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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波其上     良跃农门txt下载     良跃农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阴差阳错

    李欣站了起来,胸口虽然还是疼,但也好比坐着仰望来人要好些。

    把小娃娃抱了起来,忙有仆妇接了过去,李欣朝来人笑道:"没想到是沈夫人。"

    "轩儿是我孙子。"沈家夫人温婉地朝李欣笑了笑,看了看她道:"你可有事?"

    "没事,夫人不必记挂。"

    李欣态度一如既往地不卑不亢,行为举止皆有度,颇得沈夫人好感。

    沈夫人便也笑道:"没想到你小姑却在安和堂中做事。那日见到她随安和堂的文大夫来,倒是让我诧异了一番。"

    "阿秀能得文大夫看重是她的福气。"李欣也便含笑和沈夫人叙话道:"她归家来时也跟我说过夫人的事,原来夫人竟是沈夫人,上次不知道沈夫人大名,还望夫人莫见怪。"

    "不见怪,我本来就是心血来潮才去集市逛逛的。"沈夫人道。

    李欣暂时还不能走,要等衙役那边得出了结果才行,说不定还要让他去县衙做个说明之类的。

    沈夫人看了看还昏迷着的孩子,正好大夫来了,便让大夫整治,却也不忘让大夫也给李欣看看。

    "从脉象上看没有大碍,只是被踢到了,估计会有淤青,回去拿药酒揉揉即可。"

    大夫捻须笑道,沈夫人便让大夫和仆妇带着小少爷回府去,自己倒还站在这儿不走。

    李欣见过的那个十七八岁的丫鬟依然跟在沈夫人身边,眼尖地看见那头官差出来了,忙对沈夫人道:"夫人,出来了。"

    沈夫人和李欣都望了过去。

    吕捕头带着捕快,浩浩荡荡地从里边儿走了出来,虎虎生风,一个个脸上竟是无比高兴。

    "真是大功一件啊!"

    "是啊是啊,没想到逮住了一个窝点!"

    "这下上头有赏了..."

    捕快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他们中有些人每两个抓着一个人,动作粗鲁毫不客气。

    吕捕头率众而出站在了沈夫人面前,施了个礼道:"多谢沈夫人及时报案,吕某才得以救出小少爷并找到这个地方,实乃官府的幸事!"

    沈夫人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吕捕头要谢不如谢这位小嫂子,就算是我报的案,可说起来这案子也是没头没脑的,若非这位小嫂子,怕是也不容易找到地方。"

    吕捕头便又向李欣鞠躬道:"小嫂子帮了我们官府一把,请随我们去一趟官府将事情说一遍。此事为大功一件,自有官府悬赏银两奉上。"

    李欣微微一愣,这见义勇为是有奖金的?

    赵昌生长居镇上,自然对事情更加明白一些,俯身对李欣道:"大表嫂,是这样,最近益州一片好些城镇的富人子孙都被人拐了去,州府震怒,奈何几个月了还是没有抓到人,所以才出了悬赏,想让百姓帮忙。"

    李欣了然地点点头。

    沈夫人温和地道:"还不知道小嫂子..."

    "夫人客气了,我夫家姓关,娘家姓李,单名一个欣字。夫人唤我李欣便好。"

    "好,李欣。"沈夫人笑道:"你救了我孙儿一命,怕也是头一次上衙门去,我让我沈家一个管事跟你一起去,你不用害怕。"

    李欣本想推拒,想了想还是道:"那就多谢沈夫人了。"

    捕快忙得热火朝天,捆人的、绑人的,热闹劲儿一直没歇过。沈夫人一直站着并不言语,只是看着那些拍花子的眼神特别寒。

    等收拾完了,赵昌生陪着李欣,和沈家那位管事一起正打算跟着吕捕头去衙门,却听见有人朝这边跑了过来,隐隐约约还有车轱辘的声音。

    李欣回头看了下,当即站住了脚步。赵昌生也站住了,兴奋地喊了声:"大哥!表妹!"

    来人正是不放心的赵昌会和阿妹。

    赵昌会推着推车,阿妹紧跟在一边。李欣正怔愣着,一团黑影"咻"一声向她袭了过来,等她反应过来,那只到了镇上便乖乖待在推车下边儿的二黑已经巴在她身上在她腿上蹭来蹭去的了。

    李欣无奈地弯下腰摸了摸二黑的脑袋,只觉得腰杆那儿还是有些疼。

    抬起头来的时候赵昌会和阿妹已经赶上来了,赵昌会一叠声地问:"大表嫂,没事儿吧?"

    "大嫂..."

    阿妹拉住李欣的手摇摇晃晃的,眼珠子里都有泪珠了。

    李欣忙道:"没事儿没事儿,你们看,官爷们都来了。"

    赵昌会这才往那边看过去,却对上沈夫人的脸,愣了下立马躬身道:"东家夫人好!"

    沈夫人仍旧是一派温和,脸上了然,对他笑了笑道:"这便是你表嫂吧?"

    "...是。"

    赵昌会仍旧记得东家夫人跟他说过最多的一次话,就是表哥表嫂来福满楼吃饭那次,所以印象很是深刻。

    "既然如何,你也跟着你表嫂一起去衙门吧。"沈家夫人笑道:"我这便回去了。"

    "夫人好走。"

    赵昌会忙躬身道。

    沈夫人又对李欣说:"今日已晚,改日必重谢小嫂子。"

    也不等李欣说什么,便有家丁抬了轿子,沈夫人弯腰便坐了进去。

    赵昌会还是一脸莫名,问赵昌生:"咋回事?去衙门是咋回事儿?东家夫人还要重谢表嫂?"

    赵昌生大着嗓门问:"大哥,那是你东家夫人啊?好有气派的夫人啊!"

    赵昌会拍了他脑门子一下,这才让他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听得赵昌生一脸冷汗。

    这小少爷要是真的被拍花子拍走了可就糟了...还有,要是大表嫂被人发现一同给逮了,那后果...

    赵昌会想都不敢想,听吕捕头招呼,旁边沈家那位管事在一边请李欣往前行,他才回过神来,忙让他弟弟推车,自己走到李欣旁边,言语里还是有些后怕:"大表嫂,你太冲动了..."虽然说碰巧是救了东家小少爷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可这要是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

    李欣抱歉地笑了笑:"当时看到有人拐孩子,没想太多..."

    前世在她身边便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失去孩子的父母悲痛欲绝,整个家庭都再也没了快乐。她只是触景伤情,不想看到同样的场景在不同的时空继续上演而已。

    世间有的人做错事情是可以被原谅的,但总有些事情一旦做出来了,就绝对不能被原谅。在李欣心里,拐卖妇女儿童的罪行和贩毒份子、杀人犯的罪行没有其他区别。

    在衙门中做"笔录"的情况十分顺利,吕捕头明里暗里也明白面前这个小妇人是沈家小少爷的救命恩人,还不知道沈家会怎么感激人家了,自然不敢怠慢。更因为就是面前这位小妇人的指点,他才能顺藤摸瓜找出窝点,继而埋伏到下一个窝点。虽然今晚上注定是不能睡的了,但那么大的功绩,整个州府他们辉县第一个揪出了这个贼窝子,那接下来的好处...

    吕捕头乐不可支,其他捕快们自然也是欢欣无比。

    话都问完了,吕捕头咳了咳道:"官府上悬赏的银两是一百两,小嫂子稍等片刻,吕某立刻就去取来。"

    李欣微微愣了一下。

    一百两?

    一百两!

    天下掉下个大馅饼啊!她胸口被人踢了一脚,换来一百两银子?太值了这也!

    欣喜地扯了扯嘴角,李欣随即又恢复淡然的表情:"多谢吕捕头。"

    "小嫂子不用客气。"

    见李欣说话一直温和有礼,又没有其他妇人进衙门那种或哭天抢地或抖如筛糠的模样,现在听到有一百两银子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表情,吕捕头心里边又多了一分思量。

    赵昌生和赵昌会听到这儿都有些傻了,唯有阿妹还紧紧贴着李欣,一刻都不敢离开。

    红绸布抱着一百两银子递到了李欣怀里,李欣也没数,直接塞给赵昌会,"大表弟,你先拿着,我胸口疼,身上也没力气。"

    赵昌会忙应了声,接过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吕捕头温和地问李欣道:"小嫂子还有什么要求?"

    李欣沉吟了片刻,沈家管事在一边温和地道:"关嫂子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也好让吕捕头斟酌。"

    李欣便笑道:"其实倒是也真有个要求。"

    听她说还有要求,吕捕头和沈家管事都微微顿了一下,正想着她是不是那等得寸进尺之人,却听李欣说道:"其实要说要求,应该也不会太让官府为难。此次事情本来就是意外,我也没想过会碰上。但毕竟抓了这一伙,他们的同伙一时半会也抓不完。我虽然不惧他们报复,但娘家婆家,亲戚朋友,总怕会因为我受到牵连。"

    李欣话说到这份上,意思自然是很明了了。吕捕头详细斟酌了一下,回她道:"小嫂子的意思是,这件事最好不要提及你?"

    "便是这个意思。"李欣笑了笑道:"尽可说是衙门捕快大哥们的功劳,不用算在我身上。"

    她眼睛明亮,一点儿都不掺假。末了还添了一句:"自然,这件事我以及我的家人也不会对人说出去。"

    吕捕头眼前一亮。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降大财

    李欣这话中包含的意思很隐晦。

    这件事她不抢一分功劳,那么功绩便全在辉县县衙捕快身上,可谓是官府全权破案,没有假手他人。事情报上去,便更能得上头的嘉奖。于公于私上,对官府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既有实际的奖赏下来,又有一个好的名声。

    而对于李欣何尝不是?她贪这份功绩没有任何意义,更可能引火烧身。而这样不但卖了一个面子给官府,显得自己识时务,更是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了出去,让那些拍花子的同伙不会将这笔账算到她身上。

    反正已经得了一百两银子的奖赏,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吕捕头哈哈大笑道:"小嫂子真是个爽快人!"

    "那便望吕捕头和下边儿兄弟都说一声了。"李欣见他这般说便知道他是同意了,被阿秀扶起身朝吕捕头施了个礼,便问明白了出去的地方,朝着衙门侧门出去。

    吕捕头对沈府管事说道:"那位小嫂子可真是个明白人。"

    "我家夫人称赞的人,自然不差。"沈府管事抱了个拳:"这事儿我会跟夫人说明白,是小嫂子自己的意思。吕捕头,下次再聚!"

    吕捕头也抱拳道:"再聚!"

    沈府管事疾步跟上了李欣,对她温和地说道:"小嫂子,今晚请好好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劳烦管事还随我走这一趟。"

    "不劳烦。"沈府管事笑道:"那小嫂子慢行,再会。"

    沈府管事步履匆匆,估计是急着回去复命,李欣本想是不是要拿点儿钱给人家,算个礼数,想了想还是算了。

    等回到赵家的时候已经是丑时了,关氏正着急地等在巷子口,听见声音忙出来接人,见李欣被阿妹扶着,自己大儿子怀里抱着东西,看样子有些鬼祟,二儿子推着车,顿时心里一下激灵,忙过去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出啥事儿了?"

    李欣摇了摇头,"姑,想进屋去,我胸口疼得厉害。"

    关氏赶紧让开,李欣进了赵家兄弟俩的屋子,今晚本打算是和关氏、阿妹一起睡这儿的。

    "姑,家里有药酒吗?"

    李欣边问边让阿妹去把门拴上,点燃了油灯脱了上身衣裳。

    关氏忙道:"有的,在柜子上,阿妹去拿一下。"又凑近李欣,循着她视线望过去,轻轻揭开李欣的肚兜,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胸口咋弄的?怎么都青了一片了!"

    李欣"咝"了口气,无奈地道:"遇上拍花子的,救人的时候被踢了。"

    "拍花子!"

    关氏又是惊呼一声,阿妹倒了药酒来要给李欣揉,却又不好意思缩了缩手。关氏忙接了过来,倒在掌心里搓热给李欣揉了上去,一边问李欣:"到底咋回事儿?不是去庙会做生意了吗..."

    "是做生意,中间出了点儿岔子。"

    李欣一边疼得咝咝叫,一边又觉得比先前好了许多,安抚了关氏两句又问阿妹:"你和你大表哥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们在那儿待着吗?"

    阿妹微红着眼眶:"我,我怕...而且,而且纸袋子都卖完了,没纸袋子装了,我就让大表哥推着车来找大嫂..."

    李欣叹了口气,关氏心头好奇,又催促着李欣说是怎么回事。

    李欣便将晚上的事情说了一句,听得关氏一会儿手轻一会儿手重的,李欣疼还得憋着。

    好不容易事情都说完了,关氏这才骂她:"好好做着生意呢,管别人的闲事儿,要是把自己也给赔进去了可怎么办!现在倒好,只是被人踢了胸口,这要是..."说到这儿也说不下去了,想来关氏也知道,要是被人发现了...

    又骂她:"要是官差没来可怎么办?你还真要单枪匹马跟人家对上啊!"

    李欣叹了口气,知道关氏只是担心她。关文素来说关氏人善良,李欣便低低叹了口气:"只是想着那孩子要是被拐走了,家人不知道有多伤心,他今后的命运..."

    关氏一下子想通过来。李欣也是被人骗了拐走的,自是触景伤情。

    便也叹了口气,声音放柔了些:"可也不能这般逞强啊。"一边给她掩上衣服:"没事儿了,再拿药酒多揉两天,淤青散了就好。"

    李欣便道:"谢谢姑。"

    "谢我做啥。"关氏拍拍她的手:"好生歇着吧,总算没事儿了。"

    李欣还没将后来去衙门的事情跟关氏讲,忙拉住关氏说:"姑,叫表弟们进来,今儿还有事儿没说完呢。"

    关氏便叫了儿子进屋,赵昌会仍旧抱着那一包银子,赵昌生乐呵呵地直笑——走的时候有捕快跟他说话,夸他是条汉子呢!

    见到李欣,赵昌会忙将那一大包银子给搁在了她边上,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总算是缓了下来,拍拍胸口说:"大表嫂,可算是丢了这包袱了,我在路上就怕被人抢了去..."

    李欣笑了笑,解开那一包东西,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一百两银子就这么来了?在她还在为前路略有些发愁的时候?

    看到那在灯光下白晃晃的一锭锭雪白的银子,关氏也傻了:"这,这是..."

    李欣便又将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道:"姑,这是官府的赏银钱。"

    "一、一百两?"

    关氏微微张了口,李欣说道:"是,一百两。"又叹道:"老天爷厚待,在我跟阿文都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给我们降下这么一大笔钱。"

    关氏这才收回了些神,叫李欣道:"那你赶紧揣好..."

    "姑,虽然是一笔大财,可也要有个说法的。"李欣笑道,拿出一锭银子给关氏:"当初阿文重伤,姑伸出援手,我和阿文都记着的。阿文也说了,等家里有了钱,第一个要还的就是姑姑。"

    关氏也没推,叹了口气收下:"你有心了。"

    李欣摇了摇头,又拿了四锭银子出来,道:"昌生表弟,这钱你拿着。"

    赵昌生本乐呵着想着自己得的那夸奖,这下子被李欣点名,顿时傻了似的:"给,给我?"

    李欣笑道:"那会儿要不是你块头大挤不过去,也不会让我先跟了上去。"

    赵昌生只是摆手,说:"又不是我救了人家小少爷,不关我的事,官府赏的钱也是赏给大表嫂的,不是我的钱..."

    李欣这才体会到关文说的,他这二表弟憨厚认死理是什么意思。

    无奈,李欣将钱推给关氏,关氏忙又推回来,李欣按住关氏的手说:"姑,表弟认死理,你可不能认死理,这明明就是他应该得的,只是运气没我好而已。"说着便笑了笑,又凑近关氏耳朵说:"再说,大表弟办婚事儿总要花钱,还有姑父的腿,姑就不想再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就是不能彻底好,让姑父少受点儿罪也好啊。"

    关氏犹豫了下,这才在李欣执拗的态度下收了起来。

    钱的事情处理好了,李欣便又换了张严肃的脸孔对关氏道:"姑,今儿这事儿不能再跟别人说起了,我跟官府提过,这事儿不要提我的名字,怕牵累了家人,官府那边不提,我们这边也不能提。"

    关氏忙道:"这个姑知道,不提,一定不提。"

    "跟姑父也别多说,省得他担心。"李欣又道:"如果给姑父请大夫让他起了疑心,就说表弟在各自的位置上干得好,得了奖赏啥的,让姑父能多高兴高兴。"

    关氏忙点头:"嗳,姑知道了。"

    随后又嘱咐了几句,关氏便让赵家兄弟去睡去了,她们也都简单洗漱睡了下去。

    第二日大早李欣便醒了过来,在赵家吃了顿早晌饭后便赶了回去。因为她胸口仍旧疼着,身上也没多少力气,关氏便让二儿子请一日的假送李欣回去。

    到家的时候正是午时过了些日头,见到李欣回来关文才松了口气,忙要去接赵昌生手上的推车。赵昌生忙避了开:"大表哥还是扶着表嫂吧。"

    关文一愣,这才发现不对劲。自家媳妇儿脸色泛着白,阿妹在一边扶着她,见他望过去,她只浅浅地笑了一下,像是又因为笑扯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关文赶紧上前接过李欣,扶着她腰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回家再说。"

    李欣攀在关文身上,阿妹叫了声大哥便去帮着赵昌生把推车推了上去。

    二黑从推车里跳了出来,估计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在院子里撒欢撒的欢实。

    扶着李欣回了卧房,李欣也不想吃东西,只叫关文招呼二表弟吃午晌饭,自己便躺在床上休息了。

    等醒过一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关文坐在她边上,见她醒来忙道:"醒了?"

    "嗯..."李欣坐了起来,关文忙扶了她一把,担心地问:"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

    "我给你揉揉。"

    关文说着便去插上了门,倒了药酒在手掌上开始搓热,一边看着李欣道:"脱衣服呀。"

    李欣愣了下,一下子脸红了:"你,你要做什么!"

    "给你把清淤揉开。"关文坐了过来,见她迟迟不脱衣裳,这才好笑道:"欣儿,我可是你丈夫,有啥不能看的。赶紧把衣裳脱了。"

    李欣臊得很,但人家说的也是实话,再说还是为了她好,她要是再矫情可就不好了。

    总归是别别扭扭地把衣裳脱了下来,一边瘪嘴道:"二表弟跟你说了?"

    "嗯。"关文直直盯着她雪白莹润的胸口,李欣再是没力气也挠了她一下:"不准看!"

    "不看就不看。"关文笑了笑,脸抬起来就正对着她的脸,盯得李欣一脸绯红,又骂他:"不准盯着我看!"

    "那我看哪儿?"关文好笑道:"不能看这儿又不能看那儿的,整个人都是我的,我还看不得了。"

    李欣哼了一声,却也觉得他手下动作轻重适中,那股疼意带着一种痛感渐渐转化为舒服的感觉。

    "官府赏银的事儿,二表弟也跟你说了?"

    "说了。"关文答道:"他把事情都说了一遍,还让不要再跟别人提了,免得惹事出来。"说到这儿关文就有些埋怨李欣:"周边那么多人,怎么就你傻跑了去救人了?要是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李欣笑笑,手软绵绵地搭在他肩上,脑袋窝在他颈窝处,说:"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那孩子要是被人拐走了,以后可就惨了。"

    听她话里有点唏嘘,关文也想起了他媳妇儿的遭遇,不免也是一声叹,自然不好继续怪责她,只是就势抱住她说:"幸好这回没事。"

    李欣从鼻音里"嗯"了声,又道:"还了姑家的钱,给二表弟那二十两也是该他得的。现在手头还有七十五两。村长家的十五两,我娘家的二十五两,还有你四弟当时给的将近七八两银子,还了以后便还有二十七八两银子。"

    关文"唔"了声,说:"钱是你的,你要怎么用随你。"想了想又说:"只是咱们突然把债都还清了,别人会不会起疑?"

