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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逆旅夜雪     笑傲在江湖txt下载     笑傲在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灭门

    劳德诺屁股还没在华山坐热,就又风急火火的带着岳灵珊下山直奔福州而去。

    岳不群还没来得及细想福州林家和青城派的恩怨,以及华山派是否可以从中获得什么好处,梁发来报,衡山派刘正风的大弟子向大年前来拜山。

    华山会客厅里,岳不群拿着一封金漆请柬道:“你们衡山派的刘正风师叔准备金盆洗手,请为师前去观礼。。。”

    话音未落,令狐冲惊叫道:“刘师叔金盆洗手了?他老人家现在正值壮年,一手回风落雁剑法威震武林,把衡山派发展的好生兴旺,为何要退隐江湖?”

    陆大有跟着道:“是啊,听大师兄说刘师叔的功夫比莫大先生也不差,怎么要金盆洗手。”

    随即会客厅里面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安静!”岳不群低斥一声,瞟了一眼一边正襟端坐的向大年,心中不免气馁,刚刚询问这向大年,就感到这个年轻人进退有据,比之前见到的青城罗人杰更胜一筹,刘正风的弟子尚且如此,衡山掌门莫大先生的弟子就可见一斑了,再看看自己的华山弟子,真是狗肉上不了大席,一念及此不免气馁。

    见议论声逐渐平息,岳不群沉声道:“这次你们刘师叔洗手,是五岳剑派的大事情,向师侄,劳烦你回去转告刘师弟,华山必登门观礼。”

    向大年连忙起身答谢。

    岳不群点头看向华山众人道:“你们愿意去湖南的,就准备一下,跟随向师侄子一起启程。”

    令狐冲大笑起身道:“师父,冲儿愿去。”

    “我去!”“我也去!”“还有我!”。。。。。。

    一时间,所有的弟子欢呼雀跃,会客厅内一边吵闹之声响起。

    岳不群罕见的未发一言,只是冷眼旁观,脑子里又不禁浮现出劳德诺那老成持重的样子,摇摇头,把杂七杂八的想法暂时抛开,心中自思:“或许真的需要改变了一下。”

    想到此处,岳不群起身道:“都别吵了,等等你们去收拾一下,就跟向师侄去吧。”

    令狐冲等人赶忙簇拥着向大年向外跑去,生怕岳不群改了主意

    等会客厅安静下来以后,宁中则出言道:“师兄,你说刘正风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金盆洗手?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我听说他和莫大先生可是始终不合。”

    岳不群笑道:“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不清楚,也管不了,不过刘正风一身的好功夫,确实可惜了。不过师妹,你说的也有道理,这里面或许有些古怪。”

    宁中则一听急道:“那这次冲儿他们去衡山,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不行,我要跟着去看看。”说罢就要起身回房准备出行用品。

    岳不群连忙摆手道:“师妹稍安勿躁,冲儿的武功虽然不能说横行无忌,但是也足以自保,不过你说的原也不错,这样吧,师妹,你留守华山,还是为兄亲自暗中护送他们吧。”

    宁中则这才展颜笑道:“那就辛苦师兄了。”

    岳不群笑道:“师妹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们都是我的弟子,护持他们是我的应尽职责嘛。”

    当天夜里,在令狐冲等人离开华山后,岳不群也收拾好行囊,飘然下山。

    一路风餐露宿,这一日,岳不群来到了衡山城外。傍晚,岳不群终于寻到一间破庙,不禁大喜:这下子又可以省下来一晚住店的银子了。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只要出门必然花销都会超过平时,一路上岳不群只好尽量的风餐露宿,而破庙自然要远胜于席地幕天,岳不群不禁暗想:今天可以享福了,先好好睡一觉,明日进城。点燃一堆篝火,岳不群烤了烤随身携带的干粮,边喝着打来的溪水,别思考今日中午路过一个茶摊时的见闻。

    前几日,在长沙城中,岳不群遇到了从福建来衡山的劳德诺与岳灵珊,得知了福威镖局除了一个少主人林平之下落不明,整个镖局连花匠和厨娘都被青城派灭绝,而余沧海诛杀福威镖局的借口居然是因为林平之杀了他的儿子,林平之杀人的原因又是因为碰上余沧海之子余人彦调戏岳灵珊,岳不群看着经过易容扮作一个丑女的岳灵珊,心中不禁暗想:“这林平之倒是一个侠义之人,不图回报仗义出手。”问过大体的情况侯,岳不群便以自己要拜友为名,吩咐让二人先一步直接赶往衡山城。

    岳不群想到这件事不禁眉头大皱,江湖仇杀本事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祸不及家人是最起码的江湖规矩,更何况花匠厨娘这种根本就不属于江湖中人的普通人。青城派此举简直是比魔教还要丧心病狂,抛开江湖规矩不谈,青城派在各地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特别是在长沙福威镖局分号还一把火灭了几十家平民百姓全家,简直视官府如无物,这太反常了。要知道,现在朝廷虽说对江湖中事不多过问,但不代表江湖人可以罔顾法纪,要知道,现在虽然不是太祖开国时期那样威震四方,但也是明君在位政治清明,天下太平,远没有到蒙元末期那样政务荒废全国烽烟四起。青城派这种举动,就算得到辟邪剑谱,但是得罪了朝廷又有何用,要知道,朝廷一旦震怒,一个知府就可以灭了他余沧海青城满门。

    君不见横行无忌的日月神教,其教主东方不败号称天下第一,教众的高手如云,但是也只敢在江湖上横行,从不敢捋朝廷的虎须?因为一旦官府出头,甚至于都不需要认真,一个锦衣卫千户所足以踏平日月教总舵黑木崖。

    所谓五岳联盟对付魔教,那也是建立在朝廷强大的基础上的,正邪之间小打小闹倒是无妨,但是大规模的打杀就绕不开官府了,所谓的江湖事江湖了这是有底线的,而底线就是决战双方都先到官府报备,然后在进行火拼,最后生死各安天命各自收尸,官府当作没看见,如果没有报备,你私下几百上千人的大砍大杀,还没等打起来就被朝廷大军给包围了,到时候一顶犯上作乱意图谋反的帽子扣下来,都不需要骑兵步兵绞杀,人家几波箭雨就把这些英雄好汉杀的干干净净了,什么武功天下第一,什么千军万马莫可奈何,嘴上说说还可以,真到了大军杀到的时候,这些都不好使。也许那个写水浒传的施耐庵可能出现什么东方不败施展神功,突破官军万千人马鸿飞冥冥之类的东西,但是现实中,那个东方教主碰上朝廷大军只会是横尸当场的下场,而且还是尸首不全那种。朝廷的底蕴,绝对是江湖中人想象不到的,那种什么江湖好汉不归官府管辖,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武林高手真那么厉害,历朝历代的开国帝王个个雄才大略人中龙凤,还做什么皇帝,不如混迹江湖算了。如果不是因为朝廷的威压,五岳剑派之中,泰山在山东,华山在陕西,衡山在湖南,嵩山在河南,衡山在山西,就算快马加鞭没有一个月都不可能跑过来,如何集中对付魔教?多少年来,五岳剑派之所以可以合力,就是因为魔教一旦大举进攻,首先就要去官府报备,这样就给了其他四派赶路的时间,所以才可以从容对敌,否则五岳早让魔教各个击破了。

    这余沧海莫是失心疯了不成?

    岳不群摇摇头,余沧海素来奸狡,出了名的谨慎,不可能如此不智,只能说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福威镖局,岳不群又不禁叹了口气,不禁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个世界上你可以善良,也可以罪恶滔天,但是唯独不可以弱小,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上,弱小就是不可饶恕的原罪,福威镖局的今天,又何尝不会是华山派的明天呢?

    一念及此,岳不群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暗自思忖:“这林家的辟邪剑谱莫非真的有什么特殊之处?这其中又有什么机密?否则余沧海为何如此疯狂?现在我华山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如果有这辟邪剑谱是否有可能转危为安?唉,还是自身不够强硬啊,如果我有师父那般本事,再能有幸调教几个好弟子,又何必觊觎他人的绝学。可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处,不如利用这次下山的机会,好好找找机缘吧。”

    想到此处,岳不群踏灭篝火,缓缓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开始默默的继续修炼紫霞神功。

第十七章 茶社

    岳不群露宿衡山城外破庙之中,草草填了填肚子,便开始打坐运功,十几年来勤修紫霞神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边忽然传入有人说话的声音,只听一人说:“老三,查清楚了么?”

    另一人道:“查清楚了,他们今天已经全部入城了,不会弄错的,老二,既然是对衡山派下手,上面干嘛让我们盯着华山派。”

    两人说话声音极低,而且远离破庙,但是岳不群此时正在运转紫霞神功,耳目之灵敏远超平时何止一倍,当即听的清清楚楚。本来岳不群还想着非礼勿听,准备停止练功,但听的华山派三字,连忙睁眼,全力运转紫霞神功,唯恐有什么不利于华山派的事情发生。

    只听先头那人道:“上头的心思,谁敢猜测?让我们盯着我们就盯着好了,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另一人陪笑道:“老二,我这不就是随意的说说么?又没打算妄自揣度上意,再说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小小华山派,还值得我们在意。”

    那老二道:“话不能这么说,华山以前也是武林大派,全胜的时候连少林都要给他三分薄面,那菜清屏老儿更是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紫霞功压得五岳其他四派抬不起头来。要知道,破船三斤钉,谁知道华山现在有没有什么后手。”

    老三嗤笑道:“说起来也好笑,现在华山实力低微,却还在江湖上享有偌大名声,真是德不匹位,那伪君子也是命大,在江湖上地位和实力相差悬殊本就是取祸之道。”

    老二肃然道:“那姓岳的倒是个人物,本来华山已经败亡在即,居然让他硬生生的撑了十几年,而且还能凭一己之力闯下来一个君子剑的名号,虽然我们都知道他是伪君子,但是乡野愚民岂能懂得,那些无知愚民只知道有奶便是娘,那伪君子为他们出头打抱不平搞得重伤三六九轻伤天天有,那些愚民自然就会被其这些沽名钓誉的小恩小惠所迷惑。现在华山虽然实力不堪一击,但是他搞出来的这个名声确是个大麻烦,一旦任何势力敢打华山的主意,就算能把华山赶尽杀绝,也只怕这悠悠天下众口铄金啊。”

    老三笑道:“这个倒是,不过他这个伪君子辛辛苦苦十几年闯下来的名声,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哈哈,老二,我们这个任务完成了,再过上一两年,就可以功成身退,从此以后我们几兄弟捉棋泼墨岂不美哉?”

    岳不群听到对方要对华山不利,吃了一惊,微微打个寒噤,略一疏神,紫霞神功的效力便减,只听得先一人说道:“……不是截杀……也是是受人之托,欠了人家的情……倒不是……”说话的语音极低,断断续续的听不明白,待得再运神功,却听得脚步声渐远,二人已然走了。

    岳不群寻思:“看二人身法也是江湖一流高手,我华山这是又惹了哪出的厉害对头?莫非又是冲儿无形中得罪了人?”

    一念及此,岳不群睡意全消,患得患失的盘算了一夜,最终决定一早进城探听一下消息。

    第二日清晨,岳不群一大早就进了衡山城,三转五拐的找到了一家茶楼,多年前,岳不群游历江湖的时候,曾经在一伙劫匪的手中救下过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故此此间主人将岳不群视为再生父母,常年在家中供奉岳不群的长生牌位。

    在茶社后堂,掌柜见到救命恩人驾到,连忙施礼,岳不群以利相还,只是表示准备在茶楼借宿几夜,并嘱咐掌柜如遇华山弟子暂且不要声张自己已到此处,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弟子在外行事如何,掌柜自然欢喜不尽。

    不久以后,华山派的梁发高根名以及陆大有等人纷纷来到,出去之前派去福建的劳德诺和岳灵珊,唯独不见令狐冲,岳不群不禁心感不妙。

    华山弟子也知道本派与此间茶楼关系非同一般,到了衡阳成直接来到此处。众人与掌柜之间说笑毫无生疏,更无半点顾及,已经把自己当作了茶社的主人,陆大有几个干脆借口为了形式方便以东家的身份给账房和伙计放了假,自己几人扮作伙计的样子呆在茶楼,他们岂懂得买卖生意,八分银子的茶叶当作一个大钱的卖起来豪气的简直不得了。茶社掌柜倒是面带微笑满不在意,但暗处的岳不群确实气得脸色发青:“孽障啊!我一直教导他们施恩不望报,否则和那些施恩图报的市侩有何区别?岂有如此大康他人之慨的道理?”

    本想出去教训一下这些败坏华山门风的弟子,但是忽听得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说道:“二师哥,这雨老是不停,溅得我衣裳快湿透了,在这里喝杯茶去。”

    岳不群听得是岳灵珊的声音,心中一动,强压下怒火,稳住了身形。

    果然,随着话音落地,扮做一个丑女模样的岳灵珊和劳德诺走进茶楼,华沙弟子一阵哄笑将他们围了起来,有的拍手,有的轰笑。

    岳灵珊笑道:“哈,一批下三滥的原来都躲在这里,倒吓了我一大跳!大师哥呢?”陆大有笑道:“怎么一见面就骂我们是下三滥的?”岳灵珊笑道:“偷偷躲起来吓人,怎么不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勾当?大师哥怎的不跟你们在一起?”陆大有笑道:“别的不问,就只问大师哥。见了面还没说得两三句话,就连问两三句大师哥?怎么又不问问你六师哥?”岳灵珊顿足道:“呸!你这猴儿好端端的在这儿,又没死,又没烂,多问你干么?”陆大有笑道:“大师哥又没死,又没烂,你却又问他干么?”岳灵珊嗔道:“我不跟你说了,四师哥,只有你是好人,大师哥呢?”

    施戴子道:“我们昨儿跟大师哥在衡阳分手,他叫我们先来。这会儿多半他酒也醒了,就会赶来。”岳灵珊微微皱眉,道:“又喝醉了?”施戴子道:“是。这一会可喝得好痛快,从早晨喝到中午,又从中午喝到傍晚,少说也喝了二三十斤好酒!”岳灵珊道:“这岂不喝坏了身子?你怎不劝劝他?”陆大有道:“大师哥肯听人劝,真是太阳从西边出啦,连师父也没办法。除非小师妹劝他,他或许还这么少喝一斤半斤。”众人都笑了起来。

    岳灵珊道:“为甚么又大喝起来?遇到了甚么高兴事么?”那拿算盘的道:“这可得问大师哥自己了。他多半知道到得衡山城,就可和小师妹见面,一开心,便大喝特喝起来。”岳灵珊道:“胡说八道!”但言下显然颇为欢喜。

    陆大有又道:“小师妹,昨天你如在衡阳,亲眼见到大师哥喝酒的这一路功夫,那真非叫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不可。他‘神凝丹田,息游紫府,身若凌虚而超华岳,气如冲霄而撼北辰’,这门气功当真使得出神入化,奥妙无穷。”岳灵珊笑得直打跌,骂道:“瞧你这贫嘴鬼,把大师哥形容得这般缺德。哼,你取笑咱们气功的口诀,可小心些!”

    陆大有笑道:“大师兄手面阔绰,交游广阔,谁提起来华山令狐大侠不会挑大指称赞一声,昨天大师兄见一个馋酒的乞丐有趣,就一两银子一口酒的请那乞丐喝酒,整个酒楼的人都兴奋不已,你是没见到那场景,大师兄,啧啧,真是英雄豪气。”

    岳灵珊听的双眼闪闪发亮,笑道:“那是自然,大师兄岂是你这个不正经的六猴儿能比的。”六猴儿道:“那叫化和大师兄,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个不停。我们等到中午,他二人还在喝。等到午后,那叫化醉倒在地,爬不起来了,大师哥独个儿还在自斟自饮,不过说话的舌头也大了,叫我们先来衡山,他随后便来。”

    岳灵珊道:“原来这样。”她沉吟半晌,道:“那叫化子是丐帮中的么?”施戴子摇头道:“不是,他不会武功,背上也没口袋。大师兄不是那种势利眼,只看出身,是真正的大侠,自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人了。”岳灵珊向外面望了一会,见雨兀自淅沥不停,自言自语:“倘若昨儿跟大伙一起来了,今日便不用冒雨赶路。”陆大有道:“小师妹,你和二师兄此番去附件,有没有碰到许多希奇古怪的事儿,这好跟咱们说了罢。”岳灵珊道:“你急甚么,待会见到大师哥再说不迟,免得我又多说一遍。你们约好在哪里相会的?”陆大有道:“没约好,衡山城又没多大,自然撞得到。好,你骗了我说大师哥的事,自己的事却又不说了。”岳灵珊似乎有些心神不属,道:“二师哥,请你跟六师哥他们说,好不好?””

