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正义的朋友
她明明记得一清二楚，那些被改造的经历，被当作怪物看待的时光，一个人回到国内的艰辛，再次卷入混血种和龙族战争的痛苦，可她一句抱怨都没有。
她每天都是开心的，没心没肺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可她曾经那么苦。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过了这村没这店儿了啊。”千黎又问。
子航把她抱在怀里。
“没有了，不用再说了，千。”
恺撒到这一幕，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且不说这一番自我剖析真实性如何，就算是真的，那副恶心吧啦的样子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
他们还在逃亡呢！
说不定就从暗处窜出来个死侍呢？能不能给点面子拿出点儿危在旦夕的紧迫感？
另一声极轻的呼吸，悄然出现在这一方空间内。
只见眼前身影一闪，下一秒千黎已然出现在源稚生身前抱住他，横起胳膊试图挡住袭来的利爪。
只是慌乱之中她并没有考虑到现在她身受重伤，失去御·青铜界的能力之后也不过是个肉眼凡胎。
“啊嘶——我的手。”
那名死侍利爪直直地刺穿她的手臂骨缝，金色的血液顺着胳膊滴落，疼得她眼泪都飙出来了。
早知道不救人了，也不至于因为逆命到现在都使不出来言灵。
千黎后悔得头都麻了。
闻到鲜血气息的死侍和源稚生顷刻间红了眼。
“来个人救一下啊？”千黎悲泣。
真的没人管她死活了吗，是真疼啊！
恺撒和楚子航早在第一时间就举起了枪，可是他们完全没办法开枪。
那名死侍是之前见到的那些两倍大，而且腹部隆起，一张中年女人苍白的脸嵌在上面，此刻满脸都是极致的兴奋与疯狂。
恺撒吞吞唾沫。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死侍可以怀孕，也就代表着现有的技术完全可以把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培养成一整只军队。
眼下最重要的是，那死侍所处的角度极其刁钻。
几百斤重的她仅靠着抓住千黎吊在电梯下方，而千黎整个是抱住源稚生的，为了支撑她不被拖下去源稚生只能死命地抓住电梯扶手。
他们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角度开枪，能确保不伤到源稚生和千黎。
死侍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地上的血迹，发出兴奋的怪叫。
“真尼玛难听啊。”那叫声尖锐刺耳，离她最近的千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随着血液的强化，死侍表面也发生了变化。瞳色更深，鳞片眼见着就要覆盖掉整张脸，青白色的蛇形胎儿一个一个下坠。
她不满足于这种舔舐，身后分化出一截崭新的手臂，利爪如刀一般锋利，生生割开千黎的手腕。然而并没有像她预想中的那样鲜血直喷，她不信邪地又割开了几道伤口。
眨眼间洁白的藕臂被划出数不清的深可见骨的伤口，直到终于找到可以分泌金色血液的泉眼，死侍才停了手，大口地吮吸起来。
千黎疼得直骂人：“卧槽尼玛。”
“快开枪。”源稚生听着身后可怖得皮开肉绽的声音，朝着楚子航大吼：“他的头就在我的颈部后面！”
只要开枪连同他和死侍一起解决了，千黎就会脱离危险。
“不用，快到了。”千黎安抚他。
“什么？”源稚生疑惑。
千黎在心里默数三个数，身后的死侍体型越来越大，鳞甲连她的眼睛里都没忘记覆盖。
死侍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她身后一节骨刺悄然生长，像是有眼睛一般，刺穿了她的心脏。
“pong”的一声巨响，漫天血雾爆开。
千黎咧嘴：“贪心可不是个好习惯。”
喝了这么多她的血，如果不是这个死侍腹中胎儿可以分担一部分，早就在喝第二口的时候爆裂而亡了。
只是她有点儿头晕。
好困……
一直紧绷着的源稚生看到她平安无事，也双眼发黑。
千黎的血对他的吸引力不啻对死侍的吸引力，他是凭借着强大的意识才让自己没有沦为鲜血的囚徒。这种执念在事情结束之后被抽空，连同他浑身的力气。
可他不能昏倒。
日本的精工业做得非常到位，即便是这样，摇摇欲坠的还是电梯坚挺地抵达第一层。
“你们从这里逃出去吧，我可以当作没看到。”源稚生把千黎摁在怀里，冷冷地对另外两人说。
他又恢复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的状态。
“果然，你这种人就该当场爆头。”恺撒冷嗤：“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一旦安全就果断翻脸不认人，外面都是他们的人，就算出去也有极大可能被当场捉住，可源稚生给出的方案听起来装作没看见已经是他最大限度地让步了。经历过刚刚那样的生死时刻，居然还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这些。
“我做过的坏事比这严重得多了去了，我杀过很多人。”
外面慌乱的脚步杂乱无章，在这种时刻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电梯承载着他们最想找到的几个人，三人都暂时不准备出去，反倒是开始闲聊起来。
“鬼？”楚子航问。
“我们叫他鬼，其实他们都是混血种，只不过比我们更容易堕落成死侍。”源稚生沉默片刻，眼神微闪，片刻后面色如常地抬头：“我们都是鬼。”
“在曼波网吧里的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服用了流传在猛鬼众之间的龙血强化剂。不过我们有接触过别的猛鬼众，他们只是被增强了，完全做不到当时那种破坏力。”源稚生面色坦然：“当时附近的摄像头都被损毁，我们也无法判断那个男人和千黎之间经历过什么。”
“你在故意拖时间让自己恢复然后准备亲自把我们抓回去？”恺撒突然出声。
源稚生笑了笑，摇摇头：“无论你信不信我，刚刚我是认真的，我说过要放你们走，这次就不会抓你们。外面的人还在寻找我，我在找合适的时机把他们引开，剩下的你们自己随意。”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因为……我也想做正义的朋友。”
第074章 儿大不由娘
楚子航听着恺撒和源稚生从正义的朋友聊到奥特曼又转回自己心中所坚持的正义，插不上话。老实说他没有看过奥特曼，为数不多听说过这个的就只有千黎和路明非聚在一起讨论剧情的时候。讨论完了他们还要齐刷刷地看着他，异口同声地说出那句“师兄，你相信光吗”。
他很喜欢那种场合，即便自己只能坐在旁边安静地听，他也觉得很好。
就算让千黎开心的不是自己也可以，只要她能开心。
况且路明非跟千黎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就算状似亲密，他生不出其他反抗情绪。
可现在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源稚生抱着千黎的手臂上，目光灼灼简直要把那里盯出个洞来。
源稚生视若无睹，等脚步声彻底散了，把千黎打横抱起，摁开了电梯：“我会引开他们，你们有三分钟的时间从这里离开。”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希望你们这次是彻底离开，离开日本，别再卷入这件事里。”
恺撒无语。
这不是废话吗？明知道他们不可能这时候走掉还要说这种话，听起来像是语重心长的警告一样。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己吐槽的欲望：“说这种废话不如说さようなら。”
“可以，但下次记得说じゃ。”源稚生抬步离开。
“什么意思？”电梯门再次关上，这里陷入了一片黑暗，恺撒转头问楚子航。
他为数不多的日语语库里并没有搜寻到两种说法的区别，不都是再见吗，而且他以前看动画片里面的角色也大多用的这个。
“さようなら是指长时间地离开，有永别的意思。”楚子航一边专注地听着门外的交谈声，一边回复。
他恶补的知识比恺撒的要全面许多。
“懂了。”恺撒说完话锋一转：“你刚刚那个眼神我以为你会把学妹抢回来。”
就算不抢也至少要干一仗，没想到楚子航就这么淡定的目送源稚生抱着千黎离开。
让他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不过仔细一想又很符合楚子航的性格。
“她需要更好的治疗，我们躲在高天原只会让她更虚弱。”楚子航眸光黯淡。
恺撒噎了半天，朝他竖起充满敬佩的大拇指。
“不愧是理智战胜一切的楚子航酱，果然轻易就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呢。”
这是千黎之前故意打趣楚子航的话，被他听了一耳朵，现在又完整地复述了出来。
楚子航神色毫无波动，一个眼神都欠奉。
这种挑衅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杀伤力，贱格力也完全比不上路明非，若说有哪里算是突出的话，顶多是从现在一身妩媚打扮是恺撒嘴里说出来比较恶心人罢了。
但他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被恶心。
一拳打在棉花上，恺撒颇为不满的轻嗤。
跟这种闷葫芦在一起可真够无聊的，也就路明非和千黎那种完全可以自娱自乐的人不会觉得有什么。
“少主。”众人在看到源稚生出现的那一刻纷纷围了过来。
夜斗试图从受伤的源稚生手里接过千黎，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不用。”他神色如常地开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找到了那些死侍的老巢。”矢吹樱汇报。
“好，带我过去，其他人去其他楼层搜查是否还有生还人员。”
“是！”众人齐声应了一声，如潮水般散开了。
只剩下矢吹樱夜叉和乌鸦三人。
“少主，需不需要先去处理伤口？”乌鸦有些不放心。
源稚生现在看起来太糟糕了，浑身是血，也就那张脸还算白净……准确说太白净了，是大病未愈的苍白。当然被他抱着的千黎更算不上好，背后的伤口堪堪用衣服裹住，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全是划痕。
他们这些年处理过很多人，但也极少用到这种激进的手法。
