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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逆旅夜雪     笑傲在江湖txt下载     笑傲在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破败

    随着三人走进宁化寨,林平之的心情逐渐沉重,他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没想到自己双眼所见居然比想像的还要凄惨。除了堡里的千户宅(李俊堡是千户规模)和附近的官署及几个军官宅屋会光鲜整齐些。大多是些土屋,茅屋之类的。街上或走着几个冻得哆嗦的衣衫褴褛的人,或在各个角落或蹲或站着一些邋邋遢遢的人,用敬畏的眼光看着骑马入堡的林平之三人。

    街道倒是有几条,除了通向千户宅和官署的主街道是用大青石铺就的外,其他都是土路。雪花落在上面,将这些地方冻得坚硬。凄冷,没有人气,没有活力,这是林平之的感觉。虽然他脑中以前有这身体的记忆,对这景象早有心理准备,但眼下亲眼看到,还是觉得萧条冷清。

    很快来到了千户宅邸,门口一个卫所兵见林平之亮了腰牌,也不敢多说,只是点头哈腰的带着林平之直接进了门。千户宅大厅上,一个独自滚圆的中年人正在生着闷气,抬头见到自己亲兵请进来的林平之,面色抽搐了一下,勉强堆起脸上的肥肉陪笑道:“是林大人来了,本官奉命再次等候大人过来交接。”

    林平之在周昂府上见过此人,是宁夏卫的一个姓李的千户,好像还和上面有什么关系,自己当时也和他喝过酒,自己还记得当时周昂让他交出李俊堡的时候,这千户一副死了老娘的样子,心中也是暗骂这个肥的拿不动刀的蠢猪,不知道为朝廷分忧为百姓请命,就知道鱼肉乡里。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李千户似乎也不想在这个伤心地久留,将丁口账册交接以后,留下两个本堡屯丁作为向导,自己出门做着马车走了,他的家眷部署早已搬走,只剩下自己在此等候林平之交接,既然事情交代清楚了,当客人多留一息时间也是痛苦,不如赶紧离开。

    李千户走后,林平之将两个屯丁叫过来盘问,两人见到新来的主子,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唯恐招呼不周,自然是有问必答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碰上重要的东西还要反复强调。

    在大致了解了堡内情况后,林平之让二人带着自己和王朝四处走走,然后命马汉赶奔百户所,准备搬家,以后百户所的治冶便要设在李俊堡了。王朝两人算是开了眼,眼见着如此大的堡子从此将会在大人治下,自己也将水涨船高,心中自然美不胜收,马汉二话不说,飞奔上马扬鞭而去。

    “大人,上马吗?”一个叫李平的堡丁怯生生道。“好吧!”林平之接过王朝递过来的皮手套,这些都是林平之的装备。千户宅石鼓大门靠墙处横卧着一块长方形的巨大上马石,旁边则是竖戳着一截近一人高,似圆又方的粗大的系马石桩。这平时都是供千户宅的人上马,系马用。他踩着上马石,一翻身,脚下的半统牛皮靴已是套进马蹬中,骑个稳稳当当,他接过王朝递过来的马鞭,凌空抽了一声脆响,说道:“走!”就控马缓缓前进,王朝则未上马,和两个堡丁一起步行向前。林平之控辔在街上缓缓而行,他需要好好观察一下这李俊堡的整体情况。一行路去,李俊堡不大,主街道就一条,就是通往千户宅和官署的那条。整条街上只有三家杂货铺,卖着一些米面,还有布匹食盐等货物。千户宅附近算是李俊堡的“富人区”了,离千户宅越远,街上路边的衣衫褴褛的人越多,林平之就看到许多瘦骨嶙峋的人,身上穿着破烂的军服,拿着同样破烂的兵器,无精打采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身大明军服的话,别人还以为他是土匪。这样的人还不是一个两个,还是大多数,遍布整个李俊堡之内。街上还走着一些女人和孩子,也是个个衣不蔽体,再加旁边低矮破旧的房屋,这哪是军事城堡,分明是一个乞丐窝。街上各人见到林平之三人策马而来,各人纷纷闪避,低声:“新官来了,大家快闪开,否则要挨鞭子的。”那些女人们也慌忙将自家的孩子拉到一边,投向林平之的目光中满是畏惧。前面步行的两个堡丁狐假虎威地不时吆喝道:“闪开,快闪开,大人出行了,不闪开的话,你们就等着吃鞭子吧。”二人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以前和李千户每次出行都是这样,他们已经做得很顺手了。林平之却是心情沉重,没想到李俊堡如此穷困,自己将要接手的是这样的一个烂摊子,这对自己前景似乎很不妙。他曾了解过过一些军人的悲惨遭遇,也见到过一些,没想到作为上官亲眼看到,更是不堪。领着这样的军队军户,自己也别想要什么发展了,挨在李俊堡慢慢等老吧。这对自己刚燃起来的雄心是个严重的打击。

    事实上,李俊堡定额的1120军士,加上逃亡的,加上吃空饷的,只有不到700人,再去掉近一半的老弱,只有约三百的青壮,真正有战斗力的除去李千户带走的私兵,就是四十多个以前在他府邸的家丁了。林平之长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李俊堡军将穷困如此!”那两个屯丁二人却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在前面听到了林平之的话,大声回道:“老爷,您这是第一天巡街,这李俊堡多年一直都是这样,不要说李俊堡,俺听说了很多卫所的军户也是一样,不然大家为什么都叫我们穷军汉呢?”林平之脸色阴沉,那屯丁本来还要说话,王朝瞪了他一眼,那屯丁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林平之在李俊堡内四处察看后,最后怀着复杂的心情,登上了李俊堡的堡墙,此时堡墙上有一些军士正缩手缩脚的依在堡墙上聊天,神情松懈,见到林平之等人过来,忙定身敬畏地道了声:“大人!”他们早已得到消息,而且又有屯丁引路,自然知道林平之是什么人,没一个军士敢对林平之怠慢,也担心林平之会不会斥责他们的松懈。林平之却没心思理会他们,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巡防,自己带着几人,在堡城上慢慢踱步,最后林平之登到角楼上,无意识地向前方火路墩方向眺望。这里约可以看出数里之远,李俊堡四周地势约是东高西低,目光所及处,堡的西北南三个方向十里内大至平坦,不是平地就是丘陵,只有在东边不远处就是高山峻岭。另堡的北边是一条河流,当地人又称唐徕渠,可以看出,河的两边有一些田地,原是李俊堡各军户们的屯田,现在大部分被李千户家侵占,不过现在已经全部被自己夺到了自己手里。看了良久,自然,远处的火路墩一直静静的,不会因为林平之的到来就出现什么动静,事实上,自成化犁庭扫穴后,蒙古人的大规模入寇基本停止,除了一些靠边地的蒙古小部落偶尔会在灾后入寇各镇外,九边大体保持平静。

    林平之沉思着,心中有种铁马冰河似的感触,王朝见林平之一直在眺望出神,就过来轻声说道:“大人,角楼上风大,我们下去吧!”两个屯丁也忙附合。林平之点了点头,正要下堡墙,却听到附近有几个守城的军士正聚在一起,很有兴致地议论着什么。林平之心中一动,停下了脚步倾听。议论声传来。

    “……知道灵州的那些营兵吗?乖乖,那个舒坦,除了月粮,每月还有一两的饷银。这还是以前的卫所兄弟抽调营兵后的待遇!”

    “问我怎么知道的?知道大牛吗?以前我们李俊堡的,善使一杆长枪,去年被抽选到灵州镇城作军兵,前几日子,他捎信回来了!”

    “大牛真让人羡慕啊,每月有粮有饷,比起我们每月只有一点月粮强多了。唉,我婆娘自从跟了我,就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大牛让人羡慕不假,但他是卫所军抽调的,还是世代的军籍。最让人羡慕的是那些营兵中募来的,待遇又优厚,又不世袭,来去自由。听说这些人募来后,一例给安家银五两,南兵月饷一两五钱,北兵一两。”

    “这不算什么,最让人羡慕的是辽东镇,听说那边营兵中募来的,先给五两白花花的安家银,就放在老母妻小面前。还有三两的盔甲器械银,再加十五两的鞍马费,每月还有饷银,啧啧,这日子……”

    “那些募兵都是民户出身,当了兵也是民户,我们只是一些穷军户,怎么能比?”

    林平之静静地听着,他已经执掌李俊堡了,自然想了解下手下军士们的想法,必竟他们将来是自己李俊堡的基础,不过听起来看起来的,都是一片糟糕,人心浮动啊。这李俊堡真是问题多多。

    两个屯丁看了看林平之的脸色,刚才军士们的话,他自然也是听在耳边,他忙窜上前去,大喝道:“你们几个想死啊,在这边说些动摇军心的话,是不是想挨军法?”

    那些军士这才惊觉林平之几人就站在身旁,个个大惊,跪下道:“小的知错,请大人恕罪!”人往高处走,营兵待遇比卫所军要好,所以这些人议论羡慕也是很正常,强行压制不是好办法,打铁还得自身硬,想让军士们对李俊堡有留恋认同,还得将李俊堡经营好,让将士们衣食无忧。

    林平之淡淡道:“起来吧,我不怪罪你们,不过下不为例。”军士们千恩万谢地起来了。林平之带着几人下了堡墙,军士们恭送。远远的听到议论声传来:“乖乖,刚刚把俺吓坏了,大家有没有觉得,这大人阴沉不说话的样子比以前那李千户凶巴巴的时候更可怕!”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样觉得……”

    林平之走下堡墙的时候,还一直在想着刚才军士们的话。事实上,大明从弘治皇帝开始卫所败坏,营募兵兴起。由于营兵待遇比卫所军好,又不用世袭,来去自由,所以卫所军纷纷投充为营兵。这当然给各卫所的正常运转带来了冲击,大量的军余应募,必然要影响到卫所军的清勾与替补。卫所成为事实上的预备队,不断为营兵输送其中的优秀者,这卫所失血越多,弱者越弱,已不足为奇了。同样的,李俊堡也是这种情况,自己应该如何改变这个现状呢?没有青壮人丁,李俊堡就不要想发展。

第四十三章 田地

    林平之带着王朝回到百户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与林平之不同,所内一众锦衣卫个个兴高采烈,毕竟此后自己在宁夏府有了自己的地盘,从此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林平之也不欲打扰这些汉子的兴致,毕竟自己目前所有的麻烦都只是自己这个上官的责任。

    草草的用了晚饭,自己回到自己的小院,他孤身至此也没有家眷,故此也没在外设置宅院,就在百户所后院围了一个单独的小院作为起居之所,好在他一个人做什么都方便,外间作为书房还可以简单会客,内间作为卧房。

    回到房间,林平之点上烛火,手里翻着李俊堡的一应记录,心里不停的盘算,这些事情都不是靠什么武功计谋可以解决的,也不是从什么地方弄一大笔钱就可以了事的,而必须实打实的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此时的李俊堡连各军户家属在内,也不过几千人。这就是自己的发展基地了,地不过百里,丁口不到六千。自己该如何做呢?林平之仔细查看宁夏府志,试图为自己的发展找到一些灵感。

    前景也许是美好和光明的,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最重要是先解决李俊堡军户们的吃饭问题,靠着上次那样去找个何锦一样的肥羊宰一次是不可能了,那种旁门左道只能急用的时候用一下,但是绝对不能当作正途,别说没什么成功的可能性,就算有林平之也不打算用了,自己现在有人马有地盘有职位,不走正路走邪道,那自己还不如干脆落草为寇算了。

    林平之的目光慢慢的坚定起来,他有了决定,就是在李家堡优先发展屯田,没饭吃反正什么也干不了,再说军屯本就是卫所的基础。况且,林平之认为,秦国的耕战制度是非常必要的,毕竟商业再发达,也拯救不了因农业崩溃而带来的社会崩溃。反过来说,如果农业发展了,有了原料和市场,商业也就自然发展。

    有了基础的打算,林平之不停的在纸上写写画画,又不断的修改,在天色将明的时候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林平之洗漱后召集众人在大堂开会。

    在搬家的命令下达后,整个百户所欢声雷动,马文书也是老泪纵横,这么多年大家总算开始看到希望了。好在百户所内需要搬动的东西不多,十几辆马车,也就把全部的家当运到了李俊堡,当然,并不是说百户所就不要了,如果那样林平之根本就没要花钱修缮他,这个地方作为锦衣卫在城内的衙门无论如何是不可以荒废的。林平之已经确定,日后便让让王宽马华二人各带两名新招募的锦衣卫力士在此轮守值勤。

    因为李千户走的时候将自己的亲信部署全部带走,故此现在李俊堡的军官宅邸都空了出来。林平之自然是要入住千户官邸,不过目前林平之麾下只有张龙赵虎两个小旗官,故此将所有的军官官邸全部暂时封存,只让张龙和赵虎两人挑选两个李千户手下小旗官的宅子,其余众人都居住在之前的亲兵营房。令人意外的是,张龙赵虎全部拒绝,言称林平之孤身一人又没有亲兵伺候,自愿住在林平之的千户府邸的家丁睡房,王朝马汉一听也闹着要和张龙二人一起。

    林平之也不以为意,便将所有军官府邸封存,也没让王朝四人住在家丁睡房,而是住在了厢房,四人本不好意思,但林平之说自己又没有家人,厢房空着也是空着,这四人才欢天喜地的搬到了林平之的府邸。看着一旁孤零零的马文书,林平之心中一动,考虑到马文书年纪偏大,但为人老城,又能写会算,自己的府邸现在家丁仆役数量也不算太少,便打算将马文书安排进府邸暂时做一个管家,等时机合适的时候,或者找一个专职的管家,或者找一个文书顶替他,让他在自家安心做个管家,也算是给他养老了。林平之把意思一说,马文书感动了老泪纵横,当即跪倒表示愿意追随林平之,林平之自然欣喜,于是马文书,现在应该叫马管家也搬进了林平之府邸。

    当夜林平之在千户府邸请大家吃饭,在大雪纷飞的冬月,几十人欢声笑语一派祥和,而堡内的军户们则是冷眼旁观事不关己,毕竟这个正月能不能冻死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

    次日,林平之骑马出堡,他要看看军户们及自家的田地。这些年年景不好,李俊堡屯田大多无收,不过自己久居江南,多少有些心得,江南的一些耕作知识,或许对李俊堡有用也说不定。反正现在自己除了这个暂时闲着无事,反正现在的屯田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死马当活马医也罢,或许能搞成什么也说不定。

    王朝四人见到林平之出行,自然要跟随,林平之也没拒绝,一行人便出了李俊堡城,往西北方向来到了唐徕渠边.唐徕渠两边地势从低到高,顺着河两岸,参差不齐地分布着一些军户的屯田。按军屯制规定,除军官田地外,普通的李俊堡军户每户可分得田地50亩,每年收获的谷物,除自己留粮外,上交一部分。不过这都是建国初期的事了。眼下的李俊堡,大部分靠近水源的部分,都被李千户及之前李俊堡的一些军官们所占有,嗯,现在都进了林平之的口袋,加上这些年旱寒灾不断,这李俊堡的产粮是一年不如一年。林平之下了马,由王朝等人牵着,向着河边田地而去。走过一些田地,只见沟渠干涸,收完麦穗的田地上,上面裂开一道道口子,田地的表层翘着一块块惊心的硬皮,一些小雪花落在上面,转眼不见,更见凄凉。走到河边,看着面前这个唐徕渠,林平之叹了口气,眼前的唐徕渠水量显然不足,用以灌溉大量的农田显然力有不逮。河边倒是有些凭借人力或是畜力的龙骨水车、链斗式水车之类的引水工具,这是汉唐时就出现的灌溉工具,也曾是两岸屯田灌溉的主要力量。不过此时河水枯萎了不少,水面离岸足有数人高。以这些水车的能力,此时也只能将水源引到河边一些较低的田地上,稍远及地势稍高的田地,就无可奈何了,只能靠一些人力或畜力远远的肩挑手背的,这又有多大作用?这还是靠近河边有水源的田地,那些不靠近水源的屯地,就更是无奈了。

    看到眼前的这种情况,林平之也总算明白了。他昨天就奇怪,理论上这军堡一带都属李俊堡所有,可以开垦的荒地极多,也不会有内地卫所什么军田民田之类的麻烦争议。不管再怎么说,以数十万亩土地,怎么会连区区数千人都养不活?

