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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跃农门全文阅读

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阴差阳错良缘蹴(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弄混了食补药丸和春丸,喂给海千傲吃的,好死不死是春丸!

    该死的,这下麻烦了!

    春丸是这样一种药丸,它跟食补药丸的功效很像,成分也大致相同,只是剂量不一样罢了。食补药丸男女都可以吃,能保存体力,让人不至于觉得太饥饿。而春丸,男人吃了会补充体力,在短时间内能起到迅速恢复体力,甚至提高体力的效果;而女人吃了春丸,则是...春药一般的疗效。

    他们那一船上都是大老爷们儿,谁会想到会让个半路上杀出来的女人吃了春丸呢!

    李航还在思量间,海千傲已经腻上了他的身,身体不断朝他靠拢,脸上却仍旧是恶狠狠的。她有意识,却无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

    李航镇定了下心神,推开她一些,咳了咳说:"是我弄错了药丸,这个...你忍耐忍耐..."

    李航自己都觉得自己禽兽了。女人吃了春丸,能忍个屁啊!女人不但忍不了,而且意识会十分清醒,会很清楚地记得与男人欢好的过程,身子也比往常软很多。据说很多富豪之家都买春丸回去好在房事上助兴。

    海千傲又蹭了过来,她嘴里恶狠狠地骂着李航,李航也不好意思出声了,只能一边避开着,一边问:"你有没有心仪的男人,或者是未婚夫什么的...我去帮你找那人来,喂,你别过来啊,别过来!"

    "砰!"海千傲摔倒在地,头正好刻在石头上砸了个包。

    "你、过来!"海千傲哑着声说:"我、我忍,忍不住,了!"

    李航一愣,海千傲已经扑了过来,直接将他压在了地上。海千傲反剪后被绑住的双手也不得闲,居然让她使了个巧劲儿给挣脱了,顿时,海千傲双手直接袭上了李航的胸,两手往左右两边一分——"歘"的一声,李航的衣裳便被拨开,露出他精瘦的胸膛。

    海千傲嘴里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大色狼,色胚,无耻之徒,采花贼..."手上却一刻不得闲,扭摆着身子挣脱了外面那层红衣,欺上李航的身。

    李航大叫道:"喂!你清醒一点!"

    "我清醒你个大头鬼!不都是你陷害我的!"海千傲埋下头,唇在李航颈边摩挲,试探地吻着,嘴里却道:"等我能控制自己了,我一定杀了你!淫贼!"

    李航好歹是男人,按理说应当比海千傲更加有力气才对,可奈何春丸不仅催发了海千傲的情潮欲|望,更加赋予了她多两分体力,李航被她压在身下一时之间都有些动弹不得。

    海千傲也是倒霉,她那些个手下因为她被李航挟持而不敢轻举妄动,全都没有跟进来查看里边的情况,自然不晓得他们的大小姐此时正浴火焚身,和李航就要成就好事了!

    海千傲到底是女子,这样的关头怎么好大吼大叫,让手下的人看她的笑话?她一边拉扯着李航和自己的衣服,一边咬着下唇命令李航道:"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不准让我的属下知道!"

    李航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身上一女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他要没点儿反应那才叫不正常。这时候的李航也已经被海千傲挑逗出了情欲,意识有些模糊了,海千傲一说话,他很快就应了声,当真就寻了林后一处草坡,和海千傲滚在了一起。

    半人高的草丛中,一对尽欢的野鸳鸯惊得飞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女子一声惊呼。

    真正算起来,李航比海千傲要小上两岁,海千傲二十多了仍旧没有出嫁,一是因为海飞天已死,她带领着飞天盗生存,没有高堂为她张罗;二来也是因为她是个女海盗,在海岛上讨生活,手下都是她的属下,谁敢肖想做她的夫婿?这不被人指着鼻子说是肖想飞天盗老大的位置,想取而代之吗?

    更何况海千傲性子暴烈,作为一个"久居高位"的上位者,她也有几分气势,谁敢上赶着追求她去?

    一来二去的,海千傲二十多岁了,夫家还没个着落。

    李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海千傲骑坐在他腰腹上,大红的外裳披在她的肩头,隐隐绰绰地显露着两人身体相贴处那香艳的景象。海千傲咬着下唇,脸上染了层绯色,李航正要开口,海千傲率先怒道:"你今年多大了?有过多少女人?技术怎么如此娴熟!"

    李航顿时一愣,然后哭笑不得:"这种事男人无师自通,还需要练习不成?"

    李航手撑上海千傲的腰,海千傲顿时一声尖叫:"放开!"

    李航只得放开,略有些羞赧:"你是我的人..."这女海盗还是处子之身...

    "呸!"海千傲伸手便给了李航一个耳光:"我说过,等我能控制自己了,我一定会杀了你,我要你的命!"

    话是这样说,海千傲却没有继续动作。经历一场极致的性事,她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说话虽然还很强硬,却是外强中干。

    关乎性命的事儿李航当然不会大意,他立马弄了颗食补药丸吞了下去,恢复了些体力后,他便将脱力的海千傲抱了起来。

    怀里这女人身子骨还挺软的...

    李航神游地想了下,赶忙甩开头,抱着海千傲找了个凸出的岩壁,避到了岩壁下边。

    海千傲起初还挣扎谩骂,到后来大概是为了节省力气,倒也没叫了。

    失去处子之身,海千傲不是不懊恼的。但像她这样跑江湖的,命都随时会丢,贞洁倒看得不是很重。海千傲事后想想,其实这样也不错,这李航瞧着也是剑眉星目,美男子算不上,模样倒还过得去,体魄也好。自己找不着男人嫁,要是这次意外能让自己怀上个孩子,便相当于向这男人借个种把海家的血脉延续下去,倒也可行。

    这边儿李航也在想,自己既然是要了这女人的身子,自己是不是得负责?可这女人对自己那么仇视,会嫁给他才怪!而且如今被困在这块海中小陆地上,周围还虎视眈眈着那些个海盗,能不能活着回去还是未知之数...

    两个人各怀心思,各想着事儿,李航绑她在自己身边,去打了只野兔子烤了吃,天色便黑了下来。

    这两个人互不搭理说话,却也相安无事地独处了两天,海千傲的属下到底是找了来了。

    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喊话:"你的船不出意外的话已经靠岸了,你赶紧放了我们大当家!"

    李航看了海千傲一眼,见那女人抱着膝盖闭目坐着,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只是无聊地在闭目养神。李航咳了一声说:"喂,海姑娘,这事儿...我也没料到,我不是故意...那啥你的,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我吃点儿亏,娶了你得了。"

    海千傲懒懒地抬起眼皮,冷哼一声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儿的样子,就你,也配。"

    李航倒也不恼,他自认为自己一直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抱了手臂在前胸,李航道:"你既然这般说,那我也没办法了。海姑娘,我爷爷阿嬷都还在世,我是家里长子长孙,断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送了命去。所以,还得委屈海姑娘继续做我的人质了。"

    李航依旧挟持着海千傲,逼迫飞天盗的人给自己一艘船和足够的食物、淡水,抱着海千傲登船驶往大陆。

    飞天盗的人远远的跟着,不敢上前来,生怕李航伤害海千傲,那飞天盗可就会失去主心骨了...

    虽然大当家是女子,而且武功又不高,但她做事干脆,命令下得及时,飞天盗的人都对她心悦诚服。大当家可不能出事儿啊...

    辗转到了陆地,李航胁迫着海千傲往辉县赶,海千傲动弹不得,嘴里却一直咒骂着李航。

    李航是什么人?打小就听他那聒噪小姑姑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海千傲这样对他而言那不过就是小菜一碟,他压根儿就不当回事儿。

    这一拖,等到了辉县已经过去两个月了。

    "他娘的,真有了?"李航胡子拉碴地站在医馆面前,望着老大夫傻了吧唧地问。

    老大夫十分不满:"我说后生,你妻都已有孕,缘何还作姑娘打扮?披头散发成何体统!简直有失妇德。还不速速领她家去盘上发髻?"

    按照李航往日的脾气,老大夫这般说教的话他铁定很不爽,换做平时他说不定就已经握了拳头揍上去了。可现在...

    李航呆呆地看着脸色古怪的海千傲,下一刻"嗷"一声尖叫,抱起海千傲就跑,把那老大夫气得在背后不断道:"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我要回岛上!"

    "不许!"

    "这是海家血脉!"

    "放你娘的狗屁,没老子你能怀个屁的海家血脉?那是老子的儿子!"

    "李航你个大淫贼,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粗俗!"

    "老子向来粗俗,老子是当兵的,学不来那文绉绉!"

    "还亏你还念过几年书。"

    "那是老子上了姑的当,不然老子才不会去念那劳什子书!"

    ...

    李航抓住海千傲的手腕,恶狠狠地道:"你怀着老子的儿子,还敢跑?"

    海千傲还真跑了,带球跑!

    走前留了封文绉绉的书信,据说是花了一贯钱请隔壁小秀才写的,之乎者也一大通,看得李航火冒三丈。

    "欺老子念书念得不多,念得不精是吧..."李航阴测测地笑:"孩儿他娘,乖乖在迷海等着,老子马上就来了!"

    李航去做什么?

    当然是追妻啊!

青春作伴笑宠长(上)

    关家大姑娘在辉县也算是有点儿名气,虽然不如她小姑姑那般命好得能嫁个皇亲,打小婚事儿还被定下了,丈夫竟比自己大了十来岁,可辉县谁不说她命好?

    要细说这关家大姑娘,亲爹亲娘只她这一个闺女,两个认领过继的还有三个亲生的都孩子是儿子,独她一个掌上明珠,怎么不疼着爱着?当初关家比薛家差了不只一个层次,关家肯把闺女许给薛家,那大抵看的是薛家的权势。可后来关家也算是打下了根基,血缘近的亲戚那都是大展宏图如日中天的,这门亲事关家总该不愿意了吧?

    可人家等姑娘到了十八岁,还是高高兴兴地把姑娘嫁到薛家去了。那会儿薛家少爷可都已经三十了。

    "要说这人啊就得看命,咱觉得人家这嫁得不好,瞧着人家她小姑姑嫁了个皇亲,她这再怎么着也得嫁个国戚才行啊?可看人家当了这薛家少奶奶,那也是吃穿不愁,没一点儿糟心事儿的,夫君比她大十来岁,可是极疼她..."

    大清晨的总有几个闲着无聊的碎嘴婆娘絮叨着县中各种事儿,今日又谈到了薛家和关家联姻之事。

    小福子路过街口闲听了两句,嘿嘿笑着窜回了薛府,鹦鹉学舌地将听到的话说给少奶奶听。

    "她们嫉妒少奶奶。"小福子眨着大大的眼睛对关妤妆道:"我听别人说,少爷二十多岁的时候,她们还肖想少爷呢!"

    关妤妆"噗嗤"一笑,往手边的瓷盘里吐了葡萄皮,点了点小福子的额说:"小小年纪就喜欢听壁角,学了人家的话回来,长大了也要成为她们那样的。"

    "才不会呢!"

    小福子今年才六岁,机灵好动。她是薛青岩的继母蒋氏嫁过来填房时带来的家仆所生的家生子,因为长相讨喜,性格活泼,很得蒋氏喜欢。关妤妆嫁入薛家之后,蒋氏怕她会觉得闷,特意让小福子给她做了小丫鬟,陪她说话。在薛府里,小福子还挺像半个主子的。

    小福子闹着关妤妆腻歪了半晌,房外丫鬟进来言道:"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关妤妆懒懒地伸了个腰,站起身道:"我去迎迎,小雯去给少爷准备温水。"

    "不用了。"

    小雯还没答话,爽朗的笑声就从屋外传来,紧接着薛青岩魁梧的身形便闪了进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关妤妆笑道:"不是说好了带你去庄子上避暑的?"

