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独出药鬼谷
药鬼谷中不与人识,不知年月,时光在缝隙里流淌,一恍惚又到了来年风铃草布满山野的季节。
最近,云玥总是从梦魇里惊醒,她的梦里熊熊烈火,人头满地,血流成河。
这日,她像往常那般躲在风铃草下午睡。
“玥儿姐姐?臭玥儿!”苏澈寻了她半天,才在花海里瞧见她。
“阿澈何事?”云玥应道。
“公子让我来寻你。”
云玥跟着苏澈来到了药房,只见药鬼谷主一袭黑衣,负手立于窗前,静静注视着远方。
“公子?您找我?”云玥问道。
“玥儿你来这多久了?”药鬼谷主不曾转身,依旧望着窗外,淡淡问道。
“我记得来的时候山前的风铃草开得正盛,一年了。”云玥想了想答道。
“不错,你可曾想过你自己的身世?”
“我……我总是梦到大火烧毁了房子,还有……满地的人头。我想我的身世应该跟这些有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一想起那些渗人的梦境,云玥只觉得浑身冰凉。
“时也命也,该来的总会来,你也该离开了。”
“可我不知去哪里。”
“一切自有缘定,从心即可。”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若是以后公子有难,玥儿必当助你。”云玥说完对着药鬼谷主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云玥走的时候只有苏澈眼泪婆娑前来相送。
“玥儿姐姐我舍不得你。”
“小苏澈要乖,等我解开身世之迷便回来寻你。”云玥又顺势揉了揉苏澈的头。
“玥儿姐姐这个解毒丸你拿着,虽然不能解所有的毒,但是能抑制毒性发作,关键的时候还能救你一命。”苏澈一脸不舍,递给云玥一个白色瓷瓶,又道:
“还有这只萧!你也一并拿着!”
“这萧是……”
“这萧里有个机关,能发射一些小型暗器,玥姐姐你拿着防身用。”
“谢谢阿澈,你快些回去吧,不必再送。”
风铃草随风摇曳,似是一片紫色的海浪起伏。一道清瘦孤单的红色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烈阳似火,大地似烤炉般灼热,一路走来,云玥未曾碰见一个行人。
行至槐桑树下,云玥已经热得汗流浃背,忽听见有泉水哗哗声,闻声寻去,竟有一四方小潭,潭水冰凉清澈,潭底石头光滑,还有鱼儿在水里嬉戏,小潭紧挨山角,一面是岩石,其余三面皆是翠绿竹子,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在这里洗个澡真是又隐蔽又消暑。
云玥将这四周都寻了一遍,才安心褪去衣裳,走到小潭中,清清爽爽洗起澡来,白嫩的手臂在阳光下映着金光,小手儿一挥激起层层波浪,吓得水底群聚的鱼四处奔散。
云玥正玩得忘己,忽然有一白影从天而降,直直砸进了水里,激起的波浪险些将她冲了出去。定睛一看,竟是个白衣人,很快白衣人四周泛起鲜红血水,又融入了潭水。
穿好衣裙,云玥将长发轻轻一挽,走过去把白衣人捞上了岸,细致检查着。
说来也奇怪,此人身上只有些皮肉伤,但却两眼一翻,嘴唇发青,脸上起满了红疹,似是中了什么毒。
再看此人的穿着打扮,薄如蝉翼的衣裳料子定然不是山里的屠户,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为何大户人家的公子会身中奇毒孤身出现在这荒野呢?
不管了,先把人救醒再说。云玥把解毒丸喂给了白衣人,又寻了几棵止血草,捣碎,敷在他受伤的地方。
此时,日下山头,山里早晚温差有些大,云玥生起一堆柴火取暖,因为救人耽误了赶路,看来今晚她得在山里过夜了。
白衣人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脸上的红疹退去不少。
“这只应该烤得还不错。”云玥自言自语道。
白衣人闻声望去,只见眼前坐着个红衣人正在火堆上翻烤鱼,焦味扑鼻。
“是你救了我?”白衣人艰难开口问道。
“你醒了?”云玥回头望去。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小事小事,不过为何你会中此奇毒?”云玥问道。
白衣人低头沉默了许久开口道:“仇家所为。”
“你饿了吗?这可是我烤得最好的一条鱼。”云玥递给白衣人刚烤好的鱼。
白衣人犹豫了一下接过烤鱼吃了起来,云玥又给他递了碗水。
“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白衣人吃着烤鱼问道。
“你叫我玥儿吧,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李名霖羡。”
“真是个拗口的名字。”
“哈哈哈。”李霖羡大笑,他长这么大,还不曾有人说他名字拗口。
“姑娘为何独自在这深山里?”
“恰巧路过罢了。”
“哦?那你要去往何处啊?”李霖羡又问。
“去往去处,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云玥有些不耐烦,她困了只想睡觉。
“兴许我俩去的地方相同呢?好歹有个伴是吧?”不见应答,李霖羡又低声试探性喊道:“姑娘?玥玥?”大概睡着了吧。
李霖羡寻了块石头躺下,双手枕头,抬眼望去,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繁星点点,萤火四起,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清晨,阳光照在竹叶尖上,泛着白光像粒珍珠。云玥在烤肉香中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是什么肉?”云玥望着火堆上支起的木架子上挂着的肉问道。
“兔肉啊,香吧,这可是我昨晚摸黑猎来的,过来尝尝看。”
“手艺不错。”云玥忍不住夸道,不得不说,这兔肉确实挺香的。
“那当然,小爷我尝过的美食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
“你的毒也解了,就此别过吧,后会有期!”云玥不等李霖羡说话便直径离开了。
“哎你……”李霖羡望着远去的红衣人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又行了半日路,云玥终于看见几家零零散散的农户,本想去问路讨口水喝,但是敲了好几家的柴门,皆不见回应。
第十六章林家村幻境
又顺着山间小路走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云玥的视野变得宽阔起来,道路两旁一马平川,皆是荒废的农田,道路中间立着座牌坊,上面题着:林家村。
牌子下站着个白衣人,笑盈盈的望着她。此人正是先前的李霖羡,他脸上的红疹已经退去,云玥这才看清了他的面貌。
剑眉如墨,眼眸幽深如星辰,鼻梁高挺,嘴角微扬,一袭白衣遗世独立安静而美好,倒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姑娘真巧,我们又见面了。”李霖羡眨眼笑道。
“你莫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后吧?”云玥挑眉问道,这白衣男子身份实在可疑,还是小心些为妙。
“这话不对,姑娘你走在我后面,应该是你跟着。”李霖羡辩解道。
“随你开心。”云玥淡淡回了一句便绕开他朝村里走去。
“哎,等等,这个村子奇怪得很,小心一些!”李霖羡叫住了云玥。
“何处奇怪?”云玥停住了脚步。
“这般大的村子白日里静悄悄的不奇怪吗?”
云玥凝神一听,确实只有山风摇晃树叶的沙沙声。
“那依李兄高见?”云玥抬眼问道。
“说明村中无人,不如我们去瞧瞧哪家有什么小鸡小鸭的烤来饱餐一顿!”
“……又不正经了。”云玥决心不再理他,自己一个人进了村子。
“姑娘,我同你说笑呢,等等我!”说着李霖羡追了上来。
二人将村庄绕了个遍,竟一个人也不曾瞧见。待云玥随手推开了一处房门,竟发现屋里木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两人对视了一眼,退了出去再一看,不知何时挨家挨户已经升起了炊烟,门口的灯笼也都亮了起来。整个村子灯火通明,却瞧不见一个人。
“我们……不会……遇见鬼打墙了吧?”李霖羡有些腿软。
“你怕了?”
“胡说!小爷我怎么可能害怕?”说着李霖羡直起了腰,一转身,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李霖羡惊呼一声,正要避开那人,谁知迎面人似是没有瞧见李霖芫,也不躲闪,反而似鬼魅一般直直穿过了李霖芫的身子。
“这这……这是鬼魂吗?”李霖羡还呆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云玥也愣住了。那人似乎瞧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刚刚还寂静无人的村子,天一黑,就变得吵闹起来,打骂声,交谈声,哭泣声充斥在四周。
“快看那边!”李霖羡指向身后,只见一群村民举着火把朝他们走来,一边走一边喊道:“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他们要烧死谁?”
“跟去看看便知晓了。”
云玥和李霖羡跟着村民来到了林氏祠堂。
祠堂中间绑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这姑娘身上全是鞭子抽的血痕,衣裳破旧,眼里布满血丝,头发凌乱,四肢僵硬跪在地上。
此时,众人里走出个稍微年长的男子挥了挥手,上来几个抱着木柴的年轻人,将那年轻姑娘用木柴团团围住,点火烧了。
火焰蹭蹭往上冒,木柴发出了滋滋声,姑娘因疼痛面部变得扭曲,撕心裂肺地吼叫着。一旁的村民们嘴里还不断喊道:“烧死她!烧死她……”
火光越来越亮,刺得云玥和李霖羡睁不开眼。顿时四周变得安静下来,再一睁眼,眼前竟然是先前的牌坊下面,也就是村子的入口。
“我们怎会在此?”云玥皱眉问道。
“不知,难不成刚才真是鬼打墙!”
“鬼打墙?这世间哪来的鬼?”
李霖羡故意凑近云玥,压低声音道:“你信不信这世间有鬼?”
“我不信。”
“为何不信?”
“因为我没亲眼瞧见,所以不信。”云玥刚说完这话,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这话好像有个人也说过。
“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说罢,二人便进了村子。
村子不像幻境中那般死寂,偶尔从拐角传出几声狗吠。一路走来,也曾遇见几个穿着粗布的村民,见了云玥二人,皆惊恐退去。
所行之处,每家每户门窗紧闭,只留出一道缝隙,露出一双眼来探查。待云玥二人走后,又才打开房门出来透气。
李霖羡道:“他们为何这么怕生人?”
“找个人来问问。”
“不好问,这些人瞧见我们转身就跑。”他想了想,嘴角一扬笑道:“我有法子。”
只见李霖羡找了间屋子,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厉声喊道:“快给本小爷出来!”
呜呜呜,房门后传来了孩童因害怕而抽泣的呜咽声,却迟迟不见人出来。
“那我进来了哦。”李霖羡故作大声,抬脚正要进去。
只见一个老妇人瑟瑟缩缩抱着个小孩走了出来,小孩紧紧抓着老妇人的衣襟,脸上脏兮兮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求……求求放……放过我们。”老妇人结巴说道,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婆婆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云玥上前一步想安抚一下老妇人。
谁知老妇人因害怕,颤抖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云玥疑惑问道:“婆婆你们村子为何如此怪异?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鬼,有鬼!你们知道吗?她来了,她回来报仇了!那些人都死了哈哈哈,通通死了!”老妇人说着突然面部狰狞笑了起来,似是疯了般发着狂。
“你们是何人?”云玥二人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呵斥声,回头望去是个十七八岁的粗衣少年,少年身形健壮,浓眉如碳,一脸正气。
“这位小哥,我俩路经此村,眼下天快黑了想寻个歇脚的地方。”李霖羡嬉皮笑脸迎了上去。
“你等速速离去,这里不欢迎外人。”粗衣少年冷声说罢,过来将老妇人扶进了门。
云玥和李霖羡沉默许久,对视了一眼,却不见他俩有任何动作。
粗衣少年出来时,见云玥二人未曾离去,低声怒道:
“不想死就赶紧出村,别多管闲事。”
“我们这就走!”李霖羡拉着云玥离开,脚步却不自觉放慢了,四处打量着。
这时,迎面匆匆走来另一个粗衣少年对着先前的少年焦急喊道:“林宇哥!又……又出事了。”
“这次是谁家?”林宇蹙眉问道。
“村头林瞎子家的林二凡也……”
“走!”
