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男友
像A大这种百年名校，气势大，硬件条件也是顶级，光食堂就有九个。
正值午饭时间，棠意礼选了距离女生宿舍最近的，准备解决午饭。刚戴好墨镜走进去，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
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短短几分钟，棠意礼就收获了十几个注目礼。
有同情，有怜悯，还有嘲弄的。
这要拜李骄阳所赐。
而李骄阳，是A大知名阔少爷，也是她的前男友。
置身这样的注视之下，哪里还吃得下饭。
棠意礼把空餐盘放在回收区，转身出了九食堂。
九月的阳光过于明媚，顶着日头走回来，棠意礼身上已经出了层薄汗，走进宿舍楼，掏钥匙拧开门，一阵凉气扑面，瞬间降温。
可宿舍里没人，空调还开着，室友应该是临时出去取餐了。
身上黏腻，让人心烦，棠意礼放下手包和钥匙，敛了条吊带睡裙，第一时间去浴室洗了个澡，等她清清爽爽出来，室友傅溪已经坐在对面吃饭看剧了。
空气里，弥散着酸辣粉勾人味蕾的浓郁气味。
棠意礼走到自己书桌前，侧头擦拭湿发。
傅溪听见动静，摘下耳机，刚要问棠意礼要不要来点鸭脖，眼神落在她身上，突然感觉什么卡在喉咙里，没说出话。
她打量着棠意礼。
同样作为二十岁的女孩子，这样的观察，很容易带着挑剔，可傅溪却要由衷赞叹一句，大美人。
墨绿色的绸缎面料裹过曲线，开衩堪堪遮在膝盖之上，左腿随意搭在右腿上，雪腻修长，连女人见了都得酥。
何况男人。
“其实李少爷挺疼你的，就是有点花心。”傅溪惋颇有点惋惜，“棠意礼，你和男朋友怎么样了，不会真分手了吧。”
棠意礼手下的动作一顿，一对明眸，透过发丝望过去，冷冷道。
“是，前男友。”
棠意礼刻意加重读音的傲娇劲，引傅溪一笑。
“好，好，好。前男友。”
她们两人是大二下学期才搬来双人宿舍的，当室友也不过四个月的时间，不算捻熟，平时客客气气，还算过得去。
有些话，傅溪不敢多说。
A大谁不知道，李骄阳和棠意礼两家，都是京圈里响当当的家门，日后是要联姻的。
所以，棠意礼说是前男友，可能也只是嘴上说说，两边家里恐怕没那么容易点头。
棠意礼刚好吹完头发，风噪一停，就听见书桌上有手机在响。
傅溪转过身，继续追剧。
棠意礼拿起手机，看见有两条未读消息。
全是李骄阳发的。
美人皱眉，点开查看，寥寥几句话，就让棠意礼血液直冲大脑。
她扣过手机，缓了一下，才翻过来，又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信息读了一遍——
李骄阳：【既然你想分手，那就把我之前送你的那辆AMG还回来。】
李骄阳：【今晚我住西山院，把车开到那。】
……
晚上八点，出现在西山别墅区的时候，棠意礼是刻意打扮过的。
黑色裹身裙，长眉入鬓，朱唇绛红，活脱脱一个女战神，一双长腿从越野车里跨下来。
整理了一下妆容，棠意礼回头看了眼后排座椅，那上面堆着所有李骄阳送过的礼物。
什么秀款，什么限量版，当初送的时候，棠意礼也没太在意，如今还，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损失。
只是，棠意礼见惯了为她要死要活的男人，却第一次遇见李骄阳这种——分手第一时间把礼物往回要。
奇了大葩。
这完全就是羞辱。
停好车子，棠意礼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庭院门口，她说找李骄阳，等着佣人去通传的时候，她才注意到，绿荫重叠到院中，重金属音乐轰然作响。
棠意礼隐隐皱眉，一个不好的预感，像乌云，迅速拢了过来。
不是叫她归还礼物吗，怎么听着里面像开派对？！
这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办受降仪式吗？！
李少爷嚣张会玩，是出了名的。棠意礼感觉自己像猎物一样，一步步正在入局，心里没底。
她想打退堂鼓了。
这时，已经有佣人来请，棠意礼抿唇，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绕过前庭草坪，从连廊穿过，在庭院的西侧有个泳池，衣着清凉的男女都聚在那。
真的是泳池趴。
她的出现，像个不速之客。
原本喧嚣奢靡的气氛，蓦然卡壳，嬉闹的人定身在那，都拿眼睛上三路下三路的打量棠意礼。
棠意礼头皮发紧。
泳池边上，李骄阳穿着平角泳裤，腹肌收在腰间，正伙同一个女孩子，把人往水里推，看见棠意礼，眼中绽出惊艳之色。
他一脚踹人入水，勾笑着走过来，问：“阿梨，你怎么来了？”
第2章 自戳双眼
李家的西山别墅，棠意礼上个月还来过。
当时棠家、李家一起在庭院里消暑。
一弯钩月下，李骄阳拿出豪车车钥匙，就像拿个小玩具来哄她，那种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感觉，让棠意礼还真以为自己，置身在梦幻小说里。
只是车子开了才一个月，又是在同样的地点，人家不仅让她归还礼物，而且连聚会女主人都换了。
棠意礼心寒，没理李骄阳，而是微微偏头，看了眼紧跟李骄阳身后的女孩子——大波浪、胸脯勒得像对乳猪。
何止是风情万种，简直就是激情满满。
棠意礼噙着冷笑，没说话。
李骄阳立马警觉。“阿梨，你别误会。”
棠意礼：“我没误会。”
情况都这么明显了，还有可误会的余地吗。
棠意礼心里发寒。
可，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她要拳打小三，脚踩渣男吗？
算了。
她丢不起这个脸，速战速决最要紧。
棠意礼从腰间的口红包里，抠出车钥匙，在李骄阳目前举了举。
“你送我的礼物在车里。车，停在门口。都还给你。”
转身，棠意礼把钥匙放在临时吧台上。
“以后我们两清。”
她潇洒转身，一把让李骄阳给拉了回来。
他是要面子的人，咬牙道：“棠意礼！你闹够了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跑来还我东西，给谁没脸呢？！”
“我李骄阳差你这点东西？！”
棠意礼缓缓转过身，也觉得好笑。
“是你李少爷，叫我把东西还回来的，现在反而说我闹？！”棠意礼气结。
这个男人，最会的，就是倒打一耙。
上个礼拜，李骄阳和身后那个叫什么伦的女孩子，赤条条被自己堵在车里时，他还说棠意礼是捕风捉影，实在叫人想自戳双眼。
当初，她是怎么被这种人，给打动了，竟然还信了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
棠意礼甩掉李骄阳的手，拿出手机微信，直接怼到他眼前。
“你自己看！看看你下午怎么跟我说的！”
李骄阳暗着脸色，目光聚焦在棠意礼的手机屏上。
全场肃静，都在屏息等待李骄阳的反应。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新欢旧爱之争，往往不讲道理，只看男人更喜欢谁而已。
今晚明显赵美伦更占上风，毕竟，刚刚李骄阳还让大家挨个管她叫过嫂子。
新欢上位，已成既定事实。
果然，看完信息的李骄阳，第一时间转头去看赵美伦。
她既期待又无辜地迎向李骄阳，眼中有压不住的得意之色。
就在大家以为棠意礼要凉的时候，李骄阳突然笑了笑。
他转头伸手来搂棠意礼的腰，连语气都软了几分。
“东西你留着，我们不分手，老公抱抱阿梨，阿梨不气。”
众人一片哗然。
谁都没有想到，李骄阳的态度转得这么快，好似棠意礼给他展示的不是微信，而是巫术一样。
可棠意礼对这个送上门的拥抱，尤其是那句“老公”，只觉得无比反胃。
尖而细的猫跟鞋，往后退了一大步，棠意礼让李骄阳扑了个空。
“分手就是分手，谁纠缠谁是狗。”
棠意礼倨傲地昂头离开，把李骄阳晾在原地，他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要追的意思。
周围闹哄哄的，气氛重回热闹。
大家都在谈论棠意礼那句分手宣言，什么“押韵”“追妻火葬场”的话，不绝于耳。
赵美伦站在那，看完了全程，尖尖的小脸上，笑容越发模糊，像蒙了层猪油。
作为派对女主人，赵美伦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双手不自觉地绞紧泳衣系带，一抬头，就看见李骄阳在看她。
目光对视片刻，李骄阳垂眸，看了眼吧台上的车钥匙，侧头抬腕，朝她招了招手。
赵美伦走过去。
李骄阳懒洋洋地举着车钥匙，看着赵美伦。
“宝贝，是你想要这辆车吧。”
……
长这么大，棠意礼哪受过这种委屈。
顶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棠意礼从大宅子里走出来，拿出手机打车时，蓝荧荧的屏幕上，气得指尖微微颤抖。
很快，车就到了，司机打电话过来：“车尾号4562，白色帕萨特。就在路边。”
棠意礼应声，挂掉电话，平复了一下心情，就看见，一辆半新不旧的大众车，正在侧方泊位。
没等车停稳，她走过去，直接拉开车门，侧身坐进副驾。
“A大，女生宿舍。”
她报上目的地，手机随手放在腿上，转身正要去扯安全带，才察觉一丝诡异的气氛。
“司机”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而且对方的目光带着份量，落在她肩上。
棠意礼挑眉扭头，目光就撞上一对深邃的眼，她一愣。
那双眼实在太少见了，亦动亦静，墨黑深邃。
整体五官偏硬偏冷，看着不凶，但也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刚刚还烦躁上身的棠意礼，气势突然弱了下去，带着几分客气，她又复述了一遍。
“我去A大。”
荀朗无波无澜地说：“我不是网约车，你搞错了。”
第3章 李少爷的年度大戏
荀朗的声音低而缓，却坚定有力，像是一颗一颗的软胶颗粒，滚过耳膜，带有切实的压迫感。
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你搞错了——都让人忍不住自我反省。