    陆大有道:“二师哥,你和小师妹到福州去,探到了甚么?福威镖局给青城派铲了,那么林家真的没真实武功?”劳德诺说道:“我和小师妹在长沙见到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叫我们到衡山城来,跟大师哥和众位师弟相会。”

第十八章 定逸

    华山派弟子在茶社之中会面,陆大有几人一直缠着劳德诺讲述一下福建之行。劳德诺拗不过他们,于是喝了口茶,绘声绘色的讲到:“我二人乔扮改装,假作在福州城外卖酒,每日到福威镖局去察看动静。别的没看到,就看到林震南教他儿子林平之练剑。小师妹瞧得直摇头,跟我说:‘这哪里是辟邪剑法了?这是邪辟剑法,邪魔一到,这位林公子便得辟易远避。’我二人在福州城外耽不了几天,青城派的弟子们就陆续到了。最先来的是方人智和于人豪二人。他二人每天到镖局中踹盘子,我和小师妹怕撞见他们,就没再去。那一日也是真巧,这位林公子居然到我和师妹开设的大宝号来光顾,小师妹只好送酒给他们喝了。当时我们还担心是给他瞧破了,故意上门来点穿的,但跟他一搭上口,才知他是全然蒙在鼓里。这纨裤弟子甚么也不懂,跟白痴也差不了甚么。便在那时,青城派中两个最不成话的余人彦和贾人达,也到我们大宝号来光顾……”

    陆大有鼓掌道:“二师哥,你和小师妹开设的大宝号,当真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你们在福建可发了大财哪!”岳灵珊笑道:“那还用说么?二师哥早成了大财主,我托他大老板的福,可也捞了不少油水。”众人尽皆大笑。劳德诺笑道:“别瞧那林少镖头武功稀松平常,给咱们小师妹做徒儿也还不配,倒是颇有骨气。余沧海那不成材的小儿了余人彦瞎了眼睛,向小师妹动手动脚,口出调笑之言,那林公子居然伸手来抱打不平……”

    但听得劳德诺一面说,众人一面笑,显是讥笑那林平之武功甚低,所使招数全不成话,陆大有更是大笑林平之不知道天高地厚,福威镖局灭门不冤枉。

    听的众弟子在外间哄笑,岳不群的指尖已经一片冰冷,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苦心栽培的弟子,已经到了毫无感恩之心的地步,那林平之无论武功多么低微,哪怕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但是面对一个陌生女子被人调戏敢于仗义出头,而被他救下的人,不但毫无感恩之心,反而对其大肆讥笑,其人品质卑劣可见一斑,甚至可以说毫无人性可言。

    此时,岳不群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忽然发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华山弟子今天到了如此田地,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虽然自己又要练功又要搞银子还要四方打点各路人马,但是也不应该今天才发现这些问题,此中必有古怪,想到此事,岳不群首次没在第一时间出面呵斥,而是耐心隐住了身形,他准备这一次好好的看一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街上脚步声响,有一群人奔来,落足轻捷,显是武林中人。众人转头向街外望去,只见急雨之中有十余人迅速过来。这些人身上都披了油布雨衣,奔近之时,看清楚原来是一群尼姑。当先的老尼姑身材甚高,在茶馆前一站,大声喝道:“令狐冲,出来!”劳德诺等一见此人,都认得这老尼姑道号定逸,是恒山白云庵庵主,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不但在恒山派中威名甚盛,武林中也是谁都忌惮她三分,当即站起,一齐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劳德诺朗声说道:“参见师叔。”定逸师太眼光在众人脸上掠过,粗声粗气的叫道:“令狐冲躲到哪里去啦?快给我滚出来。”声音比男子汉还粗豪几分。劳德诺道:“启禀师叔,令狐师兄不在这儿。弟子等一直在此相候,他尚未到来。”

    定逸目光在茶馆中一扫,哼了一声,说道:“你华山派的门规越来越松了,你爹爹老是纵容弟子,在外面胡闹,此间事情一了,我亲自上华山来评这个理。”灵珊急道:“师叔,你可千万别去。大师哥最近挨了爹爹三十下棍子,打得他路也走不动。你去跟爹爹一说,他又得挨六十棍,那不打死了他么?”定逸道:“这畜生打死得愈早愈好。灵珊,你也来当面跟我撒谎!甚么令狐冲路也走不动?他走不动路,怎地会将我的小徒儿掳了去?”她此言一出,华山群弟子尽皆失色。灵珊急得几乎哭了出来,忙道:“师叔,不会的!大师哥再胆大妄为,也决计不敢冒犯贵派的师姊。定是有人造谣,在师叔面前挑拨。”定逸大声道:“你还要赖?仪光,泰山派的人跟你说甚么来?”一个中年尼姑走上一步,说道:“泰山派的师兄们说,仪琳受了令狐冲的挟持,跟他二人在一起饮酒的,还有那个……那个……无恶不作的田……田伯光。”

    华山群弟子个个神色十分尴尬。灵珊只急得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颤声道:“他们定是撒谎,又不然……又不然,是天松师叔看错了人。”

    劳德诺忙道:“师叔,只怕令狐师兄和田伯光也只是邂逅相遇,并无交结。令狐师兄这几日喝得醺醺大醉,神智迷糊,醉人干事,作不得准……只不知令狐师兄到了何处,师侄等急盼找到他,责以大义,先来向师叔磕头谢罪,再行禀告我师父,重重责罚。”

    便在此时,街头有两个人张着油纸雨伞,提着灯笼,快步奔来,叫道:“这位是恒山派的神尼么?”

    定逸道:“尊驾是谁?”那二人奔到临近,只见他们手中所提灯笼上都写着“刘府”两个红字。当先一人道:“晚辈奉敝业师之命,邀请定逸师伯和众位师姊,同到敝处奉斋。晚辈未得众位来到衡山的讯息,不曾出城远迎,恕罪恕罪。”。定逸见二人执礼甚恭,说道:“好,我们正要到府上拜访刘三爷。”

    向大年向着梁发等道:“这几位是?”梁发道:“在下华山派梁发。”向大年欢然道:“原来是华山派梁三哥,久慕英名,请各位同到敝舍。”

    等众人走后,岳不群铁青着脸转了出来,略一思忖,迈步在不远处悄然跟了上去。

第十九章 坐斗

    刘正风的府邸非常宽大,门口点着四盏大灯笼,十余人手执火把,有的张着雨伞,正忙着迎客。

    岳不群不想暴露身份,出门前在身上罩了一件斗篷,头上戴了一件斗笠遮住脸,跟在人群中混进刘福,进门后在厅角暗处一张小桌旁坐下,不久便有家丁送上清茶、面点、热毛巾。

    他放眼打量,见恒山群尼围坐在左侧一桌,华山群弟子围坐在其旁另一桌。

    正在这时,忽然门口一阵骚动,几名青衣汉子抬着两块门板,匆匆进来。门板上卧着两人,身上盖着白布,布上都是鲜血。厅上众人抢近去看道:“是泰山派的!”

    众人喧扰声中,一死一伤二人都抬了后厅。片刻之后,一个红脸道人满脸煞气,岳不群一眼认出,正式泰山掌门天门道人,他走到华山众人面前,面对劳德诺,左手在酒桌上重重一拍,喝道:“令狐冲呢?”他这一句话声音极响,当真便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大厅上众人远远听到他这声暴喝,尽皆耸然动容。

    劳德诺被天门道人这一声积怒凝气的大喝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在地下跪了片刻,才站起来,说道:“启禀师伯,令狐师兄和晚辈一行人在衡阳分手,约定在衡山城相会,同到刘师叔府上来道贺。他今天如果不到,料想明日定会来了。”天门道人怒道:“他还敢来?他还敢来?令狐冲是你华山派的掌门大弟子,总算是名门正派的人物。他居然去跟那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采花大盗田伯光混在一起,到底干甚么了?”劳德诺道:“据弟子所知,大师哥平日就爱喝酒,多半不知对方便是田伯光,无意间跟他凑在一起喝酒了。”天门道人一顿足,站起身来,怒道:“你还在胡说八道,给令狐冲这狗崽子强辩。天松师弟,你……你说给他听,你怎么受的伤?令狐冲识不识得田伯光?”

    两块门板停在西首地下,一块极上躺的是一具死尸,另一块上卧着个长须道人,脸色惨白,胡须上染满了鲜血,低声道:“今儿早上……我……我和迟师侄在衡阳……回雁……回雁楼头,见到令狐冲……还有田伯光和一个小尼姑……”说到这里,已喘不过气来。刘正风道:“天松道兄,你不用再复述了,我将你刚才说过的话,跟他说便了。”转头向劳德诺道:“劳贤侄,你和令狐贤侄众位同门远道光临,来向我道贺,我对岳师兄和诸位贤侄的盛情感激之至。只不知令狐贤侄如何跟田伯光那厮结识上了,咱们须得查明真相,倘若真是令狐贤侄的不是,咱们五岳剑派本是一家,自当好好劝他一番才是……”

    天门道人怒道:“甚么好好劝他!清理门户,取其首级!”刘正风道:“岳师兄向来门规极严。在江湖上华山派向来是一等一的声誉,只是这次令狐贤侄却也太过分了些。”天门道人怒道:“你还称他‘贤侄’?贤,贤,贤,贤他个屁!”劳德诺道:“刘师叔,此事到底真相如何,还请师叔赐告。”刘正风道:“适才天松道兄说道:今日大清早,他和天门道兄的弟子迟百城贤侄上衡阳回雁楼喝酒,上得酒楼,便见到三个人坐在楼上大吃大喝。这三个人,便是淫贼田伯光,令狐师侄,以及定逸师太的高足仪琳小师父了。当时迟百城贤侄便忍耐不住,拔出兵刃,上前动手,不幸竟给田伯光杀了。天松道兄随即上前,竟给田伯光在他胸口砍了一刀。其后令狐师侄却仍和田伯光那淫贼一起坐着喝酒,未免有失我五岳剑派结盟的义气。天门道兄所以着恼,便是为此。”

    刘正风话音未落,有一阵脚步声,一具青城派弟子的尸体被抬了进来,正式余沧海手下四大弟子之一的罗人杰,此时罗人杰小腹中了一剑直没入柄,早已气绝。

    余沧海见状刚要发怒,门外传进来一个娇嫩的声音,叫道:“师父,我回来啦!”

    门帘掀处,众人眼睛陡然一亮,一个美貌小尼姑走进花厅,盈盈倒拜,叫道:“师父……”

    余沧海只向她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一直凝视着罗人杰尸体上的那柄利剑,见剑柄上飘着青色丝穗,近剑柄处的锋刃之上,刻着“华山令狐冲”五个小字。

    忽听得仪琳说道:“余师伯,令狐大哥这一招,多半不是华山剑法。”余沧海转过身来,脸上犹似罩了一层寒霜,丹田中内息上涌,左手内力外吐,抓过一旁的劳德诺推了出去,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墙上,屋顶灰泥登时簌簌而落,喝道:“你这家伙难道是好东西了?一路上鬼鬼祟祟的窥探于我,存的是甚么心?”

    劳德诺给他这么一推一撞,五脏六腑似乎都要翻了转来,伸手在墙上强行支撑,只觉双膝酸软得犹如灌满了黑醋一般,只想坐倒在地,勉力强行撑住,听得余沧海这么说,暗暗叫苦:“原来我和小师妹暗中察看他们行迹,早就给这老奸巨猾的矮道士发觉了。”

    定逸拉着仪琳的手,问道:“那一天跟你失散后,到底后来事情怎样?”

    仪琳应道:“令狐大哥?他……他已经死了!就是这……这个青城派的……的坏人。”伸手指着罗人杰的尸体。余沧海不禁感到得意,心道:“原来令狐冲这恶棍竟是给人杰杀的。如此说来,他二人是拚了个同归于尽。好,人杰这孩子,我早知他有种,果然没堕了我青城派的威名。”他瞪视仪琳,冷笑道:“你五岳剑派的都是好人,我青城派的便是坏人了?”仪琳垂泪道:“我……我不知道,我不是说你余师伯,我只是说他。”说着又向罗人杰的尸身一指。

    定逸向余沧海道:“你恶狠狠的吓唬孩子做甚么?仪琳,不用怕,这人怎么坏法,你都说出来好了。师父在这里,有谁敢为难你?”

    仪琳道:“昨日下午,我去山溪里洗手,突然背心被点中了穴道。放在一个山洞之中。那人说我生得好看,就在这时候,洞外忽然有人笑了起来,哈哈哈,田伯光就窜了出去,刀剑相交,两个人便动起手来。那人便让我趁机逃跑,我奔到天明时,已望见了衡阳城田伯光又追了上来,奔不几步,便给他抓住了。随即他就将我带到回雁楼吃酒,刚坐下不久,有一个人走上酒楼来往我们那张桌旁一坐,端起酒就喝。举碗向田伯光道:‘请!’向我道:‘请!’又喝干了。我一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又惊又喜,原来他便是在洞中救我的那位大哥。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田伯光一拍桌子,说道:‘你是华山令狐冲,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令狐大哥道:‘不瞒田兄说,小弟生平一见尼姑就倒大霉,田兄,这小尼姑啊,万万碰她不得。’田伯光笑而不信。就在这时,邻桌上有个青年男子突然拔出长剑,挺剑向田伯光刺去。看他剑招,是泰山派的剑法,就是这一位师兄。”说着手指躺在门板上的那具尸身,继续道:“田伯光身子一晃那位泰山派的师兄,胸口已中了他一刀。”她目光转向天松道人,说道:“这位泰山派的师伯,纵身抢到田伯光面前,连声猛喝,出剑疾攻,这位师伯的剑招自是十分了得,田伯光拔刀和他打了几十个回合,结果天松师伯胸口中刀。田伯光对令狐大哥笑道:‘我对你手下留情,那是报答你昨晚在山洞中不杀我的情谊。当时你和这小尼姑躲在山洞之中,我万万料不到另外有人窥伺在侧。我拉住了这小尼姑,你只消一剑刺出,定可取了我的性命。我知你是堂堂丈夫,不愿施此暗算,因此那一剑嘛,嘿嘿,只是在我肩头轻轻这么一刺。’令狐大哥道:‘站着打,我不是你对手。坐着打,你便不是我对手。’田伯光道:‘好,咱们便大家坐着比。’令狐大哥道:‘好,胜败未决之时,哪一个先站了起来,便算输。’田伯光道:‘不错!’令狐大哥道:‘比输之人,便改投恒山派门下,做这小尼姑的徒弟。’两个人就坐着打了起来,田伯光喝一声:‘中!’令狐大哥身子一晃,连人带椅倒下地来,又见他双手撑地,田伯光笑站起身来。令狐大哥笑道:‘你输了!’这时他才醒悟已上了当。他已经站起,令狐大哥未曾起立,屁股也未离开椅子,却算是胜了。田伯光大踏步下了酒楼。我这才将令狐大哥扶了起来,忽然楼梯上脚步声响,上来了两人,令狐大哥向他们瞧了一眼,问道:‘师妹,你可知青城派最擅长的是一招“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罗人杰伸手在桌上一拍,喝道:‘胡说八道!’“令狐大哥笑道:‘这是贵派的看家招式,你怎地会没听见过?你转过身来,我演给你瞧。’罗人杰长剑刺出,令狐大哥抓起掉在楼板上的那口剑,一抬手,刺入了罗人杰的小腹之中。”

    她述说完了这段往事,精神再也支持不住,身子晃了几晃,晕了过去。

    忽听得豁喇一声,飞进两人,是青城派弟子打扮,臀部清清楚楚的各印着一个泥水的脚印。窗外一个苍老而粗豪的声音朗声道:“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哈哈,哈哈!”余沧海身子一晃,双掌劈出,跟着身随掌势,窜出窗外,左手在窗格上一按,已借势上了屋顶,左足站在屋檐,眼观四方,但见夜色沉沉,雨丝如幕,更无一个人影。

    余沧海一时想不透对方是甚么路子,一抬头,突然之间,两道锋锐如刀的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这人形容丑陋之极,是个驼子。余沧海不由一惊:“听说‘塞北明驼’木高峰极少涉足中原,怎会来参与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之会?但不是他,武林中又哪有第二个相貌如此丑陋的驼子?”

    刘正风察言观色,上前对那驼子道:“在下刘正风,不敢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驼子嗫嚅道:“在下姓木。”

    余沧海眼见厅上更无别个异样之人,当即冷冷的道:“青城派和塞北木先生素无瓜葛,不知甚么地方开罪了阁下?”

    这驼子不知怎得突然狠声说道:“青城派好事多为,木大侠路见不平,自要伸手。他老人家古道热肠,最爱锄强扶弱,又何必管你开罪不开罪于他?”余沧海怒气上冲,施展擒拿法抓住了他手腕,那驼子顿时腕骨格格作响,眼见他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渗将出来,但脸上神色傲然,丝毫不屈。

    忽听得一个尖锐的声音说道:“余观主,怎地兴致这么好,欺侮起木高峰的孙子来着?”众人一齐转头,只见厅口站着一个肥肥胖胖的驼子,古怪丑陋之极。众人只眼睛一花,见这驼子已欺到了那小驼子身边,在他肩头拍了拍,说道:“好孙子,乖孙儿,你给爷爷大吹大擂,说甚么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爷爷听在耳里,可受用得很哪!”说着又在他肩头拍了一下。

    只见余沧海放开了手,退了一步。那年轻驼子哈哈一笑道:“余观主,我瞧你不如改投木大侠门下,也可……也可……有点儿进……进益……”说完,身子已摇摇欲坠,却是已被震出了严重的内伤。余沧海道:“好,在下倒要领教领教。”

    木高峰笑道:“小孙子,只怕你修为尚浅,爷爷难得生了你这样一个又驼又俊的好孙子,可舍不得你给人杀了。你不如跪下向爷爷磕头,请爷爷代你出手如何?”