望着林宇匆匆离去的背影,李霖羡若有所思问道:
“敢跟去瞧一瞧吗?”
“有何不敢?”
第十七章恶灵索人命
云玥和李霖羡跟在林宇身后,来到了村头林瞎子家。还未进院子便听到了妇人哭天喊地的呼声,
“我的儿啊,我的儿。”
只见院子里躺着个年轻人,只见此人双目下陷,嘴唇发紫,七窍流血,僵直躺在地上抽搐着。
“快按住他!”林宇让人按住林二凡,又从衣角撕下一条粗布塞进林二凡的嘴里,防止他咬伤了自己舌头。
一旁站着的老瞎子也似疯了般碎碎念道:“恶灵索命,恶灵索命……”
“我瞧着不像恶灵索命,倒像是中毒的症状。”云玥微微偏头,对着李霖羡低声说道。
“我也觉得,这世上何来恶灵索命之说。”李霖羡压低声音回道。
林宇听见身后的私语声,回头望去,见是云玥二人竟有些意外。
“你们刚刚说中毒?”林宇走到云玥二人面前问道,语气稍稍柔和不似向前般生硬。
“可否让我为他把一把脉?”云玥试探性问道。
“你是郎中?”林宇将云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问道。
“算是吧。”
“她会解毒!很厉害的!我的毒便是她解的!”李霖羡连忙附和夸道。
“那麻烦姑娘去看看。”林宇说着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云玥走到林二凡跟前,先给他把了把脉,扒开他的眼帘瞧了瞧,掰开嘴角闻了闻,又掀起他的衣袖查了查,皱眉道:
“脉像紊乱,瞳孔缩小,舌苔发青且有刺鼻味道,手上腿上皆有成片的红点,确实是中毒之症。”
“那这又作何解释?”林宇说着蹲下扒开了林二凡胸前的衣服,露出一个血红的掌印,形状细长怪异,似是鬼爪。
云玥一惊,伸手在林二凡胸前摸索了一番,说道:
“胸骨未断,并无内伤,不过这个掌印像是有人故意印上去的。可有人在他中毒后接近过他?”
“这个难说,抬人的,看病的,围观的大概有数十人。”林宇应道。
“先将他抬进屋里。”云玥拿出一颗解毒丸喂给了林二凡。
服了解毒丸的林二凡症状稍稍缓解,要想根治还是得另配解药。
“此处可有药房?”云玥问道。
林宇想了想道:“村中有个外姓郎中,他那应该有。”
“既有郎中,为何你们竟不知此为中毒症状?”一旁的李霖羡好奇问道。
“你们只需解毒即可,其余的事不必过问。”林宇冷声说道,似乎有所隐瞒。
云玥见状,只得劝道:“林兄莫急,我们并无窥探贵村秘密之意,只是此毒复杂,我没有十足的把握配制解药,况且此事定然不是恶灵所为,只怕是人为,若是找出那人,就算他不交出解药,搜一搜药渣,我也能配出解药。”
“喂,我说人命关天,还救不救了?”李霖羡有些不耐烦,这救人命怎的婆婆妈妈的。
林宇纠结了一番,又道:“两位请随我来。”
“他们口中所说的恶灵其实一个叫阿燕姑娘,阿燕生性活泼开朗,相貌又生得俊俏,村里不少年轻人都爱慕她。
一年前阿燕的父亲收了族长的钱,为阿燕和族长的儿子林三宝定下婚约,只是阿燕不喜欢那林三宝,却喜欢上村里那个外姓郎中。
不久之后,阿燕怀了郎中的孩子,被活活烧死在林氏祠堂。阿燕死后没多久,每隔十天村里就会有人惨死,死相怪异,胸前皆有鬼爪,死去的这些人当时都参与了活烧阿燕,所以都说是恶灵索命。”林宇眼神暗淡,透露出一股悲伤。
云玥道:“那郎中后来怎么样了?”
“还在村子里。”
“凶手十有八九就是郎中,且不说配置毒药他最为拿手,单说杀人缘由,定是为爱复仇。
况且村里人出了事第一个找的也是他,那鬼爪应该是那时印上去的,玥玥,我说的可对?”李霖羡对着云玥眨了眨眼。
“可有证据?”
“证据嘛!找找便有了!”
林宇带着云玥二人来到了村西郎中家,郎中是个斯文书生,白净小脸,柔柔弱弱,难怪阿燕会喜欢郎中。
“不知三位……”郎中见此三人直闯家门,有些不知所措。
“啊……”郎中吃痛叫了一声。李霖羡竟直接一把将郎中按在了地上,还顺势坐到了小郎中背上,道:
“玥玥你且慢慢找,寻仔细了,我给你压着呢。”
郎中气得趴在地上大骂:“竖子!尔敢……”
然而李霖羡任凭小郎中如何咒骂,都不肯起身。
云玥将郎中的住所翻了个遍,未能寻到任何证据。
若是这般下去,那林二凡必定撑不到寻出凶手。云玥直径走到草药前沉思了一会,然后拿起药盒挑挑拣拣,经过药性之间的对比,称量,熬制。一颗深棕色的解毒丸制好了。
三人又回到了林瞎子家,云玥将药丸亲自喂给了林二凡。不到半个时辰,林二凡脸色缓和,病情好转,只是依旧神志不清昏睡着。
林老瞎子拉着云玥一个劲的谢着夸着,盛情邀请云玥二人今晚在他家歇息。
夜间明月高悬,清风拂面,云玥睡不着便坐在院子里沉思,正巧遇上了口渴出来喝水的李霖羡。
“玥玥怎还没歇下?”
“我不困。”
“今日之事,你有何想法?”
“不知道,等明日林二凡醒了再问问。”云玥确实不知,那郎中今日也见了,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她见这郎中眉宇并无哀痛之意,若说是他做的,有些勉强。
第二日,天还未彻底亮起来。
“凡儿!”一阵悲痛绝望刺耳的呼喊声将云玥从梦里拉了出来,出门一看,碰上了一同惊醒的李霖羡。
二人赶到林二凡房中时发现他已经断了气,林老瞎子抱着儿子的尸身疯了般哭着喊着。
林老瞎子的妻子见到云玥,扑过来想要抓她的头发,一边哭着骂道:“就是你的药害死了我儿!”
李霖羡眼疾手快一把将云玥拉到身后,自己却生生挨了一下打。
“喂,我说你们这群人,要不是玥玥,你儿子昨个就死了!哪还能活到今天早上!”李霖羡张开手将云玥护在身后,厉声怼了回去。
云玥拍了拍李霖羡,示意他让开,道:
“对于令郎的死我很惋惜,只是就算我的药没有解开毒,但也绝不可能加重他的病情。何况,我们昨日才到了林家村,无冤无仇,根本不可能害他的。”
“二位还是尽快离开林家村吧。”不知何时林宇站在了云玥二人身后。
第十八章云玥破迷局
“可否让我再……”
“不必了。”林宇生冷打断云玥的话。
“不识好人心,咱们走。”李霖羡轻哼一声,拉着云玥离开了林家村,行至村口,云玥停住脚步。
“真就这般走了?”
“假的,凶手在暗咱们在明,倒不如先假装离开再暗中探查。”
“你可还记得那个鬼打墙?”云玥思来想去,总感觉那鬼打墙似乎想告诉他们一些事。
“嗯,幻境中被烧的人应该就是阿燕姑娘,说来这阿燕姑娘下场也挺惨的。”
云玥和李霖羡在村口外的荒田里待至深夜,二人摸黑爬进了林老瞎子家,林二凡的遗体就停放在院中,看守尸体的人也被云玥下药放倒了。云玥偷偷点燃烛火又将林二凡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
“并无其他外伤。”
“那会不会是下毒?”
云玥掰开了林二凡的嘴闻了闻,摇头道:“不行,时间太久闻不出来了。”说着云玥从腰间抽出几根银针扎进了林二凡的嘴里。
银针毫无反应,看样子不像是中毒。可林二凡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要……要不剖尸?”
“我不会。”
“你这学艺不精啊。”
云玥在药鬼谷时学医时,能有几只老鼠试药就不错了,哪有病人给她剖来练手。
“等一下!”云玥刚要起身,忽然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嗅了半天,在林二凡胸前的衣领上,云玥隐隐约约闻到了黄泉草的味道,这是一种气味浓郁,毒性极强的草。
“原来如此,下毒可不一定要用吃的。”云玥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懂了,那我去屋里找找看那东西还在不在!”
说罢,李霖羡正准备翻进林二凡生前住过的房子,这时,其他屋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林老瞎子的悍妻冲到院子里大呼:
“来人啊!抓凶手了!”说着一把抓住了云玥的手腕哭道:“还我儿命来!”
一时之间,街坊邻居全都围了上来,听了那妇人的话,皆对云玥恶言相向,有甚者言辞愈发激烈,还挥了拳头,云玥的小身板哪禁得住众人揍,若不是李霖羡拼命护着,云玥怕是要被揍成肉泥。
“都给我住手!住手!”一道雄浑深厚,威震四方的中年男子音从人群后传来。
村民皆停下了手里的拳头,默默让出一条路,人群后走出来个步态稳健,身着华衣,头发齐溜梳到后脑袋顶的中年男子。
林宇就跟在中年男子身后,想必此人是林宇找来的。
那中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族长!这小女子与她那同伙谋害了我儿的命啊!”林老瞎子的妻子声泪俱下,坐在地上捶胸顿足。
“我说你这老婆子造谣也得讲证据,你们林家村不是恶鬼索灵嘛?你儿子怎成我们害的了?”
李霖羡捂着一只眼,刚刚场面混乱,也不知是谁往他脸上呼了一拳,到现在还肿着。
“族长!我儿就是吃了她配的药,才……”妇人爬到了云玥脚下死命拽着她的衣袖。
族长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咳了几声正要发话,却被云玥打断。
“族长就不想知道林三宝死因的真相吗?”
族长双肩一颤,脚下有些不稳,眼眸逐渐变得湿润,三宝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儿子,三宝的死一直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这事他查了半年却毫无进展,村子里死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他差点都信了恶灵索命的说法。
“姑娘请讲。”
“我们昨日刚进的村子,正巧碰见林二凡邪病发作,林二凡吃了我的药丸病情有所好转是诸位有目共睹的,就算我想害他,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毒呢?
事后我怀疑林二凡不是恶灵索命,而是中了毒。但是已经解了毒的林二凡昨夜里毫无征兆的死了,我刚刚检查过,他身上并无其他伤痕,嘴里我也用银针查看过,并没有毒。
刚才我在林二凡胸前的衣领上闻到了黄泉草的味道,这是一种毒性极强的草药,若是磨成细粉,放进香炉里,一点点的量足以毒死一个人,想必凶手事先服下解药,将加了黄泉草的香炉放在林二凡胸前,轻轻一吸,林二凡便咽了气。”
众人听完,倒吸了几口凉气,究竟是什么人心思如此歹毒,这般残害林老瞎子家中独子。
“下毒?肯定是郎中下的毒!阿燕死前他俩不是好过吗?”
“对!一定是他!村里没人比他更懂草药了!这个挨千刀的东西!定是为了给阿燕报仇。”
“把他抓来!让他赔命!”
