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现成的交通工具
棠意礼与快销品牌的联名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欧洲嘉人的新年封面。
三张黑白黄皮肤的模特儿，身着同一款摇粒绒大衣，冷峻地团抱在一起，温暖和高傲并存，这一封面为了迎合市场，特意在中国农历年时，刊了出来。
杂志和衣服同时卖脱销。
棠意礼的名字在互联网上被频频提及。
这是火了吗？
棠意礼没有什么庆幸之感，反而很清楚时尚届翻脸不认人的德行——红时把你捧上天，夸你骂你蹭你流量，可只要有两季没有那得出手的作品，马上就变大写的可怜，人家管你叫过气设计师。
拜高踩低一个样。
棠意礼练就了沉稳个性，没把外界的声音太放心上，联名款还要出后续，她的工作一大堆，ESMOD的课业也很重，每天就是教室、版室、公寓三点一线的日子。
偶尔也会去约翰·帕森的工作室，以前为了节省时间，棠意礼都是打车去打车回，最近可能是太忙，她都是打车去，坐公交车回。
回来的路程将近一小时，她坐在巴士的最后排，像个城市漂泊者，晃晃悠悠地、没有目的的看着窗外景致，她利用这个时间放空休息。
下午四点，从约翰·帕森那出来，在金色夕阳里，看着城市一点一点地坠入黑暗地平线，恢宏与苍劲同时落幕。
棠意礼终于在街头霓虹灯箱的指引下发现，今天是农历春节。
要不是提醒，她差点忘了这个日子。
下了车，棠意礼往公寓的方向走，路上给棠丰打了个电话，得知儿子荀少昂也在，被这个意外之喜搞得恨不得当场飞回去。
可惜最近学校不放假，工作也忙，她云端线上撸了一会儿娃，就结束了通话。
她现在特别怕棠丰唠叨，多聊两句必提荀朗如何如何，今天过春节，她一个人已经很孤单了，不需要另一个人时刻提醒她：你后不后悔？放着温暖的家和孩子不要，看着别人阖家团圆的时候，就问你后不后悔。
抬起头，别丧。
棠意礼跟自己说。
然后，她迈着慷慨激昂的步伐，前进——
“duang……”
不知道是谁把一块大石头放在路中间，黑灯瞎火，她没看清，踩在上面一打滑，好像扭到了脚。
棠意礼上一秒的勇气，下一秒就被泄了个干净，坐在地上，她把长袜剥到脚踝处，低头查看。
本来路灯就暗，光线稀少，偏偏低头去看的时候，头顶又拢了一道乌云。
棠意礼“嘶”了一声，抬头，然后就被另一个意外给惊到。
“你……怎么在这儿？！”
荀朗站在逆光里，森白的牙齿证明他在笑，紧接着他蹲了下来，“我看看。”
棠意礼没敢乱动，任由荀朗处理，心里翻出一丝暖意，好像密布了整个冬天的乌云，一缕阳光从天边漏了出来。
荀朗用手机打着闪光灯，让棠意礼拿着，他的神情一直很平静，但动作眼神一看就是专业的，先是托着棠意礼的脚，缓缓左右转动了一下，然后用捏了捏扭到的地方。
冰凉的指尖突然触到皮肤，棠意礼感觉自己心头都跟着抖了一下。
“有点肿，不过，没有大问题，不用去医院，涂点药，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就可以下地了。”
荀朗如此说，同时，帮她把袜筒提上去，然后落下牛仔裤腿。
他伸出手臂，棠意礼借力站起来。
“能走吗？”他问。
棠意礼舔了舔冰凉的唇瓣，“我不确定。”
“我背你。”不等棠意礼深入思考，荀朗已经背过身子，把宽阔的后背亮了出来。
棠意礼深吸一口气，偷偷动了动脚踝，确实还有点疼，热辣辣的，强行走回去也不是不行，但……这不是有现成的交通工具么。
她觉得自己不该扭扭捏捏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果断接受了。
棠意礼趴上荀朗的背。
他单手托了一下棠意礼的腿根，把人往上推了推，再一次搞得棠意礼老脸一红。
为了缓解气氛，她问：“沉吗？”
“还好。”荀朗另一只手还提了只旅行箱，身上背了个百八十斤的人，走起路来确实听不见喘粗气。
棠意礼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除了能听到荀朗平和的呼吸声，还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须后水味道。
他们有多久没有近距离接触了，棠意礼一闻就闻到，荀朗身上的味道没变，连同用的洗沐产品，也是她当年选的。
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你怎么来了？不和长辈们一起过年吗？”棠意礼问。
荀朗：“初三那天要去美国拜访一个客户，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你。”
这个问题相当没有回答，他想来看她的意图这么明显，哪里还用回答。
问的人和答的人一起沉默了。
又走了一会儿，棠意礼问，“那你这次在巴黎只停留两天？”
“严格来说，只有36个小时，因为我初二上午就要飞过去。”
“哦。”
棠意礼在心里默默地数秒，可数着数着觉得矫情了——
她倒底在干嘛，珍惜时间吗？！
再一抬头，棠意礼拿脚踢了踢荀朗的腿，他停了下来，扭头去看她。
许是两人动作都太突然了，棠意礼闪躲不及，差点与荀朗的唇贴上，她下意识把脸错了错，一抹热度划过耳际。
她脸呼得烧起来，幸好夜里看不清，棠意礼鼻息清浅地提醒：“到了，我的公寓到了，你差点走过。”
荀朗也有些不自然地托了托身后“重物”，然后调转方向，进了楼宇。
楼道里，电梯里，沉默得诡异。
两人进了房间，荀朗把棠意礼放在沙发上，让她慢慢脱掉外套，自己则回到门口去换拖鞋。
还是一个多月前他穿过那双客用拖鞋，棠意礼没有扔掉，只是放在了鞋柜的角落。
荀朗取出换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手。
他走回时，手里多了条热毛巾，“先热敷一下吧。”
“哦。”棠意礼不动声色地拎了拎裤腿。
荀朗问：“家里有药吗，没有我去买。”
第423章 语言有些干燥易燃
棠意礼受伤的脚踝已经露了出来，雪白的一截，连同雪白的脚丫和浅粉色健康的指甲，她少见得没有涂任何甲油。
她接过毛巾，扣在患处，但因为动作有些随意，毛巾又被荀朗给拎了起来。
“包扎紧一些。”
他边纠正边动作，用力时弄痛了棠意礼：“轻点轻点，我可不是你们运动员，没有钢筋铁骨。”
荀朗稍稍放松，可还是把毛巾服帖地固定在她关节上。
棠意礼指着厨房方向，“物业提供了医疗包，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药。”
荀朗沿着方向走过去，从橱柜的角落里找了一会儿，棠意礼趴在沙发背上，露出两只眼睛，细细观察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她还特意留意到，荀朗的大臂，连接肩膀那一块，确实肉眼可见的坚硬和粗大。
她想起了James的话。
棠意礼扬声地问：“你现在还是每周去三次健身房吗？”
“几乎每天都去。”荀朗终于找到了一管白色药膏，上面写满了英文说明，他拿着走过来，低头查看，忽然听见棠意礼自言自语叨念着。
“难怪好像又粗了。”
荀朗抬头，棠意礼瞪着眼睛，“我是说你的胳膊，又粗了。”
荀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棠意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点怪，特别是用粗来形容男人的身体时，语言有些干燥易燃呢。
棠意礼舌头打结，后背出汗。
她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最后只好问：“你找到药了？”
“嗯，快过期了，不过还能用。”
荀朗挤了一些在手上，连同药膏和手掌一并搓热。
“你把毛巾打开。”他发指令。
棠意礼有些羞惭，封建裹小脑那一套又上来了，“我自己也可以敷的。”
“你不会。”荀朗很果断，合掌蹲在沙发旁再次示意，棠意礼无法，取掉毛巾。
男人又搓了搓掌，然后用温热掌心，包住患处。
第一秒，棠意礼羞涩地低下了头，从第二秒开始，她的身体猛烈往后仰，后脑压在沙发靠背上，生生按出一个坑。
棠意礼五官狰狞，望向天花板，发出无声的呐喊：这个男人果然不爱我！
太特么疼了！
为什么！
为什么电视剧里的情节，到她这就变了呢？！
你侬我侬的画面，根本没有发生，荀朗是发自真心地在给她治疗，根本没有一点谈情说爱的意思！
凝涩而重的手劲，对着伤处用力推拿了几下后，棠意礼的脸和脚踝处一样的红。
她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荀朗离手，说了声，谢谢。
荀朗返身去卫生间洗掉手上的药膏，回来嘱咐她，“今晚脚别用力，明早应该就可以下地了。”
“我觉得你如果不当总裁，去做个跌打医生也不错。”
棠意礼从疼痛的仇恨里回过神，左右端详自己的脚踝，发现好像好很多，认真地表达欣赏之意。
“当运动员的没有几个不受伤，大家基本都会一点，像魏然，他还会帮人家把脱臼给安回去。”
这算是久病成医的现实演绎了。
荀朗当个故事讲着玩，却把棠意礼给听难过了。
“你为了游泳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气氛突然变了。
她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荀朗安静地看着她。
棠意礼：“哪怕我现在只是有一点小小的成绩，并没有吃什么大不了的苦，但如果现在要让我为谁放弃这一切，我可能真的没办法做到，荀朗，我很感谢你当初为了我而退役。”
“婚姻里的任何瑕疵都无法掩盖这一点。”
“你确实为我做了巨大的牺牲。”
“谢谢。”
棠意礼靠在沙发上，怀里抱了只亚麻色的抱枕，上面编织着字母H的纹样，她的语气是诚恳的，但表情很淡，是大悲大喜过后的淡然与从容。
荀朗认真地看着她。
这不是第一次棠意礼为此致谢，但好像是第一次，她眼里不再有闪躲和自责。
闪躲，是自知不匹配的怯懦。
自责，是自我怀疑后的懊恼。
从前的棠意礼把荀朗的退役，当成了一种错，她犯的、由荀朗承担后果的错误。
而实际上，退役，是他们为了在一起，共同经历的一段困难，无关对错，只要换来皆大欢喜就好。
荀朗一直这样想，也终于等到棠意礼可以这么想。
而且，她用了她的视角，在体会过事业成功的同时，更加明白他当初做出选择的艰难。
他不是要她的感恩，只是要她懂而已。
今天，棠意礼真正看懂了他，看懂这件事。
荀朗有种无可抑制的感动，他没有说话，却表现在脸上，棠意礼歪头笑了下，说。
“我十八岁成人礼上，感谢我爸的时候，他也是这种表情。”
生女儿可能就是这么气人吧。
荀朗把棠意礼真的幻想了女儿，长手伸过去捏棠意礼鼻子，腿脚不方便的人无法逃跑，只能往后躲，同时挥舞着抱枕当武器，一下一下捶打荀朗。
这一切对一米九的男人来说，全是挠痒痒，荀朗连躲都没躲一下，很快捏上那笔挺的小鼻子尖。
指尖微凉，指纹粗粝，下手那一瞬间。
棠意礼吓得尖叫：“我的鼻子是做的！你轻点，捏坏了叫你赔。”
荀朗想笑，却故意问：“是吗？多少钱做的？”
“上亿！”
“那不值。做得不怎么好看。”
“放屁！”
棠意礼这回是真急了：老娘的鼻子是全脸的珠峰，人间瑰宝，狗男人竟然说不怎么好看？！
她气不过，又打不动，干脆咧嘴，叽叽歪歪地说，“放手！你手里没轻没重的！真的被你捏坏了！”
