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上船
傅恬恬心里暗暗好笑，自己沾了墨长风的光，竟也成了被人恭恭敬敬对待的“金丹真人”。
她看墨长风放出威压后嘴唇白了一分，不着痕迹地扶了他一把，牵着他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入座。
周管事殷勤地看着墨长风，毕恭毕敬问道：“不知两位真人有什么宝物要出售？”看来方才墨长风露了一手，他把墨长风看成两人中拿主意的了。
傅恬恬手指轻轻扣几下桌面，悠悠道：“墨兄不喜俗务，买卖之事，咱们俩谈就好了。”
“是是是，”周管事忙不迭点头，把目光转向傅恬恬，脸上殷勤的表情不变，“真人您尽管吩咐。”
好歹李容音曾经也是金丹修士，傅恬恬继承了她的记忆，因此面对同为筑基期的周管事倒也并不怯场。她坦然自若地点点头，拿出了先前缴获的那些与金丹期修士修为并不等同的东西，丝毫没有惭愧、羞赧等情绪地微笑道：“这些就是我们要出售的东西，你估个价，最好能换成俗世钱币。”
周管事没想到堂堂两个金丹修士竟然只拿出了这样寒酸的东西，哪怕一个身家厚实点的练气高阶修士，家底也比这些要多啊。他有一瞬间自己的怀疑：面前的这两个人真的是金丹真人？毕竟，金丹真人算是东大陆的中坚力量，他们大都更愿意留在东大陆享受充沛的灵气，绝少有愿意去贫瘠的西大陆的。不去西大陆，金丹真人自然不会来望海城，更不要说到如意阁售卖有点能耐的练气修士都看不上的这些寒酸法器了。
因着突然产生的怀疑，周管事的神识试探性地朝傅恬恬和墨长风两人探了过去。傅恬恬再怎么修为也比他高，察觉到他的神识立刻不软不硬地给他怼了回来，脸上一派高深莫测的表情。墨长风则更绝，他是实打实的金丹期，被周管事的神识冒犯，冷哼一声，神识便直直刺了回去，扎得周管事脑袋顿时在一阵剧痛。
看到墨长风动怒，周管事连忙站起来赔罪：“小人并非有意冒犯，还请两位前辈赎罪！”
“呵呵，”傅恬恬冷笑一声，刻意在语气中带了上位者的冷漠与高傲，淡淡道，“既然不是故意，又请什么罪？”
见周管事被吓得半死，不等他申辩就接着道：“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估价，把银钱结算了？”
周管事吃了这么个教训，不敢再露出任何轻慢和怀疑的情绪，也没勇气问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更没勇气像以前一样嫌弃这些东西太寒酸，不愿收。他战战兢兢地将那些武器都计出数来，一一数道：“玄级防御性法器铃铛一个，价五百下品灵石。黄级攻击性法器铁剑三柄，价二百四十下品灵石；开山刀一把，价一百上品灵石；狼牙棒一根，价一百五十下品灵石；铁锤一柄，价一百下品灵石；缚仙索一条，价一百二十下品灵石。总共价值一千二百下品灵石，换成俗世钱币是钱一千二百贯，或银一千二百两，不知前辈想要换成哪一种？”天知道他吓得都不敢压价了，就按照比市价低一点的价格收的这几件法器。
从坐上来望海城的船开始傅恬恬就发现了，这里下品灵石和白银的兑换比例似乎是一比一。然而在西大陆灵石是何等珍贵的东西，只怕一万两才能换一块下品灵石。在东大陆逃难半个多月，这里虽然资源比西大陆要好很多，可似乎也还达不到灵石和白银一比一兑换的程度吧？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周管事：“一千二百下品灵石，换成银钱只有一千二百两银？你们如意阁，倒是很会赚钱啊。”
“前辈容禀，”周管事苦着一张脸，心里也是老大委屈，“望海城一枚下品灵石兑换一两银，是几位化神前辈掌管望海城之后就定下的规矩，我如意阁也不敢破啊。”
好好地怎么又牵扯到化神修士了？不知道有一个就在这街上溜达吗，赶紧打住打住！老天保佑可千万别被芙蕖仙子注意到这里啊，傅恬恬心里吓得不行，脸上却还强撑着，好歹没崩人设：“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你了。既然这样，那也不用再啰嗦了，就都换成白银吧。”
周管事不敢耽搁，连忙亲自去拿钱。
收到银钱，傅恬恬又去正堂卖武器的地方转了转，花一百两银子买了柄普通人使的精钢剑，这才和墨长风慢慢悠悠地离开了如意阁，一路打听着往停泊有前往西大陆航船的码头而去。
到了码头，两人排在普通人的队列中，按部就班地各自缴上一千两白银，买了票上了船。
方才墨长风强行动用灵力杀掉那几个修士，又在如意阁使用威压，中的毒又发作起来。傅恬恬自然不能丢下他不管，也便和他买在相邻的舱门，就近照顾他。
说是照顾，对墨长风中的毒傅恬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让他自己运功慢慢化去毒素，自己守着门为他护法。
毒是针对墨长风功法所下，要的不是置他于死地，而是让他功体受限，不能运行功法，面对杀招无力反抗。这毒剂量配得刚刚好，恰好能封住墨长风体内灵气的运行，显然下毒者十分了解他。若不是墨长风根基实在太过扎实，硬生生逼出了一部分毒性，只怕他中毒后被伏击的当晚就要交代在那里。不过尽管现在侥幸逃出来了，他也只能缓缓运功将体内毒素一丝丝逼出，若想彻底清除毒素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灵气在体内循环了一个周天后，墨长风脸色好了很多，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停泊的航船早已出发，往西大陆而去。他看向一直守在门口尽职尽责为他护法的傅恬恬，心头就是一暖。虽然和这位田道友相识只有半天，但他的品质已经足以折服自己，让自己把他当朋友了。
傅恬恬看墨长风运完功，脸色好了不少，走过来欣慰地问道：“墨道友，你可好些了？”
墨长风微笑起来：“我已经好多了，多谢田道友为我护法。”
傅恬恬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今天我才是要谢谢你，多谢你陪我一起走出巷子。”
傅恬恬说到巷子，墨长风也来了好奇，不由问道：“先前在巷子里田道友为何突然有些惊慌？可否介意告诉我一二？”
第三十二章 兄弟相称
反正现在船已经离岸边有很长一段距离，傅恬恬也不再时时刻刻紧张着，怕被芙蕖仙子认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墨长风说：“之前我本打算离开，神识却探到巷子外面有一位……嗯……我的，故人，她正经过那里。实不相瞒，我一直有点怕她，也不想见她，但待在巷子里不走又怕有些刻意，会她被注意到，只好拉了墨道友同行。贸然拉墨道友一起出来，还请你不要怪罪啊。”
“自然不会，”墨长风理解得点点头，“田道友多次帮我，能帮到你一次也是墨某之幸，何来怪罪之说？”
傅恬恬笑道：“既然我帮了你，你也帮了我，我们怎么也算朋友了，以后便不要再客气来客气去，谁也不要‘谢’字挂嘴边了，墨道友你觉得可好？”
墨长风亦正有此意，不由也笑起来：“如此，甚好。以后我们便兄弟相称吧。”
说着他开始论起序齿：“我是修真界夏历四万六千三百五十一年出生，今年七十六岁，不知田道友年岁几何？”
年岁几何？当傅恬恬还是傅恬恬的时候，她活了二十年。二十岁那年莫名被李容音召唤来到此界，到如今又是十年过去了。如果算心理年龄，她应该是三十岁。但傅恬恬现在打扮成的却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如果说三十岁只怕就要露馅了。因此她只好借用李容音身死之时的年龄：“倒是巧了，我虚长墨道友一岁，今年恰好七十七岁。”
墨长风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叫你兄长了，田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被一个年纪放到现代能做她爷爷的七十六岁男人叫“大哥”，傅恬恬心里有点好笑，但她想想这里是修真者动辄能活几百上千年的修真界，她还曾经和凤岐这位不知活了多少万年的天帝平辈论交，互称名字，心里也就淡然了。她也和墨长风一样爽朗一笑，回礼道：“墨贤弟，大哥这厢有礼了。”
两人这便算正式结交了，互相行完礼各自坐下。傅恬恬看墨长风依旧满脸脏污，作为一个有点小洁癖的女生，之前交情不深她不好意思提醒墨长风，现在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观贤弟出身不俗，初见之时打扮得如此随意，是为了躲避追杀吗？”
墨长风笑道：“一半是因为这个。”
“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嘛，哈哈，其实是因为我太穷了，离家之时身上什么都没有，一路为了躲避追杀又无暇去搞钱和衣物，也就这样任自己邋遢着了。”
说到这里，墨长风有些赧然地对傅恬恬一笑：“现在我们已经在前往西大陆的航船上了，追兵一时半会儿也追不来，我想收拾一下自己，不知大哥能不能借我一身干净衣服？”
他的想法正合傅恬恬之意，傅恬恬一口答应：“我包袱里还有两件旧衣服，是按照我自己的身形做的，可能有点小，你先凑合一下，我给你新做一身，很快就好。”
墨长风不由称奇：“大哥还会做衣服？当真了得。”
亲自动手做衣服傅恬恬依然是不会的，她其实是想用纺织术为他裁一件。这个法术修真界并没有就传，却是不能让墨长风知道的，因此她只能打个哈哈：“独身一人在修真界漂泊，慢慢就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衣服饮食什么的都要自己安排，都只勉强过得去，如此罢了。”
说完她又岔开话题：“我去找船家要些热水，你先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好好洗一洗一路的疲惫。”说着，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身旧衣服放在桌上，就出去找船家了。
很快船家将热水抬进了墨长风屋里，傅恬恬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四下设了一层隔绝的禁制，然后将自己之前从富户家中顺的布拿了一匹出来，用纺织术给墨长风做衣服。
直到此时她才算整个放松下来，暂时忘记了慕容家的追捕和芙蕖仙子给她带来的压迫感。
被傅恬恬如此惦记的芙蕖仙子，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她其实还在望海城。
之前傅恬恬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唯恐被芙蕖仙子发现。但其实芙蕖仙子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因为当时她也正被一件事占据了大部分心神，那就是——慕容家反常的大张旗鼓搜查举动。
没有门路的散修，面对慕容家的大规模排查或许会以为他们是被偷走了什么宝物，一边议论一边对那个小贼艳羡。
但在包括十大势力在内的修真界诸位高层修士那里，谁不知道慕容家“遭贼”的禁地其实就是块得之无用弃之可惜的鸡肋，慕容家当年费尽心思才找到乾坤秘境入口，却始终前进不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气得不行，最终只能放弃，仅仅留一群低阶子弟驻守罢了。