    关妤妆笑道:"我记得呀,可再怎么着你也要先收拾一下吧,瞧这满头的汗。"

    关妤妆迎上前去,拿出帕子仰起头凑近他给他轻拭着额头的汗珠,瞧他望着自己,周围伺候的人都看着,她难免有些难为情,嗔怪轻声道:"青岩哥哥,大家都在呢!"

    薛青岩却也不收敛,伸手环了她的腰:"怕什么,她们又不是没看过。"

    双儿闻声便笑了一下,恰好这时小雯端了水过来,两个丫鬟方才帮着关妤妆伺候薛青岩擦洗。

    "母亲说得没错,别看你平日里沉稳得紧,一说到玩乐这类事儿,倒是比我还积极。"关妤妆一边汲帕子一边言道:"父亲母亲回京也有五年了,什么时候我们进京一趟去看看他们?还有你那两个小妹子,怪让人疼的,上次离别的时候还吵着让我看她们去,给她们带礼物。"

    薛青岩探身笑道:"喜欢小姑娘,赶紧给哥哥生一个。"

    "不正经..."关妤妆轻打了下他:"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的。"薛青岩笑道,忽然扬声问:"你们说少爷我说得对不对啊?你们少奶奶是不是该给少爷我生个娃?"

    众人忙迭声附和,善意地捂嘴笑了起来。关妤妆脸皮薄,顿时红了脸,瞪了他一眼吩咐双儿道:"去让管家准备马车,行李让人搬上车去,一会儿我就和少爷启程出发。"

    "是,少奶奶。"

    双人心知自家少奶奶害羞了,给小雯使了个眼色,笑着退了出去。

    关妤妆嫁入薛家已有一年,薛谦和蒋氏五年前便回了京师,只在去年薛青岩和关妤妆大婚之事回来了一次。今年年节,关妤妆想着他们也该去一次京师探望两老。虽然公爹让他们别来京师,逢年过节捎个信问候问候就好,可关妤妆仍旧觉得不亲去探望,终究不妥当。

    公爹婆母都是从小到大自己常见的人,尤其是婆母,虽然不是青岩哥哥的生母,性情却很是豪爽,而且对自己很不错。照理说自己嫁人后就该侍奉公婆立规矩的,但因为两老都不在自己身边,这一茬事儿倒是免了,整个薛府就青岩哥哥和自己两个主子,双儿和小雯又都是能干的,平日里一点儿需要自己操心的事儿都没有,这日子过得的确是很滋润。

    薛青岩洗了脸,接了帕子揩干了脸上的水珠,笑望着关妤妆:"又出神,琢磨什么事儿呢?"

    关妤妆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今年冬,咱们去京师吧?一则去看看公爹婆母,毕竟只有你一个儿子,老来没儿子在身边,公爹婆母怕也是觉得凄凉。二来我也顺便可以去看看小舅舅,瞧瞧传说中的神童表弟。"

    薛青岩便笑:"怕是被你一摸,神童表弟也神童不了。"

    "青岩哥哥!"

    关妤妆佯怒地拧了他一下:"别没正经啊,我跟你说正事儿呢。咱们今年去京师吧?"

    "好,都听你的。"薛青岩笑了笑。他是宠妻子,这个小妻子是自己从小就看上了的,看着她从小娃娃长成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生命中所有的重大事情都有自己的参与,这样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拥有了她的全部,骄傲和满足充斥着他的心。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妻子并不是个被宠坏的女子,她衣食不愁,从小到大没吃过苦,但岳母把她教得很好,并不因为自己家中有些钱财便自觉高人一等,她有善心,孝顺懂事,从不给人添麻烦。

    尤记得那会儿自己还得叫关婶婶的岳母怀有身孕,妤妆信誓旦旦地说是妹妹,结果生产后却是一对双生儿子,妤妆特别失望,好几天都闷闷不乐,说家中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了,又多了两个弟弟,没有姐妹陪她玩儿,她就更孤单了。可虽然失望,她还是当了个好姐姐,帮着岳母无微不至地照顾两个弟弟,以至于那俩小子打小就和妤妆特别亲,还要吃他这个姐夫的醋...

    管家动作麻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关妤妆换了套衣裳,薛青岩正拥着她打算出门时,门口管家却脸色古怪地挡在了跟前,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对薛青岩道:"少爷,姑奶奶回来了..."

    薛青岩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声音低沉地道:"她回来做什么?撵她出去。"

    "这..."

    管家犹豫,姑奶奶好歹也是主子...

    "怎么了?"关妤妆一边理着鬓发,一边问薛青岩道:"薛伯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管家讪讪的,心里想着,少奶奶嫁了过来还是那么客气...

    "大哥!你这是上哪儿去?!"管家还没回答,院门外就气冲冲地冲进来一个女子,钗环叮当作响,身上衣着鲜艳,满头发饰闪得人眼花,当前就冲了过来,叉着腰大声嚷道:"大哥,我受婆家欺负了,你一定要给我做主!"

    说着看也不看薛青岩和关妤妆的脸色,女子抢上前去一把就抱住了薛青岩的胳膊,蹭着他撒娇做痴:"大哥,大哥!紫蝶就大哥一个亲人在这边儿了,大哥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关妤妆暗自退了一步,眼睛瞥过一边去。

    要说整个薛家,谁跟她最不对盘,那就只有这个小姑子了。明明比她大几岁的,可从她小时候起,这个小姑子就喜欢欺负她。小时候她不懂为什么,后来明白过来了却也觉得这人实在可怜。

    薛青岩如往常一样,一把将她给推开,皱起了眉头好像被什么给恶心到了一样,勉强压制着情绪说道:"管家,府里的事儿你自己看着办,我和少奶奶这便走了。"

    "大哥!"

    薛紫蝶惊叫一声,捂着心口一副伤心的模样:"大哥,我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

    薛青岩不耐烦地打断她道:"你既然人都回来了,就乖乖在府里待着,自有人安排你吃住。我和妤妆要出门一趟,有什么事儿等我们回来再说。"

    "大哥要去哪儿?紫蝶也跟着去!"薛紫蝶赶紧应道。

    薛青岩捏了捏拳,冷冰冰地说:"我去哪儿不需要跟你交代,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能把你自己顾好,我就阿弥陀佛了。"

    "大哥!"

    薛青岩不待她多说,迅速吩咐了管家几句,拉了关妤妆便朝外疾步走去。

    一路上关妤妆都没说话,等二人上了马车她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笑!"薛青岩恼怒地轻斥一声,严厉责备道:"这种时候你就该站出来替你夫君我说话,装聋作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可是是夫君你说,以后但凡她出现,我就把她当透明的看不见就行,一切都让夫君你来应付的呀。"关妤妆眨了眨眼睛,微微歪着头,手攀上薛青岩的手臂:"方才她摸你这儿了。"

    薛青岩额角青筋暴露,见小妻子嘴角含笑,知道她是打趣自己,终究叹了一声:"是,我自己挖坑自己跳,这总行了吧。"

    关妤妆挑了挑眉。

青春作伴笑宠长(下)

    薛紫蝶这个人,关妤妆其实并不是很关注。早些年她年纪小,对于来自于自己这个未来小姑子的排斥和欺负很是不解,甚至为这个姐姐不喜欢自己而感到委屈。亏得有自己娘亲和未来婆婆在一边护着,她虽然吃过薛紫蝶好几次的暗亏,但也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甚至有一次薛紫蝶暗地里下腿脚绊她被青岩看到,从此之后青岩便勒令薛紫蝶离她至少十步远,不准再近她身。

    后来长大了,关妤妆才渐渐发现,自己这个小姑子,对自己的青岩哥哥有不寻常的感情。她十二三岁时情窦初开的时候常被人拿来和青岩一起打趣,那时她懵懂,还问娘亲说:"为什么紫蝶姐姐不喜欢我,老跟我作对呢?而且我觉得紫蝶姐姐老跟我抢青岩哥哥。"

    那时薛紫蝶已经出嫁了,她自小就任性,硬是要嫁在辉县就近的地方不肯嫁远,公爹并不理会她,只说了一句随便她,一点儿都不关心这个女儿的亲事。倒是难为了婆母,既要选歌合她心意的夫家,又不能让别人说她这个做嫡母的苛待了庶女,很是费了一番周折。公爹和婆母去了京师多少也跟薛紫蝶闹腾有一两分的关系。

    薛紫蝶的丈夫是个敦厚老实的人,从不跟人红脸冲突。饶是如此,薛紫蝶仍旧觉得样样不如意,隔三差五便闹腾,青岩烦不胜烦,却也得顾及薛家的名声,不能当真不管她。

    尤记得那会儿娘亲跟自己说:"姑嫂关系有时候也并不好处理,如同婆媳关系一样,婆婆觉得你抢了他儿子去,小姑子也会觉得你把她大哥抢了去。不过你青岩哥哥不喜欢他那个妹妹,你也不需要太过关注她,听你青岩哥哥的不要多搭理她就好了。她总归是出嫁了,也不会跟你住一块儿。"

    现在想想关妤妆还会发笑,那时候娘安了她的心,如今这麻烦却还是时不时要来扰上一扰。她是没什么,不搭理就成,只是苦了青岩哥哥。

    "你就不能想个招让她安安分分的?老这样往娘家跑,人家韩家的面子往哪儿搁?"关妤妆轻轻靠在薛青岩怀里说道:"韩家哥儿脾气虽然好,也架不住她这般上蹿下跳的。狗急了还跳墙了,我真怕哪天韩家哥儿把她给休了,到时候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薛紫蝶出嫁好几年,怀过两个孩子,但都被她自己给折腾掉了。关妤妆的五姑姑给她看过身子,说是以后想要再要孩子怕是很困难。韩家子嗣虽然不算单薄,但韩家哥儿总不能膝下无子,这几年韩家哥儿纳了两个妾延继香火,薛紫蝶当然也闹,韩家也是乌烟瘴气的,韩家哥儿再好的脾气,经过这几年薛紫蝶的闹腾,怕也给磨灭地差不多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公爹和青岩哥哥你都不待见她呢?"关妤妆好奇问道:"到底她也是公爹的女儿,是你的妹子,就算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也是有血缘关系在里头。难不成就因为她是个庶女?"

    薛青岩闭了闭眼,低叹一声:"这其中有些隐情,涉及到长辈的阴私,我不能跟你说,你也别多问。"

    关妤妆眨眨眼,点了点头:"好,我不多问就是了。"

    薛青岩笑了下,缓缓道:"她这模样,也是从小就被惯出来的,只能说教她的人没把她给教好。我跟父亲也就随她自生自灭,不差她吃穿便不错了。"

    "那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韩家也不可能由着她一直胡闹下去..."关妤妆道:"外边人都说,韩家没休她,看的不还是你的面子。要是你不在中间碍着,韩家肯定早就把她休掉了。坊间传言不可全信,却也不能就认为是空穴来风,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是不是给公爹婆母去封信,问问他们怎么处理?"

    薛青岩摸了摸下巴:"咱们出来玩儿,你还老挂记着不相干的人的事儿。"

    "哪儿不相干了,她这会儿还在家里住着呢。"

    关妤妆轻拍了他一下,顿了顿问:"对了,她生母呢?"

    薛青岩顿时皱了下眉:"提她做什么?"

    "早些年听说那位姨娘被送回京中去了,后来老太太没了,她就一直在佛堂里祈福,为老太太诵经。我想着,那位姨娘既然在佛堂里待了这许多年,多少也懂些佛理,又是她亲娘,让那位姨娘回来劝劝她,说不定有些效果呢?"

