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良跃农门TXT下载良跃农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良跃农门全文阅读

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良跃农门全文阅读

发个宣传广告~

    从刁钻小庶女,到“珍味楼”大当家;

    从街市小骗子,到气势强大御姐范儿。

    被雷劈出来的异能,又怎能不好好利用?

    三牲五鼎,八珍玉食,金波碧液……全凭一对妙手,一双神眼。

    幸福在手,夫君在旁,所谓的美好生活,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

    朋友新作,美食种田,大家多多支持喔~

强烈推荐小安文文

    重生为莫府嫡女,母亲逝世,父亲不喜,祖母冷淡,继母难测。

    在这波谲云诡,困难重重的深宅,她唯有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这一世,她发誓要活出自我,努力谋个锦绣良缘。

    斗智斗勇,宅斗爽文,值得一看。

    光是看名字你也得戳进来是不?

    大家多多支持啊~

完结感言

    《良跃农门》完结了。

    这是一本对我有很重要意义的书,老实说在写这本书之前,我没有想过它会有这样的成绩,在写作过程中更加遭遇过很大的非议,还好,我还是顺畅地走了下来,将这本书认认真真地完成了。

    追这本书的读者朋友,浮波很感谢你们,可以说这本书从上架开始,你们就给我提供了经济支持,在我人生当中最困难的时候给我开了一扇门,让我在绝望痛苦之余尚能感觉到温暖,有了更多的奋斗意义。

    感谢所有的读者,感谢在此过程中与我探讨过剧情走向、人物性格的作者朋友和编辑,感谢所有帮助过我和非议过我的人,感谢起点给我这个平台,让我在能满足我爱好写作的浓厚兴趣的同时,可以兼顾赚钱养家。

    正文部分完结了,有些文中的暗线无法直接写明了的,会在番外里交代清楚。番外会放送几个小剧场般的爱情故事,大家可以当看短篇小言情。这也不过是我矫情劲儿犯了,手痒想写几个不同的爱情故事而已。当然,评论区里读者朋友提到的番外,我答应会写的,都会写上去。

    感谢你们,衷心感谢你们。

    另,今天父亲节,我是没机会跟我爸说父亲节快乐了,有些遗憾。不过还是希望大家可以给父亲打个电话,问候一声,祝各位朋友的父亲及其他亲人身体健康。

    浮波鞠躬致谢。

第一章 脱籍回家

    李欣再睁开眼的时候终于很无奈地接受了自己借尸还魂的事实。她看着旁边涂脂抹粉打扮地极其艳丽的老鸨,不由扯了扯嘴角。

    老鸨劝她,“既然你已经从贱籍里脱出去了,不管你还剩多少日子,都好好过吧。你娘和你哥已经来接你了,总不至于让你死了都没个地儿埋,安心地去,啊。”

    李欣不由暗叹口气。

    别人穿越都是大穿小,二三十来岁的青年姑娘愣生生会穿成十来岁的青葱少女,捡了十年的青春,偏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霉运,年龄没变,还是二十岁。

    别人穿越要么是皇妃贵妇,要么是千金小姐,就是差点的也是个小家碧玉,再不济也是村里一枝花,偏自己穿成个勾栏院的过气窑姐儿,还身患重病时日无多。

    别人穿越最终都能嫁个好夫婿,带领全家发家致富走向康庄大道,偏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儿,就是混吃等死也实属艰难。

    老鸨对她倒还算不错,让几个丫鬟帮她收拾好东西,其中一个丫鬟扶起她,搀着她往外走。

    大白天的这勾栏院一条街倒是冷冷清清的,李欣所在的这间勾栏院名字叫怡园,匾额上的字硕大,被阳光一反射照得人眼睛发疼。李欣咳了咳站在门匾下,抬头一看就见着了自己的娘刘氏和自己的亲哥李斐。

    丫鬟把她搀出来就算完成任务了,看她站好,说了声“欣姐儿保重”,把包袱放在了她脚下就又重回了怡园,关上了大门——勾栏院白天要是开着,会惹来官司的。

    刘氏动了动嘴仍旧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来,她亲哥李斐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身边扶住她,把包袱挎在肩上,见李欣没说话,便艰难地扯了个笑容说:“妹子,咱们回家。”

    李欣很想哭,于是她终究是哭了。

    如果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她也不会那么感同身受。但她从有意识起,便知晓了这原主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所以她更觉得委屈。只是这份委屈啊,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跟人说了吧。

    刘氏迈了迈步,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赶上前来在一边搀住了她,细细打量了她的脸色,含糊地说:“闺女,咱们请大夫来治,一定把你给治好了,别怕,别怕啊……”

    李欣缓缓点了点头,对李斐道:“哥,我觉得累得很,你背我回去吧。”

    李斐眼眶泛红,良久才点了头,哽咽地道:“哥背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咱们就到家了。”

    刘氏在一边捂了嘴,泪珠儿从她已经开始浑浊的眼里掉下来。

    说起李欣本来的身世倒是平淡无奇的,不过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她丧了命。醒了后就成了李欣。自己本身身世是平常的,但这个窑姐儿李欣,却是实实在在悲惨。

    她爹嗜赌,输了钱没东西抵债,在赌场里被扣住了,如果拿不出钱来赎他就要剁他一只手。刘氏平时很泼辣,阻止自己这个冤家去赌却是阻止不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李欣爹当面应承下来,可回了头就拿了家里的银钱去赌去了。

    那次逼得刘氏没办法,把家底儿都掏出来了,又四面八方凑了钱,还是差了几两银子。正当刘氏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常走访乡里劝人卖儿卖女的孙婆子到她家来,劝说她把李欣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说得天花乱坠的,什么有好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要是走了运呀,说不定还能当主子呢!

    刘氏被她说得动了心,又正逢家里缺钱,于是听信了孙婆子的话让她去大户人家做工,想着过个一两年的就把女儿给赎出来。

    可谁知那孙婆子却是个没点儿人性只知道捞钱的主,说得好好的是去大户人家做工,转眼就把李欣卖到了勾栏院去了。

    等刘氏用钱把李欣爹赎了出来,女儿却是再也寻不到了。

    刘氏不识字,那时急着要钱,也没让人看契纸。这下不知道女儿在哪儿做工,慌了,拿了契纸去找里正。结果里正把契纸上的内容一念,刘氏顿时傻了。

    当时签的契约并没有说是卖往大户人家,只写了是卖身契。

    那女儿去哪儿了?

    刘氏找了几天,终于是寻到了个知道孙婆子在外行事的担货郎。担货郎叹了口气,劝她还是别瞎花功夫找了,说孙婆子应该已经把人卖去勾栏院了。

    村里的人淳朴,消息也传得快,这事儿一出来就传遍了。

    要找孙婆子却也找不到,孙婆子这人已经从李家村消失了。

    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听说了这件事后都纷纷安慰刘氏。刘氏性格泼辣得很,人缘却是不错,给老李家生了三个儿子,功不可没,人有底气,又有村里人支持,只待下一次看到孙婆子就要把人直接打一顿,然后问清楚女儿的去向。可谁知却是再找不到孙婆子的人。

    李欣去怡园那会儿才十五岁,这一晃就是五年。李欣长得不错,身段风流,不然孙婆子也不会看上她,不卖别人去那种地方却是专门打了她的主意。

    十七岁最美的时候是李欣在怡园最风光的时候,老鸨安排着开了苞后就被一个有钱商人一直包着。不过岁月催人老,等她沉寂下来,头牌这位置已经移了座。二十岁的时候商人家乡出了事,撂了句话就走了,还不待老鸨重新安排她接客,她便生了场重病。老鸨也不是那种要把人往死里榨干的主,在李欣苦苦哀求了她一番,说她想要从良脱籍,以一个清白的身份葬在家乡的话后,也答应了返还她的卖身契,允她回乡去度过人生最后的日子。一时怜悯,还让人问了李欣的家址,让她家人来接她。

    刘氏接到消息的时候傻了,还是李斐反应快,收拾了东西就要跟着怡园来的人去。刘氏赶紧跟了上去,说要亲自接女儿回来。

    可五年之后再见女儿,却是忐忑地连上前与女儿说话都战战兢兢。或者说是心怀愧疚,怕女儿心里恨她吧。

    李家村是辉县东边儿的一个小村庄,李姓是李家村的大姓,村里人生活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往年交了租子还有多些的剩余口粮。风调雨顺的时候还能把吃不着的粮食卖了,存下来一些银钱,比起那连饭都吃不上的村子已经好得多了。村里人又知道互相帮衬,虽然也免不了一些小摩擦,但总体来说是很和谐的。

    李斐背了李欣,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回来了,朝着村口走,刘氏赶着骡子跟在后边,骡子背上扛着李欣的包袱。远远地刘氏就看见李欣爹守在村口,周围还停了乌拉拉一群人。李欣的弟弟李丘和李铭立在李欣爹左右,背挺得直直的,望向李斐的目光中都有着激动。

    李斐比李欣大两岁,今年二十二,李丘今年十八,李铭十二岁。李欣不见的时候他们俩一个是半大小子,一个也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对这个姐姐都有了印象。此时见李欣回来,如何能不激动?

    李欣爹李厚仲讪讪地站着,待人走近了,跨前一步哆嗦地喊:“闺、闺女……”

    李欣趴在自己哥哥宽厚的背上熟睡着。

    李斐心里对自己亲爹有着怨气,没理会他,背着妹妹就要家去。村里人纷纷望向他背上埋在他颈窝里的女子,神情均有些复杂。

    村长是李厚仲的族叔,也是村里最有权威的一个,咳了声说:“斐子他爹啊,赶紧家去吧,欣姐儿回家了就好,好生照顾她。”

    李厚仲眼眶红红的,勉强答应一声就要跟上去,刘氏喊住他,在后边儿道:“上赶着去做什么?你当闺女愿意见你不成!”

    李厚仲顿了脚,却是没法反驳。村长在一边打圆场,“欣姐儿回来了就好嘛……”

    “敢情不是你女儿因为你被卖?要是你遇上我这情况,我婶能给你好脸?”

    刘氏一向泼辣是村里都知道的事情,跟她耍嘴皮子是耍不过的,不是说她讲得头头是道能把你堵死,而是她一旦跟人骂起来,除非对方认输服软,否则她绝不歇战。李厚仲也知道她这毛病,当即扯了村长的衣角,“叔,是我错,你也赶紧家去吧,我家还有事儿,下次请你喝酒啊。”

    村长吹了吹胡子,瞪了刘氏一眼,想着不要与妇道人家计较,哼了声也家去了。

    等李厚仲想要撵上去的时候,刘氏把骡子往他那儿一赶,“斐子丘子和铭子都不是没眼珠子的人,知道怎么照顾欣姐儿,你赶骡子回去,跟着往上凑做什么?”

    说完也不等李厚仲说话就往前跑着去了,李厚仲往近旁一看,村里人都望着他,夹杂着鄙视和同情的目光,而自己两个儿子也已经跟上了大儿子,一左一右地伴着。李厚仲狼狈地赶着骡子回去了。

    李家在李家村里的经济状况算是中等的水平。李厚仲的娘还活着,跟他大哥李厚伯在一起住。他三弟李厚叔娶了媳妇儿去了镇上开了家铁匠铺子,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李厚伯家和李厚仲家都在李家村,两家隔得也近,均在李家村的村东头。比起李厚仲家,他大哥家过得更好些。要不是李厚仲那些年迷上了赌,现如今这李老二的身家跟他大哥也应该是不分伯仲的。

    李斐将睡熟的李欣安置在了床上,李大嫂子张氏赶忙上来帮忙。李丘的媳妇儿,今年才过门的江氏插不上手,只能去给这个大姑子打了盆干净的温水出来,帮衬着大嫂给大姑子净面,脱鞋更衣,扯了被子给她盖上让她睡好。

    一切收拾好后,李斐让大家都跟着出去,聚集在堂屋里。只是大家都不说话。

    张氏是大嫂,看了看李斐的脸色,开口道:“妹妹既然回来了,不管以后怎样都是咱们家的人,当年公爹……事儿已经过去了,日子还得过,咱们先请个大夫来给妹妹看病抓药,总要把妹妹的病先治治。”

    怡园派来的人说李欣已经油尽灯枯就等着死了,张氏说这话也想着是要尽尽家人的心意,不让妹妹走得遗憾。

    李斐没说话,只是手抖得厉害。江氏看李丘咬着唇,眼眶泛红,手搭上他的肩,正要也说两句附和大嫂,也劝劝这两兄弟,门口刘氏的大嗓门已经响起。

    “赶紧去村西头找孟郎中来给你妹子看病!花多少钱都让你爹扛着!”