这么个鸡肋的地方，怎么可能进个贼就大张旗鼓满修真界地去找呢？恐怕，那个所谓的“女贼”，和乾坤秘境脱不了干系。修真界的多位大佬都隐隐有着猜测。
望海城的兴起源于十年前芙蕖仙子、慕容洵和席缅共同开辟的横跨东西大陆航道。因此，望海城建成之后，芙蕖仙子的万花宫、慕容洵所在的慕容世家、席缅所在的灵剑门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望海城的管辖权，望海城由三家共治。
慕容家的大搜检自然也少不了望海城，甚至因为望海城有慕容家一份，慕容家修士俨然把望海城看成了自己势力范围，肆意行事，仿佛望海城是慕容家私产一般。
席湎虽然和慕容洵因为争夺莫雨瑶关系出现裂痕，不再那么亲密无间，但两人毕竟面上的交情还在，灵剑门虽有不满也不好说什么。
芙蕖仙子就没什么顾忌了，她和慕容洵原本也算同道，慕容洵却因为一个莫雨瑶和她处处作对，还帮着莫雨瑶在乾坤秘境逼死了自己唯一的侄女，两人早已撕破脸。现在慕容家又肆意行事，视她、视万花宫为无物，她可绝不会轻轻放过。
第三十三章 疗伤
芙蕖仙子听着手下负责管理望海城管事的汇报，亲眼见到慕容家修士的猖獗模样，心里不由有些怒气。再加上对慕容家大张旗鼓找人行为的怀疑，她四处联络同道，到底纠合了各大势力的掌门人，半个月后聚在一起，去斥责慕容家如此嚣张的行为。
慕容家找了傅恬恬一个月却一无所获，也晓得短时间内这人恐怕是找不到了，只好顺势撤了撤查令，只令心腹子弟时时暗中探访。
东大陆高层的几番勾心斗角暂且不提，在前往西大陆的航船上，傅恬恬和新认的“贤弟”墨长风，相处得甚是和谐。
暂时远离了追兵的困扰，墨长风洗净了他的脸，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
之前傅恬恬看他摘下蒙眼黑布，就觉得他相貌很是不错，如今墨长风彻底洗干净了脸，果然是个俊朗非常的青年，眉飞入鬓，凤眼朝天，论好看程度似乎也只比凤岐稍逊一分而已。但因为将剧毒都逼到了眼部的缘故，墨长风眼睛里依旧蒙着一层有些妖异的血色，一见到光就会感到刺痛，因此他不得不再度用黑布将眼睛蒙上以遮蔽阳光。
墨长风蒙上眼睛后傅恬恬也悄悄松了口气，她现在可是扮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墨长风一张脸长得太好，身姿又十分英挺，一望便可知不凡，这还怎么让她低调装凡人啊？别的不说，恐怕单凭一张的脸就足够招蜂引蝶。
一切基本安定下来，傅恬恬也开始考虑自己的伤了。她当初在慕容家禁地的山洞里被慕容沂打了一掌，留下内伤。这半个多月只顾着一路躲避奔逃，根本都没时间修炼，更别说去考虑治疗伤势的问题了。也幸好这半个月她并没有太多需要动手的地方，只一门心思地隐藏内息装成普通人躲避，伤势虽然没有好转，却也没有加剧。
如今身处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虽然船上五行灵气元素驳杂，无法修炼，但傅恬恬内息流转循环，生生不息，却是可以运行一下内息治伤。
傅恬恬在门上施一道屏蔽禁制，确定没有人能贸然进来后，才坐在床上，开始打坐运行功法。
因为要装成没有修为的凡人，浑身窍穴是封闭的，如今身周没有可供修炼的天地灵气，却也不用打开了，依然封闭着。天地灵气只沿着经脉在体内循环流转，从丹田出发，一路向四肢百骸流淌。
灵气流经后背肺腑，那里的脉络果然因为受伤有些淤堵，她操纵灵气成束，轻柔地、不厌其烦地一点点向淤堵之处撞去。一次、两次、三次……不知多少次用灵气疏通，淤堵的经络终于被一一冲开，灵气运行畅通了许多，心胸间也为之一轻，不复先前的淤堵窒闷。灵气再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畅通无阻，令人只觉神清气爽。
傅恬恬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总算对自己进行了治疗，再休息几天，她就能差不多痊愈了。
此番运功疗伤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入定前还是繁星初上，等从入定中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大亮。
傅恬恬披衣下床，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略微带着海水咸湿味道的清新空气。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升起，薄薄的朝霞围绕，把太阳也染成了淡淡的红色。远远的海面上映着朝阳红霞，微微荡漾的海波也是薄红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朝气蓬勃，微暖。
虽然已经成了修道者，可以用清理法术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收拾干净，傅恬恬还是认认真真像普通人一样洗漱了一番，穿好衣服扎好头发后她又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易容。离离草染在皮肤上的黄色已经开始有点褪色了，她从乾坤秘境出来时只带了一把离离草，如今为了易容已经用掉一半，等到了陆地上她得找个地方把离离草种下，这样才好可持续发展。
正考虑着自己的易容，“笃笃笃。”门外传来敲门声。是船上伙计的声音：“这位客人，请开一下门，小人来给您送早饭了。”
啊，她是假扮成普通人上船的，船家自然会为他们这些普通人准备三餐。
傅恬恬又看一眼镜子，确认自己的装扮没什么不妥之处，这才撤去房门上的屏蔽禁制，打开门放伙计进来。
伙计两手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走了进来，傅恬恬神识已经能看到里面是一层又一层的笼屉，每一屉上都摆着一层米粥、包子、咸菜、烧饼等食物。伙计来到桌前打开食盒，先从里面端出一碗粥、一碟咸菜摆在桌上，然后冲傅恬恬问道：“客人，不知早点您喜欢吃烧饼还是包子还是油饼？烧饼喜欢带馅的还是不带陷的？包子吃肉包还是素包？有没有什么不吃的馅儿？”
这服务倒是齐全，只是，那么多东西他们真的有吗？她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倒是喜欢吃香菇鸡肉馅的包子，只是如果别人也喜欢吃怎么办？会不会不够分，谁要的晚就没有了？”
伙计一边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白胖胖的包子给她摆在桌上，一边有点小得意地回答：“您请放心，这个是绝对不会的。您别看我手里的食盒就这么大一个，其实啊，它不是普通的食盒，而是个内有乾坤的储物宝贝，能装数不清的东西哩。这里面装着几百枚各式各样的包子、烧饼，放多久食物都和刚放进去一样新鲜，客人们喜欢什么我就给你们拿什么，绝对吃不完，每次走完这段旅程都能剩好些呢。”
也就是说，这些吃的都是在储物空间里放了好久的？伙计话里话外带着炫耀储物法宝的自豪，傅恬恬却一下抓错了重点。
筑基之后她就辟谷了，然而奔着维持普通人“人设”的想法，她还想着在船上多少吃点，毕竟人家饭是一定会给她送的，浪费可耻。
可是送饭的伙计却告诉她，饭是放在储物法宝里的。虽然理智上知道食物放在储物法宝里真的可以一直保鲜，放个百八十年都还像刚出锅的那么新鲜。然而情感上傅恬恬却觉得放在储物法宝里存的食物，它就是不新鲜了，让她没法下嘴。
唉，突然没胃口了。傅恬恬默默叹口气，礼貌地对伙计一笑，把他送了出去。
第三十四章 打算
“吃完您拉一下门口的铃铛，就会有人来收碗碟。客人请慢用。”伙计说完，拎着食盒离开，往前走两步，继续去敲另一个舱门。
关上门回到桌前，看着桌上的吃食，傅恬恬叹口气，她也只好做一个可耻的浪费者，打开窗户将它们都倒入海中了。
倒完饭菜她突然想到，隔壁的墨长风同为修士，而且他是修真者，与她这样筑基后就不再怕人间烟火污损肠胃的情况不同，反而最是忌讳杂质过多堆积体内会妨碍修行，不知船上送的早饭他会不会吃呢？
看伙计走的方向，他大概是先给墨长风送的饭，然后是她，再然后是另一边舱室的人，挨个送去。
自从成了修士，耳朵也好用了，眼睛也不近视了，能听到、看到的距离比普通人强了不知多少，但因为对个人隐私的尊重，傅恬恬没有用神识窥探他人房间的习惯，因此也不知道墨长风被送来早饭后是吃了还是没吃。
隔壁听不到像她方才倒东西一样的动静，大概是墨长风并没有嫌弃，正在吃饭？傅恬恬刚做出这样的猜测，突然“吱呀”一声，隔壁墨长风舱室的窗户也打开了，然后是一只修长的手端着只细瓷碗伸出了窗户。
只见墨长风手一倾，碗中的包子、咸菜、米粥等东西便淋淋漓漓地都被倾入了海水中。
倒完碗中的东西，那只手又捏着空碗收了回去，过了一会儿窗户也关上了。
看来墨长风也不吃船上的东西，和她用了一样的方法呀，傅恬恬明了。他现在眼睛还不方便，是摸索着去开的窗呢，还是摘下蒙眼布勉强用还余毒未清的眼睛看着路打开的窗户呢？
傅恬恬走出自己的房间，去隔壁敲响墨长风的门：“长风兄弟，你起了吗？方不方便开门？”
一阵拖拖的脚步声之后，船室的门打开，眼上系着黑布的墨长风出现在门前，看来方才他是自己摸索着打开窗户把吃食倒掉的。
“早啊，长风兄弟。”傅恬恬笑着和他打招呼。
“田大哥早，快请进。”墨长风亦和她道声早安，笑着邀请她进房间。
傅恬恬跟着墨长风进去，他似乎还没有完全适应眼睛不能视物的情况，只能摸索着走，依旧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见此，傅恬恬只好干脆“反客为主”，上前扶着墨长风走到桌前，拉过一张凳子让他坐下，自己也捡了张凳子坐下。
看到桌上的空碗，她明知故问：“今天伙计送来的早饭，我看着没什么胃口就都倒掉了，不知道长风你是怎么处理的？”
墨长风点点头：“我们毕竟是修士，最好不要沾染凡俗吃食，以免在体内堆积杂质，我也是打开窗户倒掉了。”
看来墨长风以后是不会吃船上提供的饭了，倒是和自己一样的打算。只是，“从桌子旁边走到窗前，需要走一段路呢，你的眼睛方便吗？”傅恬恬终于引出了自己的问题。
“总共也只几步的工夫，我摸索着也就过去了。”墨长风说的很是淡然。
“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的，”傅恬恬叹道，随后便提出了建议，“我也并不想吃船上提供的食物，反正我们都是要倒掉的，不如索性告诉伙计我们要在一间房里吃如何？这样我们两人的份就直接一起倾掉了，送饭的伙计也可以少跑一趟。”
听了傅恬恬的提议，墨长风明白她是照顾自己双目不便，委婉提出要帮他，不由很是感激，便笑道：“如此甚好。”
能遇到这么热心的人，墨长风心里十分熨帖。然而想到马上就要到西大陆了，到达之后还不知田大哥要去哪里，两人能不能同路，他又有点挂心，便忍不住问道：“船再行几日就要到达西大陆，到了那里田大哥有什么打算吗，可否告诉我一二？”
到了西大陆要去哪？想干什么？
面对墨长风的问题，其实傅恬恬还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她决定去西大陆算是临时起意，半是因为逃避慕容家的搜捕，半是因为想要躲开莫雨瑶等人。