    此时他明白了,在这种大旱大寒之下的枯水时期,可说一旦不慎就是赤地千里,连李俊堡这个水源丰富的地方也是如此,这种情况下再多的土地也是毫无意义的。缺少水源,无水灌溉,大量的良田都不得不废弃,更不要说去开垦荒地了。水,需要水!需要将河里的水引上来,需要不近水源的田地有水灌溉,林平之沉思着。王朝四人走在林平之旁边,见着眼前的情况,也是叹了口气,他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对种田自然也是深有体会,马汉安慰林平之道:“大人,时事艰难啊,这老天不知是怎么回事,不是旱,就是寒,河里的水也引不上来,看样子堡的屯地已是连年欠收了。再这样下去,可如何了得啊。”

    王朝瞪了马汉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么?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大人,要不要到我们的田庄去看一看?”林平之点了点头,他哪有心思去管马汉说的话好不好听。河这边,往西边不远处就有一个田庄,是过去李千户家现在林平之家在唐徕渠南岸最大的田庄,管理着周边近千亩田地。一共占有了李俊堡屯田达万亩之多,不过近些年年景不好,除了靠河边的这些田地,边远的,不近水源的几千亩田地都荒抛了。那田庄就是一个坐落在一片田地中的园子,庄前庄后都是田地。庄前有一个大塘,不过此时看上去,这塘里的水都干涸得差不多了,塘边一些榆树,颇有些死气活样的味道。走进田庄内,由于是农闲,因此庄内除了几个看守田庄的佃人外,并没有什么人。庄里面也有一些耕地,还有一些菜园,除此外,大多是仓房,粮库,牲畜栏,晒谷场之类的。另有几片供人居住的房屋。庄外面用土石结合的围墙围着,还有一些防守工事,颇有几分军堡的味道。那个为首的佃人见林平之来到,忙上前来侍候,林平之和颜悦色,问了些田庄的情况后,就让他下去了。

    依这人所说,这田庄四周有田一千一百六十五亩,有约50个佃人在这里劳作。这些佃人大多就是李俊堡的军余家属,还有些干脆就是千户所的正额旗军。多年来,这些人在这里做工,也早已习惯这种生活了。在往年风调雨顺时,这田庄一千多亩地,一年可产出小麦一千多石,不过近几年,最多时,每年只产出几百石,这还是李俊堡最好的田地了。林平之背着手,在庄内庄外细细看着,若有所思,王朝四人自然是跟在林平之后面,说话也是轻声的,不敢打搅林平之的思考。

    在唐徕渠南岸看过田地后,林平之又到北岸一些庄园去查看了一番,见时近中午,几人便回转回来。骑在马上,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不由豪气大起,虽说眼下的情况很不妙,不过自己有信心让他改变。

第四十四章 承诺

    中午时分,一大帮的佃人们,全部集中在田庄的晒谷场上,按田庄上的帐薄所记,本庄共有佃人三十九户,一百六十一人。这些佃人们有老有少,大部分是李俊堡的军余,还有一些是李俊堡的旗军,每人租种着李千户的一些田地。这些佃人们已经知道李家的田地已经归了眼前的这个林大人,不知这个林大人要对他们做什么,都有些战战兢兢的味道。放眼看去,这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衣着又破又烂,一些黑黑破旧的棉花从衣服的破洞中裸露出来。今天的天气难得好一些,没有雪粒,也没什么风,不过这些人站在那抖抖颤颤的,显是身上衣着和身体都抵御不了天气的寒冷。还有一些人站在那有种发飘的感觉,怕是饿的厉害。

    林平之坐在上头的一张椅子上,缓缓地喝着热茶,一边向这些佃人们打量,王朝等人侍立在他身后。

    佃户中一个领头的走上前来,低身道:“大人,人都到齐了。”

    林平之点了点头,将茶杯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对王朝道:“王朝,你去那边看看,看粥煮好了没有?”

    王朝应了一声,向厨房去了。不久,他就和几个帮工一起提着几大锅粥走了过来。还有一些碗筷。那些粥腾腾地冒着热气,远远看去,浓稠得象油脂一般,在这样的天气中颇为的显眼诱人。下面的佃人们一阵骚动,都不知林平之想做什么。他们望着那几锅粥,个个眼中放着光,喉结不住地挪动着,显出非常渴望的神情。不过在林平之面前,却没有人敢窃窃私语。

    王朝笑眯眯地走上前来,道:“大人,按您的吩咐,这粥已经煮好了。”

    林平之点了点头道:“把粥分下去吧,让每人都暖暖身子。”

    那些佃人们又是一阵骚动,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随即人人喜极,此起彼伏地道:“多谢林大人,多谢林大人……”

    王朝拿碗盛着粥,笑呵呵地道:“来,来,大家一个个来啊,每人都有。”

    那些佃人们一个个轮流上来,接过碗后,都自觉地走到林平之的面前,弯腰说了声:“多谢林大人。”林大人微微点头。佃人们一个个走过林平之的身边,回到场中时,就个个迫不及待地喝起来。喝着热呼香甜的浓稠米粥,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许多佃人们喝了一碗又去接第二碗,基本上每人都喝了好几碗,不过煮的粥多,足够他们喝的。林平之又端起热茶,佃人们喝完粥后,这精神看起来和先前立时颇为不同,林平之轻咳一声,立时整个晒谷场上鸦雀无声。

    林平之放下茶杯,说道:“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些事情和大家商量。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年景不好,这老天爷不开眼,每年不是旱灾就是寒灾,要不就是惶灾。而大家目前都是单门独户的耕作,这样的方式,怎么抵得过以后的灾害?”

    见大家听得聚精会神,他说道:“以后由我来管理这家田庄,我决定改变目前的租佃方式,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商量这事。”

    面佃人们都有些担忧,不知林平之要怎么做,毕竟一直以来,大家都是这样租佃方式,大家都习惯了。不过刚才林平之仁善地给他们喝热粥,他们已经下意识地对林平之有了期盼。一个在众佃人中似是有威望的老者出来,大着胆子施礼道:“不知林大人要小的们如何做?”这老者身材还算高大,不过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上面满是沟壑,身上的棉袍破旧,整个身子已经被沉重的生活和劳作压得弯了下去。林平之看过田庄上的帐薄,对这些佃人们多少有些了解,知道这老者姓刘,人称刘老丈的,一直在李家的田地下承佃。

    林平之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大家知道,眼下年景不好,田地年年欠收,这灾荒看来没个尽头。如此下去,如果本官收不上租子,大家也得不到温饱。其实除了天灾原因,还有就是因为大家都是单人独户的租佃,平时各忙各的,这哪对抗得了天灾?因此,眼下这种耕种租佃方式需要改变。”众人听了都是有些不明白,互相看着,各人心下担忧,不过眼下李俊堡只有这里的田地最好,这些年中多少有些产出。而且他们作为佃人,也没得选择的余地,不论他们跑到哪去,等着他们的,都是同样的结果,或许还更差。

    大明佃仆之风盛行,一般而言,佃农负担都很沉重,综合各种记载,当时各地平均租率当在一半左右。不过相对民户,军户承佃者的负担更重,他们不但要承佃种田,平时还要无偿地为军官们佃主们从事各种劳役。这些是没有工钱的,甚至有时连伙食都要自备。李俊堡的这些军户佃人们,理论上没有任何的人身隶属关系,可以随时离佃。不过眼下天灾不断,离开这里的田地,又去哪找良田耕种呢,相对李俊堡其它田地而言,这里的田地已经是李俊堡最好的了,虽说每年收成不多,但总归是有一些收成不是?比起那些没田地的军户们,已经算是好的了。众人相互看了阵,还是刘老丈大着胆子道:“林大人方才所说,不知可否详细解说一下?”林平之知道他们的忧虑,说道:“大家不必担心,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大家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好。”

    他说道:“具体是这样的,以后本庄的田地集中起来耕种,耕牛,农具等,都集中起来使用。田庄需要做什么事,大家都一起统一调配。这样联合起来,总比单人独户的要强。以后大家的身份不再是佃人,而算是本庄的雇工了。”

    他说道:“至于待遇方面,我会每月发给大家月粮和银钱,每家月粮最少五斗,实额下发,决不克扣。”

    下面佃人听了,都是一阵骚动,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林平之这样说,等于是要将他们全变为林平之的家奴啊。说起来,现在林平之府邸中李千户留下的40个家丁也已经成了林平之的家奴,当然,这些佃人们不敢指望自己和那些家丁一个待遇。不过如果每月都有足额的五斗米的话。按一斗米近20斤算,五斗米就是近一百斤,按这些人一家五、六口算,再加上他们家中有子弟作为旗军的月粮,这样,每月每天他们都可以喝到方才那样浓稠的米粥面汤了。

    这样一来,做雇工可比眼下的做佃人强多了,做佃人,收获不定,做雇工,每月却有固定的月粮。一下子,许多人脸上放光,窃窃私语起来。林平之见佃人们的神情,知道他们心动了。他说道:“当然,入我家来,就要实心做事,有偷奸耍滑,懒惰不肯干者,轻者鞭打,重则剔除出林家,大家都知道,这样一来,这人在李俊堡的结果。”林平之微微一笑,众佃人都是凛然。他们当然知道林平之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这样一来,这人在李俊堡还有活路吗?

    林平之见效果达到,说道:“当然,对那些实心肯干的,本官向来是不吝奖赏的。”他说道:“以后,你们就叫庄丁,我会依据本庄庄丁们每月的表现,对你们的月粮发放分为三等。”他说道:“一等庄丁为一人,待遇为每月月粮2石,银8钱,足额发放。”下面的众人一片惊呼,这是以前千户大人家家丁的待遇了。一时人人都想,自己能不能成为那个庄丁。林平之说道:“二等庄丁为五人,每人月粮一石。”众人又是一阵兴奋。林平之说道:“余者为三等庄丁。每人月粮五斗。”

    前有重奖,后有重罚,不担心众人不肯干。而下面众人也如看到美好的前景般,个个兴奋议论不已。“还有。”林平之继续道,让众人心头一跳。“一等庄丁和二等庄丁,如能保持至少七个月不变者,年前五天,一等庄丁赏恩银五两,肥猪一头,鸡三只,鸭三只,盐五斤,酒二十斤。二等庄丁赏银五钱,猪肉十斤,鸡一只,鸭一只,盐两斤,酒五斤。三等庄丁嘛,我也会每人发给猪肉五斤,让大家过个好年。”众人又是一片喧沸。这一等庄丁年前赏的恩银财物,待遇已是超过家丁了。二等庄丁,也是让大家心痒痒的。就是三等庄丁的待遇,也比以前做佃人时好多了。

    “还有。”众人又是一阵心跳。

    “本庄有田地一千一百余亩,如一年产粮达一千五百石,除上述奖励外。每人年底还赏粮一石,人人都有。”

    “如一年产粮达一千石,每人年底赏粮两石。如一年产粮达三千石,每人年底赏粮三石。”

    “本官说得出做得到,决不食言!”

    下面众人更是喧沸,人人被这些奖励刺激得全身火热。突然下面一人喊道:“大人,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我等决对为大人效死。”

    “对,对,如果不肯干,这还是人吗?”

    “我等唯大人之命是从!”

    眼见场下众人火热沸腾的情形,王朝等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林平之哪想出来的这些方式,看情形,效果是非常好。林平之饱含着笑意,满意地点了点头,众人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扬声道:“只要大家跟着我,实心做事,本官决对不会亏待他,吃饱穿暖的好日子就在前方等着你们。”

    他说道:“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这几天,大家就到我府邸重新签定契约。开春前这些时间里,我会先安排大家做些疏浚沟壕,开挖井池的事。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我会每天供应给大家伙食,决对让大家吃饱。”

    他神秘地道:“每三天我还会给大家吃一次肉,大盘的肥猪肉,绝对管够。”听得下面的众人口水直流,个个又是向往高兴不已。众人饱含着希望,个个谢过林平之后,议论纷纷地兴奋离开了。看着众佃人的离去背影,现在是众庄丁了,王朝几人叹服不已。对林平之道:“大人之能,让我等真是佩服万分。如此一来,那些庄丁们还不都抢着做事?”