“不用。”源稚生瞄了一眼双眼紧闭的千黎：“快带我过去。”
“是。”
话说到这他们只能照做，三人领着源稚生来到了他们无意发现的密室。
四周的墙壁上都是黏液，推开门之后，满屋的刑具和动物骨骸，空气里充斥刺鼻的铁锈味，看起来就是一个大型屠宰场，还是那种不合规的。
积水中还有蛇形生物在游动，银白色的鳞片，紧实的肌肉。
看起来比外面的那些死侍要更强。
源稚生然夜叉把枪留下：“你们都先出去。”
“少主……”矢吹樱开口想劝。
“出去等我们。”源稚生话语间听不出喜怒。
“是。”乌鸦连忙拉着还想再劝的矢吹樱和夜叉快步退离。
“你不要命了？”走到外面，乌鸦才对矢吹樱说道：“少主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
矢吹樱垂眸：“但是那里太危险了。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少主，而不是听从命令。”
乌鸦沉默一会儿，没说话。
房间里的源稚生把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上挑。
“源源喜欢的是矢吹樱小姐吧？”千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一脸兴致盎然：“没有想过表白吗？到时候咱们带着矢吹樱一起去法国买防晒油。”
源稚生抿唇：“让一个女杀手为了我放弃一切去法国买防晒油听起来挺扯的。”
“所以你果然喜欢她。”千黎若有所思。
源稚生：“……”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儿大不由娘啊！”千黎怪叫一声，准备做个应景的拍手动作，然而动作间扯开了伤口，疼得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源稚生把向他们游过来的死侍提着脖子拎出了水，手腕一转那新生的死侍婴儿就失去生机，递到千黎面前。
“不能烤烤吗，生吃也太难以下咽了。”千黎一脸嫌弃。
源稚生：？
千黎其实早就在电梯里醒了，不知为何故意装昏，让他放过恺撒和楚子航之后就告诉他死侍可以治疗她的伤口。
他当时没想那么多，但居然是要吃下去这个途径吗？
看到源稚生那一脸不可描述的表情，千黎捂嘴偷笑：“逗你玩儿的，这又不是唐僧肉，我吃了他们没用的。”
“那要怎么做？”源稚生问。
第075章 造神
千黎沉默了一会儿。
“我出去。”源稚生以为她不方便告知，转身欲走。
“不用不用。”千黎摆摆手，又问：“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是改造人？”
源稚生没想到她会提起来这个，踟躇片刻才斟酌着开口：“没完全信。”
虽然改造人不合法，还是最挑战人类底线的科研活动，但这么些年来一直都屡禁不止，他见过无数改造人。
猛鬼众每一个人都接受过改造，还有他最亲近的弟弟源稚女也经历过。
可没有哪一个像是千黎这样成功的，几乎不能称之为成功了，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造神。
千黎的能力绝不像她刚刚跟另外两个人描述的那样，使用的言灵都是阉割版。如果言灵使用熟练度有分级，刚接触的人是入门，卡塞尔学院的学生是精通，楚子航和恺撒这种是熟练，他是圆满，昂热是极致，而千黎，则是达到巅峰之后的返璞归真。
她总说那些言灵都是根据现有的言灵提取复制融会贯通的，但他曾亲眼见到她使用一种完全未曾见过的手段，让周围的生物瞬间寂灭。
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只动物，是在她下达敕令的那个范围内，除了她之外所有物体，甚至包括无生命的，都被摧毁。
这种手法他后来在绘梨衣身上看到了，可绘梨衣并不能随意地使用审判，拥有高危言灵的她身体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而拥有多种言灵的千黎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至少明面上看是这样的。
如果这种改造技术真的可以存在，那那些人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哪怕致死率无限趋近于100%。
“我确实不单纯是改造成功这么简单，我是龙。”千黎说到最后那个字眼，声音很轻，像风在耳边掠过：“我已经完全脱离了混血种的范畴，如果不是身体限制了我，那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头雌性龙。
而我的身体早在这么多年的改造和龙血强化中变得跟人类完全不同了，与其说是我的躯壳不如说是我的窠臼，所以我回了中国，彻底远离一切和死侍有关的东西，不然长时间的龙血召唤，我会彻底进化……或者说退化也行。”
“比起来强化身体，龙血对精神的污染更甚。”源稚生指出其中关键。
“嗨。”千黎一噎，完全没想到他已经不跟着自己的步调甚至在这么短的时间抓住关键词，良久之后仰天长叹：“长大后的源源一点儿都不好玩儿。”
明明以前说啥听啥来着。
“你知道灵魂分离实验吗？”她垂眸。
“灵魂分离实验？”源稚生眉心一蹙。
他没有听过这个，但光是从字面上来理解，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
千黎抓住被源稚生打捞上来的死侍幼崽，指尖电光微闪，在它脊背上游弋，坚硬的鳞片瞬间被割开，露出爬行动物的脊椎。
“列宁号行动之前，黑天鹅港的基地做的可不仅仅只是改造混血种基因这一种实验。”
她手下动作不停，眼神却渐渐迷离了，像是陷入某种回忆中不可自拔。
”那时候他们通过一些方法筛选挑中了一些孩子，用特殊的手段把他们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一部分，或者全部。”
死侍全身骨肉和鳞甲都被剔除，露出在尾骨小小的一节几近透明琉璃状的骨块。
千黎把骨块摘出来，在掌心摩挲。那骨块晶莹剔透，如同艺术馆里美丽的艺术品。
“那你……”
“选中了上百名血统优秀的孩子，只成功了两例。”千黎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笑了笑：“一名是零号，另一名也是零号。”
“什么意思？”源稚生不解。
“这两例成功者先后都被命名为零号，其中一个是我。”千黎说：“第一名零号率先成功，他被带去了别处。而我一开始是作为失败者的，但被集中处理之前，有个人发现了我的存在。”
“他把尚有一息的我从焚化炉中救出，但我的心脏早已彻底衰竭，作为混血种的炼金大师，这难不倒他，他帮我换上了机械心脏。”千黎说到这里，脸上笑意衰减：“没了心脏的我不能进行血液循环，他就帮我换上机械血管，往里面注入高浓度龙血，以维持我的生命。”
“龙血让我活了下来。”
她把掌心松开，原本水晶质地的骨块已经变成跟普通骨块毫无区别。
“你是不是还想问这跟灵魂分离实验有什么关系？”
源稚生颔首。
“龙血污染了我的身体，按理来说我应该沦为死侍的。可我的灵魂分离实验成功了，我的灵魂被关在一个暗无天日屋子里，直到身体彻底被改造完毕，才被放出来。”
“这就是龙血浓度远远高于濒危值的我可以自主控制身体的原因。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在同一时间强化到龙类的程度，然后在即将变成龙的那一刻，彻底融合。”
“我是个无法复刻的，独一无二的奇迹，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千黎失笑。
源稚生手在颤抖。
这个故事很完整，逻辑也正常，真实性可以保证。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很熟悉，熟悉到他的灵魂都在颤抖。
人形巨龙……
他从恺撒口中听过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他的！
“你不会觉得你跟我一样吧？”千黎侧目：“你和我是不同的，放心，源源。你的血统来自另一个纯正的皇，并非改造。血统是上天给你的馈赠。”
“馈赠吗？他们都这样说。”源稚生微哂：“可为什么我觉得，这是给我的必死通牒。”
“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千黎吐舌：”但你比我好多啦，而且，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目光灼灼，语气坚定。
“你为什么找上我，小的时候。”
“因为我想知道，不用改造就可以达到这种境界的幸运儿，到底是什么样的。”千黎摊手：“这个理由足够让你信服吗？”
信服吗？
他不知道。
他好像没有理由不信。
第076章 真相
比起来千黎他要幸运得多，千黎现在虽然描述得一脸云淡风轻，但是几乎不用细想都知道其中要经历多少痛苦。
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接受对身体和精神的改造，所以她才会那么怕痛吧？
源稚生抬抬唇角，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所以尽管这中间还有很多疑点，诸如那个后来找到她的炼金大师是谁，来到日本之后又是谁“接手”了她，最后又为什么去往中国，他都无法再问出了。
千黎永远都知道怎么样描述和谈判是对自己有利的，之前跟恺撒和楚子航讲述的时候如此，现在亦然。
唯一可以推测并确定的是，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有人暗中观察注意着千黎，发掘了她的身份和秘密，把她送到了卡塞尔。
那么在其中，昂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你刚刚做了什么？”源稚生换了个话题。
“……”千黎神色微妙：“真的有必要刨根问底吗。”
“我想知道。”源稚生目光炯炯：“我想知道真相。”
千黎掬起一捧水，看着水花顺着指缝流出：“这个确实可以告诉你，这是龙骨，如果这个脊椎龙骨进化完全，这些死侍就可以成为真正的龙。
“贮存在龙骨里的是龙类最精纯的力量，这些可以修复我的伤势。”
“像龙王献祭那样？”
千黎颔首：“是的。”
她的头发和睫毛逐渐变成了白色，像雪一样的颜色，配上苍白的面色，整个人好似破碎的白瓷娃娃。
明明是死相，但却又让人觉得生机旺盛。
背后和手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千黎怒目一瞪：“没完没了了是吧，我是不是最近太宠你了？”