    李欣点点头:"我回来的路上也一直考虑这事儿。我娘家那边倒是没关系,主要是你四弟那儿和村长那儿不大好说。"

    但是又说:"不过我不喜欢欠着人钱,所以我倒是想了个办法。"

    "啥办法?"

    "不如就说,是拆东墙补西墙,瞅着要过年了,要是没钱过不成一个好年,所以问你一个有点儿积财的朋友借了钱,先把欠的这些钱还上,一个债主比几个债主要好些。至于其他的人问起来,就说你那朋友大方就成,要是问名字你便含糊过去。"

    关文想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又抱过李欣给她继续揉了会儿,撤了手掩好衣服:"你午晌就没吃东西,这会儿饿了吧。阿妹给你熬着粥,一直温着,我去给你端了来。"

    李欣点头,一会儿关文便端了粥过来,后面跟着阿妹,见到李欣醒了便眼前一亮:"大嫂,你醒了?"

    "嗯。"李欣笑了笑,一边享受着关文伺候她喝粥,一边听阿妹在那边絮叨。

    "...总共有两千四百多个钱呢,有一两银子了..."阿妹眼睛亮闪闪的,"都搁在我屋里,我现在就给大嫂拿过来..."

    李欣忙道:"你数一两银子的数给我就成了,剩下的你自己收着。"

    阿妹一顿,有些惊喜,有些不可置信:"其他的都给我?"

    "嗯,给你做体己,好好收着啊。"李欣笑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有借有还

    虽说手里边一下子富裕了,但也不能坐吃山空。

    这两日李欣在家里待着养伤,胸口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阿妹数了一两银子给她,因为身上多了四百多个钱的体己,别提多高兴了,围着李欣转悠,一边说道:"五姐那边也不知道把结子卖给沈家夫人了没有...沈家夫人出手大方,又认识五姐,会不会卖得更多的价钱..."

    一边说一边自己又高兴上了,脸红扑扑的地絮叨:"大嫂,我们家是不是要过上好日子了?"

    那些钱阿妹也看见了的,眼睛亮亮地望着李欣。李欣笑了笑跟她说:"阿妹,不能跟别人说这个事,记住了?而且,财不外露,别人知道我们有了钱会打听我们的。"

    阿妹赶紧点头,李欣跟关氏说的那一番利害关系她也琢磨清楚了,自然不会做危害到家里人的事情。

    这两天关文去了何家把村长的钱还了,何泛常很是讶异。听关文解释了后何泛常叹道:"阿文,何伯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不需要这样,左不过还是借了人的钱还这边的债,到底还是欠了人钱,更是一份人情..."

    关文便只爽朗地笑了笑:"他家有点儿家财,欠他一个也好,把到处七零八落的债还上就只他一个债主,我心里安稳些。"

    何泛常便也不多说什么,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好好干!"

    村长这位置关文是没希望了,县衙那边听了他的保举虽然也觉得关文这人不错,但还是觉得他有一个出身窑子的媳妇儿说出去不好听。即使是从良出嫁的,总也有些腌臜。无奈这也是事实,这算一算一正一负的,关文的这提名就被刷下来了。

    虽然一切都是在候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作的选择,关文不知道的话也不会有啥失落的,但何泛常还是替关文觉得可惜了。

    看关文离开,何泛常叹了口气,这才收好了钱还有关文送上的礼,对自己媳妇儿说:"关文是个有情义的,只是摊上那么个家,不然这好儿郎哪能到现在还一穷二白需要跟人借债啊。"

    春生娘笑了笑说:"各人自有各人福,保不定人家以后兴得起一个家了呢?我看他媳妇儿挺懂事的。"顿了顿,春生娘说:"你说这关明到底是啥打算?春生对他都有些不满,暗地里跟我嘀咕说,关文被野猪拱了,他媳妇儿问他爹要钱,关明愣是一分都没出,这才有关文后来病好分家的事儿。"

    何泛常叹了口气,抽了口烟道:"还能啥打算,把宝都压在他小儿子身上了呗。"

    "那个读书娃子?"春生娘皱了皱眉:"虽然是读过书,但我总觉得他没他大哥懂事,有些迂。"

    "别人家儿子咱们管不着,阿文好歹是个清楚明白人,希望他自己能看得清楚吧。"

    春生娘便也不说旁的,径自收拢了礼带进去,一边说道:"还钱来还附送一份礼,关文也有心了。"

    何泛常"嗳"了声,春生娘又道:"怕是他媳妇儿嘱咐的吧,这里边儿还有给小娃子用的东西。"说着便叫了小丫鬟来拿去放好。

    何泛常望着门口没说话。

    依照李欣的意思,关文并没有直接去关家老屋找关全,而是让关全来新家这边,把银子递到了他手上,按照对外的说法说了一遍,又跟关全说:"钱你收好,成亲的日子订好了吧?娶媳妇儿还是要花钱的。"又嘱咐他说:"不要跟爹说,自己收着就好,免得惹出另外些事儿来。"

    关全便赶紧答应,只是推了钱,欲言又止地道:"大哥,找别人借钱贴补自家兄弟,没那么个道理,我还不至于那么穷困的,这钱还是你拿着吧。"

    关文摇摇头,"你都要成家了,成了家你也要兴起一个家的样子,没点儿钱怎么行?"

    "没事儿,就是娶了个媳妇儿回来,多口人吃饭而已。"

    关文不悦道:"这话你就错了小四。胡家姑娘在家里做事是一把好手,我知道你嫌人家相貌不好,但是你真不要嫌弃。两口子扶持过日子,再好的相貌看个十几二十年不也腻了,有个贤妻帮你打点内外,比什么都强。你不要薄待了人家,只把人看成个帮你洗衣做饭生孩子的,给人家的回报就是给人家一口饭吃,这怎么行?"

    也不知道关全听没听进去,在他大哥面前他倒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

    关文便把钱推过去:"收着吧,这段日子我忙着自己这边的事情,也没顾及你,迎亲的日子定的哪一天?钱大娘会继续帮忙吧?"

    "会的,跟杏儿姐的娘商量好了,日子就定在大寒第二天。"

    "赶在过年前娶回媳妇儿来也不错。"关文叹道,想了想又拿出三两银子:"凑一凑,十两,婚事儿的操办、迎亲礼还有请人的花销、酒席的安排也都差不多了,估计还有些结余。"

    关全鼻子微微发酸:"大哥,这些都该是爹来帮我置办的..."

    "爹最近和六弟四处跑,哪有心思帮你置办。"关文幽幽叹了口气:"说起来我还想问你来着,六弟最后到底有没有送钱给那个学政?五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他这也考过秀才了,放榜也就是这一两天。"

    关全嗫嚅了下才道:"还是送了的,爹自己藏着有些银子,那些年大哥你...我猜的,估计爹昧了二三十两银子,其余的钱不知道爹和六弟怎么弄到的,反正我看到他们报了一包东西出门,应该就是送钱去的。"

    关文又叹了口气,关全踟蹰道:"我也知道他们这样不好,大嫂毕竟说过..."

    "你大嫂说来不过是吓唬他们。"关文说道:"他们执意这样我们也没办法,还能锁了人在屋里不成?由他们去吧。"

    关全便点了点头。

    "放榜的结果,到时候你跟我说一声。"

    "嗳。"

    送走关全,李欣才端了糖水进来,一边舀着勺子喝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关文。

    关文苦了苦脸说:"欣儿,你没说错,爹跟六弟还是不死心。"

    "人在欲|望面前自然是死不了心的,你爹已经被功名蒙了心了。"李欣懒懒地道:"不过你现在也别担心,你六弟还翻不起什么大浪,就算是成了生员,也不过是一个秀才,还不能当官做事。他要再往上挣功名想要走歪门邪道也不大可能了。秀才而已,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穷酸秀才,举人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关文默默不语,李欣道:"阿文,你跟你爹和六弟都说过,我也说过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们听不进去,执意要走那么条路,我们没办法。人总要碰了一鼻子灰走到绝路才知道别人曾经的忠告是为他们好不是在害他们。他们走不到头是不会回头的。"

    关文垂了垂眼:"我就是觉得,跟他们讲道理讲不通,家里就他们两个是一家人,我跟其他弟弟妹妹,好像都没多大关系。"

    你们就是他们的摇钱树,偏心爹和自私子的组合实在让人糟心。

    李欣轻叹了口气,一口把糖水喝完:"现在别想那么多了,且看放榜的结果吧。就这一两天了?"

    "今明天吧。"关文望了望天:"应该是今天。"

    "哦。"李欣笑了笑:"那明儿你随我去我娘家把钱还上吧。到底你丈人丈母娘出钱救的是你的命,你也好好上门报答一下。"

    关文笑道:"那是应该的。"

    第二日天还没亮李欣就起来了,收拾了东西,自己做了点儿小点心放包里拿去讨好两个小侄子。关文提了背篼搁在堂屋门槛上。

    李欣把东西都一一放了进去,转眼见老关头出了屋子,忙道:"爷爷,你起来了?"

    "嗳,"老关头笑眯眯地道:"现在就走啊?"

    "是啊爷爷,晚晌我们就回来了。"关文去扶了他一把,说:"锅里还温着饭菜,午晌饭让阿妹做,都跟阿妹交代清楚了的。"

    说话间阿妹也出了屋子,站在壁灯下边,李欣忽然觉得这丫头又窜高了些个头,更加高挑了些。

    李欣说道:"阿妹,洗漱好了没?去灶间锅里端早晌饭出来和爷爷一起吃,我们就先走了。"

    "嗳,大哥大嫂,路上小心。"

    "没事儿。"

    又叮嘱了两句,两口子便赶着晨光出来前开始往李家村赶了。

    到底是天气冷,不时有风吹袭着,有时候让人还睁不开眼睛。李欣暗暗想,一定要做帽子口罩围巾啥的把自己围起来,这冬天没有取暖器没有暖手宝真是让人爱不起来。

    赶到李家的时候太阳快要移上正午天儿了,还没进门就听到有狗叫,声音还很稚嫩。

    李二郎跑来看的门,见到李欣便笑:"姐,文哥,你们咋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啊?"

    "怎么会呢..."李二郎搔搔头,用脚把身边龇牙的小狗掀开了些,吼了一句"旺财",小狗便委委屈屈缩了回去。

    李欣嘴角一抽,"旺财"真是闻名天下的狗名啊。

第一百二十章 旺财招财

    听说李欣和姑爷回来了,刘氏更是高兴,赶紧迎了出来招人进堂屋,李厚仲也从屋子里出来。

    "来得正好,还没开饭。"刘氏笑道:"欣儿是不是来家等消息的?"

    "啥消息?"李欣不解道。

    "还能是啥,铭子秀才中不中的消息啊!"刘氏笑得更是欢畅,"昨儿下晌出的结果,你三弟昨儿晚上就去镇上等着看了,这会儿该回来了。"

    正说着就见路那头走来一个身形瘦弱却不显得瘦小的半大小子,旁边是一个清俊的中年文士。李铭个头已经到李欣肩膀了,再长一两年就能跟李欣齐高了,站在中年文士身边却不显得矮。

    刘氏忙叫了声,跑过来接过他身上的褡裢子,又对中年文士笑道:"顾先生也来了?"

    "李嫂子不用客气。"中年文士捻须一笑,"我来蹭个饭吃。"

    "欢迎欢迎!"

    刘氏赶紧请人进去,李铭却像是情绪不高,头微微垂着,直到刘氏说:"铭子,你姐回来了。"这才抬了头,双眼一下子就亮了。

    他"咚咚咚"地跑进堂屋,见他姐微微笑着坐在那儿,一下子就委屈地红了眼眶子。

    李欣见他这样顿时一愣,心下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还是微笑着对他招手说:"铭儿,来让姐看看。"

    李铭慢吞吞挨了过去,坐到李欣身边,叫了声"姐"后便一言不发。

    刘氏引着顾先生进来,请他上座。顾先生见过李家好些人,对李欣却是不熟悉的,刘氏少不得要跟顾先生介绍一番。

    李家的事儿顾先生也知道地清清楚楚,一来是他喜欢李铭这个学子,所以对他的家庭情况也更加关心些;二来学堂里的娃子们还是会嚼舌根子的,李铭他姐的事儿被人说叨也传进他耳朵里去过。现在见到李欣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不像一般女子那样,要么是学了一身坏毛病回来,要么便是颓丧不堪生无可恋,这李氏看上去却不像是在那地方待了五年的样子。相貌有,看那对李铭的态度也是十分温和,想来性格也该不错。

    顾先生捻了捻须,刘氏给他倒了茶,李厚仲坐上来搓着手问:"顾先生,我家三娃..."

    顾先生笑了笑:"这次没中。"

    一句话让屋里的人都炖了一顿,李厚仲明显显得有些失落:"没,没中啊..."

    刘氏也是愣了一下,她本来满心欢喜地觉得三儿这回肯定有出息能让他在村子里长脸,可是儿子却没中秀才...

    所以她也很是失落,叹了口气。

    突然听到李欣说:"没中好啊,铭儿才十三岁,十三岁的秀才太少了,咱们可不要做那出头鸟。"

    刘氏回头看去,就见女儿摸着小儿子的头打趣道:"没中就耷拉头下来了?以后中了,这头不得扬到天上去?"

    刘氏"扑哧"一声笑了,见顾先生也看着女儿那边忙不好意思地道:"让您见笑了..."

    "无妨。"顾先生微微笑着,李欣抬起头来道:"多谢顾先生能陪铭儿一起回来。"

    顾先生摆了摆手:"这没什么。"又道:"这次的考题对李铭来说确实是难了些,他年岁不够,还学不到那些策论。不中也在常理之中,不用那般失落。"

    李厚仲和刘氏忙道:"是,是这个理。"

    "我看他其实也并不是很伤感,只是有些可惜。"顾先生笑道:"本来他情绪并不算低落,不过在扫了遍榜单以后他倒是忽然不开心了。"顾先生指了指李铭:"这孩子平时挺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会儿倒是什么心情都刻在了脸上了。"

    被自己先生那么说,李铭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倒是李欣觉得,这位顾先生比起那位张先生,不说学识,便是这份做人的性格都好到哪儿去了。

    李铭拉了拉李欣的手摇了摇头,说:"爹,娘,我姐大早上就赶来肯定早饿了,咱们吃饭吧。"

    "对对,吃饭,吃了饭再聊。"

    刘氏忙招呼儿媳妇儿帮忙布置,顾先生虽然是先生,却颇有几分幽默,在饭桌上和李厚仲等人聊得很开心,就连关文也能从中插一两句,感觉这顾先生在照顾着饭桌上所有人似的,不让人觉得自己有被冷落。

    吃过饭后顾先生便要告辞,李厚仲挽留了两句顾先生道:"我就是来蹭个饭吃,这再留又要蹭一顿了。"

    李厚仲笑道:"顾先生能留下来吃饭是我们家的荣幸。"

    顾先生摆摆手道:"我随意地很,李大哥不要那么客气。"又正色道:"李铭这孩子,我很喜欢,也很看好他。这次落榜他并不显得难过,就能看出他是个有心志的,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不过他如今失落是为何我也不大清楚,你们做家人的多多开导他。他年岁还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要因为他一次失利就否认了他。"

    李厚仲忙说"不会",搓着手道:"他姐也说过的,不要给他太大压力,他年纪小,考不过就当是一次试炼,下一次就比人家多了份经验。说起来考不过还是件好事。"

    顾先生若有所思,跟李厚仲又说了两句便告辞走了,李厚仲让李大郎送他。

    刘氏坐到李铭边儿上,和李欣一左一右挨着他,想了想才问:"铭儿,你到底啥事儿不高兴啊?先生都说你没考过你也不难受,家里人不会说你啥,你现在难受啥劲儿?"

    "娘。"李欣不赞同地看了刘氏一眼,刘氏鼓了鼓眼道:"你姐弟俩又不是不知道娘说话不好听,欣儿你不问,娘问你又瞪娘。那铭子不开心总得有个理由啥的吧。"

    李铭眼波闪了闪,含糊地道:"没啥,娘,我没事儿。"

    刘氏骂道:"少跟娘打哈哈的,你是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娘还不知道你?"说着又缓了口气:"到底啥事儿,跟娘说说。"

    就连关文也在一边帮腔:"铭子,跟你娘和姐说说吧,不然他们心里落疑惑也不安生。"

    "就是。"刘氏拍拍李铭:"啥事儿,跟娘说。"

    李铭越发有些赧然,但就是死闭了嘴不说。李欣本来也好奇,但见他这样也觉得不能逼他太过了。李铭都十三岁了,放在现代也是一枚初中小正太,人家还有初恋女友私密二三事儿呢,保不准李铭心里也搁着事儿。

    李欣摆摆手道:"娘,铭儿不说就算了,谁心里没点儿小秘密啊,别闹他。"又对李铭道:"你把爹他们都喊来,姐跟你姐夫有事儿说。"

    李铭忙答应一声去叫人,等人齐了李欣便说:"阿文去跟他朋友借了银子,把外边儿的债都还请了,以后就只欠他那朋友钱,免得以后我们有了钱先还哪家后还哪家到时候扯不清。"

    说着便示意关文,关文把钱掏了出来搁在桌上。

    关文道:"我出事儿的时候如果不是岳父岳母肯出钱帮我一把,说不准现在我就是一抔黄土了。岳父岳母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对欣儿好,跟她好生过日子,上次发生的欣儿回娘家那事儿再也不会有,还请岳父岳父相信我这回。"

    李厚仲乐呵呵地,一叠声说"好"。刘氏瞪了李厚仲一眼,看向李欣道:"咋又问着人借钱了?那会儿不是求人无路吗?"

    李欣本来觉得骗谁都好,骗自己娘家人不好,可想着一百两银子来源那事儿还是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便也压下心头的愧疚扯谎说:"那会儿阿文又没意识,我也不知道他有这朋友。这还是他后来伤好了自己去找的人家。"

    "那你们屋子起好请吃饭,他那朋友来了?"

    李欣含糊道:"来了啊,就是来了觉得我们过得寒碜,阿文问他借钱才借到的。"

    刘氏半信半疑,但也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有分寸的,不会出啥事儿,倒是把钱收了,却又嘱咐道:"那你们跟人借了钱也不要花钱大手大脚的,瞧你们带来这一样样东西,换成银子也不少了。"

    李欣笑道:"这是阿文的心意。"

    关文忙道:"给岳父岳母送礼是应该的。"

    李厚仲很是满意,就连刘氏脸色也好看了些,方才因为李铭没有中秀才而产生的抑郁心情舒缓下来,仔细想想也觉得,虽然小儿子没中秀才,但好歹是先生保举上去的童生,而且年纪还小,以后又不是没机会了。现在女儿女婿分家出来单过,家里的事儿闺女都能拿主意,不用看女婿他爹的脸色,也不用继续为女婿几个弟弟妹妹操心,现在女婿又跟她面儿表明会对闺女好,闺女这好日子可就来了。

    这般想着刘氏就高兴,硬要拉着李欣留她和关文在李家多住一晚,让她明儿一早回去。

    李欣无奈地说:"娘,本来就是来这边儿打一趟就得回去的,我还得回去拾掇晚晌饭呢,爷爷和阿妹两个人在家我也不大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刘氏没好气道:"住一晚上咋了。"

    "跟爷爷说好了晚晌就回去的。"李欣忙给刘氏顺毛:"娘,我下回再来看你啊。"

    刘氏再三挽留也留不住,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想也就释然了,让俩小孙子跟他们姑作别,山子从李欣鼓鼓眼,扬了笑说:"糕糕好吃!"

    李欣揪了下他小鼻子:"吃多了虫虫会钻进你牙牙里哦。"

    山子立马伸手捂住嘴,看着李欣也是一脸惊恐,好半天才哭道:"姑坏!"