其实傅恬恬一直是个喜欢安定的人，如果可能的话她宁愿一直都待在乾坤秘境里修炼，直到她能修得圆满，获得破碎虚空能力回自己世界的那天。然而乾坤秘境日渐崩塌，无奈之下她只能从里面出来，再去寻找一个适合修炼的地方。刚从密道里走出来，她就因为莽撞得罪了慕容家，一路匆忙逃避追捕，哪有功夫去找什么可供修炼之地。泛州城外又遇到莫雨瑶，来到望海城还偶遇了芙蕖仙子，面对这些李容音的“故人”她担心被认出来，一心远离，这才迫不及待地登上了前往西大陆的船。
从头到尾，她前往西大陆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躲避，至于到了西大陆之后要去哪，做什么，她实在没什么明确的打算。
只是这样的实话确实不能对墨长风说的。
“唉！”傅恬恬叹口气，开始半真半假地扯谎：“我去西大陆其实是，是觉得自己修为低微，在东大陆这样的修真繁盛之地难以出头，又因为性格太直得罪了周围的人，处境艰难，是以不得不远走西大陆，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你问我到了西大陆之后有什么打算，倒还真把我问住了，”傅恬恬缓缓道，“去了西大陆，我大概会找一个适合修行的地方隐居，从此专心修炼吧。”
“那你呢？长风你到了西大陆有什么打算吗？”既然回答了墨长风的提问，她自然也要问一下对方的打算。
“我和大哥情况也有些相似，”墨长风略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当初我拼命想要从家中逃离，是因为厌倦了勾心斗角的生活，希望能自由自在地活着。然而真正离家了，除了一路忙着躲避追杀还没空去想怎样去过‘自由’的生活，也只能先慢慢想了。”
两个还没想清楚未来的年轻人对坐茫然。
片刻之后，两人却突然同时开口：
“嗨，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多思无益，且随心而活，想到去哪就去哪吧！”
话出口，傅恬恬和墨长风两人相对大笑，默契地把话题揭了过去，想这么多干嘛呢？到时候再说吧。
傅恬恬拉铃叫来伙计将两人的碗碟收走，告诉他自己和墨长风二人的饭以后就送到一块了。伙计乐得少跑一个房间，自然满口答应，此事也就这么定了。
第三十五章 上岸
从东大陆往西大陆而去的船是一件很不错的法器，一路乘风破浪，走的又快又平稳。他们是十四天前的傍晚上的船，十四天后的清晨，航船稳稳地停在了西大陆的码头前。
这些天来傅恬恬的伤通过自己治疗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基本无甚大碍。墨长风眼部的余毒也清除了大半，露出了湛清的眸子，但见光依旧会有些痛，因此还是暂时蒙着眼睛。
“西大陆到了，各位下船罢！”依然是修士先下，普通人在后。傅恬恬在船上等待时闲着无聊，用神识将周围环境扫了一圈，倒是看着很有些熟悉的感觉，也许是李容音从小到大一直在西大陆生活，不知什么时候来过的原因吧。
很快修士已经下完，在码头的左边排成了一溜，船家开始招呼普通人下船。傅恬恬牵着木棍的一段，凤岐拿着另一端，两人从房间内走出，跟着人流一路走下船。
到了码头，脚踏到实地，却也有人引着这些普通人去右边排成一排：“修士在左，普通人在右，都排好队，一个一个登记了啊。”
既然装成了普通人，傅恬恬很有装扮的自觉，内息调整好，神识收着不轻易放出，让自己看上去就是个普通人的样子，和墨长风一起慢慢往右边队列走。
这时，后出来的普通人队列里突然有个汉子越众而出，要往排在左边的修士一列走。然而他走到一半却被人阻拦住了，一个年轻的西大陆修士伸手拦在他面前，扬声道：“哎哎哎，这位老兄，你是普通人，排好队，往修士的队列里凑什么？”他的声音倒是让傅恬恬觉得有些耳熟。
那人似乎也有什么特殊的隐匿法门，身上气息让人察觉不到他的修为。见自己被拦住，他浑身一震，属于修士的气息就散发出来：“我乃筑基后期修士，不是什么普通人，当然要去修士的队列。”
那年轻修士不为所动，依然伸手拦着他：“你上船的时候是普通人，在船上住的是普通人的舱房，下船是在普通人队列里下来的，还说自己是修士？快回你的队列是正经。”
这么一来一往，傅恬恬也看清了那年轻修士的脸，难怪声音让她觉得熟悉，原来是李容音师门万朝宗的第四代弟子，还和李容音同出一峰，是她的一位师侄，名叫宗路舟。这宗路舟是从外门弟子一路打拼上来，筑基成功后拜入李容音师姐无棣真人门下的，向来聪敏机变，长于庶务，李容音离开前他已经等同无棣真人门内的管家。如今十年过去，宗路舟不但修为长了一阶，在万朝宗应当混的也不错，都被派出来处理宗外事务了。
被宗路舟拦截的修士却是没有傅恬恬这样又是感慨又是赞叹的心情的，他看宗路舟不过筑基中期修为，比自己还低一阶，却敢对他横加阻拦，当即眉头一皱就要发作：“我就是修士，如假包换的筑基后期修士，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阻拦我？不信咱们就比划比划，让你看看我的修为到底是不是真的！”
面对挑衅宗路舟微微一笑，并不生气：“着急上火对身体有损，老兄消消火，还是镇定些吧。你从哪边下来的就是哪边的人，规矩就是这样定的，既然来到了西大陆，就该遵从西大陆的规矩，你说是也不是？”
然而“老兄”却显然是镇定不下来的，他大喝一声，手臂抬起做了一个蓄力的动作，掌中出现一条火龙对着宗路舟拍了过去：“规矩？修真界拳头大才是规矩！小子快点让开，我出手可不管什么轻重，当心烧焦了你！”
面对来势汹汹的火龙，宗路舟却并不见惊慌，也不躲闪，脸上不但十分镇定，反而还露出了几分可以说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看着动手的修士，有些怜悯地说：“老兄不该动手的。”
傅恬恬心里一叹，也对那修士投以怜悯的一眼。果不其然，来势汹汹的火龙压根没能近宗路舟的身，它只喷出到一半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住了，停在空中不能再近半寸。火龙在空中暂停了片刻，“哼，”左边修士队列的前方陡然一声女子的冷哼，火龙变得更加旺盛，熊熊燃烧着朝动手的那修士返了回去。
那修士猝不及防下被自己唤出的火龙反噬，登时就被燎着了全身的衣服头发，变成了好似一个火人。他倒也有几分本事，在最初被烧到的慌乱之后，忙施法引导，将火龙的后面一半都打散到了旁边。又在地上一个打滚，压灭了衣服上的火，撕开张引水符引出一大股水兜头浇下，手忙脚乱地总算扑灭了大部分火。
然而这就完了吗？那修士可能会心存侥幸地如此想，傅恬恬却知道自然是不可能的，无棣真人可是金丹修士，怎么可能就让这人轻易消解她的一击。
果然，那修士突然大叫了起来：“啊！我的手！我的手烧着了！”却是他的右掌心仍窜着一股火苗，正熊熊燃烧着，火苗还在不断扩大。
“疼！疼疼！”修士被烧得口中哀嚎，又是引水浇火又是不断拍打，还把着火的手在地上不停地摩擦，却怎么都弄不灭那火，火势反而越来越旺，把他的整只手掌都烧了起来。
修士似乎是疼得无法，只能跪在地上开始不断叩头：“饶命！前辈饶命啊！是晚辈鲁莽行事，还请前辈饶过晚辈吧！”
“哼！”又是一声冷哼，修士手上的火终于消失不见。他的那只手，已经几乎看不出形状，被烧成了焦炭一样。
一个冷冰冰的女声传遍全场：“此人不守规矩，攻击管理弟子，挑衅我西大陆权威，念在其诚心求饶，只废一只手作为惩罚，我不管你们在东大陆是什么人，干过什么事，法度如何。既然来了西大陆，就要遵从西大陆的规矩。当初上船时你们是什么身份，以后在西大陆就是什么身份，排好队一个一个登记，若有敢挑衅的，地上的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第三十六章 登记
好凶一人，傅恬恬心里的小人悄悄吐吐舌头，这么严厉又狠绝的作风，果然是一向冷若冰霜又护短的无棣真人。
被教训的那修士一只手烧成焦炭，却不敢再有什么不敬的言论，只灰溜溜跑到凡人队列的最后排着，低头自己裹伤。
有了无棣真人露的这一手震慑，余人自然也不敢再有什么冒犯、挑衅的心思。事实上大多数人都被吓得不轻，尤其是普通人这一列，他们甚至连话都不敢说了，队列排得整整齐齐，乖乖地依次登记。一时之间除了登记者和排到的人一问一答的声音，整个队伍连杂音都没有。
傅恬恬和墨长风每人牵着棍子的一端，一前一后排在队伍中，本来也在学其他人那样安静地排好队不说话。傅恬恬耳中突然传来墨长风的声音，细细一道声线：“方才那真人的火，若没看错的话当是红莲业火，点燃了就再难扑灭，只在凡火中掺了一丝便让那修士无法招架。都说西大陆修真力量衰颓，如今亲眼看来却也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觑啊。”
傅恬恬回头看过去，墨长风嘴唇闭的紧紧的，丝毫看不出说过什么的样子，看来用的是神识交流。他的左手食指在底下又做了个画圈的动作，暗示傅恬恬自己已经画了个结界，不怕神识被别人捕捉到。
傅恬恬回过头去，用神识伪装出一副粗粗的语调回他：“是啊，眼见方为实，西大陆的修士也有强手，我们得小心为是。”毕竟，金丹后期的无棣真人，在十年前就已经凭借收服红莲业火成为西大陆的元婴以下战力前十了，能不厉害吗？
她的话说出口，也成了凝成了细细一道声线，流入墨长风耳中。留心去看周围，果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墨长风的声音又传来：“上船时是什么身份在西大陆就是什么身份，这规矩好生霸道，我们怎么办，当真要遵从吗？”
傅恬恬已经有点适应这种交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用神识回道：“你能打过方才出手的那位真人吗？”
墨长风回答的声音有些无奈：“若是没受伤我应当能赢，只是现在我只恢复了不到四成，想来是打不过的。”
“所以，”傅恬恬叹口气，“我们只能乖乖去登记了。”
也不知，登记成普通人之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话不多说，前面的一个录完一个走，队伍安静而缓慢地前进，终于轮到了傅恬恬二人。登记的修士却也是个有些眼熟的万朝宗弟子，傅恬恬轻轻吐出一口气，走上前去，询问道：“这位仙人，我身后那个是我的兄弟，他眼睛有些不方便，不能视物，可否让他先录？我也好在旁帮衬一些。”这是两人先前商量好的，墨长风先登记，傅恬恬在旁也好帮他看一看细节。
登记的万朝宗弟子倒是还挺好说话的样子，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点头道：“也行，让你后面那小子过来登记。”
傅恬恬引着墨长风走上前，登记的万朝宗弟子开始询问：“名字？”
“墨长风。”
“哪三个字？”
“‘翰墨有馀迹’的墨，长风破浪的长风。”
“你眼睛蒙着黑布，是瞎子？”
“只是有眼疾而已，暂时不能见光，所以蒙着眼。”
“何时出生？年岁几何？”
“……修真界夏历四万六千四百零一年生，年二十六。”因为扮的是普通人，墨长风说实话就不恰当了，只好把自己的年纪往小里说了五十岁。