荀朗松手。
棠意礼马上双手捂住口鼻，发出闷哼：“真的很疼。”
荀朗确实没用力，就是自尊心刚刚被糗到，这才上手的，“我看看。”
“不要。”
“我不看看怎么赔你隆鼻子的钱。”荀朗十足十的认真。
棠意礼只当他说笑，不过还是放下了手，把秀丽挺拔的小鼻头露了出来。
荀朗站在地上，弯身查看，那目光是径直朝她看来的，没有任何折衷。
第424章 心梗脑梗一起来
荀朗站在地上，弯身查看，那目光是径直朝她看来的，没有任何折衷。
男人眼尾微挑，一双冷眼竟暗含桃花，分明多情，偏出现在一张冷寂英朗的脸上，棠意礼忽然想起西山宅子的露台上，那壁炉里燃动的核桃木，在皑皑白雪的群山间，叫人心头一动。
棠意礼眨眨眼，氤氲的目光像带着水汽，湿答答的，上亿的鼻子好像有自己情绪，孑然而立，合上整张脸，便是美丽傲骨。
荀朗抬起眼，内心已是一阵惊涛骇浪。
两人的对视里有诉不尽的一些什么，实在过于激烈，他们不约而同选择错开。
荀朗顺势往后退了一步，让出安全距离，微微笑了笑。
棠意礼用手指头不自觉地扣着抱枕，半天才想起来，问：“你，你吃晚饭了吗？”
荀朗：“在飞机场吃过了。”
他一直不挑剔，有什么吃什么。
“那，那都几个小时了，也该饿了。”棠意礼好像忘记自己的脚坏了，刚要起身，又叫荀朗给按了回去。
“你坐着，我去煮。”他说。
铁灰色的衬衣袖子挽到小臂，他摘掉黑色腕表，随手放在茶几上。
“厨房里有什么？你想吃什么？”荀朗走过去。
棠意礼不确定：“可能只有方便面，就吃那个吧。”
冰箱里的东西确实陈善可乏，一堆面膜和营养品，还有一颗发芽的洋葱、角落里有几个鸡蛋，和一包打开的芝士片，游走在过期边缘。
架锅、烧水、荀朗从橱柜五花八门的泡面里选了两个口味相同的，撕开纸杯，取出调料包，然后把面放到锅子里煮，同时放入的还有鸡蛋和芝士。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被端上桌。
为了迁就棠意礼，他们在客厅的茶几上用餐，荀朗因为腿实在太长，直接坐在了地毯上。
空间安静而温暖，棠意礼用筷子挑着面条，停顿一下，慢慢地吹过，然后放进口中，浅浅品尝几口后。
她眯眼而笑：“味道不错，你的厨艺进步了，不只会做三明治了。”
“怎么听起来，你对我以前只会做三明治的事，有些不满意的意思。”荀朗是故意这么问的。
棠意礼卡壳。
这话术太耳熟了。
——你今天好漂亮。
——怎么，我以前不漂亮？
——你的厨艺进步了。
——怎么，我以前做得不好吃。
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荀朗学棠意礼学得很像，他在逗她。
棠意礼赶紧摆手，说，不会不会，你做的食物一直特别适合减肥。
虽然鸡蛋煮散了，芝士已经化得无影无踪了，但一大碗面，两个人都吃光了。棠意礼被暖意裹腹，摊在松软的沙发里，目光有些直。
白天奔波一天，晚上又扭伤脚，折腾下来，她已经十分疲惫，最后荀朗这碗面，效用堪比安眠药，喂下去之后，她困得睁不开眼。
荀朗去厨房把碗洗掉，收拾好岛台，返身回来，发现沙发上的人儿，身体还保持着正坐，脑袋已经耷拉在抱枕上。
看着她脖子的造型，无比的难受。
荀朗走过去，帮她把脑袋扶着，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他以为棠意礼会醒，没想到她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反而睡得更沉了。
荀朗蹲在她面前，指尖碰一碰她长而卷翘的睫毛。
棠意礼没有反应，只是抿了抿嘴，唇瓣上霎时覆了一层潋滟的光泽，她呼吸很浅，细小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手心里。
荀朗却被烫到，收回手，捻了把空气，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他自己知道的躁动。
他的目光在她的唇珠上流连，有些事，他刚才就想做了，只是怕吓到她。
强迫她的事，他不敢再做第二遍，哪怕他只是想要一个吻，也不敢太过唐突。
最后，他没忍住，又用指关节勾了勾她的唇珠。
“这又是你花多少钱做的，这么招人。”
轻缓的声音带着自嘲与向往，荀朗低头一笑，把人横抱起来，送进卧室，给她盖好被子，尤其是脚踝，他又查看了一番，确定正在消肿，这才退出房间，把门轻轻的关上。
房间里的黑暗，随着门扇的合拢，如盖头一样，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
可棠意礼似是嫌黑得还不够彻底，把被子拉高盖住了脸。
那样红、那样滚烫的脸，让她不由得团起身体，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尖叫出声。
其实荀朗帮她扳脑袋的时候，棠意礼就醒了，能忍到现在，全凭一股强大的意志力，真的，刚才太撩了，那个狗比男人不知道找了多少女人，练成神功，竟然什么都不干就能叫人心慌腿软，心梗脑梗一起来。
多来几次，她可能就要主动生扑了。
是的，生扑。
这跟感情什么的都没有关系，作为一个二十六岁两年没有性，生活的正常女人，她已经茹素太久了，而荀朗在这方面，条件不是一般的好，她一边有反应，一边自我嫌弃，觉得这是畸形的需求。
怎么有人会想跟强迫过自己的人再发生关系？
棠意礼锤锤脑袋，“疯了疯了，一定是疯了。”
隔着一道门，传来一声大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不轻不重，应该是荀朗离开了，棠意礼把被子从头顶揭掉，瞬间一阵凉意，冷却了她开锅的思绪。
荀朗应该是去住酒店了，大概率还是上次他住的那家，条件一般，但胜在位置好，离红楼比较近。
这样的话，接下来的两天，正好方便他们往来……棠意礼心里再次默默算，他们能相处的时间，刨掉今晚睡觉的时间，还剩下二十四个小时，如果刨掉明晚再睡一觉的话……那岂不是就剩……
“我为什么要算这个？！”
棠意礼一捂脸，也不知道自己倒底在干嘛。
在一年前，荀朗可是她的噩梦、是她做梦都想逃离的天坑，怎么才一个多月见了两回面，就变成这样了。
疯了。
棠意礼再次为自己做出诊断，然后把脑袋摔回枕头，强制命令自己，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第425章 坚定的支点
冬日里的懒觉最好睡。
可惜今天是个工作日，棠意礼还要上课，她早起给荀朗发了信息，说自己十点下课，两人约好吃中午饭，然后她匆匆赶去教室。
上午的课程准时结束，她本来要去酒店找荀朗，却在教学楼门口遇见了他。
小惊喜了一下下，她走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你们学校的官网上有课程表，我查了一下，就找到了。”荀朗穿着昨天那件黑色羊毛大衣，里面的西服衬衣已经换掉，变成一件黑色套头毛衣，深灰色长裤。
最内敛的颜色，在他身上却从不单调，整个人好似空茫的夜空，清冷而孤拔。
荀朗的气质，站在顶级时装设计师的人流里，完全被当成了顶级的模特。
回头率百分百。
棠意礼和他并肩往外走，略带抱歉地说：“我可能只能陪你吃顿午饭了。”
她解释：“下午我有个杂志专访，本来定的不是今天，但他们上午给我打电话，说突然空出了档期，所以下午……”
荀朗下意识看了眼表，问她下午的采访几点开始。
“一点。”
荀朗：“那咱们先吃饭，下午我陪你过去。”
……
中午饭再次选在了荀朗酒店的楼下，主要是品种丰富，人也少，两人简单吃了一点，就已经快十二点了。
棠意礼坐在位置上，叉了一片苹果，打开手机查看地图。
杂志社的位置她比较陌生，属于巴黎街区里比较偏的位置，她研究了一下路线，看怎么过去比较方便，荀朗直接从兜里掏出了车钥匙。
“别查了，咱们开车去。”
棠意礼再次被小小惊到，没想到大总裁的专车，可以跟他到世界各个角落，不过想想也是，反正有钱走遍天下，没有稀奇。
他们出了餐厅，车子就停在一颗梧桐树下，黑色的大路虎，特别衬男人的体格，跟精致小巧的法国男人截然不同。
荀朗解锁了车子，棠意礼坐上副驾，拉来安全带，在一旁打开导航，切换成英语版本。
荀朗对路不熟，但生性稳得一匹，又极有耐心，按照导航细辨路标，竟然一次都没有走错，很快到抵达目的地。
时间还有点早，四周有些荒凉，只有几个小咖啡店和便利店。
两人在车里坐着消磨时间，有点冷，棠意礼提出要不要喝杯咖啡。
“你脚刚好，坐着吧。”荀朗推门下去买。
他从车头绕过，直奔最近的那家外卖窗口，棠意礼的目光随着男人的身形移动——他没穿大衣，只穿着黑色毛衣，手里拿着钱夹，低头与窗口说话时，不得不稍稍低头，露出轮廓险峻的侧脸，有种孤山冷雪之感。
可只有棠意礼知道，这男人的温柔在骨子里。
咖啡很快买回来，还滚烫着，棠意礼从她这一侧接过两杯，又看着荀朗绕过车头上车。
她仔细分辨两杯的区别。
“一杯有奶，一杯没奶。”他不知道棠意礼现在还挑不挑卡路里，便两种都买了，随她挑选。
“哦。那我要没奶的。”
棠意礼按照习惯选了黑咖啡，把另一杯递给荀朗，两人啜饮，车厢里很快充满了咖啡的清苦香气。
有些无聊，棠意礼拨弄了一会儿汽车广播，也不知道是哪个电台，里面唱一首不知名的法语歌，慵懒烟嗓，把车厢与外界隔离。
他们像身处孤岛，与岸边世界，越来越远。
棠意礼问：“你会法语吗？”
荀朗：“不会。”
棠意礼：“完全不会？”
荀朗：“如果它有英语衍生词，我可以看懂一点。”
两人都笑了一下，这确实是不会了。
一首歌一杯咖啡的时间很快过去，已经到了与杂志约定好的时间。
虽然有些留恋这片刻的宁静，可远航已经结束，他们又要回到熙熙攘攘的大陆。
两人一起上楼，抵达楼层，棠意礼打了个电话，里面很快出来人接。
纸媒工作特性，在过去是与时间赛跑，现在还要与新媒体赛跑，里面的人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人八卦意棠意礼身边的英俊男人是她什么人。
棠意礼被安排到化妆室，她化妆，荀朗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偶尔查看手机回复信息，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安静地看着镜子前忙碌的人。
一个负责妆发，一个负责拍摄对稿。
这个流程，但凡到荀朗这个位置的，都经历过几次，不算太新奇。
只是棠意礼投入的样子，对荀朗而言有些陌生。
她哭、她笑，都是那么热烈随性，而此刻，柔媚的脸上，那种世界为我而转的从容，格外强烈的吸引人。
化完妆，辗转到影棚，主持人等在那里，和棠意礼简短握手后，就位开始采访。
“棠小姐，因为你的设计，时尚界刮起了一波蒙古大衣的风潮，大家都在推特和脸书上po出各种搭配，请问你有没有看过大家对你的推崇呢？”
“身在行业里，我的工作就是要多看，网络上有很多有才华的博主，我也会跟她们学穿搭，”棠意礼轻笑，“事实上，我设计的大衣怎么搭配更好看，我也是从网上看别人穿才知道的。”
现场被这既幽默又谦虚的调侃逗笑。
荀朗跟着弯着唇。
主持人又问：“为什么你会觉得网上的人比你更懂穿搭你设计的大衣呢？”
“我觉得作为设计师，只是捕捉到了一件衣服适合所有人的共同美，而无法完全表达独立个体的美，所以，在共同美的基础上，被再次创意出的美感，更加优越。这是我一直崇尚的个人独立美学。”
