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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八零攻略全文阅读

作者:我不白     重生之八零攻略txt下载     重生之八零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八零攻略全文阅读

第一章 先生的嘱托

    “褚西,别怪你妈。”摁住她的女人唾沫横飞,“你这是病了,得治!”

    “是哟,哪有不认亲妈的,生你养你一场呢!”旁边妇女不忿,“你第一次高考才考了个重点大学,你妈找神婆给你看了之后,你攀上贵人不说,还又考了咱们首都最好的大学,这都你妈的功劳!”

    “就是!谁家丫头不是这样过来的?你爹妈还给你上学了呢,打你骂你又怎么样?她是你妈,这辈子你就得孝顺她!钱都得给她花!”

    这话像是一记惊雷,炸得有闺女的村民再也看不下去笑话,一个个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就是这个理儿!你现在享福了,怎么就不说接你爹妈你兄弟去首都呢?这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转户口难,现在只要掏钱就好!”

    “是哟,你看看你现在这打扮,可跟咱们不一样喽!钱多的花都花不完了吧?也不说给咱们村里修条路,分个千儿八百的!”膀大腰圆的肥硕女人膝盖重重顶压在褚西腰眼上,肥硕的手臂牢牢摁着她的后颈,趁人不备,不着痕迹地在她耳朵上抓了一把,瞬间将那钻石耳钉给顺到口袋里。

    褚西瞬间睁开眼睛,死水一般的眸子里,猩红一片。

    这耳钉,谁动谁死!

    那女人还要再去抓她另外一只耳朵,却不防被褚西狠狠一口咬住掌侧软肉。

    她尖叫一声,松开了对褚西的钳制,厚实的巴掌朝着她的脑袋就狠狠拍过去,想要她松口。

    褚西忍着眩晕,不顾鼻腔里缓缓向下的温热,死死咬着她掌侧那块肉,直到肉被咬下来,才满脸是血的笑一声,狠狠吐出来!

    如果今天她能逃过一劫,这村子里参与的、围观的,一个都别想躲过她的报复!

    如果今天她死了,有魂必成厉鬼,拖他们一起下地狱!

    永不复生!

    有围观村民瞧着她狠戾凶残的表情,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就连摁着她的那些人也松了手劲儿。

    一时间,竟是没人敢说话了。

    村里有习俗,谁家死了人,都要去看一眼,这褚家闺女的样子竟比死人更渗人……

    褚西趴在地上,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可浑身都疼,疼得她忍不住想哭。

    哭什么?

    没人心疼了……

    她低低笑着,眼泪浸润着血水,“啪嗒”一声砸到地上。

    “西西,我是你妈啊……”女人见褚西失去反抗能力,终于抹着眼泪,和丈夫儿子一起上前,“我们能害你吗?你这是中邪了啊你知道吗?妈都是为你好。”

    说完,她看向旁边的神婆,紧张问:“大仙,你看她身体里的妖怪出来了吗?还要不要再扎几针?”

    神婆瞧着褚西那猩红的眼睛,心里砰砰乱跳,偷偷咽了口唾沫,竭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妖怪已经被逼出来了,你们放心。我还有几场法事要做,就不多呆了!”

    这些人下手竟然没个轻重!!

    人眼睛里都出现瘀血了,说不定会失明、脑震荡……

    神婆越想越怕,她只是想教训一下褚西出席,出一口多少年的恶气,没想着背人命!

    当年因为这丫头,她逃亡多年,好不容易才在三教九流的帮助下避过了那人,从东三省回到本家。现在那人是死了,可保不齐还有朋友啥的……

    她实在是害怕再次遭受报复!

    感觉到她的惧意,褚西笑了一声,积蓄了一股子力气,硬撑着站起来。只是刚站起,一口血就猛地从胸腔里涌出来,喷到面前的地上。

    “大仙,”她也不在意,拖着十四年后再次受到重创的腰腿,一边摘下耳朵上的钻石耳钉,一边往褚家人和神婆中间走,“这颗钻石耳钉微微泛蓝,是极为珍贵的一种,虽不是太大颗,可价值却近两千万……”

    她说着,还看了一眼胖女人。

    神婆立即停住步子,转身朝向她,眼睛牢牢盯着她手里染了血的钻石耳钉,脚不受控制地走向她。

    褚家人闻言,亦是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手里的钻石耳钉,他们以为那就是街上十几二十块的玩意儿!

    竟然值这么多吗?!

    眼见着神婆伸手,褚家人再也按捺不住狂跳的心脏,凶狠地冲上去。

    这是他们褚家的,谁也别想拿走!

    神婆和褚家人瞬间混作一团,就连那个摘了褚西钻石耳钉的胖女人都没能幸免被村民围殴。

    褚西忍着眩晕,在这一刻趁乱动了手,没人看清她做了什么,可等她自己也倒下来,众人才发现,褚家人和神婆正自抽搐抖动着,已然说不出话来……

    再去看褚西,她单手覆面,静静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艰难抬手,似乎吞了个什么东西,之后胸口再无半点动静。

    众人惊住,别是死了人吧?

    就在他们心下惶恐想跑的时候,褚西私人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带着警察和医务人员冲了过来。

    警察瞬间将在场所有人团团围住。

    医务人员朝着褚西冲过去,仔细检查之后,宣布褚西当场死亡,竟是连抢救都不用了。

    “初步断定,肋骨多处骨折,伤及心肺……”医生红着眼,咬牙汇报,“颅骨骨折,脑挫裂伤……”

    话没说完,医生已经哽咽。

    生活助理哭红了双眼,想起褚西的遗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坚持把褚西之前立下的遗嘱说出来:“褚西姐说……说要捐献器官,你们……你们……”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是她没保护好褚西姐,她对不起先生的嘱托!

    医生和后来赶到的法医带着褚西的遗体先行一步,出警的中队红着双眼,恨恨道,“全部带走!”

    时年,褚家因故意杀人罪、抢劫罪、绑架罪等,情节严重,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数罪并罚,被判死刑。

    神婆因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偷盗褚西钻石耳钉的女人因故意杀人罪和抢劫罪,判处死刑。

    村民协助犯罪的,拘留并罚款。

    法院当庭宣判最终结果,同时褚西名下财产按照先前遗嘱,全部捐献给国家科研部和教育部。

    “不服!我们不服!她是我的女儿,我们生她养她一场,就是弄死她又怎么样?凭什么要判我们死刑?还有那财产,我们还没死呢,凭啥要给别人!那是我们的!我们的!”

    判决已定,褚家人再如何挣扎发疯,也只能眼睁睁等着死刑日期的临近。

    宣判之后,褚西私人生活助理和工作助理去了先生跟褚西的墓碑前,伫立良久。

    回去不久,媒体记者朋友披露此恶劣事件,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至此,相关人员再无减刑的可能……

第二章 她都知道

    1988年9月11日,农历八月初一,深远镇盛鸣村。

    村口水塘边,槐树下乘凉的村民远远瞧见李霞骑着自行车往村里来,顿时沸腾了,“李主任,这是从市里回来了?你家男人分的那房子咋样了?”

    “是啊,赶紧说说,市里的房子是啥样的?”

    李霞刹住车,扶着车把站住,脸上带着笑,“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干净明亮,尤其是那卫生间,真真是让人没法说,上完之后冲水就行,方便也没味道!”

    她话说完,顿时一片哄然,随即恭维不断。

    也有些阴阳怪气的说,“李主任现在可是十里八乡大姑娘小媳妇儿羡慕的第一人了!丈夫分了房,儿子进了教育局,闺女上了大学,就连自己都成了咱们镇上的妇女主任……”

    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一声,还要再说什么,就有另外一人接上了话,“要我说,李主任最让人羡慕的是婆婆死了,顶头没人压着,小叔子的闺女也嫁出去了,以后啊,那都是清净享福的好日子喽!”

    有嫉妒的,立时点点头。

    可不就是嘛?婆婆和小叔子前后脚死,亲侄女还在婆婆死之前嫁了人。以后这褚家,李霞她就是说一不二的,再没有这样让人舒心的好日子了!

    人说着羡慕,可话里的意有所指却让李霞微微变了脸色,她扯了扯嘴角,忍着心里的气,“大家也是长眼睛的,我婆婆活着的时候我怎么对她,大家有目共睹。现在我婆婆五七还没过,你们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六七、七七头上她来找你们说道说道。”

    李霞扫视一遍她们,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走。

    没本事的人才喜欢瞎哔哔,再怎么眼热,也没有她那运道过好日子!

    理他们!

    “就一乡镇妇女主任,神气啥!”刚才话被堵死的人见她走远,撇撇嘴,“明年有学问比她好的,立马就能把她捋下来!”

    现在可不是六七十年代了,上过学的多着呢!

    说到学问,有人砸砸嘴,纳闷:“要我说,她小叔子这闺女多聪明伶俐一人啊,咋说疯就疯了?”

    “咋疯的?说不定是有人贪图什么,趁着人疯,故意把人给扎傻的!”

    这话一出,众人安静了一瞬,对视几眼后,瞬间又沸腾起来。

    褚家老太太以前是资本家的闺女,接受过洋派教育,长相学识没得说。后来嫁给了一个军官,有了俩儿子,丈夫早年因旧疾去世,她一个人回乡把孩子抚养大,还给娶了媳妇儿。

    大儿子褚明梁在市重点高中教数学,当年娶了隔壁又红又专生产队队长家的闺女李霞,育有一儿一女。儿子褚轩政今年21岁,进了教育局。女儿褚智慧今年20岁,刚去大学报到没几天。

    小儿子褚明国早年留学国外,回国之后娶了女知青司蓝,育有一女褚西。他多年不着家,漂亮媳妇儿七二年跟他离了之后就回城了,唯一的闺女也只得给老太太养着。

    好在褚明国每月都按时打回来钱,褚西和老太太过得倒也不辛苦,那褚西年年有新衣穿,月月有肉吃,现在还考上了首都的大学,可是羡煞众人。

    眼看着老太太好日子就要到了,谁知道去了一趟市里,回来的时候碰上下雨人就摔沟里去了,等褚西那小姑娘冒雨出去找到老太太,老太太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随后十天,褚西发病、嫁人。

    等褚明国因公牺牲的消息传开,那老太太在床上又躺了三四天后,就这么去了。

    听当时给老太太收殓换寿衣的人说,这老太太死了都没能把眼睛闭上……

    众人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凉。

    这里面该不会真有啥他们不知道的事儿吧?

    许久,终于有人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褚西那小姑娘有疯病的事儿,是老太太摔倒淋雨回来第二天,李霞传出来的吧?”

    “不是说老太太没救了,小姑娘才疯的吗?”

    “是啊,褚西那丫头咱也是看着长大的,文文静静,懂礼貌讲道理,除了她奶奶,鲜少有人能让她生气……”

    “那天褚西确实发疯要杀她大伯娘李霞。”

    众人一听,点头。倒也是哇,什么仇什么怨才能让个小姑娘红着眼眶拎刀杀人啊?

    然后李霞就请了神婆,再然褚西就彻底疯傻了……

    又一阵沉默,沉默之后,

    “行了,快别说了,我汗毛都要起来了!”村东头卖豆腐的女人先起了身,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儿,掉头就往家走。

    她一走,水塘子边上的村民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瞠目倒抽一口凉气,四散而开。

    这村里可别是出了个杀人犯……

    水塘子边上的闲言碎语李霞是听不见了,可打开门之后,她腿硬是软了一下。

    自家院子正中,端坐着一个人,双臂搭在椅子两边扶手上,背对着她,沉沉望着敞开的堂屋。

    若只是这些,李霞还不怕。

    关键是那端坐的人披麻戴孝,唯一露出的那截手腕也惨白细弱,衬着昏黄的日色,整个人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一样。

    暮气沉沉地盯着老太太的遗像,活像一个僵死的人……

    “你谁?!”

    李霞握紧了自行车把手,声色俱厉,“到我家做什么?”