登记者一一记下，开始询问下一项：“来西大陆之后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前面排队的人都有过回答，给打了模板，墨长风倒也有所准备。他回答道：“在下性好游历，也学过几天功夫，来西大陆是想四处游览一番，看一看西大陆的景色风光。”
听到这个回答，登记弟子忍不住颇为诧异地看了墨长风一眼，他今番被派来做登记，前面记了数十个，所遇到的西大陆来人，不是求发财的就是活不下去来此求活命的，这来游览参观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不过他修养在此，虽然诧异却也没多问，只如实记载下来，然后念道：“墨长风，男，修真界夏历四万六千四百零一年生，年二十六。身高八尺，面白无须，眼有疾，蒙一黑布。来西大陆欲游览山河，赏玩风光。今予身份木牌，可在西大陆凡俗之地行走，不得入修真地界。”
念完，他从桌上取过一个木牌，往里面输入了一串符咒，然后示意傅恬恬：“把木牌拿给他，让他滴血认主，你拿的时候小心点，别碰到木牌顶端的刺，那是要刺破他的手指滴血认主的。”
“嗳，好的。”傅恬恬依言捏着木牌把它放到墨长风手里。西大陆修士居住的灵气充沛的“福地”是一块一块封闭的区域，修士进出各“福地”需要凭借身份玉牌她是知道的，原来现在普通人也要有身份木牌吗？
墨长风接过木牌，果然摸到木牌顶端有一根十分尖锐的小刺，他放开灵气对手指的保护，总算被那根刺扎破了手指，沁出了一点血珠。墨长风的血被木牌迅速吸收，那根木刺也在沾了血后迅速软化，缩成了一个圆圆的小凸起。
见墨长风滴血认主完，登记弟子道：“行，你可以了，旁边等着去吧。刚才那个，该你了。”
傅恬恬走到桌前，问题还是方才那些问题，她一一回答，少不得也杜撰一番：
“名字，田傅，田是农田的田，傅是一个单立人一个尃。”
“修真界夏历四万六千三百九十年出生，今年三十七岁。”
“在东大陆生活艰难，来西大陆想过一过这边的普通人过的日子。去处么，也得先游历一番，找到合适的地方就安定下来。”
傅恬恬回答完，登记的修士提笔记下，念道：“田傅，男，修真界夏历四万六千三百九十年生，年三十七。身高七尺有奇，面黄，短髭，来西大陆欲游历山河寻一安定之所。今予身份木牌，可在西大陆凡俗之地行走，不得入修真地界。”
说完，同刚才一样拿起枚木牌，往里面注入了一段符咒，递给傅恬恬：“滴血认主”。
傅恬恬和刚才墨长风一样让木牌顶端的刺扎破手指滴血认主，登记的弟子摆摆手：“办完了，下一个——”
第三十七章 落户
普通人领身份木牌，另一旁的修士领身份玉牌，各自登记完后会被引导着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西大陆向来“仙凡有别”，从东大陆来此的迁徙者，一落地也便被分了不同两路。
跟随前面徐徐而行的普通人队伍，傅恬恬牵着墨长风离开了登记之处。她将要去西大陆普通人的世界生活，那是李容音也没怎么接触过的，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去探索。
跟着队伍往前走，他们进了一座门口有身穿甲衣的士兵把守的小城，出示身份木牌后便被放入了城中。走进城中，是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人间景色，沿着城中心的街道再向前，很快便看到了一座官衙。从官衙侧门进去，是一小院，院中摆着桌椅，一个师爷模样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前。他正提着笔一边询问站在桌前的东大陆来者，一边往纸上面记。
“哦，你来西大陆是因为在东大陆的家中没有修真者，守不住万顷良田，只好变卖了来西大陆，想要重新买田置地，开始新的生活。既然如此，你去临宁县下面的小唐村落户怎样？那里地多，也好买卖。”
说着，师爷将方才写的纸揭起来递给他：“这是收据，拿好了，到了小唐村凭此落户。”
那人忙不迭躬身道谢：“多谢老爷。”一边说，一边在接过落户凭借的时候手指一错，给那师爷塞了一块银角子。
师爷接到钱，脸上露出几分笑容：“去吧，我给你安排的是个好地方，小唐村地价不高，民风淳朴，很适合定居。”
那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后面的人有给点钱贿赂的，有没贿赂的，发放户籍的师爷态度虽然会略微有所区别，总体来说安排的还算公允。
很快到了傅恬恬和墨长风，师爷例行询问过出生年月之后，又问：“为何来西大陆？有没有想要落户的地方？”
傅恬恬回答：“来西大陆我想要寻一山明水秀、人际简单之处定居，至于定居何处，暂时还未有决定。”
说着，她手掌扶在桌面上，袖中一枚银锭落下，指下一推，银锭滑到了师爷左手边。她很恭敬地问道：“您在西大陆生活多年，又见多识广，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请您给小子一些建议？”毕竟是向人请教额外的问题，不能不送点礼。
师爷熟练无比地接住傅恬恬推过去的银锭，手指一缩就将那银锭盖到了掌中，脸上却是一副毫无波澜的样子，右手还在照常写字。他一边写一边说道：“安化府怀清县、会宁县，江宁府招远县、新乡县，这几个地方俱是民风淳朴、景色秀丽，适宜定居，你想选哪个？”
“不知哪个离这里比较近？”傅恬恬想了想，决定还是就近找一个，不满意的话也方便再换。
“怀清县最近，”师爷回答道，手上的毛笔换了一行，提笔待写：“那么，你是想在怀清县落户了？将以何手段谋生？”
傅恬恬点点头：“是，在下想在怀清县落户。”
至于明面上的谋生手段？她在脑海中极快地思索了一下，便连停顿都没有地回答说：“我是个木匠，将来还是会靠木匠活赚钱。”木匠这个行业还是可以的，工作时间灵活，反正她有法术，客户想要什么大差不差用能做出来。
“好。”师爷提笔记上。
记完之后他放下笔，左手手掌往后一移，掌中的银锭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桌下的抽屉中。他轻轻抖抖纸张加速墨迹晾干，然后念道：“田傅，男，修真界夏历四万六千三百九十年生，年三十七。身高七尺有奇，面黄，短髭。以木匠为业。将在安化府怀清县落户，所经府县凭此单据及身份木牌放行，怀清县可凭此接纳持据人，予以户籍。”
念完之后墨迹也干的差不多了，师爷盖上公章，将纸张递给傅恬恬：“你的户籍凭借，收好，稍后便可自行前往怀清县落籍了。”
“多谢。”傅恬恬接过纸张，张口吹了吹将它吹干，然后折了三折收进袖袋，便退到一旁等候。
接着是墨长风。师爷照例还是问的那些问题，听了墨长风的回答后，他不由微微讶异，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是个蒙着眼、身穿粗布衣裳都挡不住俊朗潇洒之气的青年，师爷了然，此人定然出身不凡，那么他怀着这样浪漫而有些理想化的心愿，大概也是正常。至于他有没有能力走遍西大陆河山，在户籍管理如此严格的西大陆各地通行凭证怎么搞到，却要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因此，师爷收起内心的好奇和诧异，只问道：“你想要游历四方，将来的各地出入凭证由你怎么搞来。但现在你却是要先把户籍落下的，选一地落户吧，你心里可有计较？”
墨长风答得毫不犹豫：“那便烦请将在下的户籍落在和方才田大哥一样的落户之地吧，安化府怀清县。”
“有何谋生手段？”师爷接着问道。
墨长风淡淡一笑：“在下拳脚功夫还是懂一些的，武师，捕快，保镖，什么都做得。”
师爷颔首，随后提笔在纸上记道：“墨长风，男，修真界夏历四万六千四百零一年生，年二十六。身高八尺有余，面白无须，眼有疾。好任侠、游历，无业。将在安化府怀清县落户，所经府县凭此单据及身份木牌放行，怀清县可以此凭据接纳持据人，予以户籍。”
听这师爷念完，墨长风对“无业”二字有些哭笑不得，方才的“懂些拳脚功夫”之语，在自己来说是谦虚和淡淡的骄傲，在别人听来，也会是觉得你在吹牛呢，倒也好笑。不过自己眼下一副走路都不方便的瞎子模样，倒也难怪别人看轻了。
墨长风本就是豁达洒脱之人，在短暂的哭笑不得之后，他便对师爷为何这样记载自己释然了，只摸索着接过师爷递给他的户籍凭借，淡笑道谢：“多谢了。”
看他办完，等在旁边的傅恬恬有过来帮他拿过凭据，待墨迹晾干之后，将凭据折起，递给墨长风：“长风兄弟，接下来，我们便去怀清县吧。”
第三十八章 路见不平
墨长风身上中的毒还没有彻底清除，因此他并未直接去四处游历赏玩西大陆的风景，而是决定先和傅恬恬一起到怀清县落户，等眼睛至少恢复到能正常视物的水平再出发去游览。
他们是在西大陆东临府的一个码头上的岸，怀清县所处的安化府在东临府北方，与东临府紧挨着。从上岸的地方到安化府的怀清县，差不多有七百里的距离。
七百里，这距离对修士来说并不算很远，乘坐飞行法器或者干脆御风而行，用不了半天就能到达。然而对傅恬恬和墨长风两人来说，一则沿途所经之地灵气匮乏，二则来到西大陆后他们都是以普通人身份登记的，不好明目张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暴露修为，也只能像普通人那样去赶路。
傅恬恬本打算坐车去怀清县，最好租一辆马车，她和墨长风两个人赶着车舒舒服服地走。但没想到西大陆的户籍管理竟然是出乎意料的严格，没有官府或村镇发放的通行文书，车马行是不收的。他们初来乍到，户籍都没有落，那师爷给的户籍凭证并不能作数，自然就没有通行文书，也不能坐车。更何况他们还想租一整辆车呢，车马行怎么可能放心将车租给户籍都没有的人。因此，在车马行碰了壁之后，傅恬恬只好去书店买了一份地图，和墨长风靠两条腿，一步一步往怀清县走。
幸而两人都是修士，身体强健，不怎么需要休息，也不用吃饭，倒也没有普通人赶路的那些麻烦。
两人脚程不慢，又一个想早些落户，一个眼部毒素没有彻底清除无法停下来欣赏风景，因此他们只埋头赶路，很快行程便已经过半。
这天，他们来到了卧牛山。对普通人来说，卧牛山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峰。山不很高也不很低；山势不算低缓却也并不陡峭；山中林木秀丽，风景尚可，却也没什么特别好看特别出名的地方。总的来说，卧牛山看起来就是一座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山峰。
但傅恬恬却晓得卧牛山的不凡之处。李容音的记忆中有和卧牛山相关的一角，在卧牛山半山腰的杏子林中，隐藏着一个修士之间的集市，是西大陆修真界一个不大不小的交易之所。集市四周有特殊的结界，只有持身份玉牌的修士才能进入。
若是可以，傅恬恬实在想去集市上转一转，淘买一些用得到的东西的。但她来到西大陆领的是给凡人身份木牌，并没有能进入集市的身份玉牌，现下虽然到了集市门口，却不得其门，不能进入。又怕露出对西大陆的熟悉被墨长风怀疑身份，连身边唯一的伙伴也不能告诉，只好自己心里默默遗憾一番了。
傅恬恬心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脚下不停，牵着墨长风一起往卧牛山走。
到了山脚下，她停下脚步。一路上为了休息，墨长风不但眼睛大多数时间蒙着的，神识也不会放出，傅恬，牵着他走。然而遇到道路难行时，他就会放开神识，靠自己走。前面是山，路并不好走，因此傅恬恬提醒墨长风：“长风兄弟，前面是一座山，山路陡峭，你得放开神识了。”
“好。”墨长风点点头，体内灵气运转放出了神识。