源稚生失笑：“谁让你骗我那么多次。”
“都是一点点善意的谎言啦。”千黎揉揉鼻子，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张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
“还有呢？”源稚生又抓来一名死侍，递给千黎。
“是不是我不回答你就不会给我？”
“当然不会。”
“那我不告诉你了。”千黎嘻嘻一笑：“加快进度吧，剩下的有人会告诉你的。”
“谁？政宗先生？”源稚生克制让自己脸上不流露出太多情绪。
“源源一直都很聪明。”
“论聪明我始终不如稚女。”源稚生下意识的接话。
“……那确实。”千黎如愿看到源稚生脸色变了变，乐了，还不忘把他心头的刀再往里面扎点：“如果稚女能长大的话。”
“是啊。”源稚生目光缥缈。
稚女比他好看比他聪明比他有天赋，或许坐在这里的本应该是他，又或许……
然而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那一秒他就开始后悔了，这么些年这个名字在他的生命里已经成为禁忌，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想通为什么会突然提起。
或许因为他们三人是小时候一起生活过的人吧，那些美好的记忆在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让他反复咀嚼，不肯错过哪怕其中一个细节。那是他来到蛇岐八家之后唯一可以肆无忌惮放松的时刻，他曾无数次想要回去，只是都被橘政宗阻止了。
他那时候还小，橘政宗说会派人照顾好源稚女——他来山上探望他们的那几次都和千黎恰好错过，只知道那个小屋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却并不清楚是谁——让他安心跟着他学习接管蛇岐八家，然后把弟弟和千黎接到东京生活。
像是每个教育自己孩子的话，等你功成名就……
年少的他信以为真，夜以继日的努力，为了成为一个更合格的蛇岐八家少主，杀死所有的鬼，给自己爱的人更好的生活。
后来一切都朝着不可预兆的地方发展了，时间裹挟着命运的车轮滚滚往前，把他推进望不见底的深渊。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个要杀死的鬼是源稚女，而本应跟他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千黎早已不知所踪。
亲手葬送成为鬼的弟弟源稚女之后，源稚生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寻找千黎身上。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小时候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后来的千黎更像是他对源稚女愧疚和思念的具现化，是对那时候美好而平静的执念。
他想找到她，却又不敢找到他。
直到千黎以全新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变了很多，跟小时候那个弱不禁风的外貌天差地别……
不过外貌从来都只是她的假象。
回想起千黎来到东京的这段时间，并非一直在跟他撇开关系，有几次可以算作是明示了，是他胆怯不敢承认，不敢面对这一切。
好像承认了千黎的身份之后，他就真正的从一个正义的朋友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坏人，他怕从千黎眼底看出来失望，怕她说出那句“你变了，你不再是源稚生”。
他早已变成笼子里的怪物，而困住他的，是小时候的记忆，那个发誓要成为正义的朋友的自己。
“你后来，有去看过稚女吗？”千黎问。
“我回到过那口井里。”源稚生嗓子沙哑：“被打扫得很干净，就好像没有人来过。”
“如果……”千黎攥紧拳头，用力到指节发白：“如果我告诉你，稚女没有死呢？”
“怎么可能没有死呢，”源稚生胸腔震动，压抑着的声音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我亲手把他斩杀了，他的血沾满我全身，我把他推到了井里，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想，完成第一次杀鬼任务之后我就可以跟政宗先生申请把你们两个都接到蛇岐八家，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可是没人告诉我，那个鬼是稚女。他杀了那么多人，我赶到的时候，那些女孩儿被他挂在房梁上，他的罪证无可辩驳。
“我救不了他。”
他颓然地跪倒在地，双目通红，眼里泛起泪光，像个闯了祸之后无助的小孩一样看着千黎：“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么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是不是一开始就该陪着他去死，而不是杀了他。”
“姐姐，为什么这么痛苦？”
千黎抱住他。
“相信我，以后不会了。”
第077章 白王
东京国立大学门前，做王道拉面的师傅看到朝他走来的男人，脸色一沉，对在吃面的学生说道：“我要打烊了。”
这个消息过于猝不及防，学生嗦面的嘴还没停下，咬断面条后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被拉面师傅三言两语打发了。
“来碗拉面，得到你的消息之后我第一时间赶来了，连口饭都没来得及吃。”男人轻车熟路地在餐位上坐下。
矫健的体格，精神抖擞的面容，如果不是满头花白的发，他看起来如同三四十岁的中年小伙。
而与他算是同岁的拉面摊师傅，像是比他长了好几辈。
“我要打烊了，听不见吗？”
拉面师傅语气不善，又看向老者身后坐着轮椅的男人：“是他带你来的？”
“好久不见，皇。”犬山贺语气恭敬。
“说了多少遍，皇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在这开拉面摊的师傅上杉越。”上杉越舀出一碗水添进锅里，熟练地扯面：“你的腿怎么了？他打的？”
“我像是那么暴力的人吗？”昂热掏掏耳朵：“阿贺是我的学生，我打他是为了锻炼他又不是为了杀了他。”
犬山贺的伤来源于他抵达日本分部之后的那场谈判，本该是必死的局，谈判的人为他准备了惊喜准备把他永远地留在那，犬山贺在最后关键时刻冲出来替他挡子弹。无数支高射机枪在头顶架起，足足两分钟几千发子弹组成的弹幕，就算施展了128倍速的时间零，昂热也只能护住自己。
可犬山贺偏偏活了下来，那些雨点一般的子弹完美地避开了他所有致命的点，只集中在了腿部。
为了彰显谈判的诚意，现场除了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儿们手里的水果刀之外，其余参加的人都被收缴了武器，甚至连防弹衣都没有。
到底是谁施展了怎样的言灵救下了犬山贺现在他们都无从而知，警觉如昂热都没发现还有别人在。这对他们来说很危险，但对方却好像只为了救犬山贺，此后再也没出手。
犬山贺最近在追查当时救了他的人，不过目前还没有头绪，所以带着昂热来到了这里。
“你们现在算是仇人，我怎么清楚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没准备手下留情。”上杉越冷笑：“找我干什么？”
昂热用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发出有节奏的马蹄声：“有一件事想要咨询一下皇。”
“都说了皇已经死了，现代社会不需要皇。”上杉越眼底阴鸷。
“你见过千黎吧，那个棕发的女孩子，她来你这吃过面。”昂热开口。
上杉越回忆了片刻：“是，我还知道她是你的亲传弟子，这趟来日本是帮你处理一些事，不过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你真的不认识她？”
“不认识，没见过，没感觉。”上杉越摆摆手，不愿再谈。
那个叫千黎的女孩带给他的感受太奇怪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他对父亲所有的印象都来自别人的讲述，和留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照片和画像。这些外物在他脑海里并构成了他父亲的肖像，在他脑海里活跃。虽然清晰，但不具体。
而千黎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认知，所以上杉越有些无法面对千黎。
……
千黎和源稚生坐在橘政宗的对面，听着他讲述之前的经历。
源稚生越听越心惊。
眼前的橘政宗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黑天鹅港参与过实验的邦达列夫上校。
他惊恐地看向千黎：“救你的是政宗先生？”
“不，他没见过我，救了我的是赫尔佐格，现在是猛鬼众的王将。”千黎直直地看着对面橘政宗的眼睛，嘴角绽放的笑容越来越大。
源稚生发现她双手撑起，身体前倾。
这是明显的进攻的姿势，他感受到了从千黎身上迸发出的杀气。
不明显，但存在感极强。
千黎在挑衅橘政宗，尽管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按照橘政宗的描述，千黎是跟他没有太多交集的。橘政宗作为邦达列夫上校的时候是后来加入黑天鹅港的人员，跟原本在那里实验的人毫不相干，就算是他间接导致了那里毁灭，但对那里的孩子来说，这更像是一场解脱，一场救赎。
如果是猛鬼众的王将改造了千黎也完全说得通，猛鬼众现在还一直在做混血种相关的实验，这些技术在他们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很成熟了，如果王将作为赫尔佐格的时候是黑天鹅港的主要研究人员。
唯一奇怪的是千黎对橘政宗的态度。
更准确地说是橘政宗对千黎的态度，他一直在似有若无地调查并针对千黎，其中还牵扯到了犬山家族的家长犬山贺。
橘政宗呼吸停滞片刻，脸上肌肉抽动。背后烛光暗淡得影照不到他的脸上，他眉目深邃，五官隐在暗处。
良久后，他回坐到原处，姿态放松：“原来如此，没想到我和千黎小姐还有这等渊源。”
千黎挑眉轻笑：“政宗先生人忙事多，忘记了也很正常，况且您当时并不是黑天鹅港的关键人员。”
“说得对。”橘政宗笑意不减：“如果当时遇到千黎小姐，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的。”