    昨天走的时候,堂屋门她记得是锁上的……

    “李霞?”褚西缓缓转身,看向门口脸皮子都在抖动的女人,嗤笑一声。

    她背光站着,雪白的脸几乎融进白色的孝帽里,只剩下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和一开一合的嘴巴。

    李霞牙根紧咬,“褚……褚西?”

    当初那王婆子几针下去,她眼睛都没了光彩,跟镇上那傻子没二样!

    现在这神彩!

    是不傻了吗?!!!

    想着,她心怦怦乱跳,思索着对策,甚至想……

    褚西嘲讽一笑,没有回答她,反手拉了靠背椅子,换了个方向坐上去,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把白色连帽拨到脑后,露出那张不见血色的脸。

    “一九七二年六月至一九八八年六月,十六年间,你和褚明梁共计欠褚明国一万六千八百九十二块钱。”她双目锁定李霞,红唇微勾,“今年八月,褚明国因公牺牲,上面赔偿并奖励褚明国两万八千九百一十六元,这笔钱被你截留至今,可对?”

    李霞牙齿咬得咯咯响。

    这不是褚西!

    这一定是孤魂野鬼!

    褚西说话不是这样的调调,不会这样笑,也不会直接喊自己父亲褚明国!

第三章 他放的话

    可,

    可她说的钱似乎又是对的……

    李霞有些恍惚,她已经记不清以前朝老太太借了多少钱。

    本就没打算还,如何还能记得准确数字?

    只那两万八千九百一十六元的赔偿奖励金,因数额巨大,又一笔到位,才让她现在光是想想,脚下都有些发飘。

    这笔钱她记得清楚,因为还没都动!

    “四万五千八百零八块,老太太五七那天,一分不少地汇到我账户上。”褚西懒散地靠着椅背,视线不经意落在她胳膊那一抹白上,嗤笑一声,没了耐心,“存折账号就在客厅老太太遗像前面。”

    李霞死死盯着她,这事儿过去就是过去了,想翻账,没门!

    别想叫她吐出一个子儿!

    看出李霞的打算,褚西也不生气,仍旧是那个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慢慢起了身,“我没时间跟你耗,你也别挑战我的耐心,老太太五七那天下午,三点前见不到钱,褚明梁、褚轩政、褚智慧,包括你……”

    她笑一声,“一个都跑不掉。”

    李霞瞳孔骤然放大,握着车把的手不自觉收紧。

    “怎么,听不懂?”褚西走近,俯视着李霞,忽然拍拍她紧绷的脸,笑得恶劣,“褚明梁的房子,褚轩政的工作和婚事,褚智慧的大学生身份,你的妇女主任位子……”

    李霞目眦欲裂,“你!你敢!”

    褚西讽笑:“为什么不敢?”

    “你不是褚西!”想到乡间传说的精怪上身,大热的天,李霞竟然生了冷汗,手抖得自行车都扶不稳,“你,你是什么东西?!”

    褚西抬起的脚步顿住,望着她,嘴巴慢慢咧开,露出一个似乎极为愉悦的弧度,“你说呢?”

    上辈子没活成,也没死掉,直接就在这个被神婆扎傻的褚西身上醒了过来。

    所以啊,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人,还是鬼?

    这明媚笑容,配上她说的那话,愣是把李霞吓得不轻,自行车“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看着那跟恶鬼一样的褚西,脑子轰轰作响。

    真……真不是人?!

    褚西瞥她一眼,如李霞这样的恶人,还有怕的东西?

    弯腰,她扶起自行车,留下一句话,推着车子出了门。

    “收收你那心思,别白费功夫了,你弄不死我的。

    李霞怔怔看着敞开的大门,还有那被骑走的自行车,嘴巴张了几张,硬是说不出话来。

    想到之前做的事儿,她一下软倒在地上。

    当时,当时她只是脑子一热做了那事儿,后来婆婆死了,死无对证。

    之后她又没跟任何人说,秘密不会外传的。

    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褚西的东西知道了!!!

    李霞虽也做过不少恶事,但就是一普通人,这一被揭露,心理上就先承受不了了,抖着唇,瘫在地上大半天才哆嗦着起了身。

    关上门,她拔腿就往娘家跑。

    这事儿,这事儿她得找她爹说说!

    褚西骑着自行车,一路畅通无阻,就这么回了深远镇她的婆家。

    沈家小院里,沈母正抄着一把扫帚,朝着自家闺女背上抽过去,“叫你看着她,你咋看的!这人不见了,你叫我怎么跟你哥说?她一傻子,万一被人糟蹋了,你弟弟的前程就没了!你的前程也没了!”

    沈母气急败坏,扫帚抽在人身上的闷响不断,“安排你个事儿都做不好,就这你还想去城里?你去个屁!那傻子丢了、出事儿了,咱谁都别想落好!”

    想起那个自小就被人收养的哥哥,沈爱红哆嗦了一下,任由沈母打着,不敢吭声。

    “你二哥呢?”沈母打累了,终于歇手,“又去哪儿了?叫他回来,咱出去找人!”

    沈母也是着急,那褚西今年虚岁也才二十,正是能掐出水的年纪,脸儿专挑她爹妈的优点长,先不说别的,就那一双卧凤眼,早些年就勾得十里八乡的少年人心头火热。

    只之前人学习好、长得好,再加上她爹褚明国和那褚家老太太,没人敢上前招惹她。现在人傻了,那长相还在,万一被人拖去小树林糟蹋了……

    沈母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心头乱跳,摁住胸口,又吼了沈爱红几嗓子让她赶紧去找人,才瘫在地上重重喘了几口气。

    当年穷,吃不饱肚子,又碰上大饥荒,多少年老百姓都没缓过神。她因为好看,六三年只半袋子粮食就嫁给了镇上死了爹妈,又能耐的沈木匠。

    六四年生了头一个孩子,因为嘴馋想吃果子,就趁着自家男人没在家,把才五六个月大的孩子拴在院子里,自己去了山上。谁知道还没下山呢,就下了一场暴雨,等回去,这孩子已经浑身发紫,快不行了。

    她怕自家男人把她赶回家过那吃不饱穿不暖的穷日子,一时鬼迷心窍,就把孩子装箱子里,扔到了镇子和市里交界的地方……

    没想到孩子没死,还被个姓肖的工程师给收养了。

    如果不是自家男人外出在个桥梁工程段干活,听那边领导玩笑说他跟那肖姓工程师的养子长得挺像,大儿子没死的事儿她至今都不知道。

    就这样,在自家男人的努力下,儿子是认回来了,但户口不会转回来,也不会改名,那孩子只说该给的赡养会给,再多的就没了。

    原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人头一次回深远镇,第二天就从盛鸣村给自己找了个高烧刚好的傻媳妇儿。因为女方褚西没到领证年龄,就先独立出来了户口,办了酒席。酒席办完第二天,他接到了个什么通知,怕人路上再发高烧,就把媳妇儿暂时托付给她,匆匆走了。

    这托付是实打实的交易,人走的时候说了,等他回来,这媳妇儿要是好好的,就给沈家小儿子安排个工作,给沈爱红在市里找个裁缝师傅,另外再给她五百块钱。

    但若是没照顾好,让褚西有个什么意外,他就让沈家全去蹲监狱去,顺便回报一下当年她谋害并恶意遗弃亲子的行为。

    她还能怎么样,只能接下了。

    沈母见沈爱红站在门口不动了,气得一扫帚砸过去,“你是死人吗?叫你找个人都听不见!”

    沈爱红躲了一下,抿抿唇,露出她身后挡着的人,“娘,褚西回来了。”

    瞧着,好像人也不傻了……

第四章 这小妖精!

    沈母怔了一下,看向门口推着自行车,几乎融入黄昏中的褚西,忽然说不出话来。

    肖宗忱他媳妇儿不傻了?

    “宗忱媳妇儿?”沈母站起来,干干地喊了一声褚西,“你,你回来了?”

    肖宗忱,就是她那个大难不死被肖姓工程师领养的儿子。人走的时候说了,他这媳妇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拿当下婆婆对儿媳妇的那套对她。

    之前那些天,褚西傻不愣登的,想叫她做什么就叫她做什么,不听话就掐几下,现在……

    “你咋这么晚才回来?”沈母看了一眼她推着的自行车,再看她安安静静看向她们母女的眼神,忽然有了几分心慌,“我们找不见你,饭都没敢做。”

    “是吗?”褚西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沈爱红,拍拍自行车车把,“把车子推进去。”

    她越是安静漠然,沈爱红就越是害怕,忙不迭地接过自行车把手,给推到檐下放好,然后就站在自行车边上看着她,没敢再凑上去。

    褚西脱下身上的白色麻衣,拿在手中,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在沈爱红快撑不住的时候,笑了笑,“怎么,这是等着让我做饭呢?还是准备等我睡着的时候开小灶?”

    沈爱红一个激灵,看了沈母一眼,快步去了厨房。

    沈母在褚西讥诮的视线里,不自在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给自己找了个活儿,拎了一桶水,拿着个水瓢,去挨着院子的那块菜地浇水去了。

    母女俩都心里有些慌,前些日子,仗着褚西脑子不清楚,指使她干了不少活,也没少下黑手掐她,克扣她口粮……

    不知道现在人脑子清醒了,之前的事情能记得几分?

    相比沈母,沈爱红心慌更甚。

    褚西自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深远镇下面的所有村子都知道她,很多父母每次教训孩子,都是你看人家褚西怎么怎么样,你再看看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几乎从记事起,褚西就是她对立面孩子的噩梦,沈爱红也不例外,心里更是偷偷恨了她十几年。

    沈爱红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如果不算被人收养的肖宗忱,她行二。前面一个哥哥,后面一个弟弟,而她因为行列和性别,一直都是家里被忽视的那一个,也是做苦力的那一个。

    若不是爹妈怕被邻居说重男轻女,她甚至没有上学的机会。可也许真不是上学的料,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上了,只在镇上小学当了个民办教师。

    沈爱红长得不差,因为一个样样优秀的褚西,别人再看不见她。而沈母心里想要她考上大学,提升身价,好嫁个城里有钱人的想法破灭之后,又一对比比她还小一岁的褚西,对沈爱红就更看不上眼了,成绩出来之后,就托人给她找婆家。

    沈爱红多恨啊,恨褚西学习好,恨褚西长得好,恨褚西不用做家务,恨褚西吃穿样样不缺,更恨褚西没了爹妈还能过得那样好!

    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再不可能走出深远镇,谁知道一切又有了转机!

    因为这个被收养的哥哥,沈爱红觉着自己甚至可以鱼跃龙门,走出深远镇,高嫁到城里!

    她多欢喜啊!

    欢喜之余,那种想去报复一个得了疯病神志不清的儿时噩梦的想法就越来越压抑不住。

    于是,便有了最开始不给饭吃,偷摸打人的小动作。

    凌驾于昔日神般人物头上却又不用怕被报复的快感,让她下手越发狠毒下作。

    如今人醒了,褚西若是记得之前她做的那些事儿,告诉她那个被收养的哥哥肖宗忱……

    正想着,厨房门口忽然一暗,沈爱红条件反射地抬起头,然后就看见斜倚在门框上的褚西。

    她不敢说话。

    她不说话,褚西也没说话,对视许久,被那打量的目光圈着,沈爱先慌了,眼神躲避,强撑着问,“有……有事儿?”

    沈爱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的褚西,她会羡慕,会嫉妒,会恨,可看着现在的褚西,就只剩下了怕。

    阴沉沉的,就跟大夏天忽然黑下来的天一样,下一秒就会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大作!

    褚西挑挑眉,收回视线,踱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在她惊恐的眼神里,将人拖拽到菜板边上,摁住她手,举起菜刀,狠狠剁了下去。

    “啊!啊啊!”

    沈爱红还没看清楚,就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

    她的手!

    尖叫吓得在外面浇菜的沈母都跌跌撞撞跑了回来。“怎么了?怎么了?你瞎叫什么呢!把我吓死你就清净了是吧!个死丫头!”

    等冲进来,看清眼前的一切,她脚下一个趔趄,扶住门框没敢进来,也没敢说话。

    褚西真记起来了?!

