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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谭漠雪     龙瀛剑诀txt下载     龙瀛剑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七章 再遇康颜

    次日正午时分,黄伊榕漫步在御剑山庄的后花园中。她无心欣赏园中的美丽景致,盯着手中的《泣血葬剑》孤本,她陷入了回忆与沉思。

    在今早红日曙光堪堪照进庄内的会客大殿之时,黄伊榕便拿着一本《泣血葬剑》的手抄本,进入殿堂之内。

    此手抄本乃是使用昂贵的蜀都竹丝楮纸装裱而成,防霉蛀及耐磨性能俱佳,利于书册的长久保存。而书中的内容,则是黄伊榕凭借昨日博闻强记的能力,一点不漏地将原剑谱的文字与图形,默写及绘制而出。除此之外,她还在最后的一十七页附加了自己对此本剑谱的阅读心得及剑招解析,使得不论从诚意上还是气势上,均强压“御剑山庄”一头。

    她将这本精心制作的手抄本,与印盖着“大唐国国定钦使”印章的“缔盟书”一起,放在了掌门穆剑宗的跟前。她直言不讳地表示:要用这两样东西,来交换昨天她翻阅过的那本孤本。

    她的师父要她盗取《泣血葬剑》的因由,她一直都猜不透。是以她吃不准她的师父究竟是要记取书中的图文?还是旨在那本穆剑裳的手书?无奈之下,她只能设计将孤本原封不动地索取到手。

    昨日她突然发难,穆剑宗在未得知她为剑谱而来之前,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从他决定将剑谱给黄伊榕览阅,到黄伊榕拿到剑谱,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根本不可能再仿造一本。且从册子的残破程度来判断,几乎可以肯定确实是数十年前穆剑宗亡父的手笔。

    黄伊榕在书中的第十四页留下了一道划痕。当时她的指甲上涂染了特殊隐性材质的药水,故而只需找到该页,用另一种自制药材将划痕显现,即可确认穆剑宗是否做了手脚。

    虽说穆剑宗一万个不愿意将先父亲笔所著的《泣血葬剑》拱手于人,然最终在多番思量过后,还是忍痛咬牙,将真实的孤本,交给了黄伊榕,以换取与“唐王府”成为“永久盟友”的身份。

    黄伊榕漫不经心地踱着碎步,看着《泣血葬剑》第十四页的紫色痕迹,心道:“‘御剑山庄’既已与‘唐王府’结盟,则‘夏明王府’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推心置腹了。日后只需寻觅良机,便可离间双方反目。”

    她沉吟片刻后,心中复道:“如今‘御剑山庄暗投唐王府’的言语已传得人尽皆知。以目前‘唐王府’在各番王中的实力来看,我只需秘信唐王,提醒他们针对御剑山庄做好姿态,则日后或明或暗前来投靠的江湖帮派便会日益增多,武林势力归附‘唐王府’之势,便可逐步成型。”

    孤本已到手,“分御剑山庄及夏明王府”的隐线也已埋好,黄伊榕原打算休整一日之后,便离庄而去,却不料隐隐听到远处花丛中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之声。他们相距很远,若非黄伊榕耳力极佳,她差点儿就捕捉不到这个细微的声音。

    “穆小姐,你的脚,好些了么?”

    “还不能下地走路。你找我什么事?还要我屏退左右。”女子的说话声显得有些不耐烦。

    “这男子的声音,怎么如此耳熟?”黄伊榕心中嘀咕,她情不自禁地寻声朝丛林深处走去。

    当她凝神屏气地隐于树后,并看清那男子的脸面之时,她暗暗地吃了一惊,“是他!他怎会在此?”

    黄伊榕看到的年轻男子,正是那晚在山道旁“多管闲事”,与郭旭扬一道,从“宋义王”孟海公手里救下的康颜。

    康颜佝偻着肩背站着,而他对面的女子却端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那女子生得极为美艳,如星月般亮丽的大眼,高挺的鼻梁下是鲜红的朱唇,乌丝柔顺、肌肤胜雪。一袭鹅黄色的纱裙裹身,然垂吊着的双脚却未穿鞋,脚上缠绕着白色的纱布。黄伊榕估摸着这女子的年纪应当与自己相仿。

    黄伊榕心道:“康颜称她为‘穆小姐’,如此说来,她便是御剑山庄的大小姐、穆剑宗的掌上明珠‘穆剑祯’。康颜如此神秘地将她约出,不知所为何事?”

    康颜面上挂着自嘲的笑容,“你们御剑山庄的人都财大气粗,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个乡下穷人。嘿嘿,康颜啊康颜,看来这十几天的猪食,你是还没吃够啊!又跑到‘穆大小姐’面前找不自在!”曾几何时,他在人前已不再谦逊地自称“小生”?也许连他自己也已不去在意了。

    “我没这个意思。”穆剑祯听罢康颜的话语,感觉有些许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吃猪食’?我们御剑山庄山珍海味多得是!怎么可能给你吃……吃什么猪食?你别胡说八道!”

    “是啊!你们御剑山庄什么都有!那硬逼我吃的那些馊掉的饭菜又是什么!?”康颜几乎是从胸口里吼出来的。说完之后他便不止地咳嗽,双手捂着胸腹处,脸部肌肉因疼痛而扭曲着。此时的他,已顾不上有人看到他私会穆剑祯,更不想去理会被人发现后的下场,究竟有多可怕。

    “你……”穆剑祯语塞,康颜此时的表现让她有些失措,“你……没事儿吧?”

    康颜抹掉额头滚落的汗珠,用力地喘着粗气,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穆小姐,我想……这些事情你应该是不知道的。你的‘好爹爹’、‘好大哥’,肯定会瞒着你。我相信你不是坏人,所以,我思来想去,冒着被杀的风险,才来找你。”

    “你到底要说什么?”

    “穆小姐,无论如何,我救过你一命,不管你们认还是不认,这都是事实。然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是你的救命恩人来看待。”康颜稍稍直了直身子,“呵呵,是啊,且不说我,就连你,也不过是被你父兄利用的工具罢了!”

    “你说什么?!”穆剑祯揪扯着康颜的衣衫,神情激动地嚷道:“不许你说我爹爹和大哥的坏话!你快给本小姐把话说清楚!”

    “穆小姐,我并非想故意挑拨你和家人的关系。但正因念及你本性不坏,才决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于你。”康颜拂开穆剑祯的手,冷笑一声,“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们御剑山庄的人,都在打我恩公的‘龙瀛剑’的主意。但你此前向我承诺过——你爹只想夺剑,绝不会加害我恩公!可其实你爹,还有你大哥,非但想要剑,更想要我恩公的命!”

    康颜对穆剑祯怒目而视,“这种恩将仇报的事,我康颜怎会去做?!所以他们就打我。嘿嘿,也就是肚子上给了一拳,就把我打在地上吐了好多血……直到现在,还在咳血……”

    面对穆剑祯圆睁双目、红唇开启、难以置信的神情,康颜不屑一顾。他继续说道,“我就是被他们活活打死,我也绝不会去害恩公!不论他们怎么逼迫我,我就是不妥协!后来兴许是拿我没辙了,昨晚他们竟然来找我说:如果我能拿到恩公的‘龙瀛剑’,他们就让你下嫁给我,我就能做这‘御剑山庄’的女婿……”

    康颜目不转睛地盯着穆剑祯面上表情的转变,心中生出一丝夹杂着同情与爽快的感觉,“他们还威胁我说,倘若我向你透露只言片语,他们必让我不得好死……”

    “原来这康颜是被穆剑宗捉到此处,想用他去暗算郭旭扬。”黄伊榕心中冷笑,摇头叹息,“江湖中人都知道,穆剑宗极其宠爱他的这个独女。但其实亲生女儿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换取名利的工具而已。”

    “郭旭扬……”想到此人,她的双颊一阵燥热,“他……处事机警、心思缜密,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康颜这种涉世不深的人,想要动他,是不可能的。然而穆剑宗这只老狐狸,却不得不防。他不惜抛出自己的女儿,也要威逼利诱康颜去对付郭旭扬,是因为被我逼急了么?”

    她既已将师父的任务完成了大半,此时便打定主意,暗中盯稍康颜。如此非但能瞧瞧穆剑宗的伎俩,更重要的是:能在暗处照拂相助于郭旭扬。

    **感谢阿康,让黄姑娘又有一个会情郎的好理由了!

第六十九章 得遇恩人

    穆剑义一直暗中盯梢着康颜,并且他还沿途派人给康颜传递讯息,明确地指引着找寻郭旭扬的路线。在“御剑山庄”的精心安排下,康颜终于得见救他康氏父子性命的大恩人——郭旭扬!

    “御剑山庄”的徒众告知康颜:他将会在一处荒芜之所与郭旭扬会面。而他二人穿出丛林,将到达的下一个镇子便是上蔡。上蔡县的主道上有一个名为‘诗华锦轩’的酒庄。他们命令康颜务必把郭旭扬带进这座酒庄之中。

    骑着小毛驴的康颜果然在一片放眼望去皆为枯草的幽僻之地,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背影。那男子身形高大英挺,油亮的乌发高高束起,背后背着一个长长的用白布包裹的东西。康颜心道:“那应该便是传说中的‘龙瀛剑’了吧……”

    那男子步履矫健迅捷,然在听到身后的蹄声之后,便逐渐地放慢了脚步。他并未回头去看来者何人,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对方先行现身。

    康颜的内心又是兴奋又是愧疚。他既想早日见到恩公,以报答救命之恩;又希望永远也不要见到恩公,这样穆剑义便不能逼他做不义之事。他兀自百感交集、犹犹豫豫,虽未驱赶毛驴快跑,却始终被懒散的坐骑载着来到了郭旭扬的跟前。

    康颜翻身下驴后,立马拜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之后,大声说道:“恩公在上,请受康颜三拜!”他此时五味杂陈,又对这位救他康家满门的恩公崇敬至极,是以未敢瞧恩公一眼,便先拜为敬。

    “你是……康公子?!”见来者正是那晚自己与黄伊榕在林道中从“宋义王”孟海公手中救下的康颜,郭旭扬大感惊讶。他踏前两步,将其扶起,“康公子快快请起。”

    康颜心中纳闷,“恩公怎的好像认识我?”待他抬眼看清对面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的面庞,他大叫出声,“大……大侠,是您?!”那晚郭旭扬救下他性命之后,并未透露姓名,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时助他逃脱魔掌的大侠,竟然便是二十年前救他全家的、名满江湖的郭旭扬!

    郭旭扬笑着摆了摆手,“在下并不是什么大侠。康公子却为何会出现在此?”

    康颜听罢又想跪下,却被郭旭扬搀住了身子。

    “康公子,莫再行如此大礼,有什么话,站着说吧。”

    郭旭扬不说这些话还好,但“暖心话”一入康颜耳里,便与此前穆氏父子对他施加的种种酷刑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又想着自己被强迫来暗害这位救他两次性命的、性子柔善的大大的好人恩公,他眼眶一红,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滚淌而下。

    他一面抹着眼泪,一面抽泣道:“恩……恩公,家父……康杰。二十年前,您……您救我父子性命……上月您……您又救了我……您,您是我的、我们康家的大恩人……而我却……”思及已亡故的父母,他越说越痛,差点儿便把“御剑山庄”的阴谋给抖漏出来。好在他及时惊觉、立时住口。

    “是……康大叔?你是康大叔的儿子?”与康颜的感触相仿,郭旭扬也料不到那晚所救的年轻小伙儿,竟然是自己年幼之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两岁的小弟弟。

    康颜激动非常,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恩公,您记得!您真的记得我和我爹!?”

    郭旭扬微微点头,道:“嗯。我们两次相遇,也是有缘。”他顿了顿,复道:“你是如何得知在下的行踪的?”

    “这……”康颜心里有些发虚,好在此前穆氏父子已让他将与郭旭扬的对答,背得滚瓜烂熟。

    他抹了抹鼻涕眼泪,直了直身子,一字不差地答道:“回恩公的话,家父生前时常对小生说:一定要找到恩公您报答当日之恩情!前不久父亲离我而去,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遂变卖了家产,决意来找恩公您报恩。出山后,小生方得知原来恩公您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小生更是欢喜得紧,四处打听您的下落。想来恩公您是大人物,在武林上备受关注,依着他人的多方指点,竟当真给小生找到了您!定是爹的在天之灵庇佑着我!”

    康颜的记性其实是极佳的,然穆氏父子还是担心他在面见郭旭扬之后会说错话,是以让他反复背诵了三十余遍。然正因为背得太熟,又加上有些许慌乱,此时康颜将一大段话说将出来,却几乎不做停顿,反而引来郭旭扬疑惑的目光。

    “原来如此……康大叔之事,还望康公子节哀。”他剑眉微皱地瞧了一眼康**的毛驴,若有所思地道:“我适才听闻你的驴蹄之声一直较缓。这荒原之中,只我一人,我原以为你并不是来找我的。”

    “小生……”康颜神情闪烁、吱吱唔唔地道:“小生方才有些不舒服,所以……”

    “哪儿不舒服?在下给你看看。”郭旭扬踏前一步。

    “不用不用!”康颜连连倒退,“现在好了,好了。多谢恩公,不劳您老费心。”

    “嗯。”郭旭扬沉吟片刻后,道:“康公子,武林中人尚不能轻易追踪于在下,我亦不再追问毫无武学根基及江湖人脉的你,是如何做到的。这样吧,前方便是上蔡县,我想,倘若你不与在下同行一段路,而是现今便独自一人离开的话,或许你会有性命之忧。你先跟着我吧,然‘恩公’二字,莫要再叫了。在下虚长你几岁,你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大哥,我叫你‘康弟’,如何?”

    “这万万使不得!小生怎能与恩公您称兄道弟?”康颜不住摆手,“还有,恩公,您刚才说的话,我……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他心中打鼓,隐隐地感觉恩公好像猜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郭旭扬望着对方稚嫩秀气的脸,虽生得白净,却留着几处结痂不久的血痕,他暗叹一口气,微笑着说道:“江湖险恶,本就不是你该涉足的,你不需要太明白。记住,‘恩公’二字,莫再出口,在下受不起。知道了么,康弟?”他将“康弟”二字加重了语调。

    “呃……是……”虽说康颜感到十分为难,然郭旭扬一再坚持,他也不得不从。嘴上唤着“郭大哥”,心中却依然认定郭旭扬是他这一生尊敬的“恩公”。

    他牵着小毛驴,跟在郭旭扬的身后侧,当他意识到对方特意放慢了步子,在迁就着自己的脚程时,康颜的双眼又觉湿润起来。

    他的内心痛苦得如刀割一般,“恩公非但对我、对我康家有大恩,更是一个有情有义的铮铮汉子,我却要加害于他……穆小畜生给的那包东西,肯定是毒药!康颜啊康颜,你究竟要怎么办?你当真要做那恩将仇报的禽兽之举么?”他此时觉得心中之痛,更甚那日被穆氏父子折磨的身体之痛的万倍。

    他暗暗咬牙道:“死则死矣!没什么大不了的!康颜啊康颜,你绝不能去害恩公的,绝不能害……”

    **武侠小说定律之二十九:姜还是老的辣。初涉江湖的小新手想动老江湖,真不是那么容易的……然而,与“老狐狸”穆庄主的对峙尚在继续。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章 诗华锦轩

    郭旭扬与康颜一路随意聊着些琐碎之事,一路前行。得到上蔡县,已是日落西山。光线晦暗的县城内,却未到宵禁时分。主街上稀稀疏疏的尚有行人往来,道路两旁的街道摊铺亦未收摊打烊。

    一进县城,康颜的心情又开始矛盾起来。

    “还好在上蔡县宵禁之前赶到,否则那‘诗华锦轩’若是庄门已闭,我又如何能带恩公进去?”想到此处,他狠狠地跺了跺脚,“呸!康颜你真是个狗东西!明知是穆小畜生埋伏的地方,还想带恩公进去!你还是不是人?!”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深处轻轻地回荡着:“康颜,恩公你绝不能害,但后果是你会死得很惨、死得很惨、死得很惨……”

    他又想到穆剑义交给他的那包毒药,“他‘御剑山庄’对外向来以‘名门正派’自居,现今做出此等龌龊之举,事成之后,我这个‘知情人’,又怎会留下活口?届时我必难逃‘兔死狗烹’的下场!”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就算我不带恩公进‘诗华锦轩’,穆小畜生照样会想别的法子去害恩公吧?但是……恩公这么厉害,应该谁都害不了他吧?”他偷偷地瞄了郭旭扬一眼,却惊惧地发现对方也正瞧着自己!