    那年轻驼子闻言一愣,随即跪倒道:“求爷爷出手位孙儿教训这余沧海。”木高峰哈哈大笑,说道:“好孙儿,乖孙儿,怎么?咱们真的要玩玩吗?”

    余沧海知今日这一战,不但关系到一己的生死存亡,更与青城一派的兴衰荣辱大有关连,当下暗自凝神戒备。木高峰心想:“这小道士有些鬼门道,青城派历代名手辈出,这牛鼻子为其掌门,决非泛泛之辈,驼子今日倒不可阴沟里翻船,一世英名,付于流水。”他为人向来谨细,一时不敢贸然发招。

    便在二人蓄势待发之际,突然间呼的一声响,两个人从后飞了出来,砰的一声,落在地下,直挺挺的俯伏不动。这两人身穿青袍,臀部处各有一个脚印。只听得一个女童的清脆声音叫道:“这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领,‘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余沧海大怒,一转头,不等看清是谁说话,循声辨向,晃身飞跃过去,只见一个绿衫女童站在席边,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手臂。那女童大叫一声“妈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定逸抢步上前,余沧海不欲和她相斗,说声:“得罪了!”跃开两步。

第二十章 妓院

    衡山刘正风的金盆洗手还没到正日子,横山城已经热闹非法了,就在刘府大堂,不过片刻已经上演了几出好戏。

    岳不群一直在角落冷眼旁观,看到当晚一幕幕的情形,心中不由得疑云大气。那田伯光岳不群自然是知道,血刀门的血刀老祖命丧雪山之后,近百年来江湖中最富盛名的采花淫贼就是这个田伯光了,此人武功虽然不到绝顶,但是轻功却是高明的很,逃命功夫绝对一流。更兼此人最擅长的就是欺软怕硬,从来不去招惹富贵人家,也不敢向名门大派下手,一味的只是横行民间小门小户,所谓的名门正派又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没什么高手会对他出手,岳不群每下山都有心意将之铲除,无奈孤掌难鸣,经常是刚刚听说这淫贼在哪里作案赶去,但是到的时候田伯光依然做完损阴丧德之事扬长而去。现在横山城中因为刘正风的金盆洗手之事,名门正派聚集在此,按照田伯光的性子本不会在此出现,谁知道他不但来了,而且居然向恒山三定的亲传弟子下手,此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了,而且根据以往这淫贼的作风,都是一旦得手马上就将猎物先奸后杀,从没听说过还要掠着女子去酒楼饮酒,而且还要挑又五岳剑派的人在场的醒目之处。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岳不群不禁大皱眉头。

    再想令狐冲为了救仪琳各种的诋毁华山恒山,田伯光还说他手下留情,最后令狐冲还无理由挑衅青城派弟子,这些事情都说不出的古怪。但是如何古怪虽然说不清道不明,至少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那就是华山派的江湖形象深受影响。

    刚刚又有人用令狐冲侮辱青城派的话当着余沧海的面羞辱青城弟子,虽然此事没办法证明和华山派有关,但是毕竟那人是用华山派大弟子的语言进行的侮辱,从此青城和华山的梁子是肯定结下了。刚刚到底是谁把青城弟子提进来的呢?岳不群越想越觉得那个口音非常熟悉,但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我爹爹妈妈有事走开了,叫我乖乖的坐着别动,说一会儿便有把戏瞧,有两个人会飞出去躺着不动,说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领,叫甚么‘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果然好看!二一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得八,二五得十……”正在思考的岳不群忽然被一个女童不住口的背诵乘法表惊醒过来。

    岳不群暗自惭愧,心道:“真是八十老母倒绷儿孩儿,刚刚余沧海明显已经要和木高峰生死决斗了,却被这个小女童和窗外那个人轻描淡写的化解掉了,而在座的人居然都没发现。他们为什么要位余沧海和木高峰解围?而且那个年轻驼子明显和余沧海有仇恨,他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从中作梗?这小姑娘动不动便哭,哭了之后随即破涕为笑,如此忽哭忽笑,本来是七八岁孩童的事,这小姑娘看模样已有十三四岁,身材还生得甚高,何况每一句话都是在阴损余沧海。为什么要借用我华山首徒的话来不断刺激青城派,他们和我华山到底有何仇恨,居然行如此卑鄙的手段。

    岳不群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暗暗握紧,心中提醒自己要冷静,心中又想:“这仪琳按理应该和冲儿在一起,哪怕冲儿死了,也应该见到尸首,为何至今始终见她一人?此事透着蹊跷,我不妨暗中观察。”

    想到辛苦抚养十几年的令狐冲下落不明,岳不群再无心思关心其他,只是盯紧仪琳,以期得知令狐冲的下落,哪怕冲儿真的已死,他也要将令狐冲好好安葬。

    须臾,仪琳和那女童到了厅外,好似那女童和仪琳说了什么,仪琳大惊失色,随着女童出了刘府,此时刘府内因为余沧海和五岳剑派生隙,也没人注意这两个人的离开,岳不群眼中一冷,暗中尾随了过去。

    其时已是深夜,仪琳和女童闪身进了一条弄堂,左边一家门首挑着一盏小红灯笼。二女闪身进门,过了一个天井,进入东厢房,岳不群再屋顶看见房中放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绣花的锦被和枕头。仪琳低声问那女童:“这是甚么地方?”女童笑道:“这地方在衡山城大大有名,叫做群玉院。是衡山城首屈一指的大妓院。”

    便在这时,忽听得隔壁房有人哈哈大笑,正是那恶人“万里独行”田伯光。那女童道:“田伯光你不是拜了恒山派的仪琳小师太为师吗?她就在这里,快过来!”

    田伯光骂道:“甚么师父徒儿,老子上了令狐冲这小子的当!这小尼姑过来一步,老子立刻杀了她。”

    那女童道:“我和你师父在这里休息,你就在外看守着,谁也不许进来打扰我们。”

    转头对仪琳道:“姊姊,这有一个受伤之人,你用天香断续胶给他治伤罢!”仪琳迟疑道:“他……他当真知道令狐大哥尸首的所在?”女童道:“当然知道。”这天香断续胶是恒山派治伤圣药,一涂上伤口,过不多时血便止了。

    仪琳道:“但愿他能痊愈才好,只是他胸前伤口实在太深。”

    女童突然打着了火,点燃蜡烛,揭开帐子,笑着向仪琳招了招手。仪琳慢慢走近,蓦地里眼前金星飞舞,向后便倒。曲非烟伸手在她背后一托,令她不至摔倒,笑道:“我早知你会大吃一惊,你看他是谁?”床上那人虽然双目紧闭,正便是昨日回雁楼头的令狐冲。

    岳不群在暗处也大吃一惊,差点忍不住要跳进屋去查看令狐冲的伤势。

    忽然人声嘈杂,却是定逸叫道:“田伯光,快给我滚出来!”却并未挪动一步。突然间对面屋上人影一闪,却是青城掌门余沧海到了,得嗖的一声,余沧海已穿入房中,跟着乒乒乓乓,兵刃相交声密如联珠,余沧海和田伯光已在房中交起手来。

    蓦然间砰的一声大响,田伯光纵身跃出房门,定逸师太等人也未加阻拦,岳不群因记挂令狐冲的伤势,也未起身追击,让其扬长而去。

    田伯光走后,定逸余沧海等人开始搜查妓院,寻找仪琳。

    仪琳急得几欲晕去,心想:“我却不出声答应,和令狐大哥深夜同处一室。衡山派、青城派这许多男人一涌而进,我便有一百张嘴巴也分说不了。”

    忽听得悉瑟有声,令狐冲在床上坐了起来,低声道:“点亮了蜡烛!”那女童点燃了蜡烛。烛光之下,仪令狐掩住了胸前的血迹和伤口,说道:“你们两人,都睡在床上。”女童拉着仪琳,钻入了被窝。令狐冲掩上了门,回身走到床前,揭开帐子,将仪琳的头推入被窝中,又将女童的长发拉了出来,散在枕头之上。

    跟着砰的一声,有人将房门踢开,三四个人同时抢将进来。

    当先一人正是青城派弟子洪人雄。他一见令狐冲,大吃一惊,叫道:“令狐……是令狐冲……”

    余沧海越众而前,叫道:“你便是令狐冲了?好,好!素闻华山派门规甚严,你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君子剑’岳先生的嫡派传人,却偷偷来嫖妓宿娼,好笑啊好笑!”令狐冲道:“华山派门规如何,是我华山派的事,用不着旁人来瞎操心。”余沧海寻思:“有人见到那小尼姑到过妓院之中,他五岳剑派自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瞧我青城派不起,我要是将那小尼姑揪将出来,不但羞辱了华山、恒山两派,连整个五岳剑派也是面目无光,叫他们从此不能在江湖上夸口说嘴。”目光四下一转,不见房中更有别人,心想:“看来那小尼姑便藏在床上。”向洪人雄道:“人雄,揭开帐子,咱们瞧瞧床上有甚么好把戏。”

    帐子一开,余沧海一见到枕上的长发,好生失望,原来令狐冲这厮果然是在宿娼。令狐冲冷冷的道:“余观主,你虽是出家人,但听说青城派道士不禁婚娶,你大老婆、小老婆着实不少。你既这般好色如命,想瞧妓院中光身赤裸的女子,干么不爽爽快快的揭开被窝,瞧上几眼?何必借口甚么找寻恒山派的女弟子?”余沧海欲出手,忽听得窗外有人叫道:“以大欺小,好不要脸!”那“脸”字尾声未绝,余沧海已然右掌转回,劈向窗格,身随掌势,到了窗外。房内烛光照映出来,只见一个丑脸驼子正欲往墙角边逃去。

    余沧海眼光一旁的木高峰射去,说道:“木驼子,你几次三番,指使小辈来和我为难,到底是何用意?”

    木高峰哈哈一笑,道:“这人自认是我小辈,木驼子却没认他。”余沧海一听,心中一喜,便道:“此人既跟木兄并无干系,乃是冒充招摇之徒,贫道不必再顾你的颜面了。”

    林平之既知已无法隐瞒,索性堂堂正正的死个痛快,双手撕下脸上膏药,朗声道:“我便是福州福威镖局的林平之。你儿子调戏良家姑娘,是我杀的。”余沧海左臂长出,手指已抓住林平之的右腕。忽然木高峰喝道:“且慢!”飞身而出,伸手抓住了林平之的左腕,向后一拉。

    余沧海怒道:“木兄,杀子之仇,岂可不报?”木高峰哈哈一笑,道:“好,就替你报仇便了。咱们将这小子拉为两片!”他说完这句话后,掌上力道加强,林平之全身骨骼格格之声更响。余沧海一惊,剑谱尚未得手,却决不能便伤了林平之性命,当即松手。林平之立时便给木高峰拉了过去。

    余沧海哼了一声,左手一挥,道:“咱们走!”

    木高峰笑嘻嘻的道:“小子,你也不用叫我爷爷。驼子挺喜欢你,收你做了徒弟如何?为师的把一身武功倾囊相授,那时别说青城派的小子们决不是你对手,假以时日,要打败余沧海亦有何难?”

    林平之心念一动,说道:“木大侠,晚辈的父母落在青城派手中,生死不明,求木大侠去救了出来。那时晚辈感恩图报,木大侠有甚么嘱咐,自当遵从。”

    木高峰怒道:“甚么?你向我讨价还价?三个头磕下去,你便是我的徒弟了。余沧海捉了我徒弟的父母,我去向他要人,名正言顺,他怎敢不放?”

    林平之救父母心切,当即屈膝跪倒,便要磕头。木高峰怕他反悔,伸手往他头顶按落,掀将下去。林平之本想磕头,但给他这么使力一掀,心中反感陡生,自然而然的头颈一硬,不让他按下去。木高峰怒道:“嘿,你不磕头吗?”手上加了一分劲道。但木高峰这么伸手一掀,弄巧反拙,激发了他的倔强本性,大声道:“你答应救我父母,我便答应拜你为师,此刻要我磕头,却是万万不能。”

    木高峰手上又加了一分劲力。林平之腰板力挺,想站起身来,但头顶便如有千斤大石压住了,却哪里站得起来?他双手撑地,用力挣扎,木高峰手上劲力又加了一分。林平之只听得自己颈中骨头格格作响。木高峰哈哈大笑,道:“你磕不磕头?我手上再加一分劲道,你的头颈便折断了。”

    林平之奋力叫道:“我不磕头,偏不磕头!”

    藏在暗处的岳不群心中一动,伸出手指运足紫霞神功向林平之后背点去。

    林平之忽觉背心上微微一热,一股柔和的力道传入体内,头顶的压力斗然间轻了,双手在地上一撑,便即站起。

    木高峰大吃一惊,他退后两步,哈哈一笑,说道:“是华山派的岳兄吗?怎地悄悄躲在墙角边,开驼子的玩笑?”

    岳不群纵声大笑踱了出来,笑道:“木兄,多年不见,丰采如昔,可喜可贺。怎地跟孩子们一般见识?”木高峰笑道:“岳兄放心,驼子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得罪了这位……你这位……哈哈……我也不知道是你这位甚么,再见,再见,真想不到华山派如此赫赫威名,对这《辟邪剑谱》却也会眼红。”一面说,一面拱手退开。岳不群抢上一步,大声道:“木兄,你说甚么话来?”突然之间,脸上满布紫气,只是那紫气一现即隐,顷刻间又回复了白净面皮。木高峰见到他脸上紫气,心中打了个突,寻思:“果然是华山派的“紫霞功’!岳不群这厮剑法高明,又练成了这神奇内功,驼子倒得罪他不得。”当下嘻嘻一笑,掉转身子,扬长而去。

    突然间林平之奔将过来,双膝一屈,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希望可以拜岳不群为师。岳不群微微一笑道:“好罢,我收你不难,只是你还没禀明父母呢,也不知他们是否允可。”林平之道:“弟子得蒙恩收录,家父家母欢喜都还来不及,决无不允之理。家父家母为青城派众恶贼所擒,尚请师父援手相救。”

    岳不群点头应允,面色一变,道:“你们来了就出来吧。”

    刚刚赶到的华山弟子连忙跑出来拜见岳不群,岳不群也把收林平之入门的事情简单宣布了一下,自此林平之称为华山的小师弟。

    岳不群带着众弟子本想去接令狐冲,但是此时的令狐冲却消失了踪迹,岳不群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是令狐冲不想被责罚,故意逃了出去,应该已无危险,心中又记挂着林平之父母的安危,于是也就不再寻他,率众找余沧海去了。

第二十一章 丧亲

    余沧海本带着众弟子返回刘府,此时他心中恼怒不堪,这两天青城派被人羞辱的极其不堪,四大弟子死了一个,早知道就不来衡山了。

    忽然听闻后面有人呼叫:“余观主,请慢性。”

    余沧海一听心下更是恼怒非常,青城派并不是一个门派,青城山里面星罗棋布了很多的门派,他松风观只是其中最大的一个,虽然他一直想统一青城派,但是一直力有不逮,最近青城山还出了个劲敌,搞不好不但没统一青城派,他的松风观反而被统一了,他处心积虑甚至于甘冒奇险的想拿到辟邪剑谱,也是为了让松风观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以备不测之需。

    故此他喜欢听旁人叫他余掌门,却最反感有人称呼他余观主。

    余沧海停步一看,认出是君子剑岳不群,心头一跳,暗想:“华山掌门亲自到此,谅那刘正风也没这般大的面子,必是为我而来。他五岳剑派虽然人多势众,我青城派可也不是好惹的,岳不群倘若口出不逊之言,我先问他令狐冲嫖妓宿娼,是甚么行径。当真说翻了脸,也只好动手。”

    当下拱手强笑道:“岳掌门别来无恙否?”