第二章 散分私房

    自从李厚仲赌钱卖女的事儿出了以后,在李家里他算是抬不起头来了。刘氏那段日子哭天抹地骂他是个该挨千刀的,他大哥和三弟都没给他好脸,更别说当时正要议亲的大儿子和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二儿子了。从此在李家他的地位可谓是最低的,刘氏说他骂他都不敢回嘴,实在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不过这事儿到底还是有个好处。从那时起李厚仲就把好赌这毛病给改了,专心拾掇家里那一亩三分地,几年下来家里日子倒也平和了,刘氏也少了对他的怨憎。

    如今女儿回来了,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女儿过得好,以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李斐听了他娘的话也不耽搁,立马挎了褡裢子跑出了门,张氏喊了声婆母,见她公爹缩着头牵着骡子跟在后边,又低声唤了句公爹。

    刘氏进了堂屋问李欣在哪,张氏赶紧道:“妹妹在我屋里躺着。”江氏看了看婆母的脸色,小声说:“昨儿我把西屋收拾好了,姐姐住西屋里可行?”

    刘氏嗯了声,转了方向进李斐屋里去看女儿。

    李家是个标准的农家院子,共有四间屋子。李老二和刘氏住的正屋,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屋子,东屋住的李大郎,西屋住的李二郎。李三郎住在正屋后边的一间从正屋隔出来的小屋子里。另外就是一间堂屋了,用来做待客、吃饭等一些琐事。江氏说的西屋是她和李二郎的屋子旁边的堆杂物的屋子,江氏把东西都清理出来搁在了后院堆柴的柴房去了。那屋虽然有些窄巴,但李家现在的情况也只能腾出那么个地儿来给李欣住。

    李厚仲拴好了骡子进了堂屋,见二儿子和二儿媳妇都还在,讪讪地问:“欣姐儿还好吧?”

    李丘阴阳怪气地说:“你觉得姐姐好吗?”

    李厚仲不说话,江氏拉了拉李丘的袖子。虽然她也觉得自家公爹算是害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姑子一生,但孝道压在头顶上,可不能让人说二郎不孝。

    李厚仲把骡子上的包袱搁在桌上,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径自去了灶间生火做饭,张氏和江氏忙去帮忙,一边让公爹去休息。

    堂屋里只剩下父子三人,李大郎去请孟郎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李铭今年十二岁,因为姐姐的关系早早地就看尽了村里人的眼色,懂事聪慧,见二哥和爹都不说话,咳了声开口道:“爹,二哥,姐姐回来了就好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前的事儿也别提了,提了怕姐姐也伤心……”

    李丘眼眶仍旧是红的,在李家人里属他脾气最暴。李大郎稳重,李三郎现在年岁还小看不出来,但人人都说他精乖鬼点子多。就这个李二郎,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很是温和含蓄的一个人,发起脾气来简直是不要命。当年因为有人开玩笑说她不见了的姐是个破鞋窑姐儿,他能抄起铁斧子就朝人砍着去。

    李厚仲有时也怕这个儿子,见小儿子说了话,看了二儿子一眼,努了努嘴说:“欣姐儿回来了,照顾她是一定的……”

    “你还能照顾姐姐几年?”

    李丘不说话,一说话就满是怒意,“大哥说了,来报信的人说姐姐是油尽灯枯,没多少活头了,回来就是想葬在乡里边儿。这会儿你倒是知道要照顾姐姐了,啊?当年你做什么去了?你要不是赌,我姐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事是李厚仲一辈子的污点,他反驳不得,也不能反驳,只是低垂了头,鼻头都泛红了。

    李丘骂了一顿心里解气不少,正还想说点儿什么,东屋里刘氏喊:“都过来,欣儿醒了。”

    一家人忙慌地进了东屋,张氏和江氏站在后边。李欣半躺在床上,背倚在刘氏怀里,见了爹和两个弟弟便是一笑,叫他们:“爹,丘子,铭儿。”

    李欣离家的时候李铭年纪小,全家只有她这个做姐姐的唤他铭儿。李铭咬了咬唇,眼珠子微微红了。李厚仲更是想不到女儿还会认他,喊他爹,禁不住老泪纵横。

    刘氏叫张氏和江氏上前,给她介绍说:“这是你大嫂子,姓张,那个是你二弟妹,姓江。”

    李欣在床上叫了嫂子和弟妹,微微点了个头就算见了礼。张氏和江氏都没见过她,本来心里还惴惴的,生怕她在那种地方待了五年学了些不好的风气回来,此时见她一派温和有礼,也消了心里的忐忑,上前亲热地叫着妹妹姐姐。

    李欣环顾了一圈,没见着她大哥,问刘氏,刘氏说给她请郎中去了。李欣见大嫂也在,也不强求一定要大哥在场,点了点头问她的包袱。

    李铭连忙去堂屋把她的包袱拿了来,李欣支起身坐了,解开包袱,把东西都摊开,喘了口气说:“爹,娘,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日子,这病好或是不好,都得老天说了算。要是我真不好了,这些东西也带不去,索性现在就给爹娘和哥哥弟弟们留下,也算是个念想,能帮衬家里一些。”

    刘氏按住她的手,声音涩涩的,“才刚回家,说什么丧气话……”

    “我的身子我知道,燕妈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这些都是我自个儿攒的私房,我带着走,燕妈妈也没说别的。”李欣穿越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这副破败的身子能不能熬得下去,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原主想要给自己赎身的,如今赎身银子交了还有富余,消了贱籍回了村里,原主应该也是想把东西留给家里的。

    说着就从包袱里拿了五件半新的薄纱衣裳,料子比村里人穿的麻布好多了,摸起来也滑腻,就是颜色艳了些。李欣拿了件青蓝色的和一件暗红色的给张氏,说:“大嫂,这两件你留着,自己穿或是去典当铺卖了都使得,也算是妹妹给你的见面礼。”

    张氏忙接过来,一时间也感慨万千,心里有些疼惜自家男人的这个妹妹。

    李欣又拿了一件淡黄色和一件桃红色的给江氏,说:“这是给二弟妹的,也跟大嫂一样,或自己穿或卖,都由得二弟妹。”

    江氏也接过,道了谢后挨在李二郎身边,眼眶也随着自己男人一般,变得红红的了。

    剩下的一件是素白色的,那白可是真白,光映上去仿佛还能发着光似的。李欣摸了摸这件衣裳,知道这是原主最喜欢的,不由叹了声,把衣裳递给刘氏,“娘,这衣裳你拿着,这是我最喜欢的,不过穿了三回。这料子耐放,您要是想留着,等三弟娶了媳妇儿给三弟妹吧,要是不想留着,也能当几个钱。”

    刘氏呜咽着把衣裳搂在怀里,话都说不出来。李厚仲蹲在地上靠在床沿边,手捂着头直抖。

    以前刘氏骂他造孽,他还不觉得这骂有什么。如今看自己可不是造孽吗?好好的一个闺女,生生因为他变成了这样……

    李铭挨上来坐在李欣身边,手握住李欣的手,一向嘴巴利索的他这时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都别这样,能回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李欣拍了拍李铭的手,微微笑着:“爹,娘,你们这样让我都不好受了,我回来也不想看到大家哭哭啼啼的。”

    刘氏抹了泪,点头说:“娘听你的,不哭。”

    李欣点点头,“这五件衣裳我都是私下穿的,也就那时身边的丫鬟看到过,其他人没瞅见,不是肮脏的东西。”

    张氏和江氏听明白了李欣是怕她们嫌弃东西是青楼女子穿过的,瞧不起这些衣裳。张氏当即道:“妹妹给的定是好东西,没什么肮脏不肮脏的。”江氏也在一边附和。

    李欣笑了,又从包袱里拿了一只纯金镯子递给张氏,一个玉扳指递给江氏,一颗看上去不大却圆润有光的珍珠递给李铭。这些都是包她那个商人送的。递完东西也不说话,继续从包袱里掏东西。把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五个银锭子,每一个有五两重。这么一笔钱够一家人吃两三年了。

    李欣给张氏、李二郎、李三郎分别一个银锭子,说:“这是给哥哥和弟弟们的,大哥不在,大嫂帮大哥收起来吧。这些年我攒的最多的也就这点儿东西了。”说着把剩余两个银锭子递给刘氏,“娘,以后别骂爹了,爹也知道错了,赌也戒了,我也回来了,好生过日子吧。这钱您拿着。”

    李厚仲抬起头来,一张已经沟壑横生的脸上全是泪,“闺女,爹对不起你啊……”

    “爹能改好就好了,子不言父过,以后别说这话了。”

    说了些话李欣也觉得累了,重新倚回刘氏怀里,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等到李斐请来孟郎中,天色也已经黑了。刘氏怕李欣饿着,一家人吃了饭后把李欣的那份一直用文火煨着,生怕她起来后饿了吃不着热饭。

    孟郎中医术不错,李家村的人愿意找他看病,因为他收钱也不多,药开得也实在,不会坑人,村里人还能跟他攀个关系,就是李斐兄弟几个都能叫他一声叔。只是他人有些惫懒,远了就不愿意动,一般人家去看病只能是自己个儿找上门去。

    李斐千辛万苦才把他请上门,把了李欣的脉,孟郎中沉吟下道:“看样子倒是油尽灯枯了,其实不然,有一股气撑着,暂时死不了。”

    刘氏对于这种有一技傍身的手艺人都有些尊重,听了后赶忙恭谨地问:“那……欣儿是能活下来的了?”

    “能活,多养养,再吃点儿药补补,如果照料地好,一两个月的也就能养回来了。”

    全家人一听真是喜出望外,刘氏又磕巴道:“可是……前有人说,我女儿是没多少日子……”

    孟郎中对李家人的事儿也是知道一些,细细翻了李欣的眼皮子看,又把了良久的脉,这才说道:“这丫头也是命大,熬过去了,没生命危险了。”

    李厚仲感恩戴德地谢了孟郎中,拿了一篮子鸡蛋和一条猪腿子肉给他带去。刘氏吩咐李铭送孟郎中,顺便抓药回来,李铭颠颠儿地去了。

    李欣不知道她的魂魄已经适应了原主的身体,两两中和,这病也回了元气,如今已是真正的新生。

第三章 李家态度

    当晚李欣醒来后就搬去了江氏收拾好的屋子,总不能占了哥哥嫂嫂的卧房,让哥嫂没地方睡吧?她身子也虚,睡意很重,刘氏照顾着她吃了饭便又睡下了。

    东屋里,李斐看着张氏摊在床上的五两银子和金镯子,还有两件料子极好的衣裳,沉默不语地坐在床沿。

    “妹妹大概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分给爹娘还有我们了……”张氏觉得这个妹子好,不像村里的小媳妇儿老婆子说的那些青楼妓子一样,长得妖媚还喜欢搔首弄姿。今儿看这妹妹,眉目清婉的跟个小家碧玉似的,说话也有礼,看着就舒服。

    其实李欣当年真的算是李家村的一枝花了,不然孙婆子也不会单单就设了计卖了她进那种地方。可见李欣的品貌是很好的,她又心灵手巧,那会儿上李家求亲的人也多。可惜了那么一个好姑娘啊……

    李斐默默地把金镯子拿了起来,套在张氏手腕上。张氏惊讶,李斐道:“东西都收好吧,是妹妹的一番心意。”

    张氏点头,李斐想了想说:“孟郎中说妹妹的病能好,以后不管怎么样,妹妹都是我们的责任。”

    张氏明白这话的意思,李斐是要打算养这个妹妹一辈子了。她心里暗叹口气,本来那点儿小小的不愿意在看到床上的东西时也消了。妹妹人好,养她也不过是多张嘴吃饭而已,她这个做大嫂的凭什么嫌弃她?听说当年大郎娶她那会儿的彩礼钱也是把妹妹卖了才得的。

    “我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张氏握了李斐的手,为自己有这样有情有义的丈夫而高兴。

    而西屋里,江氏怯怯地站在李丘身边儿,也听李丘说:“我姐以后住家里了,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是我们家的人。你平时性子软也就罢了,出门儿的时候要是听见谁说我姐坏话的,回来告诉我,听到没有?”

    江氏诺诺地答应。这对新婚夫妻性格互补,李丘的脾气有时候特别暴躁,而江氏就跟个温顺的小兔子似的。两口子之间事儿一般都是李丘拿主意,江氏虽然性子软,但在家务上却是一把好手,对李丘来说就是很好的贤内助。

    刘氏虽然人泼辣了些,但对于给儿子娶的两个媳妇儿倒是眼光精准的。李斐是老大,妻子稳重担得起家。李丘的性格也只能找个江氏这样的,要是娶个脾气一样暴的,恐怕就家宅不宁了。

    而此时正屋里,刘氏的意思却跟李大郎和李二郎说的话完全不同。

    “欣姐儿才二十岁,搁在村里头这岁数也不算太大,我寻思着给欣姐儿找门好亲事。”

    李厚仲默不吭声地坐着,眼睛盯着那两锭银子,似乎能从那钱里看出什么花儿来。刘氏说了话没听见他应,转头一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钱,顿时怒道:“看见点儿钱你就没了魂了?你是不是又想去赌了!”