    “康弟,看你满头大汗的,有心事么?”

    “没有没有!”康颜慌忙摇头,“恩公……啊,不,郭大哥,我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回哪去?”郭旭扬盯着康颜那双不敢望向自己的双目。

    康颜也自知话说得没头没尾、毫无道理,却仍是硬着头皮继续答道:“不管回哪儿去,总之,咱们别再往前走了!”说罢他揪着郭旭扬的袖口,准备扭头沿原路返回。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道:“即便我康颜粉身碎骨,也绝不害恩公!否则如何面对爹娘的在天之灵?”

    郭旭扬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如旭日般明朗、如春风般和煦,“康弟,大哥很高兴你能悬崖勒马,我没有看错人。”他轻轻地拂开康颜的手臂,拍了拍对方的肩头,道:“你放心,他们伤不了我的。”

    “郭……郭大哥,你……说什么?!”康颜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上下直跳,“恩公说他们伤不了他,又说我悬崖勒马,他……他莫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康弟,跟紧我。”郭旭扬低声说道。

    “啊?!”康颜一脸错愕。

    郭旭扬用只有身旁的康颜,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街上有很多乔装为寻常百姓的武林人士。”

    “什么?!”康颜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却猛然发现几个熟识之人。原来道路两旁竟有许多乔装过的“御剑山庄”的弟子!他们有的扮作路人,有的扮作摆面摊的生意人,更有的扮作乞丐,或疏或密地占住整条大街。康颜在庄内呆过不少时日,自然认识。乔装者中,甚至有将他丢在西厢偏房里饿肚子的家奴“剑奴”,以及嘲笑他落马的大弟子“莫剑明”。

    他心头一惊,暗道:“想不到穆小畜生竟出动了这么多人马!而我与恩公竟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他的包围圈!”

    “他们全都是穆老畜生一手调教出来的,每个人都掩藏得极好。这么多子弟家奴,竟没有一人刻意往我们这边瞧上一眼。我虽认识他们,恩公却未见过。那恩公究竟是如何识得他们的身份的?”

    不知何故,康颜的心里又慌了起来,“恩公真的太厉害了!他一定猜到了我是来做内应的!他……他会不会怪我?已将情况了解透彻的他,将如何应对‘御剑山庄’的人?又会如何处置我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也许,不论在穆小畜生面前,还是在他面前,我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都不应该活在这世上……”康颜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的内心乱成一团麻。他用力地深吸几口气,故作镇定地问道:“郭大哥,您是如何看出来的?”

    郭旭扬低声说道:“你且看左侧那个面摊的老板。”

    康颜匆匆一瞥,点了点头。

    郭旭扬复道:“他其实已可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虽说是在盯梢,却能做到目不斜视,满脸堆笑地望着自己摊位上吃面的客人。我想他并非一般的探子,而是经过严格训练之人,然而,他拉面的技术却出卖了他。”

    “拉面的技术?”康颜茫然。

    “此时夜色已沉,他的面摊上,竟然还有不少吃面的客人。按常理,这客似云来的面摊老板,拉面和下锅的手法,绝不会这么生硬。”

    他又向右瞧了一眼,对康颜道:“还有右面路边那个乞丐。”

    康颜忙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的确是有一个“御剑山庄”的弟子乔装而成的乞丐,那弟子的名字他都还能叫得出来――孙剑北。但他却不知,孙剑北的身份,又是如何暴露的?

    郭旭扬的声音在康颜耳边响起,“那个乞丐也很会掩饰。对于路人的施舍,他皆能做到跪谢不断。但是,他的眼神却不是一个乞丐所应有的。”

    “眼……眼神?”

    郭旭扬笑了笑,“他的眼神并非一个乞儿对于施恩者的感激,非但没有谦卑之色,不屑与高傲之态更是一闪而过。能拥有此种凌厉眼神与乔装技术的探子,应当是某个规模较大的组织或门派的密探。”

    豆大的冷汗自额角滚落而下,想到郭旭扬洞悉一切的能力,康颜心中不免又害怕起来,“恩公如此了得,若我想下手害他,他怎会不知?我当如何是好?”思及此处,他又暗骂起来:“该死的!我怎的又想着要去害恩公了……”

    康颜正不知当如何是好,抬眼间却猛然发现前方已是那“诗华锦轩”!

    他跟在郭旭扬身后,眼看他二人便要走过这间酒庄了,他竟突然生出一种想叫郭旭扬停下脚步的冲动!

    正当康颜犹豫不决之时,却听到一声刺耳的破空声,紧接着有一个物件向郭旭扬飞去。他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却见郭旭扬食中两指已夹着一支竹筷,抬头向“诗华锦轩”的阁楼望去,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康颜忙跟着抬头,竟看到坐在那露天阁楼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穆剑义!他猜不透穆剑义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却听穆剑义哈哈大笑道:“郭大侠,相请不如偶遇,若不嫌弃,上来与小弟喝几杯如何?”

    郭旭扬轻笑一声,“原来是穆公子,幸会幸会!既是穆公子相邀,在下却之不恭。”他对康颜道:“康弟,随我上楼。”

    他二人上到阁楼,在穆剑义对面坐下。

    康颜哪里敢与穆剑义相认?甚至连正眼看对方,都是能免则免。

    穆剑义瞥了康颜一眼,故作不识地笑问:“郭大侠,这位公子是?”

    “他是我的义弟,姓康名颜。”郭旭扬又对康颜说道:“康弟,这位是‘御剑山庄’的大公子穆剑义。”

    康颜听郭旭扬称他为“义弟”,不觉心中一酸,“恩公视我为兄弟,而我却是那个毒害他的‘内应’。”他虽思潮翻滚,但当他听到郭旭扬为他引见穆剑义时,也故作初识之态,抱拳躬身道:“小生康颜,拜见穆公子。”

    穆剑义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康公子客气了!”他举杯对郭旭扬说道:“郭大侠,自从‘全清道观’一别之后,多日未见,小弟我对你甚是挂念。来来来,废话不多说,小弟先干为敬,请!”

    他将杯中酒一口喝下后,却看到郭旭扬连酒杯也不曾碰一下,“郭大侠,小弟请酒,你为何不喝?”

    郭旭扬淡淡地道:“穆公子究竟是挂念在下?还是另有所图?”

    穆剑义干咳一声,余光停留在郭旭扬背后背的长物上,“没错。我‘御剑山庄’为剑而生、为剑而亡,确实做梦都想瞧一眼‘龙瀛剑’的真容。”

    康颜听着他二人的对话,大感莫名其妙,心中思忖,“穆小畜生这唱的是又哪一出儿?他逼我下毒害恩公,本应是极为隐秘之事,可如今为何又将话全都说开?他点明了要来夺剑,让恩公有所警惕,我又如何下药?”

    “很可惜,在下并不打算让你们瞧。”郭旭扬摊了摊手。

    “倘若我非要瞧呢?”

    郭旭扬摇了摇头,“那只怕有些困难。”

    穆剑义冷笑道:“哼!好大的口气!郭旭扬,你已然中毒,这‘龙瀛剑’今日你必须留下!”

    康颜全身一震,惊吓得差点儿碰翻了桌前的酒杯,“恩公中毒了?我并没有下毒啊!穆小畜生在胡说八道什么?”

    郭旭扬倚靠在椅背上,缓缓说道:“穆公子莫不是说窗台上燃烧着的‘品红青烟’吧?”

    “你……”

    “穆公子若想伤在下,那么下次你下毒的手法,还得再高明些。”黄伊榕曾经提醒过郭旭扬——务必当心中毒!是以他从踏进酒庄之时,便已紧闭气门、护好心脉。

    穆剑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郭旭扬,你别太狂!”他手指康颜,大声道:“毒不死你,我还毒不死他么?”

    康颜惊道:“你说什么?!”

    郭旭扬冷道:“你这点小把戏,亦害不到我义弟!”

    “是么?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郭大侠如何救人脱困吧!”

    “哐当”一声,穆剑义手中的酒杯摔了个粉碎。

    “诗华锦轩”早已被“御剑山庄”清了场子。楼里的食客、楼外的人众,全数皆是他们的人。眼见穆剑义摔杯为号,楼内所有人俱都从桌下抽出利剑,向郭旭扬刺来。街上乔装之人,一批攻上酒楼,一批在阁楼下摆好阵势,阻住郭旭扬的退路。

    穆剑义摔杯的同时,更向郭旭扬递出一把短剑,直取对方咽喉!

    郭旭扬深知康颜中毒,无心恋战,大喝一声,“来得好!”举起酒杯挡下穆剑义的一剑。

    穆剑义的剑夹带十成内力,势可穿石。但这一剑却被那酒杯轻轻巧巧地化去了所有的内劲。瓷器酒杯非但没有丝毫裂纹,他掌中的剑更被对手引至一旁。

    郭旭扬放脱酒杯,手掌逆势而上,一招“空手入白刃”反手夺过短剑,向穆剑义甩去!

    他二人近在咫尺,郭旭扬出手又快如闪电,穆剑义连侧头都来不及,右颊已被划出一道血痕。短剑钉在石柱上,直没剑柄。

    穆剑义暗叫一声:“惭愧!”他深知父亲的武功尚且在郭旭扬之下,若是对方有意加害,此时自己早已被一剑穿喉而亡!

    郭旭扬飞出短剑后,猛地一扯桌布,带起一桌子的杯碗菜肴,拖着艳丽的绒布划个半圆,杯盘皆具在他内劲的摧动下,如狂风暴雨般打向即将攻过来的敌众。他左手抓起康颜的背心,便往阁楼下跳。

    阁楼下乔装的弟子纷纷扑上身来,一半举起利剑指向天空,欲截住下落的郭旭扬二人;另一半则飞身而起,向郭旭扬追砍而去。

    然郭旭扬跃出围栏,顺势在琉璃栏杆上轻轻一点,身形如巨鹰般向前飞蹿,眨眼间已掠出十丈开外。

    “别追了!”穆剑义望着郭旭扬远去的背影,冷笑道:“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本章没什么定律。

第七十一章 王氏大夫

    郭旭扬背负着康颜,一口气掠出四十多里地。

    摸黑赶路已是不易,岂料天公不作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他担心康颜会毒气攻心,只好随意找了一所农宅钻了进去。

    康颜在离开“诗华锦轩”没多久便晕倒了,郭旭扬将其背在背后。康颜紧紧地贴着那柄“龙瀛剑”――那柄世人垂涎已久的龙瀛剑、那柄只要将它交给穆氏父子则或可保命的龙瀛剑。只可惜,宝剑贴在胸前,他除了昏睡,却什么也做不了……

    郭旭扬踏入农宅之后,便将那户人家瞧了个仔细。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那对夫妇面色土黄、粗手大脚,言谈粗俗,行动做事虽孔武有力,却不带半分内力。依他的经验断定:此二人必为村民,而非武人乔装。

    郭旭扬向舍主阿福借了一间小屋,在房内为康颜驱毒疗伤。

    约摸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只见他的头顶冒出丝丝白气,额上也渗出粒粒汗珠。

    他撤下双掌,看着仍是双目紧闭的康颜,剑眉紧锁,思忖,“按理说,这‘品红青烟’的毒不甚厉害,虽说康弟不懂武功,但我应当可为其排毒。然为何我运功逼毒这么久,他却仍未转醒?难道……那毒烟中尚搀杂了其它我所不知的毒素?”

    他虽武功卓绝,却不精于医理。只因长年混迹于江湖,故而对毒药之术有一些粗浅的了解。此时若有一位精通医毒之人在旁,当可为其排忧解难。然而,在医道上有相当造诣的黄伊榕,原是暗中尾随着康颜的,但中途却被“唐王府”飞书传信,被迫折返回长安城,是以此刻不能相助于郭旭扬。

    郭旭扬瞧着康颜的脸庞,已因中毒而变成了紫黑色,他皱眉叹道:“必须尽快给他找个大夫!”

    他行出房间,将一枚银块塞进阿福的手中,“阿福,劳烦你去找一位大夫来。记住:要找医术最好的,并且要快!”

    阿福双手捧过银块,自然而然地放到嘴边用力一咬,望着一排牙印的银块,他咧嘴笑道:“好好好!我这就给郭大爷您找去!您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郭旭扬目送阿福离去之后,便又回到房中为康颜输送真气。他的内力虽说不能将康颜的毒素逼出体外,但至少可以减缓毒气的蔓延。

    没过多久,阿福带来了大夫王守魂。他告诉郭旭扬:王大夫是方圆百里内最厉害的大夫!他曾亲眼见过王大夫将死人都给治活了!

    郭旭扬向王守魂瞧了几眼。只见他身着长袍、背背药箱,约摸四五十岁年纪。饱满却腊黄的面上,一双眼睛只是盯着病床上的康颜,似乎根本没瞧见房里还有郭旭扬这个人。

    郭旭扬本想问他几句话,探一探对方的身份。不料他尚未开口,那王守魂却已径自坐到床边,给康颜把了一会儿脉,又左右瞧瞧他紫黑色的脸,再撑开他的两只眼睛细细地看了看,最后才转头问郭旭扬道:“他中毒多久了?”

    郭旭扬怔了怔,“大约一个时辰。”

    “你可知他中的是什么毒?”

    郭旭扬沉吟片刻后道:“王大夫认为,他中的是什么毒?”

    王守魂轻摇着头道:“我还不能妄下定论。但我看他脉象频快、口鼻泛紫,这是中了狗核桃的毒。且他瞳孔放大,呼吸时断时续,似乎又是中蛇毒的迹象。另外还掺杂有追魂草、毒蕈、七星海棠,还有一些我尚未查出的巨毒。”他摸了摸下颌稀疏的长须,复道:“将这么多种毒杂合在一起,本应是极为复杂的下毒手法,但又偏偏夹带了‘品红青烟’这种寻常毒烟……怪,实在是怪……”

    “如今我只能用银针暂且封住他的七筋八脉,再让他服下‘还魂丹’,暂时稳住他体内的毒素。”王守魂一面说话,一面自药箱内摸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粒赤色丹丸,塞进康颜嘴里,再施针封住康颜的经脉。

    待做完这一切,他又说道:“方才阿福来叫我,我听他说十万火急,所以出来得匆忙了些,很多药材都没配齐,且需要回去翻查医书。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再来。”说罢转身欲走。

    郭旭扬赶忙叫住道:“王大夫,你不为他开个药方么?”

    “不可!症状尚未明朗,胡乱开药,只会适得其反。不和你废话了,救人如救火,告辞!”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待那王守魂走后,郭旭扬问阿福道:“这位王大夫,你是在哪儿找的?”

    阿福感到有些奇怪,愣愣地望着郭旭扬回答道:“自然是在他家了!那还能去哪儿找?”

    “在下总觉得这位王大夫行事,有些古怪。”

    “原来郭大爷您说的是这事儿啊!”阿福点了点头,“嘿嘿”笑道:“可不是么!王大夫性子古怪,这是我们大伙儿都知道的,您啊,也别往心里去。”

    “性情古怪?”

    “唔……他平时也不是很古怪,只是一说到病人,他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好像在跟阎王爷抢命,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他这会儿定是回去翻书解毒了。没准儿他想通了,一会儿又出现在你面前了。”

    郭旭扬点头“嗯”了一声,心道:“做大夫的,心系病人,理当如此。我适才故意未说出‘品红青烟’,就是想试试他的能耐。”他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康颜,“王大夫说他体内混有数中剧毒,应当不假。只不过……这么多种毒,均是从酒楼窗台上的毒烟中释放出来的么?”