棠意礼慢慢松开安全带，抿了抿红唇。
花样翻新的倒霉事，带给棠意礼接连不断的懊恼，没看车牌号就上车，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棠意礼的身体里的那股骄傲劲，突然地、防御性地觉醒了。
“抱歉。”
棠意礼昂起天鹅颈，刻意不去看男人的那双眼睛。
没错，是她搞错了，也道歉了，但大美人不容亵渎，她不想露出一丁点的怯意。
棠意礼拉开车门，优雅撩过长发，优雅起身，然后优雅地站在路边——寻找自己的网约车。
优雅三连之后，她目不斜视，挺直肩背，努力不去多看人家一眼。
终于，在对面马路，棠意礼看见了白色帕萨特，尾号4562。
这回不会再搞错。
棠意礼穿过柏油马路，心如擂鼓，好像逃离作案现场一样，快速登车离去。
被小插曲耽误了两分钟的荀朗，继续把车停好，熄火、拔掉车钥匙。
刚准备下车，他却看见副驾驶座下面，有个反光，荀朗眯了眯眼睛。
幽暗的路灯下，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荀朗干脆越过档杆，长臂去捞。
竟然捡到一部手机。
这辆车虽然是从队里借的，但他已经开了一个月，不可能是别人落下的，除了她。
刚才上错车的那个女孩子。
车子闭塞的空气里，还能闻到她留下的、若有似无的香味，有点甜。
这时，已经有发小从李家宅子里出来迎他。
“荀朗！”
“快点，大家都等你呢！”
君胖在路边催促。
没多想，手机随手放进手套箱，荀朗长腿跨出车子。
君胖伸着白嘟嘟的胳膊，拍拍老友坚实的肩膀。
“刚好晚一步，你刚错过咱们李少爷的年度大戏，可惜了！”
虽然是这么说，大家从小一块长大，彼此之间脾气秉性还是了解的，荀朗向来对这种风月事不感兴趣，他只是淡淡一笑。
两人并肩往庭院里走，高大身形引人注目。
身份上，荀朗的学籍挂在A大，是体育系大二的学生，实际上，他以高水平运动员的资格入学，之后就一直在国家队集训。
所以，在场的人，认识荀朗的不多。
荀朗与认识的，不认识的，简单打过招呼，迎向李骄阳，他单手提两瓶黑啤走过来。
彼时，棠意礼闹过一回，李骄阳已经有点意兴阑珊。
他松垮垮地穿着白色浴衣，递酒与荀朗。
李骄阳：“你上次从巴塞罗那回来，也没呆几天，又去集训了，这次准备呆多久？”
一会还要开车，荀朗仅仅是浅尝一口，淡淡回答。
“这次集训地就在京郊，这学期我应该都在学校。”
“那感情好。”君胖贼兮兮一笑，“咱们仨又能当同学了。你说荀朗，你也就半年没在，就错过了咱们李少的一届女朋友。”
君胖不忘补充，“尤其是，李少的女朋友一届不如一届。”
他朝泳池努努嘴。
“这个比上一个可差远了，你真应该看看，上届那位姑奶奶，贼带劲儿。”
荀朗和李骄阳顺着君胖的眼神，看向泳池方向。
荀朗垂眸，单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慵懒一笑。
李骄阳玩味地笑笑，不置可否。
正说着，泳池边传来动静。
赵美伦像只水鬼，从水里钻上来，精心勾勒的眼线，早就被水洇成了熊猫眼，她脚底虚浮，朝李骄阳走过来，然后展开手掌——
是一把车钥匙。
而且是刚才棠意礼还回来的那把。
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李骄阳邪邪一笑，从赵美伦手里拿过车钥匙，掂了掂。
他径自说道：“我送什么给棠意礼，都是应该的，谁让她有本事勾爷的魂。”
赵美伦的脸越来越白。
李骄阳：“你呢，敢偷偷拿我手机发信息，叫棠意礼把礼物还回来，想干嘛，眼红人家？”
一道抛物线，优美划过，水面溅起小火花，车钥匙被李骄阳又扔进了泳池里。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想要，也得凭本事才行，还不去捡。”
赵美伦都快哭出来了。
“李公子……”
李骄阳：“老子扔十次，你就捡十次，完事了，这辆车归你。”
游戏规则，是如此简单明了。
一辆AMG，价值百万，只需要潜水十次，就可以收入腰包，也算得上是划算买卖。
可赵美伦是哭着跳下去的。
第4章 我叫荀朗
派对气氛冷却下来。
“要不，算了。”君胖干笑两声，想打个圆场，“她不就是挑拨了一下棠意礼嘛，回头你哄哄棠意礼就完了，至于弄这么难看嘛。”
“小姑娘也不容易。”
李骄阳一动没动。
都知道李骄阳的脾气，没人敢附和，君胖又给荀朗使眼色，荀朗没说话，只是眉宇里多了几分冷意。
月上中天，已经晚上十点多，有人借口时间不早了，匆匆告辞。
现场最后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赵美伦来来回回，捡了七次，第八次扎下去之后，仅仅露了两回头，半天没见动静。
荀朗、李骄阳他们从小就是水性极好的人，家中泳池都是按专业赛道——两米的深度修建的。
君胖怕出事，沿着泳池边缘，喊赵美伦的名字。
可水里那抹黄色身影，始终没回应。
“我操！”
君胖已有不好预感。
他一个猛子扎过去，用力蹬水，刚靠近赵美伦，她突然奋力挣扎起来。
伴着肺部抽搐，赵美伦的力气奇大无比，一转眼，就把一百八十斤的君胖，闷头给按进水里。
君胖灌了水，口齿支吾：“操！大姐……我是救你啊……你松……淹死我了……”
赵美伦已经溺水，抓君胖就像抓救命稻草，哪会轻易放手。
下去救人的君胖，被赵美伦搞乱了章法，任凭水性好，也在连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竭力挣扎，泳池像沸水开锅一样。
岸上的人，连同李骄阳，都看傻了。
有人说赶紧报警，有人说叫救护车，可远水哪解得了近渴，眼看两人动作越来越虚弱，生死边缘，岸边又传来一阵入水声。
几乎是眨眼功夫，就看水底翻起白浪，两条铁臂，精准穿过缠乱中的赵美伦和君胖，一个挺身用力，荀朗已经把两人硬生生分开。
左手顺势，死死扣住赵美伦的腋下，果断将人仰面按在水面上，随着空气持续入肺，赵美伦也不再死命挣扎。
荀朗一纵，单臂分水，把人迅速拖到岸边。
本来是件要命的事，被荀朗处置得太快太专业，以至于大家反应了好一会，才七手八脚来帮忙。
有的打捞君胖，有的给赵美伦拍背。
所幸两人没出大事。
等荀朗换了身干燥衣物出来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
网上的百科词条，已经被人翻了出来——
荀朗，2022届世界短池游泳锦标赛，100m蝶泳金牌、自由泳铜牌。
李骄阳亲自送荀朗出来，一路上齐刷刷的目光，伴有零星低语。
“……原来他就是荀朗，还以为是李公子认识的明星……”
“嗯嗯，比我爱豆的腿都长……”
“人家是国家选手，专业的，当然不一样。”
天幕高垂，月朗星稀，荀朗颀长的身影，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正该意气风发的职业运动员，此刻，一直表情不多，颇有点宠辱不惊那味。
走到大门口，李少爷耷拉着眼角，道：“谢了，哥们，幸好有你在。”
不然，真淹死个人，不止李骄阳本人完蛋，连带着他家这个体量的豪门，都受不住自媒体的口诛笔伐。
公司股价受损可不是闹着玩的。
荀朗拍拍李骄阳，没说什么，随手解锁路边的车。
车子滴了一声，李骄阳顺势看过去，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辆都叫不上款的老爷车，昏暗路灯下，更显得破旧寒酸。
许是为了表示感谢，李骄阳脱口而出：“要不你开我车吧，车库里随便挑。”
说完，两人都是一默。
“我开玩笑的。”李骄阳挠挠鼻头，感觉有点自讨无趣，“也是，你要想开，什么车没有。”
荀朗淡漠地笑笑，“走了。”
……
晚上十一点，棠意礼脸上敷着面膜，手里攥着傅溪的手机，在宿舍里急得干转圈，嘴里还念叨着。
“一直不接电话，什么情况啊，他不会是想把我手机据为己有吧。”
“有可能哦。”傅溪趴在椅背上，笑眯眯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车牌你记住没，可以报警找他。”
当时匆忙下车，棠意礼就顾着凹造型了，哪有时间记车牌。
“那人长什么样？”傅溪又问。
棠意礼脚下一顿，又想起那双勾人摄魄的眼睛，抿抿嘴，小声嘀咕。
“黑咕隆咚的，我还能凑上去看人家长相嘛！”
傅溪：“哦，那你继续打。快没电了，记得给我充上。”
棠意礼一把扯掉面膜纸，抽了张棉柔巾擦干残液，再次给自己的手机拨了过去。
嘟嘟地盲音，响了一会，突然听筒里传来——
“你好。”
男音浑厚。
棠意礼稳了两秒，“嗯……你好，我是刚刚上错车的人，我的手机，不小心落在你车上……”
“嗯，我知道。”
要不是对面傅溪转头看过来，棠意礼真的挺想翻个大白眼的：知道不早点接电话。
可棠意礼立得是高冷人设。
她试探着：“那你可以把手机还给我吗？我在A大，你看是你方便过来，还是我去取？”
“现在？”荀朗确认。
“有什么问题吗？”
荀朗：“太晚了。”
棠意礼吸一口凉气。
晚？！她一个姑娘约他，都不嫌晚，他敢嫌晚？！
这家伙不是在摆架子，就是给她下绊子，她刚想发火，一转念，又想起来，这是宿舍，不是在家，女生楼十一点就锁门禁了。
好像……确实太晚了。
棠意礼的小心思还在兜圈子，对方已经有了明确计划。
“我也在A大。明天中午一点，学校东门大停车场，你来找我拿手机，可以吗？”
“那我怎么找你……”棠意礼突然小心脏提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没有马上作答，电话中的仿佛能听见男人的呼吸，裹挟着电流信号发出的白噪音，直往耳朵里钻。
棠意礼捏了耳朵，刚要解释点什么。
“我叫荀朗。”
声线是低沉醇厚，听起来像音乐，甚至叫人忘记最后是怎么结束通话的。
棠意礼默默挂上电话。
说不好是什么感觉，打这一通电话，她怎么好像跑了八百米，感觉五脏六腑一阵热血翻涌。
棠意礼平复喘息，略有疑惑。
这个夏天都到尾声，怎么好像还更热了呢。
……
这一通电话，时间不长，仅有四十二秒。
荀朗一只手握住方向盘，骨节分明，另一只手上，拿着棠意礼的手机，看着尚未熄灭的屏幕。
锁屏界面，屏保是一张合影，十分养眼的一对情侣，两人相拥贴脸，对着镜头自拍。
女孩子应该就是今晚搭错车的那位，至于她男朋友，荀朗更加熟悉，是李骄阳。