    李厚仲摇了摇头,声音很艰涩,“我是在想,这些钱都是闺女拿命来熬的……”

    刘氏火气下了来,听了闺女一席话后也不想再骂自家男人,默了片刻后才道:“先让欣姐儿把身子养好了吧,你明儿去你哥家问问,他家不是有些养身的东西吗?你看能不能弄点儿来。”

    李厚仲答应了一声,把那两锭银子收在了钱罐子里放好,想了想说:“我去三弟那儿问问看吧,看镇上有没有卖那些东西的,买点儿来用就好。”

    “当年你们分家的时候你娘就偏了大儿子和小儿子,你什么都没分到,现在问他们要点儿东西怎么了?”刘氏扯了被子铺好,一听他的话就很不满意,“你去问你大哥要根人参须,他还能跟你要钱?去镇上买又要多花多少银子?”

    李厚仲不理会她的话茬,掀了被子睡进去。刘氏气得牙痒痒,一巴掌拍下去。

    “就你觉得那是你哥你弟,你困难的时候他们怎么也不帮着点儿?当年要不是他们不多拿几两银子出来救你,我何至于卖女儿……”

    说着刘氏便哭起来,李厚仲在床上缩着,半晌才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容易……”

    李厚仲三兄弟当年分家的时候老太太的确是偏了心的,好田好屋子紧着分给了大儿子和小儿子,其他什么家具物什,锅碗瓢盆牲畜的也尽先紧着大儿子小儿子分。至于中间的二儿子,分到的也就是那种不好不坏的了。为此刘氏怄了半辈子的气。

    李厚仲出事那会儿,这两个兄弟还是出了钱的,但刘氏只觉得他们钱出得不够,没尽心。五年来她把卖女儿的过错归结到了李欣她爹和两个伯叔身上,恨得不行。

    李厚伯和李厚叔这大爷三爷两个因为侄女的事也不怎么待见好赌的李二爷,但可能他们自己心里也有些觉得亏欠吧,这些年倒是与李家修好了一些,时时也帮衬着。李厚仲好面子,不乐意和亲兄弟算钱,也觉得自己兄弟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轻易也不找兄弟帮忙,刘氏一提让他去自己大哥家拿现成东西,他就不言语了。

    老两口睡在床上彼此不搭话,末了还是李厚仲开口道:“闺女说让咱们好生过日子,咱们就好生过日子吧,别怄气了。大哥他家四小子要娶亲了,这也是一大笔钱。三弟家春儿也要嫁人了,头一个女儿出嫁总不能寒酸。现在去找大哥和三弟不是给他们添堵吗?咱们又不是出不起给闺女买补品的钱。这些年他们也帮我们不少,当年是我的错,跟他们没关系,那会儿我们不是都已经分了家了,人家对我们没责任……”

    刘氏背对着他默默流泪,她也知道自己有时候喜欢钻牛角尖,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当年卖女儿少不了她一份责任,全怪在别人身上怎么可以?要是没卖女儿,这会儿估计都有外孙子叫自己外婆了。

    李厚仲伸手拍了拍她,良久道:“女儿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哪家愿意娶她?蜚语流言的肯定不少,你说要给她寻门好亲事,难哟……”

    “可总不能让欣姐儿一直住在家里头。我跟你活着的时候还好说,可我跟你死了以后呢?大郎媳妇儿和二郎媳妇儿愿意继续养着闺女?还别说三郎到时候也要娶亲。等你跟我死了,这家也要分,闺女跟着谁?那不是讨人嫌么……”

    刘氏的计较也有道理,李厚仲叹了口气,“可要找那种不嫌我们闺女的人家,难呐。”

    “欣姐儿样子也好,性子也好,在那种地方待了五年也不是她愿意的。但凡是通情达理的人家都不会看不起她。”

    “可要是让人家娶了她回去当儿媳妇,当媳妇,恐怕没几家愿意啊。”李厚仲叹息一声,“那种娶不到好人家姑娘的,你肯定又看不上。”

    刘氏搓了把脸粗喘了口气,“等欣姐儿身子养好了再说吧。”

    “哎”,李厚仲答应了一声。

第四章 从良不易

    第二天一大早李欣就醒了,听得见外边儿院子里乒乒乓乓的声音,李家人早早起了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李大郎和李二郎扛着锄头下地去了,李三郎挎了布袋子,张氏正给他往里边儿装饭团子。

    李欣穿了衣裳打开门,自我感觉身体好了些,“大嫂,三弟,做什么呢?”

    “三弟去学堂咧,中午不回来,给他多装点儿,怕学堂那边儿的饭食不够他吃。”

    张氏赶紧把东西收拾好朝她走过来,见她气色不错才算是放了心,“妹妹那么早就起来?”

    “啊,醒了就睡不着了。”李欣笑道:“爹和娘呢?”

    “娘在灶间忙着,爹出门儿去镇上了。”

    李铭走过来望着李欣,“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我们吵着你了?”

    “没有,我也睡太多了。”李欣看着这个差不多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很是感慨,“铭儿什么时候开始读书的?我记得那会儿你还是个调皮蛋子呢,眨眼一过,这会儿都要成个小秀才了。”

    李欣打趣他,李铭微微低了头,“也就读了几年书……”

    其实李铭读书的原因正是因为李欣。刘氏因为不认识字儿被孙婆子给骗得把女儿给卖了,吃了大亏,这才觉得家里边儿应该有个识文断字的,才不至于被人欺负。便发了狠,就算是花大价钱也一定要培养出个读书人来。大儿子和二儿子岁数都大了,人家先生也不肯收,也就小儿子还行些,况且三郎人又精乖,脑子转得快又转得圆,所以送了他上学。

    张氏上前笑道:“妹妹饿了吧?赶紧收拾下,咱们吃早饭。”

    刘氏和江氏单给李欣做了个蛋羹,她们却是吃的糙馍馍。李欣一个人吃不自在,硬是要把碗里的蛋羹分出去些,张氏忙阻止,“这是专门给妹妹补身子的。”

    “我又不是什么精贵的身子,单我一个人吃不自在,大嫂二弟妹,娘,我们一起吃。”

    说着也不管刘氏等人劝阻,还是将蛋羹分出去了很多,又拿了个馍啃起来,吃一口馍,吸一小口蛋羹,然后喝口水,将就着吃了顿早饭。

    要说这伙食的确不算好。馍馍又粗,水又没味,唯一的一道鸡蛋羹也吃不过瘾,比起前世的味儿来差多了。但李家人对李欣好,她要是吃独食才叫诛心呢。

    饭后李欣帮着刘氏和江氏刷碗拾掇灶间,张氏收拾收拾像是要出门。李欣问她去哪,张氏笑道:“去接你侄子回来。”

    李大郎和张氏成亲近五年,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小名山子,今年四岁,小儿子小名小兜,今年两岁。因为要去接李欣以及收拾家中一应物件,张氏把他们送回娘家去待了两天。现在尘埃落定,也该去把孩子接回来了。

    李欣那个激动啊!前辈子她就特喜欢孩子,她一个十分要好的姐们儿就是个幼师,跟她碰头的时候特别喜欢聊育儿经。听得多了,对孩子的兴趣也就更大。

    人家都说喜欢孩子是女人的天性,李欣一听张氏的话就赶紧让她回去把孩子接回来,张氏笑着应了,背了个箩兜就出去了。

    刘氏笑道:“你还不知道你大嫂有两个娃吧?也是你大嫂能生养,两个娃都乖,看着就喜庆。”说着朝一边涮锅的江氏道:“你也抓紧着点儿,这肚子还没动静呐?”

    江氏羞红了脸,在大姑子面前也不好说什么,呐呐地说了声“没”,便把头低了下去,恨不得扎进那涮锅水里。

    刘氏表情有点儿不满,心想着,这二儿媳妇进门也四个月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呢……

    李欣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知道在农村里,媳妇儿的功能之一就是传宗接代。看刘氏不怎么高兴,笑着说道:“那也得看缘分,其实越是强求越是不能如人意。娘,现在两个小孙子都让你忙不过来了吧,别催二弟妹。只要二弟和二弟妹夫妻感情好,孙子啊,迟早都会有的。”

    一席话说得刘氏笑不拢嘴,心想,可不是嘛,都两个大孙子了呢!

    但二儿媳妇这边也不能松懈,“话虽如此,你还是要抓紧。”刘氏对江氏道:“山子和小兜是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还没信儿呢!”

    江氏点点头,把涮锅水倒了,笑着对李欣道:“大姐累不?去堂屋歇会儿吧。”

    李欣觉得身体不怎么累,但也承她的情,慢悠悠地走到堂屋去休息。

    中午江氏把饭带去地里给忙活着的大郎二郎,顺便也在那儿吃,家里只剩刘氏和李欣母女俩。吃了饭后喝了药,李欣正打算寻点儿事做,刘氏趁着家里没别人便跟她说话。

    “闺女,今后有个什么章程,你可想好了?”

    李欣一听就知道刘氏在问她对今后的打算。在这个时代,对女子来说,好的归宿就是嫁人生子,然后相夫教子。她虽然心里排斥,但真到了那个地步也不会反抗就是了。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矩,她才不会做那种打破常规的出头鸟呢。

    不过她的情况太特殊了。被卖在窑子里,不是寡妇不是和离过的妇人更不是黄花大闺女,说起来她的地位和名声都低得很。如果刘氏是想问她想不想嫁人的话,她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她说:“不想!”

    但是要她在李家待一辈子,又不是那么现实的事情。

    刘氏老两口在还好,爱女的父母嘛,养女儿一辈子也是愿意的,只要她不惹是生非不好吃懒做,相信爹娘也不会撇了她不管。但刘氏老两口总有走的一天,一旦他们去了,自家兄弟三个肯定会分家。到时候她的去处才叫做难安排。

    李欣本身也不是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起初她觉得自己穿越过来要不了多久就又要去见阎王了,谁知听郎中说的一番话,现在这病竟然又能好了。她自己有手有脚,身体好了以后能做家务能干活,不白吃饭,靠着一双手也能养自己。

    但自己这个岁数还待在爹娘家,说出去总是不太好的。

    当然,嫁人更是不好嫁就是了。

    所以李欣低了头,不答刘氏的话。刘氏急了,生怕闺女以后就生无可恋了,毕竟经过那些事儿,又要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心里肯定不好受。拉了她的手,刘氏急切地说:“闺女啊,你心里有什么话一定要跟娘说啊!娘养得起你,就是养你一辈子都没问题。可是女儿家,总得要嫁人……”

    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李欣就不想听刘氏提这茬,见她娘声音都尖了,这才无奈地开口,“娘,谁家愿意娶我这样的……但凡是注重名声清白的人家,宁愿去娶个寡妇也不会乐意要我这样的人。”

    “怎……怎么会!”刘氏心里更沉,知道昨晚老头子没说假话,但她就是不愿信,“你等着,娘一定帮你寻门好亲!”

    李欣叹口气,也不阻止她娘。反正碰了壁以后她娘就会知道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自古入了那行的女子想要从良,只有为妾那么一条路。晚景好些的,就如那燕妈妈,退居幕后当了领头人,管一个怡园的妓子。差点的,沦为烧火婆子也算有个归宿。更有那遁入空门的,在佛门清净之地也可能招受登徒子的骚扰。

    总之,从良二字,难呐。

第五章 全家团圆

    下晌李二爷从镇上回来了,怀里揣着小布巾子包着的一根人参须。刘氏接过来问他花了多少银子,李厚仲磕巴了下才回她,“一两半钱。藏墙根儿的银子都掏出来了,没动闺女给的钱。”

    听得刘氏牙疼,狠狠捏了他胳膊一把,宝贝似的去整治这根不算粗壮的人参须了。

    李大郎和李二郎也扛着锄头回来了,李大郎一边抹汗一边埋怨:“这天儿什么时候下场雨啊,要这样下去,我们得去河里担水浇地了,那可费工夫。”

    李二郎骂道:“杨家把水都截到他们那田里去了,丝毫不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咒死他们家地颗粒无收!”