第四十五章 匠户

    回到府邸已经到了晚饭时节,除非必要,林平之一向没什么架子,所以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对林平之又是一顿交口称赞。

    饭后,马文书也就是现在林府的马管家前来汇报,经过他详细的汇报,林平之已经将府邸的情况摸清了,对府中家丁仆役也做了详细安排,并将名册和账册做了整理交给林平之,林平之对马管家老成持重但不乏效率也是称赞不已。府中的事情虽然不是大事,但也绝不是小事,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现在有了马管家,林平之对府中的事情就可以放手了,自己也可以节约出大量的精力。

    马管家走后,林平之叫来王朝,交给王朝一封信,让他送去洛阳金刀门给自己的外公金刀无敌王元霸,随即仔细叮咛了一阵,王朝先是一惊,随后满面钦佩。林平之本想让他次日再走,但是王朝表示事不宜迟,自己现在就走,说罢回到厢房收拾好行囊,在马汉问他去那儿的时候,王朝虎着脸告诫马汉不该问的事儿不要问,只是自己走了马汉不得好酒贪杯务必保护好大人,马汉拍着胸脯表示就是自己脑袋掉了了也不能让大人受损。

    为了赶时间,王朝当晚便起身,点了两名家丁随从自己赶奔洛阳。王朝走后,林平之随即又将赵虎叫来,给了他一封密信,派他赶赴江西,也细心做了嘱咐。赵虎领命,也是连忙收拾行囊,对二哥马汉三哥张龙作了一番嘱托,也不带随送,直接飞马而去。

    两名亲信派出,林平之松了口气,这才坐在书桌之前研墨提笔在纸上计划了起来。

    李俊堡只是个小地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便是全堡得知。林平之在田庄内的事,经过回堡那些庄丁们的口口相传后,很快便在堡内传开了。李俊堡众人惊讶地议论纷纷,一是觉得还有大老爷会种地,还管起田庄的事来。二是觉得这林大人怎么和其他当官的不一样,对人这么仁善,还请每个佃人们喝粥?说实在,众人都不明白,这当官的怎么还有不会欺负佃户小民的。对于林平之在田庄内采取的新的雇佣方法,不少其它田庄的佃户,堡内的军户们都是听了砰然心动,心想什么时候这种好事也轮到自己就好了。各人都准备打探林平之还要不要在其它田庄实行这种新的方法,或还要不要雇人。此时林平之骑马走在街上,便隐隐听到众人的这些议论声。不过见了林平之后,这些人赶紧停嘴,然后飞快地闪了,显是当官的威势在这些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林平之心想:“田庄的事倒传得快。”不过这也是他期望的,他做的事情,自然需要别人多多宣传,以加深影响。

    午膳后,林平之便出门去了。王朝赵虎走了,他身边照旧跟着马汉张龙。此时他的怀中,便藏着这几天画好的大水车图纸,去的方向,便是那些李俊堡军匠们所住的地方。大明朝有工匠几十万户,分为军匠、民匠、灶匠。卫所内的工匠,便基本上是军匠了,其来源明初“军士不堪征差者”,经过学习穿甲、制造弓箭等技术后充任。此外还有因各种原因充为军匠的。按照国朝的制度,军匠是世役的,和军户一样,子孙承业,不得脱籍改业。李俊堡内也有几十户的军匠,平时负责堡内的一些兵器铠甲的修补和一些兵器的打造。说起来,这些军匠们比军户们还惨。平时被当作农奴使用不说,待遇方面,更是连军户都远远不如。

    理论上,普通军户们每月有月粮一石,还有自己的田地,军匠除了卖一些技术苦活外,便什么都没有。他们月粮不过三斗,上工时才又日支粳米八合。不过和军户一样,他们的月粮也是一样经过重重克扣,发到手上时,已经微薄无几了。待遇这么差,加上各种苦役层出不穷,宣德以后,和军户一样,工匠逃亡也成为普遍的现象,正统三年各处逃匠四千二百五十五人,正统十年逃匠万人,景泰元年逃匠达三万四千八百多。见识过军户们的穷苦,不过此时见到这些军匠们时,林平之还是感到震惊。

    这些军匠们住的地方非常破败,全部都是些茅草屋,到处是裂开的口子,有些茅屋的泥巴墙看起来就要倒的样子。所见到的军匠,全部都是面黄肌瘦,脸有菜色。大冷天的天气,很多人还衣着单薄,冻得直打哆嗦。见到林平之等人来后,这些人连忙惊恐畏惧地闪开。有小孩的,也忙将小孩拉到一边。

    林平之感叹了一声:“惨啊,真是惨。”就见一个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从一间茅草屋出来,他奔到林平之的马前,脸上满是惶恐之色,连声道:“不知是大人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这人便是军匠中为首的王总旗了,和军户编制一样,军匠也是按百户,总旗,小旗的编制。(不过和这种总旗不是什么官职,而是一个称呼,就像大车店的老板和他雇来拉车的老板都叫老板,但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倒是类似当代社会,很多公司设置部长这个职位,但是和中央政府的部长完全不是一回事。)这王总旗虽然身为总旗,他并没有比旁的匠人过得好一点,一样脸有菜色,一样的衣着破烂,身处的茅草屋也没比别人少一道口子。

    林平之下了马,将马鞭丢给江大忠,扬声道:“王总旗,我今天到这来,是有个事情要请你帮忙。”王总旗连声道:“看大人说的,您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吩咐一下就是,还劳您的大驾,真是让小的不安。”林平之微微一笑:“王总旗就是会说话。”

    王总旗忙陪笑:“哪里,哪里。”他试探道:“您看是不是进屋内说话?”

    林平之点了点头,举步正要走,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个衣着破旧的小孩正依在屋旁怯怯地看着他。心中一动,冲那个小孩招了招手。刚才这茅屋周边已经聚了一群围观的人,此时见林平之如此,众人眼中都是闪过一片惊恐不忍之色。王总旗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强笑道:“大人,小孩不懂事,如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人,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张龙马汉面上毫无波澜,倒是一旁两个曾经跟随李千户的家丁却是在准备马鞭了。

    林平之微笑道:“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他的。”又冲那小孩招了招手,那小孩怯怯地过来,走到林平之身边,却畏惧地不敢说话。林平之这才发现这是个小女孩,刚才远处看她头发蓬乱,倒分不清是男是女。此时看这小女孩,不到十岁,衣着单薄破烂,脚上穿着双破烂的麻鞋,冻得全身哆哆嗦嗦的,一双明亮的眼睛只管怯生生地看着林平之。林平之温和地对她笑了笑,还没说话,这时,一个少女从一屋内出来,急跑到林平之身前,跪下道:“大人,如果二妞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您高抬贵手,放过她吧。雪竹给您磕头了。”林平之略为尴尬,心想:“现在官家之人恶名在外,做善行也让人误会。”

    他从怀中慢慢掏出一个纸包,纸包打开,里面却是几块糕点,却是中午林平之吃饭时,觉得这糕点味道不错,便打包几块,准备带到田庄去慢慢吃,便随便包了几块,此时倒用在这了。林平之将糕点放到小女孩的手上,微笑道:“二妞是吧,这是给你的。”小女孩二妞只管看着林平之,又是心动又是迟疑,却是不敢缩手接回。林平之对她微笑鼓励,二妞猛地伸回了手,将糕点塞到口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跪在地上的那少女雪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慢慢站了起来,低声道:“多谢大人……”

    林平之对她微笑地点了点头,举步而行。一瞥间,这少女雪竹约在十四、五岁年纪,身材瘦弱,一身布裙,上面满是补丁。脸上颇有菜色,不过眉目间倒有几分秀丽。

    林平之转过身子,只听后面二妞稚嫩而欢快的声音:“好好吃哦,姐姐你也吃。”

    只听雪竹道:“姐姐不吃,二妞吃……”

    一旁的王总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颇有异样之色,此时见林平之举步,忙跟上道:“大人里面请,里面请。”

    林平之道:“王总旗请。”一干人进了屋内。后面众人低声的议论声传来:“大家看到了吗?这当官的是不是转性了,不打人,还给二妞糕点吃。”一人道:“不会是有什么诡计吧?”

    一人道:“什么诡计,如果谁给我糕点吃,有什么诡计,我也认了。”

    一人道:“我倒是听说,这新来的林大人发了善心了,你们听说昨日时李家田庄的事吗?这林大人还给佃人们喝粥呢?”

    众人道:“哦,什么李家田庄的事?我们倒是没有听说。”

    那人得意道:“这事要慢慢说来了,对了,现在应该叫林家田庄了……”

第四十六章 水车

    进了王总旗的房屋内,满目就是一个穷字。屋内几张烂桌椅,炕上几床破棉被,一家四口,一个女人两个小孩,个个衣着破烂,面带菜色。见林平之等人进来,都是缩在一边不敢说话。林平之经过那个破衣柜时,看了一下,空空如也,连老鼠都没一个。王总旗恭敬地请林平之坐下,有些羞愧地道:“大人请坐,屋内简陋,让大人笑话了。”又招呼自家女人钱氏来给林平之倒茶。那女人畏缩地过来了。林平之回过头,对马汉道:“马汉,你回府取些酒肉来,我要和王总旗述话。”他沉吟道:“再背两石米过来,快去快回。”马汉大声地应了一声,出屋后骑马去了。

    王总旗愣了一下,站了起来,抖抖颤颤地道:“这,这……大人厚恩,小的,小的真不知……”

    林平之摆了摆手:“小事不值一提。”他从怀中取出大水车和井用水车的图纸,道:“王总旗,你看这些水车图纸,你能依样造出来吗?”

    王总旗恭敬地接过图纸,看了一眼,低声道:“好东西啊。”他看了一会,神情专注,喃喃道:“这应该是河边使用的水车……不是用人力,也不是用畜力,难道是用水力冲动的?还有这个,难道是放在井里使用的?”不愧是专业人士,什么物怎么用,一看便知。虽是军匠,但打造其它的物什,看来对他也没什么问题。半响,王总旗道:“大人,制造这些水车没有问题,就不知大人要多久时间需要?”林平之道:“倒也不急,只要在春耕前准备妥当就可。先制造河边和井灌使用的2个水车,看看效果如何。”

    王总旗点了点头,半响,他有些迟疑地道:“有句话,小的不知敢不敢问?”

    林平之说道:“你说吧。”

    王总旗道:“看这些水车构造巧夺天工,李俊堡从未得见,不知大人是从何而得这水车图纸?”

    林平之淡淡道:“其实唐宋时期这种筒车已经在甘凉一带盛行了,不过后来鞑子胡虏的祸乱天下,让此物在民间失传了,本官也是在典籍中得见。”

    王总旗道:“原来此物叫筒车,是小的多嘴了。”他陪笑道:“这水车真是好物啊,有了这水车,想必河里井里的水就可以引上来了,明年开了春,这田地景象就大为不同了。”二人说了一会,这时马汉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些酒肉,对林平之道:“大人,酒肉取来了,还有两石米,就在屋外的马上,要背进来吗?”林平之道:“先放在外面。”他对王总旗道:“王总旗,我观你家中米粮殆尽,你都如此,是不是军匠们的家中都揭不开锅了?”

    王总旗叹道:“回大人的话,我们军匠月粮本就微薄,再加上又……”他看了看林平之,却不敢说之前李俊堡军官们克扣的事,“……再加上又无处营生,大家早就断粮多时了,前些天各户还可喝些稀粥,现在是连稀粥都喝不上了。”说到这里,他只是连连叹气。

    林平之点了点头,对他道:“这些天,我将雇佣你们制造这水车诸事,每月五斗米,还管你们每天的伙食,这两石米,就是预支给你们的米粮,到时你分给军匠们吧。”王总旗惊喜交加,站了起来,以前李俊堡的军官们动不动役使他们,谁给过钱粮了?更加上这断粮的当口,林平之此举可说是雪中送炭。他心中还有些疑惑,这当官的他是知道的,可说是凶虐无比,难道真是如众人说的来好官了?他连声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他的女人钱氏在旁听得明白,也是惊喜交加,过来连连行礼感谢。

    接着王总旗看了看林平之,神情有些迟疑,林平之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王总旗忙得罪一声,出门分米去了。很快,林平之就听到门外一片欢呼声,还有一片的感谢声。惹得马汉张龙等人都跑出去看。一会儿马汉进来对林平之道:“大人,军匠们都围在外面,口口声声要感谢你呢。”林平之出屋去,就见屋前一片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无一不是衣衫褴褛,正是这里的众军匠及家属们。见林平之出来,众人个个跪下,有几个还放声痛哭:“多谢大人,大人真是好人啊。”

    “大人公候万代,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善心人的……”

    林平之看着下面一双双感激不尽的眼睛,心中也是感慨,他扬声道:“只要大家实心为我做事,我林平之决对不会亏待他。以后我要雇佣你们的地方还很多,我保证,跟着我林平之,我决对让你们吃饱穿暖。”

    下面又是一片感谢声,林平之身后的马汉张龙诸人也是满脸的骄傲。林平之见雪竹和二妞姐妹也是跪在下面,脸上满是感激之情。二妞不懂事,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只管怯生生地看着林平之。分过米后,这些匠户们每家都领到了一些,很快,各处烟囱里便冒出了袅袅炊烟,到处是欢声笑语,给这块原本死气沉沉的地方增加了一些活力。王总旗屋内,王总旗的女人钱氏已经将酒菜做好,那酒菜的香味惹得她一家垂涎欲滴,就是王总旗也不例外,不住地吞着喉结,特别是两个小孩,更是围在一边团团转,迫不及待的样子。王总旗让杨氏和两个小孩拿着一盘肉,一些米饭到厨房去吃,两个小孩欢呼一声,围着母亲去了。马汉等人到屋外去,林平之和王总旗则是把酒闲谈,王总旗喝了一口酒后,眼中有些泛红。

    见林平之看着他,他不好意思地道:“小的失态了,让大人见笑。不怕大人笑话,我已经几年没有吃过酒肉了,此时难免有些感慨。”

    林平之微笑道:“我了解,李俊堡些年年景不好,如果再不改变,怕情形还是要恶化下去,所以我制了这水车等物。放心吧,以后我要雇佣你们的地方很多,以后你们吃饱,决对没有问题。”在林平之的计划中,这些匠户们的作用很大,在林平之农业起步后,工商也要并举,到时就需要更多匠人了。

    和王总旗谈妥后,此后一些天,林平之便忙着水车的事。这水车一是要制作河边的大水车。二是要制作井灌的小水车。还有要制作机井的那手压机。

    他将庄丁和军匠们分为两拔,军匠们制作水车等物,庄丁们则是开挖井渠。林平之果然实现自己的诺言,每天米面只管放开给那些军匠和庄丁们吃,让他们个个吃饱,而且每三天还给吃一次肉。当吃到那油腻腻的肥肉时,许多人都流下了眼泪,众人感念林平之的恩德,都是下死力干。堡中其它军户们看了眼热不已,纷纷找由头来探听这里还需不要需要人工。不过遗憾的是,林平之暂时不需要人了。不过每天过来围观的人还是不少。

    对林平之的一系列举动,众人都很好奇,不知林平之要做什么,每天堡内各人议论的都是林平之这些天的事。林平之自然是没兴趣理会各人说什么,每天都是忙碌不停。相比水车,开挖灌井这边较早出效果。以林家田庄这一千多亩地来说,至少需要几十口井。不过原来一些干涸的井,林平之还是让庄丁们再深深地往下挖。庄丁们都不明白井水已经干涸,为什么还要往下挖,难道往下挖,就可以再出水?不过这是林平之的意思,他们只得继续干。果然,很快,这些井挖到三四丈深时,又有一些井再出水了。就是有些看起来毫无希望的井,挖到深达20多米时,也是纷纷出水。让这些庄丁们对林平之个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消息传开,全堡哗然,众多的李俊堡军户们赶来围观,大家才知道,井还可以这样挖。大家纷纷心动,特别是那些田地不近河边,一直饱受田地无水灌溉的军官们,纷纷盘算回自己的田地叫人挖井,以便开春来灌溉田地。只是众人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么深的井,到时如何引水,难道一桶一桶提?这要提到什么时候?不过看林平之的样子,他挖这些井很有深意,自己暂时静观其变。

    那边灌井挖得热闹,这么大水车也搞得热闹。有了详细的图纸,制作倒是不难。做水车首先要选择好一个安装水车的地方,这地方,除了必须有充足的水源,还应是河道拐弯的位置。因为水车无论什么时候都立在那里不能移动的,如果所在的位置处于笔直的河道边,一旦有洪水暴发,水车就会被冲走。经过一天的选择,林平之等人选择好了一个河湾处,河岸上,就是林家大田庄的田地。众人又依林平之的说明,沿河边用石头筑一个落差较大的水槽,到时将水车安装于水槽之上,水流就可以带动水车转动了。地址选好之后,就开始备料。最重要的是做水车转轴用的木料,需要耐磨的硬木,还必须保证直径在两尺以上。还有这转轴的制作,也不简单,牵涉到众多的数学问题,一般匠工是做不了的。

    不过幸好李俊堡内有这种库存的老木料,加上王总旗经验丰富,再经过众军匠的努力,几天后,终于将这转轴做了出来。做好转轴,又做大车轮,这是个比较庞杂的工程,需要很多人辅助,众军匠们一起努力,有时庄丁们还过来帮忙,再夹着一些看热闹的李俊堡军户,一时河边热闹非凡。林平之估计,象这种大水车,以成本人工来说,平时一般人家,制作一轮需3两银子左右,小的至少也要1两银子,这个成本可不是一家一户的财力所能承受的,特别是李俊堡的这些穷军户们。这又看出单人独户的耕作不利技术推广之处。大车轮做好后,再装上篾织叶片,捆上提水的竹筒,经过众人半个月的努力,大水车终于完成了。制成后的大水车高大壮观,车轮高达两丈,可将河里的水提到三四丈的高度,可以和隋唐时期著名的甘凉大水车相比了。

第四十七章 表哥

    正德四年的十月二十六日,清晨!