大概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有趣吧，兜了一个圈子，原来大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今晚，他捡到的，是李骄阳前女友的手机，也是君胖口中贼带劲的姑奶奶。
荀朗看着屏保上女孩子的笑脸，直到屏幕熄灭。
他再抬头，正好绿灯亮起，手机放回手套箱。
老爷车启动，慢慢上路。
第5章 老娘略胜一筹
九月开学这几天，正是北市最燥热的季节。
天高云阔，太阳照得大地，一个阴暗死角都没有。
天气实在太热了，棠意礼打着阳伞，还是觉得自己的皮肤被晒得生疼。
约在这个点儿，来取手机，棠意礼有点后悔。
终于，她兜兜转转在停车场的一个树荫下，找到了昨晚那辆破车。
还好车里有人，没叫她等。
纤指一勾，棠意礼敲敲驾驶位上的玻璃，车门打开，里面下来一个脸生的男孩子。
她犹豫了一下，“你是荀朗？”
“不不不！”
对方急忙摆手，：我是荀朗的师弟，他是我师兄，我叫程准，大家都叫我橙子。”
后来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啰嗦，程准赶紧从车里把手机取出来。
“师兄刚被雷教练叫走，他来不了了，所以叫我把手机还你。”
棠意礼有点不太痛快。
这鬼天气，自己不来，叫别人来，看把孩子给热的，脸都红了。
接过手机，棠意礼点开屏幕，第一眼就看见那张糟心的照片，又迅速熄了屏。
“麻烦你了，也帮我谢谢荀朗。”
棠意礼转身要走，身后程准大步跟上来，“姐姐。”
“姐姐，可以留个电话吗？”
棠意礼扬眉，看见对方满眼的期待。
棠意礼：“不可以。”
程准一愣。
棠意礼也愣了，她习惯性拒绝追求者，但转念才想起来，人家刚给自己送还了手机。
翻脸不认人似乎不太好，她自如切回微笑模式。
“我开玩笑的。”然后报上自己的手机号。
程准咧嘴而笑，赶紧拿出手机。
其间，棠意礼似是无心的问：“是荀朗叫你……咳……让你问我的手机号吗？”
“那倒不是。”
遮阳伞下，棠意礼刻意昂了昂头，眯眼望了望太阳。
程准认真的保存，头也没抬，错过了某人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他保存完毕，自报家门：“我也是体育队的，今年大一刚入校，跟我师兄一样，都是练游泳的。”
“哦。”
棠意礼的天鹅颈，挺得笔直。
两人交换完毕，程准开着那辆帕萨特，探出手臂挥动着：“棠学姐再见！”
他晃晃悠悠开出停车场。
偌大一个停车场，除了钢铁车阵，只剩棠意礼一个大活人。
燃动的空气，模糊了视线，棠意礼垂下肩膀，瞬间打蔫。
树荫下，她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她想先休息一下，直接去教室上课。
百无聊赖，拿出手机，她又看见和渣男的合影。
那是确定交往后，第一次出去玩，渣男在电影院里拥着自己，两人都笑得像个傻子——手机在荀朗、程准手里转了一圈，他们一定都看见这张合照了。
只要一想到这个，棠意礼的羞耻感，瞬间炸裂。
下一秒赶紧换屏保，只是，操作到一半，棠意礼又停下来。
燥热的风，拂过她高扎的马尾，微卷的碎发耳边轻扫。
她和老爹棠丰是有约定的，换掉屏保照片，怕要坏事。
不能换。
至少，目前还不能换。
棠意礼关掉设置界面，干脆不去看手机屏幕，她直接打开微信和通讯录，检查从昨晚到现在漏过的信息和电话。
看得正投入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熟悉的车噪声。
棠意礼抬头，就看刚才帕萨特停过的位置上，一辆AMG正在倒车泊位。
再一看车牌，很好，冤家路窄。
赵美伦从高大奢华的车里，走下来，先打了个招呼：“真巧，在这碰上了。”
真巧假巧不重要。
棠意礼坐在台阶上，没起身，她含笑先扫了眼车子，然后才看向赵美伦。
“这么快就开上了。”
赵美伦笑：“车，是李少爷给我的。”
赵美伦双臂抱在胸前，眨着无辜的眼睛，态度却是——不好意思，老娘略胜你一筹。
棠意礼点点头。
她没反驳，反而颇为诚恳地说：“要知道你喜欢这辆车，我就直接送你那了。”
赵美伦的笑容逐渐消失。
棠意礼只是伸了伸长腿，又说。
“早知道，何必让你那么辛苦，又是冒名发信息，又是潜水捡钥匙的……”
赵美伦不自觉握紧手中的车钥匙，僵硬地质问。
“你什么意思？”
棠意礼把手机屏幕亮给对面，颇为关怀地问。
“昨晚喝了不少水吧。”
赵美伦刚刚胜利者的姿态，瞬间垮塌。
难堪泼头，赵美伦面色红得像一块熟猪肝。
虽然，她还不至于天真到，以为这事能永远瞒住，但毕竟，是有钱人的私人聚会，看在李骄阳的面子上，应该没人敢大肆张扬。
但她却没想到，昨晚的事，竟然被人录成小视频，发给了棠意礼。
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赵美伦还想再说点什么找回尊严，但棠意礼根本没把她这个小三放眼里。
棠意礼悠然撑伞，转身离开。在碧蓝的天空下，纤细背影镀着一层金色光芒。
赵美伦不自觉地紧握拳头。
她那么用心的计划，那么努力的隐忍，先是撬到了李家太子爷，刚刚顺利上位，就获赠豪车，她理应是赢家的啊。
全校女生谁不羡慕她。
可，为什么滋味不对呢？
是因为李骄阳一口一个“阿梨”的称呼？
还是因为棠意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洞悉那个圈子的隐秘？
赵美伦不甘心。
她挤破头，都不能获得那个圈子的尊重，棠意礼凭什么可以横着走？！
她真的不服！
第6章 我看谁敢
下午这堂大课是中外服装史，配合外面的天气，实在催人发困。
可讲台上，老教授讲到“交领右衽，隐扣束带”时，双眼放光。
棠意礼坐在阶梯教室的角落，抄完最后一行笔记，从迪奥满花的托特包里，拿出手机，给君胖回了一个“Sorry”的表情。
是一个不怎么正经的小兔子，歪歪耳朵，还送了一个桔黄的胡萝卜，飞出屏幕。
赵美伦溺水的那段视频，是君胖发给她的。
他本来也是从别人那弄的。
因为里面有他救人的那一段，君胖就剪了下来，发给棠意礼，附带文字——
【看看，你来闹一场，差点把我淹死。】
棠意礼毕竟只看过这十秒的视频，她知道君胖水性好，以为他在凡尔赛，于是又补充一句。
【好啦！知道你昨晚英雄救美了。】
哪知道都过去一夜了，君胖秒回。
【真没跟你开玩笑，要不是昨晚有大神捞我们，今天就要请你参加我和赵美伦的葬礼了。说真的，李少爷还是挺在意你的，要不也不会把赵美伦往死里整。】
【前因后果我都和你解释过了，要不，你就原谅一下李骄阳？】
出轨也算在意？！
在意还找别人来说合？！
呸！
棠意礼回复：【再提李骄阳就拉黑你。】
发完这一条，棠意礼继续抄板书。
君胖和李骄阳同在经贸系，这会搞不好就坐同桌上课，这信息十有八九是李骄阳手笔。
手机倒扣一旁，只剩一丝电量，棠意礼任由它苟延残喘，仍旧继续专心上课。
下了课，棠意礼顺着人流往外走，高挑明亮的走廊里，一时人声鼎沸。
棠意礼不想爬楼梯，便站在大堂等电梯，却不想身边偶尔有人投来目光。
分手分得这么糟心，棠意礼本来不想理那些说闲话的人，但身后那两个女生越说声音越大。
一个说：“看见没，被人甩了还这么屌。”
另一个说：“好歹人家也是丰唐集团的千金呢。”
“是哦，大小姐大概也是第一次让人挖墙脚吧，我看李公子的新女朋友，都开上她的车了。”
“嘿嘿，先上她的男人，再上她的车——”
周围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棠意礼还想继续听呢，发现那两个女生不说话了，她回过头，却看见李骄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过来。
一米八七的个子，身穿黑衬衣休闲裤，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巴宝莉特制袖口，他用凌厉的眼锋，扫过那两个女生的时候，确实有那么点霸道总裁的意思。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怯。
“阿梨。”
他也是刚下课，马上就找了过来，“给你发信息怎么不回？”
棠意礼不想多说，眼看电梯到站，她要上，一把让李骄阳给按住肩膀。
“我们聊聊。”
“不需要……”
不由分说，棠意礼就被李骄阳拖住，逆着人流往外走。
周围人畏惧李骄阳的跋扈，纷纷避让。
两人上了顶层露台。
那里只有一个服务器机房，为全校信息化服务，除了维修，鲜少有人来。
棠意礼挣脱钳制，右手托住左手腕，一圈红痕触怒，她怒瞪李骄阳。
“我以为分手的事，我们已经说清楚了。”
“我也以为君胖给你解释清楚了。”李骄阳双手再次钳制棠意礼的肩膀，以过人的身高压迫而视，“可看来没有。”
棠意礼别过头，连看都不想看他。
李骄阳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阿梨，那辆车，我纯粹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补偿给赵美伦的。”他软下口气，弯下身子屈就她。
“我和她从始至终都是玩玩，你才是我要娶的人。”
棠意礼仰头直视他，美眸迅速氤氲。
也不过才短短半年时间，她怎么就从李骄阳口中“你是我喜欢的人”，变成了“你是我要娶的人”？
这到底是一种身份的升级，还是一种感情的寂灭？
棠意礼也说不清楚。
但有一件事，她必须要交代清楚。
“我没必要非嫁给你，李骄阳，从你出轨那一刻起，我们就结束了，请你回去跟家里说清楚，分手责任在你，不在我，别让你爸找我爸麻烦。”
“你也知道怕我爸，”李骄阳哂笑，突然松开了手。
他看着棠意礼警惕的目光，舔了舔唇。
“宝贝，你要认清现实，这场联姻，只要我说继续，谁也不能叫停。”
棠意礼瞪大眼睛：“那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分手，你就还是我的人。在A大，在京圈，我看谁敢碰李骄阳的妞儿。”
第7章 约等于是渣男
这个渣男李骄阳，算盘打得实在是好，他得不到，也不肯把棠意礼留给别人，彻底堵死别人的路。