    果然如阿福所言,次日天还没亮,王守魂又跑来了。他也不与阿福和郭旭扬打声招呼,只是自顾自地跑进屋内,扒开康颜的衣服,在他心口和背脊上扎针。

    郭旭扬对于王守魂的举动,始终有些不适应,然阿福却笑了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那王守魂在康颜的身上密密麻麻的扎针,不知一共扎了多少针?他用手探了探康颜的脉息,再看看那张仍然是紫黑色的脸,轻摇着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咚”地一声,跳下床来,又往房门外冲。

    郭旭扬思索着他定是又要回家研究康颜的病情,他望了一眼床上那满身银针的康颜,忍不住叫道:“王大夫,我兄弟身上的针……”

    王守魂一面跟丢了魂儿似地跑着,一面向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喊道:“留在那,没事!”

    郭旭扬望着他那小如豆点的背影,摇头干笑道:“真是个怪人。”

    此时天还没有亮透,四周笼罩在灰濛濛的晨雾之中。郭旭扬自阿福的屋舍内踱步而出,远眺着田间的麦地。秋风拂过,被蝗虫鼠蚁噬咬过的一株株麦穗,稀稀拉拉地随风而摆。田地间躬背站着一对祖孙,老者已是须发皆白,小不点儿应该只有四岁。这一老一小不住地抡着手中的锄头,在红日尚未升起之时,已在卖力地耕种。

    郭旭扬微微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叹息一声。

    日出云层,光耀农舍。

    一个人影跑进了阿福的家,正是那大夫王守魂!但过不了多久,王大夫又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出去。

    王守魂几番折腾下来,郭旭扬对他的举动渐渐有些习惯了。他心道:“难怪阿福看他跑进跑出,完全不当一回事。想必康弟中的毒很难解,而他又不可能将家中全部的医书、药材俱都搬到此处,故而只好如此奔波了。”

    待到第三日正午,当王守魂第十七次从康颜的病房中走出来之后,他望着在屋外大石上静坐的郭旭扬,摇头说道:“现今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只要你一句话:屋里那人,你救?还是不救?”

    **这王大夫是有点怪怪的哦~(其实这个名字,是我当初逛超市时想到的,也许后面还会有个“老干爹”……)

第七十二章 计中之计

    “自然要救!”郭旭扬毫不犹豫地回答了王守魂的问话,“只是,王大夫你适才说‘死马当活马医’,难道说他的毒……”

    “好!要救的话,你随我来。”王守魂转身往阿福的宅里走去。

    小屋的床上躺着康颜,他的面色仍然是紫中带黑。王守魂已将他满身的银针都撤了下来,并将他的上衣穿好。

    “王大夫,我兄弟的毒,一点儿也没解么?”望着康颜的脸面,郭旭扬皱了皱眉,心道:“仅是那‘诗华锦轩’窗台上燃放的毒烟,便如此棘手?我看王守魂三日内来往十数次,难道毫无成效?是康弟中毒至深,还是这大夫徒有虚名?”

    “我找不齐他所中的毒,不敢胡乱解毒,而他的时日已不多了。”王守魂并未正面回复郭旭扬的话语,他盯着病床上的康颜,“待会儿我会给他放毒血,之后需要你就给他输真气。虽说这样很冒险,但已别无他法了。”

    “你知我懂武功?”郭旭扬有些惊诧地望着王守魂。

    “我是大夫,自然看得出来。你印堂发亮,中气充足,且我到之前,你用大量内力回护住他的经脉,这些我在诊病时自有觉察。”他顿了顿,复道:“依我推测,你的武功应该还不错。”

    郭旭扬疑惑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冒险,指的又是何事?”

    “他可能会没命。”王守魂说得有些淡漠。

    “此话怎讲?”

    “放血的多少、你内力的强弱以及后续的抢救手法,这三者中只要有一样稍有差池,他便会回魂乏术。”王守魂向郭旭扬匆匆一瞥后,便避开对方那双望向自己的、深邃的眸子,目光又移到康颜身上,“我……我虽看出你武功不弱,但不确定能否给他输送足够的真气。然如今十万火急,所以……只好让你试试了。”

    郭旭扬盯着王守魂,“我运功时,你是否也会留在房中?”

    王守魂摇了摇头,“你运功救人需极安静的环境,我不便打扰。”

    郭旭扬心中思绪飞转,“放血之法或许可行,但这王守魂总让我有些疑虑。只不过,既然能确定我运功时他不在房内,届时即便发生变故,我亦可应对。如今救人要紧,我多加小心便是了。”

    思及此处,他点头说道:“好,你动手吧。”

    王守魂得到郭旭扬的应允,便默不作声地用寸许长的医用小刀,在康颜的右手脉搏处划开一道血口,只见黑色的浓血自手腕处涌淌而出,滴落在一个放置在地上的木盆里。

    阴暗的卧房并不甚大,仅摆放着一张大床及一个长柜。墙壁上开凿了一个小小的石窗,就连油灯都是搁置在石墙上的小洞中。房内并无桌椅,郭旭扬及王守魂均紧锁着眉头站在床边,静静地观察着康颜的状况。整个房间里,只有血滴在木盆里的声音。

    木盆里的黑血越积越多,而康颜脸上的紫黑之气逐渐褪去,且由紫黑色转变为失血过多的煞白色。

    当木盆快盛满之时,王守魂忽道:“不能再放了!”他利索地在康颜的刀口处放上金创药,再用白布条将手腕一圈圈地缠好。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先出去了。”王守魂抱着盛装着毒血的木盆向门口走去,他从始至终都未正视郭旭扬的双眼。

    郭旭扬看着王守魂将房门关严实后,便将康颜扶坐起,他盘膝上床,和康颜四掌相对,将体内的真气送至康颜的身体之中。

    郭旭扬始终保持着警惕,即使在运功之时,亦仔细地聆听着四周的动静。屋外平静得只剩下远处的鸟鸣之声,以及内堂里阿福的儿子偶尔的啼哭之声。外头未有异动,让他更为放心地催动着内劲。

    光阴一点一点的流逝,从天光至黑夜,再从深夜到黎明。郭旭扬的内力已消耗了很多,他全身上下均已汗湿,衣衫紧紧地贴于皮肉之上。

    “若你的内力不够强,则康颜就可能救不活。”——王守魂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深知康颜是因为自己,才被卷入这场灾祸之中,倘若康颜因他而亡,则他势必抱憾终身。思及此处,他将更多的真气,更快地流入康颜的体内。

    直至第二日的傍晚时分,残阳的余晖,将血色般的光芒撒向苍凉的大地之时,那垂死的康颜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响。

    郭旭扬心中欢喜非常,他非但没有撤掌,反而更快地输送内力。因为他很清楚:此时康颜的身体仍然十分虚弱,仍然徘徊在生死边缘。

    悠悠转醒的康颜,感受着恩公浑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自己体内,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中已涌出热泪。他嘴唇微动,似乎想开口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啵!”

    一根细小的金针自康颜口中吐出,正中郭旭扬喉头!

    郭旭扬一声闷哼,慌乱撤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全喷在康颜脸上!

    金针尾部缓缓地滴下一滴血――那是郭旭扬的血!黑色的血!

    金针有毒!

    那日黄伊榕临行前曾告诫过郭旭扬:“若再中毒,则轻点‘风池’、‘膻中’和‘鸠尾’三处大穴,再用至少五成以上的真气护住心脉,或许可减缓毒素的蔓延。”

    郭旭扬出指如风,快速依法点穴之后,然此时能护住自己心脉的真气,已是少之又少。

    “你……”金针上的剧毒自喉头瞬间侵入郭旭扬的七筋八脉。他顿时感觉自己浑身皮肉犹如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当,而心头更是仿佛被一柄烙红的大铁锤,一记又一记地狠狠地捶打着心房。他下意识地运动抵御,却紧跟着又吐出一口黑血,望着对面那“恩将仇报”的康颜,他的视线已经模糊。

    “对……对不起……郭大哥……”堪堪苏醒的康颜,泪水却已湿透了他的前襟,他的神情十分痛苦,“我……终究做了禽兽的事……”

    郭旭扬按住胸口,努力地找回自己的意识,尽力地尝试着各种能够驱毒的办法。他已听到数十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最后踏进了阿福的民宅。

    “哐当!”

    房门被踢开,首先抢进来的是王守魂,王守魂后面紧跟着一个人――穆剑义!穆剑义身后再跑进四名执剑徒众,将这小屋围得水泄不通。

    王守魂瞥了郭旭扬一眼,叹息地摇了摇头。他将一粒解毒丹给康颜服下后,再在康颜的心脉处施针。

    穆剑义瞧着床上半死不活的郭旭扬,得意地哈哈大笑道:“郭旭扬啊郭旭扬,到头来,你还不是栽在我的手上!痛快!当真是痛快!”

    大敌已至,郭旭扬用力地甩了甩头,决定强行运功压毒,以求脱困。岂料一提真气,却又喷出一大口黑血来。

    “别运功!运功死得更快!”王守魂擦拭着脸上被郭旭扬溅到的毒血,大声提醒道。

    穆剑义冷哼一声,“王大夫,你还真是菩萨心肠啊。怎么?你想救他?”

    王守魂忙低下头,“不,不。”

    穆剑义冷冷地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你妻子儿女都得没命!”

    郭旭扬原猜测王守魂是穆剑义的人,此时听穆剑义道出因由,他喘着粗气道:“穆剑义,你……好卑鄙!”

    穆剑义欣赏着郭旭扬痛苦的样子,“我也不想的。这都是你逼我的!怪只怪你太狡猾了,否则我何需弄那么多事情出来。”

    “康颜是……你的人,阿福……也是么?”

    “不是。”

    “你杀了他们?”郭旭扬的声音有些发抖。

    穆剑义冷笑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去关心别人?”

    他睨视郭旭扬,道:“好吧,看在你快死了的份儿上,我就告诉你:我没杀他们。我‘御剑山庄’做事,非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取人性命。还有……”他恶狠狠地瞪了康颜一眼,道:“他也是被我逼上了绝路才狠下心来杀你的,他对你可是相当的忠心呢!”

    “想杀我郭旭扬……你还没那个本事!”

    灼烧之感已遍布郭旭扬的每一寸肌肤,心口烙锤般的捶打感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体内流淌着的似乎已不再是血液,而是滚油,窒息的疼痛令他全身发抖地狠咬牙关。他如同置身于焰火炼狱一般,然说话的语气中仍带着冰冷的寒意与傲气。

    穆剑义暗暗吃惊,吼道:“王守魂,别管康颜,你马上把他的剑取来给我!”面对将死的郭旭扬,他依然不敢近对方的身。

    王守魂一面熟练而飞快的给康颜下针,一面说道:“我只答应帮你害郭旭扬,你让我救完他吧!我不想再造孽了!”

    穆剑义怒道:“你再不取剑我立刻下令杀你全家!”

    王守魂充耳不闻,出手更快,在康颜的“风池”、“百会”、“神庭”、“太阳”、“人中”五大穴位扎完针后,终于缓缓地站起身来,伸手去拿郭旭扬背后背着的、白布包裹的长物。

    “得罪了!”他无奈地说着。

    王守魂取剑,郭旭扬没有动。

    穆剑义将郭旭扬的情况瞧了个明白,“你还真会装!你现在连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能,还敢在那张狂?”

    王守魂双手托住宝剑,向穆剑义俯首道:“穆公子,给。”

    穆剑义看着那柄白布包着的“龙瀛宝剑”,双眼发光,心喜不已,正想去拿剑,才发觉自己的手竟已微微颤抖。

    就在他快要碰到白布的时候,他猛然大喝一声:“谁!”

    他快如闪电地拔出腰间利剑,向身后猛扫,不料那人影却自他头顶掠过,一个“燕子翻身”,伸手欲向“龙瀛剑”抓去!

    “铛”地一声,那人影向后飞转,落在屋内西侧。

    “是谁?”那人影娇喝。

    “白清陌!”穆剑义惊呼。来者正是那日他在“全清道观”碰过面的白姓女子。他万料不到她竟消无声息地潜伏在自己身后!

    “你又是谁?!”穆剑义更为惊惧地发现房内又冲进一人!而此人飞出的飞刀,恰好阻住了白清陌抓剑的手势。

    那人虽身着男子装束,腰身却很纤细。她头戴面巾,遮住容颜。但从身形判断,当是女扮男装之人。

    “郭旭扬,我不许你死!”那人弃“龙瀛宝剑”于不顾,径直地掠至郭旭扬身旁,将一粒丹丸塞进郭旭扬的嘴里,右手搭上郭旭扬的脉搏,左手抵在他的背心,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

    虽说此人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但从她的声音,几近昏厥的郭旭扬与准备取剑的穆剑义,都听出来此人便是“大唐王府”的“国定钦使”——黄伊榕!

    **有人问为什么黄伊榕要回长安城,让郭黄小两口子早点见面不是更好吗?咳咳,因为如果不支开黄伊榕,而让郭黄这两个高双商、强武力值的老江湖,一明一暗的控场的话……郭旭扬就中不了毒了……故事就编不下去了(捂脸笑)……

第七十三章 宝剑之争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穆剑义不假思索地往王守魂捧着的“龙瀛剑”处抓去。他们“御剑山庄”费尽心力地布局戕害郭旭扬,本意绝非杀人而旨在夺剑。虽说他极度愤恨郭旭扬窥破他门派的所有剑招,亦对对方三番两次地打败他父子二人恼怒及厌恶,但在他的眼里,郭旭扬那条贱命,远不及“龙瀛剑”之万一。此刻“莫多生事端、速速取剑返回山庄”,才是上上之策。

    岂料,他拿剑的动作,第二次落空!