不知是谁开了句头,村民群情激奋,喊着闹着让郎中赔命。
“安静!都给我安静!”族长跺了跺脚,眼里早已布满血丝,颤抖着说:“来人,把郎中给我带来!”
没过多久,去抓郎中的人空手而归,结巴回道:“族……族长,不好了,郎中死了,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就……就……”
什么?郎中死了?云玥愣住了,若郎中不是凶手,那究竟会是谁呢?
紧接着,前去抓郎中的其余几个人抬来了郎中的尸体,和林二凡死时一模一样,双眼下凹,七窍流血,胸前仍有鬼爪印。
“恶灵索命来了!恶灵索命来了!”村民们惊恐喊道,已经有几个胆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此事绝不是恶灵索命,我有办法找出凶手!”听见了云玥的话,村民们这才又安静下来,等着她把话说完。
“我之前说黄泉草毒性极强,凶手把它磨成粉,手上定然被黄泉草腐蚀过,你们相互看看周围人,手上有没有流脓生疮的。”
众人听完,皆左看看,右看看。
“是他!”一道惊呼从人群里传出来,一个村民难以置信地指着林宇的手叫道,刚才还站在林宇身旁的人,全都躲到了五米开外。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郎,这么看去竟有些像死去的阿燕。”林宇冷笑了几声,凌厉的目光落在云玥身上。
第十九章天道好轮回
“是你杀了我儿?”族长瞪着血红的眼睛,伸出颤抖的手指着一旁面色阴冷,嘴角勾笑的林宇骂道: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三宝是你亲堂弟,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
“哈哈哈……”林宇仰面大笑,笑得肆意,笑得苦涩,笑得悲哀,笑着笑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可是,阿燕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活活烧死,凡是林三宝瞧上的东西,叔父你就想着法的送到他面前,可是阿燕不喜欢林三宝啊,是你们逼得她走绝路,都是你们逼的!”
“儿女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燕的父亲既已收下了聘礼,可阿燕竟然与别人私通,违反了族规,不该烧吗?”村民里有胆子稍大的人反驳了林宇的话。
“若不是族长大人拿阿燕哥哥的命来要挟她父亲,怎么会收下聘礼?叔父,你说呢?”林宇转过头去,一脸嘲讽望着气到不能说话的族长。
噗的一声,族长气血翻涌,喷了口鲜血,僵直倒在地上,全身溃烂红肿,瞪着大眼气绝而亡。早在来的路上,他就被林宇暗中下了毒。
族长刚倒地而亡,林宇也笑着吐了口鲜血,半跪在地上,神智渐渐模糊,阿燕仿佛在地里向他招手。
我来了,阿燕。害死你的人都下了地狱,我也来陪你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林宇阿燕篇。
阿燕是林家村里顶顶好看的姑娘,十里八村的少年们见了阿燕无不脸红欢喜的,林宇便是其中一个。
他从不奢求能拥有她,只要能远远瞧上一眼,或是走近问声好,默默爱慕着她就够了。像阿燕这般明媚开朗的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
林三宝是谁?族长最受宠的儿子,从小无恶不作,服侍他的婢女不知被他睡了多少个,阿燕若嫁给了林三宝,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阿燕有个哥哥,憨厚老实,淳朴善良,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娶个媳妇,安安稳稳过完此生。谁知那林三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然设局让阿燕的哥哥背上了人命,以此来胁迫阿燕的父亲收下聘礼。
总有人天真的以为安守本,麻烦就不会找上自己,稍不注意,就会沦为别人欲望的垫脚石,且永世不得翻身。
这十里八村的少年中就数村西的外姓小郎中还称阿燕的心意,借着看病抓药的由头,阿燕隔三差五就溜去看她的心上人,温文儒雅,谦谦君子,她爱得移不开眼。那小郎中也只是个凡夫俗子,见了美人,哪有不心动的。
可是哥哥的命还在林三宝手中捏着,若是不嫁,她就这一个哥哥,家里往后的生计可怎么办?若是嫁了,那她比死了还难受。
她痛苦纠结彷徨无助,小郎中说不如生米煮成熟饭,林三宝是个好面子之人,想必如此就不会在要阿燕了。
黑暗之中,小郎中抓着她的手说道:“莫怕,往后我来保护你。”
他们低估了林三宝怒火,低估了世俗对不贞洁女子的鄙夷与不容。
林三宝这厮实在是丧心病狂,得不到就毁掉,他先是打掉了阿燕肚子里还未成形的孩子,又对她百般用刑逼问情夫,可怜的阿燕直到死,也未吐露出半个字。
这小郎中可倒好,跟个没事人似得,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前不久还娶了个温柔贤惠的姑娘,小日子过得滋润。
红颜多薄命,只愿阿燕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莫遇负心郎。
自阿燕死后,林宇夜不能寐,寝不能安。一次偶然,他听见了小郎中的醉酒梦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恨不得当场就掐死小郎中。
指甲嵌入手心,嘴角涌起一股血腥味,他暗暗发誓,定要这些人血债血偿,于是他谋划了一场场恶灵索命,第一个死的便是林三宝,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最后一个是他自己,他从没想过要独活。
要问林宇此生的憾事,大概是在阿燕活着的时候没能让她知晓他的心意,也或许是没能护着她,让她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日落山头,余晖铺满天际的云,幻化成金色的宫殿,又似仙人驾车而来,最终一片黑寂,而后又浮现点点星辰。
一道清脆悠扬,悲凉幽咽的箫声响起,飘荡在这山间野林,箫声空灵孤寂,让人恨不得将满腔的愁怨揉碎了,同这箫声一道融入黑夜。
“玥玥怎吹这般哀怨的曲子?”李霖羡坐在云玥身旁,这箫声让他想起了他的母亲,那个温柔似水,眉眼含笑的女人。
“心之所驱。”这一年多来,每逢这样的夜晚,云玥就会莫名惆怅失落,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何,缺失的记忆里必定有段令她痛不欲生的回忆。心里仿佛压了座山,叫人透不过气。
林宇睁眼时,只见眼前坐着两个人,一个红影一个白影。嘴角一扯说道:“原来黑白无常竟是一红一白。”
“什么黑白无常,你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李霖羡见林宇把他们当做黑白无常,又气又好笑地。
“你们……为何要救我?”林宇得知是云玥二人救的他,并无感谢之意,只是面如死灰,毫无求生欲望。
“我尚有一事不解,还请林公子解答。”云玥并不在意林宇的冷漠,见林宇毫无反应,又道:
“我们进村时曾经遇见鬼打墙,在里面我们瞧见了阿燕姑娘被烧死的全过程,鬼打墙可是你引我们入的?”
一听到阿燕的名字,林宇死湖般的眼眸里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缓缓开口道:“不是我。”
“若不是你,鬼打墙定是阿燕姑娘引我们进的。”
“怎么可能,阿燕她……她已经……”林宇因为震惊猛然坐直了身子。
“那我问你,阿燕死的时候是否穿着件领口绣有荷花的白色上衣,下身是条湖蓝色的裙子?”
“没错。”他怎会不记得,阿燕的样子刻在了他的心间,就算是傻了痴了,他也不会忘了她的模样。
“我想阿燕姑娘引我们入鬼打墙应该是为了救你。”联想近日发生的事,云玥心中已然明了。
林宇愣住了,就连李霖羡也愣住了。
第二十章云玥忆前尘
“李公子你可还记得阿燕临死前曾说了什么?”
李霖羡努力回想着幻境,道:“瞧她的口型好像是在唤林宇?”
“不可能,阿燕死时不曾开口说一个字。”林宇至死都忘不了阿燕被烧的场景。
李霖羡又道:“可我们的的确确瞧见阿燕的模样了。”
“林公子,我想阿燕引我们入鬼打墙便是为了救你,你的心意她已知晓,且莫要再做出轻生之举,不然辜负了她一片心意。”
林宇听罢却是抬头望天,道:“她既已知,那我也此生无憾了。”
云玥道:“林公子,我还有一事不解。”
“请说。”
“那黄泉草你是如何得来的?”这黄泉草她也只有在药鬼谷里见过,此草生长条件极为严苛,市面上并不多见,就算有也是千金难寻,见过此草的人也不多。
事到如今,林宇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得道:“是一个面具黑衣公子给我的,不仅是黄泉草,他还教了我如何配制毒药以及解药。”
云玥眼眸一亮,难道给林宇黄泉草的人竟是药鬼谷主?可他不是一直闭关研习医术吗?
不对,她自己就是被药鬼谷主从山崖底的河水里捞来的,这爱管闲事的性子难不成真是他?想到这里,云玥没忍住笑出了声。
“玥玥你可是认识那黑衣面具男?”这还是李霖羡第一次见云玥笑,不禁有些好奇。
“或许认识,那林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曾答应那黑衣面具公子,如若报仇之后还有幸活着,便去寻他,帮他做件事,只是那会从没想过要活着,便没放心上。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如若他日有缘再见,有二位用得着我的地方,林某自当尽力而为。”
说罢,林宇对着云玥二人抱拳以示感谢,礼闭,他便独自下山,背影融入黑夜里,不知去向。
“玥玥,你接下来要去何处?”李霖羡挑眉问道,他同云玥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了。
“去一个没有你的地方。”云玥嘴角含笑,慢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这几日她总是梦见同一个地方,临溪村,在那说不定她能记起往事。
“别啊,咱也算共患难……”
话语声渐远,两道身影融入漫漫夜色之中。
由夏转秋的时节最为凉爽,此刻,天空澄蓝,碧水荡漾,山间的五尺道上飘落着金色的落叶,一辆牛车悠哉驶来,上面坐着两个人,一红一白。
“我和玥玥还真是有缘。”随着牛车颠簸摇晃的李霖羡倒是乐得自在。
这一路走来,山间的景色真是令人心神荡漾,眼前的红衣人更是骄艳似火,明媚可人,前几日倒不曾发现她原是这般迷人。
云玥也不曾想到,这李霖羡还真和她同路,他说他家在长安城,而从林家村去往长安城,中间确实得经过临溪村。不过这一路上有他自言自语式的对话,也算是解闷了。
“玥玥你快看那片云,像不像两个小人?”
“玥玥喝酒吗?这酒的味道浓香醇厚,回味无穷啊。”
“玥玥你可别睡着了,这秋日的太阳最是寒凉毒辣,容易着凉的。”
“玥玥你怕不怕狼,我倒是挺害怕的。”
“玥玥……”
不过两三日,云玥便到了临溪村,牛车停在了村口,云玥从车上下来,一步步朝里走去。
这街道为何如此熟悉,走着走着她便瞧见了云家老宅,那门上挂着的牌匾早已腐朽枯烂。
李霖羡见云玥神色有些异常,道:“玥玥你怎么?”
此时,走来一村中老妪,瞧见云玥,热情道:“哟,云玥回来啦?”