    这天是大水车开动的第一天,此时大水车的岸边已经围拢了无数的李俊堡军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说是整个李俊堡的人都出动了,还有一些是从外地堡寨赶来看热闹的。虽说天气寒冷,但却挡不住众人如火的热情,一时河边说笑声,小孩的欢叫声,不绝于耳。此时水车制成,正是恰好。

    这天的林平之府邸也是全体出动,一起随林平之来到河边,一是来看个热闹,二是顺便为林平之加油打气。来到河边时,大水车这边的岸上已经是围个水泄不通了,各人都以新奇的眼光打量着这水车,一边议论纷纷着,见林平之等人过来,众人忙闪开一条路,目送各人而过。

    王总旗早已等在岸边了,口中不住呼着白气,见林平之等人前来,慌忙过来见礼。林平之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开始吧。”王总旗大声应了一声,招呼一声,就有两个军匠上前,将水车隘道的闸门抽开。在众人的注目下,只见水车在河水的冲击下,很快便“吱呀吱呀”地转动起来,车轮上的竹筒随着转动,不断地浸入隘道的水中,将水提升至顶高,然后哗哗地倾入凌空横架的木槽中,溅得一片飞花碎玉。车轮不停转动,河水便源源不断地顺槽奔向岸上的水渠,不断地奔流向各处的田地。众人一片欢呼,林平之也是喜形于色,不住点头,马汉等人更是笑得嘴都差点儿合不拢。河岸上围观的军户们早已是喧哗一片,特别是有几个老军户还老泪纵横,口中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当林平之离开河岸边的时候,所经之处,林平之看到许多人对他指指点点,想是议论这大水车和他的事。这天一直到傍晚,仍有许多人在水车旁围观,兴致不减。此后一连多天,都不断有大人小孩到水车旁观看,更有许多人闻讯从外地赶来看热闹的。见了这个大水车,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引为奇观。此后,这个水车的名声也是越传越远,最后被人叫做林百户大水车。林百户大水车也从此成为李俊堡的标志性景物,成为李俊堡人的骄傲。

    在大水车建成之日,王朝也返回了李俊堡,去的时候是三人,回来却是一群,他的二表哥王家驹和王元霸的管家带着二十几个家丁赶着十几辆大车一起来到了李俊堡。王家驹一进门就吵吵嚷嚷的要找林平之,刚好林平之从河边回来,兄弟相见自然是好一阵寒暄。随即王家驹拉着林平之到了车队前面,将覆盖的毡布掀开露出一个个黑漆大箱子,让林平之验收。

    一个个箱子打开,顿时庭院里面银光闪闪,原来箱子里面都是成锭的白银。上次在衡阳成,林平之得了青城派赔偿的五万两白银,青城派当时自然不可能拿出来这笔钱,于是当时官府勒令余沧海在三月之内凑齐,林平之额外要求要余沧海将赔偿白银运到河南洛阳的外公家里。时隔多年,直到今天,这笔钱总算开始要大派用场了。

    王家驹笑道:“平之,你现在出息了,爹和爷爷让我除了将你的存银带来,还让我多带来一万三千两白银,算是爹和爷爷的一片心意,大哥本也想来,但你也知道,洛阳的事情也离不开他。不过爹和爷爷都说了,让我来了就不要回去了,在这里给你打个下手,平之,你也别客气,大事表哥做不了,写写算算跑个龙套还是行的。”

    林平之心下感动,在自己家破人亡后,也就只剩下外公这一家亲人了,如今自己急需用钱的时候,外公和两个舅舅如此支持,洛阳金刀门虽然说起来豪奢,但是如果把外面的架子都拆了看里子,满打满算能不能拿出来两万两银子都不好说,如今居然拿来一万三千两,这几乎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自己岂能不感动?而且看眼前表哥带来的,都是金刀门的弟子,看样子还应该是最精英的弟子,金刀门不是什么武林大派,外公家更像是一个生意人而不是武林人士,这等于是把金刀门都搬空了,这是知道自己新官上任缺少人手,所以带来这些弟子,一方面是押送白银,另一方面只是为了给自己来壮壮声势,这一份深情厚谊林平之岂能不放在心上?

    王家驹也看出来了,低声道:“平之,爹和爷爷一直为不能给姑父姑母报仇雪恨而自责,如今能给你出点力,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就莫要客气了。”

    林平之心下一热,勉强一笑道:“表哥见笑了。”说罢吩咐王朝将所有箱子封库,王朝领命自去好生安排着人手看官。

    王家驹的到来,让林平之多少可以松一口气,抛开骨肉亲情不提,林平之手下都是没受过什么教育的武夫,虽然王朝等人的忠心没什么问题,但很多事情不是忠诚和武功能做的。王家驹则不同,很多事情有他在自己能从很多事情中抽身出来。

    当夜,林平之和王家驹彻夜长谈,期间林平之询问王家驹接下来的打算,王家驹笑言自己白日所说并非客气话,无论是爷爷王元霸还是老子王仲强伯父王伯奋,连大哥王家俊都严厉的告诫自己,到了李俊堡不许摆林平之表哥架子,不许让林平之难做,更不许给林平之找麻烦,只是要好好辅佐林平之,等林平之一切都上了正规就看林平之的需要,不需要就回洛阳。林平之心下感动,开口道:“难得外公两位舅舅的苦心,也难得两位表哥的热心。家驹表哥,平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在锦衣卫供职,如果你不愿意平之绝不勉强,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到时候你不想做了平之可不能做主。”

    王家驹笑道:“平之,表哥没什么特长,不过对锦衣卫却一直眼热的很,如果可以做锦衣卫怎么可能愿意退出?不过公是公私是私,表哥加入锦衣卫你万不可特殊对待,如果你要给个校尉以上的职位,表哥就不干了。”

    林平之鼻子又是一酸,强笑道:“那小弟就六亲不认了,让表哥给小弟当个打手了。”

    兄弟二人的笑声在夜色中不断的回荡。

第四十八章 马耕

    看着面前的大水车,王家驹道:“平之,河边可用大水车,不过我们堡中还有许多不靠近河边的田地,这些田地大多无水灌溉。你方才说引用地下水,如何引用,是凿井吗?据为兄所知,那些田地旁也有一些水井,不过大多干涸了,你又到哪去引水呢?”林平之说道:“是的,表哥,是凿井引水,不过我这井可不比原先那些井。我这井深可达五、六丈,甚至可达六、七丈之多,如此深的井,保证井水远远不会干涸,而且平之也有办法将这井水引出。”宁夏在秦汉时凿井灌田就比较普遍。唐代就开始应用水车提取井水。不过大多还是“轱轳把”井,靠人工转动轱轳把水提上来,深度一般只有一丈,属于浅水层的水井。这种井打水时费时费力,水质容易污染,而且水质较苦,最重要的是井水容易干枯。

    李俊堡各处,自然也是这样的井,林平之在北宋沈括的《梦溪笔谈》中得知,甘陕之地已经有一种深井,只要按住外面的一个把手,一压一压的,水就源源不断地出来。这种手压机井好处很多,而且由于是从深处取水,水质良好,水味清冽甘甜,比那些浅井出的水好多了,据说是从西域传进来的一种打井法,只是可惜蒙古入侵导致此法未曾推广。不说水味如何,重要的是这种手压机井可以将地底更深处的水引上来,又取水方便,大可满足干涸田地的需求。想必在李俊堡,这种深达数丈的手压井已经能满足许多田地或是民众的用水需求了。如果连深达数丈的手压井还不能从地下取水的话,林平之就准备开挖深达十丈的深水井。采用改进型的龙骨水车,利用畜力将深处的水引上来。

    此时大明朝的龙骨水车,如果在整体上的稳定性较好的情况下,约可将河水提升到一两丈的高处。而林平之这种改进型的龙骨水车,利用畜力的话,可将深达十丈的井水汲引上来。足以满足所有干涸田地的需求。只要地下水不断,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取水使用,满足李俊堡军户们的需求。

    听了林平之这样说,王家驹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看来我这个表哥啊,将来就要靠表弟了。”他喜盈盈地道:“林家复兴有望了。”

    林平之笑道:“表哥过奖了。”得到家人的肯定,他内心也很是欢喜。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也相信自己会干出一番事业。其实,林平之搞水车搞屯田之类的,目前都是为了富堡,然后强兵。既然是军屯,又是九边重镇,他当然明白军队的重要性。他当然想开始练兵,不过一是自己还没有拿到兵部的照准,二也是最重要的是自己手中没钱没粮。没钱没粮时谈练兵,只是空想,就算林平之有满肚子的打算,也只能按捺下来。这时的军户,以李俊堡的军户旗兵们为典型,普遍身体孱弱,因为平时吃饱都难,所以体能严重不足,你再和他们讲什么好东西,没有力气训练,也是和空气讲。

    而林平之心目中的强军,就是建立在严酷的训练上的,这就更需要非常充足的营养上。营养怎么来的?就是钱和粮堆出来的。而养兵是非常不易的,需要支用的钱粮非常庞大。就以林家现在那四十个家丁来说,比起李俊堡的普通军户,这些家丁每人每月需支粮二石,每月还需银八钱,年又要支赏银八钱七分,每人还给马一匹。一年单需粮最少就在18万斤。还不算银钱,马料,额外的恩赏抚恤养老等支用。

    这些人的钱粮所需已经让林平之竭尽全力了,而林平之将来不能只靠这四十个家丁和鞑靼骑兵拼命吧,在他的初步计划中,这李俊堡的1120名旗军,他将来都要编成足额强军的。以家丁的标准而言,这一千多人,一年又需要粮钱多少?要干大事,就免不了钱粮,而如自己都不能养活李俊堡的军民,就谈不上改变李俊堡,就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道理。

    用了一天的时间,林平之陪着王家驹将李俊堡彻底的了解了一下,这样才能让自己这个表哥真正的开展工作,表哥不但是自己信得过的人,更是现在自己身边唯一适合做这些事的人。

    王家驹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一直混迹于洛阳这个中原大城,又是富裕之家,耳濡目染之下,对李俊堡的各方面都有自己的看法,时不时的和林平之探讨一下,对林平之的计划也多有补充之处。

    林平之仔细研究了秦汉以来的耕种方式,和大明一样,实行的都是精耕细作,自给自足似的小农经济,李俊堡当然也不例外。这种经济的主要特征是,以种植粮食为主体,以一家一户为单位,以自给自足为目的,经营方式落后,农民年复一年重复简单劳动,所得很少。不但很难有余粮,而且在自然灾害面前往往无力,单人独户,个人力量总是小的。一遇天灾人祸,人民往往流离失所。当然,这种生产方式的产生也是有原因的,天下一向人多地少,耕地不足,想在有限的土地上生产出尽可能多的粮食,只能在单位面积上提高粮食作物的产量,这就是精耕细作的由来。李俊堡虽然有许多军户在为林家种田,但事实上,也还是这种小农似的运作方式,以前风调雨顺时所得在林平之看来就不多,眼下灾患频繁时就更少了。

    不过林平之仔细的研读过战国时期秦国的耕战政策,了解了那种大农庄似的方式,林平之当然不会再用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李俊堡一带地广人稀,正好实行大农庄计划,不说李俊堡,就在这北方九边各地,地广人稀,土地也多得是,而且由于鞑靼胡虏屡次犯边,许多良田都废弃了,正好可以利用。

    这种大规模农场似的生产方式,是那种小农似的生产方式不能比的,不但可以大大提高粮食等作物产量,而且抗灾害能力远比那些小农似的生产方式强多了。好比战国七雄,秦国总是比山东六国来得生产力强,抗压力大。

    同时,林平之也在考虑要不要试验一下在福州的时候,从外藩商人哪里听说的一些欧罗巴的农业技术,比如说马耕。以牛马的特点,比较牛耕和马耕的投入成本及产出等,马耕的利益是远大于牛耕的。用马来作为耕种的畜力进行农作物种植的耕作方式,听说在欧罗巴相当的普遍,但在大明却只是偶尔使用马耕,只是在典籍里面曾经见过汉代时期有马耕技术,所以当时才有“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如此强大的王朝,在大汉以后再也没有那个王朝能达到那个高度,不能说归功于马耕的原因,但是起码也是一个小原因,小原因多了就是大原因。说起来,促使西方马耕流行的轭挽正是从西域传入,遗憾的是,曹吴代汉以后马耕就不见了。马耕没有传下来,原因很多。不过不管怎么说,马耕在大农场的经营上,在旱地的使用中,优势是明显的,林平之要搞大农场,这马耕的使用,他当然不会放过。

第四十九章 徐经

    过了数日,张龙兴冲冲的来到田边告诉林平之,赵虎回来了。林平之向表哥王家驹交代了两句就急急忙忙的赶回府邸。刚一进大堂就看家满面风尘的赵虎,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一个面容憔悴的文弱书生。

    见林平之进来,赵虎和那书生都站了起来,赵虎道:“大人,这位是唐先生的至交好友徐经徐先生,卑职前往江西见过唐先生后,徐先生正好也在唐先生哪里拜访,经唐先生介绍,徐先生便要卑职带他来此见过大人。”

    林平之看着那书生一愣,道:“莫非是江阴衡父先生?在下不知先生驾到有失远迎,当面赔罪。”说罢躬身一礼。不但一旁的张龙赵虎,连那徐经也是一愣,需知林平之这等于是在和身为白丁的徐经平辈论交了。

    徐经不敢怠慢,连忙还礼道:“大人过奖了,小可一介布衣,实不敢当大人如此之礼。”虽是这般说,徐经的表情之间还是隐隐透露出文人的自傲。

    林平之站直身形笑道:“当的当的,徐先生乃江左名士,林某久闻大名可惜无缘相见,如今托伯虎兄的鸿福得见徐先生真容,实在是一大幸事。”说罢转头对张龙道:“快快命厨房好好准备,本官要和徐先生把酒言欢。”回头对徐经道:“先生原来辛苦,不妨先休息一阵,待等用餐之时再向先生请教。”

    徐经目中也透出感激之色,开口道:“林大人客气了,小可不累。”

    林平之摇头道:“徐先生勿要客气,林某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出先生身体虚弱,先生到此万勿与林某见外,莫要说有伯虎兄的关系,就算没有,以先生的德才,也是林某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还有这林大人之言切莫再提,我与伯虎兄情同手足,如果先生不弃,也不妨如伯虎兄一般称林某一声贤弟便可。”

    徐经面色涌起一片红潮,声音微颤道:“这如何使得。”

    林平之面色一正道:“如何使不得?莫不是徐先生看不起林某?”