    黄伊榕原本搭扶郭旭扬脉搏的右手,隔空运劲,手掌翻转之间,白布包裹的木剑已被她吸入掌中,牢牢抓住。她将木剑扔向左侧靠墙的床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间的短刀,抵御先后攻来的穆剑义及白清陌二人。她将郭旭扬及“龙瀛剑”,俱都护在自己的范围之内,穆白二人皆近不得她的身。

    盘膝坐于床头的黄伊榕,右手挥刀御敌,而她的左手,却始终未离开郭旭扬的背心,她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送入郭旭扬的体内,竭尽全力地留住他仅剩的最后一口气息。

    “啊!?”待到黄伊榕隔空取走“龙瀛剑”,之前手捧“宝剑”的王守魂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两手,已是空空如也。他懵懵懂懂地一声大叫,转过身来看着正缠斗到一起的黄伊榕三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大夫快拿解药来!”黄伊榕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拔高而急促的音调,与平常恬淡的她全然不同。

    “这……”王守魂满脸愧疚,却瑟瑟缩缩地望向穆剑义。

    黄伊榕知他心中顾虑,忙继续说道:“我已救下你的家人,快把解药给我!”她说话之间,“铛铛!”两声,将穆白二人的长剑打偏三尺。

    “真的么!?”王守魂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黄伊榕。

    “绝无可能!”穆剑义大声说道:“你不可能知道关押的地方!”说罢他向黄伊榕的右胁递上一剑。

    “‘妾当作蒲苇,生死两相依’,这是你夫人让我转告于你的。你现在相信我说的话了吧?快给我解药!”黄伊榕右腕疾旋,格挡下穆剑义的进招。

    黄伊榕所念的,正是王守魂夫妇相识之时,王夫人对其倾诉爱慕之意的寄语。

    “扑通!”王守魂双膝跪地,“谢谢……谢谢你!我对不起你们!他……郭旭扬中的毒是‘血祝融’,此毒……无药可解……”说罢他狠狠地捶打着地面,“我一辈子救人,如今却杀了人……我……我……”

    “血祝融……”

    原先游刃有余的黄伊榕,握刀的手,因这三个字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虽说她适才为郭旭扬把脉,短短的一瞬间已让她粗粗地推断或许可能是此毒,但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自从那日“瓦岗寨”外的“一线天之战”,她便从郭旭扬的中毒迹象得知:他一但中毒,顷刻间便会直逼心脉。当初“完颜家族”所制的毒性极轻的毒针尚且如此,而“血祝融”位列十大剧毒之六,那么他……

    黄伊榕不敢再想下去,稍稍分心的她,右臂立马被白清陌划开一道血口。黄伊榕吃痛,刀身逆势而上,拍向白清陌的腕骨。

    白清陌被短刀重创,握剑的手顿感疼痛麻肿,直钻心肺,她的长剑捉拿不稳,掉落在地。她赶忙俯身拾剑,却发现手腕处已呈现一块乌青。

    虽说白清陌的剑,未能伤及黄伊榕的筋骨,然她受伤的手臂,血已一点一点地化开,将浅蓝色的衣袖,染成一片鲜红。黄伊榕全然不管不顾,紧贴郭旭扬背心的左手,加速了内力的推送,只要还有一丝丝的希望,她都绝不会放弃——即便是现今的郭旭扬已完全昏死,若非得黄伊榕左掌支撑,他早已软瘫在床上。

    “为什么要害他!”六个字从胸腔中吼出,质问王守魂的黄伊榕,此时泪珠儿已滚下双颊,浸湿了面巾。

    “是……是穆公子……”王守魂支支吾吾地说道。

    “砰!”穆剑义的胸口被黄伊榕的刀柄用力一撞,他跌跌撞撞地连连倒退数步方才站定,脚步尚未站稳,立时呕出几口鲜血。他带进房中的四名徒众之前还在犹豫“未得主令”之前,是否要去帮忙,此时眼看“情况不妙”,忙欺身而上向黄伊榕砍去。

    黄伊榕方才只是击打白清陌的腕骨,而未挑断敌手的手筋,只因“对方同为女子”的于心不忍;而攻向穆剑义的刀,由刀尖反转为刀柄,却是无可奈何所致。

    她肩负“唐王府国定钦使”的身份,前不久才宣布与“御剑山庄”结盟,此时若堂而皇之地公开与穆剑义作对,则势必激化“唐王府”与“御剑山庄”的矛盾,为日后“唐王府”收复武林帮派造成阻滞。故而她以面巾遮脸,且对敌武器只用一把普遍短刀,而并未使用天下人渐渐传开的、她所独有的“涅冰宝刀”。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掩饰身份。她猜到穆剑义会认出自己,然而“精心的掩藏”,其目的并不在于“不让他人发现”,而是暗示着“给双方留足情面”。

    穆剑义也算是常年随父游走于各方的“老江湖”,权衡利弊之下,对于黄伊榕的举动,他也十分精明的并未捅破这层窗户纸。

    正因穆剑义是“唐王府”的缔盟者,黄伊榕才手下留情。倘若换了别人,将郭旭扬毒害至此之人,她绝不可能放过!

    “王大夫,你走吧……”黄伊榕说话的声音有些凄苦。她明知“血祝融”是王守魂所制,然也深知他不过是一个“受害者”。若非妻儿老幼被穆剑义挟为人质,眼前这济世救人的大夫,绝不会行此歹毒之事。

    王守魂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思索片刻后,向黄伊榕长身一拜,便快步向房门处行去。

    “来人!”穆剑义大喝一声,下令房外的徒众俱都聚集过来,欲围堵王守魂、攻下黄伊榕。

    不料白清陌却冷笑道:“你的人早死光了!”她既是为“杀人夺剑”暗中尾随而来,则不论是黄伊榕,抑或是穆剑义,皆是她的敌人。她适才进屋之前,已悄无声息地将门外的“乌合之众”全部肃清。

    “你……”穆剑义涨红了脸,恨怒交加的他手中利剑狂抖,舞出一招“万剑归宗”将白清陌罩在万点寒芒之中。适才他与白清陌都为夺“龙瀛宝剑”,而一同抵御护剑救人的黄伊榕,此时听闻白清陌杀光了自己的人,便带领仅剩的四名徒众毫不留情地往白清陌追杀而去。

    无奈穆剑义对此剑招的领会,尚不到三成,而白清陌又是使剑的高手。她虽破解不了此绝妙高招,但快剑如风的她,即便在右腕重伤的情况下,却也能勉强应付剑法不纯的穆剑义。

    王守魂得知门外把守的人已死,心系家人的他,更不再彷徨,夺门而出。

    宽大的病床上,除了郭黄二人,另有缩在床角的康颜。

    康颜先后经过放毒血、输真气、施银针等救治之后,毒已全解。他看众人光刀剑影、你来我往的,便抱着头蜷缩在角落,大病初愈的他,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下。而黄伊榕三人的所有心思,均只放在“龙瀛剑”及郭旭扬身上,是以根本无人管他的死活。

    此时康颜瞄见王守魂得以脱身,而穆白两人又打在一起,另外那个带面巾的人又忙着救“恩公”,他头脑中略作盘算之后,也畏畏缩缩地爬下床尾,贴着墙壁挪着步子,偷偷摸摸地跑出病房。

    黄伊榕眼看着康颜离去,心中五味杂陈。穆剑义布的局,王守魂的夫人大致将情况告诉了她。康颜此人,便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若非穆剑义的细心布局及康颜的恩将仇报,谨慎持重的郭旭扬,也不会沦为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他终究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做不到‘舍命报恩’,也是情理之中……”黄伊榕的泪水始终未干,她轻叹着摇了摇头,决定放过康颜,不取他的性命。她那双明亮的大眼,此时已哭出血丝。她就这么任由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滴滴滑落。似乎只有哭泣,才可稍稍减轻她内心的无助与苦痛。

    她曾答应过郭旭扬,会为其守住“木剑”的秘密,但倘若他真的死了,她的内心深处竟生出一个“想随之而去”的念头……她用力地咬着下唇,努力地克制着自己慌乱的心绪。然而红唇已快被她咬出血来,她的一颗芳心,却依然如乱麻一般。

    穆白两波人马斗得是难分难解,但她却毫不在意。此刻她除了拼命地催动内劲之外,已别无他法。因为或许下一瞬,她便会与郭旭扬阴阳相隔……

    “御剑山庄”的四名徒众很快便成为白清陌剑下的亡魂,就连穆剑义本人,亦渐感自己被白清陌反攻压制。白清陌的剑术虽远不及其师兄凌玄肃,然而“快准狠”兼具,出剑之快已与穆剑义之父穆剑宗不相上下。

    小小的卧房内,叠躺着四具死尸,鲜血流淌在黄土夯实的地板上。卧房外,阿福的整个宅舍都躺满了死于白清陌之手的徒众,整个农宅都笼罩在血腥与恐惧之中。

    穆剑义一面艰难御敌,一面思绪飞转,“我御剑山庄此次伤亡惨重,这姓白的娘儿们屠杀我派中人固然可恨,然只要能取‘龙瀛’,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忍!唐王府的国定钦使果然了得!看她黄伊榕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本事。若她取走宝剑,则此战我派才是输得惨烈而彻底……”

    思及此处,穆剑义心生一计,对白清陌“哈哈”一笑道:“白姑娘,不如我俩一同结果了床上那两人的性命,再战如何?”

    不料白清陌却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她气恼刚才穆剑义将自己围在剑阵之中,险些难以招架,她愤恨地道:“‘龙瀛剑’我自会取,郭旭扬我自会杀,而你这狗贼也别想活!”

    **黄伊榕作为“涅冰刀”之主,可以说是几乎达到王者段位的人(她的详细情况可回看第十七章“御刀之人”),所以可以一边救人、一边打架。

第七十四章 木剑现世

    白清陌掏出一黑色物件放在唇边用力一吹,一声刺耳的长啸声过后,她冷笑着补充一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该死的娘儿们!”穆剑义心中暗骂,“刷刷刷”地向白清陌的劈出三剑,他知对方的啸声定是召唤同伙的信号。

    而在床头为郭旭扬运功疗毒的黄伊榕,显然也很明白这长啸的意义。她暗忖,“这白清陌的武功不弱,倘若她召集大批人马到此,则我势必难以兼顾救人护剑。虽说他伤重之下不宜颠簸,然现今长留于此也不是办法……”

    她望向郭旭扬的一双泪眼,无助而模糊,“我一定要救他!他绝不能死!绝不能!”

    “对,去找王守魂!附近的最佳之所只有他家!‘血祝融’也许……也许还是能解的,王守魂的医术比我好,且家中多有医书药材,也许,也许……”她自欺欺人的安慰着,看着郭旭扬瘫软的背影,眼泪又滚下两滴。

    “你在,我便在。倘若你……我也必定会替你守住你背负‘龙瀛假剑’的秘密!”——这是当初在“一线天”之时,黄伊榕对郭旭扬的承诺。郭旭扬曾因这个承诺,对她感激万分。

    “若我带剑而走,那两人必会追赶,不如将剑留在此处,待他们相互抢夺之时,我便可带他离开。”黄伊榕的思绪转得极快,只电光石火之间,已做出决断。

    她微微摇头,朱唇紧贴着郭旭扬的耳根,她也不管对方还能不能听到说话声,只是自行低声说道:“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拿去!”黄伊榕抓起靠墙的木剑,她手上运劲,木剑连同包裹的白布一起,“笃”地一声,斜斜地插在东侧墙角的泥地上,同时她的左掌自郭旭扬的背心,顺着他的左臂滑至他的左掌,她将自己的内力,自他的左手,传进他的体内。她跳下床来,背着郭旭扬抢门而出。

    穆白二人此时正斗至小屋的西侧。

    穆剑义正自盘算着应当如何在白清陌的救兵到来之前,夺取黄伊榕护着的“龙瀛剑”,并顺利脱身,却猛然看到黄伊榕竟选择“弃剑背人而逃”,他心中狂喜不已。他狠咬牙关,使出浑身解数逼退白清陌三步,便往东侧墙角的“龙瀛宝剑”飞扑而去!

    岂料比拼速度,穆剑义却及不上白清陌。

    被“御剑山庄”精湛的剑招逼退三步的白清陌,眼见穆剑义奔向“龙瀛”,忙掠身而上。她后发而先至,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白布之时,耳后传来疾风骤雨般的声音,她忙转身格挡,却惊惧地发现有五柄长剑同时向自己飞来!五剑交替而飞,虚实莫辨!

    她斩向分别攻向自己咽喉、“膻中穴”及左腰的三柄利剑,不料却逐一劈了个空!就在她慌忙破解第四剑之时,第五柄长剑却自她的小腹贯穿而出。她一声痛呼,因疼痛而发抖的手却反应极为迅捷,得知“第四剑”亦为虚招,她立时一个变招,原本自下上挑的利剑,顺势刺向对手的“梁门穴”。

    穆剑义发出的此招,乃是他门派的另一绝妙剑招“剑逝流云”。此招需长剑脱手,并幻化出二十一柄剑影,其中“二十”为虚,仅有“一”实。然穆剑义虽长年苦练,却始终未能领悟其奥义,故而本因是“二十一”之数,却只得其“五”。招式发挥不到四成也就罢了,此时面对白清陌这棘手的劲敌,将武器脱手,于穆剑义而言,其实已是一招“弃防守而全进攻”的招数。是以白清陌的铁剑,轻轻松松地刺进穆剑义的穴位筋骨,从其身后穿出时,喷出一阵血雾。

    穆白二人双双负伤,穆剑义忍住锥心之疼,一声暴喝,他左掌拍向白清陌的右肩,右手终于抓到了那白布包裹的长物!

    “怎么这么轻?!”穆剑义惊恐的叫喊声中带着颤抖。

    夺剑成功的他,原本应该第一时间逃出房外,飞得越远越好!但他此刻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直蹿到头顶,头脑一片混乱!

    他手上运劲,那包裹着长剑的白布立刻碎为数十片!出现在他眼前的、出现在白清陌眼前的--只是,一柄手工削成的、普普通通的红木剑!

    穆剑义及白清陌都呆住了。

    岁月光阴似乎静止于一刹那……

    方才还拼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此刻各自的身体里,都还留着对方的利剑,伤口处亦不断地涌淌出鲜血,然而,此时,他们却仿佛毫无知觉,四只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柄红木剑。

    房屋的光线很昏暗,却仍然照射出两人逐渐扭曲的脸。

    房内安静得能清楚地听到血滴落在土地上的声音,房外却渐渐地响起了人众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为了这柄所谓的“龙瀛剑”,他“御剑山庄”付出了多少心血,穆剑义心里明白得很!可如今,换来的却是……

    猛地,穆剑义怒吼一声,“啪!”手中的红木剑被他掰成两段,恶狠狠地甩向墙角!随后他将一枚球状物件摔向地面!

    “呯!”地一声巨响,圆球炸开了花,烟雾弥漫在这间狭窄的卧房内。

    他伺机抽出白清陌体内的、自己的宝剑,同时亦趁着遮迷视野的浓雾,将自己的身体,抽离白清陌的利剑,寻路而逃。

    约摸一盏茶的工夫,白清陌的同伙已占据阿福的家宅,浓烟中的白清陌胡乱地挥舞着利剑防御着,在下属的帮助下,腹部被洞穿的她,也终于得以走出了那间病房。

    黄伊榕的轻功极佳。她一名女子,背负着郭旭扬这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却仍然身轻如燕,在林荫小道间疾速飞掠。

    她离开农舍时便扯下了面巾,她即便在背人疾掠之时,亦与郭旭扬双掌相握,从未间断真气的输送。她仔细地注意着自己的落脚之地,为防止穆白二人追踪,她努力地做到不留痕迹。然而她一面使用轻功负重而行、一面为他人运功驱毒,本属不易的情况下,此时更是心烦意乱、无法平静。一不留神些许痕迹未能完全掩藏,她却并未察觉。

    郭旭扬的脑袋耷拉在黄伊榕单薄的肩头,时断时续的轻浅的鼻息,预示着他随时可能一命归西,这让黄伊榕的内心更生惧怕。

    往南面掠出八里地,在林木掩映之间,依稀看到一座四进四出的大宅,门头写着“王医从魂”四个大字。此处正是王守魂的家。幸得黄伊榕救下王夫人之后,多嘴问了一句王家宅院,她才能依言摸索着找寻到此。

    黄伊榕此时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尚未奔到院门口,她便扯着嗓子大声叫道:“王大夫!王大夫你快出来!”

    如此叫唤了两声,未见有人应允,她已顾不得礼数,一脚踹门而入。进得厅堂,却看到家中物事俱在,唯独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王府上下十几口人,均未回宅?”她心中嘀咕,“或许是担心穆剑义重返,对他们不利,故而他们夫妇俩事先约定了脱身之后相会的其它地点。”

    “怎么办、怎么办?!”原本想找王守魂相助,然此时希望却落了空。以往遇事皆可沉着应对的她,此时却因为慌乱害怕而感觉身体发软。

    适才道路上的冷风吹干了她哭红的泪眼,就在这红通通的眼眶又要涌出珍珠的时候,她猛地发觉郭旭扬似乎断了气息!她惊吓得自己的心跳仿佛也已骤停!

    **武侠小说定律之三十:郭少侠是主角,所以肯定会有“主角光环”,虽然中的毒无药可解,但究竟是拔毒治愈还是秽土转生还是修仙复活……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章 涅冰神水

    “郭旭扬!?你不能死!你别死啊你别吓我……”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涌淌,滴湿了黄伊榕前胸的衣襟,浅蓝色的绸布被咸湿的泪水浸出一大片深蓝。一时之间寂寞惶恐之感占据她整个心头,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已脱离了躯体。

    她背负着郭旭扬,原本身怀踏雪无痕般绝顶轻功的她,此刻却已脚步虚浮,她踉踉跄跄地往王宅内堂里奔,只因她嗅到了内堂里浓重的药材味儿。眼见快奔至“药舍”,不料她的脚背被门槛磕绊,她一声惊呼,向前跌扑,与郭旭扬双双倒地。

    已完全失去知觉的郭旭扬,高大健实的身形软绵绵地瘫在黄伊榕的身上。黄伊榕滚爬起身,探向郭旭扬鼻间的手指已是抖个不住。她的思绪已乱做一团,竟未留意在摔倒之际,她已断了对他真气的输送。

    “啊!”又是一声尖叫,“没……气息了……”

    黄伊榕使劲地摇晃着他的身体、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口,“你快醒醒你别吓我,快醒醒……”

    “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你快起来!”黄伊榕好似疯魔一般,将郭旭扬的身体一把拽起,“砰!”地一声,掌心重重地抵在他的心口,拼命地推送着真气。

    一股股地内力送入郭旭扬的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成效。黄伊榕却依旧不管不顾,任由泪珠儿滴滴滑落,她的内心深处仅回荡着一个声音:即使我内力耗尽,也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黄伊榕手掌处,轻微地感觉到郭旭扬恢复了一阵微弱的心跳!