    岳不群含笑还礼道:“余观主,多年不见,越发的清健了。岳某此次前来,有一事相求。”说罢也不待余沧海回话,转头拉过林平之道:“余观主,这是我新收的小徒林平之,听闻他林家与你松风观有所误会,岳某认为冤家宜解不宜结,余观主已经挑了福威镖局,又杀了上百人,什么恩怨也应该到此打住了,岳某今日做个和事佬,希望余观主将小徒的父母放还。”

    余沧海怒极反笑:“岳不群,你说的倒是轻巧,你既然想做这个和事佬,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岳不群也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当下也懒得废话,直接拔剑道:“既然如此,便请余观主赐教了。”

    二人都是一派宗主,武功之高自不必说,只听得兵刃撞击之声,密如联珠,斗得甚是紧迫,月光下只见岳不群手执长剑,端立当地,余沧海绕着他快速无伦的旋转,手中长剑疾刺,每绕一个圈子,便刺出十余剑。

    余沧海愈转愈快,似乎化作一圈青影,绕着岳不群转动,双剑相交声实在太快,已是上一声和下一声连成一片,再不是叮叮当当,而是化成了连绵的长声。猛听得铮的一声大响,余沧海如一枝箭般向后平飞丈余,随即站定,不知何时已将长剑入鞘。

    二人凝立半晌,余沧海冷哼一声,道:“好,后会有期!”身形飘动,便向右侧奔去。岳不群大声道:“余观主慢走!那林震南夫妇怎么样了?”说着身形一晃,追了下去,二人一逃一追,余沧海占了身形矮小得便宜,青城派轻功又在华山之上,半晌后,岳不群终究是没追上余沧海,只得沮丧而归。

    见到林平之众人后,岳不群沉吟道:“平之,余沧海不会将你父母置身于远处,我们在附近好好搜寻一下,应该可以找到。”

    说完吩咐众人分头寻找,约莫半个时辰后,忽然见到东南方向有一支烟花升空,幻成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落下,下降十余丈后,化为满天流星。这是华山召集同门的信号火箭。华山弟子连忙都跑了过去,只见梁发站在一处破庙门口,面色难看得道:“师父,找到了。”

    林平之率先冲了进去,岳不群众人进庙,只见到林氏夫妇倒在地上,早已气绝身亡。林平之见到父母的尸身,扑上前去,伏在尸身上放声大哭。众同门无不惨然。岳不群见林平之兀自伏在父母尸身上哀哀痛哭,说道:“平儿,别哭了,料理你父母的后事要紧。”林平之站起身来,应道:“是!”眼见母亲头脸满是鲜血,忍不住眼泪又簌簌而下,咬牙切齿的道:“此仇不报,林平之禽兽不如!”挺拳重重击在柱子之上。他武功平庸,但因心中愤激,这一拳打得甚是有力,只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忽然一块青石落下,刚好砸在他得头上,这一下砸的林平之头破血流当即晕了过去,旁边众人措手不及,连忙施救。

    岳不群指挥众弟子先安置好林氏夫妇得尸首,随即抬着林平之回到横山城中。

    再次回到刘府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刘正风得到讯息,又惊又喜,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君子剑”华山掌门居然亲身驾到,忙迎了出来,没口子的道谢。

    因为天色已晚,岳不群又记挂林平之得伤势,于是在刘正风为华山派众人安顿好休息场所后,与刘正风略微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回到华山派居住得庭院,仔细检查了一下林平之得伤势侯,岳不群长吁了一口气,林平之伤得并不重,主要是因为连日得心力交瘁和乍见父母双亡悲痛过度,故此才昏迷不醒,给林平之换过药后,岳不群方才轻轻给林平之盖好锦被回房休息。

    回到卧室,岳不群心中五味杂陈,看余沧海和木高峰得样子,林家的辟邪剑法确是非同小可,自己得恩师生前也对林元图得剑法赞不绝口,不过师尊也嘱咐自己,练气为主,练剑为辅,辟邪剑法虽然了得,但是如果紫霞神功登峰造极,辟邪剑法就在难以望紫霞神功之项背。但是练气是一个功夫活,自己根本没有师尊当时那种条件,现在华山已经一团乱麻,自己哪里来得时间给自己练气,如果有一门速成得剑法为辅,自然是难得的没事,但是自己真的能去贪图弟子得家传绝学么?那岂不真成了那些对华山欲除之而后快得人口中得伪君子了么?烛光下,岳不群面色变幻不停,显现出其心境极端得复杂和痛苦。

    卧房里,林平之面色也是变幻不停,他再次梦相同得场景,在那间小酒馆里面,自己抱打不平,失手杀了青城派余沧海得儿子,导致青城派得报复,让传承三代得福威镖局从此灭门,父母也死于非命。

    梦中,余沧海像恶鬼一样一剑刺来。林平之啊得一声坐了起来。

    不,不对。。。那不是我惹来的祸,那是青城派掌门余沧海图谋我林家得辟邪剑谱,才会来灭我福威镖局得满门,不光是余沧海,还有很多人也对我林家虎视眈眈,木高峰那个驼子就是一个。。。

    “平之,你怎么了?”随着推门得声音,岳不群得声音响起。

    林平之缓缓舒了口气,道:“师父,没事,徒儿做了一个噩梦。”

    岳不群走到床前,伸手轻轻按住准备挣扎起身得林平之,温言道:“平之,为师知道你心里苦,但是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得活下去,你得父母也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可以好好得活着。”

    林平之目中含泪道:“平之明白,多谢师父!”

    岳不群道:“傻孩子,为师也是过来人,为师家破人亡得时候,比你还小十几岁,如果没有你师祖,师父现在早已是一抔黄土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好好得休息,如果有事就喊一声,师兄弟都在你身边。”

    言罢起身离去。

    岳不群离开后,林平之再也无法入睡,坐起身形,闭上眼睛,面色急剧得变幻。不知过了多久,林平之缓缓睁开双眼,此时他的眼睛里面依然充满着仇恨、痛苦和哀伤,但是却多了一丝得清明少了一丝戾气。

    忽然,林平之笑了起来:“没想到我林家的辟邪剑法居然被那么多人惦记着,我林间的辟邪剑法居然是武林绝学。”林平之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禁流了出来,片刻后,他抹了抹眼泪,勉强支撑着身体跪在床上,对天拜了几拜,语音哽咽道:“前辈,多谢您对林平之指点迷津,我林平之有一口气在,必报答前辈得大恩大德,为前辈报那血海深仇。”

    因为是皮外伤,第二日醒来,林平之已无大碍,于是找到岳不群,说是要外出给父母办完后世。

    因为泰山天门恒山定逸等几个五岳头面人物拉住岳不群,准备在劝劝刘正风明日停止金盆洗手,所以岳不群便叫劳德诺等几个弟子陪林平之去办理父母后事。

    林平之以父母后事不好假手他人为由婉拒,岳不群也没有勉强,交代了几句就被定逸师太几人拉走了。

    林平之雇了几个脚夫,也没有大操大办,只是选了两口上号得棺椁成殓了父母,在横山城外找了一个风水好的地方下葬了。

    遣散脚夫后,林平之双膝跪倒在父母得墓碑前痛哭失声,哭罢多时,林平之用力擦干脸上得泪痕,语音坚定得道:“爹娘,平之立誓,必将用青城派满门的人头以祭我福威镖局枉死的冤魂。日后平之重开福威镖局之日,就是二老遗骸回归故土之时。”说罢又是重重的一个头磕在地上,随后长身而起,转身边走,步伐无比坚定。

    当天,林平之午夜时分才回到刘府,岳不群以为他伤心过度,在父母坟前流连,也未多想,只是嘱咐众位弟子,第二日就是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典,务必要注意礼节,万不可堕了华山派的名声。

第二十二章 嵩山

    次日午时,数百位远客流水般涌到。丐帮副帮主张金鳌、郑州六合门夏老拳师率领了三个女婿、川鄂三峡神女峰铁老老、东海海砂帮帮主潘吼、曲江二友神刀白克、神笔卢西思等人先后到来。

    天门道人、定逸师太分别在厢房中休息,不去和众人招呼。

    岳不群名字虽然叫作“不群”,却十分喜爱朋友,来宾中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只要过来和他说话,岳不群一样和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出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来,这也是为了华山派在江湖上能多一些声望。

    忽然,岳不群的眼神微微一凝,他的目光落在大堂一张并不显眼的酒桌伤。

    那张酒桌旁做的是几个生面孔,按理说刘府今日大典,打秋风的人自然不少,有生面孔并不奇怪,但是这几个人明显不同,岳不群目光闪动,最后落到为首一人身上。只见此人年岁不大,面目儒雅,身着一身和自己一样的儒生长衫,腰上也挎着一口宝剑,让人没感觉有什么高明武功在身。但是岳不群就是感觉出一丝隐隐的不对,这也是因为他是书香世家,毕竟不同于普通的江湖草莽,他可以明显感觉出此人是一个读书人,而且是很标准的儒生,但是这个儒生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气息,这种气息他只在儒家典籍里面看到过。是浩然正气!岳不群瞳孔骤然收缩,登时内衣已被汗水湿透,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人!岳不群一生从未有过如此恐怖的感觉,因为他很清楚浩然正气代表着什么,那绝对不是单纯的武道可以做到的,那是。。。。。。

    岳不群用力摇摇头,定睛仔细再看,却又未再看出什么,倒是那人似乎有所感觉,有意无意的向他这边瞥了一眼。

    应该是错觉,岳不群的心踏实了下来,因为那一眼的眼神丝毫没有特殊之处,只是一种普通之际的眼神。

    忽听得门外鼓乐之声大作,群雄一怔之下,只见刘正风匆匆走向门外,恭恭敬敬的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岳不群等人则想:“刘正风是衡山城大绅士,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那也不足为奇。”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朗声道:“圣旨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HUN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刘正风磕头谢恩,转身取过一只圆盘上托着黄金,恭敬的送给那官员。

    刘正风走到群雄身前,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在茶几之上,刘正风朗声说道:“各位远道光临,刘正风感激不尽。兄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刘某邀请各位到此,乃是请众位好朋友作个见证。”

    刘正风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死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是言,有如此剑。”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拍的一声,将剑锋扳得断成两截。

    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

    只见一名黄衫汉子昂首直入,手中高举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了珍珠宝石,许多人认得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凛:“五岳剑派盟主的令旗到了!”那人走到刘正风身前,举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

    刘正风躬身说道:“请史贤侄转告尊师,刘某不奉旗令,请左师兄恕罪。”说着走向金盆。

    猛听得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应道:“是,嵩山派弟子参见刘师叔。”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刘正风的家人,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持匕首,抵住了刘夫人等人后心。

    刘正风朗声道:“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

    嵩山弟子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

    刘正风理也不理,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突然银光闪动,叮的一声轻响,金盆倾倒,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踹落,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刘正风识得此人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第四师弟费彬、一套大嵩阳手武林中赫赫有名。当下拱手还礼,说道:“嵩山派都请现身罢。”

    黄影晃动,两个人已站到了厅口,这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定逸师太等认得他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鹤手陆柏,南面一个矮胖子又闪了出来,正式嵩山派第五把交椅的大阴阳手乐厚。

    定逸师太道:“刘贤弟,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人家人多势众,咱们泰山派、华山派、恒山派的朋友,也不是吃干饭的。”

    刘正风苦笑道:“好生惭愧,本来是我衡山派内里的门户之事,却劳得诸位好朋友操心。刘某此刻心中已清清楚楚,想必是我莫师哥到嵩山派左盟主那里告了我一状,说了我种种不是。”

    费彬的道:“此事怎地跟莫大先生有关了?莫大先生请出来,大家说个明白。”他说了这几句话后,大厅中寂静无声,过了半晌,却不见“潇湘夜雨”莫大先生现身。刘正风苦笑道:“我师兄弟不和,在下心中所不服者,是左盟主只听了我莫师哥的一面之辞,未免小题大做了。”

    费彬森然道:“刘师兄,今日之事,跟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没半分干系,你不须牵扯到他身上。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甚么勾结?设下了甚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本来对刘正风同情之心立时消失。

    刘正风道:“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陆柏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魔教中有一位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相识?”刘正风本来十分镇定,但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时变色,口唇紧闭,并不答话。

    那胖子丁勉自进厅后从未出过一句声,这时突然厉声问道:“你识不识得曲洋?”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刘正风这几句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各人猜到他若非抵赖不认,也不过承认和这曲洋曾有一面之缘,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魔教长老是他的知交朋友。

    岳不群却是面色大变,听到曲阳二字,他瞬间想到就在前日挑拨青城派和华山派仇恨的那道声音,难怪如此耳熟,原来是十年前与自己做生死搏杀的魔教长老曲阳。想到此处,岳不群望向刘正风的眼神逐渐变冷。

    费彬脸上现出微笑,道:“左盟主吩咐兄弟转告刘师兄:限你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长老曲洋,提头来见,今后大家仍是好朋友、好兄弟。”

    刘正风凄凉道:“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他和我十余次联床夜话,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这位君子。”

    天门定逸等人纷纷劝诫刘正风,但刘正风并不置答,目光射到岳不群脸上,道:“岳师兄,你是位明辨是非的君子,这里许多位武林高人都逼我出卖朋友,你却怎么说?”岳不群道:“刘贤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辈武林中人,就为朋友两胁插刀,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魔教中那姓曲的,显然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设法来投你所好,那是最最阴毒的敌人。他旨在害得刘贤弟身败名裂,家破人亡,包藏祸心之毒,不可言喻。这种人倘若也算是朋友,岂不是污辱了‘朋友’二字?古人大义灭亲,亲尚可灭,何况这种算不得朋友的大魔头、大奸贼?”

    刘正风道:“曲大哥今日早晨还派人来跟我说,华山派弟子令狐冲为人所伤,命在垂危,是他出手给救活了的。”此言一出,群雄又群相耸动,尤其华山派、恒山派,更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华山派的岳灵珊忍不住问道:“刘师叔,我大师哥在哪里?真的是……是那位姓曲的……姓曲的前辈救了他性命么?”

    刘正风道:“曲大哥既这般说,自非虚假。日后见到令狐贤侄,你可亲自问他。”费彬冷笑道:“那有甚么奇怪?魔教中人拉拢离间,甚么手段不会用?他能千方百计的来拉拢你,自然也会千方百计的去拉拢华山派弟子。说不定咱们五岳剑派之中,又多一个叛徒了。”转头向岳不群道:“岳师兄,小弟这话只是打个比方,请勿见怪。”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不怪!”

    刘正风道:“费师兄不妨就此动手,杀了刘某的全家!”

    费彬将令旗一展,朗声道:“泰山派天门师兄,华山派岳师兄,恒山派定逸师太,衡山派诸位师兄师侄,左盟主有言吩咐: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五岳剑派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刘正风结交匪人,归附仇敌。凡我五岳同门,出手共诛之。接令者请站到左首。”

    天门道人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左首,更不向刘正风瞧上一眼。天门道人的师父当年命丧魔教女长老杨三姐之手,是以他对魔教恨之入骨。他一走到左首,门下众弟子都跟了过去。岳不群起身说道:“刘贤弟,你只须点一点头,岳不群负责为你料理曲洋如何?这里千百位同道的交情,一并加将起来,还及不上曲洋一人?”刘正风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岳师兄,你是读书人,当知道大丈夫有所不为。岳师兄,你不喜音律,不明白小弟的意思。言语文字可以撒谎作伪,琴箫之音却是心声,万万装不得假。小弟愿意以全副身家性命担保,曲大哥是魔教中人,却无一点一毫魔教的邪恶之气,他品行端正,行事高洁,我们吹箫弄琴若伯牙子期,数年来,曲大哥连挖数十座汉墓,只为我们完成一曲笑傲江湖这个志向,毫无害人之心,更无害人之行。”岳不群长叹一声,走到了天门道人身侧。

    定逸师太缓缓走到岳不群之侧,说道:“魔深孽重,罪过,罪过。”座下弟子也都跟了过去。费彬道:“这是刘正风一人之事,跟旁人并不相干。衡山派的众弟子只要不甘附逆,都站到左首去。”

    大厅中寂静片刻,一名年轻汉子说道:“刘师伯,弟子们得罪了。”便有三十余名衡山派弟子走到恒山派群尼身侧,这些都是刘正风的师侄辈,衡山派第一代的人物都没到来。费彬又道:“刘门亲传弟子,也都站到左首去。”向大年朗声道:“刘门弟子,和恩师同生共死。”丁勉左手一扬,嗤的一声轻响,一丝银光电射而出,向大年护师心切,纵身而上,只听他大叫一声,那银针正好射中心脏,立时气绝身亡。

    刘正风见状猛然出手偷袭,费彬出其不意,双胁之下一麻,已被刘正风点了穴道。

    刘正风一招得手,左手抢过他手中令旗,右手拔剑,横架在他咽喉,左肘连撞,封了他背心三处穴道,任由向太年的尸身落在地下。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化快极,待得费彬受制,五岳令旗被夺,众人这才醒悟。他右手举着五岳剑派的盟旗,左手长剑架在费彬的咽喉之中,沉声道:“丁师兄、陆师兄,刘某斗胆夺了五岳令旗,也不敢向两位要胁,只是向两位求情。”

    陆柏哼了一声,说道:“刘正风,你要求情,便跟我们上嵩山去见左盟主。你立刻把令旗交还,放了我费师弟。”刘正风一笑,向儿子道:“孩儿,你怕不怕死?”刘公子道:“孩儿听爹爹的话,孩儿不怕!”刘正风道:“好孩子!”陆柏喝道:“杀了!”狄修短剑往前一送,自刘公子的背心直刺入他心窝,短剑跟着拔出。刘公子俯身倒地,背心创口中鲜血泉涌。刘夫人大叫一声,扑向儿子尸身。陆柏又喝道:“杀了!”狄修手起剑落,又是一剑刺入刘夫人背心。

    定逸师太呼的一掌,向狄修击了过去,丁勉抢上前来,也击出一掌。双掌相交,定逸师太退了三步,胸口一甜,一口鲜血涌到了嘴中,她要强好胜,硬生生将这口血咽入口腹中。丁勉微微一笑,道:“承让!”定逸师太受伤呕血,一挥手,怒道:“咱们走!”大踏步向门外走去,门下群尼都跟了出去。岳不群眼中精光一闪,暗道:“好个恒山定逸,这一招金蝉脱壳真是高明,既没丢面子,又让嵩山派理屈,最后还抽身事外,都说恒山三定唯独定逸鲁莽蛮横,今日一见,其心思之缜密并不在其师姐定闲之下。”