    李家村里有条河经过,一般来说老天作美,灌溉之类的事情单下雨就足够了。但遇上干旱的时节,还是得靠这条河。杨家主母是李家村的村民,但整个杨家却是李家村的一个外来户,财大气粗,在李家村置办了百多亩的田地,请了长工帮他们打理,算得上是李家村头一号的地主了。

    一直以来那河就是李家村人默认的公用河,有时庄稼吃水不够要从河里取,田地挨着的乡里乡亲都乐意挖条沟让水过去,基本都能照顾到有田的人家。可自从杨家来了以后,因他家田挨着河近些,生生就把从他家田地那儿过的沟给填了堵了,让李家村其他村民恨得不行。

    大家去里正那儿说过,里正也出面和杨家交涉过,不过人家一句“地理位置不行怪不得别人”就把里正给堵了,毕竟规矩和律法上没说遇上这样的情况就一定要杨家让水。杨家还说,挖了那条沟废了地,会让他们少种多少多少粮食。真是越是有钱越是一毛不拔。

    李欣在一边静静听着,也知道自己插不上话。虽然她小时候在农村待过,家务活不错,但种地那些事她不是很懂。

    李家父子三人正说着,张氏带着孩子回来了。

    山子一个人走着,小兜被张氏抱在怀里,睁大了眼睛看着迎上来的李欣。山子看上去憨憨的,小兜嘴里吐着泡泡,见李欣望向他,便把手指塞进了嘴里吸着,困惑地冲张氏叫,“娘。”

    张氏笑着放下小兜蹲下身,两手各牵一个,跟他们介绍说:“这就是娘跟你们说的姑姑。快叫人啊。”

    李欣朝前一步摸了摸山子的头,又摸了摸小兜的头,被这两个虎头虎脑的孩子都逗笑了,“我是姑姑,你们好啊。”

    山子眨了眨眼,才怯怯地喊了声“姑”。小兜见哥哥叫了人,也傻傻地跟着喊了“姑”。

    李欣回来时没见着家里有小孩子,便忽略了这茬,以为家中没娃,便把贵重的私房都给分了。午晌得知张氏要去接孩子才知道大哥大嫂已经有孩子了,下午才准备了小玩意,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伸手从怀里摸出两个银镙子分别递给两个小孩儿,笑着说:“姑姑给你们的见面礼,买点儿零嘴什么的去吃。”悄悄凑近他们说:“不要傻傻地交给娘哦。”

    山子点头,乐呵呵地把银镙子小心地收在兜里。小兜跟着哥哥依样画葫芦。

    李欣又拿出两个线团娃娃,是她下午的时候做的,拿竹篾子和线裹在一起缠的,不值钱,但算是个稀罕的玩意儿。分别把两个线团娃娃分给小家伙,又帮着山子给他系在侧腰上,笑问他:“好看不?”

    “好看。”山子奶声奶气的。李欣又逗他,“再叫我声儿。”

    “姑姑。”

    “姑姑……”小兜在一边可怜兮兮地跟着哥哥叫,“我,我也要……”

    李欣笑着给他系上,“小兜喜欢吗?”

    “嗯,喜欢哦。”

    小兜稚气地摸娃娃的头,咧开嘴冲着自己侧腰那处傻笑。张氏抱起他又拍了拍他哥哥的头,“快进屋去了,等三叔回来了我们就吃饭了。”

    说着又朝李欣道:“哪有你这样疼孩子的。”

    “我侄子嘛。”

    李欣光是笑,眼珠子不落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张氏看在眼里心里一叹。

    听说那种地方为了不让女子怀孕,都会给灌药的。妹妹在那待那么久,吃那种药时日长了,会不会把身体也给弄垮了,甚至于是难有孩子了?

    过不了多久李三郎也回来了,全家团圆,和和美美地吃了晚饭。

    这算的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一家十口人都上了桌。张氏抱着山子,李欣执意抱了小兜,看着怀里孩子粉粉嫩嫩的,心里说不出的喜悦。

    刘氏特意整治了一桌好吃的,杀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给炖了汤,李厚仲从镇上专门买了新鲜的肥猪肉,刘氏好好地烧了一碗红烧肉。又炒了蛋撒了葱花,三大主菜全是大荤,李家人上次吃那么讲究还是江氏进门,这都隔了四个月了,只觉得今天的晚饭让人只想流口水。

    李欣却是不耐这样吃的。不说营养,单就是看着那油她也是下不了嘴的。

    刘氏招呼着大伙儿吃,李欣拿了筷子只夹青菜,就着糙米饭吃得津津有味。李厚仲专门夹了鸡腿给她,李欣接过来后皱了皱眉,但看着李厚仲一脸期望地看着她,便强迫着自己吃了下去。

    李大郎和李二郎在田里劳作了一整天,吃得呼哧呼哧的,见妹子不吃红烧肉,以为是见他们吃得欢不想与他们争,顿了筷子给她夹。

    “别,大哥,二弟,我不喜欢吃肉……太腻了,我肠胃不好吃了不舒服。你们吃。”李欣又夹回给他们,又夹给桌上其他人,特别是两个不怎么动筷子的媳妇,“大嫂二弟妹,你们吃,我喝点儿鸡汤就好了,郎中应该也说过让我吃清淡些的,别浪费了,剩多了搁久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张氏和江氏赶紧笑着接了,刘氏这才信了她不吃肉是因为郎中吩咐过,而不是省着给家里其他人吃,便给她舀了碗鸡汤看着她喝。

    山子眼巴巴地看着炖鸡里另外一条鸡腿,李欣看见了,夹到他碗里笑着问他:“山子,你是哥哥,弟弟也想吃呢,怎么办?”

    山子舔了舔嘴巴,犹豫了好久才握了小拳头,像是下定决心,“那给弟弟吃吧!”

    小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搞不清楚状况。全家人的筷子都慢慢停了下来。李欣鼓励而赞扬地对他点点头,“山子是个好哥哥,那么大个鸡腿弟弟也吃不了,你分一些给弟弟就可以了。兄弟两个要相亲相爱的,知道吗?”

    山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母鸡的肉炖得够久,很容易就从鸡腿上撇了些肉下来。李欣很仔细地喂着小兜吃,还哄着他喝了小半碗鸡汤,见他肚子圆圆的了才放他下了桌,让他在附近走走好消食。

    吃过饭,天色也已经黑了。初夏季节晚间天气很凉快,一家人搬了凳子围坐在院子里,小兜乖乖地倚在李欣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听着家里人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李欣只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是快乐。

    除了没有汽车飞机,电脑电视,人们之间的感情却丝毫不比那时的差。前世她过着快节奏的生活,如今便是老天爷让她要好好歇歇吧。温馨的乡村生活也是不错的。

第六章 为富不仁

    李家人很忙,李大郎和李二郎要忙着地里的事,庄稼缺水,即使无奈他们也只能去河里挑水来浇地。张氏和江氏这时候也顶得上半个劳动力,挑水的事情李家兄弟去做,浇地的事情她们包圆。

    李三郎仍旧在学堂读书。他启蒙晚,七岁的时候才开始上学,尽管他聪明,可基础没夯实也不行。学堂里先生很看好他,十二岁的年纪,已经可以下场去考一考童生试了,李三郎也更加努力,想着至少要考一个秀才回来,免了他的赋税不说,还能提升些李家的地位,如果姐姐要说亲,对她也是件好事。

    家里的家务全部都担在了刘氏身上,李厚仲那年赌虽然没有留下一只手,却也是伤着了身体,腰部被赌场的打手踹了几脚,下不得地。农忙的时候就只能在一边看着,这些日子见儿子媳妇们辛苦,也不好闲着,让大郎砍了些竹子扛回家来编一些家用的簸箕、箩兜、背篓什么的,有富余的话赶集的时候拿出去卖也是家里的一个进项。

    所以全家算下来,最闲的就是养病的李欣了。

    说是养病,其实她自己有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她不想当闲人,刘氏却当她是个纸糊的,不愿意她下地,拘着她在家里待着休息,好吃好喝地尽紧着她,不让她忙活。药每每都是煎好了温着的时候拿给她喝,喝了药后还会给她一颗蜜饯。

    蜜饯这东西李家平时是没有的,这也是李厚仲上次去镇上买人参须的时候一时心起买的。想着小时候这唯一的女儿想要吃糖他都没惯过,李厚仲心里就觉得愧疚,买来补偿她。最后这些蜜饯都被李欣拿给家里的两个小家伙了,她除了第一天吃了一颗却看到山子水汪汪的眼睛后,便再也没吃过。

    山子和小兜被自己大哥大嫂教育地很好,小小年纪也不会因为没吃到好东西而哭闹。李欣把蜜饯给他们吃,山子总是腼腆地接过这个甜甜的干果子,微微低下小脑袋,不好意思地跟她说“谢谢”,小兜总是会看自己哥哥的表现然后依样画葫芦。这兄弟俩的憨态总是把李欣逗得极其欢乐。

    于是李欣便成了他们俩的保姆,在李厚仲忙着编竹子,刘氏忙着喂鸡喂猪做家务的时候,都是她带着两个小家伙。要不了几天,小家伙就跟她混熟了,总是“姑姑”长“姑姑”短地撵在她后边。

    山子的年纪按照现代的标准算,是可以上幼儿园了。李欣有意地给他启蒙,教他数数,从一二三四教到十,拿着树枝在泥巴地上划拉教他认字。山子也懂事,兴奋地跟他学,小兜在一边依依呀呀地附和着,尽管着小家伙根本不知道姑姑和哥哥在做什么。

    日子很平淡地过着,终于李大郎和李二郎期盼已久的雨水下下来了,他俩也不用下地去忙活。

    大郎二郎兄弟俩坐在堂屋里看着院子外面噼噼啪啪下下来的雨,李二郎说:“不给我们水又怎样,老天爷到底还是给我们雨水了。这般为富不仁的,看他们杨家能得意到几时!”

    “听说杨家有亲戚在京城里做官,所以他们张狂。”

    “皇帝都还有穷亲戚呢,杨家算个鸟蛋!”李二郎啐了句,看见自己姐姐端着一大碗茶进来,不由闭了嘴。

    “说什么呢?见我进来就不说了。”李欣笑着搁下大碗,随后进来的山子捧上两个不大的瓷碗。李欣摸摸他的头夸了他一句,山子眯起眼呵呵笑。

    给兄弟俩倒上一碗茶,李欣看李二郎面上讪讪的,笑骂道:“得了,当姐姐刚才没听到你说什么呢?那么大的人了,这会儿说脏话姐可不好再打你了。”

    “姐……”

    李二郎不好意思得很,大侄子还在跟前儿呢!

    李欣抱起山子,李大郎要接手,李欣不让,“山子不重,我抱得动。大哥,你们刚才说的杨家,可就是截断水沟的那个杨家?”

    “可不就是那个龟儿子家嘛!”

    李二郎说起杨家就冒火气,也不避讳自己姐姐了,骂道:“仗着家里有两个臭钱,那缺德的事儿就干得不少,村子里谁不骂他们的?大家伙儿都咒他们家家财破尽断子绝孙呢!”

    李欣皱了皱眉,劝道:“他们也不过是不予我们方便取水而已,用不着这样生气。现在老天爷下雨了,庄稼不缺水,就不要再费心费劲地骂杨家了。多行不义必自毙,杨家会有报应的。”

    李大郎也道:“你大姐说得对,杨家到底是有些势力,我们惹不起也不能惹,遇见他们家的人躲着点儿走就行了。”

    对于这个李家村第一富户李欣是没什么观感的,他们这样行事长此以往的一定会让他们失去了在李家村的人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事做得太绝,等风水轮流转转出他们家以后,杨家在李家村的日子一定会很难过。

    李家忙活了近半个月终于有了可以喘息休息的机会,李欣帮着刘氏做了一大桌的菜犒劳家里的爷们儿们,张氏因为李欣帮她带俩孩子让她松快不少,少不得在吃饭的时候把她夸了一通。江氏羡慕地看着乖乖待在李欣怀里的小兜,心里暗忖着,啥时候能给二郎添个娃啊……

    后院菜园子那儿的菜长势极好,刘氏每天都要去看个好几遍。听李欣说喜欢吃新鲜的蔬菜,便会去摘上一两把,或炒或做汤给她吃。

    等到夏天的时候,李欣身子的虚弱已经完全好了。孟郎中来复诊了一次,点头说:“身子骨好多了,以后注意不要太劳累就没什么大碍了。药还是继续吃一两个月吧,那药也就是个补,多吃些时候也帮你固固元。”

    李欣笑着谢过了孟郎中,刘氏送他出门,期期艾艾地拦住他躲在一边说话。

    “她叔,你看……”

    孟郎中背着药箱子,这还是前几天李厚仲特意拿竹子编了送给他表示谢意的。“李二嫂子,有啥事儿啊?诊费李二哥已经给我了。”

    “不是,我是想问那个……”刘氏磕巴着,“我家欣儿……能、那啥不?”

    “啥?”

    “嗨!就那个……”刘氏凑近孟郎中,“能不能嫁人……生娃?”