云玥?她记起来了,爹娘唤她玥儿,她是云府四小姐,家住长安城,爹爹是宰相,她是长安城里鼎鼎有名的小恶霸,她大哥叫云樟,二哥叫云枫,三姐姐叫云荇,未婚夫叫楚子衿……
阿衿……不……楚子衿他……他抄了云家,杀了爹娘,还将她逼下了悬崖,她全都记起来了。
云玥一时难以接受,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缓缓倒下时,仿佛听见谁在叫她,可睁不开眼睛。
在云玥的梦里,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云府上空,沁人心扉的春风摇晃着梧桐树的叶子,她坐在雪院的秋千上悠闲地荡着腿。
画面一转,爹爹娘亲,樟哥哥,枫哥哥,荇姐姐,还有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在温和的烛光里,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个梦太美,她不愿醒来了。
“她还有多久才能醒?”一道干净清澈的男子音在云玥耳畔响起,只是她听不到罢了。
“回世子,这……这不好说,她不愿醒便不会醒。”
李霖羡挥了挥手,医官便退下了。
“你若是再不醒,可就醒不过来了。”李霖羡自言自语,似是说给云玥听的,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知她听不见。
“晏竹,将我的琴取来。”
“公子您要这琴做什么?”没多久,一个束着齐发,穿着黑裳,纤瘦干练的女子抱着把琴走了进来。
“自然是扰某个人的好觉了。”
第二十一章梦深终有时
李霖羡的指尖轻轻抚过琴弦,一拨一弄,古琴声清越起伏,悦耳连绵,不知怎的,脑子里回旋着前些日子云玥吹过的那首曲子,指尖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些,节奏也慢了下来,曲调变得低沉。
一勾一扫,弦与弦之间似乎有了感应,彼此呼应悸动着,仿佛愁丝就附在琴弦上,每次拨动,都要随之颤抖,却又如同那付之东流的江水,斩也斩不断。
若此时伴上云玥的箫鸣声,那才叫一绝呢,只可惜床上躺着那位不肯醒来。
“公子,你弹得这般悲切,哪还有什么活着的欲望?”一旁听着的晏竹快要落泪了,这曲子实在太过悲凄。
李霖羡不语,只管弹着曲子。
渐入深秋,寒风愈发刺骨,躺在床上的人儿消瘦了不少,如今也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这些日子竟连稀粥也喂不进去了,只靠丹药吊着命。
“阿竹,你说如何才能唤醒一个一心求死之人?”
“公子,唤不醒的,只能靠她自己。”
“若她撑不过今晚,明日便埋了吧。”
“是。”
李霖羡同晏竹退出了房门。
忽然云玥的睫毛煽动了一下。
梦境中雪下得极大,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正蹲在院子里堆雪人。
这时女娃娃身后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子声。
“玥儿?玥儿?”
那女娃娃一回头,原是十岁的小云玥。
云夫人穿了一身绣有金丝孔雀的华服,笑盈盈地端来一碗甜汤圆,抖了抖云玥小脸上残留的细雪,道:
“玥儿,来吃口热汤圆暖暖身子。”
她又转过身去对着云枫云荇喊道:“你们妹妹身子不好,别招她跑太快。”
“不快不快,玥儿就喜欢跟着哥哥姐姐们玩。”云玥嘴里嚼着半个汤圆,一股暖意涌上全身。
“娘亲偏心!荇儿也要吃汤圆!”
“娘亲娘亲,枫儿也要。”
“好好好,每个人都有。”
云柏舟笑容满面走进了院子,见几个儿女甚是顽皮,只得道:“可别累坏了你们娘亲!”
“爹爹!”云玥见了刚下朝的爹爹,她总要飞奔跑进他的怀里。
“慢点慢点!”
爹爹一把将玥儿抱了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玥儿乖,玥儿听话,玥儿要好好活下去,要开开心心的活着,这样我们才走得安心,知道了吗?”
“爹爹你们要去哪?”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在爹爹怀里了,半大的人,只能紧紧抓着爹爹的衣角,眼底噙着泪水。
玥儿,你该醒来了。
玥儿,好好活下去。
爹爹娘亲哥哥姐姐们转身不再看她,朝着一道金光走去,任凭她在身后如何哭喊,终究是不见应答。
“公子,她好像醒了。”
“我瞧瞧,玥玥?”
李霖羡走近一瞧,只见云玥半睁着眼睛,嘴角不停的动,似乎在说着什么话,却是有气无力,含糊不清。
李霖芫凑近听了半天,汤圆,她想吃汤圆!这丫头,原是饿醒的。
“阿竹,快去准备一碗汤圆!”
云玥险些没能挺过这个寒冬,此刻的她半躺在院子里的梨花木椅上,盖着张雪狐白皮制成的褥子,冬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却驱不走她眉间的寒气。
圆拱门里走出位白衣少年郎,手里拿着把薄玉镶边的扇子,腰间配了块通透纯白的玉,缓步走到云玥的身旁。
李霖羡道:“怎你劝别人的时候就头头是道的,到了你自己却要死要活的了。”
“家仇未报,我还不能死。”云玥的话语声虽轻,但字字透露着不屈与决心。
“好,有骨气,只是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就算是找到了仇家,能陷害云柏舟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你又能如何?”
云玥久久不语,他说得没错,能陷害爹爹的人,只怕仇人易寻,家仇难报。
再者,长安城里认识她的人多了去了,万一再被认出来,抓进大牢或是就地处决,她在这长安城里,可谓是寸步难行。
“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李霖羡眼眸清澈,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什么交易?”
“我会协助你查清真相,帮你手刃仇人,只是……你要当我的……三年谋士。”
“好。”云玥毫不犹豫答应道,差点以为他要她当他的……原只是谋士,随之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爽快,晏竹拿卖身契来给玥玥签。”
云玥一愣,道:“卖身契?我何时说过要签卖身契?”
李霖羡嘴角一抽,他还以为这丫头现在脑子不清醒,正想骗她签了卖身契,没成想被识破了。
“你现在不签,日后总得签。”李霖羡的言外之意是日后总能等到她求他的时候。
“那便日后再说。”
李二世子门人众多,随他出入各大场合,伴他左右的也只有云玥一人。
民间时有传闻,说废物李二世子身边多了个既有倾国之姿,又能医解百毒的谋士,又有人说那谋士奇丑无比,才会时常戴着顶帷帽,遮脸挡丑罢了。
相处得久了,云玥越发觉得李霖羡这人并不简单,人前,他只是个胸无大志,放荡不羁的废物李二世子,可私底下,她见识过他狠辣的手段,凡是跟他对着干的人,都不知不觉中消失。
可若不是曾跌落了深渊,谁又愿意装出两副面孔。连云玥也不知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只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了。他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她仅仅只是他的一个谋士而已。
况且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在寻一个人,寻遍了整座长安城,甚至是周边大大小小的镇子,村庄,都不曾有人听过或见过那人。
也是啊,都两年了,也不知枫哥哥是否还活着,当日她引开追兵,留他一人在那树林丛里,是否被后面补上来的追兵发现了?
亦或者是失血过多……她也只能暗自在心中祈求,希望枫哥哥还活着。
也不知云家之事可曾牵连荇姐姐?没了云家庇佑的荇姐姐在梁府怕是日子艰难,她需得想个法子将荇姐姐救出来。
开了春,长安城街头巷尾,姹紫千红,不论是宽宅阔庭的大户人家,还是市井小户,都极喜爱将梨树与桃树种在一起,花开之时,一粉一白,交替而生,别有一番趣味。
繁华是这长安城,阴暗也是这长安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云玥这一路走来,瞧见不少饥瘦如柴的小乞丐,心中有些不忍,打发了人买了十几个馒头,分给了这些乞丐。
一听说有人分馒头,顿时涌来了不少乞丐,他们一拥而上,争着,抢着,生怕晚了连渣都吃不到。云玥白嫩的手臂被抓出了几道血印子。
“快,再多买些馒头过来。”云玥对着身边旁的婢女吩咐道。
这婢女唤作梨若,是李霖羡专门挑来伺候云玥的,不过,与其说伺候倒不如监视来得恰当。
第二十二章主仆得相认
领了馒头的乞丐们心满意足的散去,云玥带着梨若正准备回王府,只见不远处有三四个稍微壮一点的乞丐,围在一起对着地上蜷缩的乞丐拳打脚踢。
而躺着那个却一声不吭,手里紧紧攥着个被挤扁的白面馒头,嘴角渗出鲜血也不肯松手。
“住手!”云玥呵斥道。
那三四个乞丐闻声望着,见是刚刚给他们发馒头的善人,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得悻悻离开,临走前还吐了口痰骂道:
“呸,连你朱爷爷的馒头都抢,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是躺在地上那位抢了别人的馒头,才被揍得半死。云玥走过去想扶起地上那个乞丐。
还未触碰,他却因为慌恐,下意识地往后移了几步,咽了咽血腥的嗓子开口道:
“多谢。”说完便捂着胸口站起来,摇摇晃晃想要离开。
“墨玉?”云玥掀起帷幔,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眼神闪躲,蓬头垢面,衣残袖破,狼狈不堪的少年。
墨玉是当年爹爹为护她周全,特意选来的暗卫之一。想那年,墨玉还在她身边时,也算是风度翩翩,能文能武的风流少年郎,怎的如今混得这般田地了?
而墨玉才听到云玥的声音,已是两眼一红,止不住地落下了几滴眼泪,哑着嗓子结巴道:“小……小姐?”
“是我,你怎么……”云玥的声音抖动得厉害,她想问墨玉当年她走后,云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是如何混得这般境地?
千言万语生生让她憋了回去,她不曾忘记此时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中,也不曾忘记身旁站着的,是李二世子派给她的人,自从她回忆起往事,除了她自己,她便谁也不信了。
“跟我来。”云玥伸手拉住墨玉那粗糙,满是泥垢的手,带他暂时回到了王府。
待墨玉清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裳,云玥又让人送了些可口的饭菜过来,许是很久没有吃到热菜热饭,墨玉狼吞虎咽,吃得极快,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云玥将梨若打发出去,又将门窗锁好,主仆二人才得以坐下来叙旧。
“小姐果真是你!我……我们还以为你摔下山崖……死了。”墨玉眼眶早已湿润,他睁大眼睛瞧着面前之人,小姐与原先相比,清瘦憔悴了不少,也成熟稳重了许多。
但其实他喜欢原先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小姐。
“我摔下山崖被人所救,我逃婚后云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日,小姐凭空消失后,可把老爷夫人急坏了,之后我们便在临溪村找到您,只是老爷并未让我们将你带回,而是让我和白溪守在您身边。”
说着,墨玉的声音有些哽咽,用手擦了擦眼泪继续道:
“您回长安城时我们便跟在您身后,不料我和白溪在城门口便被扣下,待我们逃出来已是两日后,云家没了,听人说小姐你……跳崖死了。”
“那枫哥哥和荇姐姐现在何处?还有白溪?”
“荇小姐如今还在梁府,白溪在梁府暗中看护荇小姐,而我化身乞丐打探枫少爷消息,只是至今并未寻到任何线索。”
“多谢你们替我守着荇姐姐,那可知我们家为何会被灭门?”
“云家抄家之罪是通敌叛国。”
云玥一听,惊道:“通敌叛国?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爹爹真的通敌叛国了?之前若说的为了大业牺牲儿女幸福竟是为了叛国?这……这怎么可能。
云玥又问:“可知通哪个敌?”
墨玉道:“夜郎国,小姐信吗?老爷通敌叛国?”
“我……我不信。”云玥心中没底,若爹爹真通敌叛国,那她这仇该找何人报?
“我也不信,老爷向来爱民爱国,绝不是那种人,我和白溪自幼被老爷捡回来,自当相信老爷的为人。”
墨玉的一番话倒让云玥有些羞愧,她刚才竟然犹豫了,是啊,爹爹为了大唐,连儿女的幸福都能割舍,又怎会做出通敌叛国之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漫漫平反路,她又该如何走下去?
“墨玉,你可有法子同白溪联系?我想和荇姐姐见上一面。”
“应该不难。”
两日后,云枫混进了梁府。
姐妹相认,紧紧相拥,哭了好大一会,这才止住。
“玥妹妹……清瘦了不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荇姐姐梁家人可有为难你?”