“什么是个人独立美学？”
棠意礼：“这是一种忠于个人审美的生活态度，比如你只喜欢黑色，一直穿黑色，把黑色渗透在生活的所有细节处，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而质疑自己的选择。”
主持人：“这么听起来，棠小姐是一个很坚定的人呢。”
棠意礼有片刻的怔住，才开口。
“一个人很难从一开始就坚定……”
一个人很难从一开始就坚定，除非她经历了巨大的挫败和自我怀疑后，才能找到了坚定的支点。
第426章 没人想睡觉
棠意礼不自觉地看向台下，可是打光太刺眼了，台下是一片分不清浓稠的黑暗。
主持人：“棠小姐，听起来，你似乎有一个很长的故事，可以和我们说说你的经历吗？”
棠意礼收回目光，平淡地笑了笑，“那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可能开一部连续剧都够了。”
她委婉又不着痕迹地拒绝了被人窥视内心的可能。
西方世界很注意隐私，这没有什么，主持人按照台本继续推动问题向前滚动。
“棠小姐的单品大卖，以后是否有创立个人品牌的想法呢。”
棠意礼想到一梨制衣，那是她成长的里程碑，如今看来曾经的一些想法，都太幼稚，设计方案实现得也不认真。
“我还在读书，品牌的事，先搁置吧，以后再说。”她回答得中规中矩。
接下来问题围绕环保和面料展开，都是棠意礼专精的内容，对答如流，既做到了分析深刻，又做到了讲解浅显。
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采访，中间几乎没有NG重来过。
台下摄影机位后的导演，频频与周围工作人员点头交流——没人不喜欢表现专业的人，何况她还是个美女。
工作结束，棠意礼与工作人员挨个握手，其间还有一个编导大着胆子上来问她的电话。
荀朗已经站在了出口处，他修身而立，好像雪下青松，幽冷勃发。
棠意礼转头看了他一眼，对那个追求者用法语说了句，抱歉，我并不是单身。
荀朗气势实在很难忽视，那个法国男人早就看到了，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此刻印证了他的猜想的，他只能摇摇头，一脸遗憾地说，好吧，祝福你们。
有人黯然离场。
有人已经有些心浮气躁的等待出场。
摄影棚不大，而且还拢音，棠意礼和那个男人的对话，荀朗全程都听着，唯独棠意礼的那句法语，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一直用英语对话的，突然蹦出来一句法语，是专门对他进行了语言加密吗？
棠意礼没卸妆，抱着外套走过来，说：“可以了，咱们走吧。”
荀朗说，好，走在前头，绅士地推开门，让棠意礼先过。
采访时间不长，但前后做妆造又拍照的，耗费了整个下午，走出建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寒凉风起，冷嗖嗖的，今天天色不太好，不适合在外面压马路。
他们先上了车，棠意礼拿出卸妆巾把夸张的眼妆卸掉，补了些粉，让妆容看起来更清淡日常，荀朗则在手机上搜了附近一个商圈，首要解决晚饭问题。
中午的饭吃的偏早，这会儿大家都有点饿，所以没有过多纠结，他们选了家法餐，一人点了一个套餐。
别的东西都做得普普通通，唯独一道舒芙蕾的甜品，有点意思。
蛋和奶的坯子倒扣在精致小盘上，一颤一颤的，有种危险羸弱的美味感。
棠意礼吃完了一份，有些意犹未尽，荀朗的那一份却没动，推给她。
“谢谢。”
棠意礼不客气，直接据为己有，把盘子小心翼翼拉到自己跟前，但却没有马上动，“你真不吃？”
荀朗摇头，他对甜品一直无感。
“OK。”
棠意礼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享用起来。
荀朗的餐碟已经撤掉，只留一杯白葡萄酒，他坐在那里一直看着棠意礼，偶尔会越过落地窗的阻隔，望向远方。
“你在想工作吗？”棠意礼吃完了，抬头就看见一张过分深刻的脸，这样的认真，她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叫荀朗想得这么入神。
“我在想一梨制衣。”
“一梨制衣？”棠意礼问。
荀朗说：“对，刚才的采访提醒了我，一梨制衣是你的原创品牌，是你的心血，现在你在行业里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我在考虑——”
棠意礼打断他，“一梨制衣是我们通过商业交易，转到你手上的，如果你现在说把一梨制衣还给我，你叫我以什么身份接呢？”
“叫我拿钱买？可我没有那么多钱。”
“还是免费送给我？这不是又回到了原点吗？”
荀朗：“所以，你不肯接受一梨制衣的原因，是因为你还介意我说过的，‘你在用别人的钱，实现自己的梦想’的话？”
棠意礼只是浅浅地微笑，“我要是真介意，那天干嘛还和你开玩笑。”
她是真的释怀了，可有些人为当初冲口而出的气话，早就后悔了一千遍一万遍。
归还一梨制衣，不止是某种歉意，还是因为通过今天的采访，他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棠意礼，她可以管理好一家公司，她已经具备了掌控一梨制衣的资格。
他是用生意人的眼光，在做决定。
但棠意礼还有自己想法，“不过你放心，一梨制衣我肯定还是要拿回来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心里还有一些疑问，没有找到答案，暂时不适合接管一梨制衣，等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用商场上的规则，来找你把我的招牌要回来。”
信誓旦旦，温柔而笃定，棠意礼的眼中迸发光彩。
桌上的小灯，烘得这气氛逐渐有了蚀人意志的魔力，荀朗有些挪不开眼地看着她，沉默着，他运用贪恋之下所剩无几的理智思考着，要如何再次拥有她。
棠意礼已经今非昔比，荀朗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赶得及她。
独处的倒计时，在一秒一秒的流失中，他们坐在餐厅细品一杯令人微醺的酒。
午夜十二点，连灰姑娘都要回家了，店员礼貌告知：本店打烊了。
棠意礼和荀朗起身向外走。
整栋商场里似乎只剩他们两人，从一侧的观光电梯下楼时，安静的空间，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有些留恋。
荀朗是明天上午的飞机，他一走，两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
没人想回去睡大觉。
电梯忽然在某一楼层被呼停，大门打开，外面不同于其他楼层的安静，这里喧闹异常，好像是间影院，夜场电影正在进出场。
电梯外涌上两对情侣，棠意礼往荀朗这边靠了靠，给他们让出地方，随后电梯门缓缓合拢……
第427章 我只问一个问题
电梯外涌上两对情侣，棠意礼往荀朗这边靠了靠，给他们让出地方，随后电梯门缓缓合拢——
突然，荀朗按住开门键，阻断电梯关门，“你想不想看电影。”
“想。”棠意礼不假思索地答。
就是那么一两秒的时间，他们快速走出电梯。
与刚才的默契不同，出来之后的长达一分钟的时间，他们站在影院的门口，都有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为了不让尴尬继续，“我去买票。”荀朗说。
“好，那我去买饮料，”棠意礼快速走向另一边的自助机。
耳根在烧灼，棠意礼拼命压了压赧然，才投币买了两瓶矿泉水。
很快，荀朗带回来两张电影票，“这场马上开始。”
看什么不重要，马上开始才是关键，荀朗连电影叫什么都没留意，就挑了一个居中偏后的位置。
检票、入场、黑洞洞的大厅，只有大屏幕泛着白色幽幽的光。
找到位置坐下来，棠意礼环顾一圈，发现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几乎没人，“这什么电影，都没人看呢。”
她管荀朗要来票根，就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辨认，“帕米娅……之战。”
听片名，索然无味。
棠意礼和荀朗对视一眼，都露出了某种无奈的笑——大半夜不睡觉，来看这种无聊电影的，大概都是别有图谋。
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屏幕上开始滚动内容了，灯光暗了下来，就总有这样的人，连看电影都迟到，一对一对的情侣进来，然后猫进了角落里。
好在他们的位子离棠意礼他们的比较远，半路进来也不打扰，棠意礼没分神，专注盯着屏幕。
片头播完，剧情就开始了。
刚开始，都很正常，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出现在一个漂亮的大房子跟前，法语对话，英语字幕，她和房子里的男人交流了一下夏季露营的事，然后随着她走进房子，画风就变了。
她和那男人先拥吻，然后接吻，最后迅速脱掉了衣服。
棠意礼深深吸了口气，身体贴在椅背上，像坐在了过山车上，在逐渐攀爬的过程中，等待抵达高点，然后——
俯冲！
对，大屏幕上的男人就在做这件事，投入地、疯狂地。
杜比环绕立体声真不是盖的，从四面八方传来女孩的声音，可能是快乐的，也可能是痛苦的。
但棠意礼是尴尬的。
她再次拿起被丢在一旁的票根，仔仔细细阅读，然后才在显著位置发现人家是标注过的——18+！
那么大一个戳，她竟然没看见！
她扭头去看荀朗，他的神情是同样地不自然，在棠意礼查看的时候，他也才发现这是分级电影。
国内没这玩意儿，他们又不是什么电影爱好者，哪会注意这些。
至此，棠意礼才明白后进场的人和他们挑选的位置，都是为某件事提前做的准备。
场内，诡异的安静，屏幕上，热火朝天。
棠意礼感觉如坐针毡，拿眼尾扫了眼旁边的人，荀朗没什么动静，看得很认真，连呼吸都一拍不乱，要不是棠意礼亲眼所见，她都怀疑自己和荀朗是不是在看同一个东西。
为了表现自己临危不乱、见过风浪的女强人精神，棠意礼她强忍身体里隐约的不适，死盯着屏幕。
她反复跟自己说，这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孩子都生了，没有什么可害羞的……
最后一排，与他们隔了七八米远的一对，亲出了声音，那水流潺潺的动静，即便不回头，也有了画面感。
棠意礼拿后脑勺对他们提出抗议，而眼前，大屏幕上女主角主动拉开了男演员的拉链。
她没忍住，用手背遮了遮眉心，终于露出了无奈的叹息。
“你困了？”荀朗出声问。
棠意礼：“……”
她在心里问候他，就这样，你会犯困？大兄弟你这两年不会是不举了吧。
“还是回去吧。”她说。
也不管他怎么想，棠意礼起身。
出口的指示牌，鬼火似的亮在荀朗那一侧，她的动作像落荒而逃，还没等荀朗站起来，她先迈腿，黑咕隆咚的下面，她感觉好像踩到了荀朗的脚，他下意识一收，却带着劲力，把棠意礼给绊倒。
她向前张去，一下就扑进荀朗怀里。
荀朗双手去托棠意礼的肩膀，做足绅士手，可棠意礼却正好相反，一只手撑在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另一手则按住了他的？？
