欣:"这亲事儿能给退了不?"

    李欣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她是没有料到刘氏所说的方面。结亲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谁能在谈亲事儿的时候就想着对方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这样的问题?

    "娘,婚书都已经换了,怎么能退?要悔婚,这可是会惹上牢狱之灾的。"李欣安抚刘氏道:"娘想得太多了,好好的孩子能有什么意外。"

    刘氏动了动嘴,不想跟李欣搭话。

    李欣搂住她道:"好了娘,青岩那孩子挺不错的,阿文觉得这门亲事好,我也没什么意见,你也别想太多了。"

    刘氏叹了口气,伸手拉下李欣道:"你这傻姑娘哟...娘要怎么跟你说才成?那扬儿不是你亲子,你现在又只有悠悠一个闺女,肚子里怀的这个也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男娃还好,你算是站稳脚跟了。可要是女娃,难保阿文就要盼儿子,传宗接代四个字一压下来,你也只有退让的份儿。别当娘不知道你这宅子里边儿还住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姨娘呢,就算是你小叔子的女人,那旁人不知道的,只以为是阿文的妾,你也只能闷头吃亏,辩都不能去辩。你自己大闺女的亲事儿一定要把好关,儿女出息了,你才不只能立得住,还能立得稳。"

    刘氏拿自己作比方:"你瞧瞧你娘我,如今在村里,谁敢说我半句不是?你大伯娘那么精明妥当的人,瞧见我都还得赔笑脸呢!从前她对我就是个面上情,哪会跟我多说半句话?还不是瞧着你兄弟都有出息,我腰杆子硬。要是你阿嬷还活着,指不定这时候也要跟我和颜悦色的。"

    刘氏被李岳氏压了一辈子,提起这个婆母心中就忿忿:"亏得她走了,不然我会给她好脸色瞧?"

    李欣闷笑了一声,刘氏正色道:"娘跟你说的都是正经话,你别不当一回事。既然这亲事定下改不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你对悠悠的教导不能松懈,那薛家小子也要常跟他往来,让他从小就喜欢悠悠,以后悠悠才不会吃亏..."

    "我知道的,娘。"李欣温顺地笑道:"悠悠也是我女儿,我当然不会让她吃亏。"

    刘氏点了点头。

    送走刘氏,李欣着实忙碌了好一段时间。得了消息的人家都上门来送礼,贺词是一句接着一句,记账的册子翻了一页又一页。关武、关全对悠悠的亲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对意见,只不过也觉得有些匆忙。杏儿倒是跟李欣笑说了一番,言称悠悠这个小侄女儿都赶在她姑姑李歌前头去了。

    等一切慢慢平息下来,姜寒趁着人少携礼上门道贺来了。

    彼时关文在家中,李欣和阿妹在小花园中散步聊天。关文迎了姜寒往里走,也正好到了小花园里,隔着座小假山正好听见李欣问阿妹:"那位徐东家我瞧着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有个四岁半的姑娘,听说也是乖巧可爱的,你也见到那徐东家,家中开米铺的,吃喝总是不愁,你觉得如何?"

    关文顿住步子,正要开口打断李欣和阿妹的对话,姜寒却抢先一步伸手挡在他胸口。

    关文纳闷地抬头,姜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站在原地不动了。

    那头阿妹正好回道:"徐家没儿子承继祖业,徐东家想必也是看不上我这样生不出孩子的人。我知道大嫂是好心,可徐家不大适合。"

    李欣似乎是叹了一声,道:"只是说你难受孕,谁说你生不出孩子了?"

    话说到这儿,这话题便更不适合男人听了,关文当即咳嗽了一番,小假山后边儿的李欣立马噤声。

    青丫绕过来见是关文和姜寒,忙给他们行了礼,朝后道:"夫人,七姑娘,是老爷和苏大人来了。"

    李欣忙整理了下衣着带着阿妹绕过去给姜寒见礼,姜寒低沉道:"关夫人不必客气。"视线在阿妹身上一扫而过,却也不带多少停留。

    关文道:"苏大人前来道喜,你让人把悠悠带来给苏大人行个礼,谢过苏大人。"

    李欣忙嘱咐小丫鬟去叫果子带悠悠来。

    关文做了个手势道:"苏大人请。"

    姜寒点了点头,跟在关文身后调转方向往待客厅那边儿去了。

    李欣抚了抚头对阿妹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们再说。"