    褚西看着她,菜刀一扔,刀刃狠狠扎进实木菜板里。

    她看一眼吓瘫了的沈爱红,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冲人笑笑,语调懒而狠,“既然抛弃肖宗忱,就别在他身上索取太多,也别再联系。”

    人毕竟是她这辈子的救命恩人,她总要回报些什么。

    沈母兀自抖着身子,说不出话。

    “你们让他心烦,我就会不高兴,我一不高兴,就想做点什么。”她瞥了一眼案板上的菜刀,唇角翘起,“你们也知道,我吧,目前也就一孤家寡人,也不怎么惜命,万一我不高兴,我也不清楚这菜刀会不会砍到你们头上去……”

    沈母眼皮子乱跳,嗓子发紧,声儿都发不出来。

    这褚西,她,她真是这么想的!

    “行了,你带沈爱红去诊所看看手,别耽误她干活。”褚西说完,溜溜达达地往院门口走,想到什么,又回头跟沈母说道,“饭不用做我的了,刚才在你大床席子下面拿了五十,今天我在外面吃。”

    沈母:“!!!”

    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褚西拿出那崭新的纸币,背对着她晃了晃,就这么出了院子。

    终于反应过来的沈母尖叫一声就要冲上去,可想到其他放钱的地方,跺了跺脚,又忙不迭地掉头回去找。

    肖宗忱给她媳妇儿出的伙食费有两百块,还剩下一百五呢!这小妖精可别把那些也给扒拉出来了!

    至于闺女沈爱红的手,就靠近指甲那块掉了点皮,算什么?谁家干活还没个被割到手的时候!

    花那个钱作甚!

第五章 送上门来

    八八年国营工厂普通工人的月工资也就六十块左右,到了九十年代也才一两百。

    这时候人的月工资具有的购买力超乎后世人的想象,所以拿着五十块钱在深远镇镇上慢慢走着的褚西,跟后世拿了一万块在村镇下馆子的感觉并无差别。

    深远镇镇上的街道呈十字形,除了开办粮油种子饭店的这些人,几乎没人花钱租什么店铺。

    大多数人只支个摊子在街道两边,因为不收租金,一般都是天黑离去,天蒙蒙亮又跑来占位子。

    也是没办法,因为不要钱,没人管,一旦晚了,这位子就没了。

    正因为这样,也没办法奈何人家,毕竟这地儿你也没交钱不是?

    白天,街道两边小摊丰富一些,除了家里菜蛋富裕吃不完临时拿来卖的,就是些真正做小生意的了。小生意也就是点手艺,什么豆芽豆腐、扫帚凳子,烧饼豆腐脑,总之乡下人能想到的衣食住行,几乎都能在这里找得到。

    到了黄昏,就只剩下些卖简单小吃的摊子和饭馆前还有人。

    “姑娘,你这钱我找不开啊……”

    做烧饼的大爷有些发愁地看着她手里的五十块,“再说,我也就是在咱们信用社见过一次,都不知道真假!”

    去年村长才拿了个五十块的钱给大家看,说这是国家新发行的钱,比以前多加了个五十和一百面额的。一百的没见着,大家就见了个五十的,上手摸之前还擦了擦手,都没感觉出来个啥,就被村长收走了。

    谁知道真假啊,不敢收,现在也找不开……

    褚西:“……”

    褚西举着钱,有些茫然,也就是说,没办法付账了?

    “这次就算了,你啥时候有钱再给我吧。”大爷还是把烧饼塞她手里,笑呵呵道,“要是没钱,给我半斤米或者一斤面粉也行。”

    大米一斤两毛四,半斤一毛二,所以这么大一个烧饼,只要一毛二?!

    褚西拿着烧饼,看着大爷。

    “嗐,乡下也没那么多讲究,没钱,以物易物也可以。”

    老人家满脸慈祥,看着她跟看自家小辈一样,笑呵呵。

    褚西:“您还有多长时间收摊?”

    烧饼已经做好,若是不要,就加重了老人家的生意成本,本就不是多大的摊子,经不起这样折腾。

    她做不到恶意对待一个散发着善意的老人。

    “早着咧!”大爷一边拎起煨在烤炉边的水壶,往白色搪瓷缸子里倒水,一边笑眯眯道,“这才八月初一,天儿热着呢,小孩子也都不爱吃饭。等会儿大人忙好了,就有人带孙辈儿来买烧饼了……”

    政策好,这日子啊,越来越有盼头!

    说着话,老大爷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喜悦期盼之情溢于言表。

    见褚西眼神软软地看着他,老大爷笑了一声,四下看了看,然后回头轻悄悄地问她,“你是褚西吧?”

    这么标致的姑娘,不会是别家了!

    褚西握着手里的烧饼,顿了一下,才点了头。

    “我家种的有甜瓜,就套种在棉花地里。”老大爷挺神秘,又带了一丝自豪,给她递过去一个小板凳,“每天我快收摊的时候,我孙女就给我摘个甜瓜带过来。你就先坐我这儿吃烧饼,等她来了,那甜瓜我给你吃。”

    年纪大了,随时都可能去了。他啊,也是能活一天是一天。老人图什么,就是图后辈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图小辈孝顺!

    那褚家老太太是个十里八乡的好人,极是疼爱她的这个孙女。如今人去世了,听说小姑娘都伤心疯了……

    现在看,分明是乱说,小姑娘好着呢。

    只这小姑娘孤零零站着,他光是看着都心疼。

    褚西抿唇,正欲拒绝,眼前就多了一块化了些许的水果硬糖,大爷擎着手,乐呵呵地道:“这也是我孙女给我留的,给你吃。”

    “……不用。”褚西攥紧手里的烧饼,“我不爱吃糖。”

    “哪有不爱吃糖的?快接着,跟大爷甭客气!”老大爷说着说着,忽然急得直跺脚,“诶,你这小姑娘,别哭啊。好好好,咱不吃糖!不吃糖!你快别哭了,你这哭得大爷心里难受……”

    说着话,声音都哽咽了。

    他也上了年纪,万一哪天走了,自家孙女也跟褚家小姑娘一样对着个陌生老人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还没人疼着,光是想想,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关键是这小姑娘哭起来还没个声儿,就跟被弃养的孩子似的,他,他就更看不得了……

    褚西只觉得眼前人越来越模糊,却没意识到自己在哭,怔怔抹了一把脸,等看清楚手上的水迹,忽地拧了眉。

    沈爱红的指头受伤,是她故意剁的,连同那长长的指甲一起,皮稍微还黏连着一点肉……

    能做出这样事,她会是轻易落泪的善茬?

    不顾大爷的叫喊,她掉头就走,一直走到街的尽头,才恍然发觉,自己离那镇上最好的饭馆已经偏离了太远。

    她:“……”

    她抿抿唇,气了一会儿,掉头,往回走。

    只才走没多远,斜刺里就多出来一个年轻男人,张手就要抱住她往巷子里拖。

    褚西冷笑一声,任由那男人的胳膊伸过来,拎着个东西就狠狠砸了上去。

    这是她出门之前,在沈父工具箱里拿出来的扳手,二十公分长,看着不太粗,但却非常重,就用来当防身用具带着的。

    没想到,还能立即派上用场!

    褚西笑笑,带着迁怒,那一下毫不留情。

    这一敲上去,都能到那男人惨叫之外骨头断掉的声响。

    见人暂时没了行动力,她嘴角翘了翘,握紧扳手,扭头去看谁这么贴心来送人头给她出气。

    男人是沈爱民,一个被沈母疼宠得不成样子的二流子,抱着自己的胳膊,疼得痛哭流涕,还不忘放狠话,“我要弄死你!我一定要弄死你!”

    褚西也不废话,趁他疼,照着他身上又来了一下,这一下使了巧力,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沈爱民这个狗胆包天的男人,在人神志不清的时候,竟想染指原身,若不是沈爱红怕肖宗忱因为她没照顾好褚西而不让她进城,从而死死防着沈爱民,这王八玩意儿说不定就得手了。

    也因为如此,才只是给沈爱红一个轻飘飘的教训,没下死手。

    如今,这人渣犯到她手里——

    ===

    深远镇这条街尽头有个东西走向的河,褚西刚才掉头往回走的时候就发现了,如今心里存着戾气,身上力气就大了很多。

    拖着人到河边,虽然费劲,但也不是做不到。

    随着“噗通”一声响,被水灌满口鼻的沈爱民忍着腰眼和身上的剧痛,一边扑腾,一边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喊,“救命!救命啊!”

    褚西冷眼瞧着被他扑腾出的水花,嘴角微勾。

第六章 要扶贫

    大热的天,又刚过饭点,多数人在院子里乘凉说话,还都没睡。靠近这河的几户人家听到动静,想也不想就冲了出来,确定那河里确实有个人浮浮沉沉,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压根没注意旁边站着的褚西。

    等把人救上来,一看是沈爱民,几个人气得掉头就走。

    忙活了半天,怎么就救了这么个渣滓玩意儿!

    不怪深远镇的人不待见沈爱民,实在是他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干的就不是个人事儿!

    现在不比以往,民生方面宽松了许多,这几个人每逢赶集的日子,就蹲到深远镇人流量最多的路口。

    看见有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儿过去,就直勾勾地看着吹口哨,眼神极度下流。

    这要是搁以往,那就得以流氓罪论处。可现在做什么都讲究个证据和事实犯罪,他们这样拿眼睛占便宜调戏,顶多被派出所的人教育几句,也就放出来了。

    其实要只是这样,深远镇的人还没有那么不待见他们,关键是这几个人连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都不懂,对镇上的姑娘评头论足,每每外出还被他们眼神调戏猥琐过。

    有闺女的人家谁能受得了这个?

    可闹去派出所,他们也就被关几天,又给放出来了。出来后,知道只要不上手,不脱裤子,派出所的人也不太能奈何他们,于是就越发猖狂,平日里看见个漂亮的也不言语调戏了,直接改成眼神死盯着上上下下打量了……

    家里有兄弟比较血性的,实在气不过,就背地里套麻袋揍几顿,可都是一个镇子上的,谁还不知道谁?

    于是这些揍了他们的人改天家里就被泼点粪,或者锁眼被堵上,小打小闹,派出所又只能口头教育,这样的事儿多了,大家也只能忍了。

    不忍能怎么办?天天跟这群渣滓置气,家里日子还过不过了?

    谁成想,今儿临睡前还救了个平日里千恨万恨的玩意儿!

    可够恶心人的!

    到底有人不忿,想着天黑了,也不定能看见他,于是就拿着个东西挡着自己,掉头又回来了。

    等到了近前,褚西才看分明,那人身上套着的是个麻袋。

    中年男人也是这个时候才看见边上站着的褚西,一时间顿住。

    这不是沈家那个认回来的大儿子娶的媳妇儿吗?

    刚才竟然没看见!

    “把头摁水里,只要人不死,你就没什么责任。”褚西踩着沈爱民的颈背,把扳手背在身后,认真建议,“我可以给你作证,你在救人。”

    中年男人:“……”

    “他胳膊是我打折的,眼睛肿成这样,他也看不见人。”褚西鼓励地看着他,仿佛在鼓励一个初学走路的幼儿,耐心非常,“若是他指控你故意摁他喝水,我作证你只是手滑抓不住他的头发,才不能把人立即救上来。或者我就说没见过你。”

    中年男人:……好像是这个道理。

    想到自己闺女好好一门亲事被沈爱民破坏掉,中年男人心不能平,咬咬牙,拎着人就到了河提下面,摁住头就往水里送。

    他是下了狠手的,再加上还有褚西给望风,更是手下不留情。

    沈爱民起先还只“咕噜噜”地喝着水,到后面就只剩呛水和用仅剩的那只手本能拍打水面挣扎了。

    如此十来次之后,中年男人便准备放过他,谁知道才站起身,就听到沈爱民这小畜生放着狠话。

    他一个恼火,抬脚就要踹,冷不丁一想这水是活水,万一套着麻袋踹下去寻不回人,说不得要被判刑,又收回了脚,想着是不是让这小畜生多喝几口水。

    只是还没行动,沈爱民就被旁边候着的褚西给再次踹下了水。

    他:……

    默默站了一会儿,男人有些茫然,他有点想不通眼前是个啥情况……

    “爱民!爱民呐!回家吃饭了!”就在沈爱民头晕脑胀,肚子水饱的时候,沈母看孩子还不回家吃饭,就满镇子找来了。

    见她没往河边走,褚西懒懒应声:“这儿呢。”

    沈母闻声疾步上来,看了一圈没见着儿子,终于开口问褚西,“你,爱民在哪儿呢?你不是说见着了吗?”