    "这次姑又没要你牛牛。"

    李家那只牛犊子长得也快,现在背都到李欣腰杆处了。

    山子听李欣说牛牛便扭了起来:"牛牛改名字了!"然后一脸"你快问我快问我呀"的期待表情瞅着李欣。

    李欣好笑地遂了他的意问:"那牛牛现在叫啥名字呀?"

    山子挺了挺胸:"跟旺财是兄弟哦!牛牛现在叫遭财!"

    遭...

    张氏"噗"一声笑起来,"这小人长牙,嘴豁风,他说牛牛叫招财。"

    李家人都笑了起来,关文更是抱了山子颠颠。

    李欣满头黑线,寻思着她娘家要是再添一牲口不是得叫"进宝"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中与不中

    赶回到荷花村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阴沉沉的。

    一路上关文没怎么说话,李欣问他咋了,关文才说:"也没啥,就是想着,铭子都没中,六弟怕更是中不了了。"

    李欣耸了耸肩。

    关止承中没中跟她没多大关系,中了自己不能沾他一点儿好,没中倒可能落埋怨。所以她打定主意这事儿她不发表意见。

    等到走到坡下边儿李欣心里一动,觉得不对,心里忽然想起李铭午晌时候的表现来。

    照顾先生说的,李铭看自己落榜也并不失落,想来早前自己跟他说的那些他都记在心里了,这孩子懂事,自己都能想得通。可是为什么扫了一遍榜单他就不开心了?

    李欣先头还想着,是不是跟他一直有竞争关系的某个学子中了而他没中,所以他觉得丢了面子。后来想又觉得李铭心胸挺宽阔的,哪会有这样的心思。

    正低头思索着,新屋那边便来了人,关全听到坡下有动静来看,见到关文和李欣便笑道:"大哥大嫂,你们回来了?"

    "啥事儿?"关文背着背篼牵李欣上去,关全搔了搔头:"大哥不是说六弟的事儿有结果了让我来跟你说来着吗...爹也让我来跟你报个喜。"

    听到"报个喜"三字李欣就心头微微一跳,果然关全说道:"六弟中了,虽然在榜单尾末,但到底也是中了,现在是个秀才了。"

    李欣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关文一眼,径自往坡上去,边走边问关全说:"四弟婚事儿都准备妥当了?"

    关全只能跟他大哥走一起,回他大嫂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新房也拾掇好了,其他的钱大娘会帮衬着。"

    "那就好。"李欣淡淡地道:"胡姑娘好歹也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虽然家境不好,但嫁给你就是你正头媳妇儿,你对人家要好些。你大哥二哥现在膝下都没子嗣,还得多靠你给关家添孙。"

    说着便见老关头拄着拐杖过来,笑眯眯的,应该是听见了李欣方才的话,李欣便笑问道:"是吧爷爷?"

    "对,重孙子,重孙子!"

    老关头乐呵呵地让李欣他们赶紧回屋去,关全讪讪地,坐在堂屋里也坐不安生,偏生李欣还是不提关止承中秀才的事儿,只是问关全:"四弟吃过了没?没吃过就在家吃吧,我现在就去弄。"

    "不用麻烦大嫂..."关全坐立不宁地,"爹,爹说找大哥过去呢..."

    "还有事儿要找你大哥啊?"李欣望望天:"都那么晚了,今儿我们也累了,歇一晚明儿再说。"

    李欣一边嘱咐阿妹去烧一锅水,一边道:"四弟要是没吃就留下来吃一顿吧,待会儿回去跟你爹说有事儿我们明儿在商量。"

    关全只能答应下来。

    吃过饭关全便走了,关文坐在长凳上支着额,叹了口气说:"六弟真的拿钱去把这秀才功名买下来了。"

    "人家乐意,你当初不也没拦着?"李欣目光锁在手上的衣服上边儿,就着煤油灯缝着。那是拿旧袄子拆了晒蓬松了后重新做给老关头的。老关头年纪大了,冬天更加怕冷,昨儿他嘀咕了句手脚冷得慌,李欣就搁在了心上,搜罗的旧袄子晒了,现在趁着和关文说闲话功夫的时间便给老关头做起衣裳来。

    听李欣这般说,关文便有些赧然:"那时候没想那么多。"

    "反正现在分家了,那边儿的事儿你别掺和太多。"李欣还是没看关文,只关注着自己手上的活计:"你爹叫你去估计又是要跟你商量你六弟的事儿,他这又过了一个季度,差不多又要交束脩了吧?"

    关文怔了怔,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李欣笑道:"上次他考上童生,我们做酒席,你爹就骂说我们光顾自己,没给你六弟办一场。这回你爹怕是觉得长了脸,勒紧了裤腰带都要大办一场让你们关家出出风头,好让他威风一把。你且等着吧,左不过这两件事儿。"

    关文苦涩地笑了两声,半晌才问自己媳妇儿道:"那你说,到时候我们咋说?"

    "那就得看你了。"李欣斜睨他一眼:"你要是愿意出这钱呢,啥都不用多说。你要是不用出这钱呢,自己不知道装点儿穷?"

    关文在那儿天人交战,李欣叫了一把火:"你不要觉得我们现在一下子有富裕银子,把债都还完了,就万事大吉了。阿文,我可跟你说清楚了,钱现在都搁在我这儿,要花钱总要我们一家人商量着才能花。你爹那边儿,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难道以后但凡是你爹你六弟开口问你要钱你都义无反顾给出去不给自己一点儿留存?说好听点儿这剩下的银子够我们不劳作也能花上一年两年的了,可要是大把大把撒出去还没个进项,再多的钱也不够,你自己想想明白。"

    关文看着灯下自己媳妇儿专注着缝针线,心里回味她刚说的那番话,终于打定主意说:"那就不给..."

    李欣点头道:"不给最好,反正我是不赞同给他们钱的。你六弟这秀才功名也不过是买来的,哪能那样就不知羞地请人吃饭?束脩吧...那张先生既然都能跟你六弟开这个口,想来也不是个品行端正的先生,束脩费用又那般高,还不如给他换个先生教得好但要价不高的先生。"

    说到换个先生,关文一下子便想到午晌的那位顾先生。

    李欣自然也想到了顾先生。

    顾先生虚怀若谷,胸有沟壑,难得的是没有铜钱气,是个惜才爱才的教书先生。李铭跟着顾先生学知识李欣很是放心。

    李欣忽然顿了一下,嘴巴微微张开,"啊"了一声,关文问道:"咋了?"

    "没事儿。"

    她忽然想起李铭不高兴的缘由——莫不是扫了榜单看到关止承榜上有名,而他没中,觉得丢人了?一个是婆家弟弟,一个是娘家弟弟,婆家弟弟压过娘家弟弟一头,李铭心里不舒服了?

    李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跟关文说:"怪不得铭儿今儿午晌当着你的面儿不说他不高兴的原因呢,我瞅着他怕是觉得被你六弟压下去了,心头不爽利了。"说着便笑道:"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总想论个输赢,旁的人倒是无所谓,跟你六弟却是姻亲关系,激了他好胜之心,结果输了觉得不自在呢。"

    关文也想通了这个关节,笑道:"铭子岁数不大,以后机会多得是,还能更往上发展。"便又想到自己六弟,关文沉声叹了口气:"但小六怕是以后考不上举人了,也就只有在秀才功名上熬。"

    李欣不以为然,这世上的事情复杂的多了去了,保不住哪天关止承就走大运了呢?

    他们夫妻俩便这般以为李铭是为这事儿而不高兴,其实不止如此。

    李铭的心绪变化的确跟关止承有关。

    他看了榜单见有关止承,下意识想的就是,"自己输给别人,姐姐在他们家又要不好过了"。这样的想法一直困扰着他。而且一个是张子善门下的学子,而他是顾先生这边的学子,输给关止承让他觉得丢了先生的脸,让他姐娘家人在她姐婆家面前矮了一截。

    并不仅仅只是因为输给了熟人而不自在。

    他听李欣的话,上考场前先生也开导过他,所以他只是把这次考试当做一次历练,心里早就有了不中的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关止承竟然中了秀才。虽然是榜单尾末,但看到那名字出现在榜单上还是让他觉得难堪。

    不由就想起在他姐姐姐夫分家后起了新屋子办酒席上见到的关止承。

    那次是他俩第一次见面,关止承傲慢、清高,少有跟人交流,且对他这个亲家弟弟不理不睬,甚至有些轻视。李铭当时便觉得这个亲家哥哥和亲家公都并不喜欢他姐,看他姐也知道,就没有往这两人跟前凑过。

    那时候李铭就知道他姐在关家过得并不算好。

    上次李欣回娘家他只是听家人说起过,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今看来若不是受不了了,她姐也不会回娘家的。

    从那时起他就打定了主意。

    只是第一仗就输了。

    对于李铭这些小心思李欣并不知道,只以为他小孩子闹脾气。第二天吃了早晌饭一家四口就往老屋那边去了。

    关家大门儿敞开着,看得出来里面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关文皱了皱眉,便有人见到他迎了出来,乐呵呵地道:"关大哥来了?恭喜恭喜啊,小六这下中了秀才,给我们全村人都增了光了啊!"

    周围便有人附和。

    李欣环顾了一圈,这些人她几乎都没怎么见过,而且一个个的看上去总有点儿巴结讨好的意味,还有的人交头接耳不断打量什么,瞅着就不是正经人。

    李欣拉了拉关文,咳了咳说:"你爹这儿有客人,我们改日再来。"

    正要走就听关明大嗓门喊:"阿文!你来了啊!快进来啊!"

    关文没法子,只能搀着老关头走了进去,李欣和阿妹跟在后边儿。

    院子里的人又在叽叽喳喳说着"恭喜"啦、"祖上积德"啦、"前途无量"啦之类的客套恭维话,李欣掏了掏耳朵,径自带着阿妹坐到了一边儿,听得关明跟别人打官腔:"诸位乡亲,诸位乡亲!多谢大家厚爱!大家先回去,改日我们关家做酒席,欢迎大家前来,欢迎欢迎!"

    捧得这些人都乐颠颠地出去了。

    李欣轻轻牵了牵嘴角,关明让关武去栓上了门,一转头就笑得一脸菊花开。

    "阿文呐,你知道你六弟这回考中秀才了吧?秀才啊!我们关家祖上可从来没出过秀才啊!以后你六弟这税就不用缴了..."

    关文无言地"嗯"了声,关止承笑容满面地坐在侧座,看上去倒是有些官太爷的气势。

    关明又对老关头说:"爹,爹呀!我们关家出了秀才了,祖坟冒青烟了啊..."

    李欣嗤笑。要祖坟真的冒青烟估计也是被气的。后世子孙花钱买个一无所用的功名,不气才怪呢。

    关明还在说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这也是多亏了小六啊...不是小六聪明有本事,还不知道我们关家几辈子才能有个秀才啊..."

    关文忍不住插嘴道:"爹,你有啥事儿叫我们来,先说了成不?家里还有事儿呢..."

    "你家里有啥事儿?"关明顿时不悦了:"你六弟这事儿就是家里最大的事儿!"

    李欣轻飘飘地说道:"公爹,六弟再有本事,我们分家了,也沾不到他一星半点儿。就是缴税那事儿,也摊不到我们头上省一份不是?"

    关明一噎,恼怒地瞪了李欣一眼:"爷们儿说话,娘们儿把嘴闭上!"

    李欣无所谓地耸耸肩,"那我就把嘴闭上了。"

    关明满意了,又瞅着关文说:"你六弟这回考上了秀才,再加把劲儿就是考举人进士也没问题!张先生那边的束脩就要缴了,还有你六弟这次大喜,总得给村里人做个表示,爹就想着后日给办个酒席啥的。叫你来就是让你们几兄弟商量一下,都是我们关家的大喜事儿,你们也得看着办。"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钱你们几兄弟要看着出。

    李欣撇撇嘴,她都觉得自己神了,能把关明的动机猜得丝毫不差。

    关武为难地说:"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没钱。"

    关全也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可从来没点儿存头。"他那样子说得极为自然,若不是李欣让关文头两天才把钱给了他,估计李欣都认为他说的是真话了。

    关明动了动嘴要骂人,关文沉沉开口说:"爹,我也没钱,就是有钱,这事儿我也不赞同大操大办。"

    "你啥意思!"关明惊怒道:"你自己起了屋子请人吃饭就有钱,多大个屁事儿你也拿得出钱来置办酒席。现在你六弟给你们老祖宗挣了脸,请人吃饭更是正道,这会儿你倒是说你拿不出钱来了!"

    关文也恼道:"旁人不知道我们自家人还不知道吗?他这秀才功名怎么来了?哪有脸还跟广告天下似的跟人说他关止承是秀才了?给祖宗挣脸?爹,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祸从口出

    关明"啪"一声拍了桌子:"你要跟你爹我对上是不?关文,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连你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再怎么分家了你还是我儿子!先头说的那一个月一百钱的孝敬银子都没给我呢!"

    李欣顿时挑眉一笑,从怀里一掏就掏出一串钱,手轻轻一扬,那串钱就落到了桌上,声音还有些大。

    李欣只是扬着眉看着关明笑,心里却在想:幸好留了这一手,就知道这人要在这时候拿这事儿说话。

    关明一下子气也不是喜也不是,偏生他这大儿媳妇儿就这般瞅着他,话也不说一句,让他都无从接话。

    关文沉声说:"爹,那会儿就说好了的,分家单过了,自己管自己家里边儿的事儿,要说孝顺,你也把爷爷推到我这边来了,说是替你尽孝。现在每个月一百个钱的孝敬银子我照给不误,爷爷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给他养老。其余花销的地方,不是必要的,就不要去挣这个脸面了。"

    关明恨声道:"你啥意思,请村人吃饭是不必要的?那你那会儿起屋子不也请人吃饭了吗!"

    "我和欣儿起屋子,村人都有帮忙的,再说也是分家单过第一份请客,要做出个表示,跟村人正式说一声我分出去了,这是规矩。"关文声音很低,"但是小六的事儿,爹,你真觉得他有脸请客?"

    关止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听到这儿他也坐不住了,稍微尖了点儿嗓音说:"大哥,你什么意思?就算是我给了先生的钱交给学政大人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也总归是我自己考上的,我也有真才实学的!说不定人家学政大人根本就没往这处使力呢!"

    关文淡淡看了他一眼,"随便你怎么说,这钱我一个子都不出。"

    关全在一边微微抿着笑,看样子很是惬意。

    关武却有些着急,见他大哥和六弟似是有些对上,想要开口调和。因为他一直以来便偏向他大哥多些,素来也听他大哥的话,便跟关止承道:"小六啊,照二哥的看法也觉得这事儿就算了..."

    "算什么算!"关明怒不可遏,只觉得自己这老子的威严被儿子给挑了,气得不行:"我说要办酒席,话都说出去了,收得回来吗!"

    关文扯了扯嘴角,"那就是爹你自己的事儿了。"

    关明不可置信地看向关文,关文起身拍了拍后背袄子上蹭到的灰,淡淡地说:"做酒席的钱我不出,六弟的束脩银子爹你也别问着我要。要说我的看法,张先生不是个好先生,问学子要钱买功名的事儿他也干得出来,可见品性是有些问题。爹趁早给六弟换一个先生,说不定以后还能再往上挣一挣,否则..."

    关文顿了一下:"否则,即使现在靠着点儿不入流的手段谋得了秀才功名,那也没有丝毫用处。"

    说完便对老关头道:"爷爷,我们回去吧。"

    老关头拄着拐杖自己站了起来,还不忘把拐杖往地上重重戳了一下,这才由着阿妹扶着自己出去。

    关明待在原地,半晌才醒悟过来喝骂:"关文,你给老子站住!"

    关文站定了,关明指着他便骂:"你个不孝子!"

    "爹,你也别骂我不孝,我要真不孝,一百个钱我不会出,你有事儿叫我我也不会来。"关文声音微冷,"这事儿是谁做得不地道,爹你心里有数。以前是我没看明白,现在我懂了。"

    说完便揽过李欣出去,关明还在后边怒吼:"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吼完后关明就跑了上去拦在关文两口子面前,先是恨瞪着关文,再把视线转到李欣身上,跟毒刀子似的,像是要把李欣砍个稀巴烂一样。

    李欣淡淡地望着他,关明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你在背后跟他说这些的?从娶了你进来就没好事儿!"

    李欣扬了扬眉,不答话。

    关明见她不应声更是气极,"老子说话你没听到啊!"

    李欣掏了掏耳朵,摊了下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那你闭了嘴当哑巴?老子问话你不答,说话!"

    关文将李欣往后边带了带,沉着声说:"爹,开始是你让欣儿闭嘴,说爷们说话娘们别插嘴的。有什么事你跟我说,都是我的意思,分家了,家还是我在当,家里的事儿都我说了算。"

    李欣眯着眼点了点头。

    虽然这话不尽实,但在外面李欣乐得让关文做一个一家之主——只要她在家里边能掌控着绝对的控制权就行了,无论是金钱上的,还是说话分量上的。

    关文的话自然让关明碰了一鼻子灰,关文也不耐烦跟他爹多说,和李欣绕过关明便走了。

    阿妹搀着老关头已经走远了。

    关明愣在原地看着关文渐渐变小直到不见的背影,这才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个大儿子真的是已经脱离了他这个家了。

    关止承在后边恨声道:"大哥怎么这样..."

    关武皱眉,"小六,你少说两句,大哥做事情一向有分寸,他总是对的..."

    "对什么对!"关止承脾气上来了,不敢跟他大哥对着嚷嚷,只能找别的出气筒,对准老实巴交的关武就骂:"他都不拿我当亲弟弟了,眼里就只有他那个婆娘,我的事儿他一点儿都不上心,你还在这儿帮他说话!"

    关武嘴拙,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关止承,关止承还在说:"你还跟他一样想要娶个厉害媳妇儿回来,那罗杏儿是个好相与的吗!她娘家婆家在村里都是数得着数的,又是村长儿媳妇儿的闺蜜,过来了还拖家带口的,更会压在我们上面一头,日子能过得舒心吗!你还想让人家说我们关家,老大娶了个婊|子,老二娶了个寡妇,老四娶了个无盐女,还不定老六将来要娶什么呢!"

    被他这一顿说嘴数落地一愣一愣的关武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气性上来了,想也没想"啪"一声当着关明的面就扇了关止承一个耳光子,出口声音也是极怒地道:"寡妇怎么了?我就喜欢寡妇,就喜欢杏儿,我就要娶她!你不乐意,我也跟大哥一样分出去单过好了!"

    素来置身事外的关全这回也是沉着脸,瞅着他爹心疼地摸他小儿子脸的时候在一边凉凉地开口说:"小六原来是觉得大哥二哥四哥给你丢人了?既然这样,那等四哥娶了你四嫂回来,也分家出去单过好了。"

    关全现在是有点儿根基的,从关文那儿收回来的十两银子足够他办一场婚事再兴一个小家的了。他算得精,这回也不过是借题发挥,能分家固然好,分不出去,也先敲个警钟。

    反正他二哥是个直脑子死脑筋,有他出头,自己随后就没多大问题。

    听关全这样说关明顿时骂道:"你们六弟心里不顺,说说话发泄一下,你们做哥哥的不知道心疼他还动上手了?兄友弟恭兄友弟恭,有你们这样爱护弟弟的吗!"

    关武还是涨红着脸,这事儿他想不太透彻,深呼吸了几下便跑出院子去了。他想去跟杏儿说说,他这心里难受。

    关全没搭关明的话,瞅着他二哥跑了,自己也扛了把锄头往田地里去了,省得在家听他爹和六弟骂咧。

    关止承捂着脸,被关全这一巴掌给打傻了似的,关明哄了半天才把他哄回屋去,关止承立马就抱了关明哭上了,看那样子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关明也是一个劲儿的"我的儿"、"我的儿"这样地叫,心疼地跟眼珠子一样,宝贝地不行。

    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四个儿子里边儿他就最喜欢这个小儿子,是个读书人啊!这村子里能有几个读书人啊?这以后要是出息了,自己不得当官老爷他爹,奴仆丛云地伺候着?现在这宝贝儿子已经是秀才了,下一年大比就能下场考举人,十九岁的举人啊!举人就可以当官儿了,那到时候自己跟着儿子不是吃香喝辣的吗?