这不是以强凌弱，又是什么。
“你真卑鄙。”
棠意礼怒极，扬手就要呼他耳光。
只是男女身量相差太多，李骄阳抬肘，轻轻松松把棠意礼的手拦下来，牢牢控制住。
拉扯之间，李骄阳生出了某种燥热，顺势欺身上前，想要一亲芳泽。
就在这时——
“咳咳。”
沁凉的楼道里，突然传来刻意的一声咳嗽，引得李骄阳和棠意礼齐齐回头，
楼道与露台，仅隔着一道透明玻璃门，却是黑暗与光明的分界。
外头的人看不清里面，只见两个高大的男人，从机房里走出来。
“那个小伙子，别太过分了。”隔空点拨，来自老师的口气。
李骄阳稍稍收敛，放开了棠意礼。
老师表情严肃地扫过李骄阳，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过头，他跟身边弟子说。
“系统故障，选修课的事，就只能这样了，这个学期，就辛苦你一下，荀朗。”
老师拍拍荀朗的肩膀，先行离开。
荀朗逆光站在走廊里，回看露台上的两个人，三人面面相觑。
这个场面，实在超出预料。
明明是个受害者，棠意礼却非常真切得感觉到，自己脸红了。
听到“荀朗”两个字的时候，她做梦都没想到，原本应该在停车场碰面的人，会在这里遇上。
而令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李骄阳推门走进楼道，竟然若无其事地和荀朗打了个招呼。
“君胖说约了你晚上一起吃饭，还在老地方？”
荀朗视线，仅仅是眼锋扫过错愕的棠意礼，最后落在李骄阳脸上。
“还没定。说等他女朋友下课再说。”
李骄阳：“君胖干什么都磨磨唧唧的。”
两人互动的态度，相当捻熟，而且还提到了李骄阳的发小，君胖。
那是不是说明他们应该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呢？
而他们两人，刻意回避似的，谁也没提棠意礼这茬，并肩向楼梯口走去，透着一个兄弟默契。
看着看着，棠意礼原本那点难堪狼狈，突然就转为愤怒，压都压不住。
原来，那个荀朗是渣男的哥们，所以，也约等于是渣男。
这个念头一确定，就像在脑海里放了把火，分分钟蔓延开来，噼里啪啦地，烧尽一切理智。
凭什么李骄阳可以限制她的人生，毫无愧疚之心？！
又凭什么，荀朗一次又一次目睹她的难堪，仍然云淡风轻？！
因为他们是朋友吗，所以，连作恶的方式都是那么像？！
棠意礼从小优渥，根本不需要刻意要求，就可以得到常人难以企及的物质生活，简单来说，就是拼爹。
但唯独自尊这件事，爹帮不上忙，得靠自己。
她的好胜心，就这么被李骄阳和荀朗接连唤醒。
既然李骄阳不肯放过她，荀朗敢把她当空气，那棠意礼也只能放任内心的邪恶，非得干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不跌她大美人的颜面。
……
日暮西垂，棠意礼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上电。
傅溪跟她前后脚进门，看了眼桌上，随口问：“手机拿回来了啊。”
“嗯。”棠意礼冷冷回应，眼睛始终盯着电脑屏幕，浏览校内网页。
傅溪换过清凉的短袖短裤，靠坐在棠意礼桌边，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今天学校的选修系统崩了，你知道吗？”
“崩了怎么样。”棠意礼手执黑色鼠标，慢慢游走。
“怎么样？！”傅溪眼睛都亮了，“全校女生都疯了！”
“哦。”
棠意礼终于，翻到体育学院的主页，她定睛看得认真，老式的排版，密密麻麻的信息，连张图片都没有，她看得有点心烦。
见棠意礼没反应，傅溪决定放个重磅消息。
“系统崩了，所以，体育选修课需要重新报名，听说荀朗这学期在校，好多人都趁这个机会，抢报游泳课呢！”
棠意礼手底下一顿。
体育选修是上个学期末提前选好的，想不到横生枝节，出现了全校哄抢的盛况。
“荀朗，你知道是谁吧？”傅溪开始科普，“那是职业运动员，世界排名前十……”
“听说，这学期的游泳课人数爆满，雷教练可能教不过来，荀朗要给他当助教呢……”
“……你说我是不是运气好，竟然让我抢上一个名额。”
傅溪今天的兴奋就来源于此。
棠意礼看着体育学院的网页，耳边傅溪的发言仍在继续，她沉默着，隐隐想到下午在机房门口的事。
雷教练是学校出了名严格的体育课老师，这个人棠意礼是知道的，那他跟荀朗说什么你辛苦点，大概就是在说选修课吧。
“诶，对了，”傅溪戳戳棠意礼的手背，“你的选修课呢，重新报名了吗？”
棠意礼摇摇头，她今天是被渣男耽误的一天，都气昏头了，根本不知道这事。
傅溪：“我记得你之前报的是健美操的……没事，反正只要不是选游泳，都能报上名。”
傅溪端着盆子高高兴兴去淋浴，双人间里安静了。
棠意礼指尖轻动，点开游泳队最新一篇新闻通稿——
“热烈庆祝，我校荀朗斩获一金一铜”
洋洋洒洒一篇文章，仅有荀朗一张比赛刚刚结束后的照片。
湛蓝色的水浪，只到他的锁骨下，他露出来的肩膀、攀住池边的手臂，肌肉虬结起伏，泳镜被推上去，一双鹰眼挂着水珠，笔直看向远处的成绩牌。
棠意礼终于看清荀朗的全貌。
或者说，是那双眼，叫她对这个人，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照片里，他聚焦的视线，生出不动声色的施压感，那里有种隐秘的情绪。
他不是在看成绩，而是在确认成绩。
确认这件事、这场比赛，是不是按照他的预想进行。
这是一种藏得深沉的掌控欲。
棠意礼往后靠了靠，双手抱胸，她很好奇，把这样的男人编成绿色的帽子，送给跋扈的李骄阳，会有怎样的后果。
第8章 人美便利多
在傅溪洗完澡之前，棠意礼叉掉了体育学院的网页。
睡觉前，她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的，窗外路灯投进来的光斑，星星点点打在雪白的天花板上，好似繁星。
棠意礼在烦乱的思绪中，梳理出一个可行方案——想要接近荀朗，第一步就是报名游泳选修课。
可名额已满，她要怎么才能进去呢？
她拿出手机搜索办法。
对面，傅溪举着手机已经在网购泳衣。
“你说黑色的显白，还是白色显白？”她问。
棠意礼垫高脖颈，“差不多吧，看你喜欢。”
“我要是像你那么白，我也觉得差不多。”傅溪笑，“不过，幸好你没报游泳课，不然全班穿啥都让你比下去了，所以，你还是去健美操那边屠狗吧。”
棠意礼笑了一下，没说话。
在事成之前，她不想声张，毕竟荀朗并不是普通猎物，她可不想在狩猎成功前，被对方反杀。
所以，她和荀朗近似认识的这件事，她决定保密。
她也相信，这个时候，如果有人问荀朗，你认不认识棠意礼。
那个倨傲的男人一定会说，那是谁。
打了一个哈欠，棠意礼在通讯里一通划拉，终于找到了办法——
程准。
……
九月的秋老虎，依旧凶猛，北城今日气温高达三十五摄氏度。
宜游泳。
今天也是游泳选修课开课的日子。
游泳馆里，咸津津的空气里透着沁凉，来上课的人，以女生居多，人人身着紧身泳衣，有走专业路线的，有走妩媚风情的，不一而足。
程准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刚刚开启大学生涯，就能一饱眼福。
他倚着看台栏杆，感叹：“平时看不出来，这一开课，发现咱们学校美女可真多啊！”
今天没训练，他是特意跑过来看热闹的，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遭到了身旁师兄弟的嘲笑。
“看看就得了，这些美女都是奔着谁来的，你小子心里得有数。”
二师兄沈浪往荀朗的方向使个眼色，大家相视而笑。
荀朗跟着雷教练从更衣室里走出来。
雷教练在前，跛腿走路，底下有人小声嘀咕。
“游泳教练竟然是瘸腿。”
另一个人笑着接话：“没关系吧，反正游泳不用腿也能漂。”
雷朋深和荀朗，在人前站定。
专业运动员与普通人的不同，就像人类的两个品种，同样是高大、他们的高大，就有种拿生命去搏击自然的致命性感。
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女生们，全都噤声望着他们。
雷教练先做开场，主要介绍这学期的计划，大约说了十分钟，话题终于拐到荀朗身上，下面的女生听得眼睛都亮了。
“荀朗，大家应该都知道了，这学期做我的助教，偶尔会帮助大家做一些动作演示。”
荀朗温漠地点点头。
雷教练捏起哨子，刚要宣布开始上课，就看见身后看台上，一个身影快速冲了下来。
“学姐，你来了。”
全场几十人的目光都被带了过去。
看台上，游泳队的男生们，刚刚还慵懒调侃，此刻一个个都不自觉的站了起来。
棠意礼倒是不心虚，她身着一件香奈儿泳衣，落落大方地走到教练跟前。
黑色高叉泳衣，胸口处做白色滚边，绣着双C字母的宽肩带，勾在圆润的肩膀上，在后背打了个交叉，最后收紧在腰间。
场馆里明明是赛场气氛，硬生生被棠意礼给整出了秀场的味道。
“对不起，雷教练，我来晚了。”棠意礼款款致歉。
雷教练刻板皱眉。
程准赶紧上前，说：“她就是棠意礼，游泳爱好者，我之前跟您说过的。”
雷朋深低头翻看名单，最后一页名单末尾，果然看见有一个手写上的名字，棠意礼。
应该是昨晚，他被程准这个臭小子磨烦了，随手写上的。
雷朋深沉吟片刻，最后把名单指给荀朗。
“棠意礼，下课把她的信息，加在系统里吧。”
荀朗扫过垫板上的名字，抬眸正对上棠意礼。
在知道彼此身份之后，这应该算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视，荀朗的眼睛里透出的态度，似乎没有任何起伏。
他看她，比看陌生人时，并没有多什么情绪。
棠意礼冷静看回去，略带点倔强，她没来得及说什么，程准在一旁，赶紧谢过荀朗。
“拜托师兄，麻烦师兄了，回头我帮你捡肥皂。”
大家哄堂一笑。
雷朋深真是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还不赶紧滚！臭小子！”
棠意礼归队，站在最后一排，她前面正好是傅溪。
她都快看傻了，没想到棠意礼还认识游泳队的人，直接走后门进来了。
中间热身时，她小声打趣棠意礼：“真是人美便利多，那个小帅哥是不是在追你啊。”
棠意礼弯身绕膝，刚想叫她别乱说。