他是金丹后期修士，神识何其强大，放出之后眨眼之间就覆盖了整座山。在看到山对面的一幕后，墨长风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冲傅恬恬一抱拳：“大哥，山对面有人面临性命之忧，我得过去帮帮他们。”
“怎么了？”傅恬恬看不到墨长风皱起的眉头，但听他的话就知道有情况，于是也放出神识往山对面探去，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又凝神仔细查探，这才看到半山腰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异常气息波动。
在她感应到那处异常的同时，身旁的墨长风也适时给她解说道：“对面的山腰处有两个修士在抢劫一群普通人，他们用特殊的法宝支起了一个隐匿结界，妄图以此瞒过修士神识。但我修行的功法有破幻之效，那两个修士修为又太低，发挥不出法宝的功效，因此被我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拿着刀做出砍人的样子，要为首的人交出什么东西，应当是在进行逼问。啊，不好，那小子的刀真的要落下来了，我得马上去阻止他们，大哥，我先去了，烦你稍等！”话音未落，墨长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傅恬恬的视线中，想是赶着救人去了。
不过几息之后，墨长风身形再度在傅恬恬神识中出现，他已经到了那处灵气波动异常的地方，抬手就往身前的空气中敲去。傅恬恬就见他敲击的地方凭空出现了淡淡的波纹状涟漪，随后一个像倒扣的碗一样的半圆形白色结界便显现出来。墨长风手指再一敲，结界片片碎裂，被包裹在里面的人和物也落入傅恬恬眼中。半空中罩着一个碗状法器，下面，是两个手持钢刀满脸警惕的筑基修士，和一群被打倒在地东倒西歪的普通人，不少普通人脸上都挂了彩。
看到结界破裂，墨长风也不废话，上去就是两掌，那两个抢劫的筑基修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被他拍晕了。然后墨长风并指对头顶的碗状法器打出一道浅蓝色灵气，直接干脆地抹掉了原主的神识印记，还顺带再次启动法器将他们又隐藏了起来。这次，傅恬恬连方才细微的异常波动都感觉不到了。
半刻钟后，结界撤去，里面的人再次出现，普通人都闭着眼睛倒在地上，那两个修士已经不见了。墨长风身形一晃，眨眼的工夫他便来到了傅恬恬跟前，笑着对她说：“大哥，劳你久等，我已经处理完了。”
“怎么处理的？”神识看到的画面让傅恬恬吓了一跳，要不是能探测到那些普通人心跳呼吸都正常，搭配墨长风的语气，她险些要以为他们都被他“处理”掉了。
“两个抢劫的修士已经被我杀掉，那群普通人是中了我的催眠术，等他们睡一觉醒来，就会把刚才的一切都忘掉。“墨长风对傅恬恬大体说了他刚才的处理结果。接着，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我想，我中的毒有机会早些清除干净了。”
第三十九章 识破
“那要恭喜你了，”听了墨长风的话，傅恬恬不由为他高兴，“是在那两个抢劫的修士身上找到的方法吗？”
墨长风微笑着点点头：“是的，也是机缘巧合。大哥，你知道吗？原来这座山叫做卧牛山，山上有座杏子林，林中藏着一个集市，是西大陆修士的日常交易之所。”
“哦？此处竟有这样的地方？”听了他的话傅恬恬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心里却默默地说，我知道。只是不方便让他知道她早已知道了，所以只好不说，现在他自己晓得了这个地方，那再好不过。
“是啊，真的很神奇，”墨长风并不知道傅恬恬心中转过的这些想法，只是笑着对她说：“我们东大陆的修真集市都是光明正大开在各个城市的，谁都可以进入，只有黑市才会悄悄开在不能见光的地方。没想到西大陆的集市竟然也开的这么隐蔽，这里的仙凡之间距离可真是遥远。”
“谁说不是呢。”傅恬恬跟着感慨，看来东大陆修士和普通人之间是真的没有距离。
“哎，对了，刚才你说你中的毒有机会早些清除干净，是和这个集市有关系吗？”联想到墨长风的话，傅恬恬问道。
“确实如此，”自从刚才回来，墨长风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停下过，他伸手往腰间的储物袋一探，取出两枚青碧的玉牌，拿到傅恬恬面前：“方才我审了那两个抢劫凡人的修士，原来这卧牛山的集市中，今天有一场拍卖会，许多稀有少见的宝物将会参与拍卖。他们拦住的是一户回乡的富贵人家，那家的家主是普通人，却带着一件很是贵重的法器，他们是为了抢夺那件法器才会不顾仙凡之别对这家人下手的，想要把法器抢到手中。他们好拿去卖掉，换取拍卖会上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拍卖会的所有宝物都被写在了小册子上，恰好，我在他们身上搜到了一本。”
“这么说的话，”傅恬恬迅速反应过来，“那小册子上，有你需要的宝贝？”
“我中的毒名叫‘绝灵散’，顾名思义，是一种能够击溃修士真元、阻绝修士体内灵力的毒，中毒者一身灵力被封住无法动用，等同修为被废，只能任人鱼肉。中了绝灵散后我虽然立即将其逼到眼部，集中在一处，侥幸灵力未被全部封住。但绝灵散毒性深重，没有解药迟迟难以祛除，我也只能以水磨功夫慢慢将毒素一丝丝逼出体外。倒也是侥幸，从那两个修士身上搜到的小册子，里面记载了参与拍卖的宝物，恰好有一枚上品九转清毒丹有些用处。它虽然不是完全对症的解药，却也能够将我体内剩下的绝灵散毒素祛除个七七八八，这样我就可以早些痊愈了。正好，我从那两个修士身上缴获了两枚玉牌，我们可以借用他们的身份进入集市交易。”
“太好了！”傅恬恬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事不宜迟，那我们就快些去参加拍卖会吧。”
墨长风却并不急着动身：“我们录入身份木牌时上面记载了本人的年纪、样貌特征，恐怕这玉牌也是。为保险起见，不如我们按照那两人的样子装扮一下，再进去吧。”
傅恬恬心说，其实没关系的。西大陆给每个修士都配备身份玉牌，为的是能够区分修士和普通人，让普通人轻易去不了修士的世界，修士也不能随随便便去普通人的世界祸祸。身份玉牌重要的是有那么块玉牌，其实持有者的信息并不会记录得多么详细。毕竟修真界弱肉强食，玉牌主人很容易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然后玉牌便会易主，就像今天这样。记载得太详细也没什么用。更何况，修士毕竟是修士，虽然西大陆普通人的世界还处于古代王朝时期，对普通人的人身限制很大，户籍管理十分严格。但是对于修真者的世界来说，他们是不会认可那么统一、严格的管理的。肯接受一枚身份玉牌区分“仙凡之别”已经是他们的极限，绝不可能会允许一枚小小的玉牌将自己的讯息非常详细地记录下来。因此，这两枚玉牌他们可以随便用，压根不用考虑什么被发现和玉牌记载不符之类的。
只是傅恬恬虽然懂得其中的道道，这个却是也不能和墨长风说的。毕竟，她的“人设”是常年山里生活、不通外界事物、刚刚下山没多久的苦修，西大陆的东西，她不可能了解得这么清楚的。
现在她也只能听从墨长风的建议，去按照那两个抢劫的修士的模样装扮了。
可问题是……虽然那两个人的面貌傅恬恬只短暂地用神识“看”了不足一秒的时间，但她却记得，他们都是看上去仅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她现在易容成的，是有胡子的近四十岁中年男子，难道要她把胡子揭下来扮小年轻吗？
“长风兄弟，你考虑的很是周全，但我的相貌一看就可知是个中年人，两个抢劫者却是年轻人模样，可怎么扮呢？”傅恬恬带着点无奈地问墨长风，他让“四十岁”的她去扮二十来岁小年轻，没考虑过技术条件允不允许吗？还是说……他其实，已经看出了什么？
果然，听到傅恬恬的话，墨长风叹了口气，很是惆怅的样子：“‘大哥’啊，我们一路同行，一起来到这个陌生的大陆，我感激你、信赖你，早已把你当做心心相印的知己兄弟。可是，你却始终对我有所保留，连和我朝夕相对的脸都不是你的本来面目。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想让我看看你原本的模样吗？”
“你……你知道我易容了？”听到墨长风的话，傅恬恬心里叹口气，果然被他看出来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识破，他怎么发现的？
“这些天来，我遇到崎岖难行的路便会放开神识，观察路况。每次使用神识都发现你的肤色有变化，肌肤上的黄色越来越浅，”墨长风无奈地笑了：“次次都是如此，我如果再看不出来，就是个瞎的了。”
第四十章 真容
听到墨长风的话，傅恬恬赶紧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颜色原来已经从最初的焦黄色逐渐变成了蜡黄色，竟然是明显地浅了不少。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脸开始发热，不由感到又是尴尬又是不好意思，只好咬着唇尬笑一声：“哈哈，长风你的观察可真是细致入微。”
在下船的前一天，傅恬恬最后一次用离离草汁液对手脸脖颈进行涂抹，那之后她从乾坤秘境带出的离离草便已经全部用尽。离离草汁液的褪色是一个逐渐的过程，一路来傅恬恬和墨长风每天都在一起，如果他的眼睛没事，想来他应该不会发现的，但他却偏偏眼睛不方便，偶尔才会用神识看一下外界，这才发现，傅恬恬肤色原来是在不断变化的。
“那么，”墨长风脸对着傅恬恬的方向，嘴角微微一钩，露出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几乎都已把自己的情况对你和盘托出了，‘田大哥’你，现在能不能对我也坦诚一些，让我看看你的真容呢？”“田大哥”三个字，他还特意加重了语气以表示强调。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傅恬恬也还想和墨长风接着当这个朋友，不给他看看自己真正的样貌就说不过去了。她心念急转，立刻便叹了口气：“唉，长风，先前我不是要故意瞒你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因为在东大陆得罪了周围的人，又前途暗淡才到西大陆来的吗？这，确实不是全然的实话，我其实，是因为得罪了一个极厉害的势力，被到处追杀，才不得不乔装改扮来西大陆避祸的。
“在东大陆之时，因为怕被他们发现，我不敢卸下伪装，也不敢在言语里有任何透露，只能从头到脚全都装成你一路看到的样子。
“好不容易来到西大陆，我本以为下船后就能够恢复原来样貌了。哪知这里对东大陆来客的管理竟然如此严格，我还没来得及卸下伪装，就被迫随着人群以伪装出的模样获得了身份木牌，拿到了户籍凭证。以后，多半也得以现在的样子对外示人。
“面对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心里琢磨着自己真正的模样告不告诉你，也没多大关系，所以就一路这么过来了。隐瞒之处，还望你见谅啊。”