    徐经也是洒脱之人,当即开口道:“既然如此,徐某便不与林贤弟见外了。”虽如此说,但是声音中的哽咽还是表现出他内心的不平静,作为读书人,特别是可以与唐寅论交的朋友,他的骨子里面自然有凌层之骨,但十数年的郁郁不得志,还有和林平之之间身份的巨大差异,已经让他难以继续持有这份傲骨。如同平辈论交这种话,林平之可以说,但是他绝对不能提。

    林平之大笑道:“这才是徐兄应有的样子嘛,我带林兄先去休息一下。”说罢挽着徐经的手腕边走边扭头道:“张龙,立刻去城里寻两个最好的良医请来,我饭后要给徐兄检查身体之恙。”

    徐经目中含泪,心神激荡之下搞得双脚都不听使唤,也不知道如何被林平之拉进了卧房,徐经是何等样人,一进门便知道此处卧房必然是林平之自己的卧房,刚要拒绝,看见林平之略显嗔态的笑脸时,终是叹了口气,拱了拱手。林平之这才大笑着将门反掩,自己去了前厅留徐经在此休息。

    林平之走后,徐经终于忍不住目中的泪水,坐在床头让泪水无声的蔓延在自己苍白的脸上,自从和唐寅在弘治己末至今已经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徐经实在是被这个世道逼的狠了。别说其他人,就连自己的至亲都对自己冷艳相加,其他的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就连那些曾经视自己为千里驹将来必定大有所成的恩师前辈都对自己避之不及。自己此次偶然去伯虎处探望,无意中听伯虎提到这个林百户如何了得,自己本不以为然,但偶遇此人派去找伯虎的下属,伯虎劝自己不妨来此散散心,自己也却是无处可去,便想来此处走走,本以为对方最多也就是看在伯虎份上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寒暄一番,然后命个下人带自己游山玩水,谁承想居然会是这种情况。一时间徐经胡思乱想,他身体经过这十年的抑郁本已虚弱,如今心神紊乱,不知不觉的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在徐经睡着的时候,林平之已经回到前厅,此时赵虎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一盘猪头肉,时不时的喝上一口,张龙在一旁和他打着趣,见林平之进来,张龙立刻起身走出大厅在外警惕的进行警戒,赵虎刚一抬头,林平之摆手道:“继续吃,知道你饿了。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再说。”

    说罢坐在一边倒上一杯茶缓缓的喝了起来:“我喝完三杯茶之前如果你就吃完了,自己去刑房领三十板子。”

    赵虎眼圈一红不再言语,只是含着眼泪低头慢慢的吃了起来。

    林平之端起第四杯茶,看着赵虎摇摇头:“你就不能这么掐着点儿么?罢了,你说说吧。”

    赵虎抹了抹嘴,傻笑了一下开口道:“大人,卑职此去江西,没见到王大人,只是唐先生接待了卑职,唐先生问了大人的近况,说卑职送去的信他已经转交了王大人,王大人也看过了,因他不便回信,便让唐大人代为回信了。”说着赵虎伸手入怀,手掌用力一扯,将贴身的小衣撕碎拽出,然后小心的剥开小衣夹层取出一封涂满火漆的密信双手呈上。

    林平之满意的点点头,接过密信,他派赵虎去就是因为赵虎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缜密不下王朝,又不像王朝一直混迹草莽,故此才会派他前去。就像刚刚回话,换做张龙就不会将顺序说的如此清晰,要知道,一件事情内容固然重要,但不代表顺序不重要,就像刚刚赵虎说的,唐寅先问自己的近况才说书信的事情,就可侧面反应唐寅对自己有无变化,如果先说书信再问自己,那么就不一样了。

    赵虎见林平之并不急着看信,继续道:“随后唐先生和卑职说,他有一个至交好友前去拜会他,他说此人有意云游天下,却从来未去过塞外,于是便让小的带他这位好友来此见大人。”

    林平之点点头,随手一拍桌子右手一拂,茶壶飞向赵虎,赵虎连忙伸手稳稳接住,林平之笑道:“不错,功夫有长进。”

    赵虎憨憨一笑:“卑职就怕日后帮不上大人,故此不敢怠慢。”

    林平之满意一笑,随即拆开火漆抽出信笺认真看了起来,半晌后,林平之将信折上缓缓纳入怀中,闭上眼睛右手手指在案头轻轻的敲击,赵虎知道大人在想问题,也不开口,只是小心的倒了一杯茶缓缓的喝着。

    半晌,林平之睁开双眼,看了看赵虎道:“赵虎,这趟差事办得不错,等等去账房按例支取银两。”

    赵虎连忙拜谢,然后转身退出。现在林平之对宁夏府锦衣卫系统已经重新整理,颁布了各种奖惩机制,而且严格执行,既可以让有功者不会白白操劳,也不会让庸碌者混吃等死,更不会让赵虎这种亲信因私情而推脱,毕竟规矩就必须严格执行。

第五十章 心病

    傍晚十分,徐经缓缓的睁开眼睛,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连忙翻身下床,整理了一下被褥和衣衫。刚出门就看到林平之坐在屋檐下手中拿着一本书正在翻阅,心中一热,徐经上前两步:“大。。。贤弟辛苦了。”

    林平之抬头,见徐经出来了,起身随手将书放在座椅上,上前两步笑道:“衡父兄休息好了?厨下刚好烧好了菜,今日家宴,衡父兄莫嫌寒酸啊。”

    徐经笑道:“贤弟说的哪里话来,愚兄也不是什么娇贵之人,这些时日少不得要多叨扰贤弟。”

    林平之拉着徐经前往小厅用餐,之前那个李千户不知道打仗怎么样,但是享受却是一流,除了家丁下人的饭堂,单纯供他自家吃饭和接待不同客人的饭厅就足有三个。到了小厅,徐经一看心中又是一热,倒不是因为饭菜奢华,他乃是江南世家子弟,自幼便是锦衣玉食,早见惯了山珍海味,他视没想到林平之说是家宴,结果还真是家宴,只有几个家常菜,虽然做的色香味俱全非常精致,却是真真正正的家宴,而吃饭的除了自己和林平之,还有一个浑身英气的年轻人,却是林平之的嫡亲表哥。说起来,如果林平之真的在宴会厅做上一顿上等酒席,再找各方面的人物出席,徐经最多只是感动,但绝不会有这种亲切的感觉,林平之这是表明确实把他当作了自己人。

    林平之和王家驹一左一右,拉着有些不会迈步的徐经坐在主位,兄弟二人则左右相陪。徐经本想推脱,但林平之一句:“你我即使兄弟,自然长者居首,我表兄也不过比我大了一岁,衡父兄不坐还是不当我们是兄弟?”

    晚宴吃的也很随意,并无任何的劝酒,林平之和王家驹只是随意的聊天,他们却不作伪,平时他们表兄弟就是这么吃饭的,徐经不是迂腐之人,自然看得出来二人毫无作伪,逐渐的也放开了自己,三人一时间说说笑笑,颇是融洽。

    喝了一口酒,徐经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平之贤弟,愚兄这次来边塞,如果多住一段时日不知是否方便?”

    林平之笑道:“衡父兄如果愿意,一直住在这里小弟也是欢迎之至。就怕塞外苦寒衡父兄这个江南才子受不了这边塞风雪啊,而且小弟乃是为人不齿的锦衣卫,也怕兄长与我这个鹰犬相交传扬出去有损衡父兄的声明啊。”

    徐经面色一变,沉声道:“塞外苦寒愚兄不惧,至于声名?嘿嘿,徐兄过去自以为声名尚可,被那些道貌岸然之辈逼得走投无路,落得一个众叛亲离。若说名声,愚兄早已声名狼藉,别说和锦衣卫就算是个东厂相交又能如何?此言贤弟切莫再说。”

    林平之面色也是一正道:“既然衡父兄不弃,小弟自然荣幸之至,日后此处便是衡父兄另一个家,衡父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万勿再说什么多谢之类的话。”

    徐经猛地干尽杯中琼浆,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放声大笑道:“好,贤弟如此痛快愚兄又岂是那迂腐之人,此后愚兄就赖在贤弟这里了!”说罢低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抬头的时候脸上满是水痕,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剧烈的咳嗽所致。

    三人的这顿家宴吃的极其尽兴,虽然饮酒却无酗酒,更无醉态,只是清朗的笑声不断的响起。

    饭后,林平之不顾徐经的反对,硬将徐经按在千户所诊室的座椅上,让两名宁夏城最好的大夫为他好好检查身体,林平之真要感谢那李千户,把这个府邸修建的如此齐备,还有常备的大夫居住的地方,当然大夫已经被他带走了,不过诊室还在,正好可以给徐经用上。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两个名医各自给徐经做过最仔细的诊断后,眉头紧锁,看了看林平之,徐经察言观色,笑道:“先生不必在意,生死有命,就算徐某得了不治之症也不会有何惊惧之想,敬请放心说来。”两个名医闻言还是看了一眼林平之,林平之忙道:“本官兄长生性豁达,先生尽管直说。”

    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大夫叹道:“这位徐公子身体强健,体魄过人,本不应该有何大事,只是连日劳碌衣食不查,故此积劳成疾,身染恶疾,但是。。。”他似乎在考虑措辞,另外一个大夫接口道:“可惜,徐公子的身体虽然已近灯枯油尽,然也只是透支过甚所致,如果按照我们的嘱咐好好浆养,应可痊愈。只是我们二人虽然可以医人,但是心病却不是我二人所能。”说罢施了一礼不再言语。

    林平之目光闪动,看向徐经,徐经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却未开口,林平之对大夫道:“我这位兄长的心病不敢劳烦二位先生,二位先生只为兄长治疗体疾即可,若有任何意外本官自然一力承担。”二位大夫闻言不再多说,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请大人暂时回避,我二人今夜先为徐公子稳住病情,不过此病非一朝一夕之事。”

    林平之笑道:“二位大夫,既然如此,如果二位先生馆内无事便在本官内宅居住,如果馆内有事之时,本官自会派人送二位回去。”

    二人听了自觉无妨,点头答应,林平之对徐经笑道:“衡父兄暂时在此治疗,明日小弟再来。”

    徐经微笑道:“贤弟放心,愚兄的心思还没那么窄。”听林平之未发一言相劝,徐经心下反而更为踏实。其实林平之自然知道,如果以唐伯虎的口才尚不可说服徐经,自己就算长了两张嘴也没办法说的徐经心结尽去,反而可能适得其反,如此还不如干脆不说,让徐经先踏实住下来再说。

    回到卧房,林平之再次取出唐伯虎的来信,在烛火下反复细看,最后缓缓将信笺折好锁进暗格。坐在说桌前,林平之看着烛火呆呆地出神,过了不知多久,林平之拍了拍额头,晒笑了一下,提起狼毫在白纸上刷刷点点的写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招人

    现在的李俊堡可以说是热火朝天,自从王家驹到了以后,有了钱,就好办事,林平之豪气顿生,准备大干一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首先,林平之要准备好那些开垦田地之用的工具。这些,就要用到李俊堡的军匠们。这天是小寒。林平之又将王总旗等各军匠们召来。这些天,林平之将要开垦李俊堡数十万亩土地的事传出,早己在李俊堡内传得沸沸扬扬,还飞快地向李俊堡外各处传去。李俊堡的军户们个个听了都是目瞪口呆,几十万亩土地,对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了。不过他们随后又是个个期待,心想要开垦这么多土地,那林大人需要的人手就更多了。前些时间,林平之雇佣李俊堡军匠们及对林家田庄采用的新方法可是带给他们不少希望,看着别人吃饱穿暖,这些没被雇佣的军户们个个都是羡慕得直流口水。

    王总旗等军匠们也是如此,这一个多月中他们为林平之做事,制作水车等物,人人都是吃饱,而且每几天还吃到实实在在的大肥肉,一个月后,还拿了五斗月粮回家,家中的老婆孩子也跟着喝上热呼呼的粥,这种好日子让他们如在梦中。走在街上都是扬眉吐气,挺着腰板。此时见林平之又招集他们,王总旗等人心下又是忐忑,又是期待。前些天林平之将要开垦李俊堡土地的事,他们当然也听说了,不过事到临头,林大人今日召他们来,还是让他们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林平之扬声对王总旗等众军匠道:“前些时间,我雇佣了大家制作水车等物,大家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做得不错,接下来,我还要继续雇佣大家。想必这些天大家都听说了,我要开发李俊堡荒地的事。在这里,我要和大家说,接下来我雇佣你们的时间,将长达二年,待遇和以前一样,基本还是月粮五斗,不过,为了更好地鼓励大家做事,我将仿效前些时间我在大田庄的做法,设立一些奖罚措施。”

    众军匠听在这里,都是略略骚动了一阵,各人又是高兴,又是忐忑。高兴的是,他们果然再次被林大人雇佣了,还长达二年的时间,这样表明了接下来的二年中,他们都可以吃饱饭。忐忑的是,不知接下来,林平之的奖罚措施会是怎么样的。

    林平之说道:“和我在田庄设立的赏罚措施一样,懒者罚,勤者奖,我将按军匠们的技艺高低分为数等,每等军匠每月钱粮不一,每人钱粮以月粮加每月制作加工的工具为准,多劳多得。另每人制作出来的工具还要加上记录编号,如有何工具质量出问题,都要唯此人是问。”