“那谢谢了。”千黎摊手。
“关于白王血脉和你的身世我知道的都说了，”橘政宗低垂着眼：“现在由你来对我宣判。”
“老爹是想让我杀死你吗？”源稚生艰难地开口。
“我做过的恶太多了，我唯一的女儿绘梨衣现在还因为我而受苦，我得罪只能用生命赎回。”橘政宗说。
源稚生从腰间拔出蜘蛛切，寒光凛凛，照在屋内三个人的脸上。
他挥刀，一道血柱奔涌而出。
橘政宗抱住自己鲜血淋漓的手痛苦地躺在地上：“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了你又有什么用呢？我没资格审判你，唯一有资格的应该是那些被伤害过的人，应该是绘梨衣，在他们决定之前，老爹活着才能赎罪。”源稚生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看着千黎：“我和千黎去叫医生。”
第078章 源稚女
“我以为你当时会趁机杀了我。”
“杀了你有什么用呢？你犯下的恶足以千刀万剐，那些等着你赎罪的人恨不得生啖其肉，现在杀了你岂不是太可惜了？”
“你还在乎这些？”
“哦，不在乎。他们对我来说跟你一样，都与我无关咯。”
“那你为什么留着我？就不怕我拆穿你之后把你杀了？”
“就凭现在的你？何必打打杀杀，我们有同样的目的，我可以帮你合成圣骸和圣杯，你将是唯一一个真正能以完整形态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白王。你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有这个能力。”
“你要帮我，条件是什么？”
“不是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条件嘛，你把你的原计划停了。”
“我从不会把赌注全都压在别人身上，更何况是你这种人。”
“唔……那这样好了，他们三个，我要活的。白王降临之后他们对你就没有任何用处了，这笔交易很划算。”
“可以，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
恺撒和楚子航赶回高天原避开人群刚洗漱完毕，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他们对视一眼，谨慎地拉开了门。
以座头鲸为首的所有同事都聚集到一起，而他们面前站着的则是今夜本来应该侍奉好的富婆。
恺撒面色一僵。
这件事他早已经抛之脑后，也不知道最后千黎和路明非是怎么处理的。但看现在的情形应该没处理干净，富婆怒不可遏，扬言要把这里砸了。
凑近了才听到了个大概。
在这种地方提前离场是大忌，富婆睁开眼没看到千黎，正在大发雷霆。
“我们看到客人们喝多睡了，出来吃些东西。”楚子航强装淡定。
作为犯错的一方他语气过于强硬了，不过在这里给他的标签本就是少言酷哥，倒也没让事态激化。
“原来是这样啊，右京你们也是的，太累了直接跟我们说一声啊，这样偷偷跑出来多让人担心。”富婆看着他还在往下滴水的发梢，吞吞口水，早就把刚刚准备兴师问罪的说辞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身后的闺蜜捅了捅她的背。
富婆这才又端起架子：“但明显在我们离开之前有人打晕了我们，我脖子到现在还痛呢，还有wang去哪了，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抱歉，是我把她约出去了。”俊秀的少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做错事之后的羞赧：“wang是我的姐姐。”
他深鞠躬，递上来名片：“风间琉璃冒昧来打扰。”
这个名字一出，立刻在现场炸开了锅。
风间琉璃！
这个名字楚子航和恺撒也如雷贯耳，毕竟在他们入行第一天就有同事兴奋地拿着此人的照片给他们科普。日本牛郎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排名比赛，而眼前的这位就是那个蝉联六年第一的神话般的存在。
楚子航感觉有灼热的目光定在他身上，他回望过去，正是来自风间琉璃。
充满着打量的、疑惑的，唯独没有赞许的眼神。
很冒犯的目光，但因为少年不带任何一丝攻击性的清水一样的外貌，而显得不是那么失礼。
他自称为千黎的弟弟，还愿意给他们圆谎，甚至现在为了刚给他们处理烂摊子，决定亲自下厨给富婆做一碗面。
“终于见到你了，右京，姐姐跟我提起过一次有关于你的事情。”风间琉璃友善地伸出手。
楚子航正准备跟他握手，他却飞快收回了：“这位就是BasaraKing？久仰，是黄金一样尊贵的人呢。”
顿了顿，他又四处一看：“Sakura老师不在吗？”
来者不善。
这是恺撒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造访者的第一印象。
不过这个不善貌似仅针对楚子航。
他难掩幸灾乐祸。
千黎没有日本血统，这是可以肯定的，那这声姐姐就很耐人寻味了。
风间琉璃熟练地开启咖啡机，又给富婆捡了个荷包蛋。
富婆吃得眼泪汪汪——当然不是因为有多么好吃，而是这是风间琉璃亲手给她做的早餐，有了这个价值之后就算只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荷包蛋，也能尝出世间极致美味的错觉。
至于怪罪千黎这种事早被她忘得一干二净，哦，不能忘。
“wang是您的姐姐……他是女生？”
“是的，非常抱歉现在才告知您这些。”风间琉璃无奈地摇摇头：“姐姐跟我打赌说一定会在我擅长的事上胜过我，就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请你原谅她的欺骗。”
“原谅原谅原谅！”富婆连连点头：“wang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能跟她共度一晚我很开心。”
风间琉璃绽放出笑容：“姐姐听到这种夸奖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富婆和她的闺蜜们，风间琉璃却并不急着离开。
座头鲸把汗湿的手在身侧擦了擦，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风间琉璃大师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我是来拜会这几位老师的，顺便邀请他们来我明天晚上举办的歌舞伎表演。”风间琉璃把手中的彼岸花花束递给他们：“感谢各位对我姐姐的关照。”
花束里有三张素色请柬，分别用非常写意的方式画了三个人物。
笔画很简单，通过留白点墨把所有的信息勾勒出来。
有点像中国古代的水墨画。
落款虽是“源稚女”三个字，但不难看出是风间琉璃的笔记。
恺撒总觉得那个画面有点熟悉，抛开作画手法不谈……他倏地瞪大了眼。
昨天壁画上就有这样一个场面，那是盛大的葬礼，风间琉璃所画的人物跟壁画上的完全一致，只有看过的人才能画得出来！
恺撒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这才发现风间琉璃绝不像是他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般随和，那双黑色的瞳仁只是看起来清澈，如果细看下去就会发现深不见底，如一汪幽潭，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返出来。
他突然相信了风间琉璃的那句千黎是他姐姐的话，如果只看眼睛的话，两人足足有90%的相似度。
“初次见面，我的真名是源稚女，是源家次子，源稚生是我的哥哥。”
第079章 小怪兽
新宿区外围胶囊旅馆，只供一个人平躺的小空间内硬是挤下了三个人，还没开始讨论就已经发生了摩擦。
“老大你胳膊肘刚刚给了我一记重击，咱能往旁边一点吗，这不是游戏队友攻击也是要扣血条的啊！”
“两位可以不坐我腿上吗？”
“闭嘴，你们以为我想这样吗，如果这不是唯一一个绝佳的观测点我绝对不会跟你们挨着。”
恺撒把望远镜架起，整个都贴在镜面上，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正对面的小楼房间。
巨大的落地窗后面，身穿巫女服的女孩儿已经在那里静坐大半天了。
恺撒敢保证老僧入定也达不到这种程度，从开始到现在女孩儿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动过，就像是摆在橱窗里没有生命的娃娃一样。
“喂，她在干什么？”恺撒问。
“看鸟看云看小飞虫，总之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很新鲜的，她说她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路明非回忆起早上绘梨衣给他的纸条上写下的字迹，说道。
“这也没有事吗新奇的鸟啊，来来回回就几只海鸥，早该看腻了吧？”恺撒不能理解。
他所有的娱乐活动都跟“特殊”沾边，即便是要观察鸟类也绝不可能是随处可见的麻雀，只有那些几近灭绝后又出现在大众视野的珍贵品种才能入得了加图索少爷的眼——前提是他有那个心情的话。
加图索的小少爷如果不想看，那就是已经灭绝的活化石出现在他眼前他也能一个眼神都懒得奉上。
“不知道啊，她早上就跟我写了个纸条，然后就一直看到现在。”
“会不会在等人？”楚子航发表自己的见解。
他也是一个习惯安静的人，勉强能跟绘梨衣产生情感上的共鸣。绘梨衣到现在做的为数不多的事除了必要的时间上厕所之外，就只有摆好她的玩具又沏了壶热茶。
那是各式各样的玩偶，楚子航只能勉强认出来奥特曼、小怪兽和芭比娃娃，还有一个完全跟其他东西不是一个画风的工匠类角色。
他们本该围成一个圆的，但现在缺了一个口。
那个缺的部分正对着房间的门。
“孤独的小怪兽能等谁？等她的家人？”恺撒踹了路明非一脚：“你是怎么想到把这种小怪物从蛇岐八家拐出来的？”
“严正声明，不是我拐的，我被她挟持了。那会儿死侍那么多我不跟着她走绝对要死在源氏重工里，但我跟她走了才发现上了贼船。”路明非一脸苦哈哈的神色。
楚子航面色犹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路明非的说辞：“既然是贼船那你为什么把她带去那种旅馆？”
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红色纱帘巨大的花瓣浴缸还有标志性的女仆装，这明显是个情侣旅馆。
“我哪敢带她来这种地方！”路明非捶胸顿足：“老兄们，这是人家亲自选的好吗，我只是个跟在她后面为她拎行李的小跟班，我哪敢说话？”