解释完这一长串的理由，傅恬恬双手抱拳，要对墨长风躬身一揖表示歉意。
墨长风连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肘不让她拜下去：“田大哥，你可万万不能这样。自你我相识以来，我遇到麻烦，是你向我伸出援手；我没钱买来西大陆的门票，是你宁可自己的银钱不够也要借给我一千两；我眼睛不便，是你事无巨细地照顾我的生活日常，陪着我办理身份登记、带着我赶路。你对我的好，我全都铭记在心里，永不会忘，又怎么会因为你易容而怪你呢？”
“长风兄弟你不怪我那可真是太好了，”听了墨长风的一番剖白，傅恬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笑着对墨长风说：“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去找个有水的地方吧，我卸掉伪装，给你看看我的真容。”
说着，她的神识已经探到了东南方向不远处有一条潺潺的小溪正在流淌，便拉墨长风往溪边走：“东南方有一条小溪，我们去那边。”
四下无人，他们也不再可惜装成普通人，运用灵力一下就到了溪边。
傅恬恬在水边蹲下，掬起一捧水要往脸上泼，墨长风却抬手道：“先等一下。”说着，他祭出方才从那两个抢劫的修士手里收来的碗状法器，将两人都覆盖在了法器的结界中。隐藏起他们的气息后，墨长风这才对傅恬恬点点头：“好了。卧牛山既然有修士集市，难免人来人往，先隐藏好我们的气息，这样大哥你卸去伪装也不会被偷窥到了。”
想的还挺周到，傅恬恬有点小小的感动。她从溪流中捧起一捧清凉的水，把脸打湿，然后将贴在嘴巴四周用来伪装的胡子慢慢揭了下来，露出一圈之前因为贴着胡子而没有被染黄的白皙肌肤。
墨长风虽然眼睛还不方便见光，但为了能及时“目睹”他这位田大哥的真容，神识一直密切关注着傅恬恬。先前他已经多少猜到傅恬恬胡子是假的，但看到她揭下假胡子之后嘴巴周围一圈白，和脸上其它地方颜色对比明显，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滑稽，脸上露出一个忍笑的表情。
傅恬恬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接着捧水洗脸，继续卸妆。离离草的汁液在脸上待了这么些天，已经很容易清洗掉了，她只是稍微用力揉搓了几下，脸上、手上黄色的汁液就纷纷被洗下来，显现出了这具身体白皙莹润如玉的皮肤底色。
墨长风原本只是带着几分好玩的心思欣赏傅恬恬的“变脸秀”，然而看着她一点点洗掉伪装之后，他却逐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他的这位“田大哥”，脸上的皮肤是不是太细嫩了些？手那么小也就罢了，“他”的手指，为什么也那么纤细，还不露指节？
他心里有些怀疑，而等傅恬恬洗干净脸，擦干脸上的水迹站起来之后，一开口则落实了他的猜测。
她的声音清泠泠地，讲起话来如山间泉水在石间流淌，尾音还带着一点女孩儿特有的甜软：“长风兄弟，这就是我的本来样貌了，你还认得我么？”
再看她卸去伪装后的脸，轮廓柔和，眉毛弯弯，虽然还有“田傅”的影子，但一看就可知，她分明是个长相非常清丽的姑娘，又哪是什么身材矮小但举止豪迈的“田大哥”？
“原来，原来你是个女孩子？？”墨长风一声惊呼。之后他沉默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平缓一下被惊讶到的心情：“我竟完全没看出来，你伪装的简直是天衣无缝。实在，令人佩服啊。”
第四十一章 顾家长子
“这算是对我伪装的肯定吗？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夸奖～”听了墨长风的话，傅恬恬眨眨眼睛，反正，她就当好话听了。
墨长风的声音还带着点一时没办法平复下去的激动：“你这样豪爽、急公好义的人，原来竟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姑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意想不到啊。”
“那你现在看到了我的真容，以后就该改改刻板印象了吧，”傅恬恬笑吟吟地望着他，“谁说，女孩子就不能急公好义，就不能乐于助人呢？”
墨长风也笑了起来，“这是自然，还要多谢你给我上了一课，让我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么潇洒的女子。”
他又笑问道：“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呢？‘田傅’是你的本名吗？”
说到名字，傅恬恬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田傅’是我的化名，我本名是名和姓倒过来。”
“‘田傅’倒过来……”墨长风口中念叨着，略一沉吟，“你的名义，是叫‘傅田’？”
“‘恬’是叠字，我的大名叫做‘傅恬恬’，单立人的傅，‘恬静’的‘恬’。”傅恬恬将自己真正的的名字告诉了他。
她又笑着望向墨长风：“现在我已经把我本来的样貌和真正的名字都对你和盘托出了，那你能不能也坦诚一点，告诉我你的真名叫什么？”
傅恬恬的话让墨长风愣了一下：“我的，真名？”然后耳朵慢慢开始变红，陷入了和刚才的傅恬恬一样很是尴尬的境地，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墨长风’并不是我真正名字的？”
“啊？我就是随便诈一诈你，原来你真的编了个名字骗我啊？”傅恬恬皱起眉毛，做出一副十分夸张的失望神情。看墨长风惊讶得嘴巴微微张开，很懊恼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刚才的样子才是骗你的，其实我确实早已经猜到‘墨长风’不是你的真名了。”
“至于怎么猜到的嘛，”傅恬恬背着手绕了两步，语气半是玩笑，半是严肃，“因为你的修为太高了。”
“为什么我的修为高，你就能看出来我用了化名呢？”墨长风一时想不明白。
傅恬恬决定认真跟他解释：“在西大陆我们互通序齿的时候，我知道了你的年龄，七十六岁。对修士来说，尤其是对你们金丹修士来说，七十六岁还是一个很小的年纪，然而你的修为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我在泛州城外见过一个金丹修士，她连周宁，是东大陆第一大势力灵云门的弟子，不到三十岁结丹，被称为灵云门第一天才，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凭那周宁的资质，等她修炼到七十六岁，恐怕修为也就能到金丹后期。而大部分修为在金丹往上的修士，他们七十来岁时想必才刚刚结丹吧。”
最后这一句，傅恬恬是根据李容音的记忆推断出来的。因为李容音当初是七十五岁结丹，成为了西大陆最年轻的结丹修士。本来她对自己的成就很有些沾沾自喜，但一年半后和她姑侄相认的芙蕖仙子看了她却大皱眉头，还说了一句很打击她的话：“七十五岁结丹，在我们东大陆是再寻常不过的，东大陆目前最早结丹的修士是顾氏家族的长子，他可是三十一岁就结丹了。”
芙蕖仙子对李容音说这番话是十一年前，当时三十一岁结丹的顾家长子是最年轻的金丹修士。现在最年轻的金丹修士应当是那个灵云山的周宁了。短短十来年就有人刷新最年轻结丹修士记录，东大陆当真是人才辈出。墨长风七十六岁就修到金丹后期，恐怕，他结丹之时，也才三十来岁，比那顾家长子也晚不了几年。
听傅恬恬的一番分析，墨长风点点头：“我确实从小会进境比其他人快一些，修为在同龄人中算拿得出手的。只是，这和你看出我用了化名有什么关联呢？”
傅恬恬继续分析：“你年纪轻轻就有这么高的修为，想来你的天赋是极高的。此外，在修真界要修为境界提升迅速。光有过人的天赋还不够，同时也得有好的修炼背景。也就是说，你必然有个能为你提供顶级资源的门派或者家族，就像那位不到三十岁结丹的周宁真人，她是第一大派灵云门太上长老的弟子，修炼资源绝对不缺。
“而你又说你是因为和自己的父亲有分歧离家出走，你父亲为了逼你修炼把你关到家中禁地，那么，你从小修行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门派，而是自己的家族。而且，你的举止气度一眼便可看出不凡，我想，你应该是哪个大家族的天才修士。能培养出你这样的天才，至少你的家族名气不能太小。
“我刚刚下山没多久，对西大陆并不怎么熟悉，但也知道了东大陆有称为‘修真界十大势力’的‘四门两宫一寺三大家’这十个顶级势力，其中‘三大家’分别是慕容家、戚家、李家，并没有墨姓。三大家之下的次级世家有顾家、宁家、柳家，也没有墨姓世家。再往下的家族或许有姓墨的，但那些家族他们族内天才弟子多半会拜入大派，本家要培养你这样的天才必得倾尽全部资源，恐怕养不出你这样率性洒脱、向往自由的性格。因此，我觉得你应该是出自上面我提到的七个大家族。所以，我推测‘墨长风’并不是你真正的名字，你告诉我的，是化名。对不对？”
一口气说完上述理由，傅恬恬眼也不眨地看向对面的墨长风，哦不对，不能叫他“墨长风”了，这不是他的本名，她现在还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呢。
听完傅恬恬的猜测和分析，“墨长风”心中万分服气，他叹了口气，道：“确实，‘墨长风’只是我的化名。准确来说，我是改了自己的姓。我的本名叫顾长风，本家确实就是你方才提到的那个顾家。墨是我母亲的姓，我离家后不想被人察觉和顾家有什么关系，所以便用了母亲的姓，没想到，竟然被你猜到了。”
“顾长风，顾长风……”傅恬恬把他的名字念了两遍，脑海中突然闪现一道灵光，“顾长风！难道你就是那个顾家长子？三十一岁就结丹的那个顾家长子？”
第四十二章 共识
闹半天，原来自己路上随手搭救的那个热爱自由的“墨长风”，半开玩笑认的小兄弟，其实就是当年对李容音造成巨大打击的“别人家孩子”，被灵云山周宁刷新结丹年龄记录的前任修真界顶级天才？
竟然能和这么厉害的天才人物做朋友，还让他叫了一路的“大哥”，简直也太赚了吧！傅恬恬心里暗爽。她对着墨长风——现在要叫他顾长风了，她对着顾长风伸出手，笑容灿烂：“那么，现在就让我们来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顾长风，我是傅恬恬——”
看到傅恬恬伸直胳膊右掌竖直伸开，顾长风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右手，口中道：“你好，我是顾长风……”接下来却不知该怎么办。
傅恬恬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手，摇了一摇，然后松开：“这是我家乡的礼节，握个手，我们就算正式认识了。”