    陆柏喝道:“再杀!”万大平提起长剑,一剑劈下,从刘正风女儿刘菁右肩直劈至腰。史登达等嵩山弟子一剑一个,将刘门亲传弟子都杀了。

    刘门徒弟子女已只剩下刘正风最心爱的十五岁幼子刘芹。史登达道转向刘芹,问道:“你求不求饶?不求饶就先对你挖眼销鼻!”刘芹脸色惨白,全身发抖。刘正风道:“好孩子,你哥哥姊姊何等硬气,死就死了,怕甚么?”刘芹颤声道:“可是……爹,他们要……要割我鼻子,挖……挖我眼睛……”刘正风怒道:“放屁!小畜生,你说甚么?”史登达举起长剑,剑尖在刘芹鼻子前晃来晃去,道:“小子,你再不跪下求饶,我一剑削下来了。一……二……”他那“三”字还没说出口,刘芹身子战抖,跪倒在地,哀求道:“别……别杀我……我……”陆柏笑道:“很好,饶你不难。但你须得向天下英雄指斥刘正风的不是。”刘芹双眼望着父亲,目光中尽是哀求之意。刘正风一直甚是镇定,虽见妻子儿女死在他的眼前,脸上肌肉亦毫不牵动,这时却愤怒难以遏制,大声喝道:“小畜生,你对得起你娘么?”刘芹眼见母亲、哥哥、姊姊的尸身躺在血泊之中,又见史登达的长剑不断在脸前晃来晃去,已吓得心胆俱裂,向陆柏道:“求求你饶了我,饶了……饶了我爹爹。”陆柏道:“你爹爹勾结魔教中的恶人,你说对不对?”刘芹低声道:“不……不对!”陆柏道:“这样的人,该不该杀?”刘芹低下了头,不敢答话。陆柏道:“这小子不说话,一剑把他杀了。”史登达道:“是!”知道陆柏这句话意在恫吓,举起了剑,作势砍下。刘芹忙道:“该……该杀!”陆柏道:“很好!从今而后,你不是衡山派的人了,也不是刘正风的儿子,我饶了你的性命。”刘正风长叹一声,道:“姓陆的,是你赢了!”右手一挥,将五岳令旗向他掷去,左足一抬,把费彬踢开,朗声道:“刘某自求了断,也不须多伤人命了。”便在这时,檐头突然掠下一个黑衣人影,行动如风,一伸臂便抓住了刘正风的左腕,喝道:“兄弟,去!”右手向后舞了一个圈子,拉着刘正风向外急奔。

    刘正风惊道:“曲大哥……你……”

    群雄听他叫出“曲大哥”三字,知道这黑衣人便是魔教长老曲洋,尽皆心头一惊。

    曲洋叫道:“不用多说!”足下加劲,只奔得三步,丁勉、陆柏二人四掌齐出,分向他二人后心拍来。砰的一声响,却见人影晃动,一条人影挥掌击开丁勉和陆柏,又是砰的一响,准备越墙而走的刘正风和曲阳二人也被此人击落院中。

第二十三章 鹰犬

    魔教长老曲阳在刘正风全家被灭后忽然现身搭救刘正风,嵩山两大高手丁勉陆柏自然奋力拦截。

    但是大堂中却忽然飞出条人影,先将丁勉陆柏击退,转身又将刘正风曲阳打回院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在刹那之间,待到众人看清楚的时候,三方的出手已经结束。

    丁勉陆柏心头大惊,刚刚他们是全力出手,就算是掌门师兄左冷禅也不敢小觑,没想到却被人随手挥退,出手之人武功之高可见一斑。刚准备出言呵斥对方是魔教妖人,却见刘正风和曲阳也被来人打了回来,心头惊疑不定,此人同时对付敌我四大高手,武功之高固然罕见,更奇怪的是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实在搞不清对方是友是敌,只好先闭上嘴巴仔细观瞧。

    不看还好,这一看,整个大堂顿时响起一片惊异之声。只见庭院之中出现了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千户,目光如冰,冷然扫过堂中众人,被其目光所过之处,嘈杂声立止。

    片刻后,陆柏干咳了两声,出言道:“大人,请问来此有何贵干?”

    千户冷冷的瞟了一眼陆柏,淡淡的道:“你是此间主人?”

    陆柏道:“不才,在下五岳剑派下嵩山派陆柏,在此间处理我五岳剑派内部的事情。”

    那千户开口道:“问你是不是主人,你他娘的乱放什么狗屁,什么狗屁嵩山派,有给朝廷纳税没?有牙贴不?”

    丁勉登时大怒,他嵩山派在江湖上何时被人如此小瞧过?这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不搬回颜面,日后嵩山派岂不让人耻笑,陆柏深知自己这个师兄的脾气,锦衣卫话音还未落地,抢先一把将丁勉拽到身后,伸手指着刘正风,强笑道:“大人,这刘正风便是此间主人。”

    岳不群不禁对陆柏多了一丝忌惮:“此人能屈能伸,深知宁可让群雄小看也不能得罪锦衣卫,毕竟面子是小性命是大,群雄小看算什么,只要嵩山派实力强劲,江湖上谁敢说他什么?如果开罪了锦衣卫,顷刻之间便是灭门大祸,到时候就算四面补救,但是搞个伤筋动骨和华山派一样,嵩山派这几年又这么骄横,得罪的人也多,到时候江湖各大势力还不得轮番上门欺负?”

    那千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转头看向刘正风,淡淡的道:“你就是此间主人刘正风?”

    刘正风刚逢灭门大祸,又见挚友曲阳冒死来救,现在又忽然被锦衣卫询问,一时间心神失手,倒是忘了回答。

    曲阳连忙上前拱手道:“大人,此人正是此间主人刘正风。”

    话音未落,就听“啪”的一声响亮,人已经被抽飞了出去,那千户取丝巾擦了擦手骂道:“什么东西也上来多嘴,锦衣卫问话的时候,什么阿猫阿狗都跑过来凑趣,看起来江湖上是忘了我锦衣卫是怎么行事的了。”

    嵩山派等人见曲阳被打,心中一喜,看起来锦衣卫只是行事嚣张,并不是要对嵩山有什么不利,而且再看看曲阳的遭遇,陆柏甚至于觉得锦衣卫已经对嵩山派太过有礼貌了,不禁打定主意,锦衣卫不问他,他是说什么也不开口了。

    不过那千户的话还是让很多年长的武林宿老心头一颤——锦衣卫的行事!

    确实如此,自景泰年间,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在朝堂上被文官活活打死,从此之后锦衣卫低调了很多,对江湖也逐渐的放任了起来,甚至于让江湖人忘记了他之前的魔影。

    大明立国之初,天下第一大门派不是什么少林武当和丐帮,而是昆仑山里面的明教,当时明教之盛,是现在日月神教的十倍不止,而其中的高手更是数不胜数。

    明教的强大,让他自己也开始忘乎所以,为了让自己的声望更进一步,居然利用大明朝的明字和明教的明字相同,伪造其教史,硬说朱元璋是明教教徒出身。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锦衣卫监听天下,明教这边刚刚造势,锦衣卫就掌握了证据,随后锦衣卫大军出动,根本不讲江湖规矩先下帖讲数双方谈判,二话不说直接就杀上了明教的老巢光明顶,据说经过三天三夜的大战,明教正副教主、圣女、左右光明使、护教四法王全掉了脑袋,五大散人更是被乱刀分尸,而如此大的阵仗,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根本就没出京城,光明顶上锦衣卫最高的职位仅仅是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居然连同知和指挥佥事都没有一个。最后明教光明顶的圣火被锦衣卫用尿浇灭,所有的教徒全部充作苦力戍边。

    后来明教分舵的残余,在土木堡之变后,自愿作为敢死队在BJ守卫战中死伤无数,又替于谦阁老刺探军情有功,最后被朝廷赦免,但是再也不敢用一个明字,这才有了现在的日月神教。

    锦衣卫一巴掌打飞曲阳,也让刘正风一下子清醒过来,他连忙上前接住曲阳,转身苦笑道:“大人,现在好像这里我还是主人。”

    那千户缓缓点头,拍了拍手。

    只见十名鱼贯而入,封锁了刘府大门。

    堂上众人心中登时狂跳不已,但却无人敢出言相问,锦衣卫杀人不眨眼的名声虽然已经几十年不现江湖,但是并不意味着人们真的忘记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就听门外一阵嘈杂之声,一个捕头开路,一队全副武装的府衙差役冲了进来,跑到近前,那捕头鞠躬行礼道:“上差当面,小的奉命来此听候差遣。”

    千户点了点头,缓缓的道:“就是这些人,全部带回去,仔细盘问,不可冤枉好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捕头面有难色陪笑道;“上差,小的只是府衙的捕头,手下的弟兄们也。。。”

    千户摆手道:“不用担心,有麻烦禀告我锦衣卫,我锦衣卫替你承担。”

    那捕头面上惧意马上一扫而空,忙点头哈腰的应承下来,随即转身对差役厉声道道:“上差有命,将此处人等尽皆带回府衙,胆敢反抗着杀无赦!”

    说罢两厢差役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上来,用手中兵刃逼住在场众人,大声吼道:“放下兵器,老老实实跟我们去府衙接受盘查,如是良民自然放尔等离开。”

    此间众人皆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汉,什么时候受过这等窝囊气,虽然锦衣卫凶名赫赫,但是这些江湖豪杰又岂是好拿捏的?于是马上有人带头就鼓噪了起来。

    “一个朝廷鹰犬有什么可嚣张的?江湖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朝廷指手画脚了。”

    “就是,朝廷和江湖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今天是坏了规矩。”

    “我们江湖豪杰无拘无束,凭什么听一个朝廷鹰犬的?”

    “我们不像他们名门正派家大业大,老子独来独往,走了又能怎么样?天高海阔,锦衣卫还能满天下去找老子?”

    “就是就是,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想诛老子九族都找不到人,走走走,老子这就走,看他们能把老子怎么着。”

    一人跳出来大叫道:“众位,他们就十几个人,咱们这么多好汉他们能杀得了几个,大家一起往外冲,就不信他们能杀光咱们。”说完抽刀就向外冲去。

    有人带头,堂中立刻有几百人各拉兵刃向外冲了出去。

    锦衣卫千户目中寒光一闪,冷笑不语。

    很快,众人就冲出了大堂,忽听得一阵弓弦响声,随即瓢泼的箭雨倾泻而下,顿时一片惨嚎声响起,短短数息之间,上百江湖豪杰就像刺猬一样被钉死在院中。

    有些武艺高强之辈,抽刀拨打羽箭,同时施展轻功飞身便走,但是他们身形刚动又响起一片爆豆一般的火铳声,随即弹丸横飞,当即将这些人打成蜂窝。

    随即刘府院墙上人影晃动,占满了手持劲弩和朝廷制式火铳的锦衣卫力士,一个百户纵身而出,跑到千户面前施礼复命。

    没当场身死的幸存者,手脚像钉糖葫芦一样,被牢牢钉在地上,只是不断惨嚎。

    那千户面色一变,对那百户寒声道:“他妈的一帮酒囊饭袋,朝廷养你们有什么用,就对付这么几个乌合之众,居然还有漏网之鱼有力气鬼叫。”

    那锦衣卫百户面色一红,沉声道:“属下御下不力,回去便自领家法。”

    见上官点头,百户转身跳到院中,抽出绣春刀,只见寒光一闪,院内残存的几个伤者全部身首异处。随后收到入鞘,冷声下令道:“将这些法外狂徒人头砍下挂在城墙上示众,曝尸三日,以儆效尤,让那些无法无天之辈看看他们的下场。”

    几名锦衣卫马上跳出来纷纷抽刀开始割人头,府衙的差役也连忙跟上,将无头尸体纷纷扔上了停在外面的牛车。

    堂中众人只看的汗流浃背,心中狂跳不已:“几息之间就团灭上百江湖好手,还要自领处罚,这他娘的还让不让我们活啊?”

    而看到那百户抽刀斩人的时候,五岳的高手更是胆寒,锦衣卫不亏是朝廷鹰犬,一个百户武功就如此了得,丝毫不次于五岳中卫高手,就凭这份实力,恐怕就算是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寺也扛不住几天吧?

第二十四章 文士

    衡山派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可谓一波三折,本来群雄以为是好事多磨,未曾想却是祸不单行,嵩山派的杀刘正风满门虽是让人心惊肉跳,但毕竟是事不关己,谁承想这么一个江湖聚会居然引出了凶名赫赫的朝廷鹰犬锦衣卫。

    群雄都知道锦衣卫行事横行无忌,但是任谁也没想到居然横行到了这般肆无忌惮的地步,根本不讲江湖规矩,上来就是大杀大砍,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几百江湖豪杰变成了无头鬼,还要曝尸示众。

    现在又听说要将所有人带回府衙审讯,众人面色均是大变,带回府衙审讯?如何带去?是被押解而去还是带着刑具去?如果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那样带去,那些独行侠倒还罢了,但是那些左掌门当长老的如何丢得起这个人?要知道,在江湖上闯荡,武功固然重要,但是名头和面子一样重要,如果颜面尽失,那还有什么江湖脸面,自己回到门派还如何服众?和锦衣卫商量?看这千户刚才对曲阳和嵩山派的态度,商量的结果还不如不商量呢。武力闯出去?门外那几百个无头尸体已经给他们做出了榜样,虽然江湖豪杰不在乎生死,但真正的老江湖没几个把这话当真的,因为当真的那些大英雄坟头草已经几丈高了,漏网的就在刚刚也用自己的生命给出了血淋淋的教训。

    一时间,在场众人五味杂陈,又不敢说话,只好以目光交流,不自觉的,五岳剑派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岳不群身上,没办法,谁让君子剑扶危济困的声明最响呢?虽然这帮人心里面一直叫他“伪君子”,但是在这种时候,却是也只有这个“伪君子”可能会做这个仗义执言的出头鸟了。

    岳不群看着一道道射来的炽热目光,不由得心中酸楚不已,怎么啥好事都轮不上我,什么脏活累活都可劲儿的往我身上栽,一念及此心中也不由得对这些侠义之辈痛骂不已。

    不满归不满,但是岳不群知道,自己还不得不做这个出头鸟,就算不为了这些有好处就上有难就推的江湖同道,为了风雨飘摇的华山派,为了自己身后的十几名弟子,自己也不得不挺身而出。

    稳了稳心神,岳不群冷静的正好衣冠,迈步出列,他并没有走向那锦衣卫千户。而是缓步走到角落的一张酒桌前,对着一位儒装文士躬身施礼,那锦衣卫千户目光闪动,但见到文士的目光扫来,便未再有动作,只是手按刀柄冷然看向被锦衣卫和差役看住的江湖群雄。

    这个文士他在进刘府的时候就注意了,当时他只觉得此人必然来历非凡,故此就加了留意,后来更发现那锦衣卫千户曾经出现在这个文士身边,只是当时那千户罩着一件斗篷,盖住了身上的飞鱼服和绣春刀,但是那千户刚一现身,岳不群就可以断定这个文士必然非同一般。

    那文士正在端杯品茶,见岳不群过来施礼,微微一笑,并未说话。

    岳不群并未起身,只是弯腰拱手道:“华山派岳不群见过先生。”

    文士淡然的看着岳不群,不过几息时间,不过对岳不群来说却好像是天长地久,虽然未曾抬头,但是却感觉那文士的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已经穿透了自己的身体,直视自己的内心,虽然自己现在低着头看不到这个人,但是却又好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这种感觉好似芒刺在背,让人站立难安。

    好在,那人并未让岳不群难堪,淡淡的道:“免礼。”

    岳不群这才抬头望向此人,此人端着茶盏目不斜视,只是手指虚点酒桌道:“坐。”

    岳不群见到随着此言一出,这文士背后两个侍立的随从目光变得古怪之极。所谓长者赐莫敢辞,岳不群顾不得多想,更不敢推辞,连忙躬身道一声:“谢座。”虚坐在文士对面。

    岳不群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张嘴预言,文士轻轻晃了晃手,淡淡的道:“我明白。”

    随即微微转头道:“告诉一下陆千户,照顾一下这些江湖豪杰的颜面吧。”

    侍从领命飘身到那陆千户面前低语了一阵,陆千户抬头惊讶的望了一眼岳不群这边,随即点头称是。

    在侍从回来后,陆千户开口道:“如今尔等江湖草莽罔顾法纪,轻视朝廷,不可不戒。然朝廷仁慈,顾及尔等颜面,便在此询问尔等,尔等现在马上将此大堂整理干净,以备问话。”

    在场众人心中无不痛骂不已,他们都是江湖有名的人物,现在却被人呵斥着当作仆役一般使用,心中岂能不气,但是形势比人强,所谓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所以气归气,手上的动作全不慢。好在像天门、丁勉这些人不是一派掌门就是派中高层,自己的活早被门中弟子抢着干了,也只有门人弟子死绝的刘正风不得不颤巍巍的亲自动手。

    谁知那陆千户倒没说什么,刚刚被他骂过的那个百户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受责心情不好,还是看几个负手而立的武林高手不顺眼,忽然跳了出来,飞起一脚直奔距离他最近的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只听“嗖、啪”的一声,张金鳌被踢飞了出去,张金鳌也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腿落地,并未摔伤。那百户踢出一脚也不再追击,只是寒声道:“你们这帮人是在这儿当大爷呢?”