    她又惊又喜,哭中带笑,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郭旭扬那张因中毒而变为深紫色的面庞,加速了内力的推送。然而郭旭扬的心脉时有时无,整个人无一丝生气,或许在下一瞬间便会坠入死亡的深渊。

    其实黄伊榕在阿福家中看到伤重的郭旭扬的那一刻开始,便已是心乱如麻,然郭旭扬在短暂气绝后又接过气儿来,让她稍稍理智了些,她心中思忖,“他的毒已侵心脉,即使输再多的内力,最多也只能给他暂时续命。好在他功力极深且求生之念极强,倘若换了别人,只怕早已身亡。如今只有将毒全解,方能根治,否则终究还是会……”

    她主意既定,便又将郭旭扬背在背后,两人左掌相握,跌跌撞撞地奔进王守魂的“药舍”。她抽泣着摇了摇郭旭扬的左手,喃喃自语道:“你快看!这里有很多药,一定能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王守魂一生行医,三间堂屋连接而成的“药舍”内,确实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材。满屋子的大瓶小罐、药筐药箱,书架上更是堆满了医书图册。草药味充斥着整个药舍,但是很奇特的是:杂合的味道非但不像别家药店般难闻,反而弥漫着清幽的花草清香。药舍的左右两侧,每隔五步便摆放着一盏油灯,此时大多数灯火均已燃尽,只剩下三四点星火在微微地颤动,映照着这阴暗的药房。药舍的正中央挖凿了一个约六尺宽的方形水池。池中注满淡绿色的液体。

    黄伊榕根本没心思细看房中布局,她满心希望能在王守魂的药舍里寻到能解百毒的“灵丹妙药”。然“血祝融”位列十大剧毒之六,但凡识得此毒的医者,皆知它无药可解,即便黄伊榕医术甚好,然面对满屋子成千上万种解药,她却无从下手……

    黄伊榕一只手给背后的郭旭扬输着内力,另一只手无助而颤抖地翻找着丹药。她大步地跨着步子,毫无章法地胡乱翻丢着瓶瓶罐罐。当她从药舍左侧翻到右侧之时,一脚踏空,“扑通”一声,跌进那方形水池之中,溅起一大滩水花。

    她慌忙爬起身来,并将歪倒的郭旭扬扶起。她暗暗庆幸池水不深,他二人跌坐在池底,水面才堪堪浸过胸口。

    她惊奇地发觉池中之水温中带热,散发着花草香气,她无暇去想为何王守魂的宅舍中,却开凿了一池如温泉般浑然天成的池水,她正想飞身出池,却看到自己隐于长衣下摆的、泡在池水中的“涅冰刀”闪耀着一阵阵的清光,即便在衣摆之下亦清晰可见。

    她御刀数载,却从未见过“涅冰刀”有此迹象。她尚未来得及思量,池水便以宝刀为中心,成漩涡状流动,并围着郭旭扬与黄伊榕二人,绕成一圈圈的水流。

    此种异象让黄伊榕有些惊骇,她下意识地想抽身离去,岂料刚半站起身,却顿感乏力晕眩,又重重地跌坐回池底。她内心惊惧地道:“这池水……有古怪!它……竟吸走了我大量的内力!”

    她立刻重新提气振作,欲背负郭旭扬飞离这诡异的池水,却猛然发现与郭旭扬双掌相握之处,隐约地感觉到他的体内竟有真气流动!

    她心喜若狂,极具江湖经验及医毒学识的她,头脑中飞闪出一个念想。她思索片刻后,决定放手一搏、依念而行。

    她抽出长衣下的“涅冰刀”,在郭旭扬的右掌处划开一道血口,黑色的血液自深深的刀口处飞溅而出。她将他的右掌整个儿浸泡入池水之中,黑色的毒血融入池水,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伊榕感觉手中的刀似乎与池水产生共鸣,刀与水相互吸引,令她捉拿不住。她心中好奇,轻轻地松开握刀的手,“涅冰刀”非但没有下沉,反而越升越高,最后悬于郭黄二人头顶上方半尺之距。宝刀激射出的青色光亮越发地耀眼,将昏暗的药舍照得如日照般明亮。

    池中之水自行流动,自下而上倒流交汇于上方的“涅冰刀”处,绕刀九转之后,竟向郭旭扬右掌释放出的毒血处汇集,化开流出的黑血后,又转回“涅冰刀”处,如此循环往复。

    黄伊榕的右手搭上郭旭扬的脉搏,果然如她所料——郭旭扬体内的毒正在逐渐消减!

    奇迹的出现,让黄伊榕的双眸又涌出泪水,喜极而泣的她较方才冷静了许多。她暗道:“莫非‘涅冰刀’与这池中水有什么渊源?使得两者相融便产生如此神效?我的内力被这池水以极快的速度抽出体外,是用于治愈他的毒伤么?以现今情况来看,估计不到一个时辰,我的内力就会被抽干……”望着郭旭扬那张紫气渐褪的脸,她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但若能救你,我愿意……”

    黄伊榕作为“涅冰刀”之主,她很清楚她的这柄神兵利器乃是天山之巅仅有的一块特殊的物质所铸。“兵器能与持刀者内力相通”的能力,也绝非寻常刀剑所能有。如今在这怪异的池水中,又呈现出如此不同寻常的场景,“涅冰刀”与池中水相互增益,竟使得毒蚀心脉、呼吸骤停的郭旭扬,竟能渐渐地转危为安。虽说这一切俱都让黄伊榕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她所在意的那个他,终于是救过来了……

    “涅冰刀”悬浮于半空中,如水晶般晶莹透亮的刀体,闪烁着一阵一阵的青光,宛若一枚价值连城的透玉。淡绿色的池水自下而上、又自上而下的流动,一圈又一圈的围绕着“涅冰刀”与郭旭扬的右掌。偌大的“药舍”中,除了水流声之外,伴随着夺目的青光,还轻响着一阵阵的刀鸣之声。在这诡谲而瑰丽的场景之下,黄伊榕的内力正以极快的速度被抽出体外。

    黄伊榕已撤下自己与郭旭扬相对的左掌。在“涅冰刀”与池中水的作用下,她已无需再替郭旭扬传送内力。她的指尖始终搭扶着郭旭扬的脉搏,诊断着他内体的毒素消散的情况。

    如此耗费了大半个时辰,郭旭扬的面色逐渐转好,而黄伊榕的面色却渐变苍白。她感觉浑身虚浮无力,胸口沉闷,压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她轻咳几声,自知体内的真气已所剩不多了……

    “若再熬一阵子,我只怕连爬出这个池子的力气都没有了。”黄伊榕心中暗道,浅浅的笑容带着三分凄苦。

    然而,郭旭扬体内“血祝融”的毒还有些许残存。自从“瓦岗寨”外的“一线天之战”后,她便深知郭旭扬只要体内残留毒素,便会对性命构成威胁,是以她决定即使“一命换一命”,也势必要将他完全治愈!

    黄伊榕渐感视线模糊,她向后挪了挪身子,背靠池口让自己不至于倒下。她望着对面那张已恢复气色的俊逸的脸庞,她的眼神抚过他乌黑的束发、英气的眉梢、紧闭的双目、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嘴唇……

    “也许,真的要……永别了……”

    就在黄伊榕仅剩最后一口真气的时候,郭旭扬体内的余毒已全部清除!但,她却已无法知晓,因为,她把脉的手,已自郭旭扬的腕脉处滑落……

    “我的好‘涅冰刀’,我死后,你就跟着他吧……”黄伊榕内心的声音,却已无力说出口,她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就在她的内力即将被完全吸干的前一瞬,“涅冰刀”的光亮骤然消失,随后笔直地坠入池底!而那池中神水,亦从高空直落而下,池面于刹那间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似的,仅剩下昏迷的郭黄两人,面对面地坐靠在池中。

    **借了神奇的“涅冰刀”外加“主角光环”,救了男主一命。

第七十六章 八风慑服

    “榕儿,你快醒醒,不能睡!”

    “谁?!是谁?是谁在叫我?谁会叫我‘榕儿’?……”

    在一片迷蒙的雾霭中,一个身影由远及近。不一会儿,黄伊榕逐渐看到了来者的衣着身形:高大英挺的身段,一袭白色束身锦袍,衬出他平直的肩膀、宽阔的胸膛。腰间祥云银带环绕,下坠一枚通透无比的麒麟佩玉。及膝的衣摆上绣着淡银色的天火图纹,丝质长裤包裹着他修长挺直的双腿,他的足下蹬一双白缎银边的长靴。

    那人再行近两步,黄伊榕更是看清了他的容颜:清亮色的银环将黑发高高的束起,背后过肩的乌丝随风轻动,浓密的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眸子仿若黑夜中最耀眼的璨星,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他的鼻梁挺拔而笔直,微微上扬的唇角,露出洁白的牙齿。他轻轻地叫唤了一声:“榕儿……”

    “是你!?……”黄伊榕清丽脱俗的面容上挂起愉悦的笑意,她小跑着迎上身去,刚想伸出去抚摸对方脸颊的手,迟疑片刻后,终究又缩了回来,藏于身后,她咬唇低语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郭旭扬的笑,如春风般和煦,他的眼中写满温柔,轻轻地握起她的手,点了点头,“嗯,我好了。榕儿,你也要快点醒过来。”

    黄伊榕并未挣脱郭旭扬握住自己的手,略感惊讶地抬头望着他,“你……为什么会叫我‘榕儿’?”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在这世上能有人这么唤你么?”

    “我……”

    郭旭扬的食指按住黄伊榕的朱唇,阻止了她的话语,“别说话。记住,你要快些醒过来,知道么?”他放开抓握她的手,又倒退着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茫茫迷雾之中。

    “你别走!别走!……”

    ……

    “别走、别走……”背靠在池口的黄伊榕不断地呓语着,她倏然睁开双眼,借助微弱的灯光,她看到了满屋子的草药、淡绿色的池水,以及,坐在对面的昏迷中的郭旭扬。

    “我……没死?!原来,方才只是在做梦。可是梦中,他竟唤我‘榕儿’、唤我‘榕儿’……”梦中的场景,她记得非常清楚,她双颊一阵燥热,不再去想梦里的那个“他”,拼尽体内所有气力,就过手去,搭扶上了郭旭扬脉搏。

    “太好了!他的毒已全解了!”满心欢喜的黄伊榕,明亮的双眸中又噙出泪水。她惊奇地发现郭旭扬右掌处被“涅冰刀”划伤的刀口,竟也已完全愈合。她心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的内力所剩无几,连站起身都不能,需尽快恢复才行。”

    内力不足的她,只能任由自己泡在池水之中,盘腿打坐,双手于水下拈出两朵兰花,轻轻地置于腿上,口中念道:“……明庶化万物,清明拂清风,祥景润阳和,凉则沁心肺……八风绕我躯,精气尽归吾……”

    这是她的师父传授于她的无上心法“八风慑服”。

    她的师父非但武学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地,对于兵法算术,占卜星象、医毒之法等均是无一不精。他于而立之年,便已结合自己平生所学,参悟出“风”之有形、无形;有相、无相之奥义,自创这套“八风慑服”心法。

    此心法“以风之有形护身,以风之无形护心”。仿佛世间万物皆可倚借“风”之有形无相,为练功者所摄取。修炼此心法,着眼于心静与冥思。冥想着四周的金、木、水、火、土,皆可散发出无形之“气”,此气终汇集于修炼者之身,为武者所用。

    炼此心法者,自身便如一个天然的容器。伴随着修为内力的不断提升,承载内力的容器亦不断扩大。倘若容器内的内力放空,则只需依此心法多加修行,内力最终又可汇集过来,填满容器。这就好比只要容器不破碎,则往器皿中盛满水,就并非难事的道理一样。

    这本是一套极其高深莫测的内功心法,常人难以领悟。但黄伊榕是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且相较其他习武者,她的隐忍能力更是强出许多。修炼此心法的过程中所带来的痛苦与折磨,她竟一次又一次地挺了过去。终于在三年前,她将其完全参悟,这使得她在武学上的造诣,又进了一大步。

    调息一个大周天之后,她的内力已从仅剩的一口真气,提升至两成功力。

    她担心这奇异的池水又再作怪,是以她拾起池底的“涅冰宝刀”,爬出池口后,将郭旭扬一并拉上岸来。

    离开温热的池水,深秋的清冷感让全身湿透的她,打了一个寒颤。若在平时,她自能抵御严寒酷暑,但此时她几乎是重获新生,且仅剩两成内力,身体还很虚弱。她看了看身旁同样衣衫浸湿的郭旭扬,略作思量后,她再一次地将他背在背上,暗夜摸索着向王守魂夫妇的卧房行去。

    王氏夫妇的卧室修建得较为宽敞,纵横三十余尺的房舍内,卧床、衣柜、供桌、书架、浴间、屏风以及观景台等一应俱全。卧房中央摆放着一张檀木圆桌及四张圆凳,桌上一盏精致的雕花方灯在主人离去这许久之后,竟然依旧闪耀着灯火。

    黄伊榕心中思忖:“定是那王大夫在灯油中添加了‘落灯香’,才使得火光长燃不熄。”

    她将郭旭扬小心翼翼地轻放在床上,自己首先在衣柜中翻找了王夫人的一套衣裙,躲到屏风后将其换上。她在铜镜前照了照,不禁莞尔。王夫人的束胸长裙穿在自己身上,感觉太过宽松,但权宜之下,她也不甚讲究。

    而王守魂的衣衫均为儒医服饰,若是给郭旭扬这名剑客穿在身上,怕是很不相称。然她也别无他法,她挑了一套素白色的长衫走到床边时,却面露窘色,颊飞红霞。

    “我……我这是没法子,也不知为什么你的毒已全解,却还没醒。你这样穿着湿衣服,会着凉、会生病……”她似乎觉得和床上晕睡着的郭旭扬说这些话,心中会舒缓很多,继续吱吱唔唔地说道:“你……你别多想,我不想脱你的衣服的,我是没办法……我……我也别多想……”她用力地咬着红唇,又补了一句,“嗯,我们都别多想……”

    她半睁半闭着双眼,一双颤抖的手,摸向郭旭扬的躯体。好在对方的服饰并不复杂,她解开他的黑色腰带,简单翻扯一阵后,外衣便已脱出。

    她深深地呼吸几口气,强作镇定之后,摸向他内衫的手稍稍稳定了些。但当她解开他的内衫,瞧见他胸腹处结实的肌肉时,她的双颊已是热得发烫,情不自禁地撇过头去。

    “黄伊榕,你给我冷静点!赶紧换完衣服了事!别磨磨蹭蹭的!”她的内心一遍又一遍地训诫着自己,手上的动作又多快了几分。

    她并非一个不谙情事的无知少女,只不过以往她素来喜欢独来独往,极少与年轻男子如此亲近。然而,此时她正在脱一名男子的衣服,触摸着对方赤裸的肌肤。况且,经历了今晚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自己对这眼前人的情愫,她已无法再自欺欺人的隐藏。在此种情况下,她会脸红心跳,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已脱去他的上衣,目光很自然地往他的身下瞟去,面上羞赧之色更甚,“这裤子……就不脱了吧……”

    她忙将目光移开,把王守魂的衣衫给他换上。她刻意不再去望他的身体,但她的动作却是那么地轻柔,那么地仔细……

    总算换好衣裳了!