顾长风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和短暂地握了自己右手一下又分开，略微感到有些惊讶。但虽然傅恬恬的动作稍亲密了些，却显而易见地并没有狎昵的意思，反而十分坦荡。修真界男女之防也并不如普通人之间那严格，他自己又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只是心中好奇了一下傅恬恬家乡何处，为何会有这样的礼节，便将重点放在了他接下来要说的问题上，开口问傅恬恬：“我们现在可以说都对彼此坦诚相告自己的名姓了，将来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怎么称呼？傅恬恬的父母闺蜜叫她“丫头”“恬恬”“阿傅”，这么亲密的叫法肯定是不合适的；男性朋友、同学一般都直接叫她大名“傅恬恬”，这个叫法对文化上还是古代的修真界人来说又不是很符合礼节。该怎么叫呢？傅恬恬摸摸下巴，心念一转，有了主意：“我和周围的朋友一般都是直接称呼名字的，但在外面这样的叫法似乎不是很符合礼仪，不然，你叫我‘小傅’吧。”
“小傅？”顾长风疑惑地念着这两个字，突然明白过来：“‘小傅’这个称呼，听起来你年纪要比我小？啊，我看你气质也不像是活了七八十岁的人，不行，你得先告诉我，你真正的年纪，到底是多大？”
真正的年纪是多大？这个问题可让傅恬恬有点犯难。如果从生理年龄，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年龄来说，她现在应该已经是八十七岁了。但如果从心理年龄上来讲，她才三十岁呢。
被弄到这个世界来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继承这位奶奶的年龄吗？呵呵，才不要。平时对陌生人随便扯一下年龄可以，但顾长风已经可以算是她的朋友了，傅恬恬觉得可以适当和他说一些实话。
于是她清清喉咙：“咳，其实，我确实不是之前告诉你的七十七岁，这是我一个仇人死去时的年纪。我本人，傅恬恬，今年是……三十岁。”
“才三十岁？你年纪才这么小啊，”顾长风望着傅恬恬，有点无奈，“之前骗我说是七十七岁，让我喊大哥，占了我多少便宜。却原来，你只是个三十岁的小姑娘。”
三十岁的小姑娘？傅恬恬被顾长风的说法惊呆了。三十岁很小吗？在我生活的社会三十岁是成熟人士了好吧，你们修真界年龄计数方式真是与众不同。傅恬恬心里默默吐槽，脸上却只露出有点无赖、有点讨饶的笑：“那，当时你脸生得那么年轻却说自己是七十六岁，我假扮成长胡子的中年男子，怎么能年纪比你还小呢，也只能往大里说了嘛。反正，反正我是女的，又不是男的，你叫几声‘大哥’我也成不了你哥，你又没损失什么，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呗。”
顾长风叹口气：“你一个女孩子，我又怎么好和你计较。”
看样子这篇要揭过了？傅恬恬心里暗暗庆幸。然而顾长风又接着道：“可是我也不能白吃亏，这样吧，反正你比我小，以后你就叫我顾大哥或者长风大哥，也算是你对我的补偿了。”说完，他的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
一席话的工夫就从“兄弟”变成了大哥，顾长风你真实的目的其实是为了给自己长长辈分吧。傅恬恬心里悄悄吐槽。可终究是自己理亏在先，谎报年龄占了人那么久的便宜，现在也只好接受这“霸王条款”了。
“好吧，那我就叫你顾大哥，”傅恬恬望着顾长风，半开玩笑，“我长这么大还没叫过别人哥呢，现在算是认你做大哥了，以后你可得罩着我啊。”而且我之前还给你帮过不少忙，万一我被莫雨瑶、芙蕖仙子或者慕容家找麻烦，顾哥一定帮帮我呀。
“这是自然，”顾长风颔首，很是矜持的样子，嘴角却是上挑的，“我家中兄弟姐妹虽多，却都不和我同母，与我并不交心。在我心中，小傅你就是我真正的兄弟，啊不，是妹妹。”说到最后一句口误，还是绷不住笑了起来，口中道歉：“真不好意思，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差点忘了你其实是个女孩子了。”
傅恬恬也被他逗笑了：“没事没事，忽略我的性别就行，管它什么男孩女孩，咱俩还是兄弟。”
说着，她冲顾长风举起右臂，张开手。
顾长风也伸出手，有点好奇地问她：“还是刚才那个握手？”
傅恬恬大笑：“不不不，击掌。刚才重新认识，我们用了我那边的礼节，现在咱们达成共识，该用你们这的礼节了，咱们击个掌吧。”
顾长风也大笑起来：“好！”
啪！两人一个击掌，昭示着彼此共识达成了。
现在两人对双方都有了更全面的认识，“卧牛山集市的那个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什么时候装扮一下进去？”傅恬恬兴致勃勃地发问。她还真想好好去逛逛修真界的集市，去买掉一些自己在乾坤秘境十年攒的东西换点灵石，顺便看能不能买到有用的东西。
“拍卖会晚上酉时才正式开始，还有近两个时辰，我们可以先拿着身份玉牌进去逛逛集市。不如，就现在吧。”顾长风回答道，手里将一枚身份玉牌递到了傅恬恬跟前。
第四十三章 进入集市
傅恬恬接过玉牌点头称是：“好啊，我也正想早点进去呢。”
事不宜迟，两人当下就决定要收拾一下进入卧牛山集市。西大陆的修士，哪怕最底层的练气修士，享受的都是最顶级的资源。他们现在穿的衣服布料太粗糙了，一看就知道是家里没钱的普通人穿的，与修士身份未免有些不符，得先换装。这倒也不麻烦，顾长风杀掉那两个抢劫的修士后收了他们的储物袋，里面就有衣服。虽然是别人有可能穿过的，但墨长风倒没有大少爷的娇贵和洁癖，对着衣服施了个清洁咒，当洗了一遍，就换上了。傅恬恬就更方便了，她储物空间里有自己在乾坤秘境十年间做的衣服，因为图方便她做的是最简洁的道袍款，男女穿都行，直接换上就可以了。
换衣服的时候，傅恬恬又有点庆幸顾长风看破了自己的伪装。现在已经把身份说开，两人正经找了个山洞，在洞口围上布帘轮流进去换衣服。如果顾长风有不知道她的性别，说不定换衣服的时候还得费心遮掩，反而麻烦。
话不多说，两个人很快就换好了衣服，都是直裰道袍，傅恬恬穿的是青色，顾长风的则是蓝色，都打扮成了最常见的修道者模样。
现在只剩最后再修饰一下了，他俩一个卸去易容之后面部女性特征暴露无遗，一个眼睛不好眼珠还发红，自然是不能以现在的形象大摇大摆去逛卧牛山集市的。
因此，傅恬恬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两张易型符。易型符是道经所载的一种符咒，可以在六个时辰之内改变使用者的容貌，修真界并无流传。易型符的等级受绘制符咒者修为的限制，和绘制者同级或比绘制者修为低的，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比绘制者修为高的看过来，使用者脸上便是蒙着一层雾，虽看不清晰真容却能知道这人是易了容的。先前被慕容家追捕时，傅恬恬顾虑到会遭遇细致的探查，因此并没有用易型符。如今到了西大陆，卧牛山只是一个中等集市，并不会有什么大能，也没有迫切的追捕，这易型符反而派上了用场。
傅恬恬将易型符的功效对顾长风一说，他自然也很高兴，接过符咒后就直接催发开来。傅恬恬就见对面眼蒙黑布的俊朗青年突然变成了一个五官、肤色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到，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嗯，效果很好。”她随即也给自己用了一张易型符，化出面水镜一照，果然她也是差不多不起眼的样子。
为了给自己添点装饰，傅恬恬又把自己之前在西大陆的如意阁买的那柄铁剑拿了出来，握在手中，冲顾长风笑道：“好了，我们走吧！”
两人脚下乘风，很快便来到了卧牛山杏子林的集市入口。
“我们该怎么进去？”现在杏子林外，顾长风用神识向傅恬恬传音，手里拿着玉牌，颇有一些想把玉牌贴到结界上的意思。
其实只要身上戴着玉牌，直接进就是了，无须任何动作。毕竟西大陆的修真者佩戴这玉牌只是为了区分，并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顾长风如果真把玉牌印上去，就直接暴露他不懂西大陆集市这件事了。被人发现恐怕是直接就能认出他们不是西大陆的人，后续不知要带来多少麻烦。
因此傅恬恬哪能让他这么做，她抬脚就往结界里面走，同时神识传音道：“直接进去就行吧？我试试。”一边说，一边直接走入了结界中。
顾长风见傅恬恬径直向前便进入了结界，并没有碰壁，于是就将玉牌收起，跟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进入结界内的集市，傅恬恬首先感受到的是浓郁驳杂的灵气。金木水火土各元素的灵气因为并不均衡，有些失序地在空气中飞舞，因为此地在杏子林，木灵气尤其多一些。由于傅恬恬又长期没有吸收天地灵气，身体储存的灵气并不饱满，用的这具身体又是“单木灵根”，绿色的木元素争先恐后想往她身体里涌。放在以前这样浓郁的木灵气李容音想必是很欢迎的，但对修道的傅恬恬来说，这却是来捣乱的。她连忙关闭身体的毛孔和窍穴阻隔木灵气，转头去看顾长风，他的脸上却是一派轻松，看来能吸收到灵气对他来说很有好处。
“这里倒是还挺热闹的。”用神识“端详”了集市一圈之后，顾长风向傅恬恬传音。
傅恬恬回过神，这才认真去看集市。映入眼帘的是熙熙攘攘的小摊子，有卖丹药的，卖符咒的，卖法器的，卖各种零碎杂货的，还有卖首饰脂粉和小饰品的。看来无论对普通人还是修士来说，爱美都是无法压抑住的天性。
稍远处是两排高高的建筑，三层到五六层不等，一楼的门楣上挂着各种招牌，买的东西倒是与小摊上的大同小异，是比较正规的店铺了。
“北边那个六层建筑，就是最高的那一栋，挂着“珍宝阁”招牌的，就是我要找的拍卖楼了。”顾长风将他要找的地方指给傅恬恬看，又问她：“离珍宝阁开卖还早，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买什么我还没想好，”傅恬恬打量着周围的摊位店铺，“但卖什么我倒早已经有所打算，现在想找家靠谱的店铺出手。”
“你想卖什么？”顾长风好奇地问道。
傅恬恬回答道：“一些灵草和符箓。”
灵草是她十年间在乾坤秘境中偶尔外出采的，太过珍贵的自己留着了，一些没那么稀少的倒是可以卖出去。
符箓则是她自己绘制的，绘制之法是她在修炼之余自学的一门副业。当初刚刚到修真界太过狼狈，亏得有符箓才能多次自救，因此法、器、符、阵四业，傅恬恬除了勤加修炼法术外，又多学了一门符箓，为的就是日后离开乾坤秘境能多一些保命手段。
如今，虽然还不能保命，却也能先给她创点收。
第四十四章 买卖
“那么，我们现在是要找店铺卖掉你的灵草和符箓，还是自己摆摊卖？”顾长风问傅恬恬。
傅恬恬想了想：“现在不急。我们先四处转转转熟悉一下物价，然后再去找买家。”
他们就开始在集市上四处转，天下的集市都是大同小异，外面摆摊卖的要便宜些，店铺里的物价更贵一点儿。当然，地上摆摊的东西质量相对没有保证，摆在店里的至少买到次品还有地方找，质量上更靠谱一点儿，贵一些也是正常的了。
只是……虽然质量无法保证，但还是想淘点便宜的地摊货怎么办？
傅恬恬蹲在一个卖杂货的摊位前，拿起一个阵盘打量。小贩是个练气修士，看她感兴趣，立即开始热情推销：“客官好眼力，这阵盘是一位筑基炼器大师所做，能梳理五行灵气将它们全部分开，注入灵气就能激活，可以反复使用，是布五行阵的绝佳辅助啊！”
傅恬恬听他吹的天花乱坠，其实阵盘的等级也只是普通的玄级罢了。根据在华夏现代的杀价经验，吹得越花里胡哨，报价格的时候就越漫天要价。在现代深受奸商抬价之苦的她不由起了逗一逗小贩的想法，懒洋洋挑眉：“阵盘是筑基修士做的吗？我也是筑基修士，怎么看它很是平常呢？只有玄级罢了，可配不上你的吹嘘。”