    阿妹点了点头,乖巧地朝反方向下去。

    李欣吩咐人备了茶点送去待客厅,自己却琢磨着,好不容易见到姜寒了,是不是要跟他提一提李铭的事情?她娘上次因为悠悠定亲的事情来的时候还耳提面命地嘱咐她别把这事儿给忘了,如今姜寒难得上门来,这是挺好的机会。

    这样一想,李欣便带着青丫也去了待客厅。

    姜寒和关文相谈融洽,两个男人都是外边儿看上去很冷的人,不过他们俩却也有共同话题,说话缓慢,谈事情却谈得很投机。李欣在一边枯坐了会儿,果子也带了悠悠来,悠悠给姜寒行礼,姜寒还对她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摸出两个福袋。

    "一个给悠悠,一个给扬儿。"

    果子代为接过,关文朝姜寒客气道:"苏大人有心了。"

    姜寒笑了笑,李欣示意果子带悠悠下去,瞅着关文和姜寒说话的一个空隙插嘴问道:"不知道苏大人是否认识一个叫李铭的学生?"

    姜寒微顿了下,好像是想了一遍方才点头道:"记得,这名学生口齿伶俐,说话条理分明,与人辩驳时总能戳中破绽之处,把别人辩驳地哑口无言,却心性很好,一点儿都不焦躁得意。只是看问题有些偏执,我点拨过他两句。"

    姜寒顿了顿:"可是关夫人旧识?"

    李欣笑道:"是民妇亲弟。"

    姜寒笑了笑:"难怪觉得有两分眼熟,原来竟是关夫人的亲弟。他如今应当是朝着益州州府处行进,准备今年益州府试,听说他游学了三年,想必今年大有所成,考中功名也不是难事。"

    姜寒不仅记得李铭,还对他评价如此之高,李欣心中不免有些心花怒放,嘴上却仍旧客气道:"还是多谢苏大人的点拨。"

    姜寒笑道:"他年岁还小,再磨砺几年,想必也是能做实事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为朝廷做事,提点将来的朝廷栋梁几句,那也是我功德无量了。"

    姜寒这话有些说笑夸大的成分,但他的意思已经表达地清楚了。李欣便也顺着他的话道:"若是小弟真能考取举人功名,还请苏大人多提拔看顾。"

    "这是自然。"

    姜寒点点头,脸上笑着答道。

    李欣心愿完成,便也不多打扰,起身行礼下去了。姜寒和关文又闲聊了两句,姜寒礼也送到了,自然没有继续闲话的道理,便也提出告辞。

    关文送他到了门口,姜寒让他止步:"不必送了,你家中事情也多。"

    关文笑道:"苏大人好走。"

    姜寒脚跨出去一步,又顿了顿,掉转过头来问:"如今你家中是在给七姑娘斟酌婚事?"

    关文一愣,姜寒却又继续问道:"你瞧着,觉得我如何?"

第七百零一章 坦途

    关文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姜寒便又继续说道:"若是觉得我还行,改日我便遣人上门提亲。"

    关文立马愣住,当即学了句嘴:"提亲?"

    姜寒点了点头,微微歪了歪脑袋问关文道:"关兄弟意下如何?"

    提亲?

    提亲!

    关文只觉得心里边儿一下子炸开了来——方才姜寒提到说家中给阿妹寻亲事,他这难道是在说给阿妹提亲吗?

    "苏大人..."关文只觉得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苏大人说的可是...向阿妹提亲?"

    姜寒皱眉:"是我表达地不够清楚?"

    "不不不,苏大人表达地很清楚了!"

    关文连忙摇头,脸上顿时又浮现惊喜之色,只是下一刻他却又皱了眉头:"可苏大人..."

    姜寒道:"我无妻无妾无子,无父母拖累,无兄弟姐妹牵绊,亲缘寡淡如水,悠闲自在一个人。"姜寒嘴角微微翘了翘:"关兄弟可还觉得满意?"

    关文当然不能说不满意,只是有些不相信,诧异的问话便从嘴里吐了出来:"可是苏大人为何会看上阿妹..."

    姜寒笑了笑,语气仍旧是淡淡的:"老早前我就觉得七姑娘很不错了。"

    直到姜寒离开,关文还是有些瞪大眼不可置信。他偏身去问身边的长随何仔:"方才苏大人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他说要来家中给阿妹提亲?"

    何仔也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好像是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声名远扬的官老爷会看上主家和离回家的妹妹,说话也有些磕巴:"苏、苏大人是这样说、说的..."