    薛青岩默然了半晌方才在关妤妆的凝视中轻声道:"这事儿你也别想了,那位姨娘早就没了。"

    "啊?"关妤妆顿时愣住。

    "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也别跟谁提。"薛青岩淡淡地道:"本来也是无关紧要的一个人,父亲没搁在心上,我们也就装作不知道。"

    "可是..."到底是一条人命,关妤妆心里顿时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薛青岩搂住她,沉默良久方才轻声道:"她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用替她觉得惋惜。当年母亲让人送她回京,路上她染了风寒,没到京里就去了,这个消息传回来的时候,父亲听到了,就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半句别的话都没提。"

    "那...紫蝶也不知道?"关妤妆忍不住问。

    薛青岩道:"大概不知道吧,可这些年她没亲娘,不也活得挺好的?至少没了她亲娘,在薛府里她就是大小姐,母亲是继室,不苛待了她,我们家子嗣单薄,在旁人看来,她与嫡出无异。你也知道她向来爱慕虚荣,别人称她一句薛大小姐,她心中只觉得美,哪还会想得到她亲娘如何?"

    仔细想想,好像这些年真的没听她说她亲娘如何。关妤妆想了片刻道;"那也不能让她这样过下去,这要让韩家真写了休书,那..."

    "改日我去找韩斌谈谈。"薛青岩道:"他人不错,对我也还算敬重,我说的话他应当能听进去几分。"

    关妤妆还待要说话,薛青岩倾上前去搂住她的腰身,嘴唇贴在她唇角呢喃:"妤妆,我也算是忙里偷闲陪着你去庄子上避暑,你能别一直提旁人的事儿吗?嗯?来,先叫我一声好哥哥听听。"

    关妤妆顿时红了脸,赶紧偷偷摸摸地撩开车帘往外瞄,见马车旁边儿没人靠近伺候着,方才松了口气,伸手轻拧了他一把:"我有哥哥,才不叫你哥哥呢..."

    "单就是今儿就叫了好几回了..."薛青岩轻笑一声,嘴唇移中准确地印上她的红唇,辗转碾磨吻了许久方才放开她,瞧着她红艳艳的唇笑:"从小你叫哥哥就属叫我的时候叫得最欢,如今却是少有叫哥哥了。"

    关妤妆微微喘息,身子软软伏在他怀里,想起小时候自己跟在他身后叫嚷着"青岩哥哥",让他带自己玩儿的情景,脸上的红晕越发扩散:"我听娘说,我俩的亲事儿是你自己求的。我算算啊,那会儿我才多大...你怎么就瞅上我了?我还是个奶娃娃。"

    薛青岩微窘,关妤妆不放过他,压在他上半身目光灼灼地看定他:"别不吭声啊,我老早就想问你了,说,你是不是就喜欢小姑娘啊?"

    "是啊,我就喜欢你这个小姑娘。"薛青岩坏笑一声,一把搂住她的背将她压向自己,又要向红唇偷袭,关妤妆脸一撇,薛青岩只亲到了粉嫩的脸颊上。

    两人笑闹了会儿,方才正经在车中坐好,车轱辘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关妤妆理了理鬓发,扭头看向他问:"我是问真的,为什么我那么小你就把我给订下来了?害得我爹娘都没法享受挑女婿的乐趣。"

    薛青岩挑了挑眉:"据我所知,岳父岳母喜欢我得紧,就算是挑女婿,那最后也只能挑我。"

    "你可比那些青年才俊老多了。"关妤妆故作嫌弃地道。

    薛青岩顿时哂笑:"可我也比他们成熟睿智多了。悠悠,你有我这么个好哥哥好丈夫,还嫌弃呐?"

    关妤妆长大后,家里人叫她小名的便少了,毕竟是大姑娘了,总要唤名字的,除了娘还会叫她悠悠外,爹、大哥他们都叫她妆姐儿,亲昵些的就叫妤妆。从青岩口里听他叫她悠悠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关妤妆一时之间有些怔愣,薛青岩替她擦了擦鬓角的汗,轻声说:"要问我当时怎么就会上门向岳父岳母提亲...我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当年我一瞧见你粉嫩嫩的模样就喜欢,心里只产生一个想法,就是要使这个粉娃娃能让我带回家去就好了。"

    关妤妆顿时脸红如桃:"你当年就那么不正经..."

    "没呢,我当时就想,这要是我妹妹,我铁定把世间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什么。"薛青岩笑道:"那会儿我跟我父亲说了我的想法,我父亲看了我半晌对我说,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和女人之间,要达到那样的亲密程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成为夫妻。"

    薛青岩含笑看着她说:"所以,我连想都没想,就开口说我要娶你做我的妻。"

    "所以你就去提亲了?"关妤妆睁大眼睛,薛青岩难得地红了红脸:"是啊..."

    "真傻。"关妤妆捏了捏他的脸,凑上去轻轻啄了一口:"不过我喜欢。"

    薛青岩只笑。

    关妤妆依靠着他,临近庄上时她才低声说:"青岩哥哥,谢谢你这些年一直默默等我长大。"

    薛青岩怔了一怔,低不可闻地轻笑了声:"我愿意的。"

细水流长温情悠

    仲夏时节,御医院医师魏挚扬携妻返乡归宁避暑。

    魏医师这个人在御医院的名声并不是很显赫,他为人温和稳重,虽然年轻,医术却也不差。虽然比起杏林国手而言逊色许多,但也算是中上水平。御医院中的御医医正、医师们通常都会和后宫中的娘娘结成联盟,各自有一个效忠的主子,一则给自己找个靠山,二则也趁机捞些油水。

    在这当中,魏挚扬便显得有些特立独行。他为官数载,从没入内宫替后宫主位诊脉过,即便是有主位让他去请平安脉,他也婉拒,称自己医术不精,不敢冒犯各主位凤体,平日里他也只是给各位大人问诊请脉,叙述病情中肯,所开药方温和对症,也给皇帝请过几次平安脉,在官员之中倒也有两分名声。

    "夫君曾说人在官场,如履薄冰,趁着这次机会,夫君可以好好歇一歇了。"魏医师之妻孙氏与他年岁相仿,二人从小便定下婚约。夫妻二人都是性子温和之人,成婚以来从未红脸发生过口角,膝下育有二子一女,感情融洽,相敬如宾,还曾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因孙氏表现地得体大方,皇太后十分喜欢,细问她与其夫相处情形,攒过她二人乃"伉俪典范"。

    魏挚扬抚了抚额头,粗喘了口气说:"朝堂之事虽然轮不到我置喙,可我身处其中,也必须看得明白。圣上虽然正是盛年,可膝下几位皇子都是极聪慧的人物,几位主位娘娘娘家背景均不俗,各位大人心里多少都有杆秤,在评估着今后效忠的主子,毕竟江山天下,总不会被圣上一直握在手里...前段日子又有大臣上疏奏请圣上册立太子,我胆子小,还是避一避的好。"

    孙氏温和地笑了声道:"夫君不说我也知道,夫君是不想给平郡王和平郡王妃添麻烦,徒惹猜忌,不然圣上也并不会就这么放夫君回乡。"

    魏挚扬拍了拍她的手笑:"也是借了你的名义。"

    魏挚扬言说是妻家岳母染恙,他陪妻子回乡侍疾。圣上以孝治天下,魏挚扬这样的请求他自然批准。这是一层。另一层也确实如孙氏所说,是为了避忌平郡王与平郡王妃。

    平郡王妃乃是魏挚扬养母亲妹,虽比他还年小好几岁,但魏挚扬仍要恭敬称呼她为一声"姨母"。这是从辈分上说的。从身份地位上来说,平郡王妃是皇家媳妇儿,那也是他魏挚扬必须仰视的。

    仔细算起来,平郡王妃也是整个家族中,地位最高的人了。

    平郡王爷不参政事,算是个闲王,但他的声望在民间很高。因他不喜政事,只钻研诗词歌赋等风花雪月的浪漫之事,皇帝对他甚为放心。只不过在这立储的重要关头,平郡王爷也脱不开被人拉进这一池浑水里边儿。京中与平郡王妃有关系的人不在少数,这段时间上魏家来的人很多,魏挚扬也是烦不胜烦,索性寻了个理由,携妻带子返乡避上一阵为好。

    马车行得很稳,魏挚扬长子次子坐在另一辆马车中,小女儿正在角落睡得很熟,鬓角微微渗汗。孙氏拿了帕子轻轻拭了她额角的汗,端坐在了魏挚扬身边,低声询问道:"夫君,我们这次回去,什么时候回来?过完年再回京圣上可否会怪罪?"

    魏挚扬摆手笑道:"御医院中太医不少,有医正在前方顶着,我不过是个医师,有我无我都没多大差别。到了乡中先看看朝堂局势,若还是剑拔弩张,境况不明,我再上个折子,说岳母病情未痊愈,暂时不敢撇下岳母孤身回京,圣上重孝,也不会苛责于我,罚些俸禄便也算了。"

    魏挚扬拉了孙氏的手叹道:"只是借用岳母身体说事,实在是有些愧对岳母。"

    "娘一向喜欢你这个女婿,你拿她当挡箭牌,她不会责怪你,反倒会高兴。毕竟此次回乡,你打的是给娘侍疾的幌子。"孙氏闻言笑了笑,拿起蒲扇给魏挚扬扇风,扇了会儿又探下身去给女儿扇风,听见女儿发出一声嘤咛,孙氏不由笑了笑。

    "说起来,我与你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便是我娘极力求来的。我也很是想念她。"

    魏挚扬搂了搂孙氏的肩,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蒲扇道:"我来。"

    他一边给女儿打着扇,一边轻声与孙氏说道:"岳母向来待我如亲子,我对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些年我在京中,除了逢年过节捎些礼回去,也没在她跟前尽过孝,实在是惭愧。岳母只有两个女儿,你妹妹虽然嫁得近,但到底缺了你在身边,也不得不说是个遗憾。这次回去我们就好好在岳母跟前侍奉她,我也会尽量拖着回京的日子。"

    孙氏眼眶微湿,点头道:"好,多谢夫君。"

    "你我夫妻,何必那么客气。"魏挚扬含笑拍了拍孙氏的手,夫妻二人一时之间有些静默无语。良久孙氏轻声道:"此番回去,还要去看看五姑姑。"

    "那是自然。"魏挚扬浅笑道:"五姑姑是我学医时的启蒙恩师,若没有她的教诲和督导,我也不会考上御医院做了一名医师。也是五姑姑跟我说,让我不要太锋芒毕露,免得惹了人眼红,反而在杏林界混不下去。"魏挚扬叹道:"娘也曾经跟我说过,我年纪轻,出风头之事定不能做,但总不及五姑姑说得直白,五姑姑是给我定死了规矩,到了御医院绝对不能和各位主位娘娘有什么牵扯,被任何一位主位娘娘拉去了她的阵营,我就绝对不能保证自己能明哲保身了。"

    "五姑姑虽然没有进过御医院,但这些事情看得很是清楚。"孙氏点头道:"如今五姑姑仍旧是在药堂中做事,你也不用忧心,回乡定会见到她的。"

    赶了一日的路,魏挚扬一行人入了客栈歇一晚。三个孩子被带下去洗漱休息了,孙氏也伺候着魏挚扬散发沐浴,夫妻二人穿着清凉,开了夜窗迎着凉风纳凉。

    孙氏坐在一边椅子上撑着手肘看着立在窗边的魏挚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她也觉得很是满足。

    他们夫妻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感情,不像魏挚扬的山子哥那样,追那海家女海盗整整追了三年,才连人带娃一起追了回来,闹得李家鸡飞狗跳;也不像魏挚扬的小舅舅那般,坦荡地将京中饱受非议的柳家千金堂堂正正娶进家门,惹得京中一片哗然。他们就像世间大部分的平常夫妻,小时因为两家父母关系好,瞧着他们年纪合适便定下了亲事,等到了一定岁数,便履行婚约,让他们成亲,就此成为一辈子绑在一起的亲密之人。

    她是幸运的,她的娘是个睿智的女人,所有的事情都替她和妹妹安排地很好。她很感谢娘给她挑了这样一位夫君。

    她自小性子就温吞,不像妹妹那么灵动。那会儿娘跟她和妹妹说婚事的时候她已经记事,所以也记得,那会儿当时自己唤欣姨的如今的婆母更加喜欢的是自己活泼灵动的妹妹。可最终定下与夫君的婚约的那个人却是自己。

    出嫁前娘反复跟她说:"怙诚这孩子虽然不是你关叔和欣姨的亲儿子,但你关叔他们把他当亲儿子看,他性子好,又极为孝顺懂事,你只要慢慢和他交心相处,娘相信你们定能过好日子的。"

    虽然打小就定亲,她但和魏挚扬的接触却并不多,是以嫁过来之后,她一向谨遵着娘说的话,和他相处地极好,两人感情也越发升温。

    不知不觉,就过去这么些年了。

    孙氏正想得出神,冷不丁却听见魏挚扬唤她:"蘅儿。"

    "哎?"孙氏忙醒过神来应了一声,魏挚扬笑着冲她招手:"过来呀,看今晚的月亮。"

    孙氏顺从地起身走到了他身边,魏挚扬轻轻拉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手指着天上笑说:"今儿的月亮是不是很圆?"