    褚西指指下面只冒个头的沈爱民,“河里,快死了。”

    沈母大骇,看怪物一般看着褚西,失声尖叫,“你咋不去救他?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这可是她小叔子,要是有事儿,她褚西能落得了什么好?!

    褚西笑了,“这玩意儿值当去救?不进化粪池,就是人渣。进了化粪池,还能为国家的农业做点贡献。”

    她风凉话说得利索,可沈母受不了了,她不会游泳,只能在河边尖声大喊救命,说着让沈爱民坚持住的话,压根没有下去的打算。

    那沈爱民离河边也就一米远,沈母若是趴在河边,探出半个身子和胳膊,就能把人拉上来,可惜这么个把自身利益看得深重的女人,如何肯冒险?

    褚西笑了一会儿,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往这边来,有些失望。

    瞧瞧,真是可笑,这么个人渣都有人救,偏她学着遵纪守法,最后却落得个死的下场!

    没意思!

    扯扯嘴角,褚西跟冲过来的人背道而驰,径直走向镇上口碑最好的饭馆,要了辣椒小炒肉、松花皮蛋、红烧鱼,外加酥丸汤,认认真真吃起来。

    “西西?”

    老板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试探地喊了她一句。

    褚西顿顿,习惯使然,还是抬起了头。

    “西西你,你还考大学的吧?”老板娘在她面前坐下,认真道,“是这样的,你要是还考大学,真考上了,我和你叔来出钱。”

    褚西笑了笑,静待后续。

    这谁啊,不认识。

    “反正我和你叔还欠你奶奶钱,你甭担心学费。”老板娘略笑了笑,“真的,你奶可希望你上大学了。早之前还跟我说,你要是考上大学了,她就跟你出去,就在你们大学边上租个房子陪着你。”

    褚西放下手里的筷子,静静看着她。

    大学要从明年开始收费,一年学费两百,虽然每个月还有补助,但要人一下拿出两百块,极不容易。

    城市普通工人一个月也才六七十块,四年下来八百块,对他们来说,要攒差不多一年。

    老板娘这个小店即便生意再好,可也只是开在个小买卖刚刚起步的镇子,四下都是地里刨食的人,消费水平又能有多高?

    再说,镇上的店面,几乎都是镇上人自家的,他们哪里去欠老太太这么一大笔钱?

第七章 有毛病吧

    老板娘一怔,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之后,笑了一声,眼里带了些感慨,“嗐,其实也不算说谎。你年纪小,不知道早前那些年月人都过得是什么日子。要不是你奶奶,我可能都饿死了……”

    她是四六年生的,跟老太太的小儿子褚明国是同一年的人。十岁头上赶上大饥荒,家里粮食都先供着男人吃,她也就能吃半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窝窝头,那窝窝头是豆面掺杂着红薯面蒸出来的,结实得啃都啃不动,泡水里,和着水灌一肚子也就是一顿饭了。

    长时间吃不饱,又要下力气干活,人熬不住就晕了。要不是褚家老太太碰上她,给灌了点糖水,后来又让她偷摸来家里贴补点吃食,她可能早死了……

    “孩子,你要是有能耐,你就考出去,跟你爸一样,吃公粮。万一以后年成不好,也饿不死。还不受人欺负。”她温和地看着褚西,“不管咱国家咋改革,乡下这个地方,都是吃女孩儿血的地方。”

    “你有文化,学习也好,今年只是耽误了,再考肯定能考上。”老板娘鼓励地看着她,“你再考一次,到时候报个跟你爸一样的专业,说不定还能和你爸一个单位!”

    褚西:“……谢谢,不用了。”

    见她低头吃饭,似乎不愿意多说,老板娘只好闭了嘴,只到底又把之前想要供她上大学的打算认真说了一遍才罢休。

    吃过饭,坚持付了钱,褚西拿着找来的零钱去了那卖烧饼的老大爷小摊前。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人收了摊,正准备回去,一扭头看见褚西,乐了,一边接过她手里的钱,一边把甜瓜塞到她手里,“没白多等你一会儿,这瓜洗干净的,直接拿去吃就行。”

    他家棉花地也就七八米宽,十四五米长,地不大,也没必要打农药,棉花生了棉铃虫,除了用手碾死,一般都是撒点草木灰了事儿,所以这瓜随便洗洗就能吃,没落农药。

    老大爷瘦巴巴的,但做事儿很利落,还没等褚西的视线从瓜上转移开,人就推着装了烤炉的车走出去了几米远。

    捧着比成年男人拳头略大的白皮甜瓜,褚西抬头看着老大爷的背影,直到人走远不见,才随便坐在街道边,盯着那甜瓜许久,举起拳头,砸了上去。

    青皮甜瓜和白皮甜瓜不一样,青皮甜瓜皮儿可以吃,但是这白皮的,皮儿太硬了,影响口感……

    砸一下,甜瓜没开。

    再砸,还是没开。

    身上扳手砸了人渣,她不太想用。

    “你这孩子,牛脾气!”就在褚西准备下嘴啃的时候,斜对面有个中年女人拎着刀出来了,“咱这深远镇,哪个不认识你?你随便敲开一家,说要切个瓜,能不给你用刀?”

    女人走到跟前,直接拿过她手里的甜瓜,问她:“要切几块?六块行不行?”

    褚西还没开口,那女人直接否了,“算了,还是给你切八块吧。我们是大人,张大嘴啃都没问题,小姑娘家家的,还是文气点好。”

    她记得以前那褚家老太太都是这么讲究地照顾小姑娘的。

    说着,以瓜脐为中心,极快地划拉了四下,递给她的时候,那瓜像是半开的荷花微微向四周裂开,里面是橙色透着香甜的瓜瓤。

    很好看。

    “给,吃吧。”女人笑呵呵道,“婶子给你留个门,等会儿吃完了,来我家洗洗手。”

    说完,人就往家走。

    这甜滋滋的东西对孩子来说是好东西,她家几个孙辈呢,不好让人进院子。

    褚西呆呆看着手里的甜瓜,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人难道不觉得他们自己太……随意自然了?

    是这个时代的人太好,还是她那个年代的人太坏,人与人之间……差距竟然这么大?

    “姐,我妈叫我给你送点薄荷草,你放身上,没蚊子咬。”还没等褚西想明白,眼前又多了一小把冒着清凉气的薄荷。

    她抬头,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那目光跟后世追星的人别无二样。

    顿了顿,她掰了一块甜瓜递给人小姑娘。

    “姐姐,我不吃,你吃吧。”小姑娘说完,也没有走,见她手里捧着瓜,于是就手脚麻利地把薄荷叶别她头发上,鞋子上,还又给她个薄荷叶手链系上。

    等完事儿了,褚西甚至能听到小姑娘大功告成的满足喟叹声。

    这实在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新奇了一会儿,褚西“噗嗤”笑出声来,突然就有些乐不可支。

    她想起那句后世人的自我调侃——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绿。

    男女通用!

    所以,如果沈家那个被收养的儿子肖宗忱一去不返,重新找个媳妇儿,她这也算是应景了……

    “说吧,想要我做什么?”笑完,褚西看着眼前扭扭捏捏小姑娘,主动开了口。

    小姑娘:“我,我今年刚上初一。”

    褚西:“嗯。”

    “我妈说,我要是学习好,就一直供我上大学,要是学习不好,就不给我上了。”小姑娘期期艾艾道,“我数学和语文都很好的,预习了老师没讲过的,自己也能弄懂。就是英语……”

    英语?

    褚西恍然,英语是从八三年的时候以100%计入高考总分,说起来,初中全面普及也才四五年功夫。不像后世,三四岁的孩子已经能够用英语流利交谈了。

    “把你课本拿来我看看。”褚西掰了块甜瓜,一边啃,一边淡淡吩咐。

    她不喜欠人人情,就当是投桃报李了。

    只过了两分钟,小女孩儿和之前那个婶子就过来了,小女孩儿拿着书和本子笔,那婶子一胳膊串了三个凳子,空着的两手还带了个手电筒和蒲扇。

    三人坐凳子上,婶子一手擎着手电筒给两人照明,一手给褚西打着扇子。而褚西就一边吃瓜,一边迅速把初一的英语课本翻了一遍。

    沉默了一会儿,她把瓜放下。

    上辈子初高中时期,她们一直用的是1981年的音标,共44个,元音20,辅音24。到了大学,又开始用新版的音标,也就是1977年的第十五版,当时增加到49个,元音24,辅音25。

    上了大学之后,就按照第十五版的来了。

    所以,那些音标她该怎么教?

第八章 送我朋友

    最终,褚西还是按照现阶段的英语课本,给这求知欲旺盛且接受速度极快的小姑娘上了一个半小时的音标课。

    就跟当初那从她父母手里争取到她监护权,细细给她纠正外语发音,并送她出国留学的男人一样的耐心十足。

    踏着月光,褚西慢慢往沈家走,脑子里晃过那男人的脸时,苦笑一声。

    他太有权势,太有钱,几乎抹去了人生重创之前的所有信息。名字是假的,生平是假,就连出生日期,她都不确定真假。

    无从查起,无从寻找。

    可只要他人出现在她面前,哪怕蒙上眼睛,只听声音,她都能认出他!

    沈家院里亮着灯,沈母满面阴沉地盯着大门方向,旁边的沈爱民骂骂咧咧中夹杂着痛呼,而沈爱红则被沈爱民支使地团团转。

    所有的声音,在褚西出现的刹那全部消失,下一秒又骤然响起。沈爱民霍地站起来,目眦欲裂,“你还敢回来?”

    褚西挑眉轻笑,“为什么不敢?”

    “我艹你娘!”被救上来三个小时,沈爱民很快恢复气力,这会儿大步上前,抬脚就要踹褚西,“早知道我就该在肖宗忱离开那天晚上,把你送我朋友玩玩!”

    沈母本来还一肚子气,这会儿听见沈爱民说了什么,一时呆在原地。

    只有手指隐隐作痛的沈爱红,心思复杂,要不是为了进城,沈爱民要占褚西便宜的时候,她就不拦着!

    “沈爱民!”沈母上前拽住小儿子,“你!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啥?!”

    沈爱民反口就想说她一个傻子懂什么,忽然想到眼前的人已经不傻了,陡然就顿住了。

    他:“我——”

    “你城里的工作,还有你大哥许给咱们的五百块,你都忘了?!”沈母气得跺脚,“你都多大了?还想不想找个漂亮媳妇儿了!”

    提到漂亮媳妇儿,沈爱民终于安静下来,却有些恼火,“找找找,看你给我找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相中的,你们又掏不起聘礼!”

    沈母:“你看上的是咱镇上初中正儿八经有编制的老师!人家为什么照死里要聘礼?还不是没看上你!”

    “你多给点聘礼,看她嫁不嫁?”沈爱民瞪眼,“你跟我爹窝囊,多少年了,也才攒那么点钱,给我哥办了喜事儿之后,毛都没一根,还想给我找媳妇儿?哄傻子呢!”

    这里的哥,指的是沈爱家,不算肖宗忱,这就是沈家的大儿子。

    “你大哥要给你找城里的工作,还要给咱几百块钱,我已经跟媒人说了,要给你找个好的。”沈母哄着他坐下,“你可别惦记褚西了,咱把你大哥交代的事儿办好,你从十里八乡挑个好看的还不容易?”