其实不必问,瞧着荇姐姐脸色憔悴,也知她在梁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云荇擦了擦泪,道:“我没事,听闻妹妹还活着,我实在欢喜。”
“荇姐姐可曾见过枫哥哥?或者我们家灭门之事你又知晓多少?”
云荇摇了摇头,道:“我不曾见过二哥,灭门之事我也一无所知,但我相信其实必有冤情,无奈我被困在梁府,什么也做不了。”
云玥道:“我今日来便是救荇姐姐出去的。”
“玥妹妹可有法子?那梁家不好哄骗,我逃了无数次都被抓了回来。”
“姐姐吃下这药丸,便会如同假死,待梁府将你送出来,我再将姐姐救回。”
云荇一惊:“妹妹哪来的药丸?”
“我自己做的,时间仓促,过后再同你解释。”
“好。”说罢,云荇便服下了药丸,渐渐晕了过去。
云玥同墨玉,白溪守在梁府外,只等着梁府之人将云荇的尸身送出来。
可等了半日,也不见梁府有何动作,也不曾传出云荇死了的消息。
云玥有些担心,又让白溪潜进梁府探查。
只是白溪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出来。
又等了半日,云玥再也等不住了。
墨玉道:“我进去看看罢。”
“等等,白溪应该是被发现了,你再进去便是送死!”
“这可如何是好?荇小姐的药效快过了,白溪在里面也不知生死。”
“也只能这般了。”云玥想到了一个人,或许他可以救荇姐姐。
王爷府,世子院落。
“还请世子救救我姐姐。”扑通一声,云玥跪在了李霖羡面前。
“你先起来,你姐姐我自会救的,不过……”
“我签,卖身契我签!”
“晏竹,拿纸笔来。”李霖羡对着晏竹吩咐,又将云玥扶了起来道:“起来罢,日后你便是本世子的人了。”
李霖羡心中暗喜,终于让这丫头签了卖身契,他可太难了。
按照世子的吩咐,云玥只管在城郊小院等着他的人将云荇送来。也不知世子用了什么法子,竟真将云荇送了出来。
云玥将解药喂给了云荇,待她醒来,姐妹二人又说了好会子话。猛然间云荇想起了什么,道:“怎么不见白溪?”
一提白溪,云玥便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云荇又瞧向墨玉,只见墨玉神色也不大对劲。
云荇心下一慌,脑子有些晕,又问:“白溪在哪?”
“白溪他……死了。”那日,白溪再也没出来。
云荇听罢直直晕了过去。
“姐姐!”云玥连忙给云荇把脉,却发现荇姐姐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待第二日云荇醒过来,却是不吃不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第二十三章白衣梨花园
“荇姐姐,你现在已有身孕,保重好身子才是。”
云荇闻言,死水般的眼眸里才掀起一丝波澜,她喃喃道:“身孕?”
云玥道:“姐姐不知吗?难不成这孩子不是梁成邺的?”
“不……不是。”云荇摇了摇头,却是再也忍不住泪水,眼泪似珍珠连线般滚落下来。
云玥脑子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莫非这孩子是?
云玥唤来了墨玉。
墨玉道:“应该是白溪的,这些日子一直是白溪陪在荇小姐身边,或许是两情相悦……”
本来白溪的死,云玥便已非常自责,若不是她思虑不周,怎会白白害了他,现如今她又害得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没了爹。
“姐姐,对不起,都是玥儿的错,若不是玥儿没用,也不会害得白溪丧命。”
“不关你的事,他是因我而死。”
“姐姐定要好好活着,将他唯一的血脉抚养长大。”
云荇哭泣,也不肯说话,只是将右手抚在肚子上沉思着。
阿溪,我会将咱俩的孩子抚养长大。
王爷府,世子院落。
李霖羡道:“你姐姐可安置好了?”
云玥点头:“安置好了。”
李霖羡见她神色悲凉,正想再问,此时,晏竹从门外走来道:
“公子,忆尘公子到了,此刻在正厅等您!”
“阿北可算来了,我亲自去见他,玥玥也随我来吧。”
一提到这个忆尘公子,李霖羡便不禁喜上眉梢,嘴角轻勾,幽深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光亮来,有些迫不及待地朝正厅迈步走去。
云玥从未见李霖羡笑得这般开怀,心中对这个忆尘公子的好奇又加重了几分。
待李霖羡等人走到正厅,却发现正厅并无忆尘公子的身影,有一小厮走来禀报道:“回禀世子,忆尘公子去了梨花园。”
“这个阿北竟不等我,自己跑去主人家的园子里赏花去了。”言语间并无责备,李霖羡早就习以为常,又带着众人去了梨花园。
刚行至梨花园门口,空气里便弥漫着淡淡的梨花香,抬眼望去,这满园的梨花齐齐盛放,恍惚间竟以为是漫天白雪凝结在了树上。
直至踏进这梨花园子,众人才瞧清梨花树下站着个人。
一袭白衣静静负手立于树下,那人微微抬颚,闭眼朝上,眉骨分明,鼻梁高挺,薄唇微闭。
梨花美,这白衣人精致的侧颜竟比这梨花还要美上三分。春风乍起,吹起一缕青丝,恰好抚过飘落的梨花瓣,让人瞧了心神荡漾不已。
听到园子门口传来的脚步声,白衣人睁开眼缓缓转身,眼眸清澈平静,神色淡然冷漠,犹如千年冰山,拒人千里。此人正是孟北,人送称号忆尘公子。
同是白衣,若要说起李霖羡的白衣与忆尘公子的白衣有何不同,前者洒脱飘逸,放浪不羁,后者白璧无瑕,出尘脱俗。
“我看这忆尘公子干脆改名叫梨花公子得了。”李霖羡眉开眼笑打趣道。
孟北并未反驳,神色如常,只是静静的站着。
云玥只觉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传言道忆尘公子的一次出行,聚集的人群能让偌大的长安城围个水泄不通,连皇家出行都不曾有这般盛大。
又有传言道,这忆尘公子背后的势力却是皇家都不能与之相比,不然他这般容貌早被人虏去了。
今日一见,果然不凡,甚至觉得这传言还差了三分。只是这般人物怎么也和李霖羡搅在一起?还似乎相识已久的感觉?
李霖羡走到孟北身旁,道:“阿北,这次来打算待多久?”
“看情况。”孟北语气平淡,声音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冷淡至极。
李霖羡却是不在意他的态度冷淡,只笑道:“你还是老样子。”
“你……就是云玥?”孟北突然望向云玥,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语气依旧平淡。
云玥一愣,这……这忆尘公子认得自己?
不会吧?她虽说以前在长安城是有些名气,那也是臭名昭著,那也不至于连一向不问世事的忆尘公子都认得她吧?
云玥还未答话,李霖羡却是莞尔一笑,道:
“正想同你介绍,这位是我最近收的谋士,医术了得,当日我在林家村后山中了毒,便是她给我解的毒。不仅如此,林家村十一条人命案也是她破的。”
“还有你中毒的时候?”孟北视线落回李霖羡身上。
“常在河边走,哪能有不湿鞋的。”
“我此次前来,是要同你借个人。”
“哦?何人入得了你忆尘公子的眼?”
孟北指了指云玥道:“她。”
李霖羡一惊,望了望孟北,见他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又瞧了瞧云玥,此刻的云玥和他一样惊讶,迷惑。
“阿北,你借玥玥何用?”
“救人。”
“那……你可得有借有还啊。”
“好。”
云玥就这样莫名其妙被借了出去。
王府门口停着两辆刻龙雕凤,镶着白玉,挂着金色帷幔的马车,孟北上了前面那辆,云玥随其后上了后面那辆。余晖里,两辆马车渐渐驶远。
云玥并未将墨玉带出来,他身上有伤,不适宜出行。
这一路上,她思前想后,不曾记得她与这忆尘公子有何交集?很明显他今天就是为云玥而来,况且李霖羡也是刚说她会解毒一事,救人之说明显只是说辞罢了。
他在刻意隐瞒什么?他到底“借”她做什么呢?
马车先是穿过拥挤的人群,越走越僻静,静得只能听到马车轱辘吱呀吱呀响。
云玥暗暗在心里推算路程,记下每个经过的街市路口。只是出了城,她便无法了,只能记下马车拐弯时,一旁树木的形状,数目,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她也知道往哪个方向逃。
夜幕降临,透过木窗,云玥能瞧见道路两旁零零散散的宅子,宅子里露着若隐若现昏暗的烛光,此处看来却有些渗人,她想起了早些年看过关于鬼怪的奇闻异事。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掀帘一看,是处僻静的老宅。
第二十四章云枫中蛊毒
下了马车,宅子门口早就候着两个低头提灯的青衣婢女,云玥紧随孟北进了宅子。
这一路上,孟北未曾回头同云玥说过一句话,云玥索性也不问,按他的性子,只怕是问了也不一定会说。
天色太暗,云玥左右打量着,却也瞧不清四周。倒是一旁提灯引路的婢女好心提醒:“小心脚下。”
穿过长廊,越过荷花池,孟北带她来到一处偏院,门口守着四个护卫,这些护卫的服饰皆与长安城里的禁军不同,又不同于普通的看院家丁。
屋内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倒像间没人住的屋子。
护卫见来人是孟北,为他推开房门,待他俩进去,又轻轻合上了门。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些爱慕孟北的女子岂不是要用唾沫淹死云玥?
云玥还站在门边犹豫不决,只见孟北直径走到床边,这才望了一眼云玥,淡淡说道:“过来。”
过……过去做什么?云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她实在不觉得孟北会对她做什么。
待她走近一瞧,才发现床上似乎躺着个人,这孟北难不成真的是让她来救人的?
当她瞧清了床上躺着那人的模样,只觉头晕眼花,揉了揉眼再仔细看去,顿时泪如雨下。
她慢慢走到床边,紧紧抓着那人的手,生怕下一秒就不见了,却是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而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苍白无力的人正是她寻了许久的云枫。
“哥……”云玥颤声叫道,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臂,直到痛觉传来,她才又哭又笑了起来,生怕这又是个梦。
床上的云枫睡得昏沉,感觉到有人紧紧握着他的手,又听见云玥的喊声,竟然睁开眼睛,虚弱的唤了一句:“玥……玥儿?”这一句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枫哥哥是我,我是玥儿,我……我寻了你好久。”
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从前都是哥哥护着她,不管是在外面惹了祸事,还是被爹爹罚跪。
还未等云玥说完,云枫便又晕了过去。云玥胡乱抹了抹眼泪,小手搭在云枫手腕上,惊呼道:“我哥哥是怎么中的蛊毒?”