    大明的工匠军匠们由于待遇低,一向工作没有什么积极性,打造的东西当然谈不上质量而言,虽然前些时间军匠们为林平之制作的水车等质量还不错,不过长久下来,林平之怕他们有些松懈,轻视了质量的问题,所以有必要提前搞出一些制度条例。众军匠们都是凛然答应,不敢怠慢。最后,林平之让他们和王家驹签订契约,更具体的待遇,他们可以询问王校尉,众军匠们怀着兴奋的心情将王家驹围个水泄不通。

    招集完军匠们,林平之又会见了自己林家名下的各个佃人们,除了林家大田庄的五十人外,另林家还有佃人数百。在林家大田庄的晒谷场内,几百个衣衫褴褛的林家佃人们站在下面,一边敬畏地偷看上面的林平之,一边听仔细地听旁边的王家驹高声说着什么。林平之在大田庄中的那些措施,这些佃人们可都是打听清楚了。这一个多月来大田庄庄丁们的待遇,可是羡慕得他们直流口水,在这种年景中,有一个稳定吃饭的地方,比什么都强。反正在哪里不是干活?拼死拼活地在田地中劳作,一个月也得不到五斗米,而且依林平之的庄丁条例,如果勤力肯干,那各种奖励是层出不穷。佃人们不怕干累活,干重活,就怕干了还吃不饱饭。让他们庆幸不已的是,果然,林平之将完全在佃人们实行与大田庄一样的待遇措施,这些人都是一样成为了庄丁。众人立时是一片的欢呼与感谢声,感谢林平之大老爷,仁慈地让他们有吃饱饭的机会。王家驹宣布完后,小心翼翼地对旁边慢条斯理喝茶的林平之道:“大人,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在人前,虽然林平之称他表哥,他却从来不叫林平之表弟。

    林平之道:“没有了,表哥,等会让他们都和你签订新的契约吧。”

    王家驹说道:“是,大人。”他的脸上红光满脸,这段时间跟随林平之的左右,虽然是忙碌些,但事业的充实感却让他精神焕发神清气爽。

    在场下众人火热沸腾中,林平之离开了大田庄。下午时分,林平之在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几人的陪同下,还有自己府邸二十个家丁为伴,在李俊堡的较马场内会见了被招集前来的李俊堡军士们。除去驻守在李俊堡外各堡寨的300军士及军士家属。李俊堡内还有800军士及军官军士家属。现在林平之已经拿到了朝廷回执,可以有权执掌李俊堡的军事力量,不过不属于锦衣卫编制,还是属于宁夏卫编制内。

    这些堡内的军士们被召来后,在锦衣卫的督促下,在较马场上排成了稀稀拉拉的队型,半天时间,还是闹哄哄的,不成一个队形。今天是大寒,天气刻骨的冷。不过很多军士还是衣裳单薄,被刺骨的夹雪寒风吹得满脸乌青,身体哆嗦个不停,时不时跳动几下暖和一下身子。再仔细看他们,有老有少,年轻的军士有十几年,老的有五十多岁,许多人都是面黄肌瘦,随时会倒地的样子。让林平之看得不由摇头不已。

    李俊堡的军士们理论上是三分守城,七分屯田。不过多年来,他们从来没有过操练,加上募兵兴起,在外主战的主力都变成了民兵营兵,这些军士们天天种地为生,已经都变成了典型的农夫。林平之今天招见这些李俊堡的军士们,当然不是来阅兵的。只是看中了这些军士中的一些壮年劳力。他的开荒需要大批的人手,这些军士们当然不会放过,至于练兵,等到李俊堡钱粮充足后再说吧。没钱没粮,拿什么来练?

    同时林平之又心想,这些不合格为兵的人,到时就让他们在自己田庄做个庄丁吧,至于兵源,自己到时慢慢想办法了,唉,想来想去,都是李俊堡的人口太少。下面的军士们哆嗦着,大眼瞪小眼地等待上官的训话。不过各人偷眼看向上面林平之的目光时,都充满了期待。这些天,李俊堡内的那些军匠们和林家大田庄庄丁们的待遇,他们都是听在耳边,看到眼里。其实一代一代的为军官们劳作下来,他们早没有将自己当成是军士了,以前没有指望,现在人人只想进入林家的田庄中,好好做个庄丁,能吃饱,每月还有月粮来养活老婆孩子。这就是眼下众军士们人人的心思。锦衣卫在下面忙活了一阵,勉强让众军士们列了一个阵形,然后一个锦衣卫力士匆忙忙地跑到林平之身边,乐呵呵地献殷勤道:“大人,众军士们都到齐了,您可以训话了。”

    林平之不动声色,对身旁的马汉道:“马汉!”

    马汉忙道了一声:“是,大人,马汉明白。”

    他一挥手,喊道:“都抬上来。”

    就见林家的一些家丁忽哧忽哧地从旁边的营房中抬出一锅锅的热饭、热面、热菜汤,还有一坛坛的美酒,还有几锅的大肥肉。军士们都骚动起来,个个露出喜不自胜的神情。果然,他们心目中的好事降临了。不过见军官们在上面,他们可不敢大动,而且这锦衣卫专门就是整人的,他们可不想在美食当前时,被抓出来打军棍。

    林平之道:“马汉,将饭食酒肉都分下去。”

    马汉道:“是,大人。”他喊道:“大家不要乱,一个个来,每人都有。”指挥林家家丁们将酒肉分下去。军士们一个个眉开眼笑,每人轮流上来,从家丁们手中接过碗,然后喊道:“多谢林大人。”一时场中一片欢腾,许多人喝到热汤,吃到酒肉时,都流下泪来。酒肉的热气香味似是冲淡了天气的寒冷,军士们都是吃得眉欢眼笑,场面的火热沸腾中,突然下面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多谢大人赐酒赏肉之恩,大人厚恩,我二牛愿为大人效死。”

    他的话似乎是带动了场中的气氛,各军士更是喧哗。

    “对对,我等皆愿意为大人效死。”

    “只要大人一句话,刀山火海,我大狗决对不皱一下眉头。”

    “大人如此仁厚,如不报效,那还是人吗?”

    李俊堡军士们虽然大多已经变成了农夫,但百年来的军队传统还是让他们有些血气,此时酒肉下肚,不免各人的豪气上升。军士们的想法很简单,谁对他们好,他们就为谁卖命。虽说眼下林平之只是一饭一酒之恩,但也让他们感动不已,特别是在这军官们盘剥得让他们麻木的时代,更显得珍贵。

    见众情涌涌,王朝马汉等人都是看得目瞪口呆。

    林平之大喝一声:“好。”他喝道:“刚才说话的二牛和大狗是谁?

    就见两个军士从队列中出来,单膝下跪,双手抱拳,向林平之高声施礼道:“小的二牛(大狗)见过大人。”二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虽一样的衣衫褴褛,但精神气,却比旁的军士好得多。

    林平之笑道:“好,好汉子。”他扫视了场下的众人一眼,喝道:“来人,给赏!”

    立时赵虎就上来,从怀中掏出二块碎银子,每块约有一两,抛在了地上,二牛和大狗大喜,忙各捡起一块,又大声谢过林平之。一时间,场下的众军士人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林平之扬声道:“大家都看到了,愿意为我林平之效力卖命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还有,前些时间我林家田庄的事,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知道大家都很羡慕那些庄丁们的待遇,不过我要说的是,你们以后,将会过得比他们还好,因为你们,以后都将会是我的兵!”

    “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作为我林平之的兵,是多么的荣耀!”

    林平之离开较马场时,这些李俊堡的军士们,已经个个暂时成为了林平之的雇工,林平之许给了他们劳作的这些时间里,他们每人月粮六斗,每天还管给伙食。干得好的话,还另有奖赏。

    不理当时沸腾的众军士们,林平之又匆忙地领着众家丁,离开了较马场,他的事情多着呢。

第五十二章 心结

    回到府邸,林平之直接去诊所看望徐经,这段时间,林平之每次在外回来都会去看望徐经,但今日徐经却是不在,两位大夫说徐经说出去散散步,而经常运动对他的身体也有好处,便让他出门闲逛了。

    林平之也不以为意,表哥王家驹为了照看好农庄,这几日都住在农庄的民房里面,王朝马汉也陪着王家驹住在那里,说是既可以保护表少爷又可以帮林平之分忧一举两得,林平之也由的他们去做。张龙赵虎这几日也有工作,又被林平之外派了,现在林平之人手肯定比之前充裕多了,但是反而更感觉不那么够用了,好在马文书写写算算也算是一把好手,不然林平之都要自己亲自兼任一下账房了。

    当下他也懒得叫厨娘,自己下厨做了碗面,还在面里放了四个荷包蛋,直接坐在厨登上,正准备要吃,忽然徐经施施然走了进来。他伸手拦住准备站起来的林平之:“贤弟,我看我现在不和你客气,你倒是还和我见外。”林平之面色一红,尴尬的笑了笑。徐经坐下,摸了摸肚子苦笑道:“今天遛了一日,倒是饿了。”说着顺手在灶台旁的碗柜中拿出一个碗,又拿起林平之的面碗给自己拨了一半还夹了两个鸡蛋道,呼噜呼噜的吃了起来。林平之一笑,也端起面碗吃了个干净。两人吃的不快,却也不慢,半碗面又没多少粮食,不一会儿两人吃了个精光。放下饭碗后,两人相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好一阵子徐经才止住笑声,面色有些潮红:“痛快,十年了,愚兄今天第一次如此痛快,就算今天死了,愚兄也无遗憾了。”林平之并未劝什么,只是笑道:“小弟今日也是快活的很。”

    徐经叹了口气道:“这些时日,我每日都会出去走走,对这李俊堡的事情越来越好奇,今日忽然玩儿心大起,就与一个军户换了身衣服在田里干了半天的活儿,没想到做个农夫如此的不容易,果然是‘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啊’。”

    林平之笑道:“那‘断尽江南刺史肠’的李绅司空可没有兄长的这番感受。”

    徐经道:“贤弟,如果不是知道实情,愚兄真不敢相信以你的才学居然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林平之笑道:“小弟无非有些歪才,还差的太远,先贤屈原有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徐经叹道:“可笑愚兄自诩熟读圣贤之书,却不如贤弟一个武者看的通透。”

    林平之道:“也许这就是孔夫子所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吧’。”

    徐经一掌猛击在灶台上,高声道:“今日愚兄方才明白昔日之可笑,贤弟莫谦,请受愚兄一拜。”说罢起身对林平之拜下。

    林平之不躲不闪受了徐经这一拜,他明白徐经的心结,而这种心结只有自己才可以解开,任何人的劝导不但于事无补反而回雪上加霜,因为徐经本人就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更是难得的豁达之人,这种人的心结绝不是外力可以打开的,今日虽然不知道徐经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自己没必要问,不过他既然认为何自己有关,那么自己便不能否认,如果此时自己闪避,反而会伤了徐经那颗高傲的心,更会让他再次怀疑自己。

    果然,徐经站直身体后,见到微笑的坐在厨凳上的林平之,面上神色一变,眼神中的那丝阴霾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就在一瞬间,徐经无论是身高气色还是表情都绝无丝毫变化,但是人就是不一样了,就像忽然消失了一件罩在他脸上的面具。

    徐经再次坐下,开口道:“贤弟,给愚兄准备一个房间,要和你一样的套间,一定要有书房。”

    林平之大喜:“有兄长相助,平之之幸也。”说罢也是起身一鞠,徐经也不闪不躲受了林平之一礼,他本就是豁达洒脱之人,心中打定了主意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当晚,徐经就搬进了林平之给他安排好的居所,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在林平之身边,辅助林平之成就一番事业。既然徐经心结尽去,身体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林平之拿出双倍诊金酬谢两位先生,在三致谢以后,林平之向两人表示,如果两位名医愿意来李家堡开医馆,自己必然全力支持,一个锦衣卫大人如此尊敬自己,又给如此优厚的诊金,还如此看重自己这样的布衣之人,两位大夫也是欢喜不已,表示如果有意向必定相告。

    次日,林平之在李俊堡内贴出告示,招募李俊堡军户及外地的民户开垦土地,待遇方面,李俊堡内的军户壮丁每人月粮五斗,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和妇女月粮三斗。而李俊堡外的民户壮丁每人月粮四斗,民户不招妇女和老人,以上皆每日供给伙食。可以看出,军户和民户的待遇是不同的,林平之就是有意识地区别军户和民户的待遇,他要潜意识地培养军人及家属们的自豪感和优越感。此次林平之共招募垦荒的人数是在六千左右,李俊堡内有劳动能力的人不到四千,其它的二千多人,就要向堡外的民户招募了。消息传出,各地震动,不说李俊堡内,就是李俊堡外的各地民堡,也是人流不断涌向李俊堡内招募地点,此时正是农闲,大家都有闲力,加上年景不好,为林平之做工能每月有粮四斗,每日还管给饭食,谁不想干?谁不抢着来?

    此时就是那些边镇为营兵劳役的军壮民壮们,也不过是每日给银一分,每月合银钱月粮不到三斗。不说李俊堡内的军户们,就是外地招募的民壮们,也是个个有月粮四斗,每日还供给伙食,这么优厚的待遇,因此告示才一贴出去,报名的人就从各地源源不断地涌入。

    而听到这个消息后,面对林平之如此大手笔,一时间,李俊堡周边各地的卫所,州县,各军镇们也是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事情。不过商人闻听到这个消息,凭他们灵敏的嗅觉,顿时感到商机来了,很快,随着招募人流的到来,许多商人也来到了李俊堡。他们运来不少粮食,布匹,猪羊等物,大大地解决了林平之的燃眉之急。

    前些时间,虽然随王家驹运来白银,但食物却远远不能够满足接下来的需求,这些商人来后,总算解决了这一问题。这些商人的到来,也让小小的李俊堡市面繁华了不少,毕竟那么多商贩民壮在这里经营做工,还要解决食宿消费问题,也算是带动了一下李俊堡的经济。当然,这些商人们也会各自打听一下这堡中的风云人物林平之,打听一下这林大人如此大动作的原因,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林平之在李俊堡大力开垦土地的事情,而他们见识过林平之的大水车和畜力水车之后,一些人还抱着观望的态度,一些人则是心思灵动起来。

第五十三章 风波

    “这个林平之有些意思。”紧挨西苑太液池西南岸的一间殿宇内,一个少年微微一笑,随手将一份翻阅过的密折,扔在前面那硕大的案几上,惹得一旁的当值太监刘瑾探头探脑。此时少年身着一袭青色的龙袍,上缀绿色的滚边,正是大明帝国亿万百姓的统治者,大明正德皇帝朱厚照。

    这个今年才刚刚十九岁的少年,却已经做了五年的皇帝,五年皇帝的生涯,让他身心疲惫,脸上有一股掩不住的疲倦之意,不过此时看了这封关于林平之的密奏后,他的脸上却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些笑意。豹房是正德皇帝平时批览题本,处理政务的地方,旁边古色古香的的书架上摆着卷帙浩繁的书籍。四月的BJ仍是春寒料峭,东暖阁内烧有地龙取暖,倒是显得温暖祥和。加上这份密折带来的消息,多少有些让年青皇帝心中懒洋洋的,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密折是由分驻陕西的东厂驻所发来的,本来林平之这种锦衣卫百户是引不起东厂的关注的,不过最近林平之大张旗鼓搞的农田开垦,而且还是开垦数十万亩土地的大阵仗,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陕西的东厂番子注意上林平之后,派出了密探详细探查,觉得有些东西很有意思,就用密折报往了京师,到了东厂督公马永成——被文官称作八虎之一的马公公手中,他老兄也觉得这事很有意思,就将之呈报给了正德帝。看了密折,正德帝别的想法没有,倒对林平之这个曾经被他亲自委任的锦衣卫百户更感兴趣。不说这小子之前的危言耸听的六尾羽檄;也不说让他去宁夏证实自己密奏的真实性,同时想方设法将安化王叛乱扼杀在摇篮里他却放着正事不做,反而胡乱折腾起来;只说眼下九边各地都是军村抛荒,只有这个林平之却是大张旗鼓地开垦土地,而且一开垦就是二十万亩地,而且依那百户的意思,明年他还要再开垦数十万亩土地。这种大手笔,就连九边的各地总兵,指挥使都做不到。不过想到林平之当时的面君的时候就说过,安化王之乱始于自己委任刘瑾屯田西北,他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眼下大明的年景天气是什么样子,正德皇帝身为天子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这些年,他已经为此殚精竭虑,耗费了无数心神。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管这个林平之哪来的办法开垦了这么多土地,他就不担心将来颗粒无收,血本无归?当然,密折上也提了一些林平之制作灌井水车等事,不过正德皇帝却不以为然,忽略了过去。想到这里,正德皇帝忽然很想知道此事的后续如何,当下取过密折,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在上面批了几个字。不单正德皇帝这边,李俊堡几个月就开荒造田20万亩的消息传到各地后,也引起了各人不同的反响。

    “什么,一个小小百户官居然敢放言开垦十数万亩田地?白日做梦吧?”