争执间绘梨衣突然有动作了，只见她双手撑起，开始利落地把身上的外衣褪去。
“这是要干什么？”恺撒瞠目结舌。
“她准备洗澡。”楚子航别开眼。
“废话，这谁看不出来啊，关键是她的常识在哪，洗澡不关窗帘的吗？”
眨眼间绘梨衣的衣服只剩下薄薄的透明的一层，恺撒双眼发直。
倒不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是有些震惊于女孩的不设防。
见鬼的，这个黑道家的小公主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啊，真不知道源稚生那种人是怎么养出来这样的妹妹的。
至少该科普一下男女有别吧？
还是说根本就没把她当一个……人？
“各位各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路明非手忙脚乱的准备关上百叶窗：“再看下去晚节不保。”
“加图索家的名誉倒不至于在这种方面毁掉，按照我那个种马老爹的性格甚至这时候应该敲门邀请共浴了。我看了没事，路明非你到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麻烦了。”
“我可以闭眼的好吗？不要把我想象得那么猥琐啊！”路明非控诉。
“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没有男女之防，对路明非来说确实刺激太大。”楚子航一脸凝重。
“喂喂喂，说这种话之前麻烦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哥脸都快红的烧起来了！”
楚子航下意识地抬手摸自己的脸。
“你为什么心虚了啊喂！果然是露怯了吧？小心我给师妹告状！”路明非总算扳回一局，扬眉吐气。
“来人了。”楚子航止住路明非压下百叶窗的动作，尽量让自己忽略掉绘梨衣的存在，看向出现在房间里的另一道身影。
来人也穿了一身红色的巫女服，绘梨衣应该跟她很熟，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像个刚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扑了上去。
来人被她的动作撞了个趔趄，用右手拦住她的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把她抱坐在阳台位置。
楚子航瞳孔一缩。
即使不用望远镜，单凭模糊的身影他也认得出来是谁。
“怎么是师妹？她不应该在医院养伤吗？”路明非惊愕。
根据恺撒和楚子航的描述，千黎受了很重的伤他们根本没办法保证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治好才放任源稚生把千黎带走的啊！
怎么现在看起来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现在最重要的是，源稚生是否跟千黎一起过来了。”恺撒拧眉。
他们拐了黑道家的小公主，源稚生的妹子，蛇岐八家的人形兵器，随便哪一条都够对方兴师问罪的了。
“没有。”楚子航断定。
“怎么说？”恺撒侧目。
“绘梨衣现在血统不稳定，源稚生不会冒险让千独自接触她的，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灾难。”楚子航解释。
恺撒顺着他这个思维捋了捋，确实是这样没错。
一个对所有混血种都有强化的人和一个因为血统太高非常不稳定的混血种，只要源稚生还没有被打昏了头都不会让她们单独接触。
那新的问题就来了，千黎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第080章 谎言之下
“那咱们是要过去还是继续在这里看着？二位发个话？”发现两个人都在发呆沉思，路明非双手一前一后平摊指向对面的房间，脸上堆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静观其变。”楚子航开口。
“先看看再说。”恺撒耸肩。
千黎要想做什么，他们现在快马加鞭赶过去也于事无补，不如等着看她葫芦里究竟买的什么药。
而处于他们观察中心的千黎嘴角似有若无地勾起，陪绘梨衣玩了一会儿小鸭子：“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开心的。”绘梨衣长时间不开口，语气和发音都带着些许生涩和僵硬：“要回去了吗？”
“想回去吗？”千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绘梨衣眼前一亮：“可以不回去吗？”
“嗯哼。”千黎点头：“但你现在身体很不稳定，在这里应该待不了几天。”
绘梨衣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她沮丧地垂下脑袋。
以前在书里和源稚生讲述中她对这个世界仅仅只是憧憬而已，仅有的几次成功翘家的经历也不过眨眼间又被夜叉他们发现，所以只是拿这个当和哥哥源稚生的小游戏。
但现在她真正的出来了，像一只自由的鸟儿一样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飞着，而不是被困在那个四面墙壁的笼子里。这两天跟着路明非去了迪士尼，玩了鬼屋和过山车，看了东京塔——她本能地开始抗拒回蛇岐八家。
她沉默的收拾自己的玩具。
小怪兽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蓝星，蹦蹦跳跳地看着这里的一切，还没等来她命中注定的奥特曼，就要被大怪兽们抓回去了。
千黎揉揉她的脑袋：“我们家绘梨衣可以任性一次哦。”
她抬起胳膊，递到绘梨衣嘴边。
绘梨衣盯了一会儿，猛地移开脑袋。
“哥哥不让。”
“没关系的，我们悄悄地不告诉他。”
“见鬼，师妹在干什么？”路明非满脸惊恐。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千黎的嘴张张合合不知道跟绘梨衣说了什么，然后绘梨衣就如同饥饿的小兽一样抱着她的胳膊啃。
“在……喂养人形兵器。”恺撒喉头滚动，面色凝重。
他记得的，源稚生跟他们说起过，千黎的血无论对混血种还是死侍而言都是一种大补之物。在电梯井遇到的那个超级死侍甚至因为喝下太多她的血，承受不住爆体身亡。
然而她做这一切的原因又是什么？
恺撒蓦地想起来执行任务前与施耐德教授联络的对话，“千黎的任务是别的，由校长亲自下达。”
那时候他以为只不过是普通地保护好自己或者协助他们几个，可现在看来完全相反。
回想起来千黎的所作所为，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致力于把整个任务搅混！
喂养人形兵器、强化死侍、给他们可以发生异变的手链……
他不再敢细想下去了，如果这都是昂热授意的，那昂热此行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解决龙类胚胎那么简单。
恺撒浑身发寒。
“喂……喂养人形兵器？什么意思？”路明非扭头看向楚子航，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的。
楚子航沉默片刻：“千的血对死侍和混血种来说有特殊的作用。”
路明非大脑一片空白：“等等，也就是说师妹想通过绘梨衣来毁灭世界？”
老实说现在告诉他每天跟他一起聊天打屁的小伙伴暗戳戳谋划毁灭世界，原谅他一时间无法接受。毕竟千黎在他眼里跟他是同类，都是煞笔二次元，顶多千黎比他牛逼一点。
归根结底还是建立在千黎是个善良的小可爱这个认知上的。
“还是说师妹被源稚生诱拐了？”
路明非心说果然不能相信可恶的日本人，利用起别人真的是毫不手软。让两个一无所知的妹子来承担后果实在是太贱了，到时候成功了他们就可以宣布是自己的功劳，不成功就说这两个红颜祸水差点害得日本灭国。
历史上总是会用这种招数的。
他在房间里踱步。
“我们要不要现在去劝劝师妹还来得及的，她肯定受了蛊惑了。”
“太可恶了啊，等利用完了该不会还要杀师妹灭口吧？我感觉那什么源家少主一定干得出来的，他都能把我们丢海底了，差点淹死我。这仇必须得报啊！”
“师兄你们快想想办法啊……”
楚子航和恺撒一言不发地看着路明非碎碎念。
半晌，恺撒率先开口：“你怎么知道学妹是被蛊惑的？”
“那肯定的啊，”路明非脱口而出：“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了，这种基本的信任还是要有的。老大你肯定没忘吧，在迪里雅斯特号那里师妹为了救我们差点死了，还有还有，还有曼波网吧那时候。”
他语速越来越快，逐渐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我们要相信她的，对吧？”
没有人回应。
路明非看向楚子航：“师兄你说句话啊，你不是喜欢师妹来着，你之前还说她很善良的。”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冷漠地看着。
“怎么回事？”路明非喉咙干涩：“去源氏重工之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
他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了。
“你们在源氏重工发生了什么？”
他唯一没有跟他们共同经历的只有那段时间，他去了地下层跟绘梨衣在一起，而千黎去了上层找恺撒和楚子航，肯定其中发生了一些事让他们两个同时对千黎改观。
“她骗了我们，她跟源稚生很早以前就认识，关系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亲密。”恺撒斜了一眼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准备开口解释的楚子航，自顾自地跟路明非描述自己目前知道的信息：“从一开始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她是黑天鹅港存活下来的实验体，身体经过一些特殊的改造，后来跟着列宁号一起来到了日本，和源稚生兄弟二人，或者应该加上绘梨衣，他们四个人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除了性别之外，年龄、经历和言灵还有名字全都是假的。”
路明非如遭雷击，他控制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居然是这样吗？”
第081章 不听八卦