    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似她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所有难事,都比不上替郭旭扬更换衣服更难。

    她站在床头,看着那套儒医长衫罩在这个名震江湖的侠客身上,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雪白的芙蓉玉面上,透着羞涩的红润,一双盈盈美瞳,笑成一对温柔的半月。

    她拾掇着从郭旭扬身上退下的湿衣,轻抖之时,一个丝绢包裹的东西斜斜地跌落而出,随后,一枚亮金色的圆形物件,滚下床缘。

    黄伊榕定睛一看,心中情不自禁地荡起春波,“这是……那枚金环!”

    郭旭扬怀中内袋贴身所放之物,正是那日黄伊榕在“雷虎寨”外的小镇上,原已相中、却犹豫未买的束发金环!

    她俯身拾起金环,看着郭旭扬那张俊朗的脸庞,她瞥了瞥嘴,嗔中带笑,“你就这么会讨女孩子欢心么?真坏!”说话间,她将金环重新包起,塞进了换好的王守魂的长衣内袋之中。

    房间敞开的木窗,洒进淡淡的月光,照在郭旭扬的身上,也照在她的身上。整个卧室原是宁静而清凉,但黄伊榕却感觉自己浑身都像火烧一般滚烫,心跳之感也异于平常。她不敢再看郭旭扬,腹中饥饿的她,正准备去找些吃的,却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数人的脚步之声,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王宅逼近!

    **因为人设关系,郭旭扬的衣着都是比较朴素淡雅的粗布劲装。但表示一直很想YY他穿贵公子服饰时的样子,肯定很帅气!所以,就在黄伊榕的梦中YY了一把。

第七十七章 事情经过

    “从轻功移位来判断,来者虽非武功卓绝之人,但也绝非泛泛之辈。若在此之前,对付这些人自是不难,但如今我的功力只恢复了两成,且我还需顾及他……”黄伊榕心中思绪飞转,最后轻咬朱唇,低声说道:“走为上计!”

    且说王守魂作为一名大夫,素日里极是讲求养身之道、舒适之法。他夫妇二人所居之室,非但宽敞,更是极注重采光及透风。卧室的东西两侧皆面对面的开凿了两扇大窗,东窗直通幽林、西窗正对天井。南面是入室的房门,而立于北向的观景阁上,则放眼可见远处的绿水青山、如画景致。

    黄伊榕在西窗的窗格上踩出一个浅浅的足印,又将一枚飞刀飞落在天井的瓦片上之后,便将西窗紧闭。而后,她抽出“涅冰刀”,在入室房门的内外两侧均砍出数刀深痕后,亦将房门合上。她再将东窗大开,并将自己换下来的那套湿衣,扔在倚窗的第三棵树干上。而她从郭旭扬身上退下的湿衣,则被她摆成“人形”,挂在了北侧观景台的围栏前。东南西北均做一番布置之后,她吹灭了圆桌上的方灯。

    她的行动十分利索,待她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远处的敌众也只不过移近了十余丈之距。她将卧床上的郭旭扬背在背后,环顾一轮卧房,心道:“四方痕迹虚实难辨,来者当很难判断我真正离去的方向。”思索间,她提足真气,飞身而起,从东窗蹿出,在一片枯叶上轻轻一点,再向前飞出。她负重落足于叶片之上,细叶的晃动,却比微风轻抚时更小更轻。

    然而此时黄伊榕体内仅存两成内劲,却背负着郭旭扬使出极高明的轻功身法,如此飞行不到两里地,她的额角已滚下豆大的汗珠,最终两人停了下来。

    黄伊榕停下的地方,绝对是一个很安全的所在。方才若非她因体力不支,而滚下山坡,她也绝对不会在无意间发现这半山腰上的山洞!

    这是一个阴冷的山洞,洞口被树枝枯草所遮掩,除了两条被黄伊榕的飞刀钉在地上的毒蛇之外,幸好不是其它猛兽的巢穴。她在洞内生起了火,将这只有巴掌大的洞穴照得亮堂堂的。

    因翻滚滑落,她及郭旭扬的身上,已有多处皮肉被擦伤,但她却无暇处理破皮流血的伤患处,她将郭旭扬放平躺好之后,便打坐运起“八风慑服”的内功心法。

    “八风慑服”每日只可运行一个大周天,然小周天的调息次数却并无限制。运行小周天过后,此前她体内耗费掉的两成功力,亦可迅速得到补给。

    此时郭旭扬未醒,她必须让自己尽快回复体力。

    一轮调息过后,黄伊榕之前煞白的面色,已逐渐有了血气。她缓缓地睁开双眼,却惊喜地发现对面躺着的郭旭扬,正在含笑望着自己。

    她“啊!”地一声,叫出声来,“你……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郭旭扬坐起身子,对她点头微笑道:“在我们滚落山崖之时,在下便已醒了。”他顿了顿,复道:“然而,在下昏迷多时,在情况未明之下,睁眼暴露恐有不利。之后确认了附近只有你我二人,但看你正在运功,又不便打扰。”

    “你是说……你虽已清醒,却故意隐而不露,待到摸透了四周环境、确认安全之后,才睁开眼睛,是么?”

    郭旭扬点了点头。

    黄伊榕瞧着对方的一双眸子,在跳动火焰的映衬下,明亮得好似冬日里的暖阳。她轻轻的摇头笑道:“你的警觉性,当真比野兽更敏锐。但可惜的是,你最终还是被穆剑义和康颜给摆了一道,险些丧命。”

    “在下确实有些想不明白……康颜是如何做到口中暗藏毒针的?”郭旭扬沉吟道:“他若是在上蔡县的‘诗华锦轩’,中那‘品红青烟’的毒之前,便已与穆剑义设好此局,以康颜的能耐,在下不应该看不出破绽。”

    “不是在‘诗华锦轩’,而是在阿福家中。”

    “阿福家?!”郭旭扬有些愕然。

    “嗯。”黄伊榕正色道:“你应当知晓,康颜体内并非只有‘品红青烟’一种毒素。我猜想应该是康颜久居‘御剑山庄’之时,穆氏父子在不同的时段、用不同的手法,混杂交错地悄然将各种剧毒,种入了他的体内,而那‘品红青烟’,不过是诱发数毒齐发的引子而已。”

    她看到郭旭扬暗暗叹息,知他心中为穆氏父子的歹毒及康颜的经历所扼腕,亦不免有些怅然。她复道:“其实,王守魂在第四次回自己的家宅内翻查医册药谱之时,便已想到了如何将康颜体内的剧毒全解。然而,就在他正准备动身去阿福家解毒救人时,穆剑义便带人闯进王宅,将王宅全家上下,皆绑为人质,逼迫王守魂伙同康颜一起,加害于你。”

    “你的意思是:王守魂救醒康颜,再将毒针放入康颜口中?”

    “没错。王守魂其实早能解毒,然而他在穆剑义的指示下,故意在阿福家进进出出了应该有十七八次,其目的,就是让你对他的行为习以为常、放松警惕。而他便是在第五至十七,这一十三个来回之中,逮到你疏忽的某一回,将康颜救治至神志清醒却未完全毒解,并暗中告知康颜,待你运功救醒他之后,便放毒针害你。”

    黄伊榕一声轻叹,“我想,王守魂定是告诉康颜:康颜及王氏全家的命脉,俱都捏在穆剑义的手里。而那康颜终究是畏死之辈,虽说你有恩于他,但他还是为保命而恩将仇报。”

    她继续说道:“穆剑义曾经对王守魂说过:要他好好地利用康颜,他说你只可能死在康颜的手里,其他人都奈何不了你。现在想来,确是不假。谁都料不到一个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便是要去杀害自己的救命恩人!”

    郭旭扬听罢亦是一声叹息,“我明白了……”

    “对不起,这其实都怪我……”想到前不久郭旭扬气绝的场景,黄伊榕的眼眶又不觉湿润起来。

    郭旭扬有些不知所措,“黄姑娘,你千万别这么说!在下的命都是你救的,你为何还要如此自责?”

    “真的是我的错!”黄伊榕用力地咬着红唇,“我原先一直尾随着康颜,就是思量着你若遇险,可以相助于你。但可恨的是:我中途有事要办,不得不离开数日。待我沿途追踪到穆剑义之时,却偷听到他对手下说‘无论王守魂是否事成,他御剑山庄做的事,皆不可败露于人前,故而,王家老幼妇孺一十九口人,要全部活埋……’我听到后,一来心中不忍,二来深知:倘若我先去救你,而弃王府上下于不顾,你即使会原谅于我,亦不会原谅你自己。所以,我只能先去救王家的人,然待我再赶去阿福家,你却已深中剧毒了。”

    郭旭扬坚定地点头说道:“必须先救王家老幼,还是你懂我!”

    “还是你懂我”五个字,郭旭扬是脱口而出的,然话音未落,他立马觉得这话说得太过唐突佳人,有失礼数,忙歉声说道,“对不起,黄姑娘,我……”

    黄伊榕却仿佛没听到郭旭扬这透着暧昧的字眼儿,更没听到对方的道歉之辞,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继续着刚才的话语,“兴许是‘种善因、得善果’吧。救下王家人之后,王夫人大致地将整件事情向我讲述了一遍,我才得知概貌。她更是将王守魂精炼了十年之久的、解毒能力比‘还魂丹’更强十倍的神药‘锁神丹’赠予我。这‘锁神丹’在阿福家中我便喂你吃下了,这才使得被‘血祝融’此种夺命奇毒直侵心脉的你,能够一直维持着一口真气。”

    郭旭扬低头瞧了瞧罩在自己身上的儒医长衫,好笑道:“在下为何这身穿着?”

    “那个……你别多想!我不是故意的!”黄伊榕双颊滚烫,舌头打结,“我……我是……是怕你生病、怕你……着凉,所以,所以……”

    郭旭扬温柔地看着她,眼中带笑,“我知道了。”

    **这一章把郭旭扬被康颜毒害的经过讲了一下。

第七十八章 叫我榕儿

    “在下感觉体内之毒已全解。‘血祝融’之名,我略有耳闻,其霸道的毒性据传是无药可解的。单凭王大夫所制的‘锁神丹’,应当很难根除吧?”为排解黄伊榕的赧然窘况,郭旭扬故意岔开了话题。

    黄伊榕看对方不再提“更换衣衫”之事,便暗暗吁了一口气。她把自己在阿福家替郭旭扬疗毒,之后又甩开穆剑义及白清陌,逃至王守魂家,并在王宅药舍的池子中解毒的事情,草草地讲了一遍。

    郭旭扬沉吟片刻后,道:“黄姑娘,你是说……是因为王大夫药舍中的神奇池水,与你的‘涅冰宝刀’相互共鸣,才解了我的毒?虽说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在下总觉得不止这么简单。”

    “嗯。”黄伊榕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垂眼眉避开了对面男子凝望的目光。她自己为了救他,内力几乎被抽取至丝毫不剩、距离死亡仅一步之遥。但她的这番遭遇,她却并不打算告诉他。

    然郭旭扬却捕捉到了眼前伊人这细微的垂眼动作,“照你所言,你在阿福家救治在下的时间并不太久,也并未与穆白二人厮战,但我看你方才却因内力不济而滚下山坡……黄姑娘你……”

    “我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些,你别再问了!”黄伊榕略微拔高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语。

    郭旭扬一双炙热的眸子,停在了她的身上:王夫人那套罩在她身上的宽松的束胸长裙,已满是泥污;原先一头柔顺的乌丝,因滚落山崖而散乱不堪;清丽脱俗的玉容上,此时却多了几道擦伤的血痕;一对如天边星辰般明亮的大眼,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始终望着地面,不敢与自己对视。

    郭旭扬一阵心疼,千言万语哽在心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郭黄二人都不再作声,如此静默了一小会儿。郭旭扬暗咬牙关,双拳紧握,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突然大声说道:“那个……我,呃,在下……有、有东西要给你!”他的话说将出来,声音却是打了颤。

    黄伊榕终于抬起眼来,望着对面的他。

    这回轮到郭旭扬不敢正视黄伊榕了。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胸前的内袋,这才惊觉地发现原来王守魂的衣衫内袋并未开在胸口!他慌忙地在身上又摸又拍,感觉似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在腰间摸索到一个圆形物件。他赶忙掏出来,双手呈递到黄伊榕面前,低头说道:“黄……黄姑娘,给……你,送……送给你的!”他的话未说完,舌头已经打了结。

    郭旭扬此时脑袋一片空白,平日里处事机谨的他,现如今竟未想到:他为黄伊榕买的“礼物”,已经从自己原来的衣衫,转移到现正穿着的王守魂的长衫,因此替他更衣的黄伊榕,必定已事先见过这枚金环。

    黄伊榕却被郭旭扬的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当她看到这枚金环之时,她便已猜到了郭旭扬的心思。然而,一个人预料事情会发生,与真正经历事情的发生,却又是两回事儿。

    她此前从未与年轻男子走得这般亲近。虽说她与李靖的长子李德謇自小相识,而李德謇也经常会准备各种珍稀物品赠送于她,但她始终与李德謇如同陌路之人,对于对方的相送之物,也从未接受过。可如今,她心中记挂的那个他,却精心为她准备了自己原已相中、却未买下的“束发金环”……

    “谢谢。”黄伊榕的声音细若蚊吟,她双颊飞红,伸手去拿那枚丝绢包裹好的金环。两只手不小心触碰到一起,两人都快如闪电地缩了回来,藏于身后。

    黄伊榕抓着金环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她羞涩地笑成一朵娇花,心中虽欣喜万千,却偏偏努嘴说道:“你……你是不是,经常送女孩子东西?”

    “没有!我没有!”郭旭扬全身一震,指天起誓:“这是头一回!真的!”

    “噗嗤!”黄伊榕低笑出声,风姿旖旎,小声说道:“真是个傻瓜!”

    “黄……黄姑娘?”郭旭扬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挺傻的。他挠了挠后脑勺,“哈哈”一笑。

    “叫我榕儿!”

    “什么?!”郭旭扬完全没反应过来。

    “我说——叫,我,榕,儿!”黄伊榕唇边挂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榕儿?这名字真好听!可是这样会不会有些……”

    “有些什么?!”黄伊榕抢道:“让你叫你就叫!你有什么不乐意的?我不喜欢你叫我什么‘黄姑娘黄姑娘’的!”

    紧张的气氛有些缓和,适才“脑中空白”的郭旭扬,稍稍恢复了些神智。黄伊榕的言语,让他心中欢喜莫名。他很清楚自己心中对她的情愫,但一来出于礼数所束,同时又担心黄伊榕与自己太过亲近的话会涉险,故而从不敢越雷池半步。一声“榕儿”,可不单单只是称谓的转变那么简单。

    “在下……非常乐意。”郭旭扬又抓挠着后脑勺,鼓起最大的勇气,“那……你叫我‘旭扬’……吧?”

    “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郭旭扬连连摆手,舌头又打了结,“我,我只是觉得……应该,礼尚……往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他的脑袋又低了下去。

    “噗嗤!”黄伊榕莞尔,“你今天特别傻,你知道么?”

    郭旭扬连连点头。

    红色的火焰将狭小的山洞照得暖洋洋的,本已是深秋的清冷天,然郭旭扬及黄伊榕二人却感觉全身温热。黄伊榕的双颊已比火焰更红,一双盈盈美目望着对面年轻俊朗的男子。而不敢看眼前人的郭旭扬,脸也红到耳根子上。跳动的火苗拉伸着两人的身影,时不时地重叠到一处。

    “我想怎么叫你,便怎么叫你!你管不着!”黄伊榕抚摸着包裹着金环的丝巾,面上难掩娇羞之色,“这东西,我收下了!”

    “你不看看是什么?”郭旭扬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啊!你……你知道!”

    “真是个傻瓜!”黄伊榕笑靥如花,“旭扬,你可知道,我为何想你唤我‘榕儿’么?”她将“旭扬”二字,加重了语调。

    郭旭扬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字。他痴痴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黄伊榕将心爱之人送予的金环,小心翼翼地收入腰带中。她轻叹一声,“我从小就希望,能有人这么唤我。可是我的师父,却连我这点小小的心愿,也不替我达成。”

    “你的师父?”