    “必然有什么阴谋诡计,锦衣卫祸害天下,不除不可,本官必将此贼子的罪证上报朝廷。”

    “立刻牢牢盯紧李俊堡,搜集这林平之小儿的罪证。”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难道借机搜刮民财?”

    “嘿嘿,无知小辈,自取其祸。”

    “鹰犬当道,正道不扬,吾辈当与之对抗到底。”

    。。。。。。

    各种不同的声音自陕西按察使衙门、陕西布政使衙门、陕西都司衙门、宁夏知府衙门、巡察御史衙门等等不同的衙门中传出。

    这些声音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冷眼旁观,更多的是想无风起浪暗下黑手,不过都还算正常,不正常的声音却也不是没有。

    “混账!”随着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周东度坐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他身着红色官服胸前的补子上绣着一只云雁,这是大明四品文官的标志。

    他生气既有道理却又没有道理。就在去年初,天子听信刘瑾的谏言,准备在西北试验进行屯田。周东度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主要职责复核死刑案件,平反冤狱,同时参加秋审,热审等会审,如发现刑部定罪量刑有误,可提出封驳。照理来说,这种地方屯田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周东度的头上,可是此人视钱如命,敏锐的捕捉到这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于是走了天子的大伴——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的门子,刘瑾也不知道想了什么法子,居然还说动了天子在去年派他这个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到宁夏屯田。现在林平之忽然大张旗鼓的屯田,等于是抢了他的风头,所以说他发脾气还是有道理的,但是林平之的屯田和他屯田之间没有任何矛盾,纯粹的井水不犯河水,他丝毫没有必要在意,所以说他发脾气也没道理。

    一个幕僚微微壮了壮胆子低声道:“一个小小的鹰犬,大人何必如此动怒?”

    周东度大怒道:“糊涂,本官乃堂堂大理寺少卿,奉旨办差。他林平之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本官的差事上面插手。别人怕他锦衣卫,本官可不怕,就算是锦衣卫的指挥使石文义本官也不放在眼里,他一个六品百户居然如此横行妄为,更何况屯田之事何时轮到他锦衣卫管?这宁夏府锦衣卫百户所的田地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他林平之巧取豪夺?本官这就上折子参他们一本。”他嘴上如此说,身体却未曾挪动。虽说他现在上本也没人能挑的出毛病,但是干了不会受到损害是低到不能再低的底线了。作为他这种能混到堂堂正四品级别的文官若无必要,绝不会做吃力又占不到便宜的事情,除非不但没毛病还有好处,而且还有大好处,否则为了置气就不值当了,不因怒而兴兵并不仅仅指的在战场上。而且他和林平之又没有私怨,为了这口气就更不值得大费周章了。但这不代表他不想整林平之,只是在苦思用什么方法才能得到好处,最好是可以把李俊堡的十几万亩田地拿下来才好。所以说,视钱如命的周大人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眼红。

    多年的追随,那幕僚自然知道自家东主是个什么货色,刚刚他也是有了个想法,否则他也不会开口:“大人,在下倒是有个计较,只是不知道是否有效。”

    周东度眼睛一亮,忙道:“先生快快说来。”

    见周东度急不可耐的样子,幕僚也不敢卖关子,只是捋着自己的山羊胡道:“那李俊堡之前本事宁夏卫李千户的地盘,林平之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从他的手里给夺了过来,不过那李千户心中势必不服。大人不妨如此这般。。。”

    周东度面色逐渐转晴,到了后来双眼眯成了一条线,不住的点头称秒。。。

第五十四章 闹事

    这日林平之在府邸处理了一些杂事后,手扶额头有些无奈。前些时日,徐经忽然向他提出要暂时出门一段时间,云游山陕寻访几位故友,林平之见他心境已复,身体虽然还未尽复,但是以他的体魄根本不算什么。之前最怕见到亲友的徐经如今可以想到寻访故有,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林平之自然不会阻拦。不过为防万一,林平之还是派了三名家丁跟随在徐经左右,徐经倒也未曾推辞。

    如果现在天气炎热徐经还勉强可以孤身上路,但是现在天气还未曾转暖,如果孤身上路,人倒是还受的了,但是马无论如何也受不了。在寒冷的时候马奔跑后很容易流汗,如果不给它擦干,喝热饮(喝凉水往往会拉肚子),再盖上毯子保暖,马很可能第二天就生病倒下了。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人专门负责照顾马匹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谓江湖大侠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步行或者雇佣周船,绝不会孤身骑马。这就是为什么文人骚客会“细雨骑驴入剑门”,因为驴子的抗风霜能力要远远高于马的存在,诗人才不得不舍马骑驴。除非是官家出行,随处可以借用驿站,但是林平之从一开始就定下来公私分明的规矩,除非是公事不得打扰驿站,徐经自然不会让林平之为自己破例。

    送走徐经之后,林平之本想好好的将屯田的事情再计划一下,但是也不知道怎得,宁夏府和附近州府的各个衙门纷纷来人,宁夏卫更几乎是天天有公文到来,虽然都没有什么正经事,但是却都需要自己这个宁夏府锦衣卫最高的百户亲自接待。搞得自己几乎没有可能抽身,昨日自己本准备拒见任何人,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安化王府的太监,虽然之前曾经向皇上密奏安化王图谋不轨,但是现在一来安化王还没造反,二来自己手中没有实证皇上也未曾削藩,安化王堂堂的王爷金枝玉叶,他的太监来到府上,林平之还真不能不见,否则就是藐视皇权罪犯欺君,接过和来人一见面,这个太监居然和自己鬼扯了半天什么锦衣卫是皇上亲军,林百户远道而来王爷专程谴他来此问候,墨迹了整整的一天,搞得林平之什么也干不了。今日林平之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府里呆着了,当即出门打马来到田庄。

    清风袭来,林平之感到非常舒爽,自己已经整整八天没能到农庄来看一看了,今日总算是可以看看发展称什么样子了。老远就看到表兄王家驹在田庄边上来回的走动四有心事,林平之见到表哥心情大好,自己这个表兄不愧是洛阳来的,见多识广,没有多久就将农庄打理的井井有条,还别出心裁的给佃户做了划分,分出几个组,每个组设队正队副,采取竞争的奖惩机制,不但便于管理,也有利于激发佃户的工作热情,自己看在眼里也是欢欣不已。

    林平之上前和表兄打了个招呼,见表兄双眉紧锁便问道:“表哥,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心焦?”王家驹听到林平之的声音一怔,才发现林平之已经来到自己身边,强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家里人在洛阳如何了。”

    林平之知他言不由衷,最近表兄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有时候回到府邸和他说话,经常问他两次才会又反应,但是具体表哥到底有什么心事自己又不太好问。此时一个佃户头过来先对林平之施了一礼,随即垂首弯腰对王家驹道:“王大人,兄弟们差小的来问一下,那粮。。。”

    王家驹面色一变,开口道:“李队正,这等小事何须如此着急,你且回去,我等等自回去处理。”

    林平之见王家驹似乎怕那李队正在他面前说出什么,心下疑惑,但不欲破坏王家驹在佃户前的权威,故此一声不吭,直到李队正走远后,林平之方才开口道:“表哥,我怎么看表哥最近一直闷闷不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有事告诉小弟,小弟也好和表哥商量一下。”

    王家驹强笑道:“能有什么事情,表哥既然接了你的差事必然会竭尽全力,只是有感工期太慢,故此心中不爽。”

    林平之心下暗叹,心里明知表哥必有心事,但是自己还真的不能逼问,只能暗自揣测。王家驹见林平之不再追问,暗松了一口气,便和林平之谈起了最近开垦的进度。林平之现在最关心的也是屯田之事,也就把刚刚的一点疑虑暂时放下,和王家驹边走边谈。

    忽然一骑飞来,在接近田庄时不及收稳马缰便一跃而下,在地上连续打了两个滚才踉踉跄跄的跑到林平之面前单膝点地道:“大人,卫所有事。”

    林平之一看,是一个留守城中百户所的锦衣卫力士,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心知必有大事,开口道:“不急,天大的事情自有本官顶着,你先喝一口水喘匀了气再慢慢说。”此时王家驹已经弯腰在田头拿了一只大碗在清水桶里舀了一碗水递给那力士,那力士一愣,见林平之点头,心下感激,双手接过大碗一口气喝完,双手将碗递还王家驹,抹了一把嘴,这才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清。

    原来,因为锦衣卫的凶名在外,平时的时候鲜有人来锦衣卫衙门附近转悠,就算有人不得不路过也是快步走过不敢停留,而最近的时候百户所经常有人来探头探脑。王宽马华二人虽心下奇怪,但也未做多想,可是今日忽然百户所就被人围了,叫叫嚷嚷,要锦衣卫给个什么说法,而且来人多是贩夫走卒市井小民,王宽马华不知所措,只好关闭了衙门大门的,但是那些民众不依不饶,一直在外喧闹,一来法不责众,二来见闹了半天没人反应对锦衣卫的畏惧减少,已经有人不断的向卫所里面扔石头抛屎尿了。

    王宽马华见事不好,连忙让这个力士从后门狗洞溜了出来,这个力士倒也机灵,在城中驿馆借了一匹马,这才赶来报信。

    林平之听了面色不变,只是对力士道:“你做的不错,你现在去我府邸找马文书领了赏银就在那里休息一下,本官自有处置。”

    那力士连忙谢恩,正准备离去,王家驹忽然开口道:“慢,你是否知道那些人缘何而来喧闹。”林平之暗道一声惭愧,自己现在事情太多,搞得有点顾此失彼,居然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忘记问了,好在有表哥为自己拾遗补缺。

    那力士一鄂,对二人道:“此时小的却不知情了,只是听闻外面喧闹的厉害,叫嚷着什么朝廷鹰犬仗势欺人,还说什么小民不可欺。”他歪着头又想了想道:“对了还有什么,要吃饭,要买粮。”

    林平之看着苦苦回忆的力士道:“这样,你且回到府邸,领了赏银后仔细回忆,本官回府再详细问你。”

    力士闻言诺诺,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林平之看着一旁面色苍白的王家驹道:“表哥,卫所有事,恐怕小弟今日不能回来了。堡内之事就拜托表哥了。“

    王家驹似乎又有些魂不守舍,林平之皱眉说了一次,王家驹这才身形一抖,似乎见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嘴唇颤抖道:“平之,表哥对不住你啊。”

第五十五章 下令

    林平之听了王家驹的话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开口道:“表哥先勿慌张,且慢慢道来。”

    王家驹腿一软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说:“表哥无能啊,早在数日前便感觉不对,实在没料到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林平之心知有异,也顺势坐在地上,温言道:“表兄莫急,就从头说起吧。”

    王家驹忽然一把抓住林平之的手道:“平之,现在已经来不及细说了,现在既然卫所有大批民众闹事,我们速速赶往哪里,如果事不可为,表哥便出面承担一切,你且将一切都推到表哥头上,只要可以平息此事便可。”

    林平之心头疑云重重,王家驹这数月来一直兢兢业业,他可以看的出来表哥的勤恳,今天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种话,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一切与今天的事情,忽然脑中响起一声炸雷,惊呼道:“表哥,莫非是钱粮出了问题?”