    可是现在其他三个儿子要跟他撂挑子了!他这命怎么看着好些了,忽然又要苦上了?

    想着想着关明亦是悲从中来,搂着关止承也开始哭。

    老屋那边后来发生的事儿关文等人并不清楚,回了坡上新屋子,关文瞅着竹林子那边说道:"我去砍些竹子回来,趁着现在平日没事儿编点儿要用的东西。"

    老关头也在一边说:"我也编,我木工活不错,编织手艺也还行。"

    "爷爷小心累着。"

    "累不着累不着。"老关头呵呵地笑,看着李欣手里边儿拿着的旧袄子正在翻新,脸上更是笑开了朵花。

    他自然知道那是孙媳妇儿搜罗了他屋里的衣裳拿去的,孙媳妇也一早说了做成件大袄子给他穿,肯定暖和呢。

    他那屋子比以前老屋的屋子要小些,但是也是宽大的一张床,加了个大竖方的柜子搁衣裳,旁边箱子里放着夏天穿的,孙媳妇儿都洗好晒好叠好装进去了。床边还给他留了个小几,有时候半夜起来他渴了就在床边儿拿得到水喝。现在冬天天冷,孙媳妇儿还给他搁了炭盆,让他烧炭取暖,把自己烤热乎了才让他进被窝睡,被子也是被烤热过的。一晚上炭盆就搁在床尾,微微开了点儿窗透风,孙媳妇儿说是关紧了要中毒。

    他虽然不知道啥叫中毒,但是从衣食住行各方面,他就觉得孙媳妇儿这人好。

    他更是想不明白,自己那儿子咋就那么糊涂,好好的儿媳妇儿孝顺他倒是往外推,一个劲儿地数落。就算自己那小孙子以后真的有出息了,再多的钱再多的人伺候比得上有个贴心孝顺的亲人时时刻刻想着自个儿不?

    真是比他这个老糊涂还老糊涂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迟来已久

    第二日关文便开始划竹子,木头篾子卡成十字架,在竹头开始开了个十字口后卡上去,拿刀背顺着破开,圆柱竹子就裂成了规规矩矩的四条。

    老关头脚下踩着木头桩子,手上也不停,拿着关文破开的竹子继续划拉分开。

    宽些的竹条就分成四条,先开中间,在两条叠加起来继续分。竹子都条理分明,也不怕走了岔路。窄些的就分成三条。

    分到底也并不直接破完,手微微用力将竹子拉了回来,从起头轻轻宰了一下,让竹篾跟竹身分离。

    声音清脆且有节奏,祖孙两个配合默契,不一会儿功夫便弄好了一小捆。

    李欣在一边帮忙腾地方,看着竹篾劈下来后软软的一条一条的,又有韧劲,而且正面绿油油是竹子的颜色,背面稍淡,却也有竹子的清香。而剩下的则是白生生的竹身,一条一条的也是码得规规矩矩的,因为要比劈下来的竹篾厚,所以看上去比竹篾的数量多。

    竹篾可以拿来编织各种各样的东西,而竹身晒干了以后可以拿来烧。虽然竹身烧起来很费,一会儿就烧完了,但一般用来取火还是可以的。尤其是好些人围着一个火头聊天儿的时候。

    李欣捆了一小捆问关文:"昨儿砍的竹子也不多,今儿就编了这些自己家用吧。"

    竹子这东西在辉县这地方不怎么挑季节,冬天也好夏天也好,都可以随时砍下来用。望了望那边的竹林子,李欣想了想才道:"以后尽紧着远些的竹子看,近屋的地方那些竹子留着吧,看明年结不结笋子。"

    关文点点头,"那些嫩竹子也没砍,砍的都是老竹子。"

    老关头呵呵笑道:"阿文媳妇儿,你想编点儿啥东西?"

    李欣笑笑不语。

    午晌吃了饭,关文又要去忙活,李欣扭捏了下才拉了他,快速地说:"给我编个竹蚱蜢。"

    关文还没回过神来,李欣就跺了脚跑开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冲着李欣跑远的方向傻乐。

    下晌便见他也不破竹子了,拿了根竹篾细细地劈,又拿砂纸磨地不扎手了,这才开始编。

    老关头正在编大簸箕,手上动作飞快,孙媳妇儿说编一个大簸箕好铲垃圾,他乐得接了活。这会儿他看着孙子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上的竹篾子编小东西,不由问他:"阿文,你编啥啊?"

    关文头也没抬,眼睛盯着手,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竹篾条子给弄断了,嘴里回他爷爷道:"编个竹蚱蜢。"

    "编竹蚱蜢做啥啊?"老关头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年轻娃子,还是不知道实在,编那玩意儿费时又费力的,有你编那东西的功夫,爷爷这簸箕也能编好了。"

    关文只是笑,老关头也懒得说他,自己并着腿编起簸箕来。

    还别说,老关头人虽老了,但是做活真细致。大的动作他甩不开,可是这小小幅度范围的动作他还是能做的。手上的簸箕从初具成形到编完,顺着一溜就下来了。

    李欣端热茶来的时候老关头刚好编完一个簸箕,扬起手跟李欣献宝:"阿文媳妇儿,爷爷手艺不错吧?"

    "不错。"李欣笑着把茶端给老关头,一边夸到:"爷爷手艺就是没的说!"

    老关头得了夸赞,就跟个小孩儿一样,笑得一张脸都开了花,乐呵呵地问李欣:"那还要编啥?"

    "再编几个筲箕吧,大小不论。"李欣认真看了看老关头编的簸箕,发现真的编的挺好的,也一点儿不磨手,想来是已经磨平了的,点头笑道:"炒菜啥的用筲箕沥沥水,饭甑子做饭也得要一个沥米,以前的都用旧了差不多老了,该丢了。"

    老关头便点点头开始做起来,一边跟李欣闲磕牙:"阿文媳妇儿,你瞅阿文做的啥事儿,放着正经东西不编编那小玩意儿..."

    李欣"噌"地红了脸——这可是迟来已久,关文欠她的竹蚱蜢啊!恼怒地朝望过来的关文瞪了一下,见老关头低着头也没看他俩,想来不是打趣只是就事论事,一时间又觉得有些好笑。

    关文冲她扬起笑脸,脸上那疤痕倒是看得越久越觉得淡了,想来那个祛疤灵还是有用处的。

    以后继续给他用。

    李欣这样想着,冲关文吐了个舌头做了个鬼脸,红着脸回老关头道:"就是,爷爷多教训他,他不听爷爷话,我们都甭理他。"

    老关头呵呵笑,"好好,爷爷帮你教训他。"

    便语重心长跟关文说:"阿文啊,过日子不容易,要把精力放在实事儿上..."

    关文虚心听着,李欣咧了嘴心情愉悦地去阿妹屋里跟她闲聊了会儿,觉得她屋里光线不是很好,只能把窗子打开些,倒是好了点儿。不过冬天一有风吹,就可着劲儿的冷。

    想了想李欣道:"阿妹,去堂屋做针线吧,亮堂些,也冷不着。大嫂给弄个炭盆来烤烤手。"

    说着便去看阿妹的手,略微心疼道:"瞧,手都有些皲了。"

    这古代倒是有类似护手霜的那种油,只是李欣觉得那种东西油腻腻的,搽在手上总觉得手没洗干净。前头她用蜡油润手,如今冬天天冷了也觉得用着不爽利。

    如果能做一款自制护手霜出来,又能保持手的水润,又能不显得油腻就好了。

    脑子里灵光一闪,李欣有些意动。

    阿妹害羞地缩回手,自己搓了搓,听话地点点头说:"我这就去堂屋。"

    说着便端了针线篓子小跑着往堂屋去。

    李欣若有所思地踱步回道自己卧房里边儿,拿了纸笔唰唰写了两行字,摸着下颌想了老半天,珍而重之地把纸收捡了起来。

    正要出门去,关文乐颠颠地跑了过来,手捧着一个制作精良的小蚱蜢朝着李欣笑。

    李欣恼他,嗔了他一眼把门插上,别扭地打量了一番竹蚱蜢,"这编的啥啊。"

    "蚱蜢啊。"关文眨了眨眼,伸手拉了李欣的手搁了竹蚱蜢进去,"欣儿,喜不喜欢?"

    "喜欢不喜欢的...那爷爷不是说不是实事儿么..."

    李欣装作不咋喜欢地把玩着竹蚱蜢,话是说得别扭,可那嘴角却是越来越扬了起来。

    "你喜欢的那就是实事儿,甭说竹蚱蜢,竹大虫我都给你编..."

    关文知道李欣是在跟他撒娇,他还很是诧异今儿媳妇儿跟他撒娇了,讨好的话也没经脑子就这般说了出来,惹得李欣一阵咯咯笑。

    其实,这不过是李欣觉得他今儿在老屋那边做得合她心意,她心里高兴呢。

    两个人腻歪了会儿,瞅着瞅着就要腻歪到床上去了,李欣赶紧推开他,扶了扶发髻,觉得松了便自己重新散开挽了起来,一边坐到梳妆台上一边没好气地道:"穷色鬼似的,大白天儿的躲屋子里,爷爷和阿妹要看我们笑话的。"

    关文从床上爬起来撵到李欣后面,接过她手里的木簪子帮她插好,一边笑着说:"他们巴不得我们感情好呢。"

    感情好了,要是能怀个娃就更好了。

    这话关文没说,有娃没娃都是命,他不好说这个事儿惹得媳妇儿不高兴。这辈子就是没娃,他也认了,一切随缘。如果有娃,那自然是锦上添花的好事情。

    李欣没读出他言外之意,现在她人还慵懒着,一举一动都有些妇人的媚态。关文看得心痒痒,脑袋凑过去偷了个香,李欣"啊"地轻叫一声,扭过头去数落:"以前没见你那么没脸没皮的,越处得久了越觉得你那沈稳厚重都是表皮子功夫..."

    "我沈不沈,稳不稳,厚不厚,重不重,不都只有你知道..."

    关文凑上去抱住她腰,往她耳朵上咬了下。

    李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隐含寓意,霎时红了耳根子,手往腰杆上的铁臂掐了下去,一边说道:"没正经,起开。"

    关文倒是听话地起开了,站在她身后抚上她的鬓发:"头前你给老四准备下到胡家的聘礼还给人买了对银耳环,可你自己身上啥都没有,这木簪子从你嫁给我起就一直簪着。"关文顿了顿:"要不,下次我们去赶趟,也给你自己买点儿金银首饰?"

    "我哪用得着那些。"李欣摇了摇头:"就木簪子好,不易折断,就是折断了,随手再雕一根就好了。"

    李欣回过头来朝关文笑道:"你要是有心啊,要不亲手给我雕一根图案花纹好看些的?"

    关文沈默了片刻,才沈沈地应道:"好。"

    收拾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李欣去下了门栓,一边跟关文商量:"我觉得阿妹那屋子有些冷了,本来便是在西边儿,只有太阳落山的时候才会有点儿阳光照过来,但那时候天儿也冷了,阳光也不强。"

    "那边儿少人气,就阿妹一个人住,是有些冷。不像我们这边,我们的屋子和爷爷的是挨着的。"关文也道。

    李欣便道:"所以我想着,阿妹又是个姑娘家,不如在她屋子上边修葺一下,多建个阁楼出来,你看怎么样?"李欣顿了下,问:"村里有会建阁楼的匠人不?"

    "有倒是有。"关文想了想说:"只是起阁楼总是样技术活,那是二层楼,往上一层,又是在已经建好屋子的情况下,这样建起来总有点儿吃力的,恐怕价钱上..."

    "价钱上不是问题,我们还负担地起。"李欣盘算了下还是觉得建个阁楼好些:"人家都说姑娘家要坐绣楼,阿妹虽然是村里长大的,但瞅着就跟村里的丫头片子不一样,也没下过地干过多少农活。建个阁楼,她和阿秀俩姐妹也能多活动地开些。而且冬天过了,那些厚被子床垫子啥的都能找到个统一的地方搁。"

    一边说李欣想法更加多了起来:"不然西边儿那一溜屋子全都起阁楼,把灶间也起一个阁楼。"

    关文吓一跳:"灶间起阁楼来做啥?"

    "灶间起了阁楼做熏制品。"李欣双眼发亮:"对,灶间起了阁楼用来熏制肉,阿妹那一排三间屋子上面起一个大的阁楼,封成两间屋子,一件拿来搁一些杂物,像被子这些软物都可以搁进去。一间便作成女孩子的闺房。"

    "可是西边有一间屋子不是早前就定了放杂物的?"

    西边的屋子李欣先前设计的是从坡下走过来往堂屋这边,依次为灶间、阿秀阿妹姐妹俩的屋子、柴房以及空置的一间作为待客用的屋子。

    李欣跟关文说:"灶间已经定好了没法变,但其他的屋子都可以调整的嘛,柴房挪到最靠里边儿去,把那件备用的屋子腾过来跟阿妹的屋子相邻,算作是阿秀的卧房。比着阿妹阿秀往上起阁楼,那就是很大的一间,不管是拿给她们姐妹俩戏耍,还是放被子这些东西都可以。下边儿那间柴房和柴房上的阁楼不管是放柴火也好,放什么桌椅板凳也好,空间也更大些不是?"

    关文想了想又问:"那阁楼口开在哪儿?从哪儿上去?"

    李欣笑道:"柴房那块儿的阁楼口直接就开在柴房里边儿就行了。至于阿秀阿妹上边那阁楼,因为下边是不通的,上边通着,我们从她们屋子中间开个楼梯上去,单独成一个门儿。"

    关文觉得这样可行,还是叹了一句:"不过就算现在开工,过年的时候估计也完不成。再说了,阿妹现在也没办法到阁楼去,还是会冷着她。"

    倒也是,李欣想的是阁楼东西两边都开大窗子,夏天东西面对窗开着,凉爽,冬天则关了西边儿开东边儿,没东西挡着,能晒太阳。

    不过事情总是会有解决之道的,李欣便想到说:"不如给阿妹掏一个壁炉吧?爷爷说炭盆紧够着他用的了,女孩子却不喜欢什么灰啊的,弄个壁炉暖屋子也不错。"

    关文不解得看着李欣道:"壁炉?墙壁上做个火炉子?"

    李欣咳了咳说:"就是在墙壁上砌一个长宽高差不多半人的火炉,火炉上边儿通个烟囱,就跟灶间一样。"

    乡下地方没有地龙可装,冬天冷的时候冷得够呛。李欣想这个法子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出来,但尝试一下总是可以的。"

    关文仔细掂量了一番,跟李欣商量明儿就去问人看能不能起阁楼,顺便把壁炉的事儿说说,如果有人肯接活,那就开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声东击西

    又过了两日。

    这日本是关明和关止承商量好的,请乡里乡亲吃饭做酒席的日子。然而两天来关家老屋那边都没有动静,没人来过新屋这边,关文也没去打听关明最后的决定。

    就跟那会儿关明找他们兄弟要钱凑上去给关止承通路,关文最后也没拿钱出来一样,关文果断拒绝了,关明也不可能上赶着来闹来搜刮。一则关明还是要顾着关家的名声,他也知道家族名声对关止承以后的仕途是很重要的;二则关明还是惧怕关文的,要是闹开了,关文连每月一百个钱的孝敬都不给他了可怎么办?

    两天没动静的关家,今日却有动静了。

    关全青着脸朝新屋这边来,跟关文说关明今儿做酒席,让关文和李欣阿妹一起过去帮忙,还让把老关头请过去上座。

    李欣挑了挑眉,手扶了腰杆嗔怪地看了关文一眼,拉了阿妹的手说:"我腰酸不好动,胸口还隐隐疼着呢,正想让阿妹帮我揉揉。四弟,酒席我们就不去了。"

    说着扶着阿妹的手就往自己卧房走,关全和关文俱是尴尬不已。

    关全虽然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大嫂的推托之词,但是有关大哥大嫂房里的事儿,他这个做弟弟的哪能说啥。

    关文更是羞臊,明明昨儿晚上疼惜她胸口还没好利索隐隐有些犯疼,自己力道也不大...

    兄弟对望了一眼,同时有眼色地瞥开了视线。

    关文咳了咳说:"四弟,大哥就不去了,你就请爷爷过去吃一顿好了。"

    关全有些为难,"大哥..."

    "大哥还有事儿要办,真有事儿。"关文拍拍他肩膀:"而且这事儿大哥实在不想掺和,闹心得慌。"

    关全自然知道关文闹心,他也闹心,可是他还没分家怎么着也得帮着那头。

    向来不想娶胡家姑娘的关全现在巴不得赶紧把胡家姑娘娶进门,然后能名正言顺地分家单过自己做主了。

    关文嘱咐了他两句,他跟村里匠人吴师傅说好了今儿让他来看他家屋子,商量起阁楼的事情,也的确是分身乏术。

    谈到关明还是置办了酒席的事情,关文叹了口气说道:"爹好面子,想办就让他自个儿办吧。"又问关全:"这做酒席的钱是打哪儿来的?"

    关全摇了摇头说:"六弟拿出来的,我也不知道。"

    关文皱了皱眉:"他怎么弄来的钱?"

    "六弟自己不说,爹也不多问,爹不问他不说,我就更不清楚了。"

    关全想了想还是道:"大哥,今儿二哥也不回去,你也不回去,总显得我们家人少..."

    "你二哥怎么不回去?"关文皱了眉。

    "头两日二哥跟六弟闹了一场。"关全斟酌着道:"大哥走了以后二哥劝六弟来着,六弟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二哥一气之下就走了,白天不着家,就晚上回来睡一晌,第二天天不亮就又走了。"

    关文大惊:"那你怎么不早些跟我说?这都两天了?"

    "对,两天了。"关全不好意思地道:"我也忙着事儿,钱大娘要我跟着走程序,拉我说成亲的事儿,等晚上二哥又回来了。我问他做啥去,他说做工去,存点儿钱好娶媳妇儿..."

    关文捏了捏额角:"爹就没管你二哥的事儿?"

    "爹哪有心思管,这两天忙上忙下的,请这家串那家。"

    关全瘪了瘪嘴,小声跟关文道:"爹想请客也不只是面子的问题,先是要显摆一下他是秀才爹,他想在村子里长长脸,再来一个是想有人给他送钱来。人家来吃酒席总要送人情钱,他就可着这点儿挨着呢,还嘀咕说大哥你起了新屋子做酒席人情有多少多少银子。"

    关文只觉得荒唐:"就是有人情钱,那现在也跟爹也不相干的啊!"

    人情钱爹还要算计?

    关文耸了耸肩,一副"爹是啥样人我们都知道"的表情。

    关文沉了脸说:"就看爹这回做这酒席能不能捞回点儿本来。"说着就气:"你说爹他是脑子有多糊涂?就那天我看的,在院子里面围着的那些来道谢的,能有几个好货色?我看爹这回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关全点了点头:"爹请的那些人...哎,总归不是什么好货色。"

    关文摆摆手:"你回去吧,跟爹说我去不成,家里有事儿。你问爷爷去不去,爷爷要去你把爷爷接过去就好。"

    关全最终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回去。

    老关头说不去,理由给得很不给人面子——

    "我老关家没这种子孙,丢人现眼摆酒席,我怕去了到地下没法儿跟祖宗交代!"