    孟郎中愣了一下,摸着下巴上的小短须沉吟不语。刘氏很是着急,“她叔,欣儿也算是你侄女儿了,辈分在那儿,你也没啥不好说的,跟我说吧!欣儿到底是在那种地方待了五年,身子什么的,咱们都知道,她肯定不是黄花闺女了。可欣儿不能就这样一辈子了,我寻思着还是得给她找户人家。欣儿懂事又乖巧,性子也好,家务上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有那么个过往……”

    “李二嫂子,这……不好说……”

    “你能给我个准话不?”刘氏巴望着他,“她身子有没有……那种病?”

    孟郎中明白刘氏说的是女人的脏病,一般在那地方待过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但欣姐儿面色红润,精神也好,跟那些女子是不同的。孟郎中摇了摇头,很果断地说:“这病欣姐儿是没有的。”

    “那就是说,能跟男人行房事了?”

    孟郎中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生孩子呢?”

    “这个我便不清楚了。”孟郎中迟疑道:“这个也不好说,她身子受过损……也要看老天爷给不给她这个造化。”

第七章 杨家主母

    送走孟郎中,刘氏不由轻舒了一口气。要说她最怕什么,无疑就是李欣的将来了。现在孟郎中说闺女的身子还能和男人那啥,尽管生不生得了娃还不能断定,但能那啥说明闺女还是个能“受用”的,娃的问题,慢慢来嘛,老天爷也不会不开眼不让闺女没个娃的。

    这么想着刘氏心情便极好,下晌没事招呼了张氏和江氏在家做针线带孩子,她有心要带着闺女出去转悠转悠。

    李欣回李家也有段日子了,这期间她都待在屋子里边,家里来了客闲唠嗑什么的,她轻易也不会出去。

    虽然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原装货,做人该坦荡,但看着别人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还是不喜欢。

    刘氏开口说要带她出去转转,李欣就有些懵。

    “娘,外边太阳毒着呢……”

    “没事儿,咱们去村口那儿大槐树下边儿歇着去,晒不到咱们欣儿。”

    刘氏兴冲冲地拉着李欣出门,李欣无奈,只得让她等一等,央大嫂给她一个针线簸子,扯了块揉得薄薄的布,连同着一把剪子一起放进去,想着到时候自己就当听闲话,不插嘴,在一边做点儿阵线活好了。天气越发热了,给两个小侄子做两件短袖或无袖的小衣裳,定能让他们美得不行。

    刘氏拉了李欣赶往村口,自己拿了个大蒲扇扇蚊子。大槐树底下已经坐了好些个婆子媳妇儿的,正围在一起说得欢。

    “哟,李二婶子来了。”

    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媳妇儿见了刘氏便热情地打招呼,待看到李欣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大妹子也来了。”

    “这是你大柳哥家的柳大嫂子,小时候你俩还一块儿玩儿来着,还记得不?”刘氏笑眯眯地回头对李欣道。

    “咋能不记得,那会儿大妹子学穿线还是我教的呢!”柳大嫂子上前来牵了李欣往大槐树下坐了,开始埋怨起李欣来,“回家都那么些时候了,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们这些小姐妹。”

    “前段时间养病,就没出来。”

    柳大嫂子和李欣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虽然五年没见,但李欣从她眼里看不出鄙夷的神情,心里微微放心了些,坐好后就把针线簸子搁在腿上,想着等她娘给她介绍完这一群人后就可以做针线活了。

    刘氏一一给她说着这是她大姑奶奶,大婶子,几几姨,哪家的伯娘,哪家小子的媳妇儿什么的。也不是大家都有亲戚关系,但一个村住着,从小认识也亲厚,都兴那么喊。李欣也跟着刘氏叫了人,便安静地待在一处做针线。

    不一会儿这些人就跟刘氏聊开了,也不冷落李欣,间或问她一两句,李欣也就笑着答了应了。她没注意,但刘氏眼睛盯着呢,在场的三姑六婆们看李欣的眼神开始还有些不大想招惹她,说了会儿话后都变得亲切些了。

    不排斥女儿就是好事儿啊!刘氏想着再接再厉,到时候还可以请村子里最有名气的媒婆李桃子给欣儿说说亲。

    正热火朝天说着呢,李欣低了头正裁领口的预留缝,柳大嫂子跟她低声地聊着她要做的这衣裳的款式,冷不丁地听到周围的笑声停了下来。

    然后紧接着就是一个尖尖的女声冒了出来。

    “哟,李二家的,你闺女儿从窑子里回来那么多天儿,终于舍得出门儿了啊?”

    刘氏的脸“刷”地一下冷了下来,眼睛像是要喷火一样地盯着朝她们走过来的一个妇人。李欣缓缓抬起头,那妇人约四十岁年纪,脸上也生了斑,额头和下巴的肉都开始松弛了。都说人要服老,这女人却扭着青春不放似的,一身绫罗穿着,头上还插着两根粗粗的鎏金钗子——不过就是个儿大,做工嘛,李欣是丁点儿都看不上的。

    刘氏低吼了声,满含怒意地,“杨家的,闭上你的臭嘴!”

    “啧啧,许人做不许人说啊?天下间也没这个理儿不是。”

    来人便是李家兄弟口中说的杨家的主母杨梅氏,是个正宗的地主婆。仗着家里有钱在村子里自认是高人一等的。她嫁得好,夫家发达了后便撺掇着自家男人搬来李家村。她娘是个寡妇,那会儿她还小,受过村里一些瘪三的欺负,把这笔债就归到了李家村人的头上。回来后不造福乡里,偏处处给村里人添麻烦,跟村里人作对,就是想要在父老乡亲面前耀武扬威外加报复的。

    刘氏向来泼辣,那会儿两人还是年轻小姑娘,彼此看不顺眼互相掐过架。能逮到刘氏的伤处,杨梅氏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杨梅氏咯咯笑起来,见刘氏怒瞪着自己她也不理会,转而望向李欣,故作惊讶地道:“呀!李家姐儿还会针线呢?我还以为那地方不会教人这个呢!”

    “自然是比不得婶子,穿金戴银有人服侍,不用自己动手,子孙又孝敬。”

    杨梅氏没料到李欣会这样说,但奉承话谁都乐意听,当即便笑着,“这小嘴儿可真甜,你说得可真是对极……”

    “……所以啊婶子,人在福中要惜福,积点儿口德吧,不然子孙再孝敬,您入了土还是免不得要下拔舌地狱的,老天爷看着呢,避不过去的。您说是吗?”

    李欣温温柔柔地打断她的沾沾自喜,转而对她娘道:“娘,狗咬人一口咱们不能咬回去,跟人不能,跟狗就更不能了。扯嘴皮子功夫谁不会啊,犯不着在这么件事儿上浪费口水,当心口干。”

    刘氏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顺着李欣的话就下来了,“欣儿你说得对,娘才不搭理那些碎嘴的人呢!咱继续做针线啊。”

    见她娘上道,李欣便笑了笑,低了头去忙自己的事儿。

    杨梅氏气得一个倒昂,却是不知道怎么反驳她的话,气极反笑,“当真是窑子里出来的,牙尖嘴利的厉害,平时没少说巧话儿哄男人吧?”

    李欣却是再也不理她,小声地跟柳大嫂子讨论走针的方向,完全把她当个透明的。刘氏见女儿不理会杨梅氏,也不接她的话茬,任由她噼里啪啦地在一边说一通乌七糟八的混账话。

    大槐树下其他的婆子媳妇都闭了口。一来她们惹不起杨梅氏,人家毕竟钱多嘛,保不齐哪一天自己家就得求上人家了。二来嘛,她们和刘氏的关系顶好,也可怜李欣那孩子,帮不了她们也就罢了,不给人家伤口上撒盐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杨梅氏就一个人在那儿急吼吼地胡言乱语,大槐树下没一个人搭理她。

    说了小半个时辰了,杨梅氏觉得口渴,喘着气儿鼓着眼。杨家来人请她回去开今晚上的膳食单子,杨梅氏冲着李欣和刘氏冷笑一声,“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咱们走着瞧!”

    说着把手一挥,大叫一声:“回家!”

    噤若寒蝉的两个丫头这才扶着她大迈着步回去了。

    “欣姐儿,你那话说得真好啊!”柳大嫂子由衷地感慨,“在咱们村里,谁见着这杨家的不得先矮上三分啊!说话都没底气。亏我们这辈的还得叫她一声婶儿,一点儿长辈样儿都没有。”

    李家远方的一个亲戚,李欣要唤堂伯娘的说道:“还不就是仗着他们家有点儿钱吗?欺人一头也就算了,都是当娘的,怎么能这样挖人心肝子!”

    说着就安慰刘氏,“甭听她满嘴胡吣,闺女是自个儿的,好不好得自个儿说了算,她说的都不算,我们都当没听到!”

    “对,没听到!”

    “她婶子,别放在心里,杨家的那张嘴就是讨人嫌!”

    “对,甭理她!”

    “甭跟她一般见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刘氏,全因为刘氏红着眼眶子。至于为什么不劝李欣……

    一是因为李欣刚才那番话的确有点儿把她们镇住了,直切杨梅氏要害。谁不想活得长寿些死了后能登极乐投个好胎啊?偏李欣话一出来就说杨梅氏死后要下地狱,忒噎人。

    二来也是现在李欣表现得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还面带微笑着,也看不出半点强撑和勉强。在众人劝刘氏的过程中,李欣也在一边劝慰,说自己没事,让她娘别为她伤心。

第八章 偷鸡报复

    杨梅氏和李欣对上了的消息在村里传开了。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李家回来的闺女在下晌和杨梅氏有了一番“激战”。在场亲眼目睹了战况的那些婆子媳妇说得绘声绘色,直把李欣夸成个不仅深明大义,而且还懂事孝顺的好姑娘。

    李欣有些懵。她说那番话也不过是一时气愤才说的,她跟杨梅氏又没什么仇,说不上什么对上不对上的,大不了杨梅氏看她不顺眼处处针对她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啊!

    其实她也没想要说杨梅氏什么,杨梅氏那番话固然难听,但架不住人家说的是事实。她不是原主,听听也就算了。如果是她一个人在,她保管连驳都不驳一句直接无视她走开。但刘氏在,刘氏还出言跟杨梅氏掐上了。为女要孝顺,她这才不得不出面的。

    总之这事情是出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由不得她辩解。李欣也懒得管这茬事儿,她还得给两个小家伙儿做衣裳呢!

    下午她已经剪裁好了布料,领口那儿也缝好了,回家给山子和小兜试了试,大小正好。她寻思着再过两天就能完工了。

    正帮着刘氏把菜端上桌,李家俩兄弟气鼓鼓地回来了。尤其是李二郎,脸黑得跟包公有得一拼。

    “这是怎么了,谁给我家二弟气受了?”李欣笑道,斜眼看江氏,“二弟妹,你家相公这是咋啦?”

    江氏禁不住她逗,红了脸过去摆碗筷。李二郎“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看老子逮住机会不灭了姓杨的那一家子!”

    李欣的手顿住,皱眉道:“二弟,你说什么浑话呢?”

    “姓杨的那狗东西把水沟堵了,咱们也认了,今儿晚上我和大哥赶到地里去的那几只鸡却被他们给摸了去!你说那杨家,啊,说不上家大业大也算是有点儿根基吧?狗日的居然还偷起鸡来了!”

    李二郎很是气愤,李大郎轻拍了下他的背,沉吟了下道:“我们看着杨家的长工把鸡抱回去的,上门找他们理论,那长工说,我们不能证明那鸡是我们的,而且也没旁的人看见,别不是做贼的喊捉贼……”

    “老子要灭了他个龟孙子!”

    李欣给兄弟两个倒了碗茶,听得刘氏在一边叫嚷:“天杀的杨家哟……这不是来害我们村儿吗!”

    李大郎迟疑了下,问李欣道:“妹妹,你和娘下午跟杨家的干上了?”

    “嗯,说了两句,她自个儿骂得欢,我和娘都没搭理她。”

    李欣很坦然,骂就骂了,杨梅氏又没少块肉,没什么说不得的。李大郎却是忧心,“杨家那个小儿子人很无赖,我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没事。”李欣朝大哥笑笑,“现在主要是那几只鸡。杨家说得也没错,我们拿不出证据证明鸡是我们的,但我们家会不会讹人村里人都知道,咱家的品性摆在那儿呢。他们要让我们吃哑巴亏,那可不行。”

    “姐,你有什么好法子?”

    李二郎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欣,李欣笑了笑,“也没什么大法子,不过是把这事儿告诉给村里人听听,再去村长那儿说叨一声。至于那鸡嘛,就当喂了狗了。二弟你如果气不过也很简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偷我们几只鸡,我们就给偷回来,听说杨家养鸡也是放养的?”

    李二郎就像是得了封官圣旨一样眉开眼笑的,刘氏轻拍了拍李欣的头,“撺掇你弟弟不学好!”