    关文"哦"了一声,呆滞了片刻后迅速往回走,脸上因为惊喜和兴奋染上了红色。

    "欣儿!"

    关文一路回到和李欣的卧房中去,不待人掀帘子便一把撩开闯了进去,浑身汗津津的,眼睛中因为喜悦而散发着浓浓的光彩:"欣儿,阿妹的亲事儿,有着落了!"

    听完关文一番话,李欣也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苏大人和...阿妹?"李欣瞪大了眼:"他还说老早就觉得阿妹不错?"

    关文点头,摸了摸下巴还在一边揣测道:"我想,是不是他当初在我们家中做工的时候接触阿妹就喜欢阿妹了呢?只不过当时阿妹已经有婚约,他又是个冷清的人,所以一直也没露出什么苗头...如今阿妹和韦行知和离,在小花园里又听见你跟阿妹说她的亲事,所以着了急..."

    李欣眨了眨眼睛:"有这个可能..."她想起当时响马闯家,阿妹被响马头子劫持,幸得姜寒半途而至被他救下...那时姜寒离开的时候还特意看了阿妹一眼,她当初也是注意到了的,只是没有往深处想。

    如今听关文这番分析,越发觉得姜寒那会儿便对阿妹有了心思的。

    关文说着话便大声笑了起来,胸腔也跟着这笑声震动:"原来阿妹的姻缘在这儿...在这儿!"

    关文好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一般,笑得畅快淋漓。李欣端茶给他喝,关文一饮而尽,大叹一声道:"他说了,明日便请冰人上门提亲。咱们家如今也双喜临门了!"

    一喜是悠悠定亲,二喜是阿妹定亲。很巧合的是,这姑侄两个定下的未来夫君都是比她们大上十岁有余的男子。

    关文道:"我便道男人大女人些岁数是好事,你看那苏大人,这般年岁的男人,为人稳重,也看清了世情,没了少年郎那种横冲直撞的意气风发,对自己的妻子只会是尊重和爱护。阿妹不是个刺头,和苏大人在一起,将来一定会过得很好。家中万事有男人决定,阿妹只需要在他累了困了的时候给一些女子的柔情...这苏大人还是个没儿女的,阿妹将来生个一儿半女,便后顾无忧了。"

    李欣不得不提醒关文道:"阿妹的身子难受孕,也不知道苏大人知不知道..."

    "他都听见你和阿妹说话了,能不知道?就这样他也肯说让冰人上门提亲聘阿妹做妻,可见他并不在乎这个。"关文道。

    李欣犹豫道:"那...要是阿妹嫁过去也不没能怀孕,苏大人要纳妾可怎么办?"

    "不会。"关文摆手:"你忘了那苏大人出身背景了?"

    李欣顿时恍然大悟。

    苏延苏大人是他官用名,但他似乎更加喜欢姜寒这个名字。姜是他的母姓,寒想必是出自他自己的性子。苏家大家门阀,苏延生母是被正室夫人给迫害致死的,他从小处在那样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下,心中早有阴影,想必不会再重蹈覆辙,让自己的内院也变成小时那勾心斗角的小小角斗场。所以,他十之八九是不会纳妾的。

    关文笑道:"要说苏大人的条件可是顶好了,往后可不容易找到苏大人这样的男人。这女孩儿家的亲事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说,你待会儿去找阿妹聊聊。她如今应该在她房中绣花吧?"

    "天气炎热,怕是在小池塘那边儿纳凉。"李欣笑道:"我过去看看,你忙你的去。"

    李欣叫上青丫朝小池塘那边儿去,池塘边上有个内嵌入池水中的凉亭,果不其然,阿妹就在那儿临池绣花,身边跟了个小丫鬟,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李欣轻笑了声,扶着青丫的手过去。小丫鬟顿时清醒了,讪讪地福礼叫"夫人"。

    李欣坐下,阿妹关切地道:"大嫂怎么来了?这时候不是该午睡去?"

    "得了个好消息,这会儿睡不着。"李欣笑望向阿妹道:"你的好消息。"

    "我?"

    阿妹有些不可置信:"我能有什么好消息..."

    "当然是你的婚事啊!"

    李欣伸手握住阿妹的手,让她停下绣花的动作,眼中笑着,脸上表情却已经认真了起来:"男方明日便会请冰人提亲了,若是流程走得快,要不了两个月,你就要出嫁了。"

    阿妹顿时有些惶恐,睁大了眼睛,嘴上推却道:"大嫂,我..."