就见傅溪梦游一样，慢慢直起身，双手捂在嘴边，棠意礼顺着看过去，就发现荀朗已经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脱得只剩一条泳裤。
第9章 上一课
今天是游泳选修的第一课，从蛙泳开始学习。
作为最古老的竞技泳姿，蛙泳最大的优势就是入门简单，但即便如此，这一个班里三十一名女生，仍旧有一半以上，是完全不会水的。
包括棠意礼。
所以，第一堂课就从腿部的基本动作学起。
雷教练趿拉着拖鞋，只做嘴上讲解，一旁的荀朗负责演示。其实作为游泳运动员，荀朗今天穿得已经非常保守。
长款的黑色泳裤，一直延伸到膝盖上方，他从更衣室出来穿的就是这个，这本不惊人，只是随着教练一声哨响，他脱掉了宽大白T，情况就变味了。
叽叽喳喳的游泳馆，突然像被抽了真空，声音无法传导，所有人都只见张嘴，不见动静。
棠意礼虽然不是体育爱好者，但电视上的游泳比赛，她还是看过的，哪个运动员不是宽肩窄腰，要论大高个，李骄阳也属于鹤立鸡群那种。
可今天见过了职业选手本人，那种震撼是无法形容的。
没有过份肿大的胸肌，让整个胸膛看上去平整而宽阔，随着他挺身、摆动腿部，腰间那六大块，块块狰狞分明。
棠意礼自认为不是色女，可还是忍不住向荀朗的下盘扫了一眼，她咽了咽口水。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帅到合不拢腿吧。
棠意礼想把这副皮囊搞到手的意愿，更加强烈了。
但，和她有同样想法的女孩子，现场有三十人。
陆上教学环节，女生们围城一个圈，像铁桶一样把荀朗圈在其中，棠意礼在外围晃悠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个空隙。
很快，第一节课，就在热火朝天的气氛里结束了。
因为这节课学的是岸上动作，大家连衣服都没湿，更衣室里，大家聚在那里说说笑笑，都在谈论荀朗的颜。
棠意礼有点低落，默默在一旁换衣服。
别说荀朗的颜了，她连荀朗的泳裤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可见人家有多抢手。
棠意礼活了二十年，才发现自己似乎除了长得漂亮，好像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了。
拿什么跟这么多人争？
要论勾引男人，可能她连赵美伦的小拇指都斗不过。
叹口气，棠意礼把性感泳衣随便往包里一塞，冲了个澡，洗掉那一脸浮夸的妆容，换上白T牛仔裤往外走。
傅溪晚上还有节选修，她去占座，和棠意礼分头而行。
傍晚五点多的天色，太阳依旧明亮。
棠意礼有点丧，不想一个人回宿舍，她沿着体育馆的小路，往食堂的方向走，热风徐徐，空气里带着点孜然椒香的味道。
应该是校外小吃一条街，这会开始上客了。
棠意礼正犹豫晚饭吃点什么，身后传来闹哄哄的声音。
她下意识回头，就看一群男生，赶了上来。
打头的是程准。
“学姐，你去吃饭吗？一起呗！”
四个大男生都理着相同的小平头，差不多的身高，直冲一米九，堪比男模队。
棠意礼见惯世面，也忍不住小鹿撞了一下下，可仔细辨认，发现人群里并没有荀朗。
“吃饭啊……其实我不太饿。”棠意礼矜持地笑笑。
游泳队的男生们开始给程准起哄，程准飞脚就要去踹人，这时其中一个男生接了一通电话，大家视线都跟了过去。
等他挂断，扭头跟大家转达：“咱们等一会师兄，他说马上到。”
棠意礼抿唇，问：“哪个师兄啊？”
程准：“荀朗啊，他是大师兄。”
是所有人的师兄。
棠意礼笑笑，没说话。
程准还有点不死心，再次邀请棠意礼，“西门新开的火锅店，去呗，学姐，尝一尝。”
“就是，去吧！”
“以后上课，低头不见抬头见，交个朋友。”
几个男生一起附和，大家热情似火，棠意礼弯着眉眼，看上去好像是拗不过，最后终于点头答应了。
男生们立马士气大振，豪情万丈道：“那家老板太嚣张，敢在小爷地盘开自助，哥儿几个必须给他上一课。”
第10章 自助火锅
他们站在路边等荀朗的这段时间，棠意礼和几个男生都熟悉起来。
国字脸说一口广东话的叫沈浪，一笑起来露俩酒窝的叫赵佳腾，个子最矮的那个叫祁东，当然，以祁东一米八五的身高，仍然是普通人的天花板。
程准在他们中间最小，动不动就被损来损去，逗得棠意礼忍俊不禁。
荀朗找过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打趣，说程准是不是喜欢姐姐款女友。
有人喊了一句，师兄来了。
大家才稍稍收敛。
棠意礼和荀朗对上视线，赶紧收了笑容。
荀朗目光里也有意外，但仅仅和棠意礼点了下头，是礼貌，也是疏远。
一行人进了自助火锅店，时间尚早，客人也少，他们围在一张大圆桌旁，传递菜单选锅底。
棠意礼坐在程准和祁东中间，对面就是荀朗，两人一直没有目光接触。
除了他们两人之间异常冷漠的气场，其他人都在毫无察觉地笑闹着。
五男一女的搭配，大家都倾向于让棠意礼先做选择。
棠意礼先点了个清汤的小锅。
男生们都爱重口，每个人都点了牛油辣锅。
这边点完，赵佳腾和沈浪已经联手把涮菜和肉类搬了回来，满满铺开一大桌子，服务员来上锅底时，没忍住，倒吸一口气。
“吃不完浪费，要罚款的。”
程准眨眨眼：“吃不完算我输。”
输和赢，大概是一个职业运动员最大的尊严。
棠意礼心里暗笑，突然觉得眼前这群男孩子，比她以往认识的那些公子哥们，可爱多了。
心有所想，面儿上也就自然流露出一缕温柔，她弯弯地唇角向上翘，洗掉了妆容之后，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蛋，少了攻击性的美，反而多了点楚楚之意。
男生们都有点魂不守舍。
不知是谁，咳嗽一声，先嚷嚷着：“赶紧吃啊！开锅了！”
程准：“哦！吃吃吃！”
他把一盘子羊肉推到棠意礼跟前，“学姐吃肉，夹晚了，连渣都没了。”
棠意礼点点头。
这是个愉快的傍晚，西边太阳，东边月亮，霞光粉红，一铺万里。
小饭店里，环境逼仄，热气熏蒸得人睁不开眼。
饶是环境如此，挑剔的棠意礼也吃了个八九分饱，吃完一抬头，男生们都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无人说话，各个埋头苦吃。
运动员的胃，大概是个黑洞吧。
棠意礼笑笑，对面荀朗冷不丁抬头，她的笑容凝了一瞬。
隔着蒸腾雾气，看不清荀朗的表情，只是那双眼清晰而深沉，带着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意味。
他们都明白，彼此之间的关系，不止是学生与助教。
棠意礼心里发虚，很鸵鸟地错开脸，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
起身遁走。
荀朗慢慢放下筷子。
随着唯一的女生离席，饭桌上也跟着热闹起来。
大家吃得七七八八，八卦的劲头更足了。
祁东隔着空座位，伸开长臂，就搭在程准肩膀上，“诶，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啊！”
“滚犊子！”程准推了祁东一把。
“靠！还别不承认！棠意礼这个水准，别说搁咱们学校了，就是放娱乐圈那都稳赢的。”赵佳腾满头大汗，上下掀动衣摆，“说你喜欢人家，不掉价。”
“我看啊，”一直没说话的沈浪高深一笑，“那姑娘对大师兄，比较感兴趣。”
此话一出，所有人带着兴味的打探，视线在荀朗和程准之间，来来回回。
好似一出同门反目的狗血大戏，即将开演似的，什么小板凳、五香瓜子都准备好了。
“劲爆，劲爆，我喜欢！”祁东还唯恐天下不乱地叫唤，“说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沈浪虽然入雷朋深门下没有荀朗早，但却是这里面年龄最大的，论人生经验，他最丰富。
他慢条斯理道：“这有什么难猜的，本来那位是不准备和咱们一起吃饭的，一听说大师兄要来，她马上就答应了。”
所有人都看荀朗。
他没做声，对棠意礼相关的话题也不怎么感兴趣，平静地好似置身事外。
只有程准一心护着棠意礼，生怕自己的女神受到委屈，赶紧说：“你们别乱讲了，一会听见了，多尴尬。”
“人家有男朋友的。”
最后补这句，绝对是颠覆性的。
大家都是一副难言失望的表情。
沈浪缜密，问：“她有男朋友，你怎么知道？”
“她手机里有照片啊，就是她和男朋友的自拍。”
荀朗手上的动作一顿。
程准全无城府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啊，师兄捡了棠学姐的手机，我替师兄去还的，那么大一张屏保，我想不看都难。”
“对了，师兄，”程准一脸疑惑对上荀朗，“我怎么看棠学姐的男朋友，有点像你那发小呢。”
另外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嘿嘿一笑：“哦……怪不得，原来是兄弟之妻。”
第11章 我偏不
棠意礼甩着湿漉漉的手，在洗手池前转了一圈，都没找到擦手的纸。
养尊处优生活惯了，棠意礼最受不了不整洁。
她快步往回走，想要找纸，还没到桌边，“兄弟之妻”四个字，就直往耳朵里灌。
剩下的，也不用再听。
一定是这一群男人背着她，在谈论她和李骄阳。
而李骄阳，不就是荀朗的兄弟么。
所以，在荀朗那里，她自然变成了兄弟之妻。
人人都道，兄弟之妻不可欺。
这么一来，岂不是所有人，都加入了反对阵营，成为了自己计划的绊脚石。
棠意礼心头骤然一缩，原本她那点好心情，突然荡然无存，身体里像灌了冷水，那股子寒意在四肢百骸里流窜。
她脚步放慢，走过去。
赵佳腾正对厕所方向，他一眼看见棠意礼，赶紧给大伙使眼色。
桌上热闹随意的气氛，收得太快、太刻意，以至于棠意礼落座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瞬的尴尬。
所有人跟约好一样，同时回避棠意礼的目光，三两个扭头说话，故意不看她。
“那什么……”程准习惯性挠头，想缓和一下气氛。
“学姐，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加点。”
“不用了。”
棠意礼恢复了之前生人勿近的模样。
程准吃了个闭门羹，也有点后悔，刚才猪脑子，怎么就把人家女孩子的隐私往外扯呢。