    李欣呵呵笑道:“二郎不是不知道道理的人,也是那杨家欺人太甚了些。反正他们家鸡多,也不会数着差了几只。咱们不问自取不叫偷,叫拿。”

    李二郎兴奋地站起来,“我这就去跟大伯家说一声,再给大柳通个信儿!”

    说着便不顾刘氏在后边让他吃饭的话,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全家人都笑起来,只有李厚仲忧心忡忡地,“杨家是盯上咱们家了,他们现在是村里一霸,咱们惹不起……”

    “爹,他们除了能给我们添堵还能干什么?越把他们当回事儿他们越猖獗。咱们以后不理他们,看他们能怎样。”李大郎盛了碗糙饭扒了一口,“我觉得妹妹说得对,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李厚仲只是叹气,想着杨家怕是不会那么善罢干休……

    李欣却是觉得杨梅氏的报复是不是有点儿幼稚啊?偷他们家几只鸡就能解了心头之恨?她总觉得杨梅氏的胸怀没那么“宽广”。

    事实证明李欣的感觉是很正确的。

    第二日天亮堂堂的,李家兄弟红光满面地去地里忙活了。刘氏拌了猪食提到猪栏里喂猪,心中正想着要不要剁了猪草再掺点儿糠壳子进去给猪催催肥,让猪长得更壮实些好过年的时候多卖些钱,外边有人喊:“李二家的?李二家的在不!”

    刘氏赶紧应了一声,把猪食倒进食槽里边,在围腰上擦了擦手出去,一看,竟然是杨婆子。

    这杨婆子是个媒婆,名声没李桃子的大,有时候也说些有损阴德的亲事。一般为人正直些的人家都不会找杨婆子做媒。看到杨婆子刘氏的眉头立马一皱,心里不喜。转念又想到杨婆子和杨梅氏夫家有那么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欣儿才说了要把杨家看做透明的,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这会儿要是不搭理杨婆子,把人给拒之门外反而给人留把柄了。

    刘氏假笑道:“这不是杨嫂子嘛,怎么这会儿有时间来我家了?不好意思啊,家里乱的很,就不请你进来坐了。有啥事儿你说啊。”

    杨婆子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倒看见李欣从后院菜园子那边转了出来,手上端着一个小盆子,估计是要去鸡窝里喂鸡,当即喊道:“大侄女儿!”

    李欣脚步微顿,杨婆子她也是认识的,土生土长的李家村人,不过从她记事起杨婆子的德行就不怎么好,她还记得有一次杨婆子说亲,把一个腿有些瘸的姑娘说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癞子。人家姑娘虽然瘸但样子不差,手也巧,那癞子却是好吃懒做的,脾气还不好,只靠着点儿祖产过活。嫁过去后姑娘遭了两次打,最后是被她族里的长辈做主给她和离掉了。因为这事儿,那一段时间杨婆子是走哪都遭人嫌。

    李欣微扯了嘴角,淡淡地唤了声“伯娘”。杨婆子倒是不介意她不咸不淡的态度,笑盈盈地冲李欣道:“大侄女儿,喜事儿!喜事儿啊!有人央我给你提亲来了!”

第九章 说媒做妾

    不管刘氏有多不待见杨婆子,一听这话即使有天大的成见也得给放下。给欣儿说亲啊!这事儿她还慢慢筹划着呢,居然媒婆就上门了!是哪家的小子那么有眼力看上了欣儿?

    刘氏忙问:“杨嫂子,这说的是哪家啊?”

    “这家人家底儿可不薄,配大侄女儿可是天作之合啊!”

    李欣不由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她娘是很激动兴奋,估计眼睛都要发光了,可李欣却觉得很不妥。先不说杨婆子的品性如何,单就看她昨儿才跟杨梅氏发生了不愉快,今儿杨婆子就上门来看,这杨婆子肯定没安好心。

    李欣可没忘昨天杨梅氏走之前甩了狠话,要跟她走着瞧的。

    “伯娘说亲事儿就没拐弯抹角的了,哪家提的亲您便直说,用不着把男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真有那样的人家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李欣很平静地开口,刘氏急切地想要说什么,李欣打断她道:“伯娘这些年做的媒村里的人都看得见,您呐,也不用诓我说男方有多好多好,盲婚哑嫁在我这儿是行不通的。”

    杨婆子僵硬地笑了笑,“嗨!哪能呐,大侄女儿也是我侄女儿不是,我哪能害你!”

    “这可就说不好了。”李欣笑得很甜,“毕竟老话有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伯娘想什么,我可不是您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地那么清楚。”

    天气热,杨婆子额头上渗着汗。她擦了擦额际豆大的汗珠,恬笑着对在一边干着急的刘氏道:“大妹子,能让我进来说不?”

    “哦……”刘氏正要答应,李欣抢道:“伯娘,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家里真的乱的很。您就说是哪家提的亲吧!要是能考虑的,您下回再来细说。要是不能考虑的,也不耽误您功夫不是?”

    张氏和江氏都从屋里出了来,江氏胆子小,站在张氏后边儿轻声跟她妯娌说:“大嫂,我看这个杨婆子不像是来说媒的。你看她被姐呛了句就磕磕巴巴说不出整话来了。”

    “杨婆子做的媒可没点儿保证的,我娘家爹娘给我兄弟说婚事儿都找的李大娘,但凡是疼点儿闺女的人家也不会找这个杨婆子的。”

    江氏微微点头,她娘家也是这样的。她能嫁给李二郎也是李大娘说的。

    小兜还在屋子里睡着,李厚仲去镇上他三弟开的铁匠铺去了,全家男丁就剩四岁的山子一个。

    山子气鼓鼓地跑到李欣面前抱住她的腿,警惕地盯着篱笆门外的杨婆子,杨婆子尴尬无比。

    主人家不放她进去,连个小屁孩儿也给她脸子看,做媒那么多年来还没遇到过这样的!

    “那大侄女儿,我就直说了。”杨婆子清了清嗓子,自认为这门婚事是极稳妥的,“这提亲的啊,是我本家杨家。男方就是杨家的小少爷,今年才十八岁,长得是唇红齿白,相貌俊着呢!这小少爷啊……”

    杨婆子话还没说完,刘氏便怒了,一把抄起墙角根立着的大扫帚朝着门外挥去,“你个老虔婆子不安好心!我打死你!”

    张氏和江氏连忙上前去拉住自己的婆母,孙婆子在门外缩头缩脑。刘氏手被制住了可嘴还没被捂住呢,破口大骂:“那杨瘪三早就娶了亲了!你说的这是哪门子亲!”

    说话间陆续有些和李家住得近的人围了过来,杨婆子觉得人多了起来自己吃不着亏,故作理解地劝刘氏道:“大妹子,杨家是什么身家啊?人家屋子造那么大,家里良田都有数十亩,还别说什么沙地山地了,奴仆伺候着,种田的都是长工,你们家可比不得哟!”

    “再富也不过是留着给败家的料!”

    刘氏恨恨地骂,杨婆子也不恼,觉得自己底气足得很,“大妹子,杨家小少爷虽说是娶了妻的,但人家说了,不介意大侄女儿在那种地方待过,愿意出一笔聘礼让大侄女儿进门,让大侄女儿做妾……”

    “做妾?我做死你个老不休的!”

    刘氏挣脱开张氏和江氏,抄起扫帚就朝杨婆子冲去。杨婆子边躲边嚷:“大侄女儿那样的,谁愿意娶回家当正经媳妇儿啊!人杨家不嫌弃她都已经是行善积德了,你还……哎唷!大妹子你能讲点儿道理不?”

    周围人都傻傻地看着,愣了下才纷纷上前来要拉开两人。刘氏正打得兴起,前段时间因为水沟的事情她心里对杨家就憋了一股子气,昨天又因为杨梅氏一席话还有偷他们家鸡的事情更让她火气拱拱的,今儿这杨婆子撞到她手里,可不就是老天给她送来个出气筒?不好好打她一顿,杨家还当真以为她李刘氏怕了他们不成!

    众人拉不开刘氏,有人喊着让人去田里叫李家大郎回来。山子抱着李欣的腿抱得紧紧的,像是被这一幕吓着了,眼睛睁地大大的。李欣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山子乖,进屋里去看着弟弟啊,弟弟醒了出来叫姑姑。”

    山子听话地点点头,看了和人打架的嬷嬷一眼,迅速地跑回东屋去了。

    李欣动了动手腕,纠结在一起的刘氏、杨婆子,还有率先冲上去拉架的张氏、江氏都已经衣衫凌乱,发髻松散了。她赶上前去往里边儿冲,见拉住了刘氏的衣角便大喝一声:“娘!”

    刘氏动作下意识地就顿住了,举着扫帚回望过来。众人见刘氏不打了都松了口气,江氏环顾四周一看——怎么来了那么多人了?

    附近田地里种田的、跟他们家住得近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老少爷们儿的,都聚在一块儿了。

    这下可算是出名了。刘氏名声本来就泼辣,这会儿倒是真个坐实她的泼辣了。

    李欣咳了咳,还不待她说话杨婆子就叫唤上了:“我的那个天呐!好心没好报啊!我好好儿给她李二家做媒哟,居然拿着大扫帚赶我!以后谁家愿意给你家做媒啊!”

    说得自己多委屈似的,刘氏狠咬了牙正要说话,李欣却已经从怀里掏出一条素帕子递给杨婆子,“伯娘别哭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多丢人呐。”

    杨婆子话一噎,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再嚎丧似的哭闹,接了帕子擦了眼泪正要都递还给李欣,李欣摇摇头。

    “这帕子伯娘用过了,我就不要了,太脏,洗不干净。”

    杨婆子一愣,李欣笑着道:“对了伯娘,刚才你不是说那杨家小少爷要给我聘礼迎我过门儿吗?麻烦你回去转告杨家人一声,这门婚事啊,我们李家高攀不起。”

    刘氏跟着说道:“我们不同意!谁愿意做妾谁去做去!你当谁都跟李大柱一样舍得把女儿送去做妾给人当牛做马呢!”

    李大柱是村里一个赖皮,媳妇儿死得早,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李大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又是个不事生产的,听说李员外要纳妾传宗接代,便把女儿卖到镇上李员外家去了。听说在李员外家那李大柱的女儿可过得不好,整日被李员外的正妻欺辱打骂都不敢还手。

    杨婆子嚎叫着:“你也不瞅瞅你闺女是个什么光景!有人要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年纪大不说,身子又是个不干净的……”

    话还没说完人群圈起的包围圈外就响起一阵怒嚎:“干你娘的你说谁身子不干净!老子一棍子掀死你!”

    来人正是被人喊回来的李二郎。李大郎跟在后边也是双眼鼓起,怒视着杨婆子。

    “你、你们,你们别那么多欺负我一个!李二郎,我怎么说也是你伯娘……”

    “我李家没你这门不着调的赖皮亲戚。给我滚!”

    李大郎拉住挽着袖子就要冲上去的李二郎,冷冽着脸让张氏扶了刘氏站在一边,向李欣投去一个担忧的眼神。李欣摇了摇头,转而对踉跄着爬起来的杨婆子说道:“伯娘啊,那帕子你洗洗还能用,可别丢了。虽说我是觉得你碰过了便脏了,但你还可以接着用,也不必时时去问杨家要什么接济。杨家是什么人家?要纳妾的话吼一声不得别人上赶着去啊?您要是觉得这门婚事我们不应可惜了,送您女儿去也是可以的,不过我们家是没这个福气……哎,算了,您赶紧家去吧,说不定还能得杨家一口饭吃,定是饿不着肚子。”

    周围的人“哄”地一声笑开了。谁不知道杨婆子好顺人东西,走东家串西家的时候都是不光着手走的。李欣这句话简直是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了个干净。

    李欣笑了笑,李家人都看着杨婆子,周围人的哄笑声让她简直抬不起头,爬起来后便夹着尾巴跑了。

    身后李欣还在喊:“伯娘,那帕子洗洗真的还能用的……”

第十章 做衣教娃

    被杨婆子闹了这么一通,李家和杨家对上的消息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李欣也懒得解释,反正跟杨婆子说的那些话也没明面上得罪人杨家,她说得很清楚是自己没那个福气高攀不起,看他杨家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来恶心人。

    杨梅氏说跟她走着瞧搞半天就是要把她纳进门去收拾呐?还真是拨的如意算盘。她有那么自信真以为她李欣会答应?