    "你先别慌,听我说完。"

    李欣拍了拍阿妹的手:"我知道你在抗拒什么,你不就是怕所嫁非人吗?怕嫁给个陌生男人,以后还会受委屈...但是要娶你的这个男人,你是认识的。"

    "谁?"阿妹立马问道。

    李欣答道:"姜寒。"

    "姜...姜师傅?"阿妹更是一脸震惊:"怎么会是姜师傅?他如今...他如今不同以往,他可是...我、我不能..."

    见阿妹那语无伦次的模样,李欣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些心酸:"阿妹,是姜师傅主动提出要娶你,不是我和你大哥问的。"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李欣正色道:"你也该知道姜师傅本姓苏,他从前遭受过家族之累,如今好不容易打算娶亲过正常生活,主动提出迎娶的事,那必定是他也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的,也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我瞧着,他从前便对你上心了的。今后你嫁予他,好好关心他照顾他,相信你们的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阿妹动了动唇,李欣又道:"他无妻妾子嗣,正是合适,你大哥也欢喜地不行。我和你大哥都认为,他娶了你,便一定不会纳妾。这门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阿妹低头呢喃了两句,抿了抿唇:"也是,我欠他一条命,拿这辈子还他,也是应当的..."

    阿妹抬头对李欣笑道:"就听大哥大嫂的吧。"

    "阿妹..."李欣皱了皱眉头:"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把你嫁给苏大人,你大哥很放心,相信他不会亏待你。而苏大人也对你有情,并不是问我们讨还恩情的。"

    阿妹笑道:"我知道,大嫂,你说的我都知道。"

    阿妹脸上泛起温柔的光:"姜师傅对我如何,我又不是木头人,我自然也是知晓的。"

    李欣点了点头,阿妹轻轻将头靠在李欣肩上:"能让大哥大嫂也放心,这门亲事自然使得。"

    李欣轻轻摸摸她的头。

    阿妹仰起头笑:"大嫂,我也算是雨过天晴了,是吗?"

    李欣轻轻点了点头。

    雨过天晴的不仅是阿妹的婚事,阿秀那边儿传了消息来,阿秀怀孕了。明年春,冯家便要添丁了!

    喜事儿一桩桩地冒出来,李家三年孝期一过,朱氏迅速让李铁迎娶吕家姑娘入门,不管李铁如何不愿意,终究还是娶回了个"膀大腰圆"的媳妇儿。

    朱氏专门给李欣送了喜帖,倒也不是李欣拿乔,只是她想着去喝喜酒难免会碰上三叔一家人,自己身子也不方便,便只是备了礼,让人送了去,人却是没到。

    听说这事让李银媳妇儿仝氏在私底下好一阵嘀咕,惹得李银又揍了她一顿。

    这都是后话了。

    姜寒如约请了冰人上门提亲,他行事一贯简洁,做事也低调,苏、关两家定亲的事情愣是过了好一阵才传出风声来。

    慢慢的关家也被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悠悠和薛青岩的亲事儿也被人扒拉了出来说。

    短时间内关家分别和薛、苏两大家定亲,这是很惹人侧目的一个信息。说酸话的不分青红皂白便道关文卖妹子卖闺女,想方设法攀附大家族;更多的人却是想着,关家得了一商一官的庇护,今后行商之路越发平坦,恐怕前途当真是一片光明,坦途大道任他走了。

第七百零二章 偶遇

    对于近来有关关家的传闻关文虽然知道,他却并不关注,还跟李欣笑言道:"他们这般说,心里怕是嫉妒的吧?"

    李欣也点头笑道:"都是一群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人。"

    自从青岩和悠悠的事情定下来之后,青岩往关家跑的频率便越来越高了。李欣想着不能让青岩常见到悠悠,免得被人说闲话,便每次总是让扬儿去与薛青岩说话。薛青岩也一点儿不恼怒,和扬儿聊得很好,因他年纪长,知道的东西多,扬儿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的知识和经验,便越发对薛青岩崇拜。

    两个自己崇拜的人,一个以后是自己的姑丈,一个以后是自己的妹夫,扬儿心中别提多高兴了,每日都见他乐呵呵的,捧着本医书看得津津有味,学习兴趣竟越发浓郁了起来。

    阿秀有孕,冯德发和他娘很是重视,冯大娘专程从下河村来说要照顾阿秀。

    冯德发的大嫂身体状况一向很差,与冯德发大哥成亲很多年了也没有好消息传来,冯大娘早就盼着抱孙子了,可她是个善良的女人,从不苛责儿媳妇儿,冯家一家人一向处得极好。

    如今得知阿秀有孕的消息,冯大娘当然很是重视,以过来人的经验想给冯德发和阿秀把把关,生怕阿秀肚子里的金孙有个什么闪失。得知阿秀还每日去医馆,吓得冯大娘堵了门不准阿秀出门,让阿秀很是郁结。