    孙氏含笑点头:"嗯,很圆。"

    "月亮象征团圆,是个好兆头。"魏挚扬将她松松地圈在怀里:"离得远了,还是要思念家乡。一看到月亮就想起家乡了。"

    孙氏笑道:"回去就能见到亲人了。只是,公爹婆母不在,总有些遗憾。"

    魏挚扬哈哈大笑了两声:"娘才是个豁达人,两个弟弟都长大了,她也没什么牵挂。爹以前允诺过娘今后会带她走出辉县那小县镇,去名山大川,江河湖海见见,如此也不过是兑现承诺罢了。"

    孙氏靠在魏挚扬肩头,感受着他胸口传来的结实有力的心跳,点头附和道:"公爹婆母真让人羡慕..."

    魏挚扬笑了两声,孙氏又说:"夫君,很多人也羡慕我们呢。"

    "哦?"魏挚扬笑道:"羡慕我们什么?"

    "夫妻...恩爱..."孙氏腼腆地红了红脸:"太后赞过的..."

    魏挚扬更是笑了起来:"确是恩爱。"

    孙氏越发不好意思。

    魏挚扬侧头温柔地看着她:"蘅儿,都老夫老妻了,还那么害羞。"

    孙氏正欲反驳,魏挚扬却低声加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夏夜还很漫长呢。

友之胶漆亦夫妻

    荷花村是益州府辉县下的一个宁谧村庄,近些年来这村子大抵也是走了运道,村中的人一个个接连都富裕了起来,好些都在镇上有了居所,甚至是舍了田野乡村而去到镇上,其中很多壮劳力也跟着出去闯荡天下,挣的钱并不比在家一年四季种地来得低。

    人少了,地空出的便更多了。

    荷花村地比水塘的面积要少,早些年荷花村不富裕,守着一个个天生野荷塘只当观赏用,不敢触动"荷花神",十几二十来年前,李家女嫁进荷花村关家,说服其夫挖塘开渠,种植莲藕并同时养鱼,开始打破了荷花村固步自封,拿金子当沙子的现状,荷花村的格局开始变化。

    好些年过去了,荷花村的壮劳力们都不甘寂寞,眼红关家诸人生意的成功,效仿关家的人去外面更广博的世界去闯荡,留在荷花村中侍弄土地,守着荷塘的青年越发少了。

    套用已经是荷花村前辈级的村长孙鸿雁说的话:"这些年轻人啊,吃不得苦受不得累,就只有一腔花不完的热情,可惜哟,可惜..."

    不过孙鸿雁每每都会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语:"好在这些后生里边儿,还有个钱学康肯守着父辈留下来的基业,这才是汉子。"

    钱学康此人在荷花村人尽皆知,他的名声大噪综合了许多复杂的方面,当然,这都是从他生母嫁到关家后开始的。他的继父和生母有辉县最大的养猪场子,各大酒楼每日都会从他家中预订猪肉,大户人家有宴席要宴客也总会给他家下订单。同他一样不是关家血脉却也是关家一份子的堂兄弟通过科举考上了御医院医师,正式进入了仕途。他伯母的亲妹是郡王妃,宰相门前还五品官呢,他这关系离得也不是太远,追究起来那也是很近的关系。

    虽然这些方面的因素零零总总细算起来其实很多,但真正让他使得整个荷花村人人都认识他的,却是因为他那一场极富争议性的婚事。

    当然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话说当年,钱学康二十岁,其母心急于他的婚事,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提了成亲的事情,钱学康都不耐烦地给躲开了。

    少时他身体不好,后来身体好了,也念了书,他聪慧是聪慧,却不肯下苦功夫,所以在考核上也一直马马虎虎。识完了字,开始写文章做策论时,他委实觉得适应不良,干脆禀明了父母,言明不想再念书下去,还不如趁着年轻学点儿本事,有手艺在身也不怕怕将来挨饿。

    他家中环境好,哪能让他挨饿?其母虽然遗憾于他不能与其生父一样考个功名,但细细想想也觉得,反正家中不会让他饿着冷着,家底儿厚,孩子想做什么都行,便也遂了他的心愿。

    钱学康的继父却对他的选择大加赞赏,很是栽培他,带着他去巡视猪场,教他一些种粮的技巧和方法,认真地与他沟通交流。

    没几年的时间,钱学康倒也学得了些农事,精通谈不上,但与那些老农聊起天儿来,他也一点儿不生疏。

    与此同时,他和孙家云静的传言也甚嚣尘上。

    这俩孩子是打小就认识的玩伴,孙云静比钱学康小上好几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走得很近。钱学康不念书了,有更多的时间在村中行行走走,与孙云静的来往也更加频繁。

    当然,这两人也没说破,一直只以亲密朋友的关系来往,对外人的指指点点也不知道是不知道呢,还是知道了却视而不见。

    孙云静是个美人儿,容貌娇艳,带了股妖媚。别人都说她这承袭了她生父母的十成相貌。

    流言便一时紧一时松地传了下去,孙云静没有理会,钱学康性子略有些大咧咧,也不曾理会,直到他二十岁还没说亲,其母急了,逼问他到底要如何,言称村中都说他与孙云静的闲话时,钱学康才真正开始正式这个问题。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孙云静的亲娘孙氏便风风火火地杀上了门来。

    据说孙氏年轻时也算是个美人儿,孙家觉得她给家中带来了好运,疼她疼得如珠如宝的,但也让她养成了一副刁蛮任性的性子。长大成人后嫁人生子这此种中间过程不一一细说,单说她现在虎背熊腰膀大腰圆的杀气腾腾的模样,便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钱学康很厌恶她,原因也只有一个——她对孙云静相当不好。

    因为她只有孙云静一个闺女,她认为,是孙云静的出生克了她今后的儿女,她觉得孙云静是个命硬的人,既然克得弟弟妹妹都生不出来,那说不定以后还会克她。

    孙氏叉腰站在门口,大声吼说:"你个小兔崽子,别打我家闯儿的主意!老娘立马就要把她嫁到州府一位富贵老人家里去了!她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是要跟你个穷小子下河摸鱼?你给老娘有多远滚多远!"

    孙氏口中的那个富贵老爷据说已经五十岁了,他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家里姨娘不少,却总觉得差一位,就跟女人总觉得自己箱子里永远少一件衣裳一样。孙氏觉得孙云静长相极好,又是个命硬的,要是嫁过去之后克死了糟老头子他们一家,那那位富贵老爷的家财不全都落自己闺女腰包了?

    孙氏在钱学康面前大放厥词了一番,然后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一旁听着的钱学康的娘气得不轻,给钱学康下了最后通牒:"你要是有那个心,娘也不说别的,云静那姑娘娘从小看着她长大,倒也不讨厌她,你有本事就把她给娶进门来。你要没那个心,你就最好跟孙家姑娘断得一干二净的,别再跟她不清不楚让人家说道,也省得你爹跟我还为你的亲事劳心劳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云静她娘跟你爹有那么一层关系。"

    是了是了,孙云静的亲娘曾经是钱学康继父的妻子,她红杏出墙和孙云静的亲爹苟合怀了孙云静,在怀着孩子的时候被钱学康继父扫地出门,后来她嫁给了孙云静的亲爹。

    钱学康苦思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去了当时救孙云静的林子,身边跟着这些年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二黑二黄。

    巧的是,孙云静也在。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良久,孙云静率先开口说道:"我知道我娘昨天去你家里闹了。"

    钱学康还没回答,孙云静又道:"我为她的行为跟你道歉。"

    "我..."

    "我娘说要把我卖给那位富贵老爷。"孙云静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眼神逼迫地他根本不敢闪躲:"我是不乐意的。"

    良久,钱学康才挤出一句:"你个傻妮子,你不乐意她还能逼你?你爹说话不管用不是还有他的拳头吗?"

    孙云静摇头:"外公他们都老了,娘体形又这么壮硕,他们拗不过她。爹这些日子都卧床不起,如何管教得了娘?"

    钱学康便又是沉默。

    孙云静跟着静默了良久,悠悠地说:"你二十岁了,平常的男孩子到了你这年龄,有的都有儿女了。叔叔婶婶要给你说亲也是正常的。"

    钱学康呐呐地"嗯"了声。

    孙云静说:"我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别人都说我长了张狐媚子的脸,以后躲不过给人做妾,可我不愿意。"

    钱学康又呐呐地"嗯"了声。

    孙云静往前走了两步,站在离钱学康半步远的距离,微微探出头来来仰起头看他,说:"既然你要娶妻,我要嫁人,都躲不过的,不如你娶我吧。"

    钱学康顿时吓了一大跳,话都说不成一句:"你、你刚说了什么?"

    孙云静重复道:"你娶我吧。"

    "你疯了?"

    "我没疯。"

    "我一直拿你当朋友!"

    "我也一直当你是朋友。"孙云静平静地说:"你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我也没有喜欢的男孩子,我们由朋友做夫妻,有什么不好?"

    "当然...当然不好!"钱学康在原地来回转了两圈:"你到底知不知道夫妻是什么?"

    "知道。"孙云静说:"我娘把春宫画都给我看了。"

    "什...什么!"钱学康顿时面红耳赤:"你娘怎么..."

    "她说我要从现在就开始学习怎么取悦男人,好让我能把那个富贵老爷迷住,以后能网罗住他更多的家财..."孙云静默默地看着钱学康:"学康,娶我有那么难吗?"

    钱学康沉默了。

    良久后他说:"你知道你娘跟我爹以前是什么关系吗?"

    "知道。"

    "那你知道,要是我们成亲,外人嘴巴会说得有多难听吗?"

    "知道。"

    "那你知道..."

    "我都知道。"孙云静平静地说:"你们别当我是个孩子,我从小打到听到的看到的还能少了吗?这些我都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嘴长在人家脸上,人家想怎么说,我们还能控制人家的嘴吗?要是在意天下人的看法,那我到底活着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钱学康微微低头,孙云静说:"学康,像做朋友一样做一对夫妻,真会那么难吗?"

    钱学康默然,他恍惚间想起他的堂兄弟魏挚扬跟他说过:"有的夫妻,因情结合,有的夫妻,因责任结合,有的夫妻,因信义结合,有的夫妻,因利益结合...不管是出于哪一种目的,结合是事实,而关键在于,结合后的磨合与相处的过程。这本身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用了心,便不会难。"

    钱学康答应了孙云静的要求,第二天便去孙家提亲。

    孙氏当然强烈反对,追着孙云静要打她。孙云静的亲爹从床上爬起来拽下孙氏的擀面杖朝着她的背便抽了过去,打得孙氏嗷嗷叫唤,却一万个不敢动手与孙云静亲爹争执。

    孙云静的爹答应了他们的亲事。这件事情在当天便在荷花村中传开了。

    众人都等着看笑话,暗地里说这俩小鸳鸯总算是在一起了。有的人还拿孙氏与钱学康继父曾有的那段夫妻关系打趣,说这会儿"哥哥"、"妹妹"在一起,那也算是了功德圆满,说不定还会代替各自爹娘重续旧缘呢!