    虽说从窑子里出来的最后嫁人大多躲不过一个妾字,但她不乐意谁还能强迫她?牛不喝水哪能强按头,爹娘兄弟疼她,更不会迫着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况且杨家是什么品性?爹娘才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这点儿自信李欣还是有的。

    众人散了,李家人也都回了屋。二郎仍旧是赤红着眼,暴脾气上来了不是那么容易消下去的。江氏倒了茶给他们俩兄弟,刘氏坐在板凳上抹眼泪。

    “我好好的闺女就由得他们这样欺负!做妾?亏得她说得出口……”

    李大郎闷不吭声地喝水,张氏从东屋里把睡醒了的小兜抱了出来,山子腻到李欣腿边。小兜揉揉眼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模模糊糊地喊嬷嬷和姑姑。

    李欣抱起山子轻抚着他瘦小的背脊,想了想道:“娘,你去寻李大娘吧。”

    刘氏哭声顿住,“欣儿,你……你说啥?”

    “我说,让娘去寻李大娘,说叨说叨我的亲事。”

    刘氏叫李欣总是“欣儿”、“欣儿”地叫,俩字并成一个字叫,成了儿化音,听起来很是亲切,带着浓浓的宠溺味道。李欣喜欢从刘氏嘴里听她这样叫自己,这是母亲对女儿独一的称呼。

    叫李大娘来没别的意思,是李欣决定,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李大娘就是村里名声最好的媒婆李桃子,跟他们家也是本家亲戚。虽说这亲戚隔得有点儿远,但走动多了也就是近亲亲戚了。李大郎李二郎的婚事都是李大娘说的,刘氏跟李大娘的关系很不错。如果要找媒婆说亲,李欣倒是愿意让李大娘帮忙——至少李大娘嘴里的都是实话,不会坑了她。

    刘氏有些犹豫。李欣愿意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是好事,可现在村里人还没完全放下对她的成见啊。再加上跟杨家闹了那么两场,外人会不会觉得欣儿性子跟她一样泼辣?天可怜见,她闺女可是最懂事明理的了……

    “娘,又不是立马就谈婚事,不过是请李大娘帮忙合计一下,有没有适合我的人家。这也不是一时能寻到的,慢慢来吧。”李欣叹了口气,“我是怕,杨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后招,杨家那个女人不是善茬,我担心她还会出什么损招来恶心我们。”

    “哎,哎,好,我这就去,这就去。”

    刘氏赶紧答应了。上次她跟闺女说嫁人的事儿,闺女还自暴自弃的说没人愿意娶她。现在她自己想寻门亲事了也是好事儿,凭李大娘的眼光,一定能给欣儿找个好人家的!那种不计较欣儿过去的纯善人家也一定会有的!

    刘氏这样想着,就收拾了几个鸡蛋装了篮子,还带了捆新鲜的菜叶子,包了一包自家炸的油果子,兴冲冲地去李大娘家寻人去了。

    李欣跟没事儿人一样待在屋子里给两件小衣裳收尾,针线缝地密密的,结实不说,看上去还好看地紧。山子乖乖坐在她旁边,眼睛一直瞟着她手里的衣裳。

    农家孩子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有新衣裳穿,而且大多是大人的衣裳改旧了给他们穿的。一般来说是大儿子穿了,给下一个弟弟或妹妹,然后再给下下个弟弟或妹妹穿,这样一个个传下去。山子比起小兜来倒是穿多了些新衣裳,但也大多是他爹娘穿坏了的或者是穿不下了的给他改了穿。像这种单给他做的衣裳可是从来没有穿过的。

    李欣扯了扯线,拿起剪刀“咔哧”一声,把最后一截线头剪了,“好了,来山子,试试。”

    山子赶忙站好,手伸出来。李欣把他外面的长袖衣裳和长裤给脱掉,露出他圆鼓鼓的小肚子。李欣嘿嘿笑了声,把衣裳给他套了上去,短裤子也给他穿上。可惜这里人不穿内裤,小孩儿倒罢了,一条裤子还是开档的,也无所谓,大人要是穿短裤可就不太合适了。

    思绪飞得有些远,等李欣回过神来的时候山子已经欢呼着跑出去了。小孩子有了东西就喜欢炫耀,山子蹦跶着凑到她娘面前显摆,“娘,娘!看,姑姑给我做的新衣裳!”

    张氏打量了下山子,“哟,我们家山子穿新衣裳了!”

    “嗯嗯,姑姑给做的!”

    山子手摸摸衣服这里,又摸摸裤子那里,宝贝地跟什么似的,惹得张氏怀里的小兜不满了,“我也要!我也要!”

    张氏正要训斥,李欣已经拿了另一件小衣裳出来,“兄弟俩都有,姑姑可不厚此薄彼哦。来小兜,让你娘给你换上看看。”

    张氏无奈地道:“他姑,没这样宠着娃的。”

    “没事儿,就一件衣裳,布料也不算太好,没袖子也没多少裤腿子,花不了多少布。”李欣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头,“他们这段时间学着背三字经呢,还能数数了,衣裳是奖励给他们的,又不白给。”

    说着俯下身去给两个娃说:“记住哦,只有做出成绩了才会有奖励的,什么东西都不是白白就能得到的,得靠自己努力勤奋,明白吗?”

    “嗯!”

    “是,姑姑!”

    孩子的心思很单纯,趁机教育灌输给他们没有不劳而获的便宜事,长此以往,孩子的观念里就有了“勤劳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种认知,自然就会勤劳努力了。等他们懂事了,这种态度已经深入他们的习惯里面,即使那个时候不再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勤劳努力却已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习惯。

    张氏感慨道:“她姑说教孩子真是道理一套一套的。”

    “哪有。”

    李欣有些不好意思,看着换上新衣清清爽爽的兄弟俩,藕节似的胳膊和腿白生生地露了出来,怎么看怎么爱,简直让她想要扑上去咬一口。按捺下自己的“兽性”,李欣叫两个孩子出去玩,下午还要给猪拌猪食,收拾他爹前段时间做出来的竹篾编织的东西以及竹子残渣,摊到太阳底下去晒,好做灶间的柴火。张氏和江氏还要做针线补贴家用,刘氏又出了门,她闲不住,这里帮帮那里忙忙,倒省了张氏和江氏很多功夫。

    李厚仲下晌的时候回来了,拿回来一把铁犁。张氏吓了一跳,“公爹,怎么想起买这个了,这得花多少钱?”

    “没事儿,你三叔开铁匠铺子呢,价格公道着咧。”

    李厚仲乐呵呵地,有了铁犁,全家再勒紧裤腰带一些,省出点儿钱买头牛,地里的事儿就不用大郎二郎那么辛苦忙活了。家里就一头骡子也老了,趁着现在铁犁价钱便宜赶紧买上一把,等过年的时候杀了猪有了钱,凑合凑合也能买一只半大牛犊子了。

    买铁犁花了一两多银子呢!还是从欣姐儿给的银子里拿出来的。现在也能用那笔钱买牛,就怕老婆子不同意,还是先忍忍吧。反正离着春还有段日子哩。

    晚晌刘氏本是笑着一张脸回来的,一听说李厚仲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把铁犁,脸立刻就黑了。

第十一章 铁犁风波

    “钱在你手心里就握不住还是咋的?买铁犁都不跟家里通个气儿?!”

    刘氏气怒地朝李厚仲吼了一句,张氏江氏忙劝着,“婆母,公爹也是为了咱家好……”

    “他是为了他那个穷酸弟弟!”

    刘氏“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看见自家男人缩着头不敢辩驳心里又是一阵无力。从前男人爱赌的时候兴致起了还有些男人样,大吵大闹的也有份男人品性。这几年在她面前却是越发不敢喘气儿了。别人都说她泼辣,要不是她男人懦弱得紧,她嫁为人妻也不会仍旧是那副性子。

    说得好听,什么自家亲戚,价格开得公道,晚了买不着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他那弟弟在哄他。如果真的是兄弟情深,怎么不给他哥留一份啊?就让他这么急巴巴地买回来了,跟家里人连声招呼也不打。

    刘氏气得很,想着这些年自己拉扯孩子还要顾家务,外加跟李家那些亲戚周旋往来就觉得自己委屈,骂着骂着就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你那弟弟要嫁女儿了啊?春儿这大姑娘拖到今年十七了才嫁人,不就是因为你弟弟出不起嫁妆……如今他拿铁犁来讹你,你还欢欢喜喜地认为自己捡了便宜,你倒是个猪脑子唷……都不去问问价钱,现在铁犁哪用得着那么多钱呐……”

    刘氏一边拍着腿一边哭着,山子和小兜被他们二婶娘给抱到西屋去了。家里除了老两口和两个儿媳妇,就只剩下李欣一人能说得上话。看她娘那样也知道是很多事情积攒到一起到了一个突破口,不得不发出来,李欣也就没劝着,倒了杯水给她娘润嗓子。

    好在门儿早就关上了,有道是家丑不外扬。自家家人怎么吵怎么闹都是自家的事,没必要让别人看笑话。

    张氏在一旁站着搓手,想劝两句吧看小姑子不言语心里也没底。在她的印象中,嫁过来五年除了每年小姑子生辰的日子婆母会偷偷在屋子里抹眼泪外,她还没见过婆母在其他情况下哭过。村里人都知道婆母性子泼着呢,但为人母的总有那么一把辛酸泪,如今她也做了母亲,自然更加明白得紧。

    刘氏哭着声音就慢慢小下去了。自从李欣回来以后,她的情绪就比较多变,李欣也能理解,她娘压抑五年的感情,这会儿能发发也好。

    上晌对着那杨婆子发过一次了,这会儿对着自家人再发一次,以后就能好好的了。

    李厚仲默不作声地一直坐在一边,待刘氏声音小下去以后才开口说道:“三弟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觉得你弟弟好,我这个做媳妇儿的就是在挑拨你们兄弟感情是不?”

    刘氏抬起头怒瞪他一眼,李厚仲便不敢再说这个话了,转而道:“这铁犁的价也不高……”

    刘氏不想再跟他说这个,摆手让他闭嘴,“你就胳膊肘往外拐就是了,家里的钱往外搬,看你将来再出了事儿你那好弟弟会不会转过头来帮你!”

    刘氏对李厚仲一兄一弟产生不满心结也就在于五年前,他们没有尽心拿出钱来救李厚仲。她不得不卖女儿也是因为缺了那么几两银子,可他们愣是不再掏钱,跟她说自己家也困难,还要吃饭什么的。就算后来李欣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也不见他们表达什么愧意悔意,表面上跟没事儿人似的,慢慢地跟他们家修好又如何,她不稀罕!这两家人被她看得透透的,也不想再与之往来。但碍着亲戚的情面又不能跟人断决关系,只能由着李厚仲跟他们有联系,至于她,是一万个不愿意和他们扯在一块儿。

    如今铁犁也买了,她也撂不下那个脸子跟人说退货。但她决定了要把家里的钱攥地死死的,一分都不拿给李厚仲用。欣儿给的十两银子可以说是欣儿这些年来死命存下来的,就这样轻易让他喂了他那白眼狼弟弟……想起来她就觉得揪心地疼。

    刘氏不骂了,也不哭了,转身回了正屋把门掩好,把钱找出来,自己个儿重新找了个地方埋起来。李厚仲还算老实,剩下的钱都被他乖乖放回去了。看着剩下的八两多银子,刘氏仿佛就能看见欣儿在那种地方是怎样挣扎的,胸口立马就钝钝地,下晌去和李桃子说的事儿带来的喜悦也荡然无存了。

    李大郎和李二郎回来觉得家里气氛不对时,各自去问自个儿的媳妇儿。李欣笑着招呼他们上桌吃饭,在家门口等着三郎回来。饭桌上没人说话,全都看着刘氏的眼色。刘氏沉着一张脸,坐在饭桌前也不说话,眼光放在院子外面,那儿李欣正在等着李铭回家。

    等李铭回来,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刘氏才开了口。

    “今天你们爹买了铁犁,花了一两多银子。这事儿以后咱们就不说了,但是今天我要给家里人立个规矩。”刘氏说着环视了一圈家人,见没人开口,便说道:“以后但凡是要买东西,银钱数目大了的,必须跟家里通个气儿。心血来潮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绝对不可以,即使那东西可能对家里人再有益处也不行。都听明白了没有?”