一入手时，棠意礼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座位上的栏杆，下意识地握了一下，然后在温度透过布料抵达手心后，她才惊觉这个大乌龙。
人家没有不举。
不仅没有，而且相当生机勃勃。
棠意礼瞪着眼睛，对上荀朗墨黑的眸子，小声念了句对不起，然后快速站稳脚，企图用最快地速度逃离案发现场。
可小手刚刚松开，手背覆上一具温掌，又再次把她的手给按了回去。
电影院的座位偏窄小，荀朗坐在其中，格外显然，棠意礼哪怕是站着，但因为躬身的缘故，比荀朗还是矮了半个头。
只有从荀朗的角度看，才会发现，她左手正在做的事。
“不行……”她艰难地说。
可荀朗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她耳边。
荀朗忍耐的，不是进场的这二十分钟，也不是他抵达巴黎这二十几个小时，而是两年，整整两年，他在想她。
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谬误，造成了这一切，把他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送到了他怀里，他忍得都要疯了。
昨晚他触碰过的唇珠，此刻蒙上了一种蒙太奇的眼色，随着光影幻化，荀朗看着，心头有说不出燥，热。
他忽然想去含，而理智还在抵抗。“棠意礼，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她问。
“刚刚在影棚，你在跟那个男人用法语说了什么？”
他本能地确定，棠意礼说的那句话主导了今晚的走向。
棠意礼偏头看了荀朗一眼，眼神飘忽了一下，随后闪着光，垂下秀美地眼帘。
“我说……我不是单身。”
这就够了。
荀朗抬高下颌，咬上了她的唇珠，那朝思暮想的柔软，比想象中还要美味。
他松开棠意礼的手，在她以为获得自由的下一秒，她又被抱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棠意礼环上他的肩膀。
在这个光影迷乱的夜里，周遭并不明亮，但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里，都带着湿润，像那月色下，迷雾散去的海面，一头鲸鱼，缓缓露出水面。
第428章 算我请客
电影注定无法看完全场。
棠意礼和荀朗在第四十分钟退场，电影院的走廊里没遇见什么人，荀朗用大衣拢在自己身前，跟在棠意礼后面。
本来，他是牵着棠意礼的手从阶梯台阶上下来的，可走出了放映厅，棠意礼不自觉地甩掉了他的手，自顾自走在前头。
这下情况似乎有点麻烦了，荀朗想，没有言归于好，就先突破了红线。
他有点后悔这一吻，也有点庆幸这一吻。
乘坐电梯下楼，两人分头拉开车门，荀朗上了驾驶室，棠意礼在后排和副驾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回了副驾位置。
她不想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一个吻而已，就当尽地主之谊了。
算我请客，好吧。
她拉过安全带，绑好后，发现车子没有发动迹象，他在看着她。
“怎么了？”她假装平静。
荀朗唇角勾了勾，“你口红花了。”
“是吗。”棠意礼撂下车子自带的化妆镜，不带丝毫羞赧地对镜把唇峰外的口红，往里推了推，指腹路过被他咬过的唇珠时，她还故意匀了匀附近的颜色，把它盖住。
“这下好了吧。”她故意侧过脸，把红唇展示给荀朗看。
他一笑，“好了。”
棠意礼有点不甘示弱，一副寻常样子，提醒他，“你嘴上也沾了口红。”
其实不明显。
荀朗连看都没看，直接拿拇指抹过双唇，然后拇指和食指一碾，他垂眸看去，指头上有淡淡的颜色拌着些珠光碎金。
他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也转头问棠意礼，“还有吗？”
“没了。”棠意礼别过头，不去看他。
车子里的气氛有些怦然，又有点磨人，关系尚在不明朗中，有不知是向前还是往后的迷雾笼罩着他们。
棠意礼有些透不过来气，先问：“还不开车？”
荀朗启动车子，却问：“去哪。”
棠意礼骤然眯成一条缝，她有点生气，却做着笑的表情，“你不会是想问我，去你那还是去我那吧。”
荀朗却像刚想到似的，“那，是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去你大爷的。
占便宜没够是吧。
棠意礼哼笑了一下，“去我那。”
荀朗慢条斯理地单手打了圈方向盘，驶入交流道。
车子按照原路往回开ESMOD，因为已经是午夜凌晨，路上的车不多，路况极好，很快就到了棠意礼公寓的楼下。
梧桐疏影，借着昏黄路灯，可以看见地上掉落的干燥果实，风有些潮湿。
因为荀朗降下了半边窗户，冷空气透了进来。
棠意礼下意识吸了一口气，满腔清明。
车里那股暧昧忽然就散了，谁也没把刚才的负气的玩笑话再拿来做文章。
荀朗：“快上去吧，很晚了。”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棠意礼扭身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
荀朗在她走后，也推门下来，他没有跟着上去的意思，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得到一个吻已经极为难得，他没敢再奢想其他。
只是脑中画面，循环播放——都是棠意礼——在他咬上之后，棠意礼扣紧他的脖子……今晚恐怕很难入眠，荀朗也不着急回酒店，就倚着车门，站在树影里。
展开手掌，还是可以看得见珠光的细闪沾在手上，荀朗带着淡淡的笑意。
……
棠意礼会到公寓，没有立马开灯，她的直觉告诉她，荀朗还没离开。
好像怕被人听到似的，她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拨开纱帘，只露出一道缝隙，望出去，果然楼下赫然停着辆霸道路虎。
随即，车门打开。
长腿先出镜，然后是荀朗走了下来。
那一刻，棠意礼甚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下意识往后闪躲了一下，可荀朗并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也看不见表情。
他只穿了毛衣，站在潮湿温润的风里，似乎让这个冬天都不冷了。
荀朗站了有十分钟，棠意礼就看了十分钟。
最后看他上车了，她才密密实实拉上窗帘，打开灯，去做睡前护肤。
这一晚，棠意礼折腾到三点多才正式入睡，睡得不安稳，她总是梦见有个蛇往自己怀里钻。
早上七点多被彻底弄得没了睡意，棠意礼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慢回忆梦中细节，最后得出结论——
一定是她昨晚在影院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导致噩梦连连。
对，一定是这样。
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好好的洗，虽然昨天是隔着裤子碰到的那玩意，她完全是被动的，但那东西好像自己知道似的，起兵造反，它竟然主动往她手里钻。
如果不是后来她肯把吻献出来，还不知道那个铁物会怎样放肆。
水龙头下，棠意礼又快速搓了两下，直到手心发红，才停下来。
正好门禁电话响起。
她趿拉着拖鞋，把卫衣套在吊带睡裙外，过去开门。
荀朗就站在门口，带着笑意和早餐。
虽然有点早，但他一会儿要去机场，这会出现，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
“早。”
两人同时出声。
棠意礼把门让开，同时接过纸袋，上面还印着酒店的logo。
棠意礼看见纸袋里是双人餐，就知道荀朗还没吃。
她去厨房把食物装入盘中，三明治和两杯咖啡，虽然平平无奇，不过很快屋子里就有了一种时间跟着醒来的味道。
荀朗换了拖鞋，去洗了手。
棠意礼把食物端上桌，问他：“你几点的飞机？怎么过去？”
“十一点的飞机，九点半需要出发了，我叫了出租车，不需要送。”
谁要送你。
棠意礼腹诽一阵，然后才说：“那赶紧吃饭吧。”
两人对坐在桌边，就像过去的几年里，很平常的一个早晨，吃饭、对话，中间你为我递一瓶胡椒，我去取一盘水果。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对……分居夫妻。
根据我国婚姻法，分居满两年的夫妻，通过起诉，可以离婚，这里的“可以”，是只要一方愿意，就必定可以离成。
无需调解，无需协议。
这一点双方律师都告诉过他们。
第429章 让人兵荒马乱的一句话
荀朗在餐间，貌似随口一问：“我听说，你跳级了，现在是不是已经升入研三？”
“下个月才进入研三课程。”棠意礼纠正。
他刚好吃完，啜饮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那你是年底毕业，还是明年年初毕业。”
“明年年初毕业，我刚好来法国两年。”棠意礼抬头，“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荀朗表情如常。
棠意礼也没太在意。
吃完了饭，她没叫荀朗帮忙收拾，自己一个人在水池上洗涮杯子和碟子，荀朗则立在一旁。
钢铁直男就是钢铁直男，棠意礼在心里再次腹诽，她也不知道刷碗有什么好看的，荀朗站在一边跟入定了一般，看着认真，身体笔直，他既不倚靠冰箱，也不塌胸含背。
好像是在观摩什么了不得的事。
棠意礼用眼尾余光瞥了他一眼，暗自觉得好笑。
等到碗洗完，她把一个个幼白的瓷器都插入沥水架上，随手抽了张厨房纸，擦着手，忽地发现脚下落了一片纸屑。
棠意礼往后退了弯腰去捡，这时她没注意在身后男人也挪了一步，等到她起身，正好嵌入荀朗怀里，她才意识到，男人从后面把她抱住了。
手轻轻覆上她柔软的腰，宽阔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肩胛上，有点硌人，有点热意，但他没收紧怀抱，保持着一个相对宽松又充满呵护的状态。
不是欲火焚身，满脑子下流，棠意礼对这个拥抱不是很排斥，她把捡起来的碎屑，抬手扔到垃圾桶，任由男人环绕着，她往后转头，“你不是赶飞机吗？”
“忽然不想去了。”
荀朗那么一个理智又板硬的人，竟然说这么任性的话，棠意礼一乐，“你可是总裁大人，不去上班，地球都不知道该怎么转了。”
荀朗把头贴在棠意礼的额发上，目光清澈又认真地望着她。
“地球转不转我不知道，可如果出了这道门，我怀疑自己还会不会转。”
这真是一句让人兵荒马乱的一句话。
可能是离得太近，棠意礼在他的黑眸里，看见了自己慌乱的神情，点缀了他眼底的深邃
“这很不像你会说的话。”棠意礼在一阵杂乱的情绪中，终于找回一句话。“你怎么会干出撒娇的事，这真的很不像你，”
“不然你觉得我会说什么？”荀朗问。
“嗯……”棠意礼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以前跟闷葫芦一样，能动手就绝对不哔哔。”