    王家驹闻言面如白纸,如丧考妣道:“不错,平之,表哥无能,闯下了大祸。”

    过了半个时辰,王家驹才将事情说明白。原来,虽然王家驹来的时候带了数万白银,但是粮食却一直不足,而庄内的庄丁和匠户包括雇来垦荒的工钱大多都是以粮食发放,可怕的饥饿让这些人对银钱的渴望远不及粮米。王家驹不是没考虑过多囤积一些米粮,但是李俊堡根本没有可以储备太多粮米的粮库,需知粮食这个东西绝对不是随随便便找个空屋子就可以储藏的,如果没有专业的粮库,会导致大量的粮米发霉变质,故此李家堡一直存粮不足。有鉴于此,王家驹便需要过不了多久新购一批粮米。但是自从上月开始,不知为何,来李俊堡的客商数量逐渐减少,而且即便有来的粮商,粮价也是一日一变越来越高,迫于无奈,王家驹只好到府城购粮,而粮价也是逐日攀升,一个月不到,只是购粮已经让账面上多了两千两银子的赤字,如果花的都是林平之的银子,王家驹也许会早一点和林平之商量,但是王家驹考虑表弟每日忙于大事,不应该为此小事给表弟添乱,便自作主张用自家的银子在账上弥补了这个损失,这也是林平之查账时一直没有发现有问题的原因。

    但是在几日前,忽然城内的粮店纷纷挂出售罄的牌子,即便有几家开业的粮店,粮食的价格也是翻生了几倍。昨晚,自己派去购粮的家丁鼻青脸肿的回来,说是被城内购粮的百姓打的,还说百姓扬言准备去上司衙门控告锦衣卫百户所仗势欺人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眼看着库存的粮食已经不足五日的发放,自己正在苦思对策,现在听到百户所来报信的力士所言内容,结合自己近一个月的事情,他不是那些市井小民,不但是洛阳这种大都市的富裕之家出声,自小保守教育,长大后也没少和官府打交道,如何还不知道大祸临头?如果有人借此机会大做文章,给林平之按上一个图谋不轨激起民变的帽子,轻则丢官罢职,重则抄家杀头。故此才会和林平之说将罪责推到自己的头上。

    林平之冷着脸听完王家驹的哭诉,最后叹了口气道:“表哥,你糊涂啊,我们兄弟之间何分彼此?此事你有三错,第一既知道事情有异,你当第一时间便和小弟商议,而不是自己承担,论私你我骨肉亲情你瞒谁也不能瞒我,论公我是百户所百户,李俊堡之主,你作为我的下属不能欺上。第二,粮价飞涨你用私款补充虽然深明大义,但公是公私是私,公事就不能让私人受损,不要说你是我的表哥,就算是任何人也不能如此,舍小家为大家这种话不是让个人受损的理由,无论这个理由有多好听,但损伤自己人来为公的事情,我林平之绝不会做。更况且,在公事面前,私人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你总会入不敷出。第三,现在别说没有大祸临头,就算有破天大祸,我现在既然是锦衣卫最高首领,李家堡堡主,万没理由诿过于人,更何况你是我至亲表兄,你如此说即使陷平之于不仁,也是害小弟于不义啊。”他不理已经泪流满面的王家驹,豁然站直身体大笑道:“自小弟家破人亡后,便未在将生死放在心上,数年来,小弟生死搏杀,就算在衡山城孤身行乞,命悬一线之时,犹未丧失信心。如今林某手握锦衣卫一府之力,执掌李家堡数千人的身家性命,上衔天子之命,下有子弟用命,身边豪杰无数,又岂会为此宵小之辈所欺?表兄,你小看弟弟了。似如此蝇营狗苟的小人行径,岂能奈何我林平之,今日的锦衣卫百户李俊堡堡主?你把小弟当作了那种为了自身前程和身家性命不顾亲情的卑鄙小人了么?此次小弟不计较你方才之言,但如有下次,固然你我骨肉亲情,小弟也只好含泪和你一刀两断,从此再无你这个哥哥。”

    王家驹眼中含泪,抬头看林平之手按剑柄目中寒光闪烁,也不禁热血沸腾,猛一用力翻身站起,大声道:“平之,表哥错了,兄誓与弟共进退!”

    林平之一笑:“这才是我的好哥哥。”说罢翻身上马道:“表哥,先随我回府邸。”

    王家驹也上马扬鞭,二人飞驰回府。此时,王朝马汉等人也获悉而来,正在围着那个力士盘问,见林平之二人回府,连忙上前迎接。

    林平之随手将马鞭甩给家丁,回到大堂坐下,马管家已经将刚刚和王朝几人盘问的话记录了下来呈上林平之,林平之接过浏览了一下放在一边,开口对那力士道:“来的人你是否看清都是什么人等?”

    那力士道:“因王旗官下令关门,小的没看太清,只是模模糊糊的看出都是城内的市井之徒,还有一些青皮混混。”

    林平之点头道:“你这些时日在户所是否发现有什么奇怪之处?”

    那力士道:“今日之前却未有不妥,只是常有人来此逡巡,在下也觉得奇怪便问过王旗官,王旗官未置可否,小的也没敢多说。”

    林平之道:“你出来的时候那些人是否冲击户所?”

    那力士道:“这倒没有,不过有人不断的隔着院墙往户所投掷石块和粪便之物。”

    林平之摆手让力士退下,开口道:“各位有何看法?”

    赵虎起身道:“大人,现在明显事有人故意为之,目标就是我锦衣卫,卑职以为当务之急先要将闹事民众驱散,否则有人接替发挥,说我锦衣卫激起民变实为不妥。”

    王朝道:“大人,赵虎所言甚为有理,但是如果真如那力士所言,此次真是因为城内断粮造成的民怨沸腾,如果强行驱散,恐对大人甚有妨碍。”

    赵虎脸一红:“大人,王大哥所言极是,卑职失了计较,但是如此闹将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张龙道:“大人,卑职以为,不妨通报知府衙门,民政本就是当地衙门的事情,于情于理都应该由知府衙门出面解决。”

    跟着王朝又提出,这件事情知府衙门不可能不知道,他混迹市井,经常听说文官对锦衣卫嗤之以鼻,碰上这种事情不落井下石已经是谢天谢地了,绝不可能深受帮忙,甚至于这次搞不好知府衙门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张龙又说即便知府装糊涂,但很多事情不可能公开,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只要己方有理有据,就算知府不愿意也不得不做。

    林平之面色平静,只是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心中不住盘算,最后,他轻咳一声,几人瞬间收声,林平之开口道:“马汉,你一直没说话,有什么看法?”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马汉,马汉瓮声瓮气道:“大人,马汉是个粗人,没几位兄弟那么多道道,就知道大人说什么马汉做什么,要让马汉想办法,马汉就知道动手抓几个审问明白再说。”

    林平之忽然大笑道:“马汉所言大善,我锦衣卫做事何时需要束手束脚?”

    说罢站起身来大声道:“王家驹,本官命你,集合全堡兵丁,派夜不收日夜巡视,如果有人意图不轨,立即擒拿关押。”

    王家驹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林平之手中的令牌,躬身领命。

    林平之随即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尔等马上更换战服,集合锦衣卫所有兄弟,整装待发,再来大堂听命。”

    王朝四人热血沸腾,躬身唱诺一声,马上出门召集人马。

    林平之也回到卧房更换衣甲,王家驹心中发虚,跟着林平之进了卧房。一边帮着林平之顶盔贯甲罩袍束带,一边担忧道:“平之,是否有些急躁?万一有什么不慎,表哥无妨,但你林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万一有个闪失,你让表哥如何对得起姑父姑母?”

    林平之心头一热,强忍酸楚笑道:“表哥,小弟的功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不过表哥放心,在家仇血恨未报之前,小弟绝不会有事,此事看似莽撞,确实现在破局的唯一方式,表哥敬请放心,小弟自有计较。”

    王家驹闻言稍稍放心,也知道表弟现在今非昔比,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可以给表弟看好家,让表弟安心。于是开口道:“你有办法,表哥就放心了,李家堡你不用担心,只要表哥还在,绝不会让你后院不稳。”

    林平之狠狠的抓住王家驹的双手道:“表哥,记住,万一有何问题,表哥切记要保留有用之身,十个李俊堡也比不上表哥的一根毫毛。”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眼中尽是一片赤诚。

    片刻后,一身戎装的林平之回到大厅,王朝四人也已经整装待发,院中有二十六名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力士,后面又有五十名手拿刀枪的林府家丁,再后面就是两百名军户青壮。

    林平之朗声道:“今日有人在我百户所聚众闹事图谋不轨,本官现在带你们前去平乱,你们怕不怕?”

    众人齐齐大喊:“不怕!”

    林平之笑道:“好,张龙赵虎听令!”、

    一阵甲叶碰撞之声响起,张龙赵虎出列抱拳:“卑职在!”

    林平之道:“本官命你二人带领堡内家丁青壮,协助王家驹助手李俊堡不得有误!”

    二人一愣:“这。。。”见林平之目光泛冷,只好勉强道:“卑职领命!”无奈的接过令牌。

    林平之再次叫道:“王朝马汉听令!”

    二人出列大声道:“卑职在!”心中却是七上八下,怕林平之也把他们留下来。

    林平之道:“随本官率领锦衣卫兄弟入城平叛!”

    二人面色通红,大吼道:“卑职领命!”挑衅的看了一旁如丧考妣的张龙二人,让张龙赵虎翻了个白眼。

    林平之只做未见,手按剑柄大步向外走出,王朝马汉紧随其后,随即铁甲碰撞之声不断,二十几名锦衣卫校尉鱼贯而出,王家驹和张龙等人也跟出来相送。

    林平之翻身上马,单手提起堡丁抬过来的蟠龙枪,大吼一声:“出发!”随即一道烟尘飞奔而出,后面数十匹骏马嘶鸣不已,随着林平之直奔宁夏城。

第五十六章 镇压

    宁夏府内的锦衣卫卫所此时已经被无数人团团包围,大门和围墙被泼了无数屎尿,远隔数十丈都感到奇臭无比。有几个青皮地痞,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解开衣服,比赛谁能在锦衣卫卫所朱漆大门上尿的高,不断的引起一阵阵叫好声。

    就在得了第一的青皮一边蹦跳,一边得意的抖着自己那个活儿叫嚣的时候,忽然一支利箭呼啸而来,从他的胸口射入,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飞出,后背重重的撞在大门之上,利箭透体而出,将他牢牢的钉在大门之上,但一时却不死,巨大的痛苦让他惨嚎不已。

    喧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来者多是城内青皮地痞,虽然也经常打架斗殴头破血流,但如此惨烈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当即目瞪口呆,有几个胆小的忍不住小便失禁,好在现在已经臭气熏天,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片刻间林平之率人赶到,一拉丝缰坐下战马人立而起,稳稳的停了下来,王朝众人也立马在他身后目露凶光杀气腾腾。

    林平之将手中雕弓背好,手中银枪一指,高声道:“尔等搅闹天子亲军衙门,欺君罔上罪该灭门,本官有好生之德,说出主使之人,本官饶尔等不死!”

    无人敢应,这些人无非是些市井之徒,最多也就是横行邻里,哪里真的敢与官府作对,只是今日的锦衣卫衙门行事软弱,故此才敢放肆,但即使如此,他们也没敢真的冲进去打砸,锦衣卫的威名毕竟得来不易。更何况林平之先声夺人,人还未到先杀一人,现在又扣了如此大的一个帽子下来,谁能不怕?

    忽然有一个青皮叫道:“乡亲们,这些朝廷鹰犬仗势欺人,不让我们活下去,我们和他们拼了。”

    有一个人叫道:“不错,他们只有二十几人,我们这么多人,就不信他们能把我们都杀了!”

    话音未落,两条人影飞出,两声惨叫声中,两颗头颅冲天飞起,飞出的两条人影随即倒飞回马背稳稳落下。却原来是王朝马汉动手了,他二人从出手杀人回马,也不过是几息时间,直到二人回到马上,两个无头身躯才缓缓倒地,随即鲜血横流。这一下唬住了所有的人,他们本想着法不责众,锦衣卫不敢随意杀人,但没想到这帮锦衣卫和以往不同,真的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杀。

    林平之冷冷道:“本官再问一遍,谁是尔等为首之人?”

    这次没人再敢说话,所有人的腿都在发抖,林平之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一个青皮道:“你说。”在大明,青皮地痞也是一种工作,故此很多游手好闲之人正经事不做,敢当一个混混。他们有自己的衣着打扮和规矩,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当青皮混混也必先有规矩,需身穿黑布长褂,上衣解开开敞着怀露着胸脯,内穿白布衫,脚穿青布鞋。单说这“走”,必须“走”的有讲究,不许东瞧西望,也不许与任何人搭话,挺胸直背,显出一种目空一切的精气神,要有那种“腰里揣幅牌,逮谁跟谁玩”的架势,走出无赖特有的步伐,让外人瞅一眼就明白这是个臭无赖。林平之眼光毒辣,一看这个青皮就是个混混里面的头目。

    这个青皮一看林平之指向他,心中惊惧不已,刚刚惨烈的情况他是看了满眼,又怕又恨,本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没想到自己刚刚挪动一下脚步离林平之众人远一点就被发现了。惊惧之下撒腿就跑,林平之冷笑道:“想逃?”右手一抖蟠龙枪带着风声呼啸而过直接将此人串在枪上,单臂发力将此人挑在半空,在青皮撕心裂肺的惨叫中大声吼道:“谁敢逃跑这就是下场!”

    内力鼓荡将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刚想一哄而散的混混登时像被钉住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再动。

    林平之一抖手,将挑着的青皮甩飞出去,枪尖指向另一人:“你说!”

    这人此时三魂已经少了两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一般:“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林平之冷声道:“答错了!”

    劲风响动,枪刃横扫而过,此人头颅冲天飞起。

    枪尖再点向另一人:“你来说!”

    这人已经彻底被吓傻了,情急之下,忽然伸手指向旁边一人道:“是他,大人,就是此人蛊惑我们来此闹粮!”

    被指那人惊怒交加,顾不得骂人,连忙跪倒叫道:“大人,不是我,我也是被人蛊惑的,这三骡子放屁。是此人干的。”他急中生智,忽然指向被林平之一箭钉在门上那个混混叫道。

    好在林平之这次没杀人,只是冷声道:“当真?”

    那人叫道:“小的所言千真万确。”剩余众人也反应过来,反正死人无法反驳自己,纷纷跪倒称是。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队府衙差役在马快班头的率领下跑了过来,口中还在大喊着:“何人在此闹事?难道就不怕我大明王法么?”

    跑到近前,见到林平之众人,班头面色一变,又看到被钉在大门至今还在惨呼的青皮与地上的尸体和人头,顿时满面大汗。怕归怕,但班头还是不得不第一时间跑到林平之马前,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哈腰道:“大人,小的是府衙班头马春林,请问大人这里发生了何事?”

    王朝飞身下马来到近前一个耳光打的这班头就地打滚,王朝大骂道:“混账,我家大人何等身份,从李家堡赶到卫所平乱,你这狗头却姗姗来迟,莫不是与这些叛贼有什么关系?这班头顾不得头晕眼花,闻听王朝此言连滚带爬到林平之马前磕头道:“大人,大人,小的冤枉啊。”

    正在此时,卫所大门打开,王宽马华带着五个留守的锦衣卫力士跑到林平之马前双膝跪倒道:“大人,卑职无能,被刁民围困,给大人抹黑了,请大人责罚!”

    林平之目光扫过几人,冷声道:“起来吧,你们的罪责日后再算。”这几人闻声而起,低头站在林平之身后。

    林平之冷眼看着跪在马前的班头道:“锦衣卫,天子亲军口衔皇命,围攻锦衣卫衙门,罪该处死,但此事发生在宁夏府,该由知府衙门审理,尔等可以将人带走,代我告知知府大人,望他秉公办理。”

    马春林不敢怠慢,忙不迭的点头应允,随即让衙役上前将一干闹事人等立拘索带,命其中二十几人抬起地上的尸首,押去知府衙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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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的世界,充斥着各种的不分是非,黑白颠倒。行侠仗义之人不被允许有私心,弱者被欺凌不许反抗,只有为女色出手、为恶徒撑腰方被称为大侠。这一切,在一个偶然的夜里都被改变了。从此以后,正义会被伸张,恶行将被清算,行侠仗义者不会流血又流泪却最终被唾弃,忘恩负义者也必将受到清算。没有穿越金手指,没有奇遇神功,更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事在人为。岳不群、林平之、令狐冲、仪琳......这些人都将迎来他们公正的最终审判笑傲在江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笑傲在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笑傲在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