“不知道。”恺撒耸肩：“甚至这些也都是她自己描述的，可信度不足1%，看你自己选择。”
路明非目瞪口呆。
还有这种操作？
“其实还有的一点是错的。”熟悉的女声在路明非背后响起：“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是个男人，之前在曼波网吧见到的那个少年样貌的人才是真正的我，现在你们看到的只是一张面皮。”
“师妹？！”路明非惊慌失措。
他心说果然不能背后说别人坏话，这不，又被人抓了个正着。
关于这一点上他似乎格外点儿背，为数不多的几次偷摸讨论别人都无一例外地被当事人撞破，以至于现在都还没习惯这种尴尬的情况该如何自处。
他用余光悄悄地往恺撒和楚子航脸上瞟了几眼，感叹果然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同样的情况他们两个比他淡定多了，至少从明面上完全看不出两人才是这场讨论的发起人。
果然这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领导人啊，他这种遇到事就慌张的只能跟在后面做个小弟。
小弟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师兄和老大对他都挺好。
路明非思维发散如脱缰野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赶忙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从脑海里甩出去。
“下午好啊明非师兄，楚师兄，恺撒学长，昨天晚上睡得好吗？”千黎仿佛什么都没发觉，跟惯常一样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非常难受啊，小公主……”路明非下意识的苦着脸想跟她吐槽，然而转念回想起来刚刚千黎跟绘梨衣亲密地互动，很有先见之明地止住话头：“还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太好。”
千黎一乐，憋着笑拍拍他的肩膀：“孤男寡女的，难为你了，你加油，这几天我会在背后用精神默默支持你的。”
“什么意思？”路明非直觉不妙。
“意思就是接下来绘梨衣还是要麻烦你了，师兄你辛苦。”
“不是，你都已经来了，而且我跟她，我们、我们、我们……”路明非结结巴巴的试图解释，憋红了脸最后憋出来一句：“真的不方便啊。”
绘梨衣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要洗澡就直接开始脱衣服，要不是他这个人机灵，早早地捂住脸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
“我觉得挺好的啊，绘梨衣很喜欢跟你待在一起啦，放心不用太有压力。”
“不要用那种托付女儿的老岳父眼神看着我啊！”
“这么说也没错？”千黎眨巴眨巴眼：“那么我们家绘梨衣以后就拜托你了，你要好好待她。”
路明非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他表情愤然：“那师妹你干什么去啊！这里怎么看都是你更适合去照顾小公主吧？”
“虽然是这样没错啦，但是我没有时间诶。”千黎皱眉：“我生病了，师兄你总不会让一个病人去照看别人吧？”
“你脸色红润脚步轻盈怎么看都没有病人的样子啊，就算要装病也至少多擦点粉底吧？”
“哎呀呀，师兄你今天的吐槽量超标了。”千黎跟着他插科打诨。
“还好吗？”楚子航注视着千黎。
“还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太好。”千黎学着刚刚路明非的语气。
路明非脸都绿了：“不要在这种时候callback！”
千黎双手一前一后比了个打枪的姿势，右眼轻眨：“你懂我。”
路明非无力吐槽。
“你这次真正的任务是什么？”恺撒问。
“就是保护你们啊。”千黎做无辜状，见他们明显不准备买账，才又补充道：“好吧好吧，是还有另一个小小的人物啦。校长来之前跟我说日本分部已经彻底脱离了学院本部的控制，让我看情况，如果收不回来就想办法把这里的人结束掉，反正叛变的话就是敌人了。”
“结束掉是什么鬼？”
“就是还愿意跟本部一起的那就直接收编学院，不愿意的能洗脑送回家就送回家，不能送回家的话就……”她拖长了音，指了指太阳穴。
“杀了？”路明非大骇。
“哦那倒不至于，我不是那样血腥的人啦，是强制删除记忆，除非必要我是不会亲自动手把人鲨了的，毕竟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千黎出声安抚他。
路明非拍拍心口，彻底松了口气，嘴角抬起。
果然没有老大和师兄说的那么严重，千黎就是个调皮过头的小姑娘，那些所谓的谎言也很好理解，毕竟有那样的经历肯定不能整天宣扬，如果是他的话他也会另外捏造自己的身份的。
不然再被抓去当实验体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我能信你吗？”楚子航问。
千黎没说话。
不知为何，路明非总觉得现在这个小屋子里的空气开始死亡了起来。
本来房间就小，容纳他们三个人就快到极限了，现在又挤进来一个千黎。
刚刚大脑一直飞速转动还不觉得有什么，结果气氛骤然下降至冰点，才意识到这里的氧气已经少到会让人窒息的程度。
他吞了吞唾沫，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恺撒拽走：“你们自己处理。”
出了门路明非才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又望了望被门阻隔的两个人的身影：“我们这个时候偷听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你怎么这么八卦？”恺撒冷哼一声，双手抱胸一副不屑与他为伍的样子。
路明非被他说得不太好意思，羞赧地摸着后脖颈，旋即意识到不对劲。
“老大你不想听八卦为什么释放镰鼬？”
恺撒沉默。
他确实很想听，他不但想听还做得很明显。
言灵释放普通人虽然察觉不到但混血种却非常敏感，连路明非也有发觉不对劲了，屋里那两个算是混血种的佼佼者，不可能感受不出来。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
尽管在这次行动中他和死对头楚子航勉强握手言和惺惺相惜了一波，但这并不代表他以后就不拿他当对手看了，能恶心他的时候他绝不手软。
“啊哦，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我让你不舒服了？”
第082章 争吵
千黎被这句怼得猝不及防。
房间太小，两人离得也太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对面的人每一个细节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多少让她有点脚趾抓地。
来个人救一下啊，怎么都出去了啊！
楚子航也在看她。
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华丽舒适的衣着，还化了淡妆——跟在高天原的浓妆艳抹不同，他不太懂妆发却知道现在千黎脸上的妆容更适合他。
她比他之前见过的时候都要漂亮。
之前任务途中险象环生，能保持最基本的干净整洁都已经很不错了，偏生千黎又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她的生活技能约等于没有，平时的头发随便找个发绳用手抓着扎起来个马尾，衣服也不管什么搭配，除了校长送来的那套和服之外，大部分时候她都是随便找个合身的衣服套在身上就算结束。化妆这种东西她更是一窍不通，都是由高天原的同事来帮忙上妆卸妆，平时就素面朝天。
好看到让他有些难过。
她本该是这样的，被人捧在手里，做个众星拱月的公主。骗人也没关系，哪怕她说天上的星星是她的，也合该是由别人替她摘下星星送到她手上。
唯独不应该的，就是被人逼得焦头烂额灰头土脸身陷险境。
他好像理解恺撒为什么那么在乎诺诺了，即便在大众眼里诺诺性情乖张脾气古怪，但在恺撒眼里她就是张扬肆意的红发小巫女，没有谁能比得上她带给他的感受。
新鲜的、惊奇的、欣赏的，他所有的目光都为她一个人停留。
“师兄？”
千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喊了好几声才见他收回深思。
“额……师兄你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说？”
楚子航被这声师兄刺了一下。
她有那么多师兄，路明非是，恺撒是，芬格尔也是，他无非是这么多师兄中的其中一个。
楚子航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千黎头都要大了，这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脑子一抽：“源源叫我早点回家，我先肘了，拜拜。”
楚子航神色一冷：“跟他在一起比跟我们在一起好多了吧，他在这里一手遮天什么都可以给你最好的，跟我们随时会受伤还有送命的危险。”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怪圈，在那场倾盆大雨里，他和父亲楚天骄坐在迈巴赫上。
他听着楚天骄堪称得意洋洋地跟他介绍老板家的车有多么高级，多么拉风，那语气就似乎那辆迈巴赫是他的一样。所以他忍不住出言讥讽，虽然他很清楚那些言语会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样刺穿最亲近的人的心脏，但他还是难以抑制地开了口。
其实真正的楚子航的时间早就停止在了十五岁，这么多年活下来的只有想要向那个怪物复仇的躯壳。
“卧槽，这这这……师兄这么说真的可以吗？”一直留意着里面的动静的路明非瞪大双眼，嘴唇颤抖。
难以想象看待什么都如同一潭死水的楚子航嘴里居然可以说出那样尖酸刻薄的话来，每一个字都有很明确的目的，那就是为了伤对方的心。
他听得都有点急了，再这么说下去两人之间就彻底玩完了啊，管他是单相思还是双向奔赴的暧昧，刚刚有一点苗头的爱情树树苗马上就要被师兄亲自掐死了啊喂！
他抬手就要推门。
恺撒抓住他的胳膊：“你现在进去他们就彻底没可能了。”
尽管他也难以相信说出来那些话的居然是楚子航，但是如果这时候掺和进去，以他过来人的经验，两人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都算是和平结局。