    众人闻声面色一变,但最终没人在说话,只是伸手和弟子们一起打扫起来。在场的都是武林好手,自然看得出来那百户一脚极有分寸不为伤人,那一脚看似平平无奇,但是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对锦衣卫的力量不禁更是忌惮。张金鳌作为当事人,更是清楚对方的实力,丐帮众人本就是最擅长察言观色曲意逢迎之辈,当下不但未曾动怒,反而赔了个人见人爱的笑脸,随即手忙脚乱的干起活来。现在所有的人心理最羡慕的,就是负气而带着弟子离开的恒山定逸以及今天没再出现的青城派。

    动手打扫的人倒还好说,此时的岳不群却是坐立难安,对面的文士不发一言,只是低头缓缓的品茶,自己在旁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说话不敢开口,起身离开又不敢,实在是尴尬无比,偷眼看正在忙于打扫的华山众人,心里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只是不断的偷看对面文士。不肖片刻,岳不群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也不由得有些微微的急促,这是修炼紫霞神功以来没有过的事情。

    那文士恍若未觉,只是端起茶盏品了一口,他的目光从未离开手中茶盏,只是温言道:“很热?”

    岳不群一惊,不及细想,忙拱手道:“多谢先生关心,在下不热。”

    文士道:“哦,有惧?”

    岳不群闻言心中一惊,心中忙乱准备急思如何应对,却忽然间怒气上涌,自思道:“岳不群啊岳不群,自接掌掌门之位起,你天天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但是何尝有人因此放过你?十几年来,你为人出头,多少次死里逃生,之落下一身伤痕,却又有谁人为你鸣一声不平?如今年逾四徇尚一事无成,今日还被人当作问路的投石做那出头之鸟。此时莫非就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说了么?”

    一念至此,岳不群整个人忽然松弛了下来,缓缓的端起面前的茶盏品了一口,不卑不亢道:“先生赎罪,岳某惧而不怕。”

    文士目中精光一闪,道:“哦?”

    岳不群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岂能不惧?而不群无愧于天地人心,所以不怕。”

    文士面上无喜无悲,只是目光离开茶盏,看着岳不群。

    岳不群吸了一口气,道:“先生,岳某踏入江湖,武林之中善恶难辨正邪难分,只有强存弱死,岳某武功低微,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岳某岂能不惧?但不群自认平生虽无大善,却绝无恶行,若按朝廷律法,不群绝无获罪之名,又何须要怕?”

    文士闻言,忽地展颜一笑,他的笑容绝无特殊之处,但是一瞬间却让人有冰雪消融的感觉。

    岳不群却忽然间汗流浃背,所谓一鼓作气,刚刚岳不群以一股怒气支撑,丝毫没顾及对方是否可能会震怒,要知道,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一旦翻脸恐怕今日就是华山派覆灭之日。所以岳不群说的时候精神上高度紧张,并觉察不到什么,如今这个文士的微微一笑,让岳不群全身心忽然放松下来,之前高度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就像奔跑了数十里忽然躺下的感觉,直觉汗出如浆,全身酸软无力,甚至于连一根小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心中更是后怕不已,这简直比和数个一流高手生死决战还要疲惫。

    文士点点头,他之前从未说话超过三子,此时却温言道:“大明朝廷钢刀虽利,从不斩无罪之人。我虽不在江湖,但是君子剑的声名也略知一二,君子剑者,君子在先,剑字在后,这个名字来之不易,岳掌门务必要好好的珍惜。望牢记一言:‘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声音古井无波,但是岳不群耳边却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他这几日一直为林平之的家传绝学辟邪剑谱举棋不定,此时一听文士此言一时间浑身颤抖,心下思念:“是啊,昔日越王勾践,十年教训十年生聚,一朝功成。我尚且没到越王勾践那山穷水尽之地步,怎能偶有挫折便想那鸡鸣狗盗之事,觊觎他人家传绝学?”

    一念至此,岳不群忙起身大礼参拜道:“先生教诲,不群受教了,敢问先生大名,好让不群铭记于心。”

    文士伸手虚扶,岳不群本想运功相抗,却发现自己全力运转的紫霞神功毫无借力之处,身体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心中更对这个文士的高深莫测感到敬畏。

    文士微笑道:“道家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岳掌门只要牢记本心,相信前路如何渺茫,终有到达的一日,如此一来,你我当有再见之日。”

    说罢起身飘然而去,只留下岳不群呆立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第二十五章 乐厚

    刘府的大堂规模宏大,收拾起来并不是很容易,好在人手充足,又不需要什么讲究的摆设,只需要在府衙差役的指挥下,简单的将大堂收拾成公堂的样子即可。

    在大堂收拾完毕后,捕头指挥各派人马站在堂下,然后差役们分左右列在两边,随着衙门班头一声:“升堂!”

    衙役们高呼:“威~武!”

    随后后堂转出来几位身着官府的朝廷官员,当先一人正是大明衡阳知府,后面跟着衡阳同知、推官等各级司法官员。

    衡阳知府高居主位,其他官员侧座相配,那锦衣卫千户也坐在侧坐。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锦衣卫虽然凶焰滔天,但是这执掌朝堂怀柔百姓,还是文官的事情,锦衣卫也不敢越俎代庖。

    堂下群雄虽然都是闯荡江湖的老梆子,但是这种朝廷威风却没有几个人见过,随着堂上知府拍下惊堂木,几个胆小的甚至于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去。

    知府一皱眉,道:“大明律法:凡堂上百姓,无罪者不跪。”

    刚刚跪下的几人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奶奶的,大明律法还有这规定呢?老子还以为上来就要下跪,无罪不跪?那就是说跪下就代表自己觉得自己有罪了?娘的,要是因为这个定老子有罪,那真他娘的冤到姥姥家了。

    知府随即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堂下,可有功名在身之人?”

    岳不群迈步走出,拱手道:“府尊,学生岳不群,乃是大明弘治十一年西安府‘县案首’,座师乃是下邽教谕马先生讳志明。”

    知府闻言居然欠身笑道:“好好,本官四十年前童子试时,也曾师从于志明师弟的父亲,马公三立,如此说来你还是本官的世侄,来人,给岳先生看座。”

    双方说的都是大明朝科举的事情,大明朝科举乃朝堂第一大事,科举一事最为严格,秀才的考核为科举基础,选拔标准极高,分为县试、府试和院试三级,而试第一名者被乘坐“县案首”,可不再考试直接给与秀才功名。岳不群便是县案首,他与知府对答双方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江湖草莽哪里清楚这里面的道道,就算像刘正风这种素来和官府叫好的地方豪强,最多也只懂得和官府之间的金钱开道利益往来,这种官方规则方面的东西完全事门外汉,故此堂下众人只是听的云里雾里,不明就里。见到岳不群坐了堂上,心中极是不满,他们不懂什么‘县案首’什么功名和座师,也不知道大明律法:身负功名者上堂看座。好汉们只听见这知府说什么师兄、师(世)侄,以为这个官员也是华山派的外门弟子。

    这下子,堂下的好汉们不干了,江湖人混的是什么?混的就是个武林地位、江湖脸面,现在岳不群仗着自己的师叔撑腰,居然在江湖同道都站着的时候在那儿大模大样的坐着,这如果传出去,华山派自然就压了其他门派一头,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华山派弟子见到自己的师父被知府礼敬有加自然是心花怒放,五岳剑派其他的人心中则大是不满,现在看自己人站着,岳不群坐着,而且好像堂上的官员还是华山派的师叔,那也等于就是五岳剑派的师叔,怎么能厚此薄彼?

    泰山天门道人和岳不群有交情,虽然心中不忿但也暗中替岳不群高兴。衡山刘正风现在魂不守舍,压根就没心思注意这些。但是嵩山派众人则是怒不可遏,毕竟现在嵩山是五岳之首,掌门左冷禅更是五岳第一高手,他嵩山派不但在五岳剑派中说一不二,在江湖上也是大大的威风霸气,现在被五岳垫底的岳不群给比下去了,这口气如何忍得?

    陆柏为人奸猾,费斌行事狡诈,丁勉虽然暴躁但为人却最是沉稳,这三个人还倒能忍得住,大阴阳手乐厚却是按捺不住,大叫道:“这位师叔,为何厚此薄彼?”

    知府闻言一愣,勃然怒道:“堂下何人大声喧哗?在喊什么师叔?”

    丁勉三人大惊失色,心下暗道糟糕,但是说出去的话就是覆水难收,如何收的回去?略一犹豫之间,乐厚已经蹦了出去。

    之间乐厚大步一迈,走到堂前,向知府拱手道:“这位师叔,师侄是嵩山派大阴阳手乐厚,我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虽然您是华山派的师叔,但也等于是我五岳其他门派的师叔,为何如此不公,大堂之上只给岳师兄看座。”

    知府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江湖草寇口中的师叔竟然是自己,登时火冒三丈,特别是此人居然还报出自己的匪号什么什么手,这一旦传扬出去,岂不让同僚笑掉大牙?一时间气得胡须乱颤,猛地一拍惊堂木,叫道:“大胆刁民,竟敢在本府堂前胡言乱语,搅闹公堂,更可恶者居然胡乱攀扯,冒认官亲,真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似汝这等刁民,目无法度,在本府面前尚且如此跋扈,平日里必然是好勇斗狠横行乡里,如不严惩,汝等法外狂徒不知我大明律法森严。”

    说罢在签筒中抽出一支火签投下,吼道:“左右,将此獠拉至堂下重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顿时四个差役唱诺一声,跑上前一抖手中锁链将乐厚锁住,拖到一边按倒了就打。乐厚虽然一手大阴阳掌威震江湖,但是身处此地,丝毫不敢反抗,只是心有不忿,趴在地上恨恨连连口中大喊冤枉。

    知府听的火起,又投出一支火签,吼道:“大胆刁民,在本官面前当堂犯法居然还敢喊冤,给我再打他二十大板,重重的打!”

    乐厚的嵩山派内功极为精湛,当下连忙运功相抗。可是府衙的差役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差役身为贱籍,祖祖辈辈就只能干这行,都有一手祖传的绝招,经过百年的沉淀,可谓炉火纯青,论技术丝毫不亚于江湖上的神功绝学。几板子下去,见乐厚皮肉无伤,只是有些微微红肿,自然明白遇上了内功高手,当下坏笑一声,变拍为扫,这下子乐厚受不了了,他这种当世的一流高手,内功练到深处,的确可以开碑裂石,但是面对坚硬的石头硬砸,却是只有躲的份。水火棍虽然是木头做的,但是内部掏空里面灌铅,论起来绝不亚于铁棒,甚至于犹有过之,特别是这差役不硬砸,而用侧扫,血肉之躯如何相抗?不一会儿乐厚的屁股已经是血肉模糊。

    乐厚开始还能强行忍耐,可是三十几板子下去之后,实在难以忍受,不禁晕了过去。转瞬四十大板打完,几个衙役像拖死狗一样把乐厚拖上堂请知府查验。

    知府点了点头,道:“将此人泼醒押到一边,如牵扯其他案情再做处理。”

    衙役应了一声将乐厚拖到一边泼醒,看押了起来。

    在场群雄见到乐厚的惨状无不感觉屁股一凉,心中对官府也多了一丝恐惧,那是嵩山十三太保之一的大阴阳手啊,在江湖上谁不给他三分薄面,就此等人物,在知府眼里简直不如一条狗,你看看,现在不就像一条狗一样在那儿躺着叨气儿呢么?众人不自觉的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站姿,一下子,大堂似乎规矩了很多。

    丁勉三人看着乐厚更是心有戚戚焉,同时也暗自埋怨乐厚白叫乐厚了,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在这种场合立棍儿,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知府看着堂下众人规矩了很多,满意的点点头,开口道:“谁是刘正风?”

    曲阳见刘正风站在哪里魂不守舍,连忙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贤弟,知府大人在叫你。”

    刘正风闻言连忙走上堂前,躬身施礼道:“大人,在下就是刘正风。”

    知府闻言面容一正,一拍惊堂木厉喝道:“大胆刘正风,见到本府居然立而不跪,跪下!”

    两旁衙役跟着高呼:“威~武~!”

第二十六章 曲阳

    刘正风闻听知府的训斥,心中难免不忿,毕竟刚刚知府刚刚说过大明律法见官不跪,自己听了反而又让自己下跪,这不是官字两个口么?

    不过他为人素来圆滑,又多余官府打交道,当下也不争辩,撩衣服老老实实的跪下行礼。

    知府冷声道:“刘正风,汝可知罪?”

    刘正风道:“草民刚刚遭逢灭门大祸,家破人亡,却不知身犯何罪?”

    丁勉等人听闻不禁心头一颤,暗道不好,心想:“莫非这知府是要审刘府灭门一案,如果那样却是糟糕,江湖事江湖了,但是一旦到了官府,今天我们所作所为可是杀人大案,不但自己跑不了,就连嵩山派也要受到株连。”心中所想,手心不禁冷汗直冒,就连一旁死狗一样的乐厚也忘了疼痛,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知府。

    只见知府冷笑一声,道:“好你个刁民刘正风,事到如今还敢巧言令色顾左右而言他,来人,带疑犯!”

    衙役应了一声,随即从门外拖进来一个人掼在堂上。

    知府冷声道:“刘正风,你可认得此人?”

    众人一看,此人分明是刚刚刘正风金盆洗手前那个来宣旨授予刘正风参将职位的张大人,众人心中不禁纳闷,唯有岳不群目光闪动,心中若有所思。

    刘正风一见这个张大人,立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的道:“认得,草民知罪。”

    知府冷笑道:“好你个刁民刘正风,真乃狗胆包天,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伪造圣旨亵渎君上,视我大明律法如无物,简直是罪恶滔天,罪不容诛。既然你认了,本官就免你皮肉之苦,来人,让他签字画押。”

    自有秉笔文书将口供拿于刘正风签字画押。

    知府拿过口供道:“刁民刘正风,欺君罔上目无王法,伪造圣旨冒充官员,依大明律,当满门抄斩凌迟处死,左右,先将刘正风拿下押在一旁,回府后关押入狱,待到朝廷下达旨意,立即执行!”

    刘正风闻听此言,忽然起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刘正风只是想和曲大哥双宿双飞,吹箫弄琴了此一生,为什么正道不容黑道不让,就连官府也要治我刘正风于死地?我刘正风不服,满门抄斩?狗官,我刘正风满门已经死绝,你只有去地府灭我满门了!”

    话音未落,刘正风飞身而起,向外狂奔。

    府衙差役自然不是这衡山长老的对手,刚有差役上前阻拦,已被刘正风摔了出去,刘正风冲到曲阳面前,拉住曲阳的手,吼道:“曲大哥,我们走!”

    忽然,他的话音嘎然而止,双目圆睁目眦欲裂,不可置信的望着曲阳,嘎声道:“曲,曲大哥。。。”

    曲阳不敢看刘正风的眼神,只是放开制住刘正风身上大穴的手,跪下叩头道:“知府大人,草民不查,误交刘正风这匪类,请大人治罪。”

    这时早有差役上前,直接将刘正风立拘锁戴,因其刚刚显露出了不凡的武功,掌刑捕头专门制住刘正风的穴道,再用银针刺入刘正风腰间几处大穴,锁住他全身主要的几处经脉,这下子刘正风就算是侥幸逃脱,一身的武功也全废了。

    知府点点头,开口道:“曲阳,你可知罪?”

    曲阳忙道:“草民知罪,草民误交匪类,请大人治罪。”

    知府冷笑道:“你倒是奸猾的紧呐,懂得避重就轻,本府问你,你可曾做过损阴丧德之事?”

    曲阳忙抬头道:“大人,草民虽然不肖,但绝不敢为非作歹,请大人明察。”

    知府目光扫向一旁行尸走肉一般的刘正风,忽然道:“刘正风,你与曲阳相交甚密,你可知曲阳是否有作奸犯科之事?”

    刘正风闻言,漠然看了曲阳一眼,见到曲阳眼中祈求的神色,面向知府,麻木的道:“刘正风自知必死,又何必再害人。”

    知府冷笑道:“你倒是一往情深,可却是白费心机。”

    转头道:“曲阳,本官问你,我衡阳城外三处汉墓是何人所盗?”

    曲阳闻言登时面如土色,挖坟盗墓历来便是重罪,别说官府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就算是在民间也是为人不齿的勾当。江湖上为了秘籍神兵而盗墓的情形时有发生,但是因为江湖人都不是为了钱财,所以江湖人自然而然难以把自己的行为等同于挖坟盗墓,连曲阳自己也没把自己的行为和盗墓贼联系起来,甚至于自己闲暇的时候还把此事当作趣闻说与刘正风与教中兄弟,但是今日知府猛然一问,自己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盗墓贼无异。

    见曲阳喃喃无语,知府冷笑道:“曲阳,你还有何话讲?”

    曲阳硬着头皮道:“草民虽曾挖过陵墓,却从来没拿过一分金银,只是为了乐曲而寻找一本曲谱。”

    知府哈哈大笑道:“好一个雅盗,不为了金银盗墓就不是盗墓。那么不是为了家产就可以杀父弑母手足相残了?如此一来,我大明朝起步天下大乱。”

    说罢猛地一拍惊堂木道:“大胆曲阳,艰险狡诈,品行恶劣,挖坟掘墓,罪不可赦。依大明律法,最该问斩。左右,将此獠拿下与刘正风一起看押,回府后掐监入狱,待本官奏明朝廷后,开刀问斩。”

    曲阳本想学刘正风奋起一搏,可惜,身形刚动,便被一旁的锦衣卫陆千户一掌打倒,顺势穿了他的琵琶骨,锁了经脉,自有差役给其上好枷锁押在刘正风一边。

    刘正风忽然哈哈大笑道:“挖坟盗墓品行高洁,卖友求荣人品端正,挖坟盗墓品行高洁,卖友求荣人品端正,哈哈哈哈,我刘正风怎么就忘记了,挖坟掘墓乃猪狗不如之人才能做出的事啊!今日才知道自己有眼无珠啊!!!掌门师兄、夫人、儿啊、箐儿,我对不住你们啊!啊啊啊!!!”