从前就是因为他把话都放心里，暗自为两人做决定，所以，才走到了闹离婚的这一步，荀朗自知要做出改变，便是从今天开始。
“那我改，好不好？”
他放软的姿态，太具有诱惑性，棠意礼挑眉，把头往后退了退。
“荀朗，你想干什么？”她充满警惕，想要转身，挣脱这个要人命的温柔陷阱，却被荀朗干脆迎身抱住。
“我们重新开始吧，阿梨。”
棠意礼周身一震，有些反应迟钝，随即马上陷入一种胶着的拉锯战里。
而这是荀朗一直以来的心声，现在说，未必是最好的时间点，但他们能见面的机会太少了，他唯有抓紧时间。
“你总说，我是被你追到的，我们的感情是你一厢情愿、是我被迫接受的，这次，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来追你。”
“任何理论，证真难，证伪易，口说无凭，让我来追你，证明你并不是一厢情愿，好吗？”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证伪过程了。
棠意礼有些心动。
她是百分百的颜狗，很难拒绝一个长在自己审美上的男人，撒娇、求和、示好的豪华套餐。
但最后，还是不确定占了上风。
棠意礼把脸靠在他前来屈就的肩膀上，声音闷闷地问。
“你确定我们不是重蹈覆辙？”
“如果对象是彼此，重蹈覆辙又有什么关系，这世界上值得我们重蹈覆辙的人，你遇见第二个了吗？”
“反正我没有。”
棠意礼也没有。
如果一直没有遇上，那是不是一直都要等下去，然后到死都抱定不回头？
说真的，吃不吃回头草，只取决于草香不香。
棠意礼一下推开荀朗，自己先抽身出来。
荀朗面露一丝凝重，却听棠意礼说。
“你追吧，反正追我的人那么多，不差你一个，至于能不能追上，要看你表现，我不能保你成功。”
荀朗心底松了一口气，终于轻笑出来。
“好，谢谢棠小姐给我机会。”
……
谈拢巴黎这一单，荀朗还是启程去了机场。
临走前，他说可不可以亲一下，棠意礼说，“本来可以有一个goodbyekiss，但昨晚已经被你预支了，所以今天这个被扣掉。”
荀朗哪敢争辩，说昨天你也有主动。
他只能说好吧，然后把这心瘾攒到下次，至于下次是什么时候，他也说不好。
他只剩一年的时间，来追回老婆，接下来确实要好好计划一下两地跑的飞行方案。
荀朗走了，棠意礼只送他到楼下。
他上车前，挥手告别时，棠意礼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舍，但转身上楼后，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
狗男人只来了三十几个小时，就完成了亲、抱、求原谅的三连操作，是不是目的性太强。
而她又是不是太好被攻略了呢。
带着自我质疑，和自我嫌弃，棠意礼的生活回到正轨。
研三开学后，课程明显少了，这大大方便了棠意礼外出工作的计划。
因为蒙古大衣的兴起，不止终端消费开始认她的名字，时尚业内也在各种抛橄榄枝。
谁看着这个系列的热销不眼红，趁着棠意礼还肯给人打工，有两个奢牌也找到了她，希望同样策划一个东方系列。
棠意礼对比了一下两家的情况，最后把高奢的那家给回绝了，原因是他们家找棠意礼做的系列，只针对中国内陆市场投放。
往年，什么红绿大棉袄啊，生肖皮具啊，都是他家的杰作，完全是割韭菜的态度，谈不上审美理念。
所以，棠意礼选了牌子稍微低一个档次的P家。
第430章 当舔狗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P家这些年推出的产品，无论是包袋还是服装，都增长乏力，出一个一个被嘲过时，似乎成了恶性循环，搞得一个好好的百年品牌，变成了二级市场的白菜。
棠意礼到访品牌总部时，那哀哀气氛，也跟个活死人墓似的。
接待她的是一个穿着红袜子的法国老头，他一身西装，梳了个油头，说今年是自己的本命年，所以穿双红袜子踩小人。
棠意礼淡笑不语。
后来别人介绍，说这是创意总监，她才对P家如今的局面，多了一份理解同情。
文件一叠一叠的堆在案头，棠意礼应接不暇。
红袜子老头扯出口袋巾擦了擦手，“我叫FabienMerdinian，你叫我费边就行了，你之前给优家做的案例，我给老板看过，他很喜欢，所以，他选了你，也算是还听得进劝吧，不然，你看看，”他敲了敲会议室的玻璃墙。
“你看看，外面都什么状态了，打游戏的打游戏，聊天的聊天，他们干什么都特别在行，唯独不会做衣服。”
费边翘起兰花指，推了推他厚重的眼镜，“好了，你来了，新一季的事就有人做了，我要去睡个美容觉，昨晚是正月十五，我和朋友去chinatown玩了一晚上，累死人了。”
棠意礼：“……”
她都不知道的农历日子，这位法国佬倒是过得很开心。
棠意礼摇头笑笑，把注意力重新聚回桌上。
最上面的，是一本春夏新装的草稿，前半部分春装，看标记是已经投产了，而夏装还在讨论阶段。
一般来说，春夏两季服装，从面料、到薄厚，比较接近，所以都是一块设计生产，但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只采纳了一半，另一半却被全部废弃了。
棠意礼要接手重新设计的，就是被废弃的这半部。
她想找人问问，当初废弃的原因，可费边转眼就不见了，棠意礼又问了秘书和几个设计室的员工，她们都摇头说，“是老板做的决定，所以只有老板能回答你，或者，你问问费边。”
可费边在接下来的一天，一直没露面。
第一天到职，便是一头雾水，外加晕头转向。
棠意礼从公司回到公寓，发现门口放了一个包裹，检查发现是飘洋过海从美国寄过来的。
拿着包装箱掂了掂，份量不重，但也猜不出是什么，棠意礼把东西拿进屋，没有马上拆开，而是简单弄了点东西吃，然后又洗了个澡。
等一切都消停了，她蹲坐在玄关的地上，把包裹的包装一层一层的剥去，最后露出一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30cmX30cm，捏开机括，拿出里面的支撑气垫，就看见一只造型精美的芭比娃娃。
应该是古董级别的，娃娃的的头发梳成梦露的发型，嘴边还带了一颗性感小黑痣，重点是她身上的衣服，黑色竖条纹西服套装，把肉弹婀娜的身姿包裹的紧紧的。
一看就是美国三十年代电影里的装扮。
棠意礼对这个系列的古董收藏略有耳闻，爱者竞相叫价，属于时尚界很稀罕的存在。
不知道荀朗是怎么想到送自己这个的，但看在这个礼物正好送在她的心坎上，棠意礼没怎么挣扎就收下了。
她摆弄了一会儿小娃娃，然后给荀朗拨了一通电话。
盲音响了几声，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不知道他是不是未卜先知，一上来就问：“娃娃收到了？”
棠意礼心情不错，“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收到了它，估计你一百年也不会想起主动给我打电话。”他语气里的笑意，似乎还带了点委屈。
棠意礼决心不惯着他，“怎么会，最多九十九年。”
荀朗低低地笑，声音充满磁性：“棠小姐的仁慈真是让人着迷。”
果然当舔狗的人，就是不一样了，什么恶心的话都说得出口。
棠意礼表示有点满意，问他，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路过一家古董商店，看到这个娃娃跟你长得有点像，就买了，”原因有点随意，不过荀朗确实在橱窗外看了很久。
芭比娃娃走的是成熟女性的路线，一个个身材有致，妆发性感，与孩子的审美相差甚远，但却在看到的一霎，让荀朗想到了抱棠意礼的手感。
走向少儿不宜的画风，现在不适合讲给棠意礼听，荀朗转而问棠意礼在做什么。
“在P家看一天资料，这会准备睡了……哦对了，你那边现在几点？”
她想起时差的问题，北市这会儿也就六点出头。
“我这会儿打电话，不耽误你休息吧。”
“没事，我一向早起，这会儿起了，正好可以去健身房运动一下。”
棠意礼脑子里忽然飞过了一些肉隐肉现的画面……腹肌、背肌、三角肌……
“那你去吧，我要睡了。”
她说得果断利索，听荀朗答了一声好，立马掐断通话，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笔直躺好，闭上眼睛静了片刻，才发现头顶浅白色的灯光还亮着。
她光脚冲下地，去门边关了灯。
卧室陷于黑暗，所以，床头手机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像开了月光宝盒一样，光彩冲天。
棠意礼捞起手机，发现是一条信息，来自荀朗。
不明所以他的目的，棠意礼点开查看，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狗男人！
他他他！
他竟然发照片过来——照片里的人，单手拿手机，另一手撩开了上衣下摆，一直露到奶下，除了块状排布的巧克力腰腹，还有胸肌下部的半个圆弧。
这男人倒底想干什么？！在她临睡前，冲她搔首弄姿是几个意思？！
挑衅吗？
挑衅我也不会和你单挑，我才不会发我的睡前照给你！
忍住拉黑他的怒火，棠意礼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再次躺回床褥间。
卧室的安静与黑暗同时降临。
可过了没有一会儿，床上有一只小手不安分地，慢慢地伸向枕头下面，在摸到手机的那一刻，突然停住。
因为它的主人正在怒斥它：“你给我争气点，行不行！”
感谢小澄宝投来的月票1枚~
感谢sunsun301投来的月票1枚~
感谢Jenny投来的月票1枚~
第431章 神秘的弃稿
临时入职P家差不多有一个多星期了，棠意礼终于在一丢废稿里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一版稿件其实在去年年初就已经设计好了，春装在去年秋天交付生产，夏装理应在春装之后，继续生产，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统一作废掉了。
棠意礼检查了设计稿里提到的款式、面料、都没有发现不妥的问题，这让她更加不敢下笔设计了。
可工期不等人，原本此刻夏装都要铺货了，她还没动笔，神出鬼没的费边过来催稿，见到一张空白页，夸张大叫。
“我的天，一个礼拜了，你倒底在磨蹭什么啊！上万人的企业就等你开工了，棠，在这么磨蹭下去，你的夏装要在冬天上市吗？！”
棠意礼：“我只是想搞清楚之前的设计稿为什么不行，这样也可以避雷。”
“你可真轴，”费边摇摇头，“之前的稿子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设计师本人，我们不再与他们合作了，所以就废弃了稿子，就是这么简单。”
“那为什么合作的好好的，突然不合作了呢？”毕竟同系列的春装都做了，可见问题不是出在对方能力问题上。
费边这次是真的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大老板做的决定，我也只是听从命令而已。”
“要不然，你去问问大老板？”
棠意礼犹豫了一下。
费边一笑，想着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女孩子，不过是在时尚界稍微崭露头角，哪敢真去跟大老板取经，他以为自己把她吓住了，得意地笑笑。
“那你带我去吧。”
棠意礼的话一出，费边顿时笑不出来了。
“你是认真的？”