    “嗯。”黄伊榕点了点头,又是一声叹息,“有时候,我觉得他离我很远很远,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有些亲近。”

    郭旭扬听出了黄伊榕的话外之音,皱眉道:“你请求你的师父唤你‘榕儿’,可是他却不答应?那他平时是怎么唤你的?令师……待你好么?”

    “他有时叫我‘喂’,有时叫我‘徒儿’。”黄伊榕的笑容有些凄苦,提及她的师父,她前一刻因收到心仪之人的礼物所带来的喜悦与娇羞,都一扫而空,“我也不知他待我好?还是不好?他的毕生所学,对我皆是倾囊相授,但他给我的感觉总是忽近忽远、时冷时热。”她顿了顿,“我相信师父有他的苦衷,然而,我自小与他朝夕相处,却始终猜不透他的心思。”她苦笑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孤独……”

    “榕……儿……”郭旭扬一声低语,“与你相比,我的童年却好很多。恩师待我恩重如山,只可惜,他老人家却……”

    “江湖传言,你是‘大唐王府’的‘国定钦使’,是么?”

    “呵呵,这江湖传递消息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啊!”黄伊榕望着郭旭扬深邃的眸子,“我知你不想与各方势力走得太近,那么,你会因为我的这个身份,而疏远我么?”

    **这一章重点是撒糖,顺便带一带小两口的师父。

第七十九章 国定钦使

    郭旭扬看着黄伊榕,坚定地摇头说道:“我不会!”他顿了顿,复道:“可是,榕儿,据我所知:‘唐王府’的‘国定钦使’身份尊贵,所到之处,如‘唐王’亲临。想不到唐王李渊对你如此信任。”

    黄伊榕一声嗤笑,“谈不上有多信任吧……不过是我师徒二人对他来说,有足够的利用价值罢了。”她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木,将火苗挑得更旺了些,“‘大唐王府的国定钦使’,听起来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但其实我手上无兵无权,而且我很清楚,唐王一直派人在暗处盯梢我的行踪。”

    她摸出腰间“国定钦使”的金令,随意地把玩着,“倘若哪天我利用这枚令牌,做了对不起‘唐王府’之事,那么这块令牌,和普通的废铁没什么两样。”

    “那为何……”郭旭扬不解,“你做这钦使的意图是什么?‘唐王府’当初为何又会在立国之时昭告天下:手持‘钦使金令’之人,其身份地位如同‘唐王’?你……会不会有危险?”虽说他有些好奇黄伊榕与‘唐王府’的关系,但他更关心的是“榕儿”的安危。

    黄伊榕的唇角扬起微笑,“你很怕我有危险么?”

    郭旭扬低头揉搓着手指,憨憨地点了点头。

    “旭扬,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黄伊榕的声音很轻柔,“虽说李渊对我师徒俩有所提防,但他在明面儿上能够做到‘用人不疑’,其实已是十分难得了。而师父和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相助于他们。”

    “可是为什么?从你的言语之间,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对‘唐王府’,有些淡漠。”

    黄伊榕点头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和唐王府李家的人,确实算不上熟络,甚至在我心底,也并没有把自己当成‘唐王府’的臣民。但我愿意助李家争夺天下,为的……只是这天下之人!”

    她看对面的郭旭扬正凝视着自己,静静地聆听着,遂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的师父有着旷世之才,经天纬地之能。隋文帝在位之时,他便占卜出日后将天下大乱。而乱世之中,唯‘季字无头’可担一统乱世之大任,故决意全力辅佐。”

    郭旭扬皱了皱眉头,“占卜之法,我略知其道。虽说其中玄幻奥秘,妙不可言,然仅仅以占术,便定论这天下之主……令师是否有些断然?”自从黄伊榕唤他“旭扬”、而他唤对方“榕儿”之后,他已不再在黄伊榕面前,使用有些疏远感的谦称“在下”二字。

    “你的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的师父。”黄伊榕微侧着脑袋瞧着郭旭扬,眉眼间带着笑意,她似乎很高兴郭旭扬与自己都提出了相同的疑问,“前不久,师父曾经对我说:唐王李家是贵胄军阀出身,在官场上淫浸多年,盘根错节、人脉极广,且钱财物资兵士民众皆多,更有一套适合于他们自己的战略权术。单从这些方面来说,‘唐王府’已比其他白身出身的番王势力,更容易登上‘九五之路’。且李渊能听忠言、帐下能人甚多,其子嗣李建成、李世民等人,亦是人中龙凤,此‘从上至下皆明达’的传承之态,亦是很多番王所不及的。”

    “我师父有意相助于李渊,但他老人家却曾立誓此生永不出‘玄都峰’,是以我十岁开始,便出山替师执行着各种任务。而这些任务,绝大多数均是有利于他们李家的,所以‘唐王府’才对我师徒二人更为看中。”

    黄伊榕翻转着手中的“大唐国定钦使金令”,“这令牌,是师父暗助‘唐王府’太原起兵时,向唐王提出的要求。他一来是为了方便我日后行事,二来也想测一测李渊的肚量。所幸李渊也没有让他失望,而至于‘唐王府’暗中布下的眼线,我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对世人宣称:钦使金令如同唐国玉玺。我手中一直握着这么个东西,李渊对我心存顾忌,也是情有可原的。倘若我想甩开盯梢之人,自然也很容易。”

    “我明白了……”郭旭扬深邃黝黑的双眸中闪烁着光芒,“你方才说:‘愿意相助李家,是为了这天下之人’,是指你师徒二人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助其一统乱世、平定天下,是么?”

    “嗯。”黄伊榕与郭旭扬的眸子对视,“师父及我都很明白:只有将天下混乱的局面统一,天下百姓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就好像杨坚在位之时,平战事、兴天下,百姓才有好日子过。所以,我虽对唐王李家感情不深,却也愿意助他。”

    郭旭扬的眼中满是温柔,他微笑着轻轻说了一声,“榕儿,你真好!”

    黄伊榕听罢面带桃花,娇羞地低头说道:“这没什么。我想,只要是有血有肉之人,都不希望看到无辜百姓受苦,你……不也一样么?”她顿了顿,“我虽不知你为何会将木剑背于身后,向世人扬言说那便是‘龙瀛剑’,但我想,你必定有你的道理。你在荥阳城的饭馆里说的那番话,我至今未忘。我知你这个人心里想的都是别人,总把自己放在最后。我真的很……佩服你……”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轻咬下唇,一双柔荑不住地揪绞着衣角。

    “榕儿……”郭旭扬心中一荡,心底生出一股冲动,想坐过去握住对面伊人的一双玉手,将她一把揽如怀中。但最终,他还是将自己的冲动压制了下来,而他的视线,却再也无法从她那如雪中红梅般的面容上挪开。

    黄伊榕虽未敢正视郭旭扬的双眼,但却能感觉得到对方炙热的目光。郭旭扬凝望着黄伊榕的脸,而黄伊榕却低首瞧着地面。跳动的火焰宛如婀娜的舞姬,演绎出一段段撩人的舞姿。枝叶燃烧时偶尔发出的爆破轻响,仿佛直击心房的鼓乐声,加速了洞中男女的心跳之感。

    “那个……你现在怎么办?”也不知过了多久,黄伊榕终于鼓起勇气,首先打破宁静,抬头望向对面的他。

    “什么?!”前一刻还在痴痴地望着眼前人的郭旭扬,对上伊人的一双美目,立马不好意思地移开,慌慌张张地不知该瞧向何处。

    “我……我的意思是:此次穆剑义及白清陌势必看到了你所背的木剑,不知他们将会如何做?”此时的黄伊榕,一颗芳心已是扑扑乱跳,她暗地里深深吐纳几下,强作镇定地说道:“不知他们会向世人宣告,以便搅弄风云?还是沉默不语,暗自继续追查‘龙瀛’?”

    郭旭扬也悄悄地深呼吸了几口,摇头说道:“不好说。”

    “你还会再做一柄木剑背着么?”

    郭旭扬沉吟片刻后,道:“暂时不用了。如今事情发展至此,且看看后续江湖中的势态,再做打算。”

    “榕儿,我能求你一件事么?”

    “什么事?”

    “‘御剑山庄’想必会去找王守魂一家的麻烦,你能不能以‘唐王府国定钦使’的身份,派人暗中保护王大夫一家老幼?”

    “你真的就只知道关心别人。”黄伊榕微摇螓首,“我既然救下了他们,自然不希望他们再有性命之攸。况且多亏了王夫人的‘锁神丹’,否则……我可能要与你阴阳两隔了……我不知下次你遇险时,我还能不能及时地赶到你的身旁。你这次几乎……气绝,而我的心也随之死去。你要答应我——日后无论如何,首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么?”想到自己差点儿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他死在面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黄伊榕的目中泛出了泪花。

    “榕儿,我答应你!”这短短的六个字,郭旭扬说得肯定而坚决,“我以后不会让自己出事,累你担心,我更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榕儿,不论何时何地,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好好地保护你!”

    **女主黄伊榕的情况,我在这一章讲了个大概了。

    PS:前段时间比较忙,停更了蛮久,接下来应该能保持更文。

第八十章 曲三客栈

    上蔡县内比较有名的酒肆客栈,除了此前穆剑义用于布设陷阱的“诗华锦轩”之外,同样位于主道上的“曲三客栈”,平日里往来住店的行人也有不少。

    “曲三客栈”是一对曲氏父女所开,分上下两层,小有规模。上层隔出一十二间小客房,围楼而建,二楼南北两排木梯直通一层大堂。大堂上摆放着二十套桌椅,为宿店者及过路客提供酒水美食。西北角是炊事房,杂物间与炊事房仅一墙之隔。而紧挨着杂物间并靠近客栈大门处的,是专用于收钱结账的柜台。

    郭旭扬及黄伊榕二人刚进县城,便买了两套换洗的衣衫,在这“曲三客栈”里要了两间客房,分别进行一番梳洗。

    郭旭扬将身上所着的王守魂的儒衣长衫换下,穿上一套浅蓝色的窄袖束身圆领袍。他换洗好之后,便下楼捡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耐心地等待着楼上的黄伊榕。

    约摸等了两顿饭的工夫,黄伊榕所住的那间客房的房门才“吱呀”而开。郭旭扬的耳力极佳,他听到开门之声,便朝楼梯仰头望去。

    只见黄伊榕身着鹅黄色过膝长裙,金色的腰带环绕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玉面上略施薄粉,掩盖住落崖时擦伤的三道细痕,柳眉淡扫、朱唇轻点。她将一头亮丽的乌丝挽起一个“飞仙髻”,而郭旭扬赠予她的那枚茶花形状的“束发金环”,便嵌于发髻的正中。清晨的阳光透入窗户,直射进客栈的大堂,将盈盈踱步而下的美人温暖地包裹着。那美人头上的金环,被朝阳照得灿若仙辉。

    郭旭扬不觉看呆了。他的双眸怔怔地随着黄伊榕的身影而移动,直到黄伊榕轻轻地在他的对面坐下,他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有失礼数,忙将目光移开,吱吱唔唔地说道:“榕……榕儿,你……来了?”

    “嗯……”黄伊榕也略微地垂下玉首。她肌肤胜雪、明眸皓齿,天生丽质的她,以往极少如此地刻意梳妆打扮。今日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心地妆点一番,原因究竟是什么,她自己心里非常的清楚明白。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点。”稍稍镇定的郭旭扬开口说道。

    “随意,点几个清淡的小菜就好。”黄伊榕声音很轻柔。她的嘴角微微扬起,雪白的面容上,略显忸怩之态。她发觉今天自己“怪怪的”,但却很享受这种奇怪的感觉,心里泛起丝丝的甜意。

    看到郭旭扬望着不远处柜台上的菜名,剑眉深锁,黄伊榕知他正在为点菜而犯难。她情不自禁地微笑道:“你是不是对菜式不怎么了解?”

    郭旭扬“哈哈”一笑,点头说道:“我……以前独来独往惯了,食宿一向从简,对这些确实不太在行。”

    黄伊榕将店小二叫唤过来,要了四个时蔬及蒸菜,又加了一壶清茶之后,望着郭旭扬说道:“旭扬,你这次主动说要与我一同上路,我……挺意外的。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喜欢赶我走的么?”

    郭旭扬听罢忙连连摆手,“榕儿,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故意赶你的!”他顿了顿,复道:“我树敌太多,我是担心你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

    “我知道。可是你这次为何……”

    郭旭扬眉头微皱,轻叹一口气,“虽然你不肯说,但我猜你的内力已所剩不多,我估计应该只剩下两三成了吧?这让我如何放心你一个人离去?”

    “你如何得知?”黄伊榕暗暗心惊,心道:“虽说昨夜我背负着他滚落山崖,他可以从中判断我内力已失。但后续我运行‘八风慑服’一个小周天之后,功力已恢复两成,他竟也摸得这么清楚!”

    “我自然知道。”郭旭扬凝望着对面的她,“榕儿,你几次三番的救我性命,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不要你报答!”黄伊榕抢道。略微拔高的音调,让郭旭扬听出了她的不悦。

    “榕儿,谢谢你……”千言万语梗在心头,除了“谢谢你”三个字之外,郭旭扬内心的坚持,则更深了。

    因他两人到客栈的时辰较早,且上蔡县又并非地广人多之处,故而此前诺大的大堂里,就桌而食的客人,只有他们两个。

    正当郭黄二人在吃饭喝茶之时,有四个手提兵刃的汉子走进店门,随意地走到中央的方桌旁,拉凳坐下,将手中刀剑靠在桌旁。

    其中西向而坐的一人将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吆喝着店小二把好酒好菜都端上来。紧跟着面北的男子狠狠地啐了一口,大声骂道:“呸!他奶奶的!郭旭扬那个鸟人既然没有‘龙瀛剑’,干嘛之前一直装模作样的吹什么牛?”

    那人话音未落,郭旭扬二人立刻警觉地向那四人望去。适才他们进入客栈,郭旭扬及黄伊榕早已下意识地瞟了一眼,从那四人的步履中可以推测,他们应当是武功平平的江湖人士,故而并未在意。可现如今他们提到“郭旭扬与龙瀛剑”,自然引起他二人的注意。

    “看来你背木剑的消息,已经被散播出去了。”黄伊榕压低声音,用只有对桌的郭旭扬才能听到的语调说道:“却不知是‘御剑山庄’干的好事?还是那个白清陌放的风声?”

    郭旭扬摇了摇头,“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做的,我相信他们肯定还会有后招。”

    “没错。”黄伊榕点头说道。

    “我也搞不懂那姓郭的小子,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四人中的一青衫汉子低声说道:“你们说,这消息会不会是假的?其实郭旭扬这龟孙子还是有‘龙瀛’的?”

    那四人皆是一脸迷惑地摇头唏嘘。

    “其实那郭旭扬有没有那剑又关我屁事?”方才付银锭的汉子一拍桌面,“据和他交过手的人说,那家伙的武功厉害得不得了!就算他真有那宝剑,就算哪天我真见到这个人,我又打不过他,拿不到剑又有屁用?”

    接下来那四人一边吃喝,一边在闲扯着武林中一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郭黄二人见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不再留意了。

    “榕儿,我猜想,消息很可能是白姑娘放出来的。”

    “为什么?”