    等关全走了李欣和阿妹才出来,阿妹显得有些闷闷的。

    李欣记得以前阿秀说过,阿妹其实挺喜欢关止承这个小哥的,年轻女孩儿没经过世事,总会对那种干净白净的白面书生有好感,李欣也觉得正常。尤其阿妹性格内向,接触的人不多,关止承这个小哥天天在她面前转悠,少女春心萌动的时候有这么个男孩提供给了她一个幻想的对象,心生好感是非常让人理解的事情。

    据说女孩子总会有那么几分恋兄情结,实属平常。

    见她不高兴,李欣也想着这阿妹出嫁前总是要跟着她的,可不能让她跟自己生分了——好不容易让阿妹不怕自个儿,还跟自个儿亲近了,可不能"辛辛苦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因为关止承倒让她俩有了隔阂。

    只是小女孩儿的青春事儿,对待起来总要慎重。一味的打压说教不行,听之任之也不行。

    阿妹才十五岁,搁现代也就是个中考生,顶多刚上了高中。要是青春期正常些,基本上就已经不怎么叛逆了。但要是叛逆期来得晚,这会儿说不定刚好就是发作的时候,必须得认真对待。

    李欣也并不主动跟阿妹说你六哥这样不好那样不好,要是这样说的话,阿妹肯定心生抵触。

    李欣转了转眼珠子,牵着阿妹问关文道:"四弟走了?"

    "走了。"关文闷声地说:"二弟也不回家去,我也不回去,这酒席做来有什么意思?爹他真是老糊涂了。"

    李欣柔声说:"你爹疼你六弟。"

    "哪有这样的疼法?"关文吁了口气,摇着头说:"连爷爷都不去,不认为六弟这事儿是多光宗耀祖的事儿,爹还高兴坏了四处张罗。这才叫丢人。"

    李欣不经意地看了阿妹一眼,瞧她耳朵是支起来了的,便知道她是在听,端了小板凳坐下来跟关文聊:"秀才功名拿到手了,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

    "他要真有真才实学,甭说秀才,举人进士他都可以继续考。可是他这光是考个秀才他就要去弄虚作假,以后成了习惯,什么都弄虚的来..."关文叹了口气:"以前教他做人要实诚,现在倒是成了个滑头。"

    李欣眯着眼笑,声音控制地很轻:"不过你六弟也算是有本事。还记得那韦书生不?"

    "记得,咋了?"

    "韦书生为生计所迫还去码头卖字画呢,送给咱们的那幅字画你六弟轻而易举就卖得了五两银子,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对了!"关文一拍大腿:"四弟说今儿这酒席,还是小六弄来的钱办的。"

    这倒是让李欣意外,关止承真有这本事?便也顺着关文的话说:"那六弟倒还真是会找钱。"

    关文古怪地顿了顿,说:"欣儿,这回会不会六弟又是拿什么去换了钱来的吧?"

    "谁知道呢。"李欣挑眉笑道:"反正我是不知道你六弟心里想什么的。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瞅着你六弟的心思更加深不可测。"

    "不行,我得问清楚他那钱哪来的。"关文站了起来,走回卧房去拿了褡裢子,出来跟李欣交代:"欣儿,我去看一下就回来,要是吴师傅来了你帮我招呼一下。"

    "嗳,可要赶紧回来。"不要成了你爹那边的免费劳工。

    关文答应一声便匆匆下坡去了,李欣装作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却用阿妹听得到的声音说:"也不知道你去做啥,你六弟都能让你分家带着你爷爷妹妹出来,你咋还看不明白呢..."

    只觉得身边的阿妹身子一僵,耳朵微微耷拉了下来。

    李欣转过头去恢复正常表情跟阿妹道:"阿妹啊,针线活计还在做吗?"

    "在,在做的。"阿妹点头说道,耳根微微红着,鼻头也红彤彤的。

    "冷?"李欣摸了摸她的手和脸,"去多套件衣裳,待会儿吴师傅要来,先去灶间烧壶水,好给吴师傅泡茶。"

    李欣和关文商量好的事情还没跟阿妹说,阿妹不解,便问她:"吴师傅是谁呀?他来干嘛?"

    "来给你起新阁楼,让我们阿妹晚上睡着暖和些。"李欣笑着跟她讲了阁楼个壁炉的事情,一边打趣道:"要是能把阁楼起起来,阿妹以后也是个坐绣楼的小姐啰!"

    阿妹被她说得红了脸,不依地推了她一把,径自去自己屋子往里边儿加了件夹心袄子,"咚咚咚"跑去灶房烧水。

    没过一会儿倒是关文先回来了,吴师傅还没到。

    李欣松了口气接过他的褡裢子问:"你六弟怎么说?"

    关文气得一张脸绯红,忽然一下子踢了板凳,板凳砸到二黑的狗窝,长大了些的二黑"汪"一声叫了出来,对着关文龇牙咧嘴。

    关文叉着腰像是盛怒未消,阿妹听到声响跑出来看到她大哥这样子也一下子慌了,看向她大嫂。

    李欣皱了皱眉拉他,关文躲开道:"关止承真是好样的,我那好弟弟,竟然学会勾|引清白人家的小姐了!"

    阿妹脸一白,李欣一怔之下首先想到的是——阿妹怕是不会跟她生分了,关止承自己把阿妹这同盟军推过来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点秘事

    不过这事儿可是大事儿,李欣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关止承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算她一直对关止承怎么会拿了字画去转手就卖了五两银子感到好奇,却也从来没想过会是这样一种答案。

    十六岁就会勾|引女孩子了?

    其实想想,十三四岁的小孩儿就早恋的大有人在,十六岁勾|引女孩子算什么?

    只是搁在关止承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然。

    而且——他勾引的是谁?

    李欣皱了眉头,也不能任由着关文继续发脾气,不说关止承的名声问题,就是为那位跟关止承扯上关系的可怜小姑娘,这事儿也绝对不能到处嚷嚷。

    李欣拉了他一把,摇着头压低声音道:"你别嚷,当心让人听见!有事儿我们屋里说。"

    便拉着关文朝屋里去。

    二黑还冲着男主人"汪汪"直叫,李欣喊了声它的名字,二黑便了乐颠颠地跑了过来,哈喇子直流地望着她。

    李欣抚了抚额角,挥手道:"一边儿玩儿,不要乱叫听到没有?"

    二黑似乎有些通灵性,李欣手往下指,他便后退了两步,又朝远方指,它便呜咽了一句,恋恋不舍地掉头回狗窝了。

    不过还是气愤地将砸到它窝的板凳给掀了开。

    阿妹呆滞在原地,李欣望了她一眼道:"阿妹去灶间待着。"又冲她使了个眼色,阿妹便踉跄地跑了开。

    "你这样子可真是吓死人了。"

    李欣拉了关文进屋,关好门道:"阿妹被你吓得路都走不稳当了。到底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回家来发脾气。"

    关文长长地吐了口气,"啪"一声往自己腿上拍,惹得李欣一下惊呼,只听得他说:"我说呢,本来还问着我和二弟四弟要钱,怎么转眼间人家就能拿出钱来了?搞了半天是一直有人在后边撑着的!这关止承勾搭上镇里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钱都从那小姐身上得来的!真是我关家的好儿孙啊!"

    说着益发冷笑起来:"前头那字画就是拿去哄人家小姐,哄得人家给了五两银子;五十两差着钱凑不上也是伸手跟那家小姐拿的,说是笔墨纸砚的钱;这回说他中了秀才有了出息,只是家中无钱,无法继续下去,又哄得那小姐给了他银子。这要是让人家小姐家里知道了,他还能有活头!"

    李欣听得皱眉:"你慢点儿说。"又问他:"你怎么去一趟就问清楚了?关止承告诉你的?"

    "他跟爹都瞒地死死的,怎么会告诉我?"关文止不住地发怒:"我去找他们想问个清楚,恰好两个人商量事儿说到这件事被我听着了,我人都没见他们就回来了。我怕当着面问他们他们承认了,气性一上来我想掐死我那好弟弟!"

    李欣让他好好消消气,不要气性那么大,对身体不好。一边给他顺气一边问:"镇上哪家姑娘?他们俩...除了私相授受,那小姐给你六弟银子,其他的...可有其他事儿?"

    关文明白李欣话里的意思,摇着头说:"我怎么知道,我听到半茬就走了,怕受不住冲进去打死他!"

    "那到底是唬的谁家姑娘,你听到没有?"

    "没听到。"关文狠狠吐了口气:"要不是看着外边儿那么多人,我能忍才怪!"

    不知道是谁家姑娘,道听途说得来,就算关文心里信了个十成十,到时候问上关止承,人家就是不承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从那家小姐手里顺了多少银子过来...

    李欣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处理才好。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背着别人那俩父子嘀咕的,肯定是他们之间才知道的事儿。

    那也就是说,关止承勾引了镇上某位富裕人家的小姐,也不说"勾引"吧,就是才子佳人一堆秘辛,唬得小姐心甘情愿掏钱给他。这事儿关文和关明一直捂着没跟人说的,关文要不是偶然间听到了,也不会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现在有两种处理办法。要么关文当自己没听到,这事儿权当他不知道了,以后不管怎么发展,东窗事发也好,不了了之也罢,他都从头瞎到尾,不管就是不管;要么关文等老屋那边酒席散了,他上去把这事情捅开了来说,关止承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关文都要参一脚进去了。

    当然,两种处理办法中李欣自然偏向第一种。她嫌麻烦,给关止承收拾烂摊子,她更嫌麻烦。

    但是要是不管,若那家小姐家还有点儿来头,关家可就危险了。关文身为关止承的大哥,能逃得过去?

    悬。

    李欣一边纠结,一边心里骂关止承。读书人的气节修养都丢了个遍,吃喝玩乐倒是学了不少,现在还学起人家花前月下,浪漫无边了。

    关文气得不行,李欣也好不到哪儿去,两口子静默不语了好半晌,李欣才开口道:"阿文,这事儿你先装作不知道。"

    关文立马要说话,李欣止住他道:"你先听我说。"

    李欣说:"你听我跟你分析一下。这事儿是你偷听来的,你不知道你六弟嘴里那个'小姐';是谁,更不知道他从人家那儿拿了多少钱,他们瞒着你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你觉得他们会一听你问,就跟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跟你交代清楚了?我看,任你说破了嘴皮子人家也不会承认一星半点儿的。"

    "不承认?我亲耳听到的!"关文寒声道:"不承认我就打死他!"

    "你能打你弟,你能对你爹下手不?"李欣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忘了,这事儿你爹也有份!"

    关文顿时不说话了。

    "这事儿我们不管也说不过去,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从中做一番功夫。现在也不知道你六弟跟那位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只是佳人仰慕才子所以给钱倒还好办,要是你六弟跟她...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说到这儿李欣神色也凝重起来,大户人家比起他们这种村户人家要重名誉清白地多,要是那小姐破了身,要么就死要么就出家,还有一条路就是嫁给破她身的男人。基本上爱闺女的人家会选择最后一条路,当然这也要双方遮掩才能保密下来。

    "现在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直接捅破了说也不好,我看不妨你暗地里查查,看你六弟跟哪些人联系去过哪些地方,把那户人家给摸清楚了,再说其他的。"

    李欣苦口婆心地跟关文分析利弊,关文长吐了口气说:"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控制不住。关止承现在要是在我面前,我能下死手打他。"

    他要是在我面前,我也能可着劲儿打他呢。李欣腹诽道。

    关文着实气得不轻,刚才拍大腿那一下竟然还把自己给拍疼了,这会儿缓过神来才下手去摸。李欣让他脱了外面的袄子给他揭开一看,竟然都拍出红印子来了。

    "手劲那么大,刚才那脚不也踢凳子了?脚疼不?"

    不由分说便脱掉关文的袜子,见脚趾上有两三处冻疮,却也没见踢破皮什么的。

    关文忙说:"脚没事儿,脚没事儿。"

    "自己不知道自己腿脚不好,还能自己糟蹋自己?"李欣横了他一眼,蹲下身去把袜子给他套了,搓热了手给他揉腿上的红印子,不一会儿就散了。

    关文穿上裤子披上袄子,低垂着头坐在床上,李欣在一旁嘀咕道:"脚上什么时候长了冻疮,我都没注意,你怎么也不小心点儿,等晚上我拿烧热的醋给你擦擦,再找姜给你擦...反正都是有用..."

    还没嘀咕完就听关文喊她,忙回头应了句:"怎么了?"

    "欣儿,我都不想管他了。"

    当我想管他?李欣撇了撇嘴,人家说的是"不想管"而不是"不管",这事儿他要是不管才叫坏了呢。要任由着关止承继续这样下去,出了事儿他们担?她才不乐意。

    关文沉沉叹了声说:"这次真的让我寒了心了,他为了自己,把人家不相干的人都扯进来了,一点儿道德都没有...读这些年的书不是白读了..."

    李欣走过去拍拍他的背:"这又不是你的错。"

    "也许是我的错..."关文咬了咬牙:"当初要是没供他去学堂上学,可能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说不定跟一般的村头小伙子一样,这会儿身体强健,地里是一把好手,人也憨直没那么多弯弯心思..."

    "阿文,人不能老想着过去。"李欣手搭在他肩上认真说道:"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发生了,要是可以重头再来倒是还好,可你觉得能从头再来吗?你送他去读书是事实,他欺骗了人家小姑娘的感情冲人伸手拿了钱也是事实,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

    "我只是觉得很无力。"关文叹了口气:"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无力过,好像我所做的所说的,我想的好多事情都发生了偏差。"关文拉了李欣的手握在手里:"幸好,你还在这儿。"

    男人示弱的时候,女人是不是该主动点?

    李欣想了一秒,果断地靠过去将关文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着说:"傻子,我们是夫妻,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才叫夫妻。"

    "嗯,夫妻。"关文搂住她的腰。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阿妹怯怯地在外唤道:"大哥,大嫂,吴师傅来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阁楼壁炉

    吴师傅是个年近五十的汉子,长得浓眉大眼牛高马大,看上去不怒自威。他早前是在镇上给大户人家做工的,手艺绝活就是起阁楼。经他手起的阁楼不管是坚实度还是美观度,都得人称赞。

    但是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吴师傅岁数渐渐大了,人也老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后来居上的青年们比他更有活力和激情,于是渐渐的吴师傅失去了他的"市场",一场大病以后,决定回乡养老。

    因为他早年是在辉县镇上发展的,村里认识他的人多,知道他是个匠人师傅的倒是少。关文也是七拐八拐拐了好些关系才打听到他这个人。

    说起来吴师傅也算是退休了,同意这趟活儿还是听了关文说那个啥"壁炉"的东西,激起了年轻那会儿的开工热情,这才答应了来商量商量。

    关文迎了人进堂屋,李欣舀了烧开的水泡了壶热茶端了过来,另外还夹了烧得通红的木炭块添进了炭盆端了去。

    吴师傅年纪虽然大了,但看着精气神不错,身边跟了个小学徒,吴师傅介绍说是他远房侄儿,叫吴彪,跟着他学手艺的。

    吴彪名为彪,看着却是个清秀寡淡的少年郎,左不过十六七岁,身子还很单薄。

    吴师傅不是个拖沓的人,进了屋就开始言归正传。

    "屋子都起好了才想要建阁楼,是有些个困难。"吴师傅说:"镇上人家屋子一般造个两层,设阁楼也不过是有没出嫁的姑娘家才会设。那些人家青砖碧瓦的,硬度够,起阁楼好起些,咱们村户头,泥瓦墙,木头桩子,有些个困难。"

    关文看了看李欣,李欣笑道:"吴师傅,我们也不懂您说的那些个意思,我们也是瞅着阁楼好,又实用,不占地面上的地方才想起一个。我家小姑年纪小还要再加待两年,也合适。别的我们也没接触过,不太懂,您就说,这阁楼能不能起?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吴师傅道:"那我得看看地基打得结不结实,还有你那墙承受力咋样。"

    关文忙道:"我带吴师傅去看看。"

    一行人一边走,吴师傅一边说:"我听你讲过,是想把西屋这一边儿都连一串儿起两间隔开的阁楼是吧?灶间上边儿也起一个做拿烟熏制的小空间。工程是有些大。"

    说着便开始查看,不时问问关文一些当初起屋子时候的问题,听关文说起了屋子也没多久,点点头道:"你们这屋子造得结实,初步看来也没觉得有偷工减料。"

    关文笑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来帮忙做的,肯定都是尽心尽力的。"

    因为吴师傅在镇上干活久了,偷工减料,以次料充好料的事情也遇到不少,所以他才会这么说一番。

    从柴房、备用屋子、阿妹卧房和灶间都转了一圈,吴师傅点头道:"能是能起,就是有些耗功夫,时间可能会长些,怕是要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后差不多就是过年的日子了。

    李欣算了算时间,觉得还行,冲关文点了点头。

    关文便道:"吴师傅,这个时间我们可以等,就是不知道您那边..."

    "我闲着没事儿干,也不拘这些个日子。"吴师傅望了望屋顶,这才问关文:"你说那个啥壁炉..."

    "这个是我媳妇儿想的。"关文牵了李欣过来,揽着她说:"媳妇儿,你跟吴师傅说说。"

    李欣早就准备好了,趁着去倒茶的功夫摆了纸笔到堂屋。

    请吴师傅往堂屋去,李欣执了笔一边画草图一边跟吴师傅细细说明,吴师傅有遇到不解的地方也会出言问两句。吴彪在一边看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倒是有两分学手艺的样子。

    关文和阿妹守在一边,李欣也不时会回过头来问他们俩的意见。这期间老关头也出了屋来旁听,不过他大概听不懂,拿着烟杆子敲烟枪里燃过的烟屑。

    等李欣和吴师傅商量完后,吴师傅整个人已经是荣光焕发了。

    "这东西好,要是造得好,那屋子里就跟灶间一样暖和了。"

    吴师傅双眼微微眯着,对关文道:"你媳妇儿真是个有本事的!"

    关文乐呵地笑道:"她就是有个想法,这不还得吴师傅你来想法子办吗?"

    吴师傅脸上也笑了开了,原本严肃着的脸被这一笑倒是松了些,看着温和了许多。

    "我先回去再琢磨琢磨,上工的话可能要后日去了。"吴师傅对关文道:"趁着这两天你们把东西都搬一搬,住人的地方就不要住了,灶间倒是不用搬走,那处工程不大没啥妨碍。等后日我再带人来。"

    关文忙应道,又问吴师傅:"那这工钱..."

    "我做事儿的规矩,料子你们自己买,我就只负责工上的事情。"吴师傅跟关文说道:"我带来的人都是老实可靠的,绝对不给你偷工。这样,如果一个月以内能完工,总共你付我五两银子的工钱,超过一个月,就算是两个多月,你也只多付我一两。手下人的工钱我来分,不跟你扯,午晌一顿你们管,早晚晌的你们不管。如果你信得过我不偷工不故意延期,那咱们就说定。"

    关文看了看李欣,家里的财政大权可是在媳妇儿手里,这起阁楼的事儿也是媳妇儿起的心思,当然得媳妇儿拿主意。

    李欣觉得这吴师傅也是个爽快人,她也听关文说过,吴师傅做事勤恳认真,的确有两把刷子,而且口碑很顶顶的好,想来应该不会贪她的钱。

    料子她出,尽可以找便宜的好料,托关系找熟人都可以。而工钱他们自己算,省了她很多事儿。

    权衡利弊,李欣也不含糊,冲关文点了点头。

    关文便当即拍板道:"吴师傅,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李欣笑道:"午晌那顿吴师傅放心,绝对让你们吃好管饱。"

    吴彪一直只在旁边听,李欣这话说了他才算找到了插嘴的地方,带有少年郎的兴奋劲儿笑着说:"早就听说关嫂子做的大锅饭味道顶呱呱,比自家做的还好吃,顾家的奎子哥还跟我炫耀过,说要是关嫂子去镇上开饭馆肯定生意好得不得了,那味道比福满楼的味道还好吃..."

    吴师傅咳了咳,吴彪立马噤了声,讪讪笑着。

    吴师傅板了脸训道:"跟你说过多少次,做人要稳重踏实,多看多听多想少说话,学那么一嘴油嘴滑舌没半点儿益处。才安分了会儿就原形毕露了,让你关家大哥嫂子看笑话。"

    吴彪慢小声地道:"知道了师傅..."听着挺有点儿可怜兮兮的味道。

    李欣和关文都笑了起来,留吴师傅和吴彪吃了午晌饭,吴彪又嚷了起来:"师傅,师傅,你瞧我没骗你吧?没骗你是吧!这味道是不是特别好啊..."