    知府眉头皱了皱,不耐道:“罪犯咆哮公堂,掌嘴!”

    衙役二话不说,拿着嘴杖抽的刘正风满脸是血,随后用铁知了塞死了他的嘴巴。

第二十七章 如炉

    任谁也没想到,衡山派长老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大会最终竟变成了官府的审讯大堂。刘正风和其挚爱伴侣魔教长老曲阳双双掐监入狱,做了一对同命鸳鸯,可惜曲阳中途反水大义灭亲,替官府拿了刘正风,不然二者真可以像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处理完刘正风曲阳后,知府目光扫了一眼堂下各派人马,开口道:“数日前,我HUN省城有歹人杀人害命,连害长沙福威镖局十余口性命,更有甚者竟敢盗取其镖局所押送的进京贡物,尔等可知是何人所为?”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门人弟子遍布天下,虽然武功不是最高,但消息却最是灵通。而副帮主张金鳌其人惯于见风使舵,今日又是锦衣卫有是地方大员的,再看看刘正风和曲阳的惨状,张金鳌已经心有惴惴,担心自身安危,此时见到如此溜须拍马的好机会岂能错过?连忙上前拱手陪笑道:“大人,小的曾听闻,此事乃巴蜀的青城派所为。”叫花子本就是见风使舵之辈,在场众人虽然对张金鳌这种出卖江湖同道的行为颇为不齿,但是今日所谓的江湖规矩已经坏了,看今天这情形,在场众人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了,毕竟行走江湖的,谁手上没几条人命?更何况官府既然已经盯上了福威镖局灭门之事,青城派肯定也就在官府挂上号了,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现在青城派怎么看都是一堵危的不能在危的危墙,墙倒众人推,与其让别人推为什么不自己推了?故此也就无人对他这种落井下石的卑劣行径再有什么微词,相反不少人反而暗赞张金鳌识时务者为俊杰,给自己讨了个不小的彩头,起码比其他人多了一丝保命的机会,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后悔自己没开口,结果让张金鳌那溜须拍马的小人抢了头筹。

    知府冷笑道:“小小青城派,居然敢做灭门大案,真是丧心病狂,罪不可恕,汝可知青城派所在?”

    张金鳌忙道:“大人有所不知,青城派余沧海昨日已经带领其门人弟子离开了衡阳,怕是已经返回青城山了。”

    知府目光一寒,冷声道:“跑了?可笑,大明天下,他以为可以躲到那里去?”

    转头脸上带笑道:“陆千户,锦衣卫应该不会让青城派溜了吧?”

    陆千户拱手陪笑道:“大人安心,我锦衣卫也不是吃干饭的。”转头厉声喝道:“带上来!”

    门外一阵脚步声,一队锦衣卫缇骑像菜市场穿大蒜一样,用绳子串着十余个人,连拉带拽的提上了大堂,随后在每个人腿后踢了一脚让其跪了下来,随后,两个百户左右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矮小道人走到堂上,直接掼在地上。

    众人定睛观看,正式青城派掌门余沧海与门下弟子,青城派这是被一网打尽了?要知道,青城派虽然不是顶级门派,但也是有着数百年传承的江湖大派,关键是其为道家道场,底蕴深厚,无论是地盘还是财富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如果青城派一旦倒下,这些留下的庞大的利益。。。常言道贼心未去色心又起,在场众人还没度过这次危机,不少人已经开始打算怎么在青城派身上啃上一口了。

    众人各怀鬼胎,重重心绪之下,堂下不禁响起低声的一片唏嘘,知府皱眉,拍响惊堂木道:“肃静!”随后低头看下堂上的青城派众人,开口道:“下跪可是青城山松风观的余沧海?”

    余沧海闻言吃力的甩了一下粘在额头的头发,勉强抬起满是血污的头颅,目光喷火的望着堂上的官员,沉声道:“贫道正是余沧海,敢问大人,我松风观身犯何罪?为何大人如此对待我等。”他在青城山的时候,也多与官府打交道,因为其道家道场的缘故,其门中道法高深的文道还经常被高官显贵请去作法,对官府的了解远比一般江湖人物深得多,故此虽然心中怒火冲天,却依然有理有据,未又半点过激之处。

    知府撇了一下嘴,似乎对余沧海没说出什么犯忌讳讨打的话不是很满意,只好抬手拍了一下惊堂木,呵斥道:“大胆余沧海,你身犯不赦之罪,不思投案自首,反而畏罪潜逃,如今来到本府面前不思悔改倒还罢了,居然还敢明知故问装腔作势,可见你毫无悔过之意,如此刁民不打不足以平民愤,不打不足以正民心。既然你想做那人心似铁,本官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官法如炉!左右,将余沧海拉下去重责三十大板!”

    左右差役唱诺一声,将余沧海按倒了就打,余沧海已经被锦衣卫锁住经脉穴道,此时连动一下都难,只能任人鱼肉,三十板子打下去,屁股已然是鲜血淋漓,不过他为人甚是硬气,愣是没哼一声。

    堂下众人看着受刑的余沧海,心中冷意更甚,那是青城派掌门啊,身分之高武功之强,在江湖上谁人不敬仰有佳,谁见到不要以礼相待。但就这么一个人物,在官府眼里连个屁都不算,像条死狗一样被按在那里上刑。

    今天见到过嵩山派灭刘府满门,群雄心中虽然颇有微词,但已经把嵩山派列为绝不可招惹的对象了,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嵩山派行事太过霸道,手段也过于毒辣。嵩山派众人也觉得自己最狠,但是现在看到这官府的行事,才知道什么叫做井底之蛙,和朝廷手段一比,嵩山派他娘的简直就成了吃斋念佛的老太婆了,真是令人汗颜。

    嵩山派好歹登门以后,先是以礼相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后又是讲规矩套交情,还请第三方众人作为中人评理,实在不行了又拿人质做威胁,最后彻底谈崩了才动手。你再看看人家知府大人,二话不说,张口就骂抬手就打,三言两语过后就是千刀万剐祸灭九族,压根就不和你费唾沫。你看看现在的余沧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提拉上来以后连句整话还没说出来呢,就被按着一顿毒打,啧啧啧,这差距,简直了,果然是人心似铁假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啊!众人现在看向知府的目光中,不禁有一种高山仰止之情。

    “惭愧,惭愧!”嵩山派众人心中羞愧不已。

第二十八章 护仇

    三十大板过后,余沧海已经昏迷不醒,出气多进气少了,差役泼了一盆冷水将余沧海浇醒过来。知府冷声道:“余沧海,汝现在知罪么?”

    余沧海咬牙道:“大人,贫道实不知大人所问何事。”

    知府微微一愣道:“哦,本官倒是忘了此事。”

    堂下众人闻言无不心中痛骂不已:“狗官,真真是岂有此理,稀里糊涂的先把人毒打一顿,世间哪有如此道理?”

    知府猛地一拍惊堂木道:“现在本官问你,福威镖局被灭门一案,你可知晓?”

    堂下林平之已经怒目圆睁,自余沧海被锦衣卫带上来后,他仇恨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青城派众人,特别是这个罪魁祸首,如今听到知府审问福威镖局一案,不禁心神激荡,暗道:“官府要出面为我林家主持公道?看官府的威势,如果给我福威镖局报仇雪恨只怕只在须臾之间。”但转念又想道:“如果余沧海被定罪,官府定然将他乱刀分尸,自己与这人仇深似海,非得手刃此獠不可,决不容旁人将他杀了。想我林平之身负血海深仇,特别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又岂能假手于人?如不能亲手报仇岂不抱憾终身?”一时之间,林平之心中天人交战心神失守,心中所想居然是如何护仇。

    余沧海闻听知府询问的是福威镖局一案,心中更是大跳不已,要知道,人命关天,无论哪朝哪代,人命官司都是正常人打不起的,更何况是灭门大案,但是现在福州灭门案江湖几乎人尽皆知,强行抵赖根本行不通,知府根本不需要去取证,堂下这么多江湖有身份的人在此,不都是现成的几十个人证?虽然这些人平日里和青城派交好,见到自己也是称兄道弟,但是作为混迹江湖数十年的老油条,余沧海太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成色了,江湖人虽然满嘴的江湖道义,但实际上都是锦上添花的少、落井下石的多,让他们为自己作证?就算没事都能鼓捣出事来,何况现在事真的有大事。这些人心理恐怕都巴不得青城派赶紧倒下,然后瓜分青城派留下的利益了。

    霎那间,余沧海心中已经闪过千百种算计,忽然福至心灵,心中腾起一丝死中求活的念头,猛地抬头大声道:“大人,贫道松风观门立观已有百年,下弟子无数,难免良莠不齐,自然难免有人作奸犯科。自从贫道掌观以来,一直努力革除弊端,也铲除了不少道门败类,不过难免有所疏漏,大人所问之事,贫道不敢大言炎炎。据贫道所知,福威镖局少主人林平之现在就拜在华山岳先生门下,现在就在堂上,大人可让林少镖头指正,若林少镖头指正贫道,贫道甘愿领死。”

    在场众人听余沧海所说,觉感到不可思议,丁勉忍不住低声问陆柏:“师弟,这余沧海莫不是失心疯了?让林平之来指正他,他岂不死定了。”

    陆柏沉吟道:“余沧海素来艰险狡诈,断不会如此不智,不过他此举的确是将自身陷于死地,小弟也搞不明白其用意何在。”

    其他人等也均是大惑不解。

    惟有岳不群眼中精光闪烁,心中暗想:“师尊所言果真是金玉良言,真正了解你的从来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这余沧海处心积虑几十年对付福威镖局,自然对福威镖局的主要人物进行了详细的研究,不但是武功深浅,就连性格脾气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平之那孩子天性纯良,可以为素不相识的丑女出头杀人,也可以宁可受辱也不欺凌弱小,更可以忍辱负重,不做背后偷袭的卑鄙之事。如今青城派覆灭在即,但是依平之的性子,他绝不肯让仇人死于他人之手,如此一来,貌似危险,但是余沧海反而有可能转危为安。毕竟如果苦主不肯指正,官府也难以奈何余沧海。”倒不是说岳不群比陆柏费斌等人高明,只不过岳不群对林平之为人有所了解,所以才会有此见地。

    那知府闻言,对堂下道:“福威镖局林平之可在?”

    林平之闻言忙迈步上前,躬身施礼道:“草民林平之拜见大人。”

    知府见林平之一表人才,举止得当,点头微笑道:“林平之,你福威镖局之事,可是这余沧海所为?”

    林平之刚刚一直在为不能亲手报仇雪恨而伤感,如今听知府盘问,情知是否可以手刃仇人就看自己的选择了,心中不由得盘算:“这知府大人既然已经抓了青城派的人,必然已经了解了不少真相,手中的证据只怕也是不少,特别是我长沙分局就在湖南,官府不可能毫无头绪。我若是矢口否认,反而适得其反,还落得一个欺瞒官府的罪责。对,我不妨如此对答。”心中笃定后,林平之连忙施礼道:“大人,我福威镖局惨祸实非一方奸贼所为,具体是那些奸险小人平之至今还不清楚,不过我长沙福威镖局分局确是青城的松风观所为,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林平之言罢,双膝跪地向上叩头。

    知府闻言连连点头,温言道:“林平之,你家逢大祸,却是让人生悯,你且退下,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林平之又磕了一个响头,哽咽道:“多谢大人!”随即起身退到堂下。陆柏费斌等心机百变之徒顿时明白了,余沧海刚刚的所作所为分明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当下小声给丁勉等还在云里雾里的同门讲解。

    知府转脸望向地上的余沧海,沉声道:“余沧海,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余沧海听闻知府与林平之的对答,心中已是狂喜,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连忙向上叩头道:“贫道有罪,贫道御下不严,致使松风观下的败类做下如此罪恶滔天之罪,贫道甘愿领罪。”

    知府面色一变,厉声道:“御下不严?莫非你想说福威镖局灭门一案,你余沧海毫无参与?”

    余沧海正色道:“大人,贫道自幼投到三清门下,焉敢作此丧心病狂之事,此事必然是我门中弟子期满贫道私下所为,请大人明查!”

    知府微微一鄂,伸手捋了捋胡须,转头对府衙总捕道:“将那几个青城派的贼人带上来。”

    不多时,总捕将两个五花大绑的青城弟子按跪在堂前。

    知府喝道:“堂下嫌犯,尔等是哪里人氏,所犯何罪,还不从实招来!”

    余沧海目光一扫,自然认出那二人正是自己派往长沙,负责捣毁福威镖局长产分局的两个弟子申人亮、吉人通,眼见只有二人被俘,自然知道其他几个弟子已经被官府杀了。

    那申人亮是吉人通的师兄,不但武功强于师弟,头脑更是灵活,在青城派中和方人智都是仅次于四大弟子的存在。上堂后见自己的师父趴在地上,下身一片血污,怎不明白青城派已经栽了?现在知府问话那里还敢摆什么名门大派的样子,说什么江湖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之类的昏话。连忙叩头道:“禀大人,小人乃是四川松风观门下弟子,初次到湖南,实不知法犯何处,罪犯哪条。”

    知府闻言一拍惊堂木道:“好个奸猾狡诈的刁民,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林平之,你上前与此贼对质。”

    林平之闻言大步走到申人亮身边,戟指对方的脑袋狠声道:“申人亮,奸贼,你和吉人通二人在长沙伤我福威镖局张镖头以下十三条人命,连未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更掠我福威镖局主顾所押镖货,半夜你二人瓜分金银之时还无耻的吹嘘,实在事无耻至极。事到如今,怎么却敢做不敢当?”

    那申人亮一见林平之,自知大事不好,但他生性狡诈自然要强词夺理,心下暗想:“所谓一问三不知神仙怪不得,老子咬死了不承认,你龟儿子没有证据,光靠你龟儿子的一面之词,量那狗官也无法定老子的罪。”一念至此刚要张嘴反驳林平之,未了吉人通忽然大声骂道:“林平之,原来老子的银子是你个龟儿子在长沙半夜给偷去了。你个龟儿子等着,老子迟早取你狗命!”

    此言一出,申人亮登时面如土色,余沧海心中也咒骂不已,但是话已出口,再收已经收不回来了。

    知府猛地一拍惊堂木道,道:“申人亮,吉人通业已招认,你还有何话讲?”

    申人亮心里把吉人通全家女性问候了个遍,最后把牙一咬,干脆破罐子破摔,抬头大声道:“狗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湖上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朝廷做主了?你所问之事别说没有,就算是有,也是江湖事江湖了,你如果一意孤行,势必成为江湖公敌,今日你便杀了我,明日自有江湖好汉取你狗头!”

    吉人通一向唯申人亮马首是瞻,马上也跟着叫道:“狗官,今天爷爷失手被你个龟儿子拿了,你别让爷爷跑了,爷爷跑了回头一定杀你全家。”

    知府一听勃然大怒,猛拍惊堂木道:“大胆狗贼,简直无法无天,尔等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到了本府堂前尚且如此猖狂,左右,还不动手,将他二人重责三十大板。”

    “是!”两旁差役大喊一声,一拥而上,把二人按趴到地上,抡起板子,就往死里打。这俩人居然敢当堂辱骂知府,正是表现的好机会,谁敢怠慢。

    “你们敢打我,你们给我等着,等老子出去,绝饶不了你们这些龟儿子……哎呦……哎呦……”

    二人开始还连声叫嚣,可几板子下去,剩下的只有哭爹喊娘之声。差役们听他叫骂,打的更狠,反正是上面那位让打的,就算真有武林高手报复又关他们施刑的屁事?

    “劈哩啪啦”三十板子打完,二人还不消停,咬着牙,有气无力地叫道:“你们……你们给我等着……爷爷我日后一定十倍奉还……”

    “啪!”一听他们还敢耍狠,知府气的将惊堂木重重一敲,怒声喝道:“怕你们是没这个机会了!杀人害命,强抢民财,公堂之上大言不惭,尔等可知身犯何罪?”

    “你给爷等着,总有你的好看,到时即便不丢掉性命,也保不住你的乌纱!”所谓无知者无畏,和门派的高层不同,青城派弟子一向自恃名门大派,横行惯了,现在即便被打,也想着有江湖同道在背后撑腰,是根本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好呀!到了此时此刻,你还敢在本府面前耍威风,看来那三十板子是打的轻了!来人啊,夹棍伺候!”这知府之前不是没碰上过难缠的罪犯,但都是不肯吃眼前亏的好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嚣张的恶徒,挨了板子,嘴还这么硬。

    一声令下,差役取来夹棍,套在二人的腿上,使劲一勒,“嘎”地一声,登时令他们疼昏过去。差异们也恨这俩小子嘴太臭,马上用凉水把他泼醒,又听得二人哎呦一声,跟着大呼:“痛煞我也!”人已经神魂入窍,苏醒过来,二人才勉强转头瞧了瞧自己的双腿,只见腿上如同刀砍一般,血流不止。有四个差役过来,分别将他们扶起,硬拖着向前走了三步,复又将他们按跪在地。疼的两人是嗷嗷直叫,林平之在堂下看的甚是解气,心中暗道:“书上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古人诚不欺我,这府衙差役以前在福州城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今日一看,果然是公们之内好修行,这些手段我就从未见过。不行,我要看仔细了,好好的学习官府的手段,到时候一股脑儿都都用在余沧海那厮身上。”而群雄看到此情此景端的是胆战心惊,不免对官府差役的手段表示佩服,想想自己门派里那些门人弟子,可没那么多折腾人的花样。

    知府看向疼得呲牙咧嘴的申人亮二人,说道:“怎么样,夹棍的滋味如何?尔等若是不服,本府还有别的刑法!”