    阿秀性子中仍旧带着辣椒般的呛辣,可对于冯大娘,她却也是真心尊重感激的。试问有几个当婆母的在儿媳妇儿进门儿后不给儿媳妇儿立规矩的?人家都说婆婆和儿媳妇儿那就是天生的仇人,婆婆怕儿媳勾了儿子的魂,儿子眼里从此之后就没当娘的。儿媳也怕丈夫眼中只有他那含辛茹苦勤劳善良的亲娘,愚孝地让自己受委屈。自来"亲娘和媳妇掉进河里先救谁"的伪命题便一直存在着...

    阿秀没有亲娘教导,初嫁到冯家还有两分忐忑,生怕跟冯大娘处不好。谁知道冯大娘对她亲近,一点儿都不给她排头吃,也不干涉她和冯德发做的任何决定,一丝为难也无,让阿秀省了不少心。往回来一说,她大嫂也说她这是遇上了好婆婆,可一定得好好尊重她婆婆孝顺她婆婆。

    现在婆婆堵着她不让她出门,阿秀心中郁结,可也没办法——总不能对着她婆婆嚷嚷,让她婆婆闪开吧?

    在家中憋了几日,阿秀实在是受不住了,只能拉了冯德发耳提面命地让他想办法哄冯大娘回去。

    冯德发也为难,他也觉得阿秀怀了身孕往外跑不大妥当,私心里冯德发也不想让阿秀出门的。但他也知道阿秀性子固执,决定了的事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就只有她大哥大嫂的话她会听进去一二,尤其是她大嫂,说的话比灵丹妙药还管用。

    这么一想,冯德发便记上心头,第二日便悄悄往关宅去了,请李欣帮忙说服阿秀好好待在家中,不要往医馆里去。

    李欣大腹便便,听了冯德发的来意后便一阵发笑,掩唇道:"她要是知道你暗地里站在你娘那边儿,准保给你白眼儿。"

    冯德发搔了搔头:"大嫂,蜂蜜铺子的生意很好,赚得也很多,阿秀喜欢学医,我也不拦着她,可她如今才两月身孕,胎还未稳,我也不放心她出去。偏她自认为身体很好,不需要担心,要不是我娘这回难得强势一把把她扣在家里,恐怕她想出去我也拦不住..."

    冯德发向来将阿秀看得比宝贝还宝贝,李欣也都见怪不怪了,笑道:"她这是闷得慌,阿秀啊就是个闲不住的。我琢磨着,冯大娘这些天怕是在阿秀耳边一直唠叨着有身子的女人要如何如何这些经验之谈了吧?"

    冯德发立马点头道:"大嫂可说中了,我娘不厌其烦,连我耳朵里都听出茧子了,有些话还都能背了。"

    李欣笑道:"你娘这有了头一个孙辈,当然上心。阿秀想必也是被念得有些怕了,所以才把火撒到你身上,你别在意。"

    冯德发连忙摆手说不会,李欣道:"这样,我跟阿妹说一声,让她去你们那边儿陪阿秀住几天,正好让她们姐妹说说话。另外我会让扬儿也常常去那边儿。阿秀身傍医术,扬儿学这个,兴许也能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

    冯德发连忙跟得了圣旨似的,就差给李欣磕头道谢了。李欣瞧他那模样只觉得好笑,忍俊不禁道:"别谢我,怀孕前三个月是挺重要的,可要是等三个月过了,胎也稳了,阿秀想出去你们可是拦不住。"

    冯德发顿时笑道:"那到时候我一直跟在她身边儿去!"