    沈爱民沉默了一会儿,想到肖宗忱,再看看眼前俏生生立着,眼神清明的褚西,终于还是听了沈母的话。只到底不忿,还是冲褚西道,“你最好别告诉肖宗忱!”

    沈爱民不想承认那个眼神冷得跟刀子,俊朗英挺,又学问高深,看他跟看粪坑一样的肖宗忱当大哥,所以每每提到人,都是直呼姓名。

    “你放心,她不敢。”沈母看了一眼褚西,安抚儿子道,“说出去谁信?而且真要是说出去,你大哥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膈应她。真要跟她离婚,谁还要她?”

    褚西简直要笑死,心里乐呵还不算,嘴上还要毒两句,“你怕是说的你自己吧?王大花!”

    怕离婚的,是心里有鬼的沈母!

    沈母,也就是王大花,差点没被这个许久没听人叫的名字给噎死过去。她一直羡慕别人名字里有“霞”、“华”、“翠”、“红”,觉着好听也有文化,于是就趁着户口普查的时候改了名儿,叫“王红华”。

    多少年了,现在竟然被个丫头片子喊了曾用名!

    还……还戳到了她近些日子的痛处……

    她张了张嘴,又气又怕,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褚西往卧室走,经过沈家人身边时,笑了笑,好心提醒,“看好沈爱民,不然我不介意捅他几刀,顺便给你们表演一个什么叫无罪释放。”

    沈家人一头雾水,却被灯光下她眼里闪烁的跃跃欲试惊住。

    难道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伤了人见了血,还能无罪释放?

    “今天这房间归我。”

    褚西没有给他们科普的打算,锁上卧室门,安然睡下。

    而就在褚西睡下的时候,李霞已经跑到了娘家,找她爹拿主意了。

    “你拖着吧。”李大柱咂了一口烟,慢慢道,“拖到最后,不就没事儿了么?”

    “爹,你没见褚西那样子!这事儿她真敢闹出来!”李霞着急,“我现在是咱们镇上的妇女主任,可褚明梁已经是市重点高中的数学组组长了,要是没问题,今年能升教导主任。他正经师范大学毕业,还拿到了优秀教师证,学生的高考数学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

    越说,李霞越着急,“我呢?我小学也才上了三年!要不想想办法调去市里工作,那学校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就得当轩政和智慧的后娘了!”

    “你让明梁给你安排个他们市高中的工作不就成了?瞎着急什么!”李大柱想到闺女说的那两万多块钱,心肝都发颤,也有些不高兴。

    这么多钱,也没见她孝敬亲爹亲娘几百块!

    “那怎么行?”李霞摇头,“这不行!在明梁面前我就是努力上进又孝顺贤惠的新时代女性。要是让他给我找工作,那不是说明我没本事吗?我本来就只上了几年学,好不容易做了妇女主任,叫明梁忘记我没啥学历的事儿……”

    “而且,我也那拿不出那么多钱!”李霞一屁股坐下,秀丽的脸上多了几分暴躁。

    凭她的学历,在城市里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的。那些出体力的活儿,她又不想做。

    只抓住“钱”这个字儿的李大柱惊呆了,“啥?你把那么多钱都花掉了?!”

    个败家娘们!

    “我……我也没咋花的。”李霞像是要安自己的心,跟李大柱说,“明梁上师范大学,我……”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明梁上大学根本不收学费,还有补助发下来!”李大柱打断她。

    李霞顿了顿,一条条道:“明梁上师范大学,我给他买了几套衣服,也给自己买了些,还去看过他几次,出行住宿花了两千。”

    “八五年,咱们国家不是有大学生自费生名额吗?我送了点礼,给轩政弄了个名额。那四年,轩政学费和衣食住行,统共花了六千块。”

    “智慧三年高中,教辅资料,吃的上面,穿得上面,花了一千。”

    “这次明梁分房,给两千就不用单间,能有个小套……”

    越算,李霞越是慌张,这已经一万一二了。

第九章 这事儿不行

    褚明国学成归来,才半年功夫就成了高级工程师,加上他聪明,头脑灵活,很多艰巨到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到他手里,用不了几年功夫就能攻克,甚至能够拓展延伸出更高水准,所以除了工资津贴,他的奖金也没怎么断过。

    在衣食住行几乎都被国家包情况下,这些工资津贴奖金就统统给了老太太。最开始她是不知道多少钱的,但见褚西吃穿用样样精细,高中时候老太太还给买了收录机给她学外语,一时就动了心思去打听。

    这一打听,心里就再也不能平静,小叔子整年整年的不回来,老太太是和他们住一起的,他们也算是帮着照顾老太太。

    真要是用钱也不硌手。

    毕竟小叔子每月那么多钱,老太太又只有俩儿子,她一老太太和褚西一老一小哪怕顿顿吃肉也能剩下四分之三,于是从最开始朝老太太借个五块十块的,到最后巧借名目要更多钱。

    因为得了小儿子准话,这俩儿子的秉性她也清楚,且都是写了借条,摁了手印的,暂时借给大儿子家急用也没什么不可以,所以老太太也不担心大儿子一家不还钱。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后来那样子。

    李大柱震惊了,闺女家这花钱都是几千几千的花?

    他们老李家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了!

    “你给爹交个准话!你还剩多少钱?”李大柱沉了脸,“早前你不是说,你婆婆管着轩政和智慧上学吗?咋智慧和轩政上学的钱你也算上了!”

    “是管着,但是得打借条。”李霞终于说了实话,“我婆婆说那是我小叔子给褚西的钱,她一个老太太有老公公留给她的养老钱,也不用俩儿子养。所以,亲兄弟明算账,一是一,二是二,用钱可以,得写借据摁手印,最后一笔还款得在褚西上大学之前的二十天还完……”

    她刚说到这儿,就见李大柱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气儿都喘不匀地问,“你婆婆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那褚家老太太死的时间可不就是——

    闺女真要是沾了人命,还是自家婆婆,哪怕隔着老远,不一个村,他这个村长都得被人挤下来!

    “那不怨我!”李霞尖声反驳,“是她命不好,碰上下雨,自己摔的!”

    她也就是在老太太去市里的时候,扯着褚明梁在百货商店逛了逛,给闺女买了几套上大学时穿的衣服,在晌午的时候才回去。

    那市里的房子是褚明梁租的单间,她在,闺女也在,那老太太总不能在吧?住不开啊。

    所以她就跟老太太暗示了两句。

    谁知道回去人就摔了!

    “真跟你没关系?”李大柱是了解这个闺女的,会装、心狠,早前人家下乡插队的时候,她没少给自己出主意,整治了人,最后还能得好处,得名声。

    想着以前,这会儿到底有些不信。

    闺女出嫁多年了,跟自己一心不一心,那谁知道!

    “没有没有!”李霞着急得不行,“爹你快给我想个主意啊!”

    直到现在,李霞的话都说一半藏一半。

    “……实在不行,你就先还一部分。”李大柱磕了磕烟杆,拧眉道,“两万多,你也就花了一万一二,至少还剩下一万吧?先还一千试试,跟她说剩下的每年还点,肯定都还她。”

    “没有了。”李霞道,“轩政谈了个父母在教育局工作的姑娘,弄了个指标,分到了房,但要是小套房,得花钱。而且人家父母说了,想娶她家闺女,得新四大件!”

    即将跨入九十年代,新四大件就变成了冰箱、电视、洗衣机、石英手表。

    李霞算过,新四大件得两千块,新婚被褥家具一千,婚车两辆包一天六十,拍婚纱照五十,这些已经三千一百一十块了。

    按照人姑娘家的门第,礼金至少得五百,面子上才过得去。婚宴也不能差了,女方那边亲朋好友大多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这边也一样,所以得备一千块。这两样加起来,也一千五了。

    “反正,加上给女方的见面礼,等等,这场婚事得准备五千。”

    李霞把账一算,然后跟他爹李大柱说,“所以爹,我真没钱了。”

    关于褚明国的赔偿奖励金,李霞半点没说。

    “你这事儿我管不了!”李大柱翻脸,“你当我傻不会算账?还有五千呢!”

    李霞:“……那五千给轩政争取小套房呢!”

    “行,你说啥就是啥吧。可你男人每个月赚的钱呢?你咋不算进去?照他的本事,在学校受器重程度,每个月也不少吧!”

    “爹,你就别跟我算了。”李霞不耐烦道,“你要是给我出了主意,叫我永绝后患,等事情结束后,我给你一千。”

    “咋,你还叫我杀人怎么着?”李大柱压低声音,气道,“我们李家可是又红又专的人!”

    他是年纪大了,又不是傻!以前还能借着政策整治些人,现在没那回事儿了,他好好当他的村长,其他的不想了。

    且,一千块买一条命,叫他去坐牢,他才不干!

    李霞气狠了,“爹你想哪儿去了!我能干这事儿吗?”

    这话一嚷嚷出来,父女俩一时陷入沉默。

    李大柱也没啥好招,想了许久,才道,“要不你跟明梁把这事说了,叫他跟褚西商量商量?好歹都是姓褚的,一家人呢。”

    李霞本来就怕已经是大学生、优秀教师的褚明梁不要她,现在叫她跟褚明梁坦白,那不如杀了她。

    见亲爹李大柱也没什么好主意,李霞不耐地挥挥手,直接走人了。

    亲爹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脑子更不行,连个主意都不能拿!

    李大柱喊了她几句,愣是没把人喊住,站着想了想,觉得只要没死人,自己就没啥影响,安安心心睡下了。

    李霞回去之后,脑子乱糟糟想了一通,也没定下主意,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人就有些蔫蔫的。

    等镇上的支书告诉她,有人举报她搞封建迷信,虐待侄女褚西的时候,李霞终于色变。

第十章 这是警告吗

    是褚西给她的警告吗?

    李霞心“咚咚”直跳,只她也经历过不少事儿了,心理素质可以,迅速找到了突破口。

    “这是天大的冤枉!我侄女当时受打击太大,神志不清,为了治好她,谁还管什么迷信不迷信,只要能治好她,就是叫我给人磕头下跪我都愿意!”

    李霞眼里立即有了泪,“不说别的,就说我这侄女学习好,真要是考出去,进了国家部门,以后对咱们镇发展都有莫大的好处这一点,我能眼睁睁看着她好不了吗?再说,那可是我因公殉职的小叔子唯一的骨肉!”

    支书一顿,觉着李霞说得也有道理,可搞封建迷信,就是不行。

    “褚西已经……”话到嘴边,李霞顿了顿,不能说全好,不然以后还不知道她出什么幺蛾子,想想,才继续道,“支书您怕是不知道,我那侄女褚西,好了一半了!现在能认人,会读书识字,就是有些时候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说我欠她银子。”

    银子?

    支书听人好了一半就挺高兴了,这会儿没忍住,笑了。“咱现在可是纸钞,不用银子的。估计是看书看多了,把书上的东西带到生活里来了。”

    李霞擦了擦眼泪,抿唇笑笑。

    “行了,这事儿我了解了。真要上面有人问起来,实话实说好了。毕竟都是为了孩子,情有可原。”老支书挥挥手,让李霞出去。

    李霞一出去,眼神立即变了。

    这褚西是真的啥都敢做!

    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李霞想了很多,想到了肖宗忱那威沉沉的气势,想到了褚西那不怕事大的搞事眼神,又想到了前途光明的丈夫褚明梁,还有一双有出息的儿女,终究是怯了,不敢跟褚西硬杠。

    一下了班,借了同事自行车,确定背后没人跟着,七拐八拐到了镇上的录像厅,停了下来。

    “赵大,我之前搁你这儿的一万块钱,你连本带息给我吧。”李霞走到赵大面前,招呼人到了僻静的地儿,开了口。“等明年,咱再继续合作。”

    赵大剔剔牙,“咋,这钱不放了?”

    “先不放了,儿子说谈了个局子里的女朋友,要谈谈这个结婚的事儿。”李霞怕赵大不给足钱,特意提了这些,“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不能薄待了人家,让人家觉得咱们失礼不是?”