“大老板如果吃人就算了。”她还有心开玩笑。
费边知道自己遇上犟骨头了，撇撇嘴，领着她上楼，“能不能见到大老板，就看你运气了，反正我三个月没见过他了。”
“这么神秘？”棠意礼觉得这个大老板是真的心大。
费边一脸“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大老板赚钱早赚够了，当然天天休假，咱们普通人可羡慕不来。”
棠意礼笑笑，说，有道理。
费边这老头把见多识广的骄傲，写在了脸上。
不出所料，他们上楼，秘书直接拦人，说大老板不在。
费边耸肩，看棠意礼，“看吧，我早说过了。”
棠意礼往里眺望了一眼，发现确实连着一大片办公区都息着灯，不像作假，便和费边一起下楼回去。
时间已经非常赶了，没有办法，棠意礼还是开始动笔。
费边再三保证：“大胆发挥，别怕踩雷，之前的设计师被换掉，真的只是因为她个人的问题，与任何设计理念无关。”
且听且信吧。
棠意礼投入设计创作中，暂时摒弃了外界的噪音。
这一忙便是一个多月，连设计、带审稿、再到打样制版，最后下工厂批量生产，棠意礼简直忙到起飞。
最后一个星期，为了方便校对，她几乎就是睡在工厂里。
连费边最后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你的表现真的太专业，棠，这一次如果产品大卖，大老板可能要主动接见你呢。”
费边这边话音没落，很快全球专柜的数据，就穿回了总部，这一季的夏装虽然晚了半个月才上市，但因为与春装的主题延续性高度统一，不仅吸引了一批春季老用户，还利用新季节的剪裁又圈了一波新用户。
大老板要见棠意礼的消息，很快传遍楼上楼下。
那天棠意礼过来上班，刚刷完工牌，费边就从电梯里冲了下来。
“大老板在等你！”
这栋楼里有多少人，从入职到离职，都没有见过大老板的面儿，棠意礼这份殊荣绝对是独一份儿的。
费边催地急，棠意礼连包都没来得及放，直接奔顶楼。
她要庆幸，今天穿得上算得体——一件黑色的连体阔腿裤，搭配一件黑色针织衫，单一的颜色，却有种强烈的干练女性的美感。
十公分的红底鞋，踩在地毯上，被吸收了声音，棠意礼推门进时，大老板在练推杆，这一球进洞，他回身，目光一顿，冲棠意礼笑。
“这位就是棠小姐吧。”
“霍华德先生。”
霍华德伸手走过去，两人仅是礼貌交握，短暂松开。
棠意礼被请到沙发上落座，霍华德亲自为这一季的功臣倒了杯酒，加上费边，倾斜杯壁，一碰。
“祝贺大卖！”
三人均是浅尝辄止。
霍华德：“你入职这么久，我们才见面，真的不好意思，因为我的日程安排太紧，多数时候都不在公司。”
“听费边说你之前找过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棠意礼抖一直以来的疑问：“虽然夏款服装面世了，但当初设计的时候，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为什么最初的那一版设计会被废弃掉，我并没有看出它有哪里不妥。”
费边也看向霍华德。
霍华德保养得极好，几乎分辨不出是三十还是四十岁，只是眼角有淡淡的细纹，一笑有股叔味。
但帅气有型，还是没话说的。
他呷了口杯中物，沉吟了一下，笑：“废弃掉原稿的，并不是我们，而是那位设计师本人，我们合作完春装一直很愉快，后来因为我们弃用了另一个设计师，她便和我们解约了。”
“原因是，被弃用的设计师，是她爱的人。”
可能是对原稿的某些细节觉得眼熟吧，棠意礼总想着多了解一点，没想到是个爱情故事，棠意礼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棠意礼又问了一句：“公司弃用她的爱人的原因是？”
“政治原因。”
棠意礼点点头，没再多问。只要与设计本身无关，她其实也不在意那么多。
和霍华德的会面，算是愉快吧，因为他对棠意礼的态度，既像个长者，又充满了对异性纯粹的欣赏，那目光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己正在被重视。
所以，霍华德提出这周末有一个酒会，想邀请棠意礼一起参加的时候，她很痛快的答应了。
第432章 就是她
有的时候，进入某个圈层，只需要一张入场券而已。
职业道路上，棠意礼正在往上走，她能感受得到每一步所见到的不同风景。
虽然这些风景，她从前从不稀罕，而近一年她得到的，都是她凭自己努力获得的，所以这中间的感受大不一样，就像喜马拉雅山的南坡和北坡，一边是悬崖峭壁，陡峭险峻，一边则是开车可到半山腰、登顶也就是去去就来的功夫。
过程的体验感截然不同。
棠意礼跟着霍华德进入酒会内场的时候，许多同行都在打探，那是谁，当有人科普，说是那个谁谁谁的时，大家的反应不约而同地是——
“哦，那个棠！”
“蒙古大衣设计师。”
“P家的新任设计总监？”
最后一个头衔，对棠意礼来说相当意外，她从没听说霍华德要正式聘任自己，可圈中人似乎都已经传开了。
中间霍华德与人谈事，费边凑过来给棠意礼解释。
“是真的！”他眨眨眼，“我今年年底就要退休了，霍华德看好你，想让你接我的位置，如果今年秋冬这一季，你带着团队还能做出夏款的成绩，这个位子你就坐定了。”
“年底？”棠意礼有些惊讶，事情总是来得这么不凑巧。
到年底，她就差不多要毕业了，原本准备毕业后就回国了，没想到，人生多了一条岔路让她选。
棠意礼心里一时有点乱，没注意费边是什么时候被朋友叫走的。
她独自一人前往香槟塔，想找杯喝的，却忽然被一句熟悉的中文叫住了。
棠意礼欠身拖了一下香槟色的裙摆，转身抬头，就看见一张永远多情温柔的脸。
“秦声。”
惊喜多过惊讶。
异国故人，总归有些亲切感。
棠意礼和秦声同时朝对方走过去。
秦声面带笑容：“虽然听说你来了法国，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有两年没见了，他们谁都没有刻意打扰过对方，所了解的近况都是基于彼此身为同行的关系。
有些情愫早已变成过去时态，找不回，也不必找回什么深刻了。
大家再见还是朋友。
秦声：“半年前，我看到蒙古大衣的推广之后，一直想找机会祝贺你，只是怕打扰到你，没想到竟然遇上了。”
“你现在在给P家做联合设计？”
“不算是，”棠意礼自谦说道：“也就是个救火队员，他们之前的春夏款出了点问题，所以，我来做收尾。”
“是哪个系列？”
棠意礼：“东方仲夏。”
秦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棠意礼还想问问JQ的生意这些年恢复得怎么样，忽然从秦声身后走过来一个年轻女子，她穿着烟灰粉的筒裙，笑吟吟地跟棠意礼打了个招呼。
“梨总，还记得我吗？”
女子化了很浓的妆，或者说，她之前几乎不化妆，冷不丁一带妆，棠意礼认了半天，才叫出她的名字。
“齐欢欢？”
齐欢欢微笑点点头，然后用手挽住秦声的胳膊，十分亲密的样子。
她看看秦声，眼里都是神采，秦声温柔回以微笑。
棠意礼有种意外之喜，说：“你们在一起了？”
秦声没说话，齐欢欢笑得更加甜蜜，“我们年底就要结婚了呢。”
“那真的要恭喜你们了。”
棠意礼发自肺腑地为秦声高兴，“这也不枉费当初录制综艺，秦声和我为抢你这个优秀学员而闹得不开心了。”
看，秦声最后都要娶人家了，棠意礼没抢过，也算心服口服。
齐欢欢也感谢那档节目，“如果不是它，我和秦老师不会走在一起。”
棠意礼笑笑地看向秦声。
秦声则是弯了弯唇，他问棠意礼：“听说你生了宝宝了？所以……你和荀朗应该也很美满吧……”
齐欢欢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棠意礼则露出一脸甜蜜笑容，谁一提荀少昂，她就母爱泛滥，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扬，至于后半句，说她和荀朗，棠意礼根本没细品。
“宝宝马上一岁半了，我们上次打视频，他已经可以说很多词了……”棠意礼差点拿照片出来给人家看，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自作多情，再次回归严肃话题。
“至于我和荀朗，”她耸肩笑笑，“不好不坏吧，他那个人……”还得再收拾收拾。
不过这段欲言又止的话，听在外人耳朵里，好像还有连绵未尽的缠绵之意。
秦声低头轻笑一下，苦涩之意，只有自己知道。
酒会上，同行来来去去，秦声也是极有份量的人物，在这里聊了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打招呼，他留下句，回头聊，走远去应酬。
只留下齐欢欢和棠意礼在原地。
两人算是ESMOD的校友，棠意礼笑说：“你不知道，当初我多羡慕你读过ESMOD，还是你，往我心里投了一颗种子，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向往巴黎。”
齐欢欢觉得这是一句客气话，淡淡一笑，“你真的不用羡慕我，我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毕业于名校了，可这对你来说，唾手可得，你看，你想来，这不也来了。”
棠意礼遇见故人满心的愉快，被齐欢欢一番话，一下就浇灭了。
她不知道齐欢欢的不友好来自哪里，她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站在法兰西的这块土地上。
她安静地看着齐欢欢。
齐欢欢则看向另一个方向，她目光虚焦，落在秦声的背影上。
“反倒是我，羡慕你，能拥有别人怎么努力也求不来的东西。”
齐欢欢口中努力也求不来的究竟是东西，棠意礼还没决定要不要问，就见不远处，有人把酒洒在了秦声的西装上。
齐欢欢的反应比秦声还大，连句失陪都来不及说，赶紧小跑过去，一把从肇事者的手里夺过餐巾，细细帮秦声擦拭。
这就很拂人面子了。
周围一阵诡异的安静，只能听见秦声轻声说，没关系，不用这样……
棠意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就是她。”霍华德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站到棠意礼身边，“齐欢欢，她就是那个解约的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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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回去，不回去
棠意礼再次被意外惊了一下，这世界这么小么，她接手的系列，原来是齐欢欢的作品，怪不得她在设计稿的角落，看到了眼熟的签名和涂鸦，却总是想不起来。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齐欢欢为什么解约。
“因为秦声？”棠意礼只是揣测。
霍华德看着那边的小插曲，圈子里的人，转一圈都是熟人，他一点都不意外棠意礼认识秦声。
他说：“秦声两年前因为NGO的封杀，沉寂了很久，他本来跟我们签好的合作，后来公司考虑到政治风险，便把他换掉了，齐欢欢半路知道，觉得我们这是歧视，气愤不过，跟我们解约了。”