他懊恼着，看向荀朗，想求助于万能的大师兄。
可偏偏荀朗没看他。
荀朗抬腕，看了一眼运动手表，然后举手招呼。
“服务员，结账。”
话不投机，不如散场。
很快，服务员打印好单据递过来：
“一千零八十。”
“不应该是九百六吗？那一百二哪来的？”赵佳腾早按过计算器了，第一个跳出来抗议。
这顿火锅自助一百六十一位，一共六个人，总价确实是九百六。
服务员不自觉往身后看了一眼，新开张的广告画还挂着，也是那么写的——一百六一位。
服务员颇为不服：“你们每人加二十块钱的食材费。所以是一百八。”
赵佳腾：“凭什么我们要加二十啊。”
“你们桌吃了一百四十盘肉，难道不该加收食材费吗？！”说到这，服务员都气愤了。“我们三天都消耗不了这么多肉，你们一来，就吃掉了三天流水。”
程准加入其中，“我们吃的多，就要多出钱，那吃的少的，你们还给打折吗？”
祁东：“就是，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吗！”
这群运动员不止体力好，脑子转得也快。
服务员被堵得没话说，索性摆烂：“那你们以后别来了。”
“怎么说话呢？！”老道如沈浪，也坐不住了。
几个人职业运动员站起来，那身高，几乎要顶到天花板，压迫感一下就拉满了，吸引不少食客，放下筷子跟着张望。
服务员是个小个子男人，论身体肯定是抗不过的，但人家脾气倔强，一副不收钱就不走人的架势。
双方僵持着。
荀朗一直没说话，神情瞧不出喜怒，但往往不说话的人，才是最后做决定的人，他侧身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
还没打开扫码页面，突然对面一声清丽女音，透着倨傲。
“刷我的卡。”
一张纯黑色的卡面上，印着低调骄奢的金色字体，递了过去。
棠意礼：“没有密码。”
还没等桌上其他人反应，服务员抽过信用卡，小跑就去柜台刷卡。
生怕人反悔似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棠意礼看，她的所为，一下就刷新了男人对美女的认知。
荀朗挑眉望过去，棠意礼要笑不笑的也在看他。
是挑衅么？不算。
是暧昧么？也不像。
但里面的意图，两人都心知肚明——
你不是要和我保持距离吗？
我偏不。
……
晚饭散场，六个人走出小饭店。
气氛重新回归，只是没有来的时候那么亢奋了，大家吃得太饱，连走路的步伐都透着慵懒。
只有荀朗，和别人不一样，他说晚上还要加练，先一步离开。
游泳馆和宿舍是两个方向，他们目送荀朗，挺拔的背影，在路灯下渐行渐远。
程准问棠意礼，是回宿舍，还是去上自习。
棠意礼：“我爸来接我。”
下午，棠丰特意打电话给棠意礼，神神秘秘地，也不说是什么事，反正就要求她必须回家。
而且还说要亲自来接。
棠意礼站在路边，等棠丰。
程准他们几个也没事，陪在路边，有的抽烟，有的聊天，就当打发时间。
程准为刚才的小插曲，表达歉意。
“学姐，今天应该我们请你的。”
尤其是结账时，荀朗和棠意礼之间诡异的气场，多半是因为自己捅破那层关系导致的。
一想到这里，程准就更加不自在。
棠意礼没放心上，玩笑着说：“那下回，让你请。”
赵佳腾他们听见后，也插进来，“就是以后不来这家店了！什么啊，太抠门。”
几个人默契一笑：他们师兄给人家老板上的这一课，估计人家早把他们都拉黑了，以后就是想来，恐怕也来不了。
太阳彻底落入地平线。
夜幕降临，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刻，三五成群的人，挤满了街头巷尾。
直到一辆黑色宾利车，徐徐驶来，就像打破了市井烟火气的平衡感，叫所有人不得不侧目查看。
“车到了，我先走了。”
棠意礼和他们点头示意，然后倾身站在路边向那辆宾利招手。
等到车子停在跟前，棠意礼弯身而上，正应了美女香车的画面。
豁亮光洁的车子，汇入繁忙车流，程准几个人都有点愣神。
男人爱车，无一免俗。
刚刚过去的那一辆，无疑给了他们巨大的冲击，连带着对棠意礼都生出点艳羡和敬畏。
“我去，程准，你这个棠学姐什么来头啊！”
赵佳腾这一问，大家都扭头去看程准。
程准也发懵：“我……我不知道啊。”
祁东摇头晃脑地笑：“妥妥的白富美，回去查查，看是哪家千金。”
沈浪也严重同意地点头，事后，他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问。
“咱们刚才算不算……集体吃软饭咯？”
第12章 富贵欺人
棠意礼和棠丰一起坐在宾利车的后排，车窗外，城市霓虹快速略过。
司机老黄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大气也不敢喘。
车子里气氛凝重，起因是刚刚棠总提了一句“去李家。”
就这三个字，把棠意礼给点燃了，父女两人大吵一架。
可车子，还是向着西山别墅的方向驶去。
眼瞅着快要到门口了，僵持不是办法，棠丰率先开口。
“阿梨，你就不能体谅一下爸爸吗？现在生意多难做，能和李家联姻，保住丰棠集团，也是保住了你的优越生活。”
棠意礼面无表情：“你这叫卖女儿。”
这句话戳人肺管子，棠丰深吸一口气，缓了缓。
“我知道，李骄阳花心，那事让你挺恶心的，但咱们这样的出身，眼光要放长远。”
棠丰也算苦口婆心，但棠意礼始终没有反应，眼睛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当爹的，也知道女儿心里不自在，不再多说，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女儿毛茸茸的头。
“你这么任性，除了我，谁还能包容你，一会进去把这狗脾气收起来，听到没有？”
棠意礼仍然一言不发。
棠丰摇摇头。
下午接到电话，是李家的秘书打来的，说是想聊聊原料采购的问题，事关几个亿的大项目，棠丰受宠若惊，自然连连答应。
可临挂电话时，人家又说了：好久不见棠小姐，不如一块带过来，和李董夫人叙叙旧。
李家从来就不是好对付的，今晚这一趟，显然人家是为了棠意礼。
宾利径直开入庭院，下了车，有佣人来接引。
路过泳池时，棠意礼下意识还看了一眼，心底冷笑。
大宅里，灯火通明的，李家三口人都在等他们父女两人。
大家寒暄过后，坐下来，一套高冲低泡的动作下来，每个人捧了一杯香茗，慢慢品起来。其间，李骄阳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棠意礼。
棠丰暗自皱眉，不好发作。
李舟译对儿子那点破事，心里也是门儿清，自家理亏，他干脆也不拿架子了。
他开门见山：“阿梨，还生李骄阳的气呢？”
棠意礼眼观鼻，鼻观心，捧着茶盏不说话。
棠丰含笑：“小孩子闹别扭，过几天就好了。”
李家夫妻相互对视，又去看李骄阳。
李骄阳会意地笑笑，起身坐到棠意礼这一侧的沙发扶手上，双手捧茶：“老婆，我错了。”
青花的小盏，递到棠意礼跟前。
李骄阳：“给棠小姐赔罪。”
棠意礼始终没动，也不去看他。
李母看不过去，凉凉开口，“男人爱玩是天性，骄阳那么一点事，也至于死抓着不放么？”
棠丰脸色略微不太自在。
场面一时有点冷。
李舟译自斟自酌，轻轻说。
“现在市面上，纺织品牌那么多，竞争激烈，可我唯独看上你们丰唐集团的面料，质美、价廉。”
棠丰眼皮一跳，已有预感。
放眼国内奢侈品江山，李家就占据半壁，甚至还是好几个世界顶奢品牌的股东，丰棠纺织做为面料供应的上游企业，一向是要看人家脸色。
果然，就听李舟译说道：“最近我们打算采购一批棉纺织品，如果棠总要是有兴趣，明天来我办公室，咱们可以聊聊……”
棠意礼抬头，辉煌的灯火里，李骄阳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笑非笑。
她已经无暇去听棠丰怎么回应，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天在机房门口，李骄阳的话正在一步一步的落地，逼自己到绝境——
“意思是，我不分手，你就还是我的人。在A大，在京圈，我看谁敢碰李骄阳的妞儿。”
话音尚在耳边。
棠意礼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万仞峭壁之上，身后李骄阳正在缓缓逼近。
好像在说：你只有我这一条生路。
这些年生意难做，能够接到李家给的这单生意，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棠丰父女的沉默，就让李家三人觉得，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棠丰和棠意礼被主人热情的送了出去。
临上车前，李太太笑得颇为得意，拉着棠意礼的手，说。
“阿梨，你爸爸单身一个人带着你，又经营那么大一个公司，很不容易，所以，你也要心疼长辈，以后可不要乱发脾气了。”
她与李骄阳之间，明明是背信弃誓的决裂，在李母口中，却轻飘飘地就变成了她乱发脾气的胡闹，男方责任消解于无形。
实在是荒唐可笑，甚至是无耻。
棠意礼抽回手，率先上车。
棠丰向李家三人颔首，说了句：“告辞。”转身上车离去。
车子碾压过鲜绿色的停车坪，驶出庭院，李太太换了副嫌弃面孔。
“没妈的孩子，果然教养差，连句再见都不会说。”
李舟译眼中带刃，冷冷看了眼李太太，背手走回宅邸。
李太太赶紧噤声，想向儿子搬救兵。
李骄阳收回视线，不耐烦道。
“以后不要总在背后这么叫阿梨，什么没妈的孩子，他们父女最听不得这个，要是惹急他们，别说拿出上亿的合同，就是把李家都送给人家，人家也不要！”
……
上了车，父女两个谁也不想说话。
棠丰那一侧的车窗，降下一半，夜风暖洋洋的吹进来，棠意礼压了压乱飞的长发。
她侧头去看棠丰，依稀记得母亲下葬那天，父亲也是这么沉默。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年轻，风流儒雅。
亲戚朋友们私下都说，男人是守不住的，更何况是棠丰这个身家的男人，用不了多久他就得再娶，可怜的小阿梨好日子不多了。
后来，闲话传到棠丰耳朵里，引来他一场勃然大怒，嚼舌根的亲戚被他没收了财路，据说三五年家就过败了。