    吴师傅这回没训他了。

    走时吴师傅还一板一眼地跟关文说:"你媳妇儿的手艺的确不错,我也去福满楼吃过的,中等宴席,那会儿一个东家请的。那菜跟你媳妇儿也比不上。要是真的去镇上开饭馆,能行。"

    关文笑着点了点头,送走吴师傅跟李欣说:"都夸你手艺好呢。"

    "他们没吃过而已,你吃惯了不也没天天夸我吗?"

    关文笑着撵上来:"这是不高兴我没夸你了?以后我天天夸成不?"

    李欣推他一把,瞅着他这会儿又忘了关止承的事儿,也不想提,勾着关文跟他算账,"这一下子工钱料钱的就又要花十两银子出去了,咱们手里头还捏着十来两。钱不经花,还是要好好找点儿生财的营生。"

    关文点头道:"是应该找找。不过现在冬天休猎,咱们没田也没法子种庄稼,就只守着这一亩山林子..."

    "你傻呀,山林子才遍地都是宝,不用你费心力。"李欣掰手指跟他算:"水田里吧,你要种庄稼要种子、要人力,人力不够你得要买牛买铁犁,弯腰撒种拔草什么的,顶着大热天大雨天儿的都不消停,累了一年下来收获那么点儿口粮还要往上缴那么些,你看着都觉得疼。但是山林可就不一样了。树木林子都是现成的,竹子也是自己土生土长的,不要你撒种不要你灌溉,想要的时候去山林里取就成了,动物也好,菌类也好,想要自己就能采。你算算,比不比你累死累活伺候地来得实在?"

    关文顺着她说的想,倒是觉得真有那么几分道理。只是总觉得漏了哪儿...

    李欣又笑:"要挣钱不一定就要从地里挣,我这儿正有个挣钱的想法。"

    关文忙甩开心头的疑问问李欣道:"你说来听听?"

    李欣拿出自己收捡好的那些纸,跟关文嘀咕。关文一边听着,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眉,有些东西他不懂,问也不知道怎么问,只是李欣说,他就老实巴交在一边听。

    李欣说了一通推他:"你听明白了没?"

    "就是那啥...女人用的,护手的油?"

    李欣气急:"你没听!"

    关文苦笑道:"我听不太懂,这油不是有卖吗?欣儿你会做那个?"

    李欣懒得跟他说,道:"我去跟阿妹商量,你一大老爷们儿啥也不懂。"

    关文呵呵笑,等李欣出去了他才想起来方才他觉得漏的是哪儿——

    大米饭!

    不种庄稼哪来的稻子,没有稻子怎么能吃上香喷喷的米饭呢?村户头的人辛苦一年不就是为了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两顿白白净净的大米饭吗?山林里是啥都有,可米饭又不能从山林子里边儿长出来...

    关文还是没有再记起关止承的事儿。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客来访

    李欣进了阿妹的屋,阿妹正坐在床边上,手里忙活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忙把手往后一背,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嫂,你来了。"

    "做什么呢?"李欣问道。

    阿妹腼腆地把手移回来,羞赧地笑说:"贴身穿的小衣。"

    也就是内衣了。

    李欣坐了过去让她接着做,自己在一边看着,一边问:"阿妹,家里山林子这块儿你熟不熟悉?有没有哪处地方是有鲜花遍地的?"

    阿妹眨了眨眼说:"有倒是有这种地方,可是现在也没花啊,大冬天的呢。"

    "没关系,我就问问,等春天来了也好去看看。"

    李欣笑眯眯地跟阿妹说话,又问她:"手干得厉害,平时痒不?"

    "还行。"阿妹把手伸了出来,回道:"就是有些起壳子,看着觉得脏。"

    "平时没搽点儿油?"李欣皱眉。

    "...觉得脏,洗不掉,没搽..."

    李欣见她一副怯生生的像是做错了事儿的模样不由好笑,叹口气说:"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手是你自个儿的,还是要保养着些。"

    想想说:"家里有蜂蜡和皂角,我放一起去烧一烧,化了后加点儿蜂蜜,兑点儿水,看能不能润手。"

    其实最好的护肤保湿的东西是甘油,不过这玩意儿得工业提取,个人无法提取。不然要是能有甘油,做很多事情都很方便了。

    说做就做,李欣忙去找了蜂蜡和皂角放一起兑了水熬上了,等溶了以后稍微晾凉了些,加了蜂蜜进去搅拌均匀,搁在一边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再去看是那一小盒装的自制润手霜已经凝固了。

    李欣拿了过来凑在鼻下嗅了嗅,觉得没意味,相反还带了点儿蜂蜜的清香味。

    阿妹在一边已经跃跃欲试了。

    李欣拿给她,她迫不及待地也凑上去闻,双眼微微亮:"大嫂,这味道挺好的。"

    "要是有花香就更好了。"李欣笑着拿了盒子回来,一边说道:"要是春天,百花都开了,摘了鲜花放进去熬,鲜花的香味也带进来了,这才叫好呢。"

    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抠了点儿起来,觉得可能是掺水掺少了,这东西有些硬。抖了点儿回去,李欣蘸了点儿水和上,这才觉得软和了些。

    先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涂抹了个遍,又凑在鼻下闻了闻:"不错,没异味,也没你说的那护手油那么油腻。阿妹,你去洗个手把水擦干净了,也试试我们自制的这东西。"

    阿妹依言照做,学着李欣的动作也弄了些在自己手上涂抹,惊奇地叫道:"大嫂,真的嗳,壳子都看不见了!"

    李欣拉过她的手看,估计是从来没用过所以效果比较显著,这会儿原本附着在手上的皮屑几乎都不见了。

    阿妹喜得不行,忙把那小盒子收了起来,又苦恼地说:"用一次就要挖那么一些,每天洗手的时候多着呢...而且皂角和蜂蜜都不便宜..."

    我还想用猪苓呢...

    李欣正腹诽着,忽然眼前一亮。

    一般而言,村户人家都是用草木灰来清洗衣裳的,好一些的会用皂角,只有有钱点儿舍得花钱的人家才会去买猪苓。

    而猪苓里边儿应该就有大量的甘油存在啊!

    只是猪苓价格的确有点儿高...

    依着她的想法要做润手霜,前提条件是有很好的资金后盾,买原料哪样不需要钱?她手里边儿捏的那十来两银子无疑是杯水车薪。

    一时间她又微微有些丧气,摸了摸阿妹的手说:"没事儿,咱们自己做自己用,不会花太多的,什么都比不上阿妹的手重要。"

    阿妹红着脸点头,手里握着那方小盒子爱不释手。

    李欣由着她,"这个你自己收着吧,晚上睡觉的时候洗干净了手搽一次,白天要是觉得干得厉害也搽搽。"

    "嗯。"

    "对了。"李欣又嘱咐道:"今天你大哥跟吴师傅说的话你都知道了吧?明儿我们就给你拾掇东西出来,以后年前你都跟我住我和你大哥那间屋子,你大哥和你爷爷住。等你屋子修葺好了,再搬回去。"

    "知道了大嫂。"阿妹忙说:"那我现在收拾东西。"

    "不用那么慌,你有多少东西?"李欣笑道:"明儿再收拾也来得及,吴师傅要隔两天才来上工呢。"

    姑嫂正说着话,忽然觉得外面有些吵,二黑也在"汪汪"叫着。平时二黑基本上是不会吼叫的。

    他们这屋子建在小坡上,有什么动静很容易就听得见。这不同寻常的吵闹让李欣一下子蹙了眉头,赶紧跟阿妹出去,关文也正好走了出来,夫妻俩对视一眼,均望向小坡口子那儿。

    关文嘱咐一声:"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二黑冲着小坡下边儿"汪汪"叫唤,有听见男人的声音:"去,去!"似乎是在撵二黑,让它不要那么凶。

    关文走过去,看着坡下的情形微微蹙了眉头。

    打头的人见到有人过来,忙开口问道:"这儿是关文家吧?"

    阿文点头道:"我就是关文。你们是谁?"

    男人立马喜道:"我们是镇上沈家的!"

    说着朝后边叫了声:"嬷嬷,是这儿!"

    上坡口不远处挨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一个鬓发上微微有些银丝的仆妇站在一边,听了男人说的话后便转身慢慢掀了车帘子,上面先是跳下来个清秀的姑娘,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又下来个衣着朴素但肯定不凡的贵妇,贵妇被仆妇和姑娘一起搀下了车,随后又钻出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来。

    贵妇搭着那被男人唤为"嬷嬷"的仆妇的手走了上来,身边环伺着四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并那姑娘,孩童乖乖地牵着姑娘的手,好奇地左右来回望。

    关文皱了眉,听说是"沈家",自然就想到自己媳妇儿上次去镇上的那一遭,那救的不就是沈家的小少爷?

    见那贵妇似是要上来,忙出言道:"可是沈策兴沈老爷的沈家?"

    男人道:"便是那个沈家。"

    回头望了望贵妇一眼,男人又道:"我家夫人特地来拜谢前几日小嫂子对我家小少爷的救命之恩。"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了,关文自然不好再拦着,又见那贵妇打量自己,神情态度却十分温和,便也稍稍放下了心,转头冲李欣喊道:"欣儿,是沈家夫人。"

    李欣很是意外。

    坦白说她也想过,她那一日冲动上前跟上那拍花子的,阴差阳错救了沈家小少爷,又阴差阳错算是帮着官府破了一起案子,抓获了一窝犯罪分子,虽然得了官府一百两,也可以说是有付出有回报,但沈家人不可能没点儿表示。

    更何况沈夫人走前也说过,那日天晚,改日会重谢于她。

    李欣也暗地里等过两日,见沈家还是没来人,也渐渐歇了心思。

    人家不主动提,她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贴上去问人家要他们回报恩情。况且赵昌会还在沈家福满楼里当伙计,这方方面面的牵扯关系还是要考虑考虑。

    没想到在她觉得人家沈家大概是忘了这茬,她也觉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的时候,沈家夫人竟然纡尊降贵到了这穷山沟来,特地来"拜谢"她了?

    李欣忙迎了上来,不算巴结却也算热情地邀了沈夫人一行上坡,瞥眼见那金童一般的小娃娃,心想这估计便是那日自己救的孩子了。果真是相貌顶顶的好,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年纪,比起那晚一直的沉睡昏迷更显了几分灵动和乖巧。

    沈夫人由那仆妇搀着,李欣也见过两面的丫鬟在后边牵着孩童,一起进了堂屋。那喊话的男人也进了来,四个家丁守在外面。

    李欣对那男人也熟,便是那日陪她一起进衙门的沈府管事。

    有客人来自然要给人准备茶水,阿妹懂事地去灶间忙了,沈夫人坐了下来,丫鬟便将手里提着的大包东西放到了桌上。

    "沈夫人..."李欣迟疑道。

    沈夫人笑道:"家中有事耽搁了这些时日,现在才来你家里,实在抱歉。"又稍微推了那一包东西往前些,"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李欣忙道:"沈夫人太客气了..."

    "你不要如此说,若不是你救了我这个小孙孙,恐怕..."沈夫人摸了摸身边乖巧站着的小娃娃的头,说:"轩儿,这位关家婶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阿嬷教过你的,你该怎么做?"

    小娃娃听话地点头站了出来,冲着李欣便行了一个大礼,李欣忙要去扶,被那仆妇挡住,"小嫂子,这是小少爷应该有的礼数。"

    孩童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多谢关婶婶对轩儿的救命之恩,轩儿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李欣顿时笑了起来:"小少爷不用多礼,快快请起。"

    孩童便站直了身体,一双眼睛滴溜溜在李欣身上打转。

    沈夫人笑道:"他素日是个机灵活泼的,那日也是他自己贪玩,一定要去庙会逛,又由于家中仆人的疏忽,这才让他被坏人得了手,回府后哭了一天便好了,也是他一个教训。"

    小娃娃不依地钻进了沈夫人怀里,李欣附和道:"孩童这年纪,都是爱玩的时候,以后当心些便是了。"

    沈夫人仔细观察着李欣。

    她并没有很急躁地就来荷花村寻李欣以表感谢,也是想看看李欣是何态度。据韩哙回来说的,她拿官府那一百两并没有太大的狂喜之色,也未曾面露贪婪,还提出那样的条件,足以可见是个稳重的人。这几日她也等着看李欣是否会自己找上府来要挟恩德索取回报,却见李欣那边根本毫无动作,又派人打探,回说人家得了钱就赶紧把欠债的人都还上了,这才定了心思,今日前来找李欣。

第一百二十八章 恩情叙话(上)

    阿妹烧了水上来一一斟了茶,微红着脸退到李欣后面去坐着。

    沈家夫人人虽然平和,但是气势搁那儿摆着,又是自己卖针线活计的时候遇到过的主顾,阿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瞧人家身边的那个该是丫鬟的姐姐都比自己看上去要体面,心里也染了点儿自卑。

    沈夫人喝了口茶笑道:"轩儿是我沈家长子嫡孙,如果他出了意外,我无法跟他远在青州的父母交代,也无法跟沈家列祖列宗交代。所以你这份恩情,我们沈家一定放在心里。"

    "夫人言重了。"李欣摇头说道:"我当时也没想这许多,只是觉得孩子可怜,拍花子的人可恶,这才跟了上去。"

    "就是这般才难能可贵。"沈夫人笑道:"如今世道还算太平,这些个为非作歹的人绝对不能姑息,但世人也大多置身事外,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就是遇到了,也不会如你一般挺身而出。"

    沈夫人说得诚恳,人家真心道谢,李欣也不好再推三阻四,便也大方受了这称赞,但还是道:"孩子没事便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府中看顾孩子的还是细仔细心些较为妥当。"

    沈夫人便点头,望向阿妹道:"这个也是你小姑子吧。"

    "是,最小的一个了。"李欣回道:"安和堂里做学徒的是小五,这是小七。"

    沈夫人笑道:"关家兄弟姊妹还真是多,人丁兴旺啊。"

    关文笑了笑,道:"多谢沈夫人夸奖。"

    沈夫人来前便将关家打探了清楚,自然也知道关止承中秀才,今日请客之事。关文和李欣并不知道,沈夫人先是擢人去关家老屋那边打听了,说关止承办酒席而关文夫妻没有前去,这才直接来的新屋这边。

    此时见新屋这边小两口冷清,那边老屋据说来的人很多,热闹非凡,两相一对比自然也看出了点儿苗头来。

    沈夫人啜茶不语,那沈家小少爷却是坐不住了,估计是没来过这乡下地方,看什么都新鲜,腻着沈夫人说要出去玩。

    沈夫人无奈便道:"韩哙,让人看着小少爷些。碧桃,你带小少爷四处耍耍。"

    那丫鬟连忙点头应了声,牵着兴奋的沈家小少爷就出去了。

    李欣想自己好歹是主人家,要尽地主之谊,便道:"阿妹,你带小少爷去好玩的地方玩儿。"

    阿妹便应了声,羞怯地跟在碧桃后边出去。

    韩哙点了个家丁去守着,回来见自家夫人使了眼色,便笑着自来熟般与关文说道:"关老弟,你们关家出了秀才,我们夫人还满心以为你们一家都会在那边呢,还说去贺个喜,你看..."

    关文一下子沉了脸色,勉强笑道:"沈夫人不用那么客气,只是个秀才,也没什么喜不喜的..."

    这话说得牵强。往大了说,人家会觉得关文口气狂妄,中秀才也不觉得是多大的本事。往小了说,也听得出来关文这话里对提及此事有所不满。

    韩哙聪明地闭了嘴,心想关家的事儿估计还是没查个明白,只知道这关文头两个多月突然重伤,伤后就从关家分了出去,对外也没多少说法。如今看来,关文和那边的关家人之间关系应该是不好的。

    沈夫人笑道:"秀才功名也不错了,若能再往上努力一些,考取举人做官,便已是非常了不得的。"又转了话题问李欣:"这几天你另外一个小姑可回来了?她给我带的那结子很好,做工细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我全都收了,拿来装饰在府中厅房里,我家老爷也说这样看着不错,喜庆。"

    人家不提关家那边的茬了,李欣自然也就坡下驴聊了开去:"阿秀还没有回来,在安和堂里做学徒也辛苦,上次回来耽误了好几天的功夫,怕被人说她惫懒,我也跟她说踏踏实实地做活,不要让人小瞧了她去。夫人喜欢那结子便好,都是阿妹做的,这段日子她清闲些,没事儿就做针线活计,手皲裂了也不吭声。"

    沈夫人道:"你家两个小姑都是贴心的,你顶好的福气。"

    "沈夫人说得是。"

    按照李欣的说法,是不想跟沈夫人有太多交集的,总觉得和有钱人打交道,穷人莫名就矮上一截,更要避免让人家觉得你和人攀关系是要算计人家的钱,相互猜忌什么的,挺累的。

    但自从她救了沈家小少爷后,忽然觉得没那层顾虑了。

    几次三番听人家说沈夫人如何如何,心里也想着这沈夫人应该不是寻常女子,如今她对沈夫人的小孙子有救命之恩,她不问人家要什么答谢,但就凭着这一份恩情,人家也会敬自己一分。

    有这一分敬,就足够了。

    两人淡淡地聊了开来,沈夫人说她四个儿子五个孙子孙女如何如何,李欣便聊自己小时的趣事,然后聊夫妻相处之道,聊教育孩子的方法,沈夫人聊得起劲了,甚至还会和李欣说上一说一两句生意经。

    大多是沈夫人在说,李欣应着附和,再提点一下下一个话题,沈夫人又继续聊开。这样说话很是平淡,两人却都觉得舒服。

    关文早就坐不住,打了个招呼去划竹条去了,那韩哙管事也不好一个大男人留在那儿,说与关文说话解闷儿去,便跟着关文出了去。

    沈夫人身边的嬷嬷接过了倒茶的活,又斟了壶茶,笑道:"素来都说庄户人家喝茶用碗,没想到关家嫂子这边儿却不是用的碗。"

    "也用碗的,来一群大老爷们儿哪能拿瓷杯糟蹋。"李欣笑道:"平时家里只收着这一副,也少有拿出来用。"

    "我这来,还把你这搁在最隐秘地儿的东西给弄出来了。"沈夫人笑道。

    "夫人是贵客,自然不能怠慢。"李欣微微颔首:"就是怕夫人还觉得我这东西登不上大雅之堂,不屑用呢。听说大户人家出游都会自己带杯筷碗碟,喝水也得让下人们烧才喝。夫人不嫌弃,是看得起我。"

    沈夫人便道:"我有心与你交个朋友,自然不能这样跟你生分。"

    "朋友"二字从沈夫人嘴里说出来,让李欣很是讶异。

    按年龄来说,两人之间差距应该挺大。沈夫人看上去有四十岁,微微显了老态,但却仍旧雍容华贵。沈家小少爷七八岁年纪,是她长子嫡孙,推算过去,就算是她十五岁产第一子,而沈家小少爷生父十四岁有的他,沈夫人少说也有三十六七了,跟她相差十来岁,岁数足以能做她娘。

    虽说有"忘年之交"这么个称呼,但她总觉得那是男人们之间才会产生的。

    女人和女人成为忘年交?她总觉得毛毛的。

    而且人家可能只是在说玩笑话,并没有真的要和她交个朋友。

    李欣略微呆滞,沈夫人却笑道:"自然,我比你大两轮都有多,这样说确实有些怪。"

    李欣眼神更古怪了,不由道:"沈夫人难道不是才三十来岁吗?"猜是猜四十,却不能就这般说了。

    果然,沈夫人听了后很是开心,笑点了旁边的嬷嬷道:"夏嬷嬷,你跟她说说我今儿多大岁数了?"