    郭旭扬沉吟道:“穆剑义行事,是听命于他的父亲的。虽然穆剑义和白姑娘应该都看到了我所制的木剑,然而,我是否以假乱真?又或者说,你在接触被白布包着的剑之时,是否有动过手脚?其实他们都不能肯定。‘龙瀛剑’事关重大,‘看到木剑’此事,究竟是‘传’还是‘隐’,我想穆剑义是不能擅自决定的。而我自从与康颜相遇之后,均未感觉到其父的气息。况且,倘若穆剑宗身在附近,‘夺剑’此等头等大事,他不可能不现身。”

    他的面上现出凝重的神色:“而白姑娘的师父,我虽未曾见过,但却有一种直觉:此人武功,必定深不可测,且思虑处事均极为诡谲。他在短时间内授意白姑娘做这件事,不是没有可能。”

    “你对白清陌的师父,竟然有如此高的评价?”黄伊榕听罢亦是秀眉紧蹙,“看来,这个人将会是日后的一个劲敌。旭扬,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

    **武侠小说定律之三十一:江湖再怎么腥风血雨,男女主该撒糖的时候,还是要撒个小糖的。

    PS:“曲三客栈”是今天抽看《杨旭文版的射雕英雄传》的时候,正好看到“曲三酒馆”,懒得想名字,就直接拿来用了。反正这个小说本身就是带着这版新射雕的小元素来写的。

第八十一章 康颜去处

    离开上蔡县之后,黄伊榕像是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各大小城镇村落之间。她原本可以每日打坐修习“八风慑服”的内功心法,快速提升自己的功力,但这数日以来,她却一次也没有修炼过。

    郭旭扬一直陪伴在黄伊榕的身侧。他察觉到她的内力尚未恢复,他心知黄伊榕身负“唐王府国定钦使”的身份,平日里应该也会有不少仇家,他担心她的安危,是以半步也不敢离开。

    “旭扬,我喜欢这儿。”

    一片黄灿灿的花海中,黄伊榕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儿,雪白色的裙摆仿佛一朵娇艳的白玉兰。乌黑油亮的长发随风轻动,发髻上那枚亮金色的束发金环,与半人高的黄色花瓣交相辉映,耀眼非常。

    “我曾经对自己说:若‘唐王府’真如师父所言,统一了这混乱的世道,到那时我便觅一处开满鲜花的幽僻之所,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郭旭扬看着眼前转圈的伊人,心神荡漾,“到时我陪你”五个字,险些脱口而出。他赶忙平复心情,低垂眉眼,不敢多看。

    远处的高空传来一阵嘶鸣,郭黄二人抬头可见一只通体浅绿色的神鸟,向他二人飞来。神鸟盘旋在黄伊榕的头顶,三缕长长的鸟尾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圆弧。

    “青儿!”伴随着一声叫唤,黄伊榕伸出了右手。

    神鸟青儿停在黄伊榕的小臂上,将一枚卷折好的纸条,吐在了她的掌心。

    黄伊榕轻轻地摩挲着青鸟的背部,对身边的郭旭扬扯出一个笑容,笑中带泪,“旭扬,你可知道,红红走了之后,我就只剩下青儿了。”

    郭旭扬知她口中所说的“红红”,便是当日他二人初识之时,为救掉落山崖的他们而殒命的红狐狸。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榕儿,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这不关你的事。”黄伊榕抢道,“我当初救你是自愿的,而红红为了救我而离世,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从未后悔认识你。”

    “榕儿……”

    “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黄伊榕浅笑,“至少还有青儿陪我。青儿很聪明的,它特意等我们出城之后,才来找我。城里人多,它若低飞,会有危险。”她又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青鸟的羽毛,“青儿,乖,让我看看你今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说话间,她自香包内掏出黑色玉瓶,将可以显现字迹的黑色液体,滴在青鸟衔来的麻纸之上。黑水在麻纸上逐渐扩散,直至浸湿整张纸张。纸上出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约摸一两百字。

    郭旭扬自从见到黄伊榕滴落黑色药水的那一刻起,便猜到了个中因由。他知这是黄伊榕与“唐王府”的传递讯息之法,他作为一个“外人”,不方便窥视他人情报,故特意移开两步,撇过头去。

    “你不想看看么?”黄伊榕将写满字的麻纸,递到郭旭扬的眼前,轻轻摇晃了几下,“你再不快些看,待会儿字就没了。”

    “榕儿,不必了!你们‘唐王府’的事,我还是不过问为好。”说罢又将头扭开。

    “噗嗤!”黄伊榕微侧着脑袋望着郭旭扬,两只明亮的眼睛笑成一对半月,“你这个人啊,就是对什么事儿都太较真了!我又没把你当外人,你怕什么呀?”她的话音甫落,忙双颊飞红,紧咬朱唇,“我……我的意思是:这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消息。”

    “我知道。”郭旭扬憨憨地点头。这几日以来,黄伊榕的话语中时不时地会透出一丝暧昧,他自然是听得出来的。然他以往从未与年轻女子这般亲近,且素来自持,因此经常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一对年轻男女正各自暗暗地调息着自己略显紊乱的气息,那麻纸上的字迹却已渐渐消散,最后变得半点痕迹也没有了。

    “这下你想看也没得看了。”黄伊榕撇了撇嘴,“我先说你最关心的事儿吧。”

    “什么事?”

    “我已派人寻得王守魂一家,并将他们平安送回王宅。王宅附近有一支精锐部队日夜巡守,他们布下防御阵型后,其战力不输‘御剑山庄’,你大可以放心了。”

    “榕儿,多谢你!”郭旭扬如释重负地对她抱了抱拳。

    黄伊榕白了他一眼,道:“还有,我特意命人打探了康颜的下落。这恩将仇报的小人,现投奔了‘梁王府’的梁洛仁。”

    “梁王府?”郭旭扬略感诧异地说道:“我即便料到康颜不会再回‘御剑山庄’复命,却也想不到他会投奔‘梁王府’。据说这‘梁王’梁师都唯利是图、行事寡断,无大将之风,且已现勾结突厥之象。康颜乃一无权势武功的素人,‘梁王府’何故会收留于他?”

    “我也不太清楚。”黄伊榕摇了摇头,愤愤地跺了跺脚,“但我知道的是:他们现在就在离此不远的许昌。他将你毒害至此,我就算不取他的性命,也要将他抓来好好地修理一番!”

    “算了,随他去吧。”郭旭扬凝望着眼前柳眉微蹙的伊人,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他也是被逼无奈,就放过他吧。”

    “我就晓得你会拦我!”黄伊榕的语调有些拔高,“你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多做些打算?”

    伊人的恚言嗔语,郭旭扬听在心里却如春风细雨般润和舒顺,“榕儿,我答应你,日后一定保护好你,也保护好自己,好么?”

    “真拿你没办法!”凝视着对方俊朗的脸庞,微翘的双唇,高挺的鼻梁,再往上迎上他那双真诚而温柔的眸子,黄伊榕轻叹一口气,“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唐王府’准备十日之后,昭告天下说:他们夺得了‘龙瀛剑’。并且,这个主意,是我师父替他们出的。”

    “什么?!”

    黄伊榕一声轻笑,笑容却很凄苦,“我想,师父也许这次是利用了我和你的关系……”

    **康颜的去处,我本打算往后几章再写的,但看到有朋友说我的小说,感觉和隋唐没什么关系,和架空历史没什么区别。所以,我只能调整一下,在不影响我原有思路和行文的基础上,把康颜的去处,提前做了些微调。

    并且,我在此借用本章的“话外小贴士”的位置,说明几点:

    (1)本文并非写的是“隋唐”时期。文章一开篇的时候,隋朝就覆灭了。这在第三十一章有讲述,在适当的章节也有提及过多次。所以,这里没有杨广什么事儿,也没有他老爹什么事儿,更没有杨素什么事儿……他们可能最多在“回忆杀”里客串一下,走个过场、混个脸熟,就早早领盒饭去了……而且,这也不是在唐朝,天下还不是李姓的天下。

    (2)感觉很多朋友受类似《隋唐英雄传》等文章或者影视剧的影响,很重视“瓦岗寨”,甚至有点“秦琼”的视角。但其实隋末之后的乱向,并不是只有大家耳熟能详的几股势力。

    我在起笔写这篇小说之前的想法就是:行文时尽量地避免一些大家写得多、看得多的那些桥段(因为我个人觉得会缺乏新意),而是结合我自己构建的武林和剧情,从男女主角配角等人的视觉角度出发,笔墨着重在一些“以前的小说电视中涉及不怎么多,但其实也比较有写文时的发挥空间的;或者其实在当时实力也很强,但却历来名气不怎么足的”其它势力上。当然,我自己构设的江湖武林的剧情,也会不少。毕竟,我写的是武侠小说,不是历史小说。

    “瓦岗寨”(唐朝功臣的出处)也好、“唐”势力也罢,历来颇受重视,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历史是成功者书写的历史。唐朝开创了盛世,则往前追溯的与之正向的历史人物,肯定也会水涨船高。

    其实,生活在那段时期的每一个人物,都有他们对应的不同的视角。即使是隋朝覆灭后的一位平凡的小老百姓,也从他的感触和视角中,切身地经历和见证了那段历史。隋灭后的历史,不单单只有李世民、秦琼或者王世充等人……

    (3)我只是一个在繁忙的工作中,挤些业余时间来写写不赚钱的小说、用于自娱自乐的一个业余作者,所以会写得比较慢。

    其实我的这个文是想写长篇,写到现在八十一章、二十二万字,其实也只是写了一个开端,男女主认识才一个多月,情感都没敢越雷池一步,两人小手都没开始摸摸……

    小说写得慢,我只能表示很抱歉!但没办法,如果靠写书过日子,那不是吃土的日子,而是喝风的日子,因为已经饿得没力气刨土了……

第八十二章 染血玉指

    “你的师父……”郭旭扬欲言又止,他皱了皱眉头。虽说他对黄伊榕百般爱怜,但对于她的师父,他却是没来由的心生一丝不喜之感。

    黄伊榕很少提及自己的师父,但每次提到,她的眉间却总是会露出些许忧愁,些许无奈,有时甚至是些许痛苦。即使黄伊榕并未明说,但郭旭扬感觉得到:她的师父待她并不是那么好。就好像此次他的师父给“唐王府”出的主意,若换作是他的恩师在世之时,是绝不会做的,因为那样会陷徒弟于“两难与不义”的境地。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黄伊榕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绽出一个甜蜜的笑容,仿若洁白无瑕的雪地上盛开的一株红梅,“旭扬,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她神情忸怩地揪了揪衣角,继续说道:“师父对我,是有些冷漠,不过我早就习惯了。”

    黄伊榕一声叹息,“师父他老人家说:‘天下苍生之存亡乃大义。面对数千万饱受苦难的黎民百姓、面对这战乱不止的各大小势力相互杀伐,个人的得失,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我能理解他,也很认同他的观点。所以,我才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多方衡量之后选择的‘唐王府’,也不断地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只为尽快达到我们共同希冀的那个目标。”

    “师父对我,其实还是挺好的。”似乎觉察到自己说了恩师的一些“不是之处”不太合适,黄伊榕赶忙又补充了一句。

    “嗯,那就好。”郭旭扬微微点头,原本想说的话,又长埋于心底。

    “不如我让你见识一下师父教我的武功吧。”黄伊榕抽出隐于裙下的,如水晶蝉翼般薄而透的“涅冰刀”之后,说道:“旭扬,你的能力我有所了解。江湖之大,但若要寻找能与你匹敌之人,只怕是相当困难的。然我师父的武功,也可谓是深不可测。他传授我功法时毫无保留,而我能领悟的,却最多不过五六成,难免觉得有些可惜。旭扬,不如你指点指点我吧。”

    郭旭扬微笑着摆了摆手,“‘指点’二字,实不敢当!榕儿你的武功不在我之下,相互切磋交流倒是可以的。”

    黄伊榕轻笑地摇了摇头,不再与郭旭扬过多地争辩,右手紧握涅冰宝刀,身形翻转间,直接略过“起手式”,一套如行云流水般繁复精妙的刀法便舞了起来。

    她今日身着一袭雪白色的长裙,长发并未全部盘起,七八成的乌丝如瀑般散落于腰间。盈盈一握的柳腰上,一条金色的腰带点缀,与发髻上的束发金环相得益彰。玄月之秋的暖阳撒在广漠的花海上,只见她腰肢扭动,手起刀落。视若无物的“涅冰刀”带出一阵疾旋的劲风,将黄伊榕包裹于其中。黄色的花瓣被刀风挑动,如漫天花雨,纷飞于空中。

    黄伊榕的这套刀法,传承于她的师父,内含很多可开山裂石的强劲招式。她虽年纪轻轻,可内力非凡。以女子的阴柔内力,驾驭着这套刚猛无敌的刀招,竟无丝毫破绽阻滞。其刚柔相间的完美融合,令在旁观武的郭旭扬暗自赞叹连连。黄伊榕此时的内力仅剩两成,刀招却已现如此威力,若她能以全力御刀,其杀伤力可想而知。

    “啊!”地一声轻呼,黄伊榕以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姿势,右手的“涅冰刀”不小心地划伤了左手的食指。她暂停演武,蹙眉看着自己渗血的左手。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刀口处涌出的鲜血虽不多,但也足以将她雪白的手指染成一片血红。

    不远处的郭旭扬三步并做两步地疾掠过来。方才还在暗赞榕儿的武学造诣之深的他,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即便是刚刚学武的一般武人,也不会在练习的时候,被自己拿的兵刃,伤到自己的身体吧?

    望着榕儿的染血玉指,郭旭扬顾不上多想。虽说习武之人,负伤是家常便饭,且黄伊榕此时只不过是伤了一丁点儿皮肉,根本无足轻重,伤口小到连点穴止血都起不到效果,然郭旭扬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他忙在自己的衣摆下撕扯出一条布条,准备给榕儿包扎伤口,岂料黄伊榕却将流血的手指,巧妙地避过了他准备捉住自己包扎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郭旭扬怔了怔,完全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黄伊榕的俏脸红得像艳丽的海棠,她的手指又往前递了递,几乎快触到了郭旭扬的唇边,细若蚊吟地说道:“我……我不喜欢手指被包着,太难看。但是又一直流血,你说……你说该怎么办?”说话间,她的手指再往郭旭扬的下唇处挪了挪。

    郭旭扬是一个极其聪敏之人。虽说他以前从未与年轻女子有过什么逾越地交流,但黄伊榕的言辞之意,他此时已经是完全明白了。他凝望着眼前伊人那张如天仙下凡似的无双的面容,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快跳到了嗓子眼儿上。原先抓着布条的手微微一松,淡蓝色的布条随风扬起,在这片灿金色的花海中时起彼伏,围绕着郭黄二人而转,久久不落。

    郭旭扬那只具有成熟男性魅力的手,握住了黄伊榕染血的柔荑,他发觉自己以往不论面对多么强大的敌手,握剑都始终刚劲有力的这只手,此刻竟有些发抖。他努力地稳住自己的气息,将榕儿手指,送入自己的口中,为她吮吸流出的鲜血。

    黄伊榕也感觉全身有些酥酥软软的,她的脸快红到了脖子上,脑袋快低到了胸口。任由郭旭扬为她吮血,她的嘴角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岁月光阴仿佛骤然停止,这一对年轻的男女相对无言。苍茫的大地被无限的温柔所覆盖,亘古万年,无情与有情相交织,杀戮与情爱相交合,演奏出一曲曲可歌可泣的玄音。那条被郭旭扬撕扯下的布带,宛若一只翩翩飞舞的蓝蝶,穿梭于花海之中,最终轻轻地落在了黄花之上,掩盖住了这朵娇花的美。

    郭旭扬的心脏一直跳得很快,然而他吮血的动作却很轻柔,他生怕弄疼了榕儿。他眼前的伊人,不再是身怀绝世武功的“涅冰刀之主”,而是一只需要他永远呵护的可爱的小鸟。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似是要将对方看进心里。然而,他猛然发觉,自己的视线已渐渐地模糊。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运功抗衡着,试图保持灵台的一点清明,却发现他的意识被以极快的速度吞噬,最终缓缓地闭上了眼眸。

    “榕儿……为什么?……”这是他晕厥前的最后一句话。

    **前段时间比较忙,停更了蛮久,抱歉!接下来会继续保持周更(春节前后的情况待定)。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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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瀛剑诀介绍:
女子笔下的江湖,带少量玄幻性质的历史武侠,原创长篇连载,涉及部分军政场景。
以“龙瀛剑”为引,爱恨情仇,家国天下,侠义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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