打那以后，没人再敢给棠意礼添堵。
而棠丰十几年，都不曾有过什么风流韵事。
斯人已逝，什么爱情可以十几年不褪色？与其说棠丰爱妻子，倒不如说，他更爱女儿，他的洁身自好，只是为了给女儿一个体面。
棠意礼看着棠丰，曾经的肩膀能抗万重山，什么事情都不在话下的父亲，如今背影寥落，透着孤寂。
她一时有些艰涩难言，低头，指尖轻叩手机，意外点亮屏幕。
棠丰下意识回头，也看见了女儿手机上的合照。
他皱眉问：“不是都和李骄阳分手了么，怎么不换掉？”
“当然不能换。”
棠意礼把头放在棠丰肩膀上，举高手机。
“咱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只要这张照片做屏保，我用够一年，你就分公司股份给我，不能食言哦。”
棠丰胸膛微微一震。
终于笑了。
“赶紧换掉！看见他就烦。”停顿片刻，棠丰柔声道：“你爸爸还不至于用女儿换生意。”
第13章 冷枪
从李家出来，差不多是晚上九点。
棠意礼谎称第二天有考试，今晚还要挑灯夜读，便让棠丰送她回学校。
开学不过半个月而已，平白无故哪来的考试，棠丰知道女儿心情不好，也不戳穿，反而还说：“你别是补考吧。”
棠意礼下车，转身做了个鬼脸。
“我上个期末全是A+，这个成绩，整个美院都没几个，连奖学金都是我的，好不好。”
“股份也要，奖学金也要，小财迷！”
棠丰宠溺地笑她，满眼皆是满足。
车窗缓缓升起，棠意礼看着棠丰的车驶离，灿烂的笑容慢慢散去。
虽然棠丰已经说了，不会拿女儿换生意，可棠意礼也深知李家强势，这次拿出上亿的合同，无非想逼自己跟李骄阳讲和。
如果棠家领情，那大家还是好亲家。
如果不领情，无疑是打了李家一个耳光，两家很有可能撕破脸，，再加上这几年丰棠集团节节亏损，往后棠家的日子，将是肉眼可见的艰难。
而这一切，都是父亲为了自己。
棠意礼心有负疚，沉重的心口压了块大石头，要是有什么东西能咣咣给她来两拳，可能她这都能痛快痛快。
可是，她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一个人。
吹着夏夜的晚风，棠意礼沐风而行，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游泳馆的门口。
除了日常教学，游泳馆平时的人并不多，别看是九月，白天气温很高，可晚上入水，已经相当冷了。
可此刻，里面的灯，还没有完全熄灭。
棠意礼从安全门走进去，一个工作人员都没看到，她畅通无阻，直接就站在了泳池边。
整个场馆，最大的照明是池底的灯，粼粼波光，泛着幽蓝色，映得天顶犹如海底。
水池里，偶有白浪翻涌。
空旷而静谧的空间，除了水声，还隐隐听得见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是荀朗。
晚餐结束后，他说要加练，这会还没走，棠意礼一点都不意外。
她脱掉小白鞋，高挽阔腿牛仔裤腿，赤脚而行，索性坐在池边，目光跟随。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自己，荀朗的训练还在继续，纹丝不乱，每五十米一个折返，他一直使用自由泳的泳姿，来来回回。
这是棠意礼第一次看专业运动员游现场，节奏澎湃，很容易把人带入放空的状态。
棠意礼一时看得入神，直到荀朗结束训练。
在七八米之外的泳道里，荀朗停了下来，摘到泳镜和泳帽，随意抹了一把脸。
他胸口起伏，双臂搭在岸边，埋头其间，慢慢找回呼吸，宽阔而肌肉虬结的背，在粼粼水光里，散发着微蓝色的光晕。
休息片刻，荀朗潜入水下。越过几根分水线，来到棠意礼这一侧的爬梯前，一步一蹬上了岸。
他们相距不过两臂的距离，沁凉而潮湿的气息，令人不能忽视。
可荀朗和棠意礼谁也没看谁。
一个站在岸边用毛巾擦头发，一个勾起脚尖，轻轻撩过泳池里的水。
哗啦啦的响动，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
荀朗终于转头，面朝棠意礼，他的头发不再滴水，却遮住大部分的视线，叫人读不懂神情，片刻，他一句话没说，拎着大号浴巾，提步要走。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无聊的。”棠意礼突然开口，眼睛却一直盯着水面。
荀朗低沉着声音，说：“那你觉得呢。”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棠意礼是为了报复李骄阳才找上的他。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的逻辑，不该适用在第三人的身上，棠意礼也知道。
“对不起。”她吸住鼻子，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的负罪感简直爆棚了。
她抬头对上荀朗的眼睛，里面全是情绪。
“可是荀朗，你和李骄阳是朋友，你当然站他一边，那他带给我的痛苦呢，难道我就要受着吗。”
泳池里，起伏浪涌，终于归于平静。
荀朗温漠地说：“真正的痛苦，你体验过吗，”停顿片刻，“你只是在感情里吃了一点苦，就要所有人都来哄着你，维护你，甚至，还要别人入局陪你一起去报复人，是不是有点幼稚呢？”
棠意礼呼吸一滞，胸口里的酸胀感漫漫涌向喉间，她想辩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荀朗的话，听着刺耳，却句句扣在她的自尊心上。
原来，是她自视甚高了，以为自己可爱美丽，与谁谈恋爱，都是给人家机会，其实，她在荀朗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你说的对，谢谢你今晚的教导，是我太看得起自己了。”棠意礼凉凉地说。
荀朗转身离开。
同一个瞬间，棠意礼的泪珠滚落下来，落入水中，找寻不见。
寂静无人的泳池里，只剩空旷回荡的水声。
棠意礼满腹的委屈，终于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满脸的眼泪，冲刷着那张冷艳的小脸，棠意礼用力拿手背擦了一遍又一遍，可眼泪就是不受控的往下流，她气的放声大哭。
“长得好看是我的错；遇上渣男是我的错；渣男拿生意来要挟我爸，也是我的错！”
“你们都是对的，就我是错的！”
以她一人之错，来迎面全世界的正确，她是如此身单力薄。纤细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映在水池中，像美丽易碎的梦。
棠意礼最气愤的之际，双脚在水中猛踩，水花喷溅，她大吼，“渣男，一群渣男！”
“我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痛苦吗？！第一次谈恋爱，就让人劈腿，被人打脸不疼？还是，看着我爸反过来给渣男的父母赔笑脸，我不心疼？！”
“就你们知道什么叫痛苦？！还是，只发生在你们身上的，才配叫痛苦？，发生在我身上，都是挠痒痒。”
最后一句怒吼，伴着水声，在天顶回荡着。
过了好半天，棠意礼终于平静下来。
她捧水洗了一把脸，才觉得头脑轻快了一点。
大吼大叫虽然于困境无解，但发泄过后，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棠意礼单手撑着潮湿的地面，慢慢起身，双脚泡得冰凉，已经没了知觉，顾不上脚湿，先穿上鞋。
对面墙上的数字钟，显示是十点半，距离宿舍门禁还有半小时。
她得回去了，不然被宿舍门禁关外面，也是麻烦事。
棠意礼转身要走，一抬头，犹如被冷枪击中，身形條然一僵。
“你……”
这回她是真的哑口无言。
荀朗站起身，从角落里走出来，深邃的目光注视她良久，说。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第14章 月亮只能有一个
彼时，荀朗身上还穿着潮湿的长款泳裤，上身已经套了一件宽大宽袖。
他提着黑色运动提包，走在前面。
棠意礼脸色晦暗，跟着走在后面。
校园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路灯投下散漫的光，两人一前一后，往宿舍的方向走。
学校的设置，就像故意为难小情侣似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男生女生永远不能顺路。
而本来不顺路棠意礼和荀朗，却莫名走出了某种默契。
一路上，谁也不跟谁说话，就像不认识。
等到快到宿舍楼下，棠意礼还是忍不住，停住脚步。
荀朗回身，诧异望向她。
棠意礼斟酌了半天，艰涩地问。
“刚刚……我说的那些话，你全听见了？”
荀朗眨眨眼，是默认。
凉夏夜色里，空气里涌动阵阵草木花香，站在路灯下的荀朗，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棠意礼不认命，确认：“一句不落，全听见了？”
“嗯。”荀朗清明的目光里，竟然还涌上几分戏谑，“我一步都没走开过。”
这话说得有点欠。
棠意礼抿唇，细细品味这里面的信息。
一步都没有走开，所以，他不止从头听到尾，还观看了自己的“拳脚功夫”……
如果刚才那一段被拍成小视频，标题叫美人社死，分分钟流量暴增。
她真是出息大了。
棠意礼站在那里，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天幕之下，有点形单影只的寥落感。
荀朗望着她，率先开口：“棠意礼。”
“嗯？”她有点茫然。
“对不起。”荀朗轻轻的说，棠意礼一愣。
皓白的弯月，挂在中天，夜空蔚蓝，没有一丝云彩。
棠意礼看向荀朗，他的眼底，是温漠冰冷之外，少见的严肃、郑重。
他说：“我没有资格评价你的痛苦，我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
荀朗竟然会给自己道歉？
棠意礼定定地望向那双深邃的眼，错愕之后，困于心底很久的委屈，突然就释放了。
从李骄阳出轨开始，从来没有人跟她道过歉，出轨的当事人没有，小三赵美伦没有，后背那些非议她的人，更加没有。