棠意礼的神色有些复杂，霍华德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秦声那个份量的人，都不敢、也不能指责我们，毕竟以后大家还要合作，可齐欢欢……”
霍华德摇摇头而笑，那完全是对恋爱脑的嗤笑。
“她初出茅庐却半路毁约，相当于自毁前途，不仅我们抹掉了她对春装的贡献，而且她在服装协会也留下了黑历史，你看看如今时尚界，还有她的位置么？”
显而易见，齐欢欢的位置，就只在秦声的身边，说好听点是未婚妻，说难听了就是一个保姆。
刚刚被齐欢欢驳了面子的，也是时尚界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他当秦声面，不好发作，可转过头来，他朝霍华德走来，拿口袋巾擦着手，一脸的不耐烦。
“你说说，老兄，我就是倒洒了一杯酒，好像杀了人一样，那个女人差点用眼神把我杀死，真是可怕。”
“东方女人都是这样么，把男人当儿子揣在口袋里。”
霍华德笑笑，“你可不要拉东方女人的仇恨，我旁边这位不爱听哦。”
霍华德笑着给那位大佬介绍棠意礼，大佬顿时眼前一亮，满口致歉：“看看，我今晚净得罪人了。”
“实在抱歉，棠小姐，我知道你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相关视频有200亿的点播率！你简直就是一颗摇钱树！”
棠意礼听这恭维已经稀松平常，未有太多荣幸之感，仅仅与两人举杯示意。
她靠实力站在男人站的地方，想染指她美貌的男人不是消失了，而是都用体面和幽默把自己包装了起来。
雄性是这星球上最现实的物种，他们会非常清晰的把女人分为能上谈判桌的，和能上床的。
是以现在的棠意礼走到哪里，遇见多少男人，听到的只有赞美，没有轻佻。
衣香鬓影间，身旁两位大佬高谈阔论，棠意礼偶尔参与两句，但目光总是忍不住看向另一个方向。
齐欢欢。
在棠意礼的印象里，齐欢欢是个洒脱又自我的人，她有一面墙的书，还有一盏钴黄色的小灯，偏居在画着“拆”字的危房里，心中却富有四海。
那才是她曾经羡慕过的人。
现在她走入了这华丽热闹的厅堂，跟在一个男人身后亦步亦趋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半点她从前的风采。
齐欢欢为了男人毁掉的前程，也许换来了秦声某种程度上的感动，可同时，她也亲手把自己关进了爱情的牢笼。
那样一个鲜活的女孩子正在褪色，棠意礼为她惋惜，也为自己庆幸，她经过抗争站在这里，亲眼看到了她原本结局的预演。
酒会临近尾声，霍华德与人相谈甚欢，谈成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合同。
合同的履约地点在北市。
回去的路上，他送棠意礼回去，提出想派她过去。
“棠，那是你的故乡，人情风土你肯定最熟悉，这次P品牌大秀办在那里，由你去筹备，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你怎么看？”
棠意礼刚刚在旁边已经听了全程：“由我去筹备？”
霍华德：“下个月动身，为期一个礼拜左右。”
“棠，虽然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但这趟北市之行，是以你的作品为展示核心，公司希望你过去，同时，我相信对你来讲也是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司机开着车，静默地行驶在夜间的公路上，夏日的香榭丽舍广场打着明亮的光，从下往上，像托出了一个梦幻花园。
隔着几条街，都能看得见。
棠意礼收回目光，“我考虑一下。”
霍华德出于绅士礼节，送棠意礼到楼下，黑色的宾利车慢慢驶离。
她一路上楼，有些心事重重。
可能是被齐欢欢影响的，她对女性平衡爱情和事业这个古老课题上，想得有点多。
换上居家服，卸掉酒会浓妆、泡了个澡，棠意礼觉得自己好像这才轻松了些，她擦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床头，正对面的墙上，是她新买的一个玻璃柜——专门用来陈列芭比娃娃。
除了来自美国的梦露，荀朗后来又陆续寄来了夜上海名伶、日本艺伎、桑巴舞娘、还有东南亚娘惹。
有的是荀朗亲自去买的，有的则是他叫出差的秘书去当地选的。
好像也没什么理由，他想送就送了，但随着款式越来越多，棠意礼发觉，荀朗想展示的，可能不是礼物如何，而是他一直在想她。
棠意礼起身走到柜前，蹲下来，拉开玻璃门，与那位“上海名伶”对视着。
那张脸上，不驯的单凤眼，风情大卷，勾勒着洁白的额头，一双樱桃红唇，无不诉说女人的骄傲。
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
恰逢这时，手机电话响了，棠意礼回身去拿，已经猜到是荀朗打来的。
他们最近这三四个月几乎每周都会通电话，不管荀朗出差去了哪里，他都会在巴黎的午夜前，给棠意礼打一通睡前电话，而且他还不开摄像头。
棠意礼觉得这种只听声音不见其人的风格，有点像网恋。
“今天的酒会参加得怎么样？”荀朗的问题也像网恋。
“没什么新意，但有一点好处，比在国内时，围着我的人不多，我不用一直尬聊。”
荀朗低沉地笑声从电波里传过来。
棠意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熄掉灯，了却后顾之忧，躺在床上。
“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她问。
“遇见了谁？”
“秦声，还有齐欢欢。”
第434章 诈骗技术很新颖
电话对面有一秒钟的沉默，才说：“是么。”
深度怀疑有人神经过敏，棠意礼自动把话接上，“我们在酒会上碰见了，两人说他们年底就要结婚了。”
荀朗这才进入话题，问：“齐欢欢是谁？”
棠意礼：“就是我录的综艺节目里的一个学员，当时我还特别看好她呢。”
当时荀朗的注意力都在秦声身上，哪儿在意过什么齐欢欢，李欢欢的，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既然说了秦声要结婚了，他顿时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应该挺不错的。
他现在也看好她呢。
“那要恭喜秦声了。”荀朗说，声音里带着笑意。
棠意礼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他是真情还是假意，结束了秦声的话题，转问荀朗。
“你呢，最近忙不忙？”
“还挺忙的，年中是一个节点，要做半年利润盘点。”
四季常礼涉及海内外上百家子公司，上半年的盘点，就意味着开不完的会，出不完的差，棠意礼可以猜到荀朗的忙碌。
“那你现在在哪儿？”她问。
荀朗的笑意里带着点无奈，“现在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一会儿不就是上班时间吗？”她讶然。
荀朗说：“昨晚通宵开会，现在回家换衣服，一会儿直接去机场了。”
“今天要飞一趟南城，那边有些关系需要疏通，爸牵线约了几个政界要员，落地直接和他们吃早茶。”
荀朗竟然忙到一夜没睡。
棠意礼连忙说：“那别聊了，你早起赶飞机，正好路上抽空补补觉。”
“嗯。那你也早点睡。”
棠意礼刚要挂电话——
“阿梨，”荀朗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
“要不然，我下下周去巴黎找你吧……”
“或者下周，最快下周国内的财报应该会做完，中间可能会有两天的时间，我应该可以飞过去……”
嗯？
过去四个月的异地，也没见他这么心急，这会儿是怎么了，这么忙还要跑来。
她说：“还是算了，你踏踏实实把年中盘点做完再说吧，上回跑来跑去，铁打的身体不是都没抗住么？”
荀朗：“可你刚才提到了秦声。”
所以，这是才是他坐不住的理由？
“我说的是秦声要结婚了。”这都打消不掉他的醋意吗？
“反正你提到了秦声。”
报告警察，有人非法撒娇。
棠意礼被某些人给搞得既无奈又想笑，“算了，你别来巴黎了，我下个月有个活动，我会回北市。”
……
法航的大飞机，逐渐拉起，蓝天白云间，留下浅浅的一道白线。
P家给棠意礼提供的出行规格，按设计总监的咖位，连头衔也是如此。
头等舱里，棠意礼身边坐了个时髦的女人，此刻，距离她去卫生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有点奇怪。
棠意礼摘掉墨镜，抬头扫了一眼前方卫生间的标识，见里面灯还亮着，便决定再等等。
舷窗外，天气晴朗，大朵大朵的白色云彩，连成一片，夏日灿烂的阳光给它们镀了层暖色的光泽。
回想上个月，当棠意礼决定回北市的消息告知相关人时，她感觉仿佛有人在她耳边放了一个拉花炮。
嘭！
Yeah！
霍华德说，我就知道你会接受这份工作！
棠丰说，我的乖女儿要回来看我了！
那个狗男人也终于不再叽歪。
皆大欢喜。
可棠意礼怀疑自己遇上了杀猪盘，诈骗技术很新颖的那种——美男、卖惨、苦肉计、凑在一个合适的时机里，于是她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不过，怀疑归怀疑，她既然已经迈出这步了，想那么多，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把卫生间里的人给薅出来。
棠意礼再次抬头。
这回卫生间的灯已经熄了，但她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人呢，总不会跳伞走了吧。
她为自己的想法，轻轻一笑，紧接着，就感觉有一道劲风刮了过来，一个高个男人快速走来，然后坐在棠意礼身边的位置上。
男人穿了一身黑，同时压低了帽檐，这副自以为低调的装扮，惹得棠意礼侧头多看了两眼。
那男人也发现了这道目光，把帽衫的拉链，往下拉了拉，露出下巴的同时，还冲棠意礼咧嘴一笑。
棠意礼当时心底飘过一串惊叹号。
要不要这么巧？！
魏然勾着坏笑，“好久不见了，荀太太。”
“好久不见。”棠意礼笑，“你也坐这趟飞机？”
“起飞后，我就看见你了，两年多没见，怎么感觉你好像胖了呢。”
棠意礼的笑容慢慢收敛，“不及你的嘴，还是一样的贱。”
“不好意思，我旁边有人了，你不应该坐在着儿。”她都想把魏然直接扔下飞机。
魏然不止没有丝毫介意，甚至还带了点得意，“没关系，这个座位的主人把位置让给我了。”
棠意礼皱眉看他。
魏然：“代价是我的一张签名照。”
棠意礼一脸了然的笑：“哦，我忘了，您现在是大明星了，”然后她假惺惺地赞叹，“早知道你这么有吸粉体质，就应该早点出道嘛，何必在泳坛浪费那么多年，最后一年你连上领奖台都困难了……”
魏然气到咬牙：“你怎么知道？”
“巴黎也有网的好吗。”棠意礼看娱乐版比看体育新闻多，这都是八卦网站写的。
不过，八卦写魏然重点不在他的比赛成绩，人家主要是拿游泳这一职业来展示他的身材和男色。
当然，这一点，棠意礼才不会告诉他。
被捏到软肋的魏然，哪怕今天在娱乐圈风生水起，姐姐粉妈妈粉一大堆，但他还是最在意游泳有关的事。
他眯着眼睛死盯着棠意礼看了一分钟，然后突然笑了。
棠意礼心里顿时响起警铃：这个家伙要放大招了。
“巴黎确实什么都有，要不你怎么会连老公儿子都不要了，一心扑过去，怎么样，过得春风得意干嘛还回国。”