    赵大本不想给,毕竟这事儿拿到台面上,谁都不好过。不过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人闹腾起来也烦,还是同意了一次给齐钱。

    只不过给钱,却不能按照最初的来,“条子带了?”

    他一问,李霞立即点头,“带了。”

    赵大点点头,接了条子,带人去了后院,“你八零年开始在我这儿放钱,本金加起来有一万五。利息嘛,给你五千。”

    他拿着去年才发行出来的百元大钞,数出两百张递给她,“两万拿好。”

    李霞豁然色变,“不是说好了五分利吗?每个月利滚利,我钱放你这八年了,怎么可能就这么点?”

    一万块,按照五分利,每年都有五六千块呢!她早前两年本金就一万块了!

    “你中途抽手,我能怎么办?”赵大无赖地笑笑,“给你五千算是仁至义尽,你再多要,咱们谁都不好过。”

    李霞气得差点厥过去。

    “我跟你不一样,”赵大笑笑,意有所指,“你丈夫儿女都有出息,就连你也有正经工作。我嘛,就是个提着脑袋混日子的人。谁叫我不安生,我就能让谁一辈子爬不起来,甚至过得还不如我!”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两人之间,李霞就是那硬的,他赵大就是横的,真要是恼了,他还能成为不要命的。

    李霞看他决定无赖到底了,也只能暂时先忍气吞声,拿了钱就走。

    褚明国的赔偿奖励金她还没敢动,如今加上从赵大手里拿回来的钱,也够还给褚西的了。

    到底是害怕褚西卖掉从她家骑走的女式自行车,李霞挎着个包,紧赶慢赶还是在十二点四十五分之前赶到了沈家。

    沈家院子里,沈母正和扎了绷带的儿子沈爱民,还有手指头削掉了一些皮肉的闺女沈爱红,围着院子里的圆桌吃饭,听见门口的动静,她立即沉下脸,“啪”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霍地站起来。

    “亲家大嫂,你今儿幸好是来了,要是不来,我正想着去你办公室找你呢!”

    沈母的一席话,听得本就脑壳疼的李霞更是心烦,但到底还是陪着一点笑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们褚家的好闺女!”沈母指着沈爱民断了的胳膊,“我儿子这胳膊就是褚西敲断的!敲断我儿子胳膊还不算,还差点把他淹死。这看医生拿药就花了我二十块钱!”

    再一指沈爱红,“我闺女,她那几个手指头,都被褚西削去了一块肉!你看看,现在干活都不能!还不让回屋睡觉!”

    她那剑拔弩张,恨不得扑上来的样子,让李霞无法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有些庆幸,没有铤而走险跟褚西硬杠。

    “你说怎么办吧?”沈母怼到李霞面前,“你们褚家现在也就你管事,这医药费误工费,是不是得你给了?”

    李霞不愿意跟这个不识几个大字的王大花多说,只道,“谁弄的,你找谁。这褚西,我们家也就老太太能管得住。”

    她也是有怒气的,就发泄在沈母身上了,“你想要赔偿,就去跟我们家老太太商量,我是没办法的。”

    这话难听,沈母还没怎么着,沈爱民先咋呼起来了。只李霞也不搭理他,“褚西呢?叫她出来,我有事儿。”

    “谁知道死哪儿去了!大早上就不见人影了!”沈母冷笑,“说不定是你们褚家没教育好,给我家大儿子戴绿帽子去了!”

    这话是把肖宗忱都编排进去了,李霞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知道褚西不在,掉头就走。

    无知愚昧!

    肖宗忱是从她肚皮里钻出来的,把肖宗忱名声搞臭对她王大花有啥好处?人肖宗忱又不会在镇上住着,这话纯粹是把沈家往茅坑里推呢!

    沾到钱,李霞也是一毛不拔的,所以沈母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她都不管。

    反正又不是她闺女,王大花想咋骂就咋骂,跟她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第十一章 核对借据

    褚西去哪儿了呢?

    她一早上就去了褚家老太太的坟前,也没干啥,就是说说自己不是褚西的事儿,还有就是让害了她的人这辈子不得安宁,其他的也就是发呆了。

    因为经历过太多,所以哪怕不是本人,褚西也知道她接收的记忆有些残缺。

    比如说,她对这原身父母褚明国和司蓝没有任何印象,比如说她不记得肖宗忱长相声音等等,唯一记得的,就是和褚家老太太的日常,以及大伯褚明梁一家的过往,还有被沈家虐待的事情。

    其他东西,多是源自于偶尔听来的东西,还有上辈子的人生阅历,勾连到一起,捋顺的。

    她靠着老太太的墓碑,静静地想事情,静静地想以后。

    前世自己出生的那个镇子,她是要去看看的……

    褚西笑笑,把风吹得搭在自己睫毛上的头发拿下来,望望天上的太阳,才又跟身边的墓碑说着话,“我试着睡下,老太太你要是有未了的心愿,记得给我托梦。我在这儿呆不久。”

    她都能重活了,上辈子害了她的人似乎也……

    只是刚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她。

    睁开眼,褚西看着前方脸色难看的李霞,挑挑眉。

    这么快就妥协了?

    本想试试闹得鸡飞狗跳,一波刚落,一波又起的,现在看看,只能再想办法做点别的,叫死去的原身开心了……

    “褚西。”李霞如今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了,这是个光杆司令,不要命的,她家庭和美,做不出硬杠的事情,只能妥协,“我这钱给你,咱们可就两清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别来找我们,咱们从今儿断亲!”

    褚西笑。

    瞧瞧,做坏事儿的一方总是那么理直气壮,正义凛然,仿佛受害者。

    “以前那些,家丑不外扬,咱们都记到心上,到此为止。”李霞不耐,“你要是同意,我这就把钱给你。以后这些事情你半点不能提起。”

    “钱呢?”褚西不置可否,只看着她问道。

    “你先答应我,这事儿不能泄露出去,要是泄露出去,天打五雷轰。”李霞,“你要是敢起誓,咱这就清账。不然,咱谁也别好过!”

    “嗯。”褚西点点头,神色淡淡,“你把钱打我存折里。”

    “不行,我已经取了现金了,只能给你现金。”李霞也留了个心眼,真要是汇款,银行肯定留记录,那钱有些说不清楚,她要是想往上升,不能让人拿捏住把柄。

    钱太多了!

    不是褚明梁和她这些年能赚得到的!

    褚西似笑非笑,“也行,拿来吧。”

    “那欠条呢?”李霞也不放心,“就是我给老太太写的那些条子呢?咱俩一起。”

    那些东西和扳手一样,褚西随身带着,她打开包,拿出厚厚一叠借据,递给李霞。

    李霞不想多给一分钱,于是拿着那借据细细看着,她虽然小学都没毕业,可是这些年跟着丈夫,数字和基本的加加减减是没问题的。

    褚西就倚靠在墓碑上看她一笔一笔核对,李霞算的慢,她也不催,就这么懒懒散散地看着她。

    眼神嘲弄,而又讥诮。

    借据太多,弄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李霞才算核对完,跟褚西说得没差,一九七二年开始到今年的六月,共计欠款一万六千八百九十二块。

    收好借据,把早之前按照这个数字准备的钱给褚西,又把褚明国的赔偿奖励金那张存折递给她。“咱们两清了。”

    褚西只接了钱,却没接存折,“这笔钱,现在转存到我存折里去,一个小时后,我去查收。”

    她动作变都没变,还是倚靠着老太太墓碑的姿势。李霞到底不敢面对老太太,期间眼神都没敢落在老太太墓碑上,听褚西这么说,她拔腿就走,毫不留恋。

    目送她离去,褚西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墓碑前,正对着坐下,“如果我离开深远镇,应该再不回来。李霞逢年过节应该不会来给你烧纸钱……”

    “可现在都是土葬,我也总不能把你烧成灰带身上。好在你还有褚明梁这么个儿子,他应该不会忘记你这个娘,最起码过年应该会回来祭拜你。”

    她闲话家常一样,慢慢说着,“当然,在我走之前,总是要给你多烧点金元宝的。”

    说到这,她忍不住笑了,“十万金元宝应该够你在地下挥霍的。实在不行,我就给昨天那个早年间被你救过的人一些钱,让她逢年过节来替褚西给你尽孝。”

    这边也有庄稼地,来看看玉米可以收了没的人冷不丁听见她这跟死人絮絮叨叨的话,吓得一个激灵,拔腿就跑。

    替褚西?

    !!!

    褚西听到动静儿,抬头看过去,望着那人逃窜的身影,顿了顿,才站起身,对着老太太的墓碑说,“我有我想做且必要的事情,过了五七,我就会离开。六七、七七,不一定回来,我会在心里祭拜你。”

    她望了望天上明亮的太阳,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墓碑,这才抬脚往镇子上走。

    确认存折上的数字信息无误,褚西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该托付的人找好,便一边叠着金元宝,一边静静等待老太太五七到来。

    她这样平静中透着暴戾不耐的样子,愣是让人不敢靠近她。就连沈爱民也不敢在她面前哔哔,更何况本就怵她的沈爱红?

    在老太太五七这天,她早上四点就到了老太太墓碑前,做出防火带后,将这几天折叠的金元宝点燃,半个小时后那小山一样的金元宝全部燃烧殆尽,确认没有火星,不会引起火灾,她才拎起简单的行囊,离开深远镇,朝着火车站进发。

    她的户口本被肖宗忱带着,好在之前肖宗忱给她留下了一个存折,当她生活费。身份证就是取钱的敲门砖,于是才得以留存下来,买票离开这个城市。

    早上六点,褚西乘坐最早的一班车,去了最近的火车站,找工作人员问过车票信息之后,规划好路线,买了当天就能走的火车票,上了火车,离开了深远镇。

第十二章 四平八稳的男人

    与此同时,华夏西南某基地驶出一辆异常低调的越野车,一路未停地驶向最近的火车站。

    停稳后,开车的小赵还没来得及下车,后座上男人修长中略带着些薄茧的手已经稳稳握住车把手,略一使劲,就推开了车门。

    “肖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万一轧到手……”

    那就是整个基地的损失!

    小赵猛地冲上去把住车门,满眼不赞同地对上那没意识到自己重要性的清隽沉稳男人,懊丧道,“反正这是我的工作,您别抢了!”

    就不能跟其他人一样,自觉点让他来开门吗?

    肖宗忱瞧着他,缓了缓,捉住那个异常醒目的字眼,“您?”

    男人高大昂藏,额满眉挺,双目深邃如墨,长腿卡在前后座之间,手扶着车把手,如此一抬头,竟将空间宽敞的越野车都衬得有些逼仄。

    小赵默了一瞬,咧了咧嘴,放下抓在车门上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站定,挠挠头,嘿嘿一笑,“不管年龄大小,只要有本事,都称得上这个‘您’字儿。”

    大约是做研究太久了,肖工脸上总是不自觉就带了一些严肃沉稳,跟那些老爷子似的,平日里太过四平八稳,叫他不自觉就把人当成老一辈照顾了……

    腹诽归腹诽,眼神却也理直气壮。

    这不怪他!

    肖宗忱瞧他一眼,挪动长腿,下了车,望着眼前的火车站,眉毛微拧。

    他并不喜欢坐火车。

    瞧着眼前高大俊挺的肖宗忱,小赵面上顿时一苦,略往后退了退,直到脖子不用仰得那么辛苦,才停住。

    他家是农村的,小时候没吃好,这个子长到一米六七就不长了,后来在连队学了驾驶,又训练了两年,就被分配出来给科学家开车了。

    现在倒是长到了一米七,可每每给一米八七的肖工开车,他还是觉得肖工这个子挺欺负人的。

    觉察到小赵的动作,肖宗忱收回目光,看他一眼,问,“今年多大?”

    “啊?”小赵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呆了呆,才回答,“虚岁二十了。”

    “……”

    肖宗忱默了一瞬,在他疑惑的视线里抬脚走向右手边,丢下一句:“等着。”

    小赵听话地呆在原地,眼睛却盯着肖宗忱,等见他拎着一兜吃的过来,有些疑惑,“肖工,您不是坐车的时候从不吃东西的么?”