“你会解?”一旁许久未发言的孟北忽然开口,语气终于不似先前般冷淡,多了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云玥并未答话,从腰间抽出几根银针,封住了云枫心口几个血脉,又从袖口里掏出个瓷瓶,拿出粒药丸给云枫喂了下去,这些只能暂时抑制毒性发作。
这世间的毒分为三个等级,最低等的是普通的含毒草木和动物,此毒单一易解。其次便是由人提取炼制的毒,此种毒相对复杂多变,毒性更强,见效更快。而最后一种蛊毒,也是最难解的。
中蛊之人一开始大都丧失心智,痴狂疯癫,待毒深入骨髓便会日渐消瘦,神志不清,陷入昏睡,直至肉体被蛊虫完全侵食,最后心力衰竭,干枯而死。蛊虫难养易难寻,若不是挖人祖坟,杀人全家,一般没人用此种毒。
“不会解也得解,他……是我哥哥。”
云玥起身,久久盯着一旁的孟北,在昏色烛火里,孟北的俊脸比起白日里柔和了不少,他也一言不发,气氛就这么一直僵硬着。
“他究竟是怎么中的毒?”见孟北并无半分解释的意思,云玥有些着急,开口问道。
见孟北依旧沉默,云玥只好作罢,眼下解毒要紧,等哥哥神智清醒了再问。
云玥又从腰间抽出把匕首,放在燃得正旺的烛火上消毒,轻轻在云枫的食指上划了口子,挤了几滴血在白瓷碗里。
“有药房吗?”云玥需要寻个地方验出蛊虫的种类,最好药材齐备。
“需要什么药材?我让人置办。”
“我写给你。”
云玥将所需的药材一一列举出来,孟北拿着清单推门而去。
床上昏睡着的云枫时常头痛欲裂,近乎癫狂,便会抡起拳头往自己脑袋上挥去,这时门外的几个护卫破门而入,狠狠按住他。
云玥更是不敢合眼,一直守在哥哥床边。
直至天边泛白,房门再次被推开,孟北风尘仆仆走了进来,竟也是一夜未睡,原来他亲自去寻找药材了,云玥所列药材大多珍贵难求,是寻常药材铺买不到的。
“你看看可还有缺的?”孟北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五个仆人,手里皆捧着木盒,木盒里放着各种珍贵药材。
云玥一一清数,竟一味不落。仅仅一夜之间,他就把这些药材备齐了。她还以为至少得三天,心里正愁着如何给缓解哥哥的症状。
接下来的三天里,云玥将自己关在临时置办的药房里研制蛊毒解药,孟北又陆陆续续派人送来不少珍贵药材还有医术。
此时门外驶来一辆马车,那人还未进屋子,只是瞧见孟北便扯着嗓子嚷道:“阿北,你把我家小谋士怎的了?”
“她还活着。”
“说吧,你到底借她来做什么?”李霖羡毫不客气地寻了个位置坐下来,端起婢女刚沏好的清茶,轻轻吹了一口,就如同在他自己家那般随意。
“救人。”
“救谁?”
“云枫。”
“咳咳咳,云……云枫?云柏舟第二个儿子云枫?他不是……死了吗?”
李霖羡差点呛到自己,孟北和云枫何时认识的?怎么他一点也不知情?难怪会找上云玥。
见孟北不答话,李霖羡微微皱眉,站起身来,走到孟北身旁,对上他那双干净纯粹的眼眸,担忧道:“阿北,我不在的这两年里,你究竟……”
“我没事。”孟北不等李霖羡说完,便冷冷打断了。
这事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即使是面对自己多年的好友。
“罢了罢了,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那云枫怎么了?”
“中毒。”
“何毒?”
“蛊毒。”
吱呀一声,云玥推门走了出来,只觉日光有些刺眼,她已经许久未出这道门了。
李霖羡见云玥出来,道:“几日不见,你怎么这般憔悴?”
“如何?可有解毒办法?”孟北却是先李霖羡一步,走到云玥面前,迫切问道。
云玥摇了摇头,皱眉道:“哥哥所中的是子母蛊毒,他体内的是子蛊,若是想解毒只得找来母蛊,将子蛊引出来,所以……孟公子可否告诉我,哥哥究竟怎么中的毒?”
孟北并未正面回答,却只道:“如何能寻得母蛊?”
“子母蛊我也只在古籍上见过,有一个人或许知道。”
“谁?”
“药鬼谷谷主。”
“我去寻他。”说着孟北将要转身离开,却被云玥叫住。
“慢着,我与那谷主是旧识,还是我去罢,哥哥就托付给你了。”
第二十五章前往伏虚山
去往药鬼谷的路上,马车里摇晃得厉害,云玥胃酸翻涌,干呕了几下便再也忍不住,趴在车窗上,吐得天昏地暗。
这几日,她几乎是日夜兼程赶往药鬼谷,本就有先天旧疾,此刻旧病新病一齐发作,竟晕了过去。
“玥玥!”一旁的李霖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白净的手指搭上云玥右手脉搏,只见他好看的眉毛拧作一道,幽深的眸子里透出一股焦虑。
她的身子经不起这般舟车劳顿。
“车夫,离这最近的镇子还有多久?”马车里传出一道温润磁性的男声,只是这声音中略带些急促。
“公子,去镇子的路已经错过了,往这一路下去连村子都没了。”赶车的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憨厚老实人。
“回去,去最近的那个镇子。”
“啊……好好。”说罢,车夫立即勒马停下,跳下车来,牵着马儿往回拽。
云玥整整昏睡了两日,待她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淡紫色的床幔,微微侧头,右边还放着个香炉,仔细闻去,只觉心安神定。
这是何处?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她挣扎着起身,浑身只觉酸痛难耐。
“别动,好好躺着,你这旧疾发作一个不小心就要了你的命!”李霖羡不知何时进来的,小心翼翼捧着碗药汤坐在床前。
“来,喝药。”说着李霖羡舀起勺汤药,轻轻吹了吹,直接喂到云玥嘴边。
“我……我自己来。”
李霖羡见她执意自己喝,便将碗递给了她。
“我哥哥……”
“你别先说话,好好吃药,吃完再说。”李霖羡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让云玥那颗焦躁不安的心静了下来。
李霖羡道:“你昏迷这两天,我去了药鬼谷,见到了药鬼谷主,问了子母蛊的事。”
“你……你如何寻得那药鬼谷的?”云玥一愣,没曾想他竟独自去了药鬼谷。
“那药鬼谷也不难寻,问问村民便知。”
云玥不曾细想,只问:“可寻到子母蛊出处?”
“他说,确实可以用母蛊引出子蛊来解蛊毒,那子母蛊皆出自于一种唤作灵犀兽的触角里,只是这灵犀兽生得凶悍威猛,没几个人能在灵犀兽的利爪下逃出来,这也就导致了蛊虫难寻,蛊毒难解。”
“他可说哪里有这种灵犀兽?”
“南疆伏虚山。”
“你说的可是真的?”药鬼谷主向来不理人间事,怎么会让他轻易问了去?
“你若不信,只管再跑一趟,耽误了你哥哥的病情我可不管!”
说着李霖羡将俊脸别了过去,鼻子里呼着粗气,看样子气得不轻。
“对……对不起,还请公子多多担待,我也是救哥心切。”
事关哥哥生死,她不得不谨慎。自从家逢巨变,她便谁都不信了。
李霖羡轻哼:“无妨,你现在已经是本世子的人,帮你也算分内之事。”
这话云玥怎么听着这般别扭。
不过两日,云玥同李霖羡便赶回了孟北住宅处,三人商量思索着,决定带着昏睡的云枫一起赶往南疆伏虚山。
翌日,众人刚将云枫抬上马车,就有护卫们来报,说在宅子周围抓到个行事鬼祟之人,还自称是云玥的随从。
待押来一瞧,原来是墨玉好几天没有云玥的消息,直接寻上门来。墨玉一听枫少爷还活着,两眼一红,死死拽着马车,说什么也要跟着去,就这样,一行四人加个躺着的云枫便出发朝着南疆伏虚山去了。
孟北好清净,与昏睡的云枫乘同一辆马车,也便于照顾他。云玥,李霖羡,墨玉三人则乘后一辆马车,日月兼程,一路南下。
约摸走了半个月,才进入南疆的势力范围。天色渐晚,云玥一行人在南疆边陲的白暮小镇上寻了个客栈,打算住上一晚整顿休息,明日再赶路。
“小二,来四间上好客房。”
店家小二一听有人住店,连忙点头哈腰笑着迎了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三男一女,其中两个男的还扶着个昏睡不醒的。
小二细细打量着,这前面扶人的两个公子,一个白衣,一个黑衣。只见那白衣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通身气度不凡,想必是个世家公子哥。
“客官里边请~”店家小二说话尾音拉得老长,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
小二刚把前面两位公子迎了进来,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个戴了白色帷帽,又一个仙气十足的白衣公子,虽看不清这位公子的容貌,但他周身散发着的寒意让店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后退了两步,惹不得,惹不得!便头也不敢抬,只得做出个往里走的手势。
最后进来的是位女子,这女子身着烈火红衣,也戴着个白帷帽挡脸,举步轻摇,落落大方。
安顿好云枫,李霖羡提议下楼叫桌酒菜,赶路这半个月来,就没吃过几顿好酒好菜。
孟北不大爱热闹,挥了挥袖,独自留在房中看顾云枫。说来也奇怪,孟北对所有人都是一副冷淡神情,唯有对这云枫有几分耐心。
这南疆地势挺拔,山高水长,此刻日暮西沉,幽蓝的天边浮起星辰。
云玥,李霖羡,墨玉三人寻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余晖透过木窗,照进案几上摆放着的清酒里,泛起淡淡金色光晕。
客栈里商客居多,南来北往,热闹非凡。
“呦!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见门口又来了几个华服公子,店小二连忙迎了出去。
为首的是个青衣佩剑公子,身材高挑,明眸透澈,眼底藏有几分凌厉。
青衣公子身旁跟着个粉白黛黑,明眸皓齿的紫衣小姑娘,这紫色小姑娘与那青衣公子眉宇间竟有几分相似。
他俩身后还跟着个一身蓝裙姑娘,娉娉婷婷,婀娜多姿,右眼底还有颗泪痣,我见犹怜。
还有一黄衣华服公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头上还戴了好几件花里胡哨的头饰,犹如一只花孔雀。
这四个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护卫,这阵势可有点大。
店小二在心底暗暗寻思,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这小小客栈里一天之内竟来了好几位世家公子。
第二十六章再遇楚子矜
“小二,给我们准备十间上房。”
黄衣公子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金子,出手甚是阔绰,看得周围人眼睛都绿了,顿时私语讨论声四起,纷纷猜测这是哪家暴发户的公子。
“这这这……真是不巧公子,小店的房间最多只能腾出两间。”店小二一脸为难地望着那黄衣公子。
“两间?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住啊?”紫衣女子不满嘟囔道。
“那这镇上可还有其他客栈?”黄衣公子又问。
“就我们一家,要不?几位公子小姐委屈委屈?”
“那可不行!我不习惯和别人挤!”紫衣女子跺脚撒娇道。
“这个数如何?这间客栈我们全包了。”
黄衣公子又从袖里拿出两锭金子,店小二眼睛都看直了去,周围更是仿佛炸开了锅,住一晚就花三锭金子?这人家里有金矿是吧?有了这些钱谁还开客栈啊?都够花到下辈子了!
谈论声充斥着四周,有眼红嫉妒的,有瞪眼咂舌的,也有口角流涎的。
这几人刚进门时,李霖羡便注意到他们,见这黄衣男子拿出三锭金子来住宿,他竟没忍住笑出声来。
“够……够了!”
店家老板不知何时出来的,他一听说有贵客,便急急下来,正巧瞧见黄衣公子掏出三锭金子,只差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滚下来。
“几位公子小姐先这边请,待我们收拾干净了,再入住也不迟!”店家老板阿谀谄媚着,那头都低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板,咱真的要赶走店里的客人吗?”店小二扯了扯老板的衣袖,拉到一旁悄声问道。
“你这蠢东西,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情势,这些人咱们惹不起!快快快,赶紧给其他客人退钱,不愿意走的,退双倍!快去!”
店老板的这番话恰好让一旁看戏的李霖羡听了去,见这店老板贪财忘义,竟为了那三锭金子要赶走客栈所有人,他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挑眉冷声道:
“我说老板,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这么做怕是不太厚道吧?”