    夏嬷嬷笑着说道:"关家嫂子看我家夫人年轻吧?顶多三十来岁,可是这人呀,眼睛有时候也会骗人的。"夏嬷嬷左手比了四个手指,右手比了五个手指出来:"我家夫人今年已经四十有五了。"

    "呀!"李欣惊叫一声,"夫人看上去那么年轻,若不是见小少爷七八岁是您孙子,我才不信这话..."

    沈夫人笑道:"岁数、容貌什么的,每年都在变,也不用那么注意。"

    "夫人说的是。"李欣点头说道:"就是因为这样始终保持着乐观的心态,夫人才活得如此年轻吧。"

    沈夫人淡淡笑了笑:"人岁数大了,想得就开了。"

    这才问李欣:"现在周边也没别的人,你救了我沈府的命根子,我们总要有表示。老爷说你是妇道人家,他不好出面与你交涉,今日才让我一个人来。你且说说看,但凡你想要的,只要我们沈府办得到,你尽管提。"

    果然不是真的要跟她攀关系。李欣想,人家有资本,干嘛跟你攀关系啊?说这句话才是重点,先前说的,都是在试探你呢!

    李欣轻笑了笑:"夫人,真的不用,官府给了一百两银子您也知道,我和我当家的现在不愁吃也不愁喝。再想两个赚钱的营生,日子总能红红火火过下去的。"

    沈夫人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能轻松些不是更好?"

    李欣摇头,"夫人,人一旦养成了这种心理,以后很难掰地回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耽于安逸,会怠于做事,养成好吃懒做的脾性。我也希望家中能越来越富裕,但是得凭自己的双手富裕起来。靠别人总不能靠一辈子,我也不能给自己让自己懈怠的理由。"

    沈夫人微微笑着,夏嬷嬷在一旁感慨道:"关家嫂子也是个明白人,有志气。"

    "至于说救了小少爷那事..."李欣掩嘴叹了口气:"夫人,其实那也是我不想再有别人与我有一样的境地。想来夫人不清楚,我以前被人骗了卖去了勾栏院,待了五年,恰逢重病才得以脱籍返家。当时看到有拍花子的,也没想那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就想着,不能让别人跟我一样,甚至比我还惨,小小年纪就再也见不着父母,然后一世悲苦,甚至有的长大了连爹娘父母都记不住。所以才冲动跟了上去。"

    李欣嘴里说沈夫人不清楚她这过往,但她心里明镜似的,沈夫人肯定将她调查地清清楚楚了。

    果然,听她这番话后沈夫人叹了口气道:"难为你了。"话里的真诚多了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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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恩情叙话(下)

    李欣对沈夫人说的一番话虚虚实实,却也的确打定了主意,不要接受沈家任何馈赠。

    官府给一百两银子是官府明文规定的,县太爷会贪那一份功劳,她不掺和,县太爷更能往上面活动。这一百两银子是她该得的,也不会得罪官府,以后跟官府更不会摊上多大的深交。

    至于沈家,却到底是已私人身份跟她来往,总要好好斟酌一番。

    李欣怕麻烦,所以最好现在就把这些一并挡了。人家沈家会觉得你们这家人忠厚老实不贪图富贵,心里还记你一份恩情。要是人家给你什么你拿什么,甚至伸手去要,恐怕人家就算给了你,心里也会不爽你。

    沈夫人倒也没继续问李欣需要什么,只是又跟李欣聊了开。

    李欣这次也话多了些,也聊得开点儿了,说的话也多些了。

    谈着便谈到了冬日手裂的事上,那夏嬷嬷叹气道:"可不是吗,尤其是做粗活的,那些个人都起老皮子了。像我们这样的岁数倒是无所谓,只是可怜那些年轻小姑娘。"

    沈夫人也道:"今年冬天就是干得慌,又冷,冷干冷干的,手简直受不了。"

    李欣点头道:"我们这偏南边儿都这样,还不知道北边儿那些地方如何呢。风豁口子地刮,听说能把人耳朵刮下来。怕是北地那些地方今年冬天不好过,牛羊什么的可能也要冻死些摆着。"

    沈夫人一下子顿了声,良久才忧虑地叹了口气说:"是啊...那极北之地..."

    竟是说不下去了。

    李欣好奇却也不多问,只当沈夫人是在挂念苍生,便从中劝道:"不过那边的人总是比我们这边的人牛高马大得多,抵抗的能力也强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指不定我们觉得他们那过着不舒服,他们还觉得我们这边儿过得不舒服呢。"

    夏嬷嬷也在旁劝道:"夫人,不碍的,三爷指不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说着对李欣解释道:"关嫂子有所不知,夫人膝下四位爷,就只有四爷跟在身边儿。大爷二爷都在任上,三年换任才会回来看老爷夫人一次,虽说隔得远,但也有书信往来,且都已成家,少夫人在地方上总会好好照料。只三爷,在那幽州往北的关隘之地驻守,都已好些年没回来了,也没跟家里通消息。幸好打前儿来了信,说今年过节要回来,夫人这是高兴。"

    李欣隐约听人说起过,沈家老爷夫人膝下四子,前两个是在外做官的县令,第三个儿子是武将,第四个儿子是个纨绔,而且沈夫人几乎没如何管教小儿子。现在听夏嬷嬷说起,又看沈夫人表情,只觉得这沈夫人也是个爱子的,只是表达得内敛而隐忍罢了。

    同是女人,她虽然没有子女,却也能体会沈夫人这种焦虑的心情。

    便劝说道:"夫人不用担心太过,既然他来了信,则说明他一切安好。"说着笑道:"夫人要是牵挂他,等他回来给他订门亲事,让您儿媳妇儿去照顾他去,您也放心些。"

    夏嬷嬷笑道:"这法子好。"

    沈夫人笑骂道:"他要是这般由着我掌控,就不是我三儿了。"

    叹了口气,沈夫人倒是跟李欣倒起了苦水:"你说给他订门亲事,又不是没跟他订过。他十八岁的时候给他订了婚事,结果新娘子婚前失贞,这婚事就作罢了。后来又订了两回,新娘子要么是出意外病了,要么是丢了,都让人退了亲。他二十的时候他爹还要给他订门亲事,说是京师里一户大族嫡系一支房里的庶女,他勉强同意,结果人家悔婚了。一来二去的,他自己歇了心思,又加上家里那会儿出了点儿事儿,他自个儿背了行囊去投军,我和他爹后来知道了,也没法子阻着。这一去三四年,终于要回来了。"

    一去三四年,"...走了三四年了?那今儿不是也二十三四了?"

    "二十四了。"沈夫人叹气道:"他四弟都要说亲娶妻了,他这个做三哥的还是光棍一条。幽州那种地方,寸草不生的,又艰难军营重地又不许女子出入,我那三儿都是条老光棍了。"

    夏嬷嬷顿时笑道:"夫人呐,切莫这样说,三爷还要回来娶亲生子,开枝散叶的呢,三爷还年轻..."

    李欣也笑道:"许是他缘分未到,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不必太为他操心了。想来他自己在军营中历练,自己也有好些本事。"

    "我自是知道他本事大,从小就习武,也不担心他其他的。"沈夫人捏了捏手:"就是怕经过前头些事儿,他心冷了。"

    说着摆摆手:"嗳,说这些做什么,倒是把好好的氛围给弄得愁云惨淡的。方才说到哪儿了?"

    夏嬷嬷接话道:"说到今儿这冬天,气候太干,手裂得厉害。"

    沈夫人支出手瞅了瞅,"是挺干的。"又问李欣:"你平时在家做活会不会也觉得干?"

    "会。"李欣道:"不过没做活的时候,我总会注意保养些。"

    说着便伸出手来给沈夫人瞅,沈夫人奇道:"没我想象中那么干。"

    夏嬷嬷更是道:"嗳,我平时不做多少事,关嫂子虽说年轻,但看起来这手比我要好得多。"

    正说着阿妹牵着沈家小少爷进来了,小娃子嘴巴不停吧嗒:"那你说,我是从哪儿来的呀?"

    "跟我一样,从娘亲肚子里来的呀。"

    小娃娃惊恐地捂住嘴,忙跑到沈夫人身边去挨道:"阿嬷,阿嬷!娘为什么要吃我!"

    沈夫人一怔,然后立马笑出了声,阿妹也腼腆地笑了起来。

    那名唤"碧桃"的丫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竹子和竹叶编的小东西,沈家小少爷忙挥手:"快给我快给我!"

    碧桃笑道:"回来的时候见着关大哥削竹篾,硬要学。关大哥被他缠了没办法,恰好他爷爷来了,关爷爷喜欢小少爷,就哄着小少爷,还给小少爷编了个东西让他玩儿。"

    沈夫人马上道:"老人家来了?我这是不是得去跟人招呼一声。"

    李欣忙道:"不用不用,爷爷这辈子也没见过啥贵人,夫人去见他说不定倒让他不自在,手脚都没处摆放。"

    沈夫人便作罢,又看向阿妹的手,"你小姑子的手也不怎么干燥,在家都不做活的?"

    "当然要做,不然以后出嫁了可怎么办?"李欣笑道。

    阿妹接话道:"大嫂给我做了一小盒子的润手霜,说晚上睡觉搽搽,这才刚洗了手搽上的,也给碧桃姐姐和小少爷抹了。"

    碧桃忙伸了手去给沈夫人看:"我觉得比那些担货郎卖的护手油要好使得多,也不觉得油腻腻的,夫人看看。"

    沈夫人倒是真的认真端详起来,拉着碧桃的手摸摸,问李欣道:"李欣,是你自家做的?"

    "嗯,自家做来用的。"李欣道:"夫人可要试试?"

    沈夫人自然说好。

    阿妹便回了屋里拿,趁着这间隙李欣忽然想到,自己愁的是资金支持,沈夫人不就是个很强大的支持力量吗?

    沈夫人本来就是经商的,肯定能看到这其中的商机。

    护手油市面上很广泛,但大多油腻腻的,再是高档也逃不过那种油腻。要是她能有猪苓做研究,利用其中的甘油,再加蜂蜡等物调制成又有香味又不油腻的润手霜,不想成为抢手货都难!

    可激动一下她又按捺了下去。

    方才才拒绝了沈夫人,现在又说这茬,不好。只能看沈夫人能不能先开口了。

    阿妹把那盒粗略做成的润手霜拿了来,沈夫人挖了点儿,皱了皱眉。李欣道:"水加少了,比例没把握对。"又说:"加点儿水兑兑,慢慢在掌心抹匀了,再两只手涂抹上去。"

    夏嬷嬷弄了水来,沈夫人照着李欣说的做,顿时双眼一亮。

    "夏嬷嬷,你也试试。"

    夏嬷嬷忙道了"是",也用了起来。

    沈夫人脸上笑意越深,"这可是一条发财之路啊。"

    见李欣淡淡的,疑惑道:"你若是做出来了,这不愁卖不出去。这营生不错,发展下去使得的。"

    李欣摇摇头说:"夫人,做这个东西我也只是尝试着做,而且手中能用的原料太少了。就这么一盒做出来,成本也不便宜,阿妹都不怎么敢用。"

    阿妹忙点头说:"滴了蜂蜜进去的,蜂蜜可贵着呢..."

    沈夫人脸上一动,忙按捺下心思,正经而坐对李欣说:"李欣,我是个生意人,坦白说,我从你这儿看到了发财的路子。"

    李欣心中微动,面上不露声色道:"夫人,您有话请直说..."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伙,你出研究,我来提供你要的任何东西。如果能研制地出来这润手霜——我们到时候继续谈合作的事情。"

    李欣竭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轻声回道:"好。"

    那一日关家老屋那边始终热闹着,这份热闹不属于关家新屋的夫妻两人。但是夫妻两人心头都是愉悦的。李欣将事情跟关文说了,两口子都觉得很是妥当,不免有点儿畅想起未来来。

    李欣和沈夫人相谈甚欢,两人约定好了以后联系的日子,李欣列了要的东西给韩哙,沈夫人让韩哙置办好后就遣人送到关家来。

    李欣留沈夫人吃晚晌饭,想着再秀秀自己的厨艺,暗中表达一下自己的对沈夫人的感激。可是却让沈夫人拒绝了。

    "夫人留下来吃一顿晚晌饭吧。"李欣挽留道:"你们来一趟,就喝了口茶而已..."

    沈夫人笑道:"哪只有一口茶,我还瞅见未来一条生财之路呢。"说着对李欣摇头道:"听你当家的表弟,福满楼那个小伙计说,你做菜手艺好,我也想尝尝你的手艺,只是时机不凑巧,我必须得赶回去。"

    李欣本想着人家家里有事,不问便罢了,客气送人走就好。但沈夫人或许已经拿她当亲近之人了,也不避讳,直接跟她说道:"也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过崔家,在镇上也是一门富户,那一家子都是善人,造福百姓很多年,我家老爷也很看得上他们。前段日子他们家儿子在京师里有了出息,举家搬迁去京师,没想到却是乐极生悲,出了大事儿了。"

    听到"崔家"李欣就心里一动,再一听全了,李欣完全不怀疑这说的"崔家"就是当初和关文打短工的那户崔家!

    惊疑地和关文互望一眼,关文憋不住,抢先问道:"不知夫人说出的大事儿,是什么大事儿?"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满夫人说,这崔家也算是我和我媳妇儿以前的东家了,那会儿秋收了后家里农闲又缺钱,我们去镇上打短工,去的便是善人崔家。"

    沈夫人恍然道:"原来也是故人。"

    说着便叹息一声:"崔家也是遭了大难了。"

    "崔家主子都和善,上京师去雇了个镖局,开价优厚。那镖局也算是辉县县镇里数一数二的。"韩哙说道。说着望了沈夫人一眼,"关老弟前头做镖师的时候,去的就是这威武镖局吧?"

    关文沉着脸点了点头,心头一紧,有些不详的预感。

    沈夫人倒是意外,暗忖这关系她倒是没听韩哙说。不过转念一想,知道崔家出事儿是在今儿早晨,韩哙没说,应该也是觉得没甚关系吧。

    韩哙继续说道:"威武镖局的人尽心送人上京,半道上的时候遇到劫匪,金银财宝的损失了便算了,没有伤到人便好。只是劫匪强悍,不仅劫财还要劫人,镖师们也精壮,两伙人对上大干了一场,到最后才发现,崔家的其他人完好无损,崔家小姐和她的贴身丫鬟却不见了。"顿了顿:"也不知道是害怕自己跑去躲起来然后找不着了,还是暗中被第三方给劫了。"

    崔家小姐...

    李欣还记得她的样子,是个挺好看的女孩子,文静的时候文静,活泼的时候也活泼...

    就这么不见了?

    关文不怎么关心崔家的人怎么样,他只是问:"那两边对上的人呢?"

    "关老弟是想问威武镖局的人吧?"韩哙感慨了一声:"关老弟,你在那干了两年,对那些镖局中的兄弟也有感情。只是...还请你节哀,威武镖局死了十来人,除了两个初出任务的镖员和十来个镖师以外...魏青魏总镖头奋力抵抗劫匪头目,虽说是擒贼擒王把大头的拿住了,但是他人...没了..."

第一百三十章 魏家孤子

    那一晚上关文一直没睡,辗转反侧不断动着,半夜里起来了两三次,在屋外边儿吹得一身冰冷地回来,把自己烤暖和了才又缩回被窝里。等翻来翻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又起了身,好半天才回来。

    如此反复很多次,李欣终于是坐了起来,喊他:"阿文。"

    "嗳,吵醒你了?"

    关文沉沉地从炭盆边走过来坐到床沿边上,略带愧疚地说:"你睡吧,我不吵你。"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睡得着。"

    李欣下床来汲了鞋,披了件衣裳出去烧了水,想想又加了点儿生姜熬了,端来递给关文:"喝点儿暖暖胃,大晚上在外边儿吹风,你不觉得冷我都替你冻得慌。"

    李欣也喝了一口,见关文老实地听话喝水,这才道:"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再难过他也回不来了不是?"

    关文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太不能相信了..."他捧了碗在手里说:"他带镖师出发钱还跟我说,这一趟镖走完,威武镖局就又可以重振旗鼓了。没想到..."

    李欣也叹了口气。

    魏总镖头对关文有恩,而且是大恩。对关文来说,魏总镖头跟他亲爹没多大差别。听到魏总镖头出事就连她都有些不敢置信,何况是与魏总镖头亦师亦友的关文呢?

    关文搁下碗,叉了手交握紧紧捏住,对李欣说:"不行,明儿我得去镇上一趟,看看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关文抬起头来,"欣儿,明儿腾西屋那边的事儿,我早上去让二弟四弟给你帮忙。"

    李欣自然不能阻止,只能说让他放心。

    但是这一晚上总是睡不踏实了。

    第二天天上还乌黑一片,关文就穿了衣服起来,洗漱好了又在灶间忙。李欣掩着嘴泪眼朦胧地披着衣服起来,看他一晚没睡还一点儿不知疲倦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按住他的手说:"你去忙,这儿的事儿,我来。"

    "欣儿..."

    "我知道,我理解。"李欣裹着他的手,又给他牵了牵衣裳:"自己路上小心些,能帮忙的你帮忙,不能帮忙的你也别逞强。魏叔总还有族人,有亲戚朋友,你顶多算是他一个弟子,说话占不上多少分量。"

    关文沉默着,李欣轻抚了抚他的背,"去吧,早点回来,家里的事儿我会看着吧的。"

    关文收拾了东西便急匆匆地出发了,不忘去老屋那边跟关全说一声——关武没在家。

    现在他也顾不上关武如何了,摸黑就朝镇上赶,一个人走路又急躁,天也没亮堂,路上被绊了好几跤,他都站起来随便拍了拍身上衣裳便又往前赶路。

    这样到了镇上的时候也不过是天亮堂时候的光景。

    威武镖局的位置他记得很牢,马不停蹄就往那边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已经听见一连串压抑着的哭声。

    他跛着脚慢慢走过去,门口拉着的白幡看上去有点儿触目惊心,中间那朵白花甚至有点刺瞎他的眼睛。

    门开着,正对着的是他以前十分熟悉的镖局正堂,"威武雄狮"的匾额下边是一张弯弓射箭的人物画。

    然而那儿现在却拉了一帷黑色的长布,长布上有一个字。

    他认得,娘死的时候,家里有这个字,外婆停灵的时候也有这个字,念"奠",爷爷跟他说,只有在有人离开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个"奠"字。

    有人看见他来,在跟他说话,他有些愣,好半天才听清人家问他:"文哥,你也是来送总镖头的吗?"

    "对,我,我来送他,送他..."

    关文愣愣地答了一句,左右环顾,然后瞪大了眼睛说:"人呢?棺材呢?灵呢!"

    有人抽噎:"文哥,你傻了,今天总镖头才能回家..."

    人死在外地要运回来,这中间总要有个时间。入土为安还要看时候,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便抬进家门的。

    关文抹了把脸,"到哪儿了?"

    "和兄弟们都在镇北头。"有人说:"等会儿我们就去接他们回来。"

    关文跟着他们去了,扶着十来口棺材回来,渐渐哭泣声大了起来,镖师们的家属一个接着一个扑了上来,问哪口棺材是她口子,问哪口棺材是里面睡着孩子他爹,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问,我儿子在啥口棺材里边儿躺起...

    关文木着脸,扶着最前边的那口棺材慢慢地进了镖局门口,身边围着的是一脸枯槁的曾经的弟兄们。而另一头,是一个才四五岁的小娃娃,穿着一身孝衣,头上披麻,小小的脸蛋儿上全是泪,嘴里细细弱弱地叫着"爷爷"。

    关文一直没哭,直到这时才蓦地流下两行泪来。

    崔家恩慈,虽然崔家小姐不知所踪,但是威武镖局死了十来人保住了其他人的性命,崔家还是感激的,发下二百两银子给威武镖局办丧事。另外发了信回来,寻求益州结识的朋友们的帮助。昨日沈夫人忙着回去便是要聚在一起商讨此事的。

    二百两银子足够把丧事办得热热闹闹的,分摊到其他丧命的镖师手里,若是家属不想大操大办,想着留点儿钱起来,也足够了。

    关文在镇上待了三天,三天后一脸灰败地回来,回家后发现家里确实被媳妇儿都顾好了,西屋的东西都搬了出来,那边也开始动工了,吴师傅和吴彪也在,还有十来个做活的汉子正忙得热火朝天。

    这儿一片热闹,想想丧礼上的一幕幕,他只觉得更加凸显得凄凉。

    李欣走过去拉了他回屋,担忧地望了他半晌才道:"去好几天才回来,你都要把我吓死了。"

    "嘘..."关文捂了她的嘴,动了动唇说:"不要说那个字,不要说..."