    这二人也不是傻子,知道再敢嘴硬,绝没有好果子吃,搞不好不等江湖同道出面收拾知府,自己就被折磨死了。当下咬牙切齿地道:“小民服了!”

    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之中丝毫没有服软之意,知府如何听不出来,冷笑道:“本府看你们是口服心不服吧,没关系,现在本府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来人啊,换指夹!”

    “是!”差役们早就做好准备,只待知府一声令下之后,就将指夹拿来。把二人的十指塞在夹棍缝中,两头一拽绳子,二人再次“嗷”地一声,疼得背过气去。

    差役们又是再次将二人泼醒,当他们刚一醒来,还不等叫唤的时候,有差役照脑袋就给了他们一巴掌,骂道:“你们不是嘴硬么?再继续啊,我们府衙有的是法子治你们这个病!”

    堂下群雄除了林平之看的津津有味以外都不忍心再看。陆柏等人心说,傻孩子呀,你们现在倒是充什么好汉,多受这许多无谓的苦楚,等逃脱以后再报仇也不晚,就算逃不掉,也不过是一刀之苦,至少死个痛快也免得受这么多活罪啊,又何苦逞一时口舌之快。

    申人亮二人现在的想法那是不谋而合,他们也知道,现在再装大尾巴狼,还要倒霉。哭哭泣泣地说道:“大人……小的知错……小的现在是心服口服……”倒不是二人想落泪,实在是疼得受不了。

    知府见他二人尝过苦头,知道厉害了,遂冷笑一声,说道:“尔等且将所犯罪行一一列举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在场群豪听闻此言无不面红耳赤,嵩山派得陆柏和费斌两人更羞愧得把头低的快埋到地里去了:“太他娘得无耻了,都已经把人打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这种话,这他娘的当官的实在是,实在是太他娘的让人佩服了!”

第二十九章 密谈

    衡阳知府将衡山城刘正风的宅院辟为审案的临时府邸,一审就是三日。

    最终判决刘正风伪造圣旨欺君罔上,依律凌迟处死满门抄斩,财产全部充公,刘正风幼子刘芹躲过了嵩山派的屠刀,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一死。

    曲阳因挖坟盗墓,罪在不赦,判腰斩之行。

    青城派申人亮、吉人通杀人害命,强抢民财,判斩首;因二人一口咬定是自己瞒着青城派私自犯罪,故此余沧海等青城派其他人等被无罪释放,但余沧海因教管不严,被判重责八十大板,青城派赔偿福威镖局遗孤林平之白银五万两。八十大板下去,余沧海直接丢了半条命,估计没有半年休想痊愈,最心疼的还是五万两白银,要知道青城派从福威镖局一共掠夺的财物加在一起也就在四万多两,这下子不但一分钱没捞到,还到赔了将近一万两白银,被锦衣卫杀了十几个弟子,外加一个儿子也死在了福州,现在还有两个弟子要被官府砍头,辟邪剑法最后还没拿到,唯一的收获就是青城派的名声算是毁了,外加上投身华山派的林平之这个仇人。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青城山的路上,余沧海就因为想起这个就气晕过去三次。

    嵩山派在刘府公然杀人,本也应该重处,但陆柏费斌二人奸猾的很,闭口不谈所谓的清理门户,只是声称自己是为了追查曲阳盗墓一案到了刘府,又见到刘正风伪造圣旨故此才会大义灭亲,知府也知道他们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刘正风曲阳确实是罪大恶极,嵩山派在民间又没有什么恶行,自己虽然不怕但也没必要多结交仇人,于是口头勉励了他们几句。

    大明朝断案,地方虽然有权判决,但却无权执行,知府还要将判决结果上报朝廷,经三法司查验,刑部审批,最后报给皇帝裁决,真正执行起码也是几个月后的事情,知府审理完毕,自然要赶紧回去办理这些后续的事情,于是警告了这些江湖人物奉公守法后就押着一众人犯打道回府了。

    让人没想到的是那锦衣卫的陆千户,在知府走后,将各派高层叫道一起,以青城派为例警告这些江湖帮派:“江湖恩怨,我们锦衣卫可以只当作没看见,但是如果再有扰民事件的发生,锦衣卫代灭满门。”

    迫于锦衣卫的凶威,没人敢说一个不字,均一边肚子里面问候陆千户全家的女性,一边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官府的人走后,武林人士也陆续的离开了衡山城,但泰山派、嵩山派和衡山派三方人马却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

    当天晚上,嵩山派丁勉、陆柏、费斌和泰山派的天门道人来到岳不群下榻的那间茶社拜访,至于乐厚为什么没来?他被知府修理的现在还下不了床呢。

    岳不群忙将众人引入内室,华山弟子也明白师父要事要与几位师叔密谈,上好茶水后也起身离开。

    天门道人脾气火爆,最不喜欢拐弯抹角,将茶杯推到一边道:“岳师兄,我五岳剑派一直是同气连枝,现在北岳恒山派定逸师太走了便不提了,但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南岳衡山派的莫大师兄却到现在也不见踪影,如果这样下去,咱们所谓的五岳剑派离散伙就不远了。”

    陆柏道:“不错,岳师兄,莫大师兄此举可是大大的不妥啊,现在衡山城发生的事情可谓人人皆知,他莫大身为衡山掌门,到现在居然连人影都没露一下,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啊。”

    岳不群沉吟道:“二位师弟,莫大师兄你们也都清楚,此人性格古怪,本就是孤僻之极,不要说与我们四派,就算在衡山派中,他也极少和同门打交道。”

    天门道人怒道:“在其位谋其政,莫大既然做了衡山派掌门就要做个表率,他如此行径,也难怪刘正风勾结魔教还是靠左师兄才查出来。”

    自从炽焰子死在魔教杨三姐手中之后,天门对魔教可谓恨之入骨,此次嵩山派灭刘正风满门,虽然很多人对此颇不以为然,但天门却丝毫不觉得过分,在他看来,刘正风吃着正道饭却给魔教干活的行径,比魔教妖人还要可恶,嵩山派的行径让定逸师太不满,却正和他的胃口。

    费斌咳嗽一声道:“莫大师兄的性子我们的确都清楚,但是衡山派现在这个样子总不是个事,刘正风要被千刀万剐的事情早晚要传出去,这下子我五岳剑派的脸面还往哪儿搁?莫大师兄性情孤僻,但是现在不是孤僻的时候啊。”

    陆柏苦笑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谁都想不到,本来我嵩山派想着让刘正风弃暗投明,实在不济哪怕清理门户,至少还能防患于未然免得日后刘正风加入魔教搞得我五岳剑派家丑外扬。但是现在官府横插一脚,刘正风和曲阳一同赴死,那魔头曲阳挖坟掘墓无恶不作也只是个腰斩,我堂堂五岳剑派长老却落得一个千刀万剐,搞得我们五岳剑派比魔教还像魔教,让世人怎么评说?民间诅咒他人最狠的就是杀千刀,这回倒好,我五岳剑派被杀千刀了。只怕日后我五岳弟子行走江湖都要被人耻笑。”

    丁勉怒道:“真不知道衡山派到底怎么了,掌门不务正业人影都看不见,刘正风就不说了,还有一个长老早就沦为了江湖上的笑柄.”

    众人都知道丁勉说的是衡山派的长老鲁连荣,这个鲁连荣外号金眼雕,但是却和一个长舌妇人一般,最喜欢在江湖上东传西传的传老鸹舌头搬弄是非,极其的招人厌烦,人送外号金眼乌鸦。

    费斌拽了拽师兄的衣角,苦笑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现在左师兄不在,南北岳众人也不在,我们还是先想个法子,怎么能消除现在刘正风给我们五岳剑派带来的恶劣影响吧。”

    陆柏忽道:“岳师兄,你那大弟子令狐冲呢?”

第三十章 约束

    如果说岳不群最怕的,并不是嵩山派的左冷禅,也不是魔教的妖人,甚至于连官府那般威势都没能让岳不群感到恐惧,岳不群最怕的就是听到自己掌门大弟子令狐冲的名字,但是还不得不经常听到他的名字,倒不是说令狐冲对人不好,相反,他对人太好了,如果他对岳不群有对别人的百分之一好,岳不群就烧高香了。问题是他每次对人好,都是要用牺牲岳不群和华山派来完成的,搞得现在岳不群听到旁人提起来令狐冲的名字就心惊肉跳的。

    但是千怕万怕,该来的还是会来,岳不群正在和嵩山、泰山两大门派的高层密谈,忽然仙鹤手陆柏就向岳不群询问令狐冲的下落,岳不群后背当即就起了一层冷汗。

    但是现在陆柏直言当面,避无可避,岳不群只好强笑道:“我那劣徒前些日子因救恒山派的仪琳师侄,被淫贼田伯光所伤,后听闻仪琳曾对他救治,之后刘府事发突然,岳某还无暇寻他,不过想必恒山派的仪琳师侄应该知道。”

    天门道人冷哼一声道:“被仪琳救治?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刘正风说的好像是曲阳那魔头救了令狐冲,况且真正伤令狐冲的是青城派的罗人杰,田伯光如何舍得伤华山师侄?”

    嵩山派一直有合并五岳之心,见到其他四派不和自然是心花怒放,但是此时不是内讧的时候,丁勉三人并不希望天门和岳不群之间在这个时候产生矛盾。于是丁勉连忙打圆场道:“天门师兄,桥归桥路归路,岳师兄的品行谁人不知,他令狐冲为人放荡与岳师兄何干?”

    天门冷笑一声:“教不严师之惰,令狐冲是他的掌门弟子,掌门弟子就是日后的华山掌门,掌门弟子尚且如此,不是他的责任是谁的责任。”虽是不忿,但终究没有再说下去,不过以他和岳不群的交情,也当得起说这番话。

    陆柏尴尬的笑了笑道:“岳师兄,天门师兄嫉恶如仇,都是师弟不好,胡乱说话。”

    岳不群苦笑道:“陆师弟,岳某岂会介意天门师弟的话,况且天门师弟所言非虚,是岳某汗颜了。”

    略一踌躇,岳不群终是打消了转移话题的念头,既然对方已经把令狐冲给提出来了,想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倒不如光棍一点,当下长叹一声道:“岳某知道那逆徒所作所为让五岳蒙羞,但是岳某可以保证,他绝没有和魔教之人勾搭连环,更无投靠魔教的心思,否则的话,就算江湖同道放他一马,岳某也会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天门道人哼了一声没有开口,费斌陪笑道:“岳师兄的人品,我等当然信的过了,令狐师侄和田伯光之事虽然不妥,但是有恒山派仪琳师侄作证,应不会有大的偏差。不过刘正风在群雄面前所言曲阳那魔头救治令狐冲之事终究难免有人说三道四,如果仅是此时倒还可以解释,但是那曲阳魔头居然会为令狐冲出头,以大欺小的对付青城派,羞辱青城派,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吧?”

    费斌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岳不群最怕的就是提这个事儿,他虽然能言善辩,但此时也不禁有些张口结舌,只好硬着头皮道:“费师弟所言极是,岳某也对此颇有不解,不过现在那逆徒不知去向,曲阳又被官府捉了,实在无从查起,这样吧,几位师弟给岳某一些时间,等岳某找到那逆徒后,严加询问,必给几位师弟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直默不作声的丁勉忽然开口道:“岳师兄可还记的当时那个女童?”

    岳不群一愣,马上明白丁勉所提的便是那在刘府羞辱余沧海的女童,点头道:“当然记得。”

    丁勉道:“我们已经查到了,那女童乃是曲阳那魔头的嫡亲孙女,叫曲非烟,那天晚上就是她和仪琳一起去妓院找的令狐冲。”

    岳不群当晚一直在暗中跟踪二女,自然知道丁勉所言非虚,当下也不开口,之事静静的等待丁勉的下文。

    果然,丁勉沉声道:“在那天夜里,自恒山定逸师妹出城后,这三人也一起消失了。”

    岳不群惊道:“丁师弟是说是定逸师妹将这三人带走的?”

    陆柏忙道:“没有证据,我们兄弟不敢妄言,不过现在扑朔迷离,实在难有头绪,我们已经请衡山派弟子去寻那莫大先生,但是至今莫大师兄也不见人影,不过关于令狐师侄之事,岳师兄日后慢慢查证便是,这是华山内务,我们也不好多问。其实我们兄弟三人和泰山天门师兄来访,是想和岳师兄商量一件大事。现在南北岳都不在,我们三兄弟便斗胆替左师兄做主,和天门师兄、岳师兄定下个章程,分别约束各自门下,然后再飞鸽传书两岳同门,不知岳师兄意下如何?”

    岳不群不禁疑惑道:“陆师弟此言岳某不解。”

    费斌笑道:“岳师兄的华山派弟子不多,自然感觉不到什么,但我其他各派门人弟子数量太多,难免良莠不齐。费某自曝家丑,我嵩山派弟子虽然绝大部分识大体明大义,但也有极个别的害群之马,上个月掌门师兄还重责过两个因一时嘴馋偷了乡民养的羊羔子打牙祭的弟子。”

    陆柏接口道:“岳师兄,虽然我们都有门规戒律,禁止弟子为非作歹,但难免有害群之马,以前我们如果遇到自然会门规处理,但是这次在衡山城,我们都亲眼所见朝廷的态度了。虽然朝廷对我江湖上的事务一直是睁一眼闭一眼,但是谁也不知道哪天官府就借着什么由头,忽然就会出面打击我们一下。就拿我大明朝立国之初,洪武皇帝发动空印案,查的就是那帮贪官污吏,和我们江湖人毫无关系,但是不知道怎得,到了地方官府上面,忽然就有狗官说我们这些江湖门派是什么土豪劣绅地方豪强,是朝廷的不稳定因素,结果那两年我江湖门派门前经常是缇骑横行,动辄就是灭门封派,就连不可一世的明教都落得个满门抄斩,连烧了几百年的圣火都被锦衣卫给尿灭了。”说着陆柏的脸色一阵苍白,心有余悸道:“我嵩山派当时也受到了池鱼之殃,不知道哪个奸险小人说我嵩山派是登封豪强,欺压少林寺那帮吃斋念佛的秃驴,结果嵩山派险些被灭门,最后还是我嵩山祖师壮士断腕,将所有地产几乎白送给少林那帮秃驴,然后搬离少室山,在太室山从无到有惨淡经营近百年,方再有我今日的嵩山派。”

    天门道人沉声道:“不错,宣德年间,长春真人(明宣宗自号)雄才大略,是我大明难得的英才雄主,无人不敬仰,其一生笃信我道门教义。但是就有奸险小人,在宣宗皇帝殡天后,说是我道门中的湖妖人迷惑先帝,甚至把宣宗皇帝喜欢斗蟋蟀这种无伤大雅的爱好,也说成是我道门中人引诱先帝玩物丧志。一时间除去不入江湖的道门以外,我江湖道门无不遭到洗劫,武当派还好说,作为皇家庙宇超然世外,我泰山派却伤筋动骨,几乎一蹶不振。”天门道人脾气最大,但此时说起此事,却罕见的没有发怒,微微颤动的手指,已经表明了此时他心中的恐惧远远超过了愤怒。

    岳不群闻言点头道:“不错,朝廷与我江湖中人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井水不犯河水,但那是我们根本碰不到朝廷的利益,朝廷也没心思对付我们,因为在朝廷看起来,我们和其他的那些百姓没什么区别,都是他治下的子民。”

    陆柏苦笑道:“不错,虽然我们在本门弟子中从来不谈及,甚至于讳疾忌医的连自己都不去想。但是咱们自己都清楚,咱们这些名门正派,虽然都是白道的英雄好汉,但在官府眼睛里面其实和黑道没什么区别。无事之时倒还罢了,他们对咱们的行动视而不见,咱们也落得一个逍遥自在,但是一旦官府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先拿咱们开刀。今天衡山城的事情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如果我们不好好约束门人弟子,搞不好就会成为那些狗官手里拿来升官发财的政绩。”

    岳不群沉吟道:“几位师弟的意思岳某已经明白了,我对众位师弟的提议毫无意义,今日我们就定个章程,给咱们五岳弟子的行为加以约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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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在江湖介绍:
笑傲江湖的世界,充斥着各种的不分是非,黑白颠倒。行侠仗义之人不被允许有私心,弱者被欺凌不许反抗,只有为女色出手、为恶徒撑腰方被称为大侠。这一切,在一个偶然的夜里都被改变了。从此以后,正义会被伸张,恶行将被清算,行侠仗义者不会流血又流泪却最终被唾弃,忘恩负义者也必将受到清算。没有穿越金手指,没有奇遇神功,更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事在人为。岳不群、林平之、令狐冲、仪琳......这些人都将迎来他们公正的最终审判笑傲在江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笑傲在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笑傲在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