    迎亲的那天,花轿抬着新娘子走到了四分之一,轿底破了洞,新娘险些从洞里掉出去。花轿到了二分之一,打前边走的轿夫被路上的石头绊了个大跟头,差点没连人带轿一起摔翻。花轿行到四分之三处,喜娘又出了状况,一时之间只觉得腹痛如绞,忍不下去,面如金纸,不得不中途从迎亲队伍中退出去解决生理大事。

    由此,花轿被抬到关家前时,花轿摇摇欲坠,轿夫个个如履薄冰,喜娘不见踪影。

    旁人指指点点,说这次关家迎亲,比起上一次关家老大魏挚扬娶同村孙蘅可要不顺利多了,从这看呐,这俩人以后的生活可还有大看头啊。

    钱学康牵着孙云静下轿,走完拜天地前的所有程序,只等着喜娘赶来。

    好在有惊无险,喜娘没有误了吉时,赶到的时间恰好,钱学康这才得以和孙云静拜堂成亲。

    "礼成"二字还没被司仪叫出,门口便想起孙氏凄厉的大叫:"闯儿!你个小白眼狼,没良心的兔崽子,你回来!这小子有哪儿好?比不得他堂兄,连功名都考不得一个,一天到底就种地摸鱼跟老母猪打交道,你甘心就留在这鸟不拉屎的破村子里?赶紧跟老娘去州府..."

    盖头下的孙云静别过头,任由人扶着自己去了新房,对孙氏的吼叫充耳不闻。

    养育之恩,她还得应该够多了。

    于是这一天,关家喜宴更多的人看的却是孙氏的闹剧,那一场婚宴直到后来还一直被人所津津乐道。

    "像朋友一样相处",这是孙云静说的话,她这些年也一直这般兑现着自己的承诺。钱学康也如此,荷花村的人常常能看到孙云静和钱学康在一处旁若无人地说说笑笑,遇到什么事情两个人习惯了相互找对方商量,甚至每日晚上两人手挽着手在荷塘边散步。老古板们说他们这是有伤风化,那些已婚的未婚的妇人姑娘们却羡慕得紧。

    谁说夫妻之间就不能相处地像朋友一样呢?

渔舟逐水爱山春(上)

    京师之中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自然数不胜数,各世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系网也是固若金汤,在这些天之骄子,显贵命妇当中,最得人注意的自然是居于金字塔顶端的那少数几个得天独厚勋爵昭著的人。

    寥寥几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更是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平郡王六十有三,不惑之年方才得了一子,珍之如珠,宠之如宝,真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平郡王军功显赫,许是早年间杀伐之气太盛,冲了子孙命脉,独得一子,其子却又身体孱弱,御医院医正曾委婉地告知平郡王,郡王世子怕是活不过二十。

    平郡王伤感之余,不得不为自己命脉打算,自小并不曾看顾着自己儿子念书习字,只让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丝毫不约束他。奈何此子却极爱吟诗作画,游历山水,心性更是豁达,性情开阔,谈吐不凡,见识不俗,让当今圣上也十分赞誉。

    郡王世子十六岁时,平郡王便张罗着要给他娶世子妃,纳世子嫔,广纳姬妾,好传承香火。岂料郡王世子并不热衷于男女之事,只收过两个通房丫鬟,此后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平郡王要为其张罗婚事的美意。

    平郡王自来顺着世子的心意,可在这件事情上却极为坚持。

    郡王世子拗不过他,在平郡王定下一家千金,准备行六礼最初之礼的前一晚,带了几人连夜离开了郡王府。

    那一年,郡王世子十八岁,离医正断定的殒命之年只剩两年。

    ***

    风轻云淡,泛舟湖上,世隐觉得今日天气极好。昨夜他受了点儿凉,晨起后有些咳嗽,被这微微的清风一吹,倒是头脑清明了不少。

    薄荷近前来低声道:"世子,咱们也出来有一年的日子了,是不是该考虑回京之事?"薄荷有些忧虑:"王爷年迈,只有世子一个儿子,世子出来一年,王爷想必也是知道世子的下落的,周围那些隐形着保护世子的人世子也都清楚..."

    世隐淡淡地笑了笑,从手中抛出鱼食,看着河面上泛起的成团的鱼群,轻声道:"父王老当益壮,就算是到了耳顺之年,也依旧耳聪目明。我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

    "那世子..."

    "我只是不想回京师罢了。"世隐轻笑道:"薄荷,你难道不觉得离了京师,连呼吸都自由许多?"

    薄荷并不理解世隐的感慨,世隐叹笑道:"我只有离了京师,方才觉得这一方天空是澄净的。京师对别人来说,是至高追求的地方,对我来说,却也只是个牢笼。"

    薄荷搔了搔头,还是低声问道:"那世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暂时不回去了。"世隐笑了笑,见薄荷还是一脸忧虑,言道:"我的身子我知道,二十岁不是还差一年吗?况且,说不定二十岁到了,我也没撒手人寰也说不一定。"

    薄荷脸色一变,声音僵硬地道:"世子莫说这些话..."

    世隐含笑正要答话,忽然听到船头船舱好像有些骚动。薄荷忙站在了世隐跟前,戒备地盯着船头。

    荸荠小跑着过来道:"没事没事,是个姑娘,把个登徒子踢下水去了。"

    薄荷闻言,扭头对世隐抱怨道:"世子,小的早就劝过你,独租了一条船为好,免得发生这些意外..."

    抱怨的话还没吐完,世隐便摆了摆手说:"要是一个人,岂不少了很多乐趣。"

    薄荷正要接话,船头处却传来一声清亮的女子娇斥声:"谁敢把他拉上来,姑奶奶就踢谁下去!"

    "哟呵,这姑娘可真够狠的。"薄荷立马扭头朝船头看去,世隐也是挑了挑眉,两边人道分开,只见一身着嫩绿色的高挑姑娘大步朝船尾走了过来,身上衣着简单,头上、身上、手上都没有任何的坠饰,本来该是很朴素,瞧着贫穷的样子,可偏生她生了一双狭长的杏眼,此时正是怒气冲冲,行走起来动作幅度又较大,看着便气势凌人,不像一般人家的姑娘。

    "这位姑娘,您行行好,这、这要是闹出人命..."船家忙告饶请求,女子手往腰上一叉,道:"哪里就会闹出人命,你当你船底下这湖有多深?顶多让他呛两下,真出了人命,那也不用你负责!"

    女子抬脚搭上栏杆,低头冲船尾下边儿的湖水道:"老流氓,水里凉不凉快?姑奶奶免费让你洗个澡,你好好清洁清洁自己,洗干净了爬上案去以后好重新做人!"

    世隐微微偏头,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位女子,嘴里却问荸荠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那位姑娘被下边儿水里那中年男子给...骚扰了,然后那位姑娘就把人给踢了下去。"荸荠顿了顿:"瞧那男子的装扮,应该是个混混。小的瞧着那姑娘倒不是本地人,她所坐的位置上搁了背包,应当是赶路的。"

    "背后说人闲话先看被说的人在没在边上,拙劣!"荸荠话还没说完,便听女子的娇斥声在耳边响起,回头一看,那名女子正微微挑眉看着他,说:"我不是赶路的,我是出来游玩的。你的观察能力还可以再精进些。"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水下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船体的绳子,不算厉害地威胁。

    女子嗤笑一声,理也不理,只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周围的人,不许他们去拉那人上来。

    世隐细细看了女子半晌,方才言道:"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得罪了你,合该受到惩罚,但让他泡在水中,想必也有些不妥当。"

    女子偏头看向世隐,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忽然文不对题地问道:"瞧你的模样,脸色不大好,身上却又有一种养尊处优的优越感。你是出来闲散心情的,可能身上还有些疾病,家中有一定的势力。我说得可对?"

    世隐讶异了下,倒也并不藏着掖着,点了点头。

    "那就不奇怪了。"女子笑了一声,径自走回船头取了自己的包袱,又返了回来,不客气地坐在了世隐的对面,说:"其一,你身子不好,可能是想积德行善,所以劝我饶了他;其二,你出来闲散心情,不想听到有人大喊大叫破坏了你的好心情;其三,你家中有势力,所以把人命看得并不重,你要我饶了他,其实是在施舍你的'善良';。这三点,你是哪一种?"

    世隐被问住了。老实说,这对他而言是个难题。他到底是个郡王世子,虽然喜好游山玩水,喜欢吟诗作对,但他身子不好,平郡王护得很紧,世事人情上他知晓一二,却并不精通。

    薄荷有些怒气,刚想训斥这女子大胆,又听女子说道:"如果是第一种呢,那就免了,他行为不端,瞧那样子也是个老油条了,以往这样骚扰女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勾当想必也没少做,而且现在还吵吵嚷嚷的,毫无悔过之心,你要想积德行善,想必让他待在水里,这功德还要大些。如果是第二种呢,那我也只能说抱歉了,已经打扰了你的好心情,我也没办法,可就算把他拉上来,你的心情也不会好了。至于第三种,还请你把善良收回去,当事人是我不是你,你没那种资格和权力要求我怎么做。"

    "大胆!"薄荷当即怒叫,女子平静地道:"我胆子的确很大,不过不需要你提醒我。"

    女子站起身,挎上包袱走到船尾处,蹲身捡起船尾的一粒石子,朝水下那喋喋不休的男人扔了去。"咚"的一声轻响后,男人大叫一声,怒骂道:"你个臭婊——"

    "我改变主意了。"女子声音很好听,像黄鹂鸟儿唱歌一样清亮:"方才我说让你洗干净后上岸重新做人,不过看来你对此很有异议。那么,等船靠岸了,本姑奶奶不介意把你揪到衙门去。听说你们这儿的县衙还蛮公正清明的,似你这等小人,拘上你十天半个月的也好,让那些受你欺负敢怒不敢言的人也松快上几日。"

    不久后,船上了岸,世隐本该往南去的,可不知怎么的,脚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名女子往县衙方向去。

    女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倒也不说话,只拽着骂骂咧咧的男子一路行到衙门,将人扔在了衙门口,敲了鸣冤鼓。

    世隐一直在一边看着,瞧着那女子将人送到衙门去后陈诉实情,与衙役们打交道,落落大方,毫不胆怯,心中顿时对女子起了一股钦佩之意。

    等事情解决后,女子挎着包袱出了衙门,往一边大道上走。世隐跟了上去,没走两步,女子回过头说:"这位公子,你别跟着我,热闹你也看完了,我觉得也差不多补偿了你的好心情。你要再跟着我,衙门可就在边上,还是说你想让我也送你进去?"

    薄荷又是大怒,可这回还没等他喊"大胆",世隐却笑了。

    他长得并不俊朗,是那种丢在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平凡相貌,可他周身的气质却让他显得与众不同。

    不过女子却丝毫没被他迷惑。

    世隐温和地看着女子,头一次觉得心跳地有些快。他舔了舔唇,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问:"姑娘,能否告诉在下,你的名字?"

渔舟逐水爱山春(下)

    世隐见过的容颜姣好的如花女子也不在少数,所以这名姑娘虽然长相也属于上等姿色,在世隐眼中却也不算什么。然而世隐就是很突然地对她产生了些兴趣,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她一二。

    问了女子名字,世隐微微松了口气,女子却忽然轻笑了声,转过身来双手抱臂,微微偏了头瞧着他说:"这是那些登徒子跟女子搭讪常说的话,你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世隐脸颊微微红了红,在薄荷和荸荠吃惊的眼神中轻声说道:"或许是我唐突了,可是姑娘,我...我想跟你做个朋友..."