    李欣掩唇,点头道:"那你可得说到做到。"

    李欣的招数果然有效,阿妹一去陪阿秀,阿秀便不吵吵着要出门儿了。冯大娘见阿秀胃口好了,脸上也多了笑了,心中也高兴,忙忙地嘱咐人要给阿秀做好吃的,见阿秀孕吐就皱眉,见阿秀多夹了一筷子菜便喜笑颜开。

    扬儿的到来更是让阿秀精神奕奕的,每个人都有一种"好为人师"的性格,希望给人当师傅。扬儿这个小学徒又聪明又伶俐,一点就透,还会说好话,让阿秀极有成就感,每日里都是眉飞色舞的,胃口也大开。

    在此期间,苏、关两家的亲事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说姜寒急吧,可他每一项礼仪都做下了,丝毫不含糊,一点儿都没削减。说他不急吧,这时间却又安排地极紧,中秋团圆佳节前就要把阿妹娶进门去。

    阿妹在阿秀那边儿住了一段日子,阿秀的胎稳了,冯大娘也终于松口肯让阿秀往医馆里去了,阿妹便简单收拾了下包袱和扬儿一道归家。

    李欣让人做了好饭好菜等着两位"功臣"回来,可阿妹却说自己有些累,先回房去休息一会儿。扬儿面上有些欲言又止,瞧着阿妹的背影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

    "你跟小姑姑遇上什么事儿了?"李欣皱眉问道。

    "回来的路上碰见人了。"扬儿道:"碰上前面那个姑丈。"

    韦行知?

    "小姑姑跟他说话了?"李欣低声问道。

    "嗯,说了。"扬儿努了努嘴:"我本来想打他叫他走开的,小姑姑拉着我让我不要没礼貌,两个人还心平气和地谈了一会儿..."

    李欣皱眉。

    与苏家的亲事迫在眉睫,这关头,阿妹可别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啊...

    "都说了些什么了?"李欣忙问扬儿道。

    扬儿回道:"那人问小姑姑这是从哪儿来,小姑姑说是去看五姑姑,那人又说听说了小姑姑要成亲了,祝小姑姑幸福,小姑姑也说知道他要当爹了,恭喜了他一句。还聊了些无关痛痒的...哦对了!那人说他马上就要启程去州府了,这次赶得很急,就不跟小姑姑告辞了。"

    算算日子,韦书生的确该早就往州府去了,拖到这个时候...是身上盘缠还没存够吧?

    也算是个有骨气的人。

    "然后呢?没了?"

    "没了。"

    扬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就跟小姑姑回来了,不过小姑姑看起来心情就不大好了。明明从五姑姑家出来的时候小姑姑还笑嘻嘻的,见了那人之后她就不笑了。"

    李欣斜瞪了扬儿一眼:"好了,这儿没你事儿了,赶紧去忙你的去。"

    扬儿颇为不满:"娘,你过河拆桥。我把事儿都告诉你了你也不夸我一声。"

    李欣握了握拳头:"你是男子汉,保护小姑姑不受欺负是你该做的。"

    "那人也没对小姑姑怎样啊..."

    "所以你在一边看着也是极有用的。"

    扬儿嘟了嘟嘴,最终还是妥协道:"好了好了,我说不过娘...我先回去换身衣裳,肚子都有些饿了..."

    扬儿摸了摸肚子,一溜烟的跑了。

    李欣叫了青丫,去了阿妹的房间。

    这也算是阿妹出嫁的"闺房",李欣让人好好拾掇了一番,倒是干净又温馨。

    阿妹半卧在床上,见李欣进来也只是挪了挪肩膀,让出床上一处地方,好让李欣能坐。

    "见到韦行知,心中不爽快?"李欣示意青丫阖上门,轻声问阿妹道。

    阿妹闷闷地应了一声,见李欣不继续说,方才开口道:"大嫂,我总觉得现在的事情好让人困惑...我要嫁给别人了,却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从前的男人说话..."

    李欣拍拍她的手:"你这是转不过弯儿来。当初和离的时候,你不也想得透透的了吗?还说不怪他来着。"

    "我的确不怪他的,可是在旁人眼中,我已经跟他和离,却还跟他像认识的朋友似的交谈,是不是有些..."阿妹顿了顿,"水性杨花、不守妇道?"

    李欣笑了声问她:"你和韦行知可还有什么瓜葛?"

    阿妹摇头。

    "那不就是了。"李欣道:"你们没有瓜葛,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怎么就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了?"

    阿妹皱了皱眉:"我没想到他会主动问我近况,我以为他见着我就会走的..."

    李欣想了想道:"或许他并不觉得你们和离以后,就该相行陌路。"李欣捏捏阿妹的手:"多一个朋友也是多一条路,他看得开,你也别把自己给关住了,绕不过弯儿来。不过一次中规中矩的谈话,代表不了什么。"

    阿妹轻轻点点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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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名声的问题,清誉的问题,世俗的眼光,还有婆家人的态度,都是她必须正视且郑重对待的。
“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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