    也就喝几口茶续命。

    保温杯就在副驾驶放着,里面是养生茶,几粒枸杞子吸饱了水,沉在杯子底部。

    “给你的。”肖宗忱把东西递给他,“多吃点,应该还能……再长点?”

    说着安慰人的话,但语气中的不确定却把小赵的心扎得没个囫囵的地儿。

    抱着一兜子吃的,小赵愣愣看着拿了保温杯和行李远去的男人,呜咽一声,蹲在了地上。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逗趣了小赵两句,总算分散了一些坐火车的抗拒情绪,肖宗忱拎着自己轻飘飘的行李,排在了检票处队伍末端。

    九月的天,哪怕是早上也很热。

    人流密集的火车站,又各种味道混杂,惹得肖宗忱焦躁渐起。

    “哥哥?”

    “哥哥?”

    被人抓住裤腿,肖宗忱才意识到这是在喊他。

    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一头的汗,满脸通红,看着他的目光透着些渴望。

    肖宗忱视线缓缓落到她另外一只手上,还没开口,就听小女孩儿道,“哥哥,你是不是很难受?我这里有薄荷草,一把只要三毛钱。我家就在这车站附近,我刚摘的,可新鲜了。”

    八八年,离改革开放也差不多有十年了,但凡家里有点东西,又比较大胆的,就出来叫卖。

    也是常事。

    肖宗忱并不意外,但觉察到附近并没有大人跟着小女孩儿,眉毛就微微蹙起。

    “哥哥,这个薄荷放你水杯里,水也会凉凉的,很舒服。”小女孩儿见他一直不说话,慢慢变得有些腼腆,但仍旧鼓足勇气道,“我妈说,只要我能赚到学费,就给我上学。暑假我赚到学杂费,我妈真给我上学了。我,我现在想攒二年级的……”

    那眼神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肖宗忱给了五毛,在她找钱的时候,略沉吟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惯常用的一支钢笔,等她递钱过来,把笔递给她,“留着自己用。”

    小女孩儿一怔,钢笔她知道,高年级的学生都要用,很贵。

    他收了找零,为什么又给她这么贵的笔?

    “各位乘客请注意,由XX发往XX的快12XX次列车即将到达本站,请要乘坐12XX次列车的乘客到检票口检票进站……”

    广播声起,前面排队的人迅速减少,肖宗忱攥着那一大把薄荷,丢下一句“有陌人拉扯你,记得喊穿制服的或者带小孩子的叔叔阿姨帮忙。”便迅速往前移动。

    经济发展,随之而来的问题也越发多了,拐卖人口就是久打不下的问题之一……

    等卖薄荷草的小女孩儿从震惊中回过神,肖宗忱已经进入检票站,正往站台走。

    肖宗忱的火车票是提前买的,卧铺,最下面的位子。

    他收拾好东西,半躺在铺位上,闭了淡漠的双眼,那薄荷叶放在脑袋边上,捻软了几片叶子凑到鼻子处,清凉的味道传来,倒是叫他舒服了许多。

    一整个包厢,五个人察觉到这清凉的味儿,全都看向肖宗忱,想跟他讨要一根薄荷草,却因为人闭着眼,没人敢开口。

    肖宗忱静默片刻,终究还是睁开了眼,先是看了对面三个铺位,又抬眼看了自己这边上铺那探头探脑的两人,顿了顿,声音依旧稳稳,“有事?”

    “兄弟,你那薄荷叶,能不能给哥们点?买也行!”也是缘分,一个包厢全是大老爷们。

    脱了鞋,空气着实不咋好。

    火车上有接热水的地方,也有洗漱的地方,可在这个地段上车的人,都是经历过干旱的,没人愿意浪费火车上有限的水源去冲脚。本想忍忍,忍过去,没想到却被一把新鲜摘下的薄荷草给勾住了。

    能叫自己舒服点,谁还耐烦闻臭脚?

    肖宗忱倒做不出让人买的事儿,但他也没大方到一人一根,起身从那把薄荷里抽出一根相对较长的,约有十五公分的薄荷草,近乎均匀地分成五段,一人一小段递了过去。

    众人:“……”

    众人看看那扎实的一把薄荷草,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可怜得只有一个指节长,上面带着三四片叶子的薄荷段,有些懵。

    这,这年轻人看着也不像抠门的人啊……

第十三章 这就是所谓的有钱?

    从基地到离深远镇最近的火车站,绝对称得上长途,而这意义上的长途对肖宗忱来说,难熬程度至少要乘以二。

    所以那把薄荷,他是打算撑到下车的。

    “同志,麻烦出示一下您的车票,换一下乘车牌。等您你快下车的时候,再把票还给您。”乘务员是个年轻小姑娘,一到这个包厢,眼睛就亮了一下,准确走向肖宗忱,笑得极为真诚地说道。

    然后回头冲面色揶揄的其他人道,“各位也都准备准备。”

    乘坐卧铺的,上车半个小时至一个小时,都要把卧铺票换成乘车牌,到站前三十分钟,乘务员会来提醒下车,同时把乘车牌换回来。

    肖宗忱对这套流程不陌生,利索递过去了车票。这车厢里还有头一次坐卧铺的,本来还有些疑惑,但看肖宗忱这样做,也利索地把票递了过去。

    这人虽然抠门,但看起来不是一般人,跟着做总不会出洋相。

    乘务员没等到肖宗忱开口询问点什么,略有些失望,但身上工作还没做完,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人一走。

    “哥们,那乘务员小同志好像看上你了啊。”肖宗忱上铺的年轻男人揶揄道,“你们要是一个地方的,处对象也挺好的,小姑娘工作稳定,长得也俊……”

    话没说完,就被肖宗忱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上次匆忙离开深远镇,是接到基地电报让迅速返回做个项目过渡,考虑到当时褚西高烧才退,人虚弱不堪,这才把人留在深远镇。

    如今项目研究派了人接手,他就回来接人。

    想到褚西,就不免想到褚明国褚工,原本已经准备宣告死亡的人,最后却被一个跟医院领导有亲戚关系的游医给救回了一条命。

    但人只清醒了片刻功夫,大约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一睁开眼便把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没记录到任何东西上面的核心内容交代给了领导,之后便陷入深度昏迷。

    喊他回去,是因为没有人理解并顺利切入褚明国核心研究内容,这才想到了他,叫他去继续研究主持褚明国负责的项目。

    原来的研究在之前基础上,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加上这核心内容,倒也不难,熬了十多天,终于确定这个方向是可行的。只是国家的经济条件有限,必须找到成本低廉,但威力不减的替代物……

    他的研究领域不在中子上面,进度太慢,若是褚西能够将褚明国唤醒,或者将这核心内容交给褚明国的老师,那个中子系统研究的奠基人,九十年代以前,应当可以投产。

    国际上关于中子的研究已经很成熟,并早在十年前便已陆续实验成功相关杀伤性武/器。

    这种污染较小,杀伤剂量较大,对建筑等物体波及较小的玩意儿,可以适用在各种战/术中,若不尽快研制出来,被制/裁是早晚的事儿……

    所以在这次回深远镇之前,他向领导提出了深思熟虑过后换人主持项目的建议。被接纳后,他也终于能暂时脱身,回深远镇接人。

    只可惜他不知道,他要接的人,也已经坐上了火车,身无牵挂地离开了深远镇。

    从重生回来,褚西就没有认真看过自己这张脸,如今被人盯着,才恍然记起,这张脸的颜值比之上辈子更盛。

    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可在没有卧铺又着急离开的情况下,她还是妥协买了硬座票。

    这时候的绿皮火车就是直通通的一个长椅,中间没有什么格挡,坐下后,若是有胖些的人,那就几乎是人挤着人了。

    可在八八年,想要找胖子也不容易。

    终于确定旁边中年男人有意往自己身边挤的褚西,静默了一瞬,在他手再次往自己腿边蹭,甚至要往臀部移动的时候,冷笑着夺过对面年轻男人手上的书,反手打在中年男人脸上,在男人愣怔的瞬间,长腿一抬,一脚踩上他那只手,顺便又是照脸扇了一下。

    那厚度可以的书,力道十足地甩到中年男人脸上,声音极度响亮。

    整车车厢的人条件反射,全看了过来。

    中年男人懵了,年轻男人同样很懵。

    他的书,脏了!

    “便宜好占吗?”褚西沉着脸,一双瑞凤眼里全是冷意。

    如果不是上火车的时候,扳手被收走,这会儿就不仅仅是脸了。

    “谁占你便宜了?别诬赖好人!”男人跳脚大叫,“火车上人挤人,碰一下也是常事!你发什么骚呢,以为是个男人就想占你便宜啊!”

    褚西一手用书怼着他,一脚踩着他那只手,冷笑听他狡辩,头也没回地道,“麻烦哪位找下乘警?”

    这一句落下,响应声瞬间有十来道,不过片刻,乘警过来,在褚西眼神示意下,一看那男人坐的位置和手放着的地方,还有什么不明白,直接将人带走。

    褚西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夹在书中还给对面的年轻男人,道了句谢,这才抬步跟上去。

    例行笔录后,褚西回到位置,就见那年轻男人从书中抬头,将之前夹在书中的钱递了过来。

    她对上男人含笑的眼睛,没接,说,“这是不问自取的赔礼。”

    “我不差钱。”周华旭手也没退回去,固执地举着那十块钱,声音轻缓带着笑,“工资也比一般人高。”

    “这跟赔礼有关吗?”褚西唇微抿,端正坐着。“你所谓的高工资,不过是辛苦钱。”

    他手里的书是医学杂志,在全世界都拥有极高的影响,以致有一群重要且忠诚的读者阶层来支持它。

    而它的医学期刊,在圈子里同样被视为一种“核心的”的医学综合期刊。

    这人是医生,所料不错应该是副主任级别以上的外科医生。

    高危且辛苦。

    医院现在应该已经做了改革,医生的工资由底薪和奖金组成,底薪不会太高,而外科医生的奖金大多是临床任务的提成、手术的提成,而这些也是依照比例来分配。

    八十年代末的情况她没有怎么了解过,但后世她清楚。有些医院硬性规定,不管手术花了多少钱,主治医师做一台手术提成只有200块。当然,大部分医院是按比例给主治医师提成,最高的手术提成比例是7%……

    褚西笑笑,先进的医疗仪器不管是进口的还是国产的,动辄都需要上千万,而这笔费用是在手术费中扣除。

    耗时四到五个小时的手术,扣除术中所需材料费用,扣除器材损耗和医院收益等等,剩下的才由四位医生、两个护士、两个麻醉师的八人团队来分……

    主治医师的提成,并不是主治医生自己拿,而是一台手术团队所得。按最高比例来算,一台四五万的手术,划分到每个人头上,时薪就……

第十四章 心肝肝

    “各位乘客,列车即将到达XX站,请在XX站下车的乘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广播员声音乍然响起,褚西闻声起身,从行李架上取出一个青绿色的斜挎包,朝周华旭点点头,便从人满为患的过道艰难地挤到下客口。

    八八年,跟后世不一样,现在的绿皮车,所经路线,太过弯弯绕绕,想用最短的时间去往自己的出生地,换乘是最好的办法了。

    她静静看着车速降下来,静静看着在站台等待的神色各异的人群,在车门打开的时候,神色淡漠地下车。

    这世界能让她跋山涉水找来的,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恩,一是恨。

    显然,她这次不属于前者。

    圈定的换乘车次坐票卧铺票都没有,她就买了站票,上了车,第一时间找到乘务员,说清楚自己的诉求,在有卧铺位子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考虑她,无论多少钱。

    人都是感官动物,被那瑞凤眼认真对着,年轻女乘务员不由往她脸上扫了一圈,瞬间被美到脸上发热,不由点了头,“好,如果有位子,我肯定给你留着。”

    褚西再次道谢。

    这个年代,国家正处于发展初期,机场有限,火车便成了人们长途出行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卧铺票若不是从一开始就买到,很少有能半道上改乘的。

    所以,褚西站了五个小时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乘务员,不是之前那个,却是为了同一件事,有卧铺腾出来了。

    补了卧铺票的票价,褚西终于能躺着。

    ——还有五个小时。

    再有五个小时,就能去往那个她出生地所在的县级市了……

    一个让她重生以来就不敢忘却的地方!