    女子身形高挑,瞧着年岁不大,却一个人出来行走,不像寻常人家的姑娘,薄荷断定这女子怕是有些背景复杂,拉了拉世隐想让他不要跟来历不明的人纠缠。世隐却是拂开了薄荷的手,只笑望着女子,眼神中带了些期待。

    女子想了想,看着世隐道:"我姐跟我说过,不认识的人要想跟你做朋友,如果那人真诚的话,首先要做的不是问你姓甚名谁,而是自报家门以示对你的尊重。你说你想跟我做朋友,是不是该先报上你的大名?"

    世隐犹豫了下,点头道:"姑娘可以叫我世隐,我是京师人士,出来...游历散心的。"

    女子挑挑眉:"就那么简单?"

    世隐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便吃惊地看着女子掂了掂包袱,轻笑一声转身便大步离开,清越的声音传来:"名字是假的,地方可能是真的,不过我没看到你的诚意。所以,后会无期啦!"

    她走得潇洒,世隐看得略有些痴。

    薄荷气愤不平地道:"这姑娘可真是给脸不要脸,我们家世子..."

    抱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荸荠拉了拉袖子。薄荷抿抿唇,看向世隐,却见他们一向淡漠的世子嘴角微扬,脸上挂着一抹发自内心的浅笑。

    向来郡王世子的笑便是空泛的,就连郡王爷也说过,让郡王世子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跟戴了个面具似的,这看上去很假。薄荷和荸荠伺候郡王世子多年,自然知道郡王世子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薄荷看到郡王世子这般模样的笑,下巴都险些掉下来。

    郡王世子...真心笑了呢。

    荸荠上前低声询问道:"世子,需要让人去探查那姑娘的身家背景吗?"

    世隐缓缓收了笑,摇了摇头。

    荸荠不解,薄荷也不解,他本就比荸荠急性些,当即便问道:"世子明明对她感兴趣,何不查清楚了她的来历,要是是个清白姑娘,带回京师去也无不可,正好王爷也记挂着世子膝下香火的问题..."

    话还没说完,薄荷便打了个寒噤。郡王世子冷凝着眼看着他,当即让他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世隐才收回视线,垂下眼帘,道:"女子,不是承继香火的工具。"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真是有缘分,以后还会与她相见的。"他有些喃喃:"若是能跟她做朋友,想必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此后两个月,或许真的是缘分,世隐总是会不期然地与那名姑娘相遇。她总是一个人背着包袱,爬山也好,泛舟也好,脸上总挂着快乐的笑意,笑声清脆悦耳。对于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世隐,她除了有些惊讶之外,也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更加不会因为世隐的出现而放弃了属于她自己置身山水之中的快乐。只是时间长了,每一次世隐都是与她打过招呼后便老是望着她笑,也不多言打扰她,还是让她有些懊恼的。

    于是这一天在会仙楼,女子径直坐到了世隐的对面,屈指在他面前扣了扣,直截了当地问:"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啊,我都说了后会无期了,这样显得我说话很没有诚信。"

    世隐笑了笑,摇摇头说:"我没有跟着你。"

    "那你意思是,我们一再相遇,是缘分了?"

    世隐点点头,轻道:"或许是的。"

    女子若有所思,又是细细地上下打量了世隐一番,视线挪到他身后两个努力强装镇定,眼神儿却一直往她身上瞟的下人身上,撇了撇嘴说:"这说辞真让人无法相信。"

    世隐温和地笑道:"姑娘难道不信缘分?"

    "信啊。"女子笑道:"好比我三哥和三嫂,那就是很深的缘分。再好比我大侄儿和他家那位还不肯跟他回家见我大哥大嫂的准媳妇儿,那也是缘分,虽然用我姐的话说,那很狗血,可那也是缘分。"

    兴许是想起了什么,女子兀自笑了起来,笑地还无法收敛。

    世隐好奇地看着她,女子捂住了嘴低咳了两声,说:"抱歉啊,我忽然就想起我大侄儿的一些糗事,见笑见笑。"

    女子无章法地抱拳拱了拱手,又笑了起来。

    薄荷低声对荸荠说:"神经..."

    女子停住笑,道:"我耳朵好着呢,你怎么老喜欢在人背后说人坏话?"

    薄荷又被逮了个正着,有些面红耳赤。女子却也没揪着他不放,将话题拉了回来。

    "好吧,你说是缘分,那或许就真的是缘分。我下一站是去徐州,这缘分可以避免了吧?"

    女子这是明确地告诉他,她要往徐州去,让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别去徐州了。

    世隐有些黯然,他自小身体孱弱,那些王公贵族的少爷公子们都不喜欢跟他玩,怕他出事惹他父王发怒,毕竟他父王军功显赫,身上自然而然带了一股杀伐之气,让人心惊胆寒。久而久之,他觉得孤独寂寥,性子也越发淡漠了起来。

    她的出现就像注入他生命中的一抹阳光,那么璀璨闪亮,让他的人生中多了一份明亮的色彩。他想掬起这一抹阳光,让它能融入他心里去,可这抹阳光却要离开他。

    也是,他是个大概活不过二十的人,又何必成为别人人生当中会戛然而止的一处残影呢?

    世隐低下了头,良久方才闷声地说:"姑娘随意吧,是我给姑娘添麻烦了。徐州...我不会去。"

    事实上,他下一站的确是打算去徐州见见江南风光的。这样一想,那他和这姑娘的缘分,其实的确存在...

    女子略有些意外,薄荷和荸荠齐齐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口略堵,说不出话来。

    女子撑了头仔细端详世隐的表情,良久后方才站起身,有些迟疑地看了世隐一眼,说:"喂,这次是真的后会无期了啊。"

    世隐笑着看向她,点了点头。

    女子背起包袱,冲世隐招了招手,转身离开了会仙楼。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没有往徐州去,却是转道去了扬州,行了两个月,没有碰见那名男子。

    本以为他口中所谓的缘分就算了了,可没想到,来到扬州的第三晚,扬州城中一位大户给其母祝寿,夜晚放烟花,众人都围了那边儿去瞧这美景,她也去了,人群喧嚣太挤闹,她怕被挤坏了,便只到那大户临河的宅子对面看着,这里人少些,还有个只有寥寥几人的亭子。夜色中看不大清,她大步朝着那亭子走去,却没想到那里面的几人,竟然便是之前的那男子和他的奴仆。

    世隐更是意外:"你不是...你不是说你去徐州吗?"

    女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问他:"喂,你到底是不是跟着我的啊?"

    世隐摇头,脸上却是笑了起来。薄荷和荸荠很是松了口气——因为两个月没再露过哪怕是戴着面具一般的笑的世子,这次见到这姑娘后,是真的又笑了。

    "姑娘,我..."

    "你想说这是缘分吧?"

    女子抬头看着对面头上绚烂的烟花,抱臂歪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世隐,扁了扁嘴嘟囔道:"怎么老是遇见你..."

    世隐笑了:"姑娘,这是缘分。"

    正当此时,人群齐齐惊呼一声。

    对面宅子射出一道冲天强光,"砰"的一声爆裂开来,像雪花一般的礼花簌簌而下,比方才放的那些眼花更要美而壮观。

    "真舍得花钱啊..."女子啧啧道:"你知道这礼花叫什么名儿吗?"

    世隐摇头。

    女子说:"这礼花叫千树万树梨花开,模仿的就是梨花遍开的景象,很漂亮吧?"

    世隐点头。这礼花他见过,在京师之中各种宴会之上。但这也不算是很贵重的。

    世隐道:"是很漂亮。"

    话音刚落,世隐便怔愣了。

    方才...他好像并没有关注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他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女子的脸上。

    她侧对着她,烟花礼光射在她脸上,隐隐绰绰像是发着光,映衬着对面那美丽的景色,真是一幅美妙无比的画面。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弦"唧"一下的声音。

    心跳得有些快了...

    世隐摸着心口,目光仍旧落在女子的脸上,对面人群一浪高过一浪的喧嚣仿佛在耳边消失了,他看到女子朝他望了过来,眉眼含笑,眼睛弯起来像极了天上弯弯的月牙。

    他听到她说:"喂,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告诉你本姑娘的名字。"

    她说:"记好了啊,我叫李歌。"

    ***

    昨晚毕业聚餐,喝多了些...回来直接睡了,这是补昨天的。

有妻偕老常同栖

    朝堂上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工部侍郎苏延这个人。严肃、刻板、不苟言笑,却极恋家宠子,和其妻感情融洽,鹣鲽情深。

    不过大家私底下也议论,苏延这个妻呀,啧啧,长得是可以,但是出身太低,还是个再嫁女,也不知道苏延到底看上了她哪点儿。

    更让大家疑惑不解的是,苏延分明是世家苏家大族的一支血脉,虽然不是中间嫡系,但也有很强大的背景,他本人又如此出色,受圣上宠信,按理说他该更加与苏家嫡系亲近,毕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权力地位也更能得到保障不是?可他入朝为官三十多年来,却从来没有与苏家的人紧密联系过,就是逢年过节,连年礼都不曾送过,对苏家的人的示好也视若无睹。

    然后便有人分析,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在削减世家实力,想必苏延是聪明人,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不会与苏家这个大世家有太多的牵扯。毕竟他不是嫡系,而且又是庶出,陛下如此器重他,他的前途,也不需要苏家的人给他铺路造势。

    但难免显得,他有些寡情了些。

    世人如何理解他,苏延从来不看重。他依旧是每日忙于公务,回府后便卸下一身疲倦,和妻子儿子如平常人家一般张罗吃穿,闲谈诸事。

    哦,对了,忘了说,苏延被人所津津乐道的,还因为他有一个被当做姑娘养的儿子。

    他唯一的公子,苏珍儿。

    据说苏延之妻关氏生苏珍儿的时候受了大罪,苏珍儿生下来身子便不好,眼瞧着养不活,苏延为此跑遍了地方,寻医问药,也没丝毫办法,苏珍儿仍旧是隔天便生病,却揪不出个理由来。

    后来是有老人跟他说,要是怕儿子养不活,就把儿子当做姑娘养。

    苏延听后上了心,不仅给自己儿子娶了个姑娘家的名字,还让府中下人称苏珍儿为"小姐",不让他们叫他少爷,并且让关氏以后给苏珍儿做的衣裳什么的,都按着女儿家的款式来。

    苏延是怕自己儿子活不了。

    其实他对子嗣是真的无所谓的,即便是他一辈子都没儿女,那也无妨,他恨苏家,苏家害死了他亲娘,他为自己身上有苏家的血液而感到深恶痛绝。可是一想到他的妻子,他就不能放弃了自己儿子的命。

    那一小小软软的身体第一次被他的妻子抱在怀中的时候,他妻子脸上那幸福而满足的表情,比任何时刻都要动人。

    这孩子,可能是他妻子这辈子唯一能有的血脉了。

    成亲前妻子的身体状况他便已经知晓,他本就对子嗣无意,所以丝毫不担心这一点。可是看着妻子对孩子的渴望,这话他也说不出来,没想到后来妻子真的有孕,历经艰难产下儿子,算是圆满了,大夫却对他直言,说他妻子本身骨盆后倾,怀孕本就不易,如今万幸怀了身孕,可产子必会有些困难,孩子难产更是让他妻子受了大罪,今后他妻子想要再生养是不可能了。

    苏珍儿,便是他妻子唯一的珍宝了。

    这日苏延沐休,去瞧了位生病的同僚后回了府,衣着彩裙,头上梳着发髻戴着头饰的儿子迎了上来,笑道:"父亲回来了?"

    儿子虽然自小被当做姑娘养,但好在没有养成娇蛮的样子,平日行事也不见小女儿态,不会如娘娘腔似的比兰花指翘小指。

    对此苏延很欣慰。

    "你母亲呢?"