    “是,娘。”

    “知道了,娘。”

    李家三个儿子纷纷答了,李厚仲闷着不吭声,刘氏也懒得管他,几口扒了碗里的番薯吃了,夹了两口菜就停了筷子,要离开饭桌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跟李桃子说好了的事情,重新坐好后说道:“今天我跟你们李大娘说好了,明儿她会来我们家吃顿饭。老二媳妇儿,等会儿空了去捉只鸡收拾了放着,明儿早上起来炖个汤。”

    江氏连忙应了,那鸡还是二郎偷偷去杨家捉回来抵自己鸡的。刘氏拍了拍手站起来,“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猪。”说着就朝着猪栏那边去了。

    李厚仲也几口扒光了碗里的番薯麦黍子饭,有些出神地望着院子外头渐渐黑下来的天儿,良久才叹了口气。

    晚间没啥事儿,李厚仲抱了竹篾子在堂屋门口的门槛上坐了,寻思着编个稍微大点儿的竹篓子,正用刀劈着竹皮子呢,李欣端着碗浓茶晃悠到他面前挨着他在门槛上坐下来,轻声叫了句:“爹。”

    李厚仲忙应了,有些手足无措地把刀搁下接过茶碗。李欣看着他喝了口又把茶碗拿回来,却不走,就那么静静地挨着他。

    李厚仲不自在地道:“咋还不去睡?你身子骨不好,得多休息。”

    “老歇着,骨头都散架了,对身体也不好。”李欣柔柔地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李厚仲粗糙的手上,轻叹了声说:“爹,你别怪娘发脾气,她也是为了咱们家好。”

    “诶,爹知道,知道啊。”

    “爹你不吭声,心里头委屈也自己个儿受着,这样不行。”李欣支起手托住下巴,慢慢地说:“这几年我虽然没在家里,但也知道爹跟娘关系不怎么融洽。为着我的事儿你俩怪自己的怪自己,怪对方的怪对方,好好的两口子有时候都跟仇人似的。说起来我们是一家人,我都不在意的事情,你们也没必要在心里憋着气儿不顺畅。”

    李厚仲静静地不说话,李欣看向他劝道:“娘这段时间情绪波动大了些,说话不好听,也是在发泄自己积累了好些年的怨气。但话糙理不糙,娘心里有怨也是有来由的。三叔是您亲弟弟,您对他没任何不满,不设防也是正理,但娘到底跟三叔他们家隔了一层。娘心里在乎的是咱们这个家,为的也是咱们这个家,今天的事儿爹要是觉得难受,关上门你跟娘好生说叨说叨,可在爹心里,不能怪娘怨娘。”

    李厚仲缓缓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声音有些哽咽,“都老夫老妻了,也知道她是啥性子,我不怪也不怨,这些年她为咱们这个家付出太多,也是我不争气……”

    “爹那会儿好赌,如今也改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前的事儿都过去了。”

    李厚仲眼眶微微红了,忙不迭地点头。李欣又道:“一家人过日子,总得有商有量的,遇到事儿也得多让家人拿拿主意,这才能把日子过好。爹以后做人别那么实诚,古话说,亲兄弟,明算账。现在爹跟大伯三叔都分了家,各家有各家的事儿,不能混在一起。娘不喜欢大伯三叔,但她也没阻止爹跟他们往来不是?兄弟感情重要,夫妻情谊也重要。晚上爹回房去,跟娘好好说,啊。”

    李厚仲还是点头,“闺女,我活得比你长,但还没你看事情看得透啊。”

    李欣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时候那个宽厚的肩膀现在也变得只剩一把骨头了。爹娘都老了。

第十二章 桃子媒婆

    第二日天气略有些阴,去庄稼地的大郎二郎很是高兴。本来因为昨儿娘发了一通威而有些沉闷,看到这好天儿便觉得爽利了。没太阳晒着,在地里也不会觉得热的慌。

    刘氏早早地便起来炖起了鸡汤,猪栏里两只猪像是比赛似的嚎着乞食,越叫越发激烈。张氏正给两个小娃穿衣裳,江氏收拾了爷们儿吃剩下的饭碗拿去灶间洗着,李厚仲不待刘氏开腔就殷勤地去拌猪食去了。

    昨晚晌李欣说的话他是听进去了,自家老婆子没什么对不住自己的地方,不管怎么骂他,都是对他好,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家。家里家务老婆子料理地好好的,以前还是胖小子的儿子也大了,老婆子也给张罗着娶了媳妇儿生了娃。现在就剩下这个独闺女,对不住她那些年,拿了闺女的银子去贴补自家兄弟,真是做得不地道。

    被骂之前他还真没想过老三会讹他,被老婆子骂了一通后,他也不想再为老三辩白了。不仅是怕老婆子更加不满他对老三的维护,更是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任是谁说他亲兄弟坑他,但凡是个老爷门儿都不会高兴不是?

    于是他也就想明白了,自家日子自家过,磕磕绊绊地才叫过日子。兄弟啊亲戚啊那些,帮得了的也要帮,不然良心过不去。但做事儿之前还是要跟老婆子商量一下。闺女说得好啊,一家人总得有商有量地过日子,才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让人羡慕啊。

    把拿猪草煮好的猪食舀了出来,撒了两把糠进去拌着,李厚仲抬起木桶子正要提到猪栏去,院门口却响起一个洪亮的女声。

    “听这猪叫得,多么有劲儿啊!过年的时候杀上那么一头这能值多少钱呐!”

    说着便朗笑着喊道:“斐子娘在家吧?”

    “在的在的!”

    刘氏在围腰上揩着手,身上还有着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儿。见了来人笑得很是灿烂,一边给她打开院门一边说:“他大娘,咋这么早就来了,吃早饭了没?”

    “吃过了,早晨天气好,出来转悠转悠,想着家里没事儿就来你这儿叨扰了。”

    刘氏笑眯眯地点着头,把人迎进屋,张氏带着两个小娃娃出来,见着客人立马亲切地喊道:“李大娘。”又拍着两个娃让他们叫人。

    “山子和小兜长得忒好看,以后要把咱们村儿里的姑娘们都迷住啰!”

    李大娘,也就是媒婆李桃子笑着一张脸,把小兜抱进怀里,赞赏地道:“瞧这小胳膊小腿儿的,白净净的。”又朝向张氏,“你命好哟,以后这两个娃有出息了,跟你婆母一起享福哩。”

    张氏羞着低下头去,刘氏听人夸自己孙子心里乐得不行,但面上还是谦虚道:“还都只是小娃子,得慢慢教。”

    说话间江氏端了碗茶出来,也叫了声李大娘。比起张氏来她的性子就腼腆多了,话也不多,温温顺顺的。李大娘拉了她的手细细问了些话,眼睛瞄了眼她腹部,笑着道:“还没消息呢?”

    江氏抿了抿唇摇头,刘氏叹了口气,“还没呢,这都快半年了。”

    李大娘笑了笑,拍了两下江氏的手道:“年轻夫妻嘛,还腻歪着,头两三年没娃都是正常的,还别说这才半年,你急个什么劲儿,两个大孙子且等着你带呢!等两大孙子都能帮着家里做活了,小孙子又等着你伺候了。”

    一席话说得刘氏也扫了抑郁,连声说是。

    李厚仲喂了猪出来,捶着腰到了堂屋跟李大娘打了个招呼,便又自顾去忙其他的了。刘氏昨晚偷听了他跟闺女的对话,虽然心里已经放开了些,但面上还是淡淡的。李大娘观察细微,但碍着别人儿媳妇在也不好问,便转了话题道:“今儿我可是来相看你家闺女的,欣姐儿人呢?”

    刘氏赶紧让张氏去叫李欣来。

    此时李欣已经抱了家里人的一些衣裳去屋后面隔了家不远的一条小溪边儿去洗去了,全家人都忙活着,但她有她娘看着,不让她做粗活,她便只能自己找事儿做了。

    大人的衣裳还好,小孩子却是不太注意卫生,山子和小兜的衣裳很脏。油渍也有,泥巴也有,还有不知道从哪儿蹭来的菜汁儿,甚至裤脚边还粘着鸡屎。间或还有隐而不见的口水,甚至还有鼻涕都擦在上面。这年头又没有肥皂,只能拿着根棍子撒点草木灰拍着。至于皂粉猪苓之类的清洁用品,李家人是舍不得出钱买的。

    李欣正抡着膀子捶得辛苦,远远儿地就听见她大嫂在喊,“妹妹!妹妹!”

    “哎,在这儿呢!”

    李欣站起来挥了挥手,张氏见着她后便朝她走了过来,看她脚边有好几件衣裳不由皱了皱眉,“这水凉得很,你身子不好,这些活儿就别做了。”

    “没事儿,我身子好着呢。”李欣甩了甩手上的水,擦了额角的汗问,“大嫂找我有事儿?”

    “李大娘来了,就在咱家堂屋里呢,说要相看你来着。走,咱家去。”

    张氏几下将衣服收在木盆里,拉着李欣就要往家去,李欣回身指着木盆,“那衣服……”

    “谁稀罕那几件破衣服,周围邻里都知道咱们家用那条小溪洗衣服的。”张氏笑道,自以为李欣是对于去见李大娘有些紧张,“别怕啊,李大娘跟那杨婆子不一样,我和二弟妹的婚事都是李大娘说成的,李大娘揽了活儿,准保给我们欣姐儿找个好姑爷!”

    李欣微微红了脸,任由她拉着家去,也没想提醒她这李大娘还是她主动让她娘去找的。

    进了堂屋,李欣就看见长板凳上坐着个和她娘差不多岁数的老妇人,头发梳的光生生的,若有似无的银丝儿隐在黑发中。穿着件干净的麻布衣裳,下摆是一条碎花的黑底儿裙。李欣注意到她穿的鞋鞋底儿很厚,想来走路是不大费功夫的。

    李欣先是笑着喊李大娘道:“大娘来了?真是稀客啊,我都五年没见您了,瞧着您这样跟以前可一点儿都没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哪家同辈儿亲戚来了呢。”

    “哟,这丫头嘴可真甜!我可不像你们年轻姑娘,哪还能跟以前一样。”李大娘虽然知道李欣这是客套话,却也高兴,捂着嘴嗔了她一眼,“大娘我可大方着呢!你五年没见大娘了,今儿大娘让你看个够啊!”

    李欣嘿嘿笑着,两个小家伙早起后才见到姑姑,赶紧上前叫人外带撒娇。张氏怕他们影响李大娘和婆母谈事儿,又想着他们还没吃早饭,便带着他们出堂屋去了。江氏见大嫂走了,也不好意思待着,打了声打呼兀自去做事。

    刘氏拉了李欣让她坐在自己旁边,脸上带了点儿忧愁望向李大娘。

    “他大娘,要说的我昨儿也说了,你瞅着,咱们村儿,或者咱们村儿附近,有没有适合我闺女儿的人家?”

    李大娘抬手摆了摆,先没说话,只是仔细看了看李欣,这才说道:“做媒讲良心,更遑论咱们是多年的交情,坑你这种事儿我是绝对不会做的。但斐子娘你也知道,欣姐儿的状况不一样。这事儿啊,你说了不算,我得仔细问问欣姐儿的意思。”

    说着望向李欣,“丫头,你是个什么打算?打算找个啥样儿的?”

    李欣也不会说是什么但凭爹娘做主的话,李大娘直接问她了,她也不会死捂着自己的想法。这可是关系到她未来人生的大事儿!虽说入乡随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婚姻正道,但她能有一定的自主权又有什么不好?李大娘名声在那儿,绝对会把她的意思考虑进去的。

    “大娘,你也知道我那五年是在哪儿待着的,清白身子是没有了,名声也并不好,愿意娶我的人一定不多。除开那些娶不到妻的赖皮瘪三,再除开岁数老大了的老汉,剩下的就更不多了,要么是没了媳妇儿的,要么是拖着孩子的,要么就是那种花不起钱娶媳妇儿的。或许我这样说您会觉得我要求高了,但我还是得说。”李欣微微沉了沉声音,“我希望男方是担得起事儿的,岁数跟我相当,穷没关系,有没有娶过亲也没关系,拖着孩子我也不介意,因为我不知道我以后还能不能生孩子。”

    说到这儿李欣停了停,刘氏一脸焦急地望着她直摇头,李欣却是不在乎地继续道:“最重要的是他得厚道。男人不会不介意自己媳妇儿有过如我这般不堪的过去,我也不奢求男方能理解或者能包容,我只需要他为人厚道,不会在以后生活里拿这事儿出来恶心我,就可以了。”

    李大娘有些动容,便伸手去握住李欣的手。刘氏更是泪珠子就砸下来了,带着哭音说:“我的闺女哟……你咋就那么命苦啊!”

    李欣却是笑笑,“娘,其实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至少我还回家来了不是?”

    刘氏不应,只是抹泪。李欣又道:“大娘,您也不用太着急帮我寻摸,这事儿不急,您慢慢帮我看,没事儿的时候留意一下就好了。”这样她也有更多些时间陪在家人身边。

    李大娘沉吟了一下,这才微微动了嘴,“其实……有个汉子寻到我让我帮他说门媳妇儿,刚听了欣姐儿的话,我想着这男人配你还挺不错的,只是……怕你不愿意。”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516/ 第一时间欣赏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作者:浮波其上所写的《良跃农门》为转载作品,良跃农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良跃农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良跃农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良跃农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良跃农门介绍:
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名声的问题,清誉的问题,世俗的眼光,还有婆家人的态度,都是她必须正视且郑重对待的。
“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加油吧,李欣同学。良跃农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良跃农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良跃农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