    李欣叹了口气,出去叫阿妹烧水,拿了干净衣裳给关文:"去洗洗吧,这几日怕是你忙坏了。"

    关文依着她的话去做,洗了澡回来坐到凳子上,李欣拿梳篦给他一下下梳着头,梳好绑好,这才叹了口气轻轻把人抱在怀里,安慰他说:"都过去了,他下辈子会投个好胎,又能开开心心地活了..."

    关文静默半晌才点了点头,覆上李欣的手沉思片刻,才轻声说:"...魏叔死了,魏家人多,丧礼办完后剩余的钱被他们分得干干净净。镖局里的镖师出事,镖局也是要给钱的,钱一分,剩余的就没多少了,诚诚一个小娃子也不知道要怎么过..."

    "族人不会不管他的。"李欣安慰道:"到底是魏家的根。"

    关文摇头,沉重地叹息着:"魏家人多,商量诚诚归谁继续养的时候一个个推三阻四,就没人真心愿意养。说起来也不过是魏叔一些不着调的亲戚,以往魏叔开着镖局富裕的时候不少人来打秋风,魏叔也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适当给些好处。现在人走茶凉..."

    说着便是一副苦涩模样:"如今诚诚跟了他二叔,是魏叔远方的一个堂兄的二儿子。我见过他那婆娘,刻薄嘴毒,我担心诚诚跟着他们不会有好日子过..."

    李欣也是心头难过,安抚他说:"没关系,我们时不时地去看看诚诚就好。他们收养了孤子,总不能让人过不下去,不然魏家人面子上也过不去的。"

    又问:"那诚诚外家呢?"

    关文摇头:"魏家还有人在,再怎么说也轮不到外家的人来养孩子。"

    李欣无奈叹气:"别担心,没事的。"

    说是不担心,关文如何能不担心?

    又过了几日,他还是熬不住,说要去镇上看看诚诚。

    李欣也不阻拦,做了点儿孩子喜欢吃的点心跟他一起去。家里的事嘱咐关全帮着看看,其他的都跟吴师傅交代清楚了,吴师傅让她放心。

    料子的事儿李欣本有些犹豫,那日关全帮她搬家具物什听她提了,自告奋勇帮她联系。后来见关全找的料子好,价格也公道,这事儿便也交给了关全,并且照工钱给他给付,关全自然乐意在中间做中人拿两头好处,干起事来更加卖力。

    说起来关全也有两分本事,人脉广,认识的朋友多,有些事儿交给他办李欣不多操心,也觉得心头踏实。

    夫妻俩去了镇上魏家,拐了个胡同进去,关文指着其中一扇小门说:"这就是诚诚他二叔家。"

    正要叩门,却听里边一个女人尖声骂着:"吃白饭就算了,还能给我打破碗?一个碗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你个丧门星,爹死了娘死了,现在你爷爷也没了,谁挨着你谁倒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啊!"

    关文额角青筋暴突,握紧了拳正要冲进去,被李欣一把拉住,低声对他说:"你不要冲动!你现在进去帮诚诚出头,等咱们一走,那女的不得把所有怨气撒在诚诚身上?"

    关文深吸一口气,面沉如水,"我就说这家人信不过,那群魏家人...偏生不听我的!"

    "到底是人家的家事,人家的子孙,哪轮得到你指手画脚?"李欣叹了口气,安抚他两句,门里边儿又有动静。

    "你倒是个哑巴,腔不开气不出,整天就只知道吃,闷着不吭声给谁气受呢?啊!你是专门给老娘找不自在的是不是?昨儿让你吃饭你一口都不吃,还嫌弃老娘给你的吃食是不是?是不是还想吃肉?你倒是想得美啊你!给老娘起来!"

    说这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女人尖叫:"你赶紧把打碎的碗给我收拾干净了!不然小心老娘用碗渣子戳你!再敢跟老娘对着干,丢你去给你爷爷守坟去!"

    就连李欣知道不能跟人起冲突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关文更是无法再忍,"砰"一声踢开了门,面前的场景让他心里一缩。

    地上撒着一碗没几粒米的糟糠饭,两根青菜,碗砸碎了落一地,一个小娃娃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穿得单薄,看得出来手还也红彤彤的,面前站了个尖嘴猴腮的妇人,正叉着腰大模大样地,手还指着地上的娃娃,眼睛瞪圆了看向关文。

    关文咬着声说:"你刚才说什么?敢不敢再给老子说一遍!"

    妇人瞪视吓得后退了两步,连声喊道:"关,关文,你要做什么?你这是、你这是私闯民宅!"

    李欣随后进来冷哼一声:"私闯民宅?信不信我们现在就去县太爷那儿告一状,说你虐待稚龄孩童,还是孤子。这位大嫂,你该不会如此没有脑子,不知道朝廷明文规定要保护孤子孤女的吗?"

    李欣寒声道:"你竟然让他吃馊掉的糟糠饭,对待一个四岁孩童,你还有没有人性!"

    地上的小娃娃缓缓抬起头来,看到关文顿了一下,脸上忽然有些激动,却还是感觉有些瑟缩了下,强制克制住自己叫了关文一声:"文叔。"

    关文死死瞪着夫人,走到小娃娃身边去抱起他,小心地搂在怀里,柔声说:"诚诚乖,文叔来完了,文叔带你走,不在这儿待着。"

    说着便抱着诚诚要出去,夫人顿时尖叫:"关文,你站住!"

    关文利剑一般的寒眸射向妇人,"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今儿非给你两巴掌不可。"

    妇人正要骂,却觉得一阵风过,还没反应过来两边脸就辣辣地疼。

    李欣扇了两巴掌还嫌不够,冷着声说:"这是我当家的想做的,接下来是我想做的。"

    说着便伸手往地上抓了把饭,一脚踢到女人腿上,女人嗷叫一声跪了下去,嘴巴张着,李欣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饭塞了进去,堵着她的嘴捶她的背:"你吃吃看,你吃吃看啊!你觉得好不好吃?好不好吃!"

    关文也有些惊呆,李欣拍了两下手掌,见那女人一直在抠喉咙吐着,看上去委实可怜。

    但是却着实可恨。

    "要是你的孩子也像诚诚这样被人对待,你也能拍手称快,我佩服你,毒妇贱人四个字跟你倒是非常匹配。"

    关文抱着诚诚说:"等你当家的回来,让他来找我。"顿了顿又说:"要是想告我,衙门上,我奉陪到底!"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为其出头

    关文抱着诚诚出了这家家门,见才几天没见,诚诚就瘦得皮包骨头一样,小脸越发显得小了,身子微微颤着。

    想起才刚下葬尸骨未寒的魏总镖头,总觉得十分凄凉。

    李欣解下身上最外面的袄子给关文,让关文给诚诚披着,又从带来的东西里拿了小点心出来给诚诚,和善地笑着对他说:"诚诚,来,给你吃。"

    诚诚怯怯地缩在关文怀里,关文拍拍他的背哄他:"诚诚乖,这是婶子,是文叔的媳妇儿,快接着吧,吃点儿垫垫肚子,文叔带你去吃好吃的。"

    诚诚这才乖乖接了手,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婶婶"。

    李欣蓦地鼻头发酸。

    才四岁大的娃能懂多少事儿?不过是在幼儿园里嬉闹的年纪,现如今却成了个无父无母无正经亲人的孤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今日关文是暂时救了他一次,可将来...

    李欣担忧地望了关文一眼,两口子找了家小饭馆叫了饭菜,关文一直抱着诚诚,吃饭也是认真仔细地喂着。

    诚诚吃得很快,像是饿了很久的样子,但是吃相却不显得粗鄙,用筷箸也好,端碗也好,十分有教养,也没洒落一粒饭粒子在桌上。

    李欣付了饭钱,又问关文:"现在去哪儿?"

    他们本来只是来看诚诚的,现在带着诚诚,能到哪儿去?

    关文沉吟了下说:"去找魏家老族长。"

    魏家老族长年纪很大了,是魏家最长寿的长者之一。人老了,自然就有些眼花耳聋,只是一直不另外选年轻族长来取代自己,仗着自己辈分大,硬是安稳坐在族长位置上很多年。

    关文找来的时候魏老族长还在抽着旱烟,烟圈一圈一圈地往天上冒。

    关文把诚诚给李欣抱着,自己深吸口气上去喊道:"魏老族长。"

    魏老族长眯着眼打量他半晌,才恍然大悟一般道:"小青子他徒弟呀!你咋来了?"

    关文屏了屏气,把今儿在魏二婆娘那儿的事情说了一通,边说着和魏老族长的距离倒是拉近了些,半蹲着在他前面。

    "...老族长,这事儿本是你们族里的事情,诚诚也是你们魏家的子孙,本来轮不到我说话。但是魏总镖头对我有恩,把我当亲儿子看待,我看到这样的事儿,总不能当没看见。诚诚才四岁,总镖头尸骨未寒的,你们族人就这样对待诚诚,那他还能安安生生长大吗..."

    老族长蠕了蠕嘴,黄兮兮的牙咧了咧,露出豁口的洞来,表情看上去也是有些不悦的。

    他辈分大,比魏总镖头还高两辈,是他爷爷那一辈的了。诚诚又是两辈下的两辈,他也算是人家爷爷的爷爷,那是祖宗。虽然知道族人不靠谱,但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孙帮人养娃子,所以还是让魏二两口子接了孩子过去养,明面上魏青留下来的东西让他们多拿了些。

    只是没想到魏二他婆娘面上功夫都不做,这还让他被人堵到了门口质问上了。

    简直丢魏家的人啊!

    他望了望还站在一边抱着诚诚的李欣,眯着眼说:"小青子他徒弟,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诚诚他二婶,让他二叔待他好。"

    李欣见那老族长这么轻描淡写就像把事抹匀了,挑了挑眉道:"老族长,你凭啥保证?诚诚放在别人家里边儿,他岁数又小,什么都不懂,那家男人我是没见过,那家女人我是是见过的,别说对诚诚好了,能给他一口好饭吃都难,诚诚能过什么好日子?你们族人就这般对待孤子?不怕官府治你们的罪?当今最是抚上恤下,官府逮住你们这样虐待孤子的,势必严惩,以儆效尤!"

    魏老族长本就是个和稀泥的,何曾听过这样的话?顿时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欣。

    李欣心里也气,人家根本没把找上门的他们当客,不请进去坐就算了,连根板凳都不拿来,没看关文还蹲在他面前的吗?魏家一族欺人太甚了,要是不给诚诚铺好路子,以后他们不把诚诚当人看,诚诚还不定要受多少苦。

    想到这儿李欣就更加放寒了声:"魏老族长,总镖头虽然没了,但是威武镖局还在,威武镖局的镖师们还在,都是些粗壮会干架的汉子,都承过魏总镖头的恩情,你说,要是我和我当家的回去跟他们说一声,魏家族人虐待诚诚,你们还有什么安宁日子?"

    老族长手颤抖着:"你,你..."

    "别你啊我啊的,以为你们分刮了魏总镖头的钱你们就没事儿了?不好好抚养诚诚却当他是个出气筒非打即骂,糟了诚诚未来的前途,你们也不怕魏总镖头阴魂不散每日来缠你们!"

    老人总是疑神疑鬼的,李欣这样说让老族长顿时抖了个筛糠。

    见这种说法有效,李欣立马继续道:"魏总镖头可是尸骨未寒,诚诚小不懂这些祭拜祭祀的礼数。在阴曹地府魏总镖头要是没见诚诚祭拜,或者托梦给诚诚,听诚诚说了自己的遭遇,哪能安生?回阳间来走一遭,还要见他的独孙孙被你们这样对待着,我怕你们有吃魏总镖头他留下来的钱财的心,却没吃那些钱财的命!"

    魏老族长"啪嗒"一声跌坐在地上,旱烟杆子都磕掉下去了。

    关文脸色凝重,他腿脚不怎么好,蹲会儿也觉得有些不舒服,缓缓站了起来。

    刚才李欣的话他也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更加觉得不能留诚诚在魏家。

    被不被人虐待是一面,他实在不相信魏家人会善待他。更重要的是,就算魏家人为了面子里子上肯对诚诚好,一个孤子,谁会花心思多栽培?要是以后诚诚长大了倒成了个地痞流氓,地底下的魏总镖头又怎么能含笑九泉?

    他又想想自己,岁数二十有五,也比较大了,欣儿嫁过来小半年肚子也没啥动静,两个人膝下荒凉。以前想过继兄弟的娃来自己膝下养,现在二弟是暂时指望不是,四弟虽然马上娶亲,但人家夫妻生的第一个娃总不能就给了他。

    魏总镖头当他是亲儿子一样对待,那么诚诚,也就跟他儿子没两样了。

    关文是打定了主意,李欣却是没有想过会抱养诚诚。一则诚诚是有魏家族人的,二则没了族人还有诚诚外家。不管如何论,也轮不到他们把诚诚抱养回去。

    在这边吓唬了老族长一轮,老族长这才慌忙让他儿子去把魏二找来。

    魏二来的时候喝得烂醉如泥,酒气冲天地哼哼:"找我做啥?正喝着呢..."

    瞧他那醉酒鬼的样子李欣就一阵厌恶,寻了块空地抱着诚诚,见他揉眼睛,也知道小娃子瞌睡多,便拍着他睡了,袄子紧紧裹着他免得他受凉。

    老族长见魏二这般不着调,又觉得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顿时烟杆子敲在他头上骂:"喝你娘的猴孙尿!"

    魏二醉醺醺的,哪有多少感知?哼唧一声便又歪歪倒倒地坐到了地上,看样子是要睡觉了。

    老族长的儿子也是觉得厌烦,跟他爹说:"魏二婆娘不肯来,说要收拾家里的东西。"说着看了李欣那边一眼,见那妇人温柔地哄孩子睡觉倒是觉得魏二婆娘说的话有假,"...魏二婆娘还说魏青他徒弟媳妇儿揍她来着..."

    老族长朝李欣看了眼,缩了缩脖子,竟像是因为李欣那番话被骇着了。

    关文皱着眉头开口说:"老族长,你也看到了,魏二这家人对诚诚哪有多少爱护?一个好酒每天醉,一个刻薄嘴巴毒,魏总镖头唯一的孙子可不能给他们这么糟蹋。"

    老族长忙说"是、是",又试探着问:"那...我,我换一家养诚诚?"

    关文摇头,直截了当地说:"你们族人都不真心待诚诚好,诚诚我来养。"

    他这话一出口,李欣迅速地抬头望了过去,见他面上不似作伪,想来也是反正内心的想法,心里一时间有些怔忪。

    想想还是叹了口气,在外关文是当家的,况且这件事情上他这么做是出于道义,是他重情义,自己也不能驳了他在外人面前伤他面子。他要是打定了主意,他也拉不回来不是?

    魏家那边的人听了倒是都呆了一呆,心里立马计较上了。

    每年养这娃子要多少多少口粮,要是这姓关的还要让他们出钱给这娃子缴束脩送他上学又是多大多大一笔开销,还有以后他娶妻啥的不还得他们张罗,这钱哗哗哗地留,分下来那魏镖头的钱自己也没有拿到多少,这么算来不划算云云。

    倒是有大部分人觉得这提议好的。

    魏老族长老脸通红,人家摆明了不信任你这族长说的话,生怕你们虐待孤子...

    大掌一拍跟关文说道:"小伙子,俺们家族人还多着,能养活这娃..."

    "养活是能养活,养得好吗你们?"关文顿时一鼓眼,手指着这些人说:"你们谁敢站出来说,绝对把诚诚当亲儿子亲孙子对待,给他吃好喝好教育好他,送他上私塾念书识字,以后还好好给他娶房媳妇儿——你们谁要是做得到,站出来!"

    老族长迅速看向那群魏家人,闻风而来看热闹的魏家族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竟然全部后退了两步。

    "老族长,这你也看到了。"

    关文摊手看向老族长说:"诚诚我来养,老族长觉得怎么样?"

    老族长浑浊的眼睛一瞪,觉得失了面子,还是反对道:"那就算他们不养..."

    "不然老族长养?"

    "俺这么大年纪哪有别的力气养个小娃子..."老族长哼唧两声说:"那不还是有他外家吗..."

    "魏家人都不乐意养他,嫌他是个累赘,诚诚他外家条件不好,外公外婆都年迈,唯一的舅舅下边儿又那么多孩子,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关文说:"不然,我去跟诚诚外家说一声,他们也不会不同意。"

    老族长词穷了,又摄于李欣说的,镖局那些镖师会来找他们麻烦,魏镖头阴魂也会来找他麻烦,这些个不成气候的子孙又是全都不愿意养着小娃子...

    最终抖索着嘴说:"那你养,你养!但是他还是我魏家娃子..."

    "那是当然。"关文冷笑一声:"就是不觉得你们魏家是多靠谱的人家,诚诚总是魏总镖头的亲孙子,当然会继承魏总镖头的衣钵。"

    老族长气的很,不跟他说话。

    关文又说:"趁着今天就去衙门找县丞大人和文书把这手续给办了,不然以后你们要闹,我没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

    "办啥手续?"老族长神情闪烁:"是你自个儿要养,不要问我们魏家要一分钱。"

    "笑话,该诚诚的那一部分你们要是诓着,将来他长大了要不回来可怎么办?"李欣知道关文的意思其实只是将他和诚诚之间的收养关系法律化正当化,并不说问魏家要钱这档子事儿。但是李欣总觉得诚诚亏得很,不把这些钱从魏家人手里挖出来,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她也知道,作为收养方的自己这边要是问着这钱,多半人会以为他们是冲着这笔钱来的,收养诚诚也不是真心的。

    所以李欣这样说道:"我和我当家的不要这笔钱,这笔钱等诚诚长大了都是他的,你们魏家要代为保管,我们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钱和东西拿出来存到钱庄或者继续放在镖局里边由镖局看管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能让你们昧了去!"

    老族长气得吹胡子:"你这婆娘说的啥话!"

    "说的正经话。"李欣笑道:"老族长,你们魏家是不会贪诚诚这个孤子的钱的,对吧?"

    老族长当即一哽:"那当然!"

    "那钱和东西搁在钱庄或者镖局不是更好?"李欣摊手道:"老族长要算算这一笔账,您岁数大了,等诚诚长大成人十几年后了,您觉得您还能活到那时候不?到时候属于诚诚的那部分他拿不到,您不管是还好好活着还是已经去跟魏总镖头作伴了,这腌臜事儿您也不乐意瞧见是不?同样都是您的族人呐,您这族长..."

    换句话说就是,族长你老了,捞不到这好处,还是乖乖拿出来给诚诚留着。

    没听她那"魏总镖头"四个字咬地极紧吗?

    老族长眼睛一横一横的,周围魏家人想要出声反驳,被老族长大掌一挥:"就依你,存到钱庄去,就这么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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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在另一个世界,病重不治,万般祈求之下,老板同意让她脱籍回家,让她一家团圆,让她能安葬故土,了无牵挂。
回归田园乡村,有爹娘兄弟疼着,身体状况渐佳。娘说,她还是要选个好男人嫁……
是嫁人还是不嫁人?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有油盐酱醋一柜,鸡鸭猪兔一舍,无良亲戚三两碗,旧怨新恨一大锅。
名声的问题,清誉的问题,世俗的眼光,还有婆家人的态度,都是她必须正视且郑重对待的。
“前半生,我身不由己。后半生,我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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