众人一瞧有个出头说话的,便也不怕了,纷纷附和着,这镇子就一家客栈,本就是他们先来的,哪有把先来的赶出去的?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
店家老板也是个不经事的,哪见过这般场面,南来北往跨地域的生意人最不好惹了,众人越说越激烈,只怕要是有个先带头动手的,他们也要跟着抄家伙了。
有几个臭钱又如何,也不看看这南疆是谁的地盘,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想赶老子出去?门都没有!店家老板求救似的眼巴巴望着黄衣公子。
谁知那黄衣男子见了李霖羡却是嗤鼻一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废物李二世子,我说废物世子不好好在家里蹲着,跑这来丢人现眼?”
“我这废物世子都知道何为江湖道义,而你却不知,岂不是连我这废物都比不上?是吧花孔雀?”
李霖羡莞尔一笑,没错他在笑,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笑着骂。
“姓李的你……”他竟然骂自己花孔雀?黄衣男子拍桌而起,门口的十几个护卫纷纷拔出了刀,将李霖芫等人围了起来,剑拔张弩,一触即发。
云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几根带毒银针,墨玉也摸着腰间的短刃,时刻准备突围。
“夙期,你可记得临行前是如何同太后保证的?”那为首的青衣佩剑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清朗温和,犹如冬日的暖阳沁人心扉。
“楚兄!你是不知这李……”这说话的黄衣公子正是当今太后最宠的亲侄孙,夙期。
“好了,别多生是非。”说罢,楚子衿便回过身来,对着李霖羡道:“多有得罪,还请世子殿下多多担待。”
“哼!”李霖羡甩袖坐了下来,懒得跟他们一般见识。
楚子矜又跟客栈老板交代了几句,大致的意思是腾出六个房间就够了,此事才得以平息。
殊不知,云玥此刻的心情犹如翻江倒海,再难平复,早在楚子矜才开口说话的时候,脑子嗡的一声,她紧攥着的银针尽数滑落,只觉头晕目眩,浑身冰凉,呼吸急促,心悸得厉害,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浸湿了胸前的衣襟。若不是有这帷帽遮脸,她只怕是让人瞧了出来。
时隔两年,她以为时间久了,心便不会痛了。她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尽快逃离这里,一时之间有些懵,不知该往哪边走,不知先抬哪只脚。
李霖羡见云玥这副样子,担忧道:“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没事。”
云玥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走!快走!离开这里!快!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先迈出的哪条腿,双腿无力,脚步飘忽,颤巍巍朝着楼上走去,丝毫没注意到迎面走来个紫衣人。
“哎呦,往哪撞呢?眼瞎吗你?”
一紫色女子右手捂肩后退几步,吃痛惊呼,眼睛瞪得比玉珠还大。
虽说是云玥撞的紫衣女子,但云玥原本就比那紫衣女子瘦小许多,再加上此刻的她六神无主,重心不稳,竟被撞得后仰,直直摔向地面,头上的帷帽险些滑了下去。
她一手扶着帷帽,另一只手向后挡去缓冲身子,眉头一皱,双眸紧闭,做好了摔地的准备。
李霖羡眼明手捷,从座位上跳了出来,还差两步才能接到云玥,索性身子往地上一扑,给她当个肉垫挡一挡。
谁知,云玥并没有摔倒在地,李霖羡也没能当成肉垫,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双手来,将云玥轻轻一揽,揽进了那青衣人的怀里,那骨节分明,因长年持刀长满茧子的手,云玥再熟悉不过了。
“你没事吧?”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云玥头顶响起。
云玥身子一僵,手脚抖动得厉害,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此刻她就在他的怀里,仿佛被被施了定身术,动弹不得。
李霖羡从地上爬起,将云玥从楚子矜怀里拉了出来,拉到一旁仔细问道:“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一旁的紫衣女子见状不乐意了,明明被撞的是她,怎么感觉像是她欺负别人了一样?她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般委屈!
“喂?李二世子?你的人撞了我不道歉?”
李霖羡并未回应她,他根本没听见那紫衣女子说话,视线全落在云玥身上,他刚才就瞧着玥玥有些不对劲了,怎么问都不肯开口。
被撞的紫衣女子恼羞成怒,竟抽出腰间的鞭子,挥向云玥,李霖羡见势,来不及闪躲,只得一个箭步,挡在云玥身前,后背生生挨了一下紫衣女子的怒鞭。
第二十七章世子撩云玥
“衣衣!不得胡闹!”楚子矜话语中带着几分责备,自家妹妹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只是她这一鞭子抽得有点狠。
“哥哥!是他们不给我道歉!”楚衣衣鼻子一酸,眼底闪着丝丝泪光,委屈极了!哥哥平日里从不会凶她。
楚子矜眉心一皱,这衣衣实在有些任性胡来了,虽说李二世子是个不得宠的,但好歹也是个皇族,如今她众目睽睽之下抽了他一鞭,岂不是在打皇室的脸?
他只得对着李霖羡弯腰赔礼道:“世子,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了。”
“哼,年纪小?原来镇国将军家风竟是这般?我李某真的是受教了!”
说罢,他便拉着久久不语,呆站在一旁云玥上楼去了。
楚子矜并未生气,只是望着自己手腕处那滴晶莹的泪珠沉思着,这是刚才那红衣女子在他怀里时滴下的。
这女子好生熟悉,他似乎在哪见过。
李霖羡将云玥拉至房中,关上房门,寻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审犯人似的望着她,道:“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云玥不肯说话,他便扯下了她的帷帽,见她满眼泪痕,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微微愣了一下,语气柔和了几分,开口道:
“你怎么还哭上了?是刚刚那下撞疼了吗?”
他原本要问她是不是认识楚子矜,看她如此遮遮掩掩,哭得这般伤心,十有八九有些渊源,既是她的疤,他就不揭了,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让你不好好看路!我还替你挨了一鞭呢!那小丫头下手可真狠呐!”
“公子伤得如何?”云玥这才抬头对上李霖羡那双幽深的眸子,嗓音有些沙哑。
“你这才来关心我?”
“对……对不起。”
“你用不着道歉,抽我的又不是你,但我是替你挨的,所以你得给我上药。”
“啊?上……上药?”他的伤可是在后背啊,云玥一脸难为情的望着他,又道:
“我……我去找墨玉来给你上药!”说着正准备开溜。
“慢着,等墨玉来都结疤了,难看死了,哎呦,我好疼啊。”说着李霖羡顺势趴在床上,一个劲地喊疼。
云玥只得从包裹里拿出几瓶金疮药,走到床边,为他上药。
怎平日里翩翩公子哥竟也学小孩子撒起娇来。
李霖羡早早就脱下上衣,趴在床上,悠哉悠哉等着云玥拿药过来,哪还有什么痛的样子。
云玥此刻已经羞红了脸,不大好意思直视,只是用余光瞟着,却又找不准疤痕的位置,便用手一点点试探上去,当她冰凉的小手刚触摸到他后背时,李霖羡忍不住惊呼道:“痒!”
回头望去,见云玥红透了的小脸,李霖羡挑眉打趣道:
“玥玥!怎么这般害羞?你与我又不是第一次……啊!疼!你下手轻点!”
“休要胡说!林家村后山那会我只是给你解了毒,又没给你上药!”云玥见他挑逗自己,手上力度重了三分。
“不是林家村,更早之前,我们见过的。”
“更早之前?”云玥一愣,努力回想着,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长安城凤仙楼,你可还记得?那天半夜,我当时遭人暗算,腹部被刺了一刀,逃到了你的房间,那会你还扮作男装……”
这么一说,云玥记起来了,她记得那会还在他脸上画了只乌龟来着。
“竟然是你!那个……乌龟的事我……我其实吧……”
“你既救了我,在我脸上画乌龟的事我便不计较了。林家村那会我就认出你来了,但那会你似乎不认得我,我便没问。玥玥,你救了我两次,我该如何报答你呢?不如……以身相许,你看如何?”
李霖羡笑脸盈盈的望着云玥,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幽深不见底。
云玥黑着脸道:“我看不如何。”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三分。
“痛!”
一旁的木窗正巧被人推开了一半,墨玉瞪大双眼,一脸吃惊地瞧了瞧床上趴着的李二世子,又看了看自家小姐坐在床头,手……手还摸着李二世子的光……光溜的脊背,又听见李二世子的那声惨叫,莫……莫非?
“对……对不起,你俩继续,我什么也没看见。”说着又跳了下去,楼下传来一道沉闷的响声,也不知这墨玉是摔了下去还是……摔了下去。
墨玉是见过那楚子矜的,方才为了避开楚子矜,他趁乱出了客栈,本想从后院爬回房间的,谁知推开窗竟然瞧到那样一幕。
夜深人静,窗明几净,烛火伴着夜风躁动,云玥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曾设想过无数与楚子衿相见的场面,可怎么也料不到竟就这般重逢。若是今日帷帽掉了下来,他会是怎样的表情?是会将她抓回去审判还是就地斩杀?
他究竟有没有参与云家灭门之事?那日她躲在树后听到的对话又是怎么回事?若想知道云家灭门真相,怕是只有亲自去问他。
可是她又得如何接近楚子衿?若他真参与了云家灭门,她又真的狠的下心来杀他为云家报仇么?
无力感逐渐涌上心头,她讨厌自己的怯弱与无用,竟连哥哥的毒也解不了。她就这么想了一夜,直至东方既白,她才沉沉睡去。
一经打探才知,原来伏虚山离这白暮镇就半日脚程,云枫还在昏迷不醒,自是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客栈,便由孟北留下照顾他。
李霖羡,云玥,墨玉三人一早搭着商队的马车朝着伏虚山赶去。
商队头领是个热心肠大胡子,一听说云玥三人要前往伏虚山,连忙劝阻道:
“小兄弟你可知那伏虚山常有猛兽出没,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出来的,连当地人都尽量避开,何况你们几个外来的小娃娃。”
李霖羡笑了笑,道:“多谢老哥好言相劝,只是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大胡子头领抬头望了望四周,刻意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那山为何叫伏虚山?”
“难道是因为山里有灵犀兽?”
“灵犀兽算得了什么,伏虚伏虚,那山底下埋着东西呢!”
三人一惊,问道:“埋着什么东西?”
“这我可就不知了,不是那命,也不拿那份钱。相遇既是缘分,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转眼间,三人已经来到了伏虚山前。
第二十八章冤家狭路逢
伏虚山不止一座山,放眼望去,群山连绵,层峦耸翠。每座山,山势之高,山崖之陡,山峰入云,遮天蔽日,不禁让人对这伏虚山心生敬畏。
云玥三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爬山吧,这高山深涧,悬崖峭壁的,实在难以攀爬,绕路吧,环顾一周,树藤缠绕,无路可走。
“呦,还真是冤家路窄啊。”三人身后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嘲讽声,夙期一等人慢悠悠走了过来。
这声音云玥认得,是昨天客栈里那黄衣男子的声音,莫非楚子衿也来了?
因为要进山,云玥今日没带帷帽。昨日她便想着那帷帽不是很方便,幸亏她备了块面纱在袖口里,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云玥背对着众人,不动声色,迅速将面纱系好,才转过身来一瞧,楚子矜果然来了,只是今天他们并未带着昨日两个女眷一起来。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日那两个女子,紫衣女子既然是他妹妹楚衣衣,那另一个蓝色女子,她没记错的话是素心。
当初她逃婚怕是正称了那素心的心意,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当初站在楚子矜身旁的是她云玥。
“又是你花孔雀,还真是阴魂不散呐!”李霖羡回头望去,险些被夙期头顶的发饰晃花了眼,挡眼不耐烦道。
“哼!”夙期冷哼一声,直径绕过李霖羡。
楚子矜自看见云玥,目光便落在她身上,细细打量着,身形很像,举手投足也很像,只是若不是亲眼见她跳下山崖,他或许便会以为眼前人就是她。
“来人!把这些树藤给我砍了!开路!”