    "母亲在后院给父亲做衣裳呢。"苏珍儿浅笑道:"女儿现下要出门去。"

    "往哪儿去?"

    儿子已经十三四岁了,身量开始拔节似的长,这会儿已经到他胸口了。他面貌传承了他母亲六七分,瞧着便有些女相,再加上他一副女儿家的打扮,只要他不开口,让他不认识的人看见了,铁定将他认定为女子。

    苏延想到自己儿子被人当街调戏的情景便觉得一阵恶寒。

    苏珍儿笑了笑,说:"父亲忘记了?今日是李家小少爷的生辰,我去看看这位弟弟。"

    苏延恍然。

    李家是他妻子大嫂的娘家,李家那位在朝为官的李大人是他妻子大嫂的亲弟,算起来,跟李家大人也算是同辈姻亲。李大人娶了柳家千金,所生的小子虽然才两三岁年纪,却已经有了神童之名,别人赞叹时都说不愧是李大人和李夫人的儿子,端的是聪慧非凡呐。

    小娃娃的生辰,他们这些做大人的不好上门去贺,怕福气太重反倒害了小娃娃,便是都只送了礼。不过自己儿子与那小娃娃同辈,去瞧瞧那他也无妨。

    苏延摆了摆手,说:"多带些人去,在李大人家中不要太放肆了,早些回来,免得你母亲念叨你。"

    苏珍儿笑着点了点头。

    苏延便往后院中去,想起儿子说妻子正给自己做衣裳,心中便一片柔和。

    到了后院卧房,的确见妻子在认真温柔地做着衣裳,身边搁了针线篓子,一旁两个丫鬟静静地站着,见到他来,忙蹲身福礼道:"老爷。"

    "回来了?"关氏站了起来,搁下手上的活计,两个丫鬟识趣地退了下去。

    "温大人怎么样了?"关氏关切地询问道。

    苏延道:"没什么大碍,人老了,是有些力不从心。"

    关氏替他除了外氅,一边抖着挂到衣架上去,一边道:"温大人照顾你良多,还是淳于大人的岳父,陛下惜才,不想让他告老还乡,温大人也是个倔人,想多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说起来当初大哥大嫂到镇上给扬儿寻的也是温家家学学馆,与温大人也有些关系。夫君该为温大人多分忧解劳才是。"

    苏延略笑了笑。

    初初嫁给他时,妻子对天下大事一窍不通,这些年下来,她通晓的世情倒是一点儿都不少了。

    苏延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珍儿去李家了吧?"关氏问道:"我给李家小公子备了些礼,希望他能喜欢。"

    说着关氏便有些畅想地道:"李家小公子当真是聪慧,粉雕玉琢的,让我不由想起珍儿小时候,也是唇红齿白惹人怜爱。"

    苏延靠坐在了椅背上,摸了摸自己留的美公髯。

    关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把胡子能不能给剪了?"

    "剪了做甚?"

    "大嫂就见不惯大哥的胡子,大哥又不想剪,怕人家觉得他明明老了还要装年轻。结果大嫂趁着大哥睡着了,把大哥的胡子给剪了。大哥醒来见胡子不见了,很是吃惊,问大嫂是怎么回事,大嫂说,是老天爷觉得他还年轻,不让他留胡子呢!"

    关氏笑起来:"大哥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信大嫂说的这样的话,结果知道真相后大哥哭笑不得。可有什么办法,胡子已经被大嫂给剪了。"

    苏延顿时戒备起来:"你可别效仿你大嫂..."

    关氏便道:"那你把你胡子给剪了吧。"

    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说:"你又不老。"

    关氏倒了茶,递给苏延,苏延接过顿了顿,说:"我哪里不老。咱们儿子都那么大了,我又比你年长十岁,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早就老了。"

    苏延摸了摸自己的脸:"都起褶子了。"

    关氏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苏延懊恼地问:"笑什么啊?"

    "我还记得当初我和大哥大嫂住在村里的情景,你找上门来给我们起屋子,瞧着整个人冷冷的,不爱说话,只做事,为人却又那么严厉,让我觉得有些害怕。可后来又觉得,你是个顶好的人,你还救了我的命..."说到这儿,关氏停顿了下,问苏延说:"世间上美好的女子其实挺多的,难得你看得上我啊。"

    相处十来年,两个人之间已经没有当初的不适应,关氏早已不怕他了,说起玩笑话来一点儿都不生疏。

    苏延咧嘴笑了笑,道:"那证明老爷我眼光独到。"

    关氏轻打了他一下,迟疑了半晌方才对苏延说:"跟你说件事儿啊。"

    "嗯?"

    "昨日驿馆给我捎来了封信。"

    苏延脸色正了正,有些不好看:"那姓韦的写的?"

    关氏点了点头。

    苏延哼了声,见关氏不说话,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哼唧询问道:"说什么了啊?"

    "就是问候两句。这些年他来信,我从没瞒过你。"关氏顿了顿:"要阅览否?"

    苏延又是哼了一声:"我哪次看了你的信了?"

    关氏点头笑道:"那倒也是。"不过,你不是让儿子看了再背给你听么?搞得儿子都在她面前抱怨过好几次了。

    苏延别扭地道:"你别搭理他,他这是儿女满堂了,心愿了了,又想起你的好了。"

    关氏道:"他是个懂分寸的人,只是问候两句。"

    苏延当然知道姓韦的每次来书信都只是问候妻子两句,说说自己的状况,像是朋友之间的书信往来。但再怎么说,姓韦的都是自己妻子的前夫,他哪有那么大度...

    "听说他又升了一级官儿了,真是恭喜恭喜啊。"苏延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关氏笑道:"的确是该恭喜他,在韦大娘临终前,还能给韦大娘挣一个末品的诰命。也算对得起韦家列祖列宗了。"

    苏延又是哼了一声。

    "好了,别老哼哼,跟个孩子似的,越活越回去,越老越孩子气。"关氏笑着上前,面对着他给他揉着两边太阳穴。苏延不自在地扭扭身,手摸上自己的脸,语气里有些小小的担忧:"是不是真的老了啊?"

    关氏笑道:"是你说都起褶子了啊。"

    苏延抿抿唇。

    关氏却轻柔地道:"不过,能陪着你一起老,多好。"

    苏延顿时喜笑颜开。

    ***

    这是今天的~

机关算尽太聪明

    人这一生总会面临很多的选择,这个世间也总会有各式各样的诱惑,在人前进的道路上示以人广阔的前程蓝图。能否抵抗住这些诱惑,保持住自己的本心,坚守自己的底线,便是最考验人的地方。

    有些人坚持住了,即便是偏安一隅,却也心满意足,俯仰无愧天地。有些人没有坚持住,纵使身居高位,荣华富贵集一身,却也终究不过是被权力欲望控制的傀儡,名副其实的蝇营狗苟之徒,在某一天,终将陨落。

    人的聪明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让你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扶摇直上九万里。用得不好,机关算计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从一开始,关止承就对自己的人生有一个完整的规划。首先要取到秀才功名,就算是花费大价钱也在所不惜,因为他明白,没有功名在身,他便连出路都没有。钱和权,是他最热衷的东西。

    其次,他要想办法娶到一个能帮助他的妻子,借助岳家的势力,在前程道路上跨得更远。

    再次,混迹到了官场,他要想方设法地与上头的人搭上关系。

    所有的人都可以说他是攀附权贵,见利忘义的小人,可那又如何?

    毕竟除此之外,他寻不到别的捷径可走。他不想走过多的弯路。

    埋头苦读便会出人头地?那是傻子才会有的想法。

    谁叫他出生自一个贫穷的村落之户?即使是从小便聪颖慧黠,在这样的穷山沟里,他如何能有出头之日?

    那么,他最该感谢的便是他的父兄。

    是的,他是感激自己的父兄的。从小见他聪慧,没有埋没他的才华,让他进入学塾念书,全家上下七个兄弟姐妹,就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殊荣,也只在他身上花费了这样的多的金钱和期望。

    他背负的,是全家人的期望。

    所以即便是大哥为了他出外走镖,将生命悬在了裤腰带上,二哥为了他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披星戴月地伺候庄稼,四哥为了他不断地寻小活做,只为能给家里多创下些收入...他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等他飞黄腾达了,难道自己的兄弟姐妹还不能跟着他吃香喝辣的吗?

    即便是最小的妹妹,让她去镇上做丫鬟,凭她的相貌想要迷惑住某个男主子那也不难,不也是给她找了条可以快速地吃香喝辣的机会吗?

    他的如意算盘珠子拨得很响,可是他没有料到,他计划好的一切,会从大哥娶大嫂进门后,开始走向了偏差。

    ***

    "爷,夜深了,您该安寝了。"一旁的仆从担忧地劝道:"太太这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爷要是不保重好自己的身子,那太太就更六神无主了..."

    挑灯熬夜查看书信的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一旁的仆从无奈地守在一边,良久才听男人低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仆从忙道:"大夫说,太太在努力回想往日的事儿,不过到底是被压制着,暂时是想不起来的。太太要是不下力气去想,头便不会痛。老爷还要多劝着太太才是。"

    男人略点了个头,想了想,提笔修书一封用火漆封好,交给仆从道:"替我寄出去。另外我明日拟个单子,送些药材什么的过去。"

    仆从低头一看,他不识字,却也认得上面的人名,是自家爷的三哥,沈长玠。

    仆从有些迟疑:"爷,三爷在幽州,这又并非逢年过节的,家信怕是送不进去..."

    男人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你只管寄出去便好,三哥收不到,那也无妨,总之我是写了信了。"与家中亲人的联系也是不能断的,母亲虽然冷淡,但好歹也没有压制他什么,他不在她面前碍眼,母亲也能念他两句好。

    仆从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低头退了下去。

    男人,便是沈四爷沈长玙,迁居湘州之后,觉得此地气候适宜,自己妻子也并无水土不服的症状,便在此处定居了下来。如今他已经是湘州最大的宝石商人。他最开始是吃自己家族的老本,独立出来之后,挖到的第一桶金便是做宝石原石生意。从此他便致力于发展宝石生意。他胆大、心细,信息面广,十赌九赢,渐渐的在当地一带有了个"赌石王"的称号。

    沈四爷伸了伸懒腰,轻叹了一声,伸手揉了下额角,看着书桌上的信发神。

    这些信...是后来自己妻子因失子后大恸失忆,他带着她举家搬迁几年后方才从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里发现的。同时发现的,还有盒子里一个做得精致的布偶小人儿,小人儿身上贴了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初初看到时,他都吓了一大跳。

    毫无疑问,这小人儿是自己的妻子扎的。上面很明白地写着一个男人的名字——关止承。

    他知道这个男人,却并不了解这个男人。据说他是自己妻子的情人,是害死自己岳丈的凶手。然而关家一家人都对他深恶痛绝,作为他第一个肯真心相待于他的朋友,关文对关止承这个亲弟也是从不掩饰的失望和厌恶。

    妻子刚嫁给他时,失父,心悲,每日以泪洗面,让他觉得怜惜。但那时候他仍旧流连于烟花场所,家中有个泪美人,出外才有解语花,是以对妻子并没有投入太多的关注。

    后来妻子与他日益争吵,脾气火爆地简直不像初初看上去温婉的样子,让他觉得家无宁日,更因为妻子娘家的关系,妻子最终被母亲送往了圆光寺中。

    他也只觉得,妻子该得到些教训,所以也没过问太多。

    然而等妻子回来后,他却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开始变回了原来的样子,温婉,善良,小心翼翼像一只小兔子,柔顺地让他心生怜惜。可他心中仍旧有疑惑,隐隐约约也从安家昔日的奴仆口中听到了些风言风语,所以他对她的态度,是既接受她的示好,却又仍旧带有一定的怀疑。

    得知她有孕的消息,他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他年纪也不轻了,是该有个孩子了。

    可是孩子却没了。

    而就从那时候起,妻子性情大变,醒来后像是个初生的婴儿一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问,对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就是他,表现地无比亲近和依赖。

    这是他二十来年中从未感受过的,被人需要的感觉。

    他开始对她极好,他再也没有与别的女子有过过度的缠绵纠葛,虽然他仍旧出入烟花场所,却也只是为了生意,他甚至看到那些妩媚妖娆的女子时会不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妻子,想象她在家中等待自己的模样。

    更是为了让妻子好好养病,他放弃了在辉县的一切,带着妻子举家搬迁,不顾老父执意的挽留,十分任性地踏上了别的地方的土地。

    即便是后来他从关文口中得知了自己妻子和关文亲弟曾经的那一段过往,他也释然了。

    他从前这般荒唐过,真要说嫌弃,也该是妻子嫌弃自己吧?更何况在他看来,妻子也不过是个为了爱付出全部的信任,却被爱人背叛的可怜人罢了。

    他更加疼惜他。

    如果曾经父亲也这般疼惜自己的生身母亲,那该有多好?