    这一世,她仍旧孑然一身,那个恨不得把自己工资补贴全给原身的褚明国因公牺牲了,抚养原身长大成才爱她如珠如宝的老太太也去世了……

    至于旁人,比如在原身幼时就离开的母亲司蓝,比如褚明梁李霞一家,又与她何干?

    把原身所有不平事平了,这身体就是她的了,她要再做什么,也……

    问心无愧了。

    脑子里想着事情,时间便过去的特别快,听到乘务员更换乘车牌的动静,褚西笑笑,睁开了眼睛。

    还有半个小时,她就要踏上那片烂到骨子里的村落了!

    ——那些人渣们啊。

    “哇——”

    隔壁乱跑到褚西车厢的小不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经意对上她那戾气四溢的眸子,瘪了瘪嘴,下一秒,杵那儿大哭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家长本就跟着孩子,第一眼就落在了褚西身上,自然也就没错过她眼里隐而不发的暴戾。

    知道那不是冲孩子来的,女人抱起孩子赶紧回了自己车厢。

    褚西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到达出生地所在县级市,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跟后世还在继续夜生活的夜猫子不同,这年代正是忙了一天的人沉沉睡着的时候。

    除了宾馆,几乎没有继续营业的地方。

    黑沉一片。

    找了最好的宾馆办了入住,拉上窗帘之前,褚西顿了顿,许久,才嗤笑一声。

    急什么呢,明天总会见着……

    而就在褚西开始换乘火车的时候,深远镇盛鸣村指责褚西不孝,在老太太五七这天都不露面的人也终于闭上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俩对峙的人。

    褚西不见了?

    咋不见的?

    为什么不见了?

    不见多久了?

    沈母怒目而视,非要李霞把褚西还给她。

    而陡然失去了四五万块钱,憋了一肚子怒气的李霞也是恼怒,人丢了找她做什么,她又不是褚西爹妈公婆和男人!

    “我儿子就要回来了,你把她媳妇儿藏起来是个什么意思?”沈母气得手指头都抖了,“虽然没领证,可那确实是办了酒席的!你还准备把人再嫁一次不成?”

    “那是你儿媳妇,住的是你家,你找我这个当伯娘的要人,有没有道理?”李霞也是烦了,想给褚西添点麻烦,便意有所指道,“你与其问我,还不如问问你那个断了胳膊的儿子!”

    那小子眼神不正,渴着褚西那水灵灵的丫头片子呢!

    “我不管!”沈母一想到肖宗忱发回来的电报,就心肝发颤,“你要是不把人给我,你就等着吧!我儿子那是镇长都得给几分面子的人!”

    她说的儿子是肖宗忱。

    他今天早上出发的,不出意外,后天就回来了,褚西要是不见了,她咋办?

    一大家子咋办?!

    “问你儿子去!”李霞本不想拉下脸,可看着徐娘半老的沈母,想着褚西拿走的那些钱说不得就得便宜了眼前的老娘们,叫她以后的日子更加滋润,心里陡然怄得不行,“褚西拿了她爹的赔偿金和奖金,好几万呢,说不得就是你那个色胚儿子见财见色起意,谋财谋色加害命了!”

    沈母一怔,“什么?”

    李霞现在倒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半真半假地重复了几遍,顺便又加了几句,给褚西挖了个坑。

    她就不具体说多少钱,让王大花这个老娘们自己猜吧!

    李霞重复之后,沈母那心就蹦跶得更厉害了,她那小儿子沈爱民,她自己清楚,他就没个什么怕的东西……

    而且早上的时候,沈母确实没有看见自家小儿子。

    李霞一见沈母的神色,心下也是咯噔一跳,别是被她说中了吧?

    真要是这样,她以后是不是就高枕无忧了?

    可转念一想,又有些害怕,万一真出了人命呢?肯定有人立案调查,会不会把她放贷的事情给查出来?

    一时间,李霞竟不知道褚西是死了好,还是活着好,脸色就变了。

    褚明梁送完亲戚,在老娘坟前多呆了一会儿,等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剑拔弩张的一幕。

    “怎么了?”

    他问。

    李霞和沈母心里都有鬼,听他问话,突然都不敢开口了。

    “褚西不见了!”旁观的村民从几万块的震撼中回过神,没来得及梳理知识到底值不值钱,便赶紧开了口,“就你侄女,你弟弟的独苗苗!”

    老太太的心肝肝。

    褚明梁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想着自家的事儿不好叫人知道,便让王大花和李霞一起进了屋。

第十五章 一张俊脸

    褚明梁是一个有能力又对时事有些敏锐直觉的人,若不然也不会在国家恢复高考没几年,就从工厂辞职,当了民办教师,又在当民办教师期间评优成为正式老师,之后更是考上师范院校,学校还主动开口给他保留职位。

    但他同样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除了事业,几乎没有管过其他事情。工资补贴扣除自己在市里的基本开销,剩下的全给了李霞,怎么花,他几乎不过问。

    男主外女主内这一条,给他贯彻得彻彻底底。

    但若真碰上什么事儿,还是会开口询问。

    所以这会儿,他静静看着李霞,等她讲述来龙去脉。

    李霞努力保持镇静。

    二十多年前,有很多事儿可以在亲爹李大柱的庇护下顺利行进,可现在到底不比二十多年前,律法完善了许多,她经手那么多钱,后又被褚西拆穿夺回去,虽然没有什么闲言碎语传出来,但好不容易爬到镇妇女主任的位置,她底气到底怕了几分,被问话时神色有些惶惶。

    刚才到底是话多了,只想着给褚西以后添堵,没仔细考虑后续该怎么交代。

    现在要说褚西不见了的事儿,钱的方面必然要有所交代……

    “咱们家轩政和智慧上学,还有以前你上师范前后的花费,我是找咱娘借的钱。”李霞垂在裤缝处的手指绷直,镇定道,“那个时候你工资不高,地里出产也不多,我也没什么工作,再加上几个孩子上学吃饭,没什么盈余,我也只能找娘借。”

    褚明梁点头,当年考上师范他就去上学了,家里确实没有收入,就跟老太太说了借钱的事儿。

    这,他是知道的。

    “自打明国出事,我就想着把这笔钱还给褚西。可你也知道,早前咱们给老太太办丧事,心里都难受着,也没什么时间,我就没顾上。”见褚明梁没有什么怀疑神色,李霞心里踏实了许多,说话也利索起来。“前两天,我抽空问了褚西存折号,就把钱打给她了。她毕竟是个大姑娘了,脑子也清醒了,钱给她,她也不会乱花。”

    褚明梁皱了皱眉,略有些书生意气的脸上有些不赞同,“她毕竟是个孩子。”

    有人见财起意怎么办?!

    “她虚岁二十,不小了。跟她一样大,没上学的姑娘早结了婚,孩子也有一两个了。”李霞叹了口气,无奈看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褚西这孩子主意大,她现在清醒过来主动开了这个口,我总不能不给……”

    沈母王大花在一边听着,心里不住咂舌,都说褚明梁儿子褚轩政上大学花了好几千,原来竟然是真的吗?!

    可,

    “你们家的事儿你们等会儿说!”沈母见他们半天说不到重点,急了,插话,“现在,你们赶紧把褚西给我找到!”

    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对亲生父母都没点热乎气儿,褚西手里的那些钱,肯定落不到沈家人手里!

    可他许诺的那些,可是实实在在的!

    真要是落到实处,他们老沈家能一辈子来钱!

    临到头了,他回来找不见褚西,自己这段时间费得功夫不就白瞎了么?

    她脑子拐过弯,之前李霞说的什么钱,此时此刻也没了吸引力,只想尽快找到褚西。

    “报警吧。”褚明梁思索了一会儿,开了口,对李霞道,“褚西最听咱娘的话,也最孝顺咱娘,肯定不会在她七七都没过完的时候离开深远镇。”

    给逝去的亲人过完整个七七,了去逝者心头的牵挂,让逝者彻底入土为安,是身为子女儿孙最基本的孝道。

    褚西不会让老太太死后都不安稳。

    所以人不见,肯定得找!

    “报警?”李霞震颤了一下,随即道,“我觉得不用!早上咱们去娘坟头,那堆纸钱元宝肯定是褚西给烧的。这会儿不见,可能正躲在哪儿伤心呢。”

    “你不知道,小姑娘最容易想得多。”

    李霞说完,眼底有些晦涩,只嘴角还挂着一点点放松的笑,好叫丈夫相信自己的说辞。

    褚明梁推了推眼镜,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必须得报警。”

    如果褚西身上有存折,数额哪怕只有两千,都可能会有人铤而走险,得手了逃逸出省。

    天大地大,华夏人口又暴涨,为此还出了计划生育的基本国策,跨省办案的难度可想而知!而这笔钱,足以让人在任何大城市都过得很好。

    不能冒险,早点报案,孩子受到伤害的可能也会越小。

    “明梁,咱们先自己找找!小孩子不都喜欢乱跑吗?”李霞往前紧走了几步,急急道,“她一个姑娘家,你得注意她的名声!”

    褚明梁神情肃然,皱眉看她,“问题不在褚西,凭什么是褚西名声有问题?她不小了,也不会在今天胡闹。”

    李霞:“……”

    李霞说不出话,又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推了自行车往镇上去。

    王大花本来追上去,想说乘他车回镇上,后被褚明梁拿眼一瞧,也不敢吭声了,嘟囔了两句,只好倒腾着俩腿儿往家走。

    反正这事儿有褚家来办,办不好就是褚家的事儿,褚西真要找不回来,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褚家的问题,肖宗忱怪不到她身上!

    想是这样想,可王大花到底有几分心虚,回家逼问了儿子一番,确定儿子沈爱民没掺和进这事儿里,想想,还是喊了同样着急的沈爱红出去找人。

    不为褚西,也得为肖宗忱许下的那些东西!

    镇子就那么大,派出所排查也方便,更何况还有被褚西委托逢年过节给老太太烧纸的老板娘主动跟派出所同志说明情况。等到下午六七点,捎带褚西出去的大篷车车主回来,这事儿就清晰明了了。

    褚西她离开深远镇往市里去了。

    可去哪儿了呢?

    这又是个问题。

    唯一的弟弟只留下褚西这么一个闺女,作为褚明国的哥哥,褚西的大伯,褚明梁不可能不管,将与褚西有关的东西都带上,他连夜去了市里,报了案。

    褚西的户口本,身份证,这些他都没有,就连初高中档案,学校也归还给了褚西本人。

    在褚西房间翻来翻去,褚明梁只找到了她平时做的笔记和作业。照片没有,底片没有,可,也只能这样了。

    到底是有办案经验,在想过褚西所有可能经过路线之后,迅速排查,在肖宗忱回来这一天,确定褚西最后一次出现在本市,是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褚明梁有些懵,“这怎么查?”

    哪怕褚西高一办理身份证的照片已经提取,谁能记忆好到如此程度,过了几天还能对个小姑娘有印象?

    八十年代末,科技进步也没那么快,监控、联网这些还没有出现,在客流量如此之大的车站,车票上没有个人信息的当下,单凭印象锁定一个小姑娘,有些异想天开。

    褚明梁这两天撑着的气儿一下散了。

    车票上只有从哪儿到哪儿,票价,限乘车次,硬软卧,普快还是其他……

    就在褚明梁满心无力,甚至想哭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带着一个高大的且极为英俊的男人进了领导办公室。

    男人额前头发全往后梳,露出沉稳肃然的一张俊脸,明明年纪轻轻,可通身气势却让人不敢慢待,大热的天,他这样不急不缓走进来,室内都仿佛低了两个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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