夙期指着面前这些树木藤蔓吩咐道。几个小厮立即走上前去,拔出他们腰间的刀开始砍树。
只是这枝枝蔓蔓,相缠相绕,砍起来对那幽深的密林来说简直是在挠痒。
李霖芫见状朗声大笑,拍手称道:“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好法子,不愧是你花孔雀想出来的!”
“废物世子!我已经忍你好久了!你不也一样困在这里吗!”夙期怒吼。
“本世子我有的是法子!”
“你有何办法?”
“我的法子怎么能让你们知晓,你们倒是先说说,来这伏虚山做什么?”
李霖羡寻了块青石板坐了下来,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似乎是游山玩水来了。
“你……”夙期望了望楚子矜,张了张口,欲说未说。
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
“我们是来寻灵犀兽的,不知世子殿下你们?”楚子矜打破僵局抬眼问道。
“巧了我们也是。”李霖羡眼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就凭你们几个?带着个弱女子?还想抓灵犀兽?我劝你们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夙期白眼嘲讽道。
“既然都是冲着这灵犀兽来的,不如把话说开些,我们要的是灵犀兽的内丹!”李霖芫故意将触角说成内丹,若楚子矜等人也是为了灵犀兽的触角,那他可要玩阴的了。
“灵犀兽的皮。”楚子矜淡淡回道,明亮的眸子里并无波澜,看上去不像是在说谎。
“那正好,不如我们合作?”李霖羡也不管楚子矜说的是真是假,眼下抓到灵犀兽要紧。
“好。”
“痛快!我可以将灵犀兽引出来,陷阱抓捕之事由你们来做!”
李霖羡来之前就已经打探好,这灵犀兽最喜血腥,所以他特意用支竹筒装了些蝙蝠血。这深山他们既然进不去,那就把灵犀兽引出来。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夙期手底的小厮便将陷阱挖好,不得不说,动作还挺麻溜的。
李霖羡在陷阱面上架起柴火,将那盛满蝙蝠血的竹筒往上一放,待蝙蝠血沸腾,一股子血腥气顿时弥漫在四周,众人皆捂住口鼻往周围的树藤丛里一藏,就等着灵犀兽露面。
只是那竹筒底的蝙蝠血都快烧干了,别说灵犀兽,连只野狼的影子都没瞧见。
夙期蹲不住了,那血腥味熏得他直恶心,起身直径走到那陷阱旁一脚将竹筒踢翻,嘴里还骂骂咧咧道:“狗屁法子,废物就是废物,我竟信了他的……啊……”
还未等夙期说完,便听到他一声惨叫,只见一抹白色的兽影从众人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夙期身旁,将夙期撞下陷阱便逃之夭夭了。
这……这灵犀兽竟是从众人来时的那条路冲出来的,人人都以为那灵犀兽应该是从山前密不透风的树藤里出来,便都没了防备。
“玥玥跟紧我!”李霖羡回头对着云玥低声说了一句,便迅速起身,奔着那白色兽影追去。
云玥微微一愣,连忙起身,跟上了他的脚步。
墨玉见状,也跟着起身,一同追去。
楚子矜留下两个人去陷阱坑里捞夙期,正准备带着剩下的人去追灵犀兽,恰好墨玉刚从他眼前晃过,猛然间他顿了顿脚步,认出了墨玉。
先前他把目光放在红衣女子身上,竟没注意到站在那红衣女子身旁的人除了李霖羡,还有个墨玉,那……红衣女子会是她?心头一热,他满怀思绪也跟了上去。
灵犀兽窜得很快,不一会便没了踪影,云玥三人摸着灵犀兽一路逃来压过的草木,寻到个灌木遮掩的洞口处,只见那洞口就如成年男子一般大,偏胖些的还得侧着身过去。
追到此处,三人一惊,面面相觑。这伏虚山的入口竟然是个石头洞,莫非这灵犀兽成精了还自己凿洞不成?亦或者有人特意凿了这个洞,这伏虚山下又究竟埋藏了什么东西?
李霖羡正要低下身子钻进那石头洞,云玥出声叫住了他。
“等等!山上虫蛇多,先服颗解毒丸。”说着云玥递给李霖芫一颗解毒丸,又给墨玉递了一颗。
“还是玥玥细心。”李霖羡眉眼一挑,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收下解毒丸,由李霖羡带头依次钻进了石头洞。此刻楚子矜恰好也追了上来,见三人进了石头洞,便也跟着进去。
这石头洞起初狭窄幽暗,只能远远瞧见条细缝大小的亮光,待往前多走几步,亮光越来越宽,没多久眼前便豁然开朗,一处青青野草平地落进众人视线,四周皆是密林,林子幽深望不见尽头。
第二十九章误闯迷雾阵
待众人走进这块青草平地,四处搜寻了一番,皆不见灵犀兽踪影。
这时,四周的密林里似泉水般涌出白色迷雾,眨眼功夫,密林瞧不见了,来时的石头洞口也不见了。
“不好,这是个陷阱!玥玥拉紧我!”
李霖羡惊呼,一只手扶向了腰间的短刃,警惕地望着四周,另一只手握住了另一个人的手,当指尖相触的一瞬间,那人的手微微一颤,僵硬地想要挣脱李霖羡的手。
只听见那李霖羡轻语安慰道:“别怕,我带你出去!”说罢,他拉着那人往迷雾里一阵乱闯,竟然还让他寻到了石头洞口。
并未多想,他便紧拽着那人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丝毫没注意到这洞口变宽了许多,竟能容下两个人的身量。
这石头洞上方被人凿了无数圆孔,一束束光透过圆孔照亮了洞里的路,一脚踏过去,微尘扬起,在光束里胡乱飞舞着。
突然眼前冒出个分叉口,李霖羡一愣,幡然醒悟,他们这是进错洞了啊,身后那人狠狠甩开了他的手。他不禁心底一沉,玥玥何时有这般大的力气?
回头望去,李霖羡脸上那可叫一个精彩,红一阵,黑一阵的,眉毛拧作一道,嘴角抽抽,手不自觉放在身后擦了擦,尴尬笑道:
“楚兄,怎么是你?”难怪他今天觉着玥玥的手怎么变糙了,原是拉错人了。
楚子矜的脸色比李霖羡还难看上几分,却是淡淡说了句:“无妨,世子喜欢就好。”
“还行还行。”李霖羡这话一出口,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顿时空气凝滞,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什么叫还行?哪里还行了?他又敷衍地笑了笑指着来时的路说道“回……回去?”
“好。”
说罢,俩人又朝着来时的路走去,楚子矜脚步极快,似是有意与李霖羡拉开距离。
李霖羡心里记挂着云玥安危,也并未多想。
云玥同墨玉还在迷雾里寻路,刚才她似乎听见李霖羡喊她,也就听见那一声,之后便迟迟不见他身影。
“小姐,你离我近些。”墨玉早将长剑抽出握在手中,身子微蹲,作出防御之势,一脸警惕的盯着四周。
“你也小心点!”云玥应道慢慢朝着墨玉身旁靠近。
楚子矜带去的七八个护卫早已乱作一团,三两成群紧挨在一起,也都拔出了剑挡在身前。
忽然,云玥脚下一绊,整个人猛然朝前直直摔在了草地上。
待她坐起身子,手指缝间漏过一丝微风,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再仔细一看,果然周围的烟雾并不是很均匀。
她记得烟雾是从密林里涌出来的,那烟雾浓厚之处是密林,稀薄的地方必定就是刚才的石头洞口。
只是这烟雾到底浓厚还是稀薄实在难以辨别,灵机一动,云玥慢慢趴下,伏在青青草地上,临近地面的烟雾确实比上面薄些,这会云玥可以瞧清哪边还在源源不断冒着烟雾,而另一边应该就是洞口了。
“小姐!你没事吧?”墨玉见云玥还趴在地上,收剑俯身将她拉起。
“墨玉!我找到洞口了!”云玥起身,又扬起嗓音道:
“诸位听我说,我知道洞口在哪里,请朝我这边靠近些,我能带你们走出去。”
云玥话音刚落,不远处迷雾阵里便响起一道质疑的声音:“我们如何信你?”
毕竟昨日这群护卫还拿着刀指向云玥,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将他们骗过去,杀之后快?
云玥冷笑一声,道:“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我只管做我的事,墨玉,我们走。”
说罢,云玥便不再管他们,直径朝着烟雾稀薄的方向走去。心底却是思绪万千,也不知李霖羡跑哪去了,会不会已经在洞口处等她?
不过,目前看来他并不在这迷雾阵里,不然早回她话了。
其余人听罢,与其留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跟着那丫头走,再说他们七八个大汉,难不成怕黄毛小丫头?这么一想,他们胆子便大了起来,也跟着走了。
不一会,众人跟在云玥身后出了迷雾阵,钻进了来时的石头洞,待从洞口中出来,眼前已是熟悉的大道,几个大汉便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也不知谁是问了一句:“公……公子呢?”
“有谁瞧见公子了?”坐下的大汉立马跳了起来,慌忙问道。
“没……没瞧见,会不会还在迷雾阵里?”
“糟了,留下两个人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回客栈瞧瞧,公子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说罢几个大汉便慌张离去,公子要是丢了,他们可别想活了。
云玥眼眸一沉,心口仿佛被人提住一般,李霖羡不知所踪,楚子矜也不见了?这俩人去哪了?
“小姐,我们也回客栈瞧瞧?”墨玉问道。
“我在这守着,你回去瞧瞧。”
画面一转,石头洞中,每隔十步便有个岔路口,每个岔路口形状相似,李霖羡和楚子矜绕了半天,望着上个路口作过的标记,他们又走回原地了。
“抱歉楚兄,连累你同我一起困在这石头洞了。”李霖羡走不动道了,倚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半眯着眼偷偷观察楚子矜此刻的神情,似是道歉,却无半分诚意。
“世子说笑了,困在迷雾阵里是困,困在这里也是困,都一样罢了。”
其实李霖羡还是有几分欣赏这楚子矜的,年纪轻轻便当上了将军,为人正派,见了他这个落魄世子从不诋毁,也不讨好,瞧这别扭的小模样,这般看来倒有几分可爱了。
此时,洞口深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那声音若隐若现,忽近忽远,让人听了只觉头晕目眩,神志不清。
“快捂住口鼻!不要吸气!”李霖羡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伸进袖口去掏云玥给的解毒丸,却已为时已晚,俩人双双晕了过去,那颗解毒丸从李霖羡手上滑落,滚到了角落里。
待到睁眼,李霖羡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木质古床上,床的四周挂满了红色的绫罗绸缎,看上去甚是喜庆,镂空的床顶还贴三个喜字。
他竟有些看不懂,为何是三个喜?再往身上一瞧,他的白色衣袍竟被人换成了红色喜服,转头一看,楚子矜一身喜服,也被绑了手脚,躺在他身旁。
四目相对,俩人皆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楚兄你何时醒的?”李霖羡想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刚醒不久。”
“这……我俩为何穿着喜服?难不成……”
难不成绑他们的人有什么恶趣味?竟要给他俩办场喜事?这也太……惊世骇俗了吧?
“不知。”楚子矜冷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