    沈四爷按住额头,将那一封封书信叠了起来,压得平平整整的,叠成了一摞。这是当初妻子还没嫁给自己之前,她与关止承的来往书信。即便是沈四爷也不得不承认,关止承字写得不错,字里行间的甜言蜜语更是让人读后觉得脸红心跳。妻子当年也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如何能抵抗得了男人这样的追求攻势?

    只是正因为通篇都便是甜言蜜语哄的好话,反倒显得极不真实。

    沈四爷将一摞信收到了小盒子里,又仔细看了看那盒子中的小娃娃,思量良久方冲着外边的人唤道:"取个火盆进来。"

    仆人很快将火盆抬了进来,沈四爷踱步到了火盆面前,将盒子中的信一封一封地投掷了进去,瞧着一页页的纸化作灰烬,他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萱儿早就已经不记得从前的过往了,这些记忆,该封存的便封存吧。

    信烧完了,沈四爷又看向那个小娃娃。

    他并不知道关止承是生是死,但前年关家老爷子的丧礼,也未见关止承现身,而关家阖家上下从不谈关止承一句,想必关止承也是凶多吉少了。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他要钱有钱,要权有权,即便是关止承出现在自己面前了,难道自己还怕他会将妻子从自己手中抢走吗?

    那个小娃娃,想必便是自己妻子确定了是关止承害死了她爹后扎的吧。

    仔细想想,妻子嫁给自己最初也是极为温顺懂事的,是到后来才开始喜怒无常,性情变得极为怪异。想必是从那时候,她确定了她的杀父仇人。

    为了她的感情,而害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她心中的苦与悔恨,该是比谁都多。

    火盆中的火渐渐熄灭了下去,盆中只留下一堆灰烬。沈四爷扬声道:"把火盆端下去。"

    屋子里收拾妥当后,沈四爷唤来管家道:"你明日下去安排一下,我和太太后日出发往凤凰城去散心。家中一切琐事,你留下来全权处置。"

    管家有些意外,却还是恭敬答道:"是。"

    这晚沈四爷做了个梦。梦里他见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看不清相貌,但他很明白地知道,那便是他。

    那男人站在与他相隔十步远的地方,中间弥漫着一层白雾,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与他靠近。

    "关止承!"他叫了他一声,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白雾开始消散,他却仍旧没有瞧见关止承的脸,这才发现他是背对着自己的。

    从他胸腔中发出阵阵呜咽的声音。

    第二日沈四爷醒来发了会儿呆,先告知了妻子他们将要出游这个消息,让她很是高兴了一番,安抚了她一阵,他方才让人去请解梦道人来,想让解梦道人与他详细说说他所做的梦的含义。

    解梦道人思量许久,端详了他的额头和鼻头,再看了看他的眼睛,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做梦前晚,是否做了些有异于平常的行为或举动?"

    沈四爷点头:"烧了些东西,与梦到的那人有关。"

    "你与那人可熟识?"

    沈四爷摇头。

    解梦道人抚了抚髯须,点头道:"从你做梦的情况来看,你与他虽不熟识,但一定渊源颇深,或许你们都与某一个人有很密切的关系,所以梦境才会将你们联系到一起。我且问你,你只说你最后看到他面对你,听到他胸腔中发出呜咽声,那你可记得之后诸事?你如何醒来,你可还有记忆?"

    沈四爷努力回想了下,摇头说:"我不记得了,我早上醒来便只记得这个梦,这个梦也只做到我听到他胸腔发出呜咽声为止。"

    解梦道人低叹一声:"他不肯面对你,说明在你心中,他于你有愧。他发出呜咽声,说明你认定他该有痛悔之心。"

    沈四爷呼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道:"道人所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这便都是最浅显的了。"解梦道人谦虚一笑,复又问道:"此人是死是活?"

    沈四爷一怔,皱了皱眉道:"我也不知,我猜测他是已故之人,因为一直没有得到他任何消息。但也正因为没得到他任何消息,便是不可断言他便是个死人。"

    解梦道人掐指默算了片刻方道:"按照沈四爷所说,他音讯全无,你又做了此等梦,想来...他该是个已死之人了。"

    沈四爷微微吃惊:"道人何以断言?"

    解梦道人捻须笑道:"你印堂并无发黑迹象,鼻头隐有细汗,却无伤大雅,面色红润,行坐如常,想来此等梦境对你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你既然觉得他对你有愧,觉得他该有痛悔之心,这说明你与他之间有某种仇恨,而在梦中,你既然都与他无法接触,他也无法对你做出任何攻击性的行为,这说明他是伤不了你的。梦表现出某种预兆,他在呜咽,说明他的境况很不好。而你又说,他音讯全无,十有八九,他是已经死了。"

    沈四爷低低出了口气:"或许吧...其实他活着或者死了,对我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解梦道人笑问:"那沈四爷为何又请我来给你解梦?"

    "只是为了求一个安心罢了。"

    沈四爷望向窗扉之外,淡淡地说道:"有些人即便是死了,却仍旧处在别人记忆当中,拔不开去。道人既然说他死了,那我便认定,他是死了吧。"

    解梦道人点了点头,轻声道:"世间诸事,都不必过多细究。珍惜好当下生活才是常理。"

    "道人此言有理。"

    沈四爷此后让人给缝制了茶叶枕头,每日枕在茶叶枕头上,睡得无比安神,再也没有做过有关关止承的梦境。其妻失忆症也一直未曾治好,但其妻性格开朗,十分爱笑,两人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生活,羡煞旁人。

    ***

    淳于看了密函,将密函丢掷在了火盆当中。

    "沈四也算是个聪明人。"淳于恭敬地对座上身着明黄色衣裳的男子拱手道。

    男子轻笑了一声,未曾出言,沾满墨汁的笔在书案上龙飞凤舞,良久后方才停笔,一幅冠云峰苍山雪海图赫然铺就在人眼前。

    淳于忍不住赞叹:"陛下的画技越发精湛了,怕是那些国手也自愧不如啊。"

    男子正是当今圣上,他哈哈一笑,伸手朝淳于点了点:"你也溜须拍马起来了。"

    皇帝丢掉手中的笔,龙行虎步地踏入书案背后,在交椅上坐下,喝了口茶问道:"关止承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淳于点头拱手道:"启奏陛下,这几年都没有任何的风声,想来是已经平息了。"

    皇帝瞧着正是盛年,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不怒自威:"平息便好,这江山,总不能让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秀才给玩弄在股掌之中。"

    顿了顿,皇帝道:"当年他接触过的人,全都处置了,一个没落?"

    淳于依旧点头。皇帝口中的"处置",便是杀人灭口的意思。

    "陛下,臣细查过,关止承离开家乡后,其亲人皆恨毒了他,后来他即便回乡,也被其长兄撵了出来。陛下可以放心。"

    "我朝以孝治天下,孝悌仁义自然是放在首位的,朕也不是那等滥杀帝王。"顿了顿,皇帝意味深长地道:"况且那关、李两家,背后还牵扯了薛、苏等家,在朝为官的个个都是良臣,他们奉公守法,朕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淳于点头笑道:"陛下说的是。"

    "你下去吧。"

    皇帝挥了挥手,让淳于告退。

    等人走后,皇帝方才扭转了砚台,按下了砚台下的机关,书案背后的博古架墙顿时有了异动。不多一会儿,一个人手臂长宽大小的方形凹空洞便显现了出来。

    皇帝走了过去,将里面用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拿了出来。

    若是老关头还在世,势必会瞪大了眼睛惊呼:"这不是我和老妻当年抢来的那三样始终研究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宝贝吗?"

    皇帝不看那最小和处于中间大小的两样东西,独独拿出最大的那样东西,细端详了片刻,喃喃道:"这不是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销毁了,朕舍不得;留着,又怕会成为大患,若非朕警觉,说不得这大患已经酿成了..."

    皇帝沉默地看了良久,终究做了决定。

    趁着去泰山参禅祈福之际,皇帝暗中带了这三样东西,悄悄地砸碎,销毁,焚烧,然后将粉末包成一包,命人埋在了泰山脚下。

    回京之后,有大臣进言,为当年靖国公一案,恳请皇帝宽宥靖国公亲眷,以示怀仁。毕竟靖国公之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朝议两日,皇帝方才同意。

    皇帝的心腹大臣皱眉问道:"当年靖国公险些起兵造反,所依靠的便是一行商卖给他的武器制作图谱,自以为拥有了攻城利器,最终还没来得及兴兵,便被陛下发觉,让人先擒了去。若非陛下敏锐,怕是国将不国,民将不民。靖国公罪恶滔天,陛下怎可这般轻易就释放了其亲眷?"

    皇帝哈哈大笑两声:"靖国公已死,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既然有人进言要朕彰显仁慈,朕要是不肯适当赦免他们一二,想必也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可若是靖国公亲眷之中,还有人见过那些神兵利器的呢?"心腹大臣很是忧虑:"陛下见识过靖国公造出来的那些东西的威力,虽然后来那些武器都被陛下秘密纳入铁卫军中去了,可难保那图谱还有人持有,毕竟那给出这图的人,仍旧寻不到..."

    当初靖国公锒铛入狱,眼见着自己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在自己面前倒下,逼不得已说出当初将利器图谱卖给他的是一个有些权势的行商。皇帝顺藤摸瓜,最终寻到的是关止承身上。

    他竟然摸索出了如何开启那非本时代之物的方法,且还将其中收藏的攻城各式利器的图谱给拓了下来,因一时贪婪,将图谱卖给了一门有心结交权贵的商户。

    他本待再将图谱卖出的,可过了两日,那商户竟然返回来,愿意出比之前多十倍的价钱买另外的。

    关止承起了疑心,不肯相卖,那商户竟然又再继续抬价。

    关止承便想着,商机怕是到了,更是不肯卖那图谱,而是每日将自己关在屋里,就连自己的亲爹和买来伺候自己的妾也不近身,研究从他爷爷那儿偷来的古怪玩意儿。

    也幸好他这贪婪,没有让他酿成更大祸患。否则他可能会害得关家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抚了抚额头,指着自己面前摊开的江山舆图,对心腹大臣说:"就算是有那图,没有能工巧匠,又如何能制造出那等精密的武器?靖国公从小就喜欢摆弄机括,是以能指导匠师做出那些武器。如今他不在了,即便是图纸重现,也成不了气候。"

    "万里江山,作为一个皇帝,着眼的不该是那一些细枝末节。"

    大臣恭敬应是。

    皇帝道:"如今世家势力大不如前,前朝,后宫,各式力量抗衡,朕的天下和臣民还等着朕,给他们规划一个更为美好的未来呢。"

    皇帝起了身,伸了伸懒腰:"往后回顾,要淡,重要的是当下,和未来。爱卿,随朕上御书房批折子吧。"

    "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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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跃农门介绍:
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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