小贩没想到眼前穿着如此寒酸又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竟是个筑基修士，他悄悄一探对面的修为，深不可测。连忙变了神色，恭敬地说：“原来是筑基前辈，还请恕我眼拙。我这小摊上的东西是为跟我一样的练气修士准备的，玄级阵盘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您修为高强，见多识广，这阵盘哪能入您的眼。”
“是吗？”傅恬恬挑挑眉，“你说这话，是在夸我呢，还是讽刺我呢？”
“不敢不敢，我哪敢讽刺您，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啊。”小贩委屈得不行。
傅恬恬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这阵盘我想买，多少灵石一个？”毕竟质量看起来确实是还可以。
小贩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腹诽这筑基修士没事拿他消遣，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老老实实报价：“原本定价五百下品灵石，您是贵客，给您打个八折，四百下品灵石就行。”
“价钱倒是不高，挺实惠的。”傅恬恬点点头。
她又拿起旁边的一株银萍草，问道：“这银萍草又是怎么卖的？”
小贩见她似乎正经要买东西，又来了劲儿：“前辈您眼光就是好。银萍草能清心破障，对防御幻术攻击有起效。您手里的这株百年银萍草可是我爬到绝壁上历经九死一生摘下来的，本来该少了一千五百下品灵石不卖，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就吐血价，也给您打个八折，一千二百下品灵石就够了。这个价格很实惠的。”
“确实很实惠，”傅恬恬微微一笑，“可是，我没钱，一块灵石都没有。”在望海城中收缴了那几个修士的储物袋后，傅恬恬就已经把李容音的储物戒指和里面的财产都打包封存好，不再动用了。自己的东西她都放在收来的储物袋中，花掉的李容音的财产她也会慢慢给她补上。所以，傅恬恬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而且还是负债状态。
另一边小贩听到傅恬恬光棍地说“没钱”，不由一阵无语，心说你一筑基修士跟我说没钱？没钱还问这问那，玩儿我呢？然而碍于对方修为，他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说：“既然您现在手头不宽裕，那欢迎下次再来哇，您看上的东西我都给您留着。”心里却呸了一声，信你会回来才怪，你走了我就卖掉。
顾长风听了，以为傅恬恬当真是喜欢，就对他道：“贤弟如果没带灵石，我这里倒有一些，先帮你垫上。”
傅恬恬对这位大少爷摇头失笑：“不用了顾大哥，我们先去卖掉灵草和符箓，换了钱再来买就行。你不要为我破费，一会儿还得参加拍卖呢，你自己多准备点儿灵石才是。”
她又转过头看向小贩：“好，我可记住你的话了。一会儿我要去卖掉自己手里的存货换钱，等有钱了回头就来你这买，那阵盘给我留着啊，银萍草就不用了。”
小贩甭管心里信还是不信，是不是满怀不屑，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周到的：“行，那我就给您留着，等您过会儿来拿。”
“调戏”完小贩，傅恬恬和顾长风去了前面店铺林立的地方。她先是踏进了一家名叫“灵符店”的店铺，灵符店，光看名字就知道是卖符箓的。果然，柜台前、架子上装着一个个盒子，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符箓。有好几个穿着统一制服装的伙计正在指引顾客挑选。
傅恬恬径直走到柜台前，问那里的掌柜：“掌柜的，你们这里收符箓吗？”
掌柜的看她一眼：“小店有固定的货源，但如果道友有品质好的符箓我们也收，符箓销量好的话咱们也可以达成长期合作。”
“如此就太好了，”傅恬恬胸有成竹地微笑起来，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沓地级烈雷符，“地级符箓，你们收不收？”进店这么一会儿了都没看出来她和顾长风用了易型符，她的符箓品质还需要怀疑？
掌柜总算肯用正眼看人，他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傅恬恬手中的符箓，脸上神色慎重了很多：“请往后院来，我还要试验一下道友符箓的品质。”
“好说。”傅恬恬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转头对顾长风道：“顾兄，我们随掌柜的过去吧。”
跟着掌柜来到后院，那是一个很宽阔的园子，一大片平地，地上有很多石头。
掌柜对傅恬恬介绍道：“地上的是铁岩山运来的石头，很是坚硬，专门用来检测符箓品质的。黄级符箓至少要能在石头上留下一道痕迹，玄级要把石头炸开一道缝，地级得将石头从中炸开始，如此才算过关。”
第四十五章 交易
“现在，就请道友试一试你符箓的威力吧！”那掌柜冲傅恬恬抬手朝院中的一块大石头指了一指，做出“请”的姿态。
傅恬恬将手中的一打烈雷符冲掌柜伸过去：“您抽一张。”
掌柜从中间抽了一张，递给傅恬恬。她随手接过，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将烈雷符夹在两指间，体内灵气少量泄出，触发符箓，将它冲着前面的石块甩了过去。
只听平地“轰隆”一声雷鸣，再配上火花带闪电的视觉效果，一张烈雷符引发了极大的动静。
等到闪电消失，烟尘散去，原地那块磨盘大的石头，已经被从中间劈开，崩成了五六块。
掌柜看着符咒发出后呈现出来的效果，颇有些惊骇，这等攻击力怎么也得算地级符箓里的上品了，给金丹修士用都不亏。他眼中精光闪烁，看向傅恬恬：“道友的烈雷符品质果然极佳，你手里有多少，我灵符门全收了。道友还有别的种类的符箓吗？”
“自然是有的，”傅恬恬矜持地点头一笑，“冰蒺符，疾风符，寒霜符，炎爆符……各种符箓应有尽有，就是不知，掌柜收不收了？”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打一打分开包起来的符箓，每打都是十二张。
掌柜道：“如果这些符箓与道友方才展示的烈雷符同等品质的话，小店自然是要的。只是，现在还不知它们品质如何，恐怕要劳道友再试验一下了。”
傅恬恬忍不住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说掌柜啊，上品地级符箓一张怎么也要数百下品灵石，我每种符箓都只有一打十二张，每一种都是试试，你这是一下让我损失了十二分之一。要是试完你们还不收，我的损失上哪哭去？贵店财大气粗可能看不上这点灵石，但我制作符箓时的花费也不便宜呐。”绘制符箓时用的材料就不说了，这些符箓可是在五行均衡的环境下做出来的，以后在找五行均衡的环境，容易吗？
掌柜倒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听了傅恬恬的意见，他略一沉吟，然后说：“道友说的确实有理，但我们这是第一次合作，灵符门也不能不检验一下就把你的符箓都收下啊。这样吧，道友先试一试，只要符箓效果好，灵符门不但全都高价收购，试验中用掉的符箓也照价赔给你，你看如何？”
这倒是不错。傅恬恬园点点头：“掌柜是个畅快人，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再有意见就显得小气了。”
她将手中的符箓递向掌柜：“您自己选，自己试试，也可以更直观感受符箓的效果。”
掌柜每样符箓都抽了一张来试验，效果么，自然是很令人满意的。他脸上客套的笑意加深了几分：“道友的符箓果然都是上品，来来来，屋里请，我这就给你结算。”一边说，一边把两人往后堂引。
进到屋里，两方互通了名姓，傅恬恬化名“傅田”，掌柜则自我介绍姓周。又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符箓的价格定到了八百下品灵石，也就是八块中品灵石一张，这个价格另双方都很满意。傅恬恬这次总共提供了六种符箓，每种都是十二张，总共五百七十六块中品灵石。傅恬恬要了五百五十中品灵石，剩下的让掌柜都给换成了下品灵石。掌柜自然很是乐意，要知道虽然一般来说中品灵石和下品灵石的兑换比率是一比一百，但由于灵石不是货币，没有固定的兑换规则，下品灵石又实在太过驳杂，往往要一百一十块、一百二十块下品灵石才能换一块中品灵石。傅恬恬这么要，其实是自己吃亏了，但她也只是想多要点“零钱”，因此并不在意。
“傅道友的符箓十分优质，不知有没有兴趣和小店订立合同？从此以后凡是你的符箓，我们全都以最高收购价收。”周掌柜对收完款的傅恬恬出口提议。
傅恬恬倒也很想和周掌柜进行合作，毕竟这也是个稳定的收入来源。只是，她叹息一声：“傅某并非不想跟周掌柜多多合作，但我不是专职符师，平时多数时间都是修炼，只有空了才会绘制几张符箓。以后的符箓都卖给贵店，自然没什么问题，但我不能保证定期、定量制作出符箓来，合同这种约束性的东西，恐怕没法签。”
周掌柜连忙道：“既然如此，不签合同也是可以的。将来傅道友如果有符箓，尽管卖给小店，有多少我就收多少，不论什么时候。”
傅恬恬点点头：“周掌柜是个厚道人，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算是个君子协定吧。”
周掌柜也点头同意：“好，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约定完，傅恬恬和顾长风跟掌柜告辞，离开了灵符门。
“接下来我们去哪？”顾长风问傅恬恬。
傅恬恬眯着眼睛一笑：“现在有钱了，我们去买刚才我看中的阵盘吧。”
顾长风有些意外：“那样简陋的地摊上的东西，你还真想要？”
傅恬恬道：“之前都已经说好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嘛。而且，他卖的阵盘质量确实还可以，够我用了。”
顾长风点头：“好，那我们便去吧。”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小摊前。小摊上的阵盘已经不见了，傅恬恬走上前去问小贩：“老板，我之前不是让你给我留着阵盘吗，怎么没有了？你卖出去了？”
见她竟然真的又回来买了，小贩心里很有些意外，倒也没耽误嘴上回话：“这哪能呢，前辈您说了想要，我哪能再卖给别人，都收起来了，就给您留着呢。我就知道，前辈是个守信用的人。”
“我自然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傅恬恬一笑，“那就把阵盘拿出来给我挑挑吧，我要多买几个。”
小贩闻言大喜，连忙从储物袋里把那十来个阵盘都掏了出来，铺在摊子上：“都在这里了，您慢慢选。”
傅恬恬仔细挑选出了五个阵盘，每个四百下品灵石，总共价值两千下品灵石。她也不再多还价，直接给了小贩二十块中品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