棠意礼：“我临时回来处理一些工作。”
“工作啊……”魏然大惊小怪地抬了抬下巴，“我以为你是回来跟荀朗离婚的呢。”
“你们不是约好了吗，等少昂满周岁就离婚。”
第435章 谁和你是老朋友
离婚这个话题，好像已经被他们夫妻刻意忽略了很久，谁都没再提过，却不代表不存在，也不代表她的回避，也是荀朗的态度。
半晌过后，棠意礼冷冷地问：“这是荀朗和你说的？”
“当然了，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兄弟呢。”魏然得意洋洋。
魏然也不会告诉棠意礼，那是她走后不久的事。
魏然叫荀朗出来喝酒，他整个人沉默无语，比输了一百场比赛还丧，魏然看不下去，给荀朗猛灌酒，最后终于把人放倒，他才从荀朗嘴里把离婚的事给套出来。
当时，魏然无比心疼兄弟，也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
当然，这是魏然第一次说他们夫妻俩的隐私，他确定棠意礼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很想离婚的样子，才说了下面的话。
“荀朗，多牛逼的一个人，对你这种大小姐，硬是能忍这么多年，偏偏你还不珍惜，唉，”魏然像模像样地摇摇头，“你知不知道，这两年追荀朗的人有多少，环肥燕瘦，比你好看的多了去了，别以为全世界的美女就你一个人。”
“我告诉你啊，荀朗最近正在和一个女孩子约会，已经吃过几次饭了，正打得火热，你这趟回去可不要耽误人家呢。”
棠意礼笑了一下，“约会？”
她心里觉得魏然这个玩笑开得太假了，荀朗那么忙，有时间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
昨晚她和荀朗还通过电话，两人对此次会晤，都表达了期待之情。
棠意礼才不信，而且她还露出了不信的表情。
魏然不甘：“一般人呢，荀朗肯定是看都不看一眼的，不过，这个不是一般人。”
“那她是什么人？”
魏然神秘地笑，“是少昂的老师。”
棠意礼耳根一动。
“纪家给少昂提供的是精英教育，这不，专门请了个幼儿教育专家，给少昂做早教启蒙，已经开始两个月了，那位李老师我还见过呢，人家相当、相当、相当温柔，少昂又没有妈妈在身边，肯定很喜欢她啊。”
看着棠意礼渐渐冷掉的脸，魏然心里一阵痛快。
“你懂的，少昂喜欢，荀朗就一定喜欢。”
“荀朗又关心儿子功课，隔三差五就要见一次李老师，你说这是不是好缘分，天时地利人和，全在他们撮合呢。”
棠意礼把墨镜戴上，可仍旧无法杜绝魏然那一脸胜利者的笑容，魏然还贱兮兮地点点她肩膀。
“哎呦，怎么不说话了，聊聊嘛，这一路上好几个小时，咱们又是老朋友了，好久没见，来来，叙叙旧。”
谁和你是老朋友？！
棠意礼噌一下站起来，绕过魏然的沙发往外走，魏然一脸笑：“干嘛去啊，还没到站呢。”
“我去卫生间！”
这是棠意礼能维持住的最后的优雅。
后来的一路，棠意礼全程开启自闭模式，任由魏然逗她，也懒得开口，后来被烦急了，她威胁他：“你粉丝知不知道你话这么多，要不我帮你开直播得了。”
头等舱是提供wifi的，为了维持自己高冷美男的人设不倒，魏然终于闭了嘴。
飞机在傍晚抵达。
魏然跟棠意礼说了声“回见”被经纪人拿帽子、墨镜和围巾给裹走了。
棠意礼绷紧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她在行李盘处取到了行李，入境、出闸，然后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眼前顿时一亮。
棠丰带着荀少昂来接棠意礼了。
什么沮丧的情绪，在见到了自己的骨肉至亲后，都烟消云散了。
棠意礼冲他们招招手，拖着行李小步快走，棠丰把荀少昂从脚边抱到怀里，尽量往高里举，“看！看！宝贝，那是谁？”
“妈妈，是妈妈。”
荀少昂一岁半，和半年前比，小孩子的变化是惊人的，他现在可以说点简单字词，而且已经知事了。
小娃娃跟着棠丰的指引，也看到了人潮里的格外显眼的棠意礼。
等棠意礼快到跟前，棠丰教他，“宝贝看，那是妈妈，她是少昂的妈妈，是外公的女儿。”
荀少昂有点害羞，抱着棠丰的脖子，把面往后藏。
棠丰笑：“怎么样，我女儿漂亮吧。”
荀少昂认真地点点头。
这番对话，棠意礼也听到了，既感动又好笑地走过来，连老爹和儿子，一块儿抱到怀里。
荀少昂被挤在中间，趁机偷偷看了一眼传说中的妈妈，笑得甜甜的。
棠丰的司机过来接手行李，由棠意礼抱过荀少昂，大家一起往停车场走。
母子俩半年前见过，荀少昂还小，对上次见面也没什么印象了，他在棠意礼的怀里有点拘谨，但又控制不住好奇的观察她。
棠意礼一边和棠丰交流近况，一边逗逗儿子。
来到停车场，她发现父亲的车换成了一辆埃尔法，七座保姆车，车子后面有两张沙发座椅，最后一排，还安装了儿童座椅。
祖孙三人一块坐在后面，棠丰解释说：“这半年我总带少昂出来玩，一出门又是保姆，又是大包小包的，换个大车方便点。”
棠意礼疑虑：“总带少昂出来，西山那边……”愿意放少昂出来。
“你也知道我这个外公当得难了？”棠丰瞪了女儿一眼，才说，“要不怎么说荀朗有肩膀，什么压力都能撑得住。”
车子驶出高架桥，汇入回城的车道，路上风景不断倒退，荀少昂好奇地往外张望，不知道什么被他拔掉一只鞋，露只小胖脚，在半空晃荡晃荡的。
棠丰笑看了一眼孩子，“本来翟老爷子和纪南昀是放不下孙子的，后来荀朗借保姆的事，发了一通脾气，把家里来了顿大清理，连对你不敬的保姆都换掉了，自然现在没人再拿孩子说事儿了。”
棠意礼稍微安心一点，“那就好。”
“好？”棠丰斜睨她，“你光跟我说好，有什么用，人家荀朗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倒是谢谢人家啊。”
“我知道了。”棠意礼开始敷衍。
“知道，知道，什么时候你都知道。”棠丰说。
第436章 助攻
棠丰开启唐僧念经模式，“这次回来，别光顾着工作，过完年后你就没见过他了吧？你也和荀朗见一面，聊一聊。这往后的婚姻要怎么走，总要有个想法吧。”
棠意礼：“……”
“这么耗着算什么，是不是，你们都年轻，孩子还小，做决定一定要深思熟虑，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离婚，你说你，离婚了去哪再找一个这么爱你的人，还能爱你的孩子？”
棠意礼：“……”
“荀朗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阿梨啊，不是爸爸说你，真的要惜福，你是不知道，这周围多少女人惦记着荀朗呢，你——”
“都谁惦记荀朗？”棠意礼似笑非笑地问。
棠丰忽然卡顿，“呃，我就是说，肯定有好多女人惦记他。”
“你看见女人跟他示好了？”
“那倒没有。”
“先不说荀朗了。”棠意礼垂下眼皮，然后抬眼对上少昂，母子俩一笑，都是眉目弯弯的样子。
她随口问：“纪家给少昂请了个启蒙老师？”
“你说李老师啊。”棠丰有几次去接少昂玩，遇上过李老师，也跟她聊过，所以印象深刻，“这个李老师真不错，牛津的教育硕士，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又斯文又礼貌，长得也好，少昂很喜欢她。”
“你看少昂现在说话这么快，都是李老师的功劳，”棠丰转身还问少昂，“少昂喜欢不喜欢李老师啊？”
“喜~欢~”荀少昂又笑了起来，手舞足蹈的，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喜欢李老师。
棠意礼抿了抿唇，又问：“那李老师具体都教少昂什么呢？”
保姆不在身旁，问棠丰，他显然答不上来，“这你得问荀朗了，他是孩子爸爸，对长子的教育一直很上心，多忙都亲自过问，所以教学计划什么的，李老师应该都跟荀朗汇报过了。”
“哦。”
棠意礼转头看向车外。
明媚的天色已经被霓虹掩盖，熟悉的繁华，簇拥着归家的游子，原本高高兴兴的时刻，棠意礼却感觉心里上涌的无端的酸涩。
……
荀朗看了看表，估摸着棠意礼今晚应该更想和棠丰少昂一起吃晚饭，便没有着急，他准备把最后一份文件看完，晚点再过去找她。
可刚看到一半，总裁办公室的大门被嚯得一声推开了。
荀朗眼锋扫过去，然后又低头继续工作。
秘书小姐怯生生地说：“荀先生……我已经跟魏先生说过你在忙……”
“你先下班吧。”荀朗没抬头。
“是，总裁。”
魏然如今渣男气质格外出众，坐没坐相的，跟流氓没什么区别。
秘书小姐也是他的粉丝，又爱又恨地看了魏然一眼，躬身退出。
总裁面前的椅子上，哗啦一声被拉了出来，滚动的滑轮，碾过地毯，发出垂死一般地吱嘎声。
魏然翘着二郎腿，“我今天干了一件大事，你想听么？”
“想说就说。”
“嘿……你别拿架子，我跟你说荀朗，我这件事干得漂亮极了，不止给你出了气，而且，还决定了你后半生的幸福，听我说完，你肯定会感激我的！”
荀朗：“如果你现在出去，我会更感激你。”
魏然：“……”
“说正经的，我今天从巴黎回来，刚落地。”
荀朗终于用正眼看了他一眼。
魏然得意，“看吧，我就说你会感兴趣。”
他放下腿，用屁股带着椅子，往前滑了滑，小臂搭在桌上，大身板前倾。
“我和棠意礼同一架飞机，挨着坐的，我问她回来干嘛，她说回来工作，我说，你不是回来离婚啊，她脸色一下就变了。”
荀朗的脸色也变了，“你还说什么了。”
“我说叫她好好把握你，还说你追求者无数，她过了你这村，就找不到你这店儿了……”
荀朗运了一口气，“我哪儿来的追求者？”
“我说你儿子的启蒙老师就不错，你们又常见面，天时地利人和，早晚要变一对儿……”
见荀朗撂下笔，脸冷得跟结了霜似的，魏然赶紧解释。
“我这不是吓唬棠意礼么，她得知道知道，你的行情有多好，追求者有多少人，让她不舍得和你轻易离婚，我这是激发她的占有欲，刺激她前来占有你啊！”
荀朗抿嘴看着魏然，一言不发。
魏然觉得自己把荀朗给说服了，咧唇而笑：“现在信我了吧，我是不是给你出了气，还保住了你后半生的幸福？”
他一脸“来吧，谢谢我吧”的表情，先说了句：“不客气。”
荀朗抬手按下内线电话，“叫两个保安过来。”
呃？
魏然一懵，“你，你，你什么意思？”
总裁呼叫，即刻送达。
两个横粗的保安冲了进来。
荀朗：“把他给我扔出去。”
“是！”
两人四手，一人一边来扣魏然手臂，魏然体型不落下风，但输在人少，他一边向外，一边跳着脚吼。
“我操，荀朗，大家兄弟一场，我可都是为你好，看你一年多都拿不出个追老婆的方案，我帮你助攻，你竟然赶我……你你你，你这是恩将仇报！”
经纪人没敢闯总裁办公室，一直等在外头，突然看见自家活祖宗给人给遣送出来，吓得三魂掉了七魄。
他当时想地就是被粉丝看到，或者拍下来怎么办。
堂堂顶流颜面何在。
不过还好，这一层的员工几乎都下班了，不算太丢人。
经纪人上来，然哥前，然哥后，把魏然给哄了回去。
耳边终于得到片刻清净。
荀朗捏了捏眉心，被猪队友坑害的心痛，有种无人欲哭无泪的无奈。
谁说他没有追妻方案？谁说他需要助攻？
他和棠意礼已经渐入佳境，电话里聊人生聊理想，偶尔还会聊聊人体构造，已经有了可以复合的迹象，临门一脚就是棠意礼这次回国。
他准备了很多肺腑之言，想把棠意礼追回来，没想到！
全让魏然给搞废了。
无力之感往上涌，荀朗在大班椅上靠了一会儿，摩挲两下后颈，拿起手机给棠意礼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