被恺撒这么一提点，路明非只能神色焦急地继续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见鬼，怎么听不到师妹的声音了。”
师妹该不会被骂啥了吧？
路明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对他好到天天被废柴师兄吐槽像是爹对儿子的楚子航，一边是天天自称他年纪相仿的亲妈的千黎，他到底该向着谁？
纠结半晌他决定如果楚子航再继续说一句伤人的话他就冲进去。
他磕的cp可以be，但不能是以这样的方式！
楚子航所有的话在看到千黎通红的眼眶的时候戛然而止，他先是如同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一样蒙了一瞬，然后开始慌乱起来。
他忘了眼前站着的不是楚天骄而是千黎，她甚至什么都没错，一切都是他臆想之后的创伤应激。
千黎贝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出声，眼角的泪珠要落不落，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子。
见他停了，这才抽抽鼻子开口：“你说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尾音带着几声溢出的呜咽。
“对不起，我……”楚子航想要解释，话到一半却怎么都说不出了。
解释什么呢，解释刚刚说那些话不是出自本心，还是自己只是太生气了？
明明无论哪种都不可原谅。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发泄里，她一直都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想回家。”千黎终于控制不住，像个小孩子一样号啕大哭起来。
“我伤口好痛，都快站不住了。”她蹲在地上，用掌心可怜兮兮地给自己擦眼泪：“你还一直骂我。”
末了得出总结：“你根本没有源源好。”
楚子航只能一遍遍地道歉。
他从没有处理过这种棘手的情况，只感觉哪哪都不够好，想要碰她又怕她生气，哄人的话他更是一点都不擅长，一时间恨不得把自己掰开来。
以前做任务纵使需要上天入地也没有像这样无从下手过。
“一直道歉有什么用，你抱着她啊！”门外的路明非听得好比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自己亲自顶上了。
下一秒他就捂住嘴。
糟了，居然说出来了。
楚子航被吼得一愣，顾不得许多把人抱住。
准确地说是端，她太轻了，大病一场之后体重更是锐减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都没觉得怎么用力，千黎整个就被他挟了起来。
大抵觉得这个姿势过于离谱，千黎终于止住了哭声，四目相对只剩下她哭得惨兮兮的眼。
与此同时路明非也推开了门。
千黎看着路明非。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
楚子航看着千黎。
恺撒笑着鼓掌。
第083章 遗忘
“愣着干什么啊！快把我放下来！”千黎崩溃地吼他。
她的形象，她的一世威名！！！
楚子航异常淡定地对另外两个人说了句“等一下”，然后托着千黎把她放到床上。
“谢谢心已经死了，以后就没必要再见面了。”千黎捂住脸。
刚刚挨骂的时候都没那么伤心过！
“师妹不用怕，这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放心我的嘴你是了解的，杀了我也不会说出去。”路明非深埋着头肩膀颤动。
“说这种话之前至少先止住笑啊！”
“我们受过专业的训练，一般不会笑。”路明非昂首挺胸，五官紧绷。
“除非忍不住。”这个梗恺撒之前听到他们两个提到过，刚好来个学以致用。
一时间胶囊旅社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千黎看着无动于衷的罪魁祸首，一口气憋在胸前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表情愤然地转移话题：“笑笑笑就知道笑，绘梨衣的问题你们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知道她的目的，不过这件事也确实是他们现在最为棘手的，几人这才止住笑。
事实证明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看到路明非脸上再次露出苦相之后，千黎倒是笑得开怀。
“只要陪绘梨衣玩让她开心师兄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不打打杀杀随时有生命危险好多了啊，不要不满足嘛！”
“可问题是她自己就是很危险的人啊，师妹你又不是不清楚。”路明非不好意思吐槽得太明显。
何止是危险，在他眼里陪小公主玩耍跟陪着恺撒和楚子航做任务没什么区别。甚至后者还因为楚子航和恺撒都比较照顾他一般太危险的东西不会让他直接参与，这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任务安全了不止一个量级。
万一小公主哪里不开心了都不用出刀就能把他噶了！
“放心以我对绘梨衣的了解，她很喜欢很信任你的。”
“但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啊？”路明非挠挠头，这种无由来的信任更让他诚惶诚恐。
“诶？你居然不知道吗？”千黎一懵，旋即了然：“原来你一直担心的是这个啊，你还记得在迪里雅斯特号毁灭之后那会儿的事吗，我帮你去岸上，然后中间碰到绘梨衣我就把你交给她了，你不是还抱了她吗？”
“就这？”路明非听完仍旧感觉匪夷所思。
“就这啊。你是他这么多年见到的为数不多的人，而且你一来就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额……热情，所以她把你看成了自己人，送了你小鸭子。”
路明非傻眼。
就这就这就这？他一直纠结的问题答案就这么简单？
“哎呀你们不要总把事情想的这么复杂嘛，这就已经够了啊。对你来说就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是对于二十多年都没接触过生人的绘梨衣来说，你就是她世界里的唯一的例外。”
路明非突然被最后那句击中了。
虽说这么说有点自恋，但是他真的很能共情这点。
毕竟他也把诺诺看作是他十八年无聊的世界里唯一的例外，所以他才像飞蛾扑火那样一直追寻着对方的脚步。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如果不是有同样的经历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它们往往会给出“就这”的评论。
可是真的就只是这样啊。
他按部就班唯唯诺诺衰怂的十八年像是命中注定一样碰到了诺诺，她如同一束黑暗里的光、一个密室里洞开的大门、沙漠里的绿洲，从此之后再看到她全身都镀满金光，在每一个重逢的目光中大脑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你——
看，就是这个人，她让你的世界从此以后都不一样了。
对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轻轻地帮他把门推开。
“好了你已经完全懂了，这下应该没有异议了吧？”千黎看到他表情的转变就知道劝说完全成功。
至于真相嘛……
重要吗？
反正跟小魔鬼合作的诚意她已经给出来了，希望对方给的回礼不会让她失望。
“她是神吗？”楚子航一针见血提出自己的疑问。
千黎一噎。
我说老兄你们简单点不好吗？干一件事就只想一件事就好了，思维这么发散期末成绩也不会给满分的！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路明非就率先反驳了楚子航。
“应该不是吧，如果她是神的话蛇岐八家还费劲巴拉地探索日本海峡干什么，无论是吃喝蒸煮还是给她找个男朋友让他们诞下神的后裔按照绘梨衣对蛇岐八家的信任程度都不会有什么反抗行为的。”
恺撒侧目：“你在替她辩解？这就是共处一室过的魅力吗？”
作为加图索家的未来继承人，就算他不愿也必须参加那些无聊的交际宴会，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曾经就有一个人跟他提过类似的观点——“肉体关系有和没有是一道分界线。缠绵不代表一定是两个人心意相通的结尾，而更像把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捆在一起的绳索，有了这道无形的线之后，两个人只会被拉扯着越来越近。纠缠久了，肉就影响了灵。”
他以前因为那个种马老爹对这句话嗤之以鼻，现在倒是勉强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了。
当然他本身仍对这种说法持保留态度。
路明非被他暧昧不清的话羞得满脸通红。
就是说不能跟中文流利的歪果仁玩得太好啊，对方开放的处事态度和是非观，对他这种保守矜持的中国人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
“我和绘梨衣真的什么都没有！”
细说起来除了这一夜游戏的情谊，两人的瓜葛就只剩下海底那次他认错人地拥抱了。但他心底一直都有一个难以触碰的禁忌，他身边的人好像一个接一个变成了龙王。
老唐、夏弥，他现在登qq都还能看到那两个永远不会亮起来的头像，他把他们置顶，单独分组。
他怕有一天自己会忘了他们，如同面对这个世界每一份再普通不过的死亡一样。那些曾经很亲近的人提到他们只会先茫然然后大悟般拖长了音“哦”了一声，随后丢下一句“好可惜，他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啊”，之后就讳莫如深。
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变化，逝去的人已经再也无法加入亲友以后的生活，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被取代被慢慢遗忘，他悲观地想。
所以他不想绘梨衣也是那样，作为故事的最后被别人联手铲除的一部分。
第084章 骨科人狂喜
剩下两双眼睛都集中在了千黎身上。
千黎摊手，满脸无辜：“别看我，无论我之前说的身世你们信不信，至少这十几年中间我都在中国生活隔绝了蛇岐八家一切秘密这一点应该是共同认知吧？”
两人遗憾地收回目光。