直到今天，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个“对不起”。
一个不掺杂质的对不起。
而向她说出这三个字的人，又真的做错过什么吗？
没有。
他们都心知肚明，伤害她的，从来都不是荀朗。
而荀朗，却给了她最纯粹的抚慰，哪怕他是出于礼貌，抑或着是良好的教养，棠意礼在这一刻，都觉得好像被慢慢治愈。
坏人正在慢慢褪色，悄然翻页，而眼前的生活，正在逐渐鲜活。
棠意礼一直静默着，却慢慢红了眼圈，她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汪着眼睛看着高大健硕的男人。
她有点不好意思，刚刚发泄的时候，自己好像还骂人家是渣男。
“抱歉。”
这回轮到她说对不起，只是对不起的面积很宽泛，大约是为了让自己找回几分面子。
荀朗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两人站在路灯下，各自沉默着。
直到宿管阿姨站在门口探头，“进不进来了？！要锁门了。”
棠意礼回头去看。
“回去吧。”荀朗说。
棠意礼点点头，把背包抱在怀里，一路疾步，直接进了楼。
宿管阿姨还在念叨：“小两口谈恋爱，今天放到明天又不会过期，不用这么难舍难分呀。”
棠意礼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荀朗是什么表情。
……
回到宿舍，棠意礼背靠门板，仍旧觉的惊魂未定，脸一阵阵发烫。
一直高冷的男神，今天竟然跟她道歉。
而且还送自己回宿舍？！
这真是一个失控的夜晚，让棠意礼想哭又想笑。
把提包往书桌上一扔，棠意礼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有点萎靡。
傅溪已经躺下，看见棠意礼回来，瞬间来了精神。
“我说棠大美人，你可回来了，下午群里都炸锅了。”
所谓的群，是今天游泳选修课女生们新建的。
大家都在讨论棠意礼空降选修课的事，七嘴八舌地都在问，她是怎么认识程准的，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思路清奇一点的，还有人问棠意礼的香奈儿泳衣，哪里能买到平替。
反正热热闹闹吵了一个晚上。
傅溪也拉了棠意礼入群，只是她没通过。
傅溪：“说说，你怎么认识的程准？”
棠意礼去换衣服，随口回答：“我的手机不是丢了么，是程准还回来的。”
这时，棠丰的电话打过来，接通后马上就听见棠丰说。
“你这孩子，到宿舍没有，怎么不报平安？”
棠意礼用肩膀夹住电话，腾出手脱鞋。“我忘了嘛。”
“爸爸你到家了吗？”
“刚进门。”
棠丰打电话主要还是想给女儿吃定心丸。
“今晚李家的事，你不要担心，这笔生意丢了，爸爸再去找找别的品牌，服装市场这么大，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做生意。”
“你和李骄阳的事，想怎么处理，随你高兴。”
棠意礼一通“嗯嗯嗯”，挂电话之前，还不忘拍老爹的彩虹屁。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爸爸搞不定的事！”
“所以啊，我才不要什么男朋友，我只要有爸爸就好了。”
这对父女之间，再肉麻的吹捧，傅溪都从棠意礼嘴里听到过，她都已经习以为常。
等棠意礼挂了电话，傅溪对棠意礼嘿嘿一笑。
“既然你不需要男朋友，可以不是帮我跟我男神牵个红线啊。”
棠意礼微微讶异：“你男神？”
傅溪：“荀朗啦！”
这就是今天发生的事，别看是短短一节游泳课，荀朗稍露风光，现在就已经是班上三十名女生共同的男神了。
傅溪笑道：“你有程准的微信，程准又有荀朗的微信……你问程准，他肯定给的……”
棠意礼扬眉。
她觉得这有点像猴子搭梯子，一个叠一个，最终的目标是够到月亮。
但，猴子可以有很多，月亮却高高在上，只有一个。
那必须是棠意礼本人。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说：“No，”
“我才不要主动问男人要电话。”
第15章 突然emo
做了一晚上的梦，棠意礼早上起床时，有点懵，还有点羞。
因为，她梦到了荀朗。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昨天，遇见了太多事，每一件都不与荀朗有关，但好像最后，又兜兜转转绕回了荀朗身上。
雷教练的选修课、程准邀她吃火锅，还有一天将要结束时，她在泳池边的情绪失控。
最后都鬼使神差地指向荀朗。
而梦里的荀朗，好像变了一个人，强势、热烈。他抱着她的时候，身上的肌肉滚烫硌人，不容任何抵抗。
这算不算是一个绮梦，棠意礼说不好，但他把她困在泳池壁和胸口之间，胸口抵着她的行为，透着那么一股子色|情劲。
梦里的荀朗，说着和昨晚同样的话——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的眼神漆黑如墨，正在慢慢蚕食她的骄傲，那哑然想要缠绵的态度，真的是要送她回家吗？
可惜，棠意礼没等来接下来的剧情，就被傅溪的手机闹钟给吵醒了。
傅溪穿戴完毕，心血来潮说要晨跑，收拾收拾就出去了。
棠意礼慢慢起床，做到梳妆镜前，努力眨眨眼。
原来是因为昨晚大哭过，双眼肿得厉害。
棠意礼用大地色系的眼影，遮了四层，才勉强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
化完妆，她又从衣柜里挑了件蓝色条纹衬衣，扎在黑色牛仔裤里，若隐若现露出摸胸和锁骨，今日份美丽名叫低调与性感。
棠意礼在全身镜前仔细照过，自信满满出了门。
果然，一上午的时间，斩男无数。
服装设计系的课堂门口，总有人有意无意往里张望。
午休时间，有几个同系男生过来，问棠意礼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同学两年多，棠意礼望着眼熟却叫不上名字的几张脸，礼貌摇了摇头。
棠意礼虽然招桃花，却并不是热衷社交的个性，哪怕她和傅溪住同寝，都不在一起吃饭，独来独往惯了。
之前半年，也就是因为和李骄阳谈恋爱，所以才被迫入了他的圈子，可想一想，每一次吃饭，不是等这个，就是叫那个，呼朋引伴的，其实她觉得挺累的。
倒不如现在，她又可以恢复一个人的自在，想吃冷盘也好，想热菜也行，不用迁就其他人。
今天棠意礼就简单吃了一份三文鱼刺身拌饭，结束了午餐。
距离下午上课还早，棠意礼本来准备回宿舍休息一下的，哪知道走到四食堂正门口，却看见了荀朗。
远远的，荀朗的个头走在人群里，格外出众。
只是荀朗没有看见她，直接从侧门走进食堂。
这样天降偶遇，棠意礼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神使鬼差地，竟然跟荀朗着走了进去。
A大校园之大，覆盖三个地铁站。
如果不是事先约好，想在校园里偶遇，是非常不容易的。
棠意礼能在二十四小时里，遇上两次荀朗，说明什么？
缘分。
赤裸裸的缘分。
棠意礼立马弹药上膛，进入备战状态。
她都想好了，一会她就空降到荀朗面前，假装偶遇，风轻云淡地说一句，好巧哦。
她要用最貌美的面孔，最妖娆的身姿，告诉荀朗，老娘永远都是美美的，昨天你看见的那个哭唧唧的丑八怪——
不存在的！
……
正是午餐时间，食堂里人头攒动，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既方便观察敌情，又能隐蔽自己。
棠意礼一路跟着荀朗，都没有被发现。
荀朗进门后，先在最靠外的小炒窗口驻足，仅仅看了一下，又挪步到普通窗口。
普通窗口相较于小炒，性价比最高，什么宫保鸡丁、糖醋鱼的，菜色多，价格也便宜，是学生们的最爱。
可等了半天，也没见荀朗选什么。
他继续往前走。
棠意礼渐渐觉得有点奇怪，通过观察，她发现，荀朗每一次看好什么菜之后，都会下意识去看价格，而且看很久。
反反复复几次，荀朗最后终于在最角落的窗口，买了一盘子的食物。
离得太远，看不清餐盘上具体有什么，棠意礼抬头往窗口里张望，不自觉皱眉——
上面一行红色小字写着：助学窗口。
“什么是助学窗口？”
棠意礼自言自语，目光触及菜品价格，她才有所顿悟，但还有点不敢肯定。
看起来，荀朗并不像在钱上吃过苦的人。反而，他在职业赛场上的冷静专注，让他看起来，完全是个心无杂念、没有生活之忧的人。
老话说的，如果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就应该看看他的朋友都是什么人。
棠意礼想到了李骄阳和君胖，可一转念，又想到了程准、赵佳腾。
一边是食不厌精、妞不嫌多的富家子，一边是吃一百八的自助都差点跟服务员打起来的运动员。
棠意礼也说不好，荀朗更像哪一类人。
就像天平中间的砝码，总在两边摇摇起伏，让人看不太懂。
棠意礼被好奇驱使，去快餐窗口买了一份炸鸡可乐，然后紧跟着荀朗走过去。
“Hi，这么巧，我可以坐这里吗。”
开场白与表情，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甚至连荀朗不冷不热的回应，棠意礼也都视为正常。
他说，可以。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棠意礼款款落座，眼神不自觉往对面餐盘上扫描——
嘀，素炒豆芽。
嘀，肉末豆腐。
嘀，米饭。
嘀，馒头。
棠意礼心底缓缓叹气，小山一样高的米饭，配两个馒头，这样豪横的吃法，大概也只有又穷又豪横的人能干得出来了吧。
至此，她心底的疑问落地了。
经济上，荀朗应该挺拮据的。
想想第一次见面，他就开了辆借来的破大众，去参加李骄阳的泳池趴，哎，如此身份不对等的朋友，竟然肆意在荀朗面前炫富……
棠意礼替荀朗心酸。
又想到他每日辛苦训练，连吃一顿带肉的火锅，还要跟人家讨价还价……
想到动情之处，棠意礼突然emo上身，伸手按压眼角，生怕眼泪掉下来。
她在心底柔柔地呼唤着——
可怜，可怜的荀朗，真的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