楚子航沉吟片刻：“路明非说在遇到上杉家主房间的外面摆的都是重症监护室所用的仪器，说明她现在的身体状态非常不稳定，如果想确保她的安全，我们要尽快把她送回家，到有医疗条件的地方，或者……”
后面那个或者他没说，但众人都能意会究竟省略了什么。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咯，我已经帮她稳定好了，至少这段时间不会出纰漏。不过更稳妥的办法目前我跟源源都在想，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千黎倒是没有避讳这一点，直截了当地开诚布公。
“完美。”恺撒嘴角一翘：“既然身体稳定，那精神状态稳定就交给路明非好了。”
“怎么又绕到这里了！我能拒绝吗？”
路明非满脸不情不愿。
“拒绝无效。”另外三个人异口同声。
“但我真的不行啊，我的知心大哥哥人设已经快绷不住了，等到她发现我猥琐的本质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了毁灭吧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师兄你对自己认知错误的太多了，就算你不是知心大哥哥，也是暖心小天使！”千黎说着还抬起手弯起手腕在身侧挥动，做翅膀状：“加油，上帝会保佑他最爱的小孩的，福生无量天尊。”
“那是三清祖师，这种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教徒会被主宰了的！”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路明非绝望的呐喊。
恺撒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哈利路亚，记得多买零食，女孩子都喜欢吃的。”
楚子航也走了过来。
“师兄你就别拥抱了吧你看起来像是为慷慨赴死的我送行的！”
“我没想抱你，这是现金，我们从高天原带出来的目前只有这些，记得让她开心。”他掏出一沓钞票塞到路明非怀里，顿了顿又在对方期许的目光中补充了一句：“阿弥陀佛。”
路明非快给他跪下了。
他心说这种队形就没必要排了吧？而且别告诉我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皈依我佛了，怎么看怎么不像好吧？
杀僧是吧？
千黎笑得几乎站不起来：“免费附赠你一条，绘梨衣喜欢红色的东西，最喜欢的奥特曼是迪迦，喜欢吃甜的但不能吃太多，好了说多了，剩下的你自己体会吧亲亲，以后有的是机会。”
“最后一句怎么这么可怕啊！”路明非抓头：“而且你们这副样子是干什么，让我去泡绘梨衣吗？”
“是正常的男女交往。”恺撒纠正他：“记得要在实际操作中运用好这几天在高天原学的理论知识。”
“感觉下一秒你就要签三方协议写实习报告了。”路明非吐槽力达到了顶峰，最后看向千黎：“师妹，作为双方的家长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你难道同意我这样的人追绘梨衣吗？”
“这个‘双方’用得好，我喜欢，亲上加亲成就一次性完成了捏，这么算起来你和绘梨衣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了，骨科人狂喜。”
路明非、楚子航、恺撒：？？？
这对人类来说是否是过于超前的艺术。
千黎丝毫不在意石化的三人，继续说道：“而且师兄你真的很好，要我重复一万遍也是很好。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在仕兰中学的时候很想认识你吗，因为我喜欢你。”
这些话她是看着路明非的眼睛说的，脸上惯常挂着的漫不经心的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有认真和坚定。
路明非心跳漏了一拍。
“可惜后来知道你其实比我小，我不喜欢年下，就移情别恋了。”千黎咧嘴。
路明非：？？？
把我的感动还回来啊！
“嗯，抱抱。”千黎张开双臂。
路明非走过去给她一个熊抱：“师妹我们的情况是不是反了，难道不应该是男生张开手女生扑过来吗？”
“性别刻板印象不可取啊，师兄。在感情里只有更喜欢对方的人才会张开手，无论对方会不会扑过来，他都一直在等。等于把选择权交给了对方。”
“师妹你再说这种话我感觉下一秒我就会被师兄杀了的。”路明非只觉得后脖颈一凉。
……
源稚生听完乌鸦和夜叉给出的汇报，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绘梨衣昨天晚上被一架伪装得很好的飞机直接带走，路途中没有留下监控痕迹，唯一抓拍到的和她一起出去的人一直背对着镜头，始终没拍到正脸。
“千呢？”他问。
“千小姐出去了。”矢吹樱说。
千黎的病房是单独的，为了方便只有同为女生的矢吹樱在照顾她。
“她去哪了？！”源稚生大惊，一把拽掉了输液针。
“她早上说太无聊了，要我带她出去转转。我带她去买了衣服，做了护肤，她说要去上厕所，那间美妆店里并没有后门，我不知道千小姐什么时候消失的，但她给我留了纸条要求我不要告诉您，她晚上就回来。”矢吹樱语气平淡。
这是她习惯的说话风格，源稚生从她脸上看不出异样。
“是我失职。”
源稚生无力地摆摆手。
以千黎的能力他想离开十个他都看不住，何况是矢吹樱。
这时候处罚也没什么意义，况且现在整个蛇岐八家都乱成一锅粥，矢吹樱作为他的得力助手没必要因为这些节外生枝。
“去找，翻遍整个东京的楼也要尽快把她找到。”
“千小姐吗？”乌鸦疑惑。
“绘梨衣！”源稚生被他气得头更疼了：“暂停所有事物，还有，如果在途中有遇到千小姐记得告诉她我在家等她。”
“是，执行部一定全力以赴！”乌鸦领命。
但在源稚生注意不到的角度，他和夜叉不约而同看向矢吹樱。
怪不得这么多年这么个性感美艳的大美女在源稚生身边他都一直没动心，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第085章 樱花约定
源稚生用刀柄想都知道这两个人在挤眉弄眼乱猜什么，这种无聊的东西他本不欲解释，可不知为何，余光瞥见矢吹樱之后，他心念一动，鬼使神差说了句：“我和千黎从小就认识，一直把她当姐姐。”
而且老实说那家伙小时候看起来比这个时候稳重成熟多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陷入自我怀疑当中——不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吧？
怎么会有人越活越回去？还是说那个成熟稳重的姐姐角色只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所以臆想出来的，因为太希望有一个作为引导者和保护者的身份的人出现在他生命里填补哪些遗憾？
矢吹樱一怔。
源稚生这句话并没有对着她说，但多年的了解即便他不明着表示，她也在那一瞬间福至心灵。
这是说给她听的。
同样了解源稚生的乌鸦和夜叉也难以置信地用眼神在源稚生和矢吹樱两人之间巡回，嘴巴微张。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源稚生敲敲桌子把他们的神思引回，不用他警告，另外两个就识趣的脚底抹油。
只留下矢吹樱和源稚生四目相对。
两人谁都没先开口。
良久之后，源稚生转头看向窗外的樱花树：“太晚了，都已经落光了。”
东京的樱花在四月中旬就已经相继败落，现在已经是下旬，花朵所剩无几。
“明年的话，一起去看樱花吧。”他说。
矢吹樱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浮现浅浅的笑容，像樱花花瓣落到水面一样，泛起一圈圈涟漪。原本冷艳的五官也因为这一点波动妩媚了起来，带着令人失魂落魄的美。
她本就该是明媚的，如果没有这么些年的性格压抑的话。
“我先走了。”矢吹樱第一次以通知的语气与源稚生沟通，这对上下属关系来说已然算是僭越。
可没人在乎。
“嗯。”源稚生看到她明显轻快的脚步，嘴角也难以控制地抬起。
他清清嗓子试图压下这个弧度，却发现只是徒劳，只好抬手用指腹压了压。
……
猛鬼众势力中心的大楼里，楚子航和恺撒听完源稚女的描述，一脸震惊。
“这些信息都是1991年的事，你为什么知道？”楚子航问。
“楚君想问的不光是这个吧？”源稚女轻笑。
他笑起来就像是个人畜无害的学长。
“黑天鹅港实验里是不是有人体改造，这跟死侍改造有什么不同？”
绕这么大弯还是没问出最想问的那个，恺撒翻了个白眼：“翻译一下，他想问千黎算是死侍吗，看起来你跟千黎应该很熟。”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和哥哥一起接触她的。所以我这里的情报跟你们听到的差不多，只不过都是王将告诉我的。”
“那零号呢？”楚子航问。
“零号？”源稚女一惊：“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楚子航沉默片刻。
零号的信息是鬼给他的，但对方少见的语焉不详，只是说让他留意这个人，跟黑天鹅港事件有很大关联。
“黑天鹅港的零号我也只听王将偶尔提过那么几次，他应该是他们那里很成功的改造者，只不过后来叛变了，带走了另一个幸存者38号雷娜塔，目前去向不明，王将也在找他。”尽管楚子航没准备说自己的消息来源，但本着想要达成合作的心思，源稚女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雷娜塔是……？”
“你是想问雷娜塔是不是姐姐对吧，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是，雷娜塔是一个有着俄罗斯血统的姑娘。”
楚子航默默把这些信息记下。
他这么多天一直在试图联系上鬼，只是发出的信息无一例外地都石沉大海。
“姐姐在黑天鹅港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我不清楚，但我们见到她的时候她确实是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的状态出现的。”源稚女说到这里，微眯着眼，目光落到虚无之处，像是陷入了某场不可自拔的回忆之中：“我和哥哥从小生活在偏僻的小镇的竹屋里，从有意识开始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但镇上的人还不错，我们靠着他们的接济生活。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裙子的小姑娘跑到了我们的屋子里，我们一开始以为她是被人遗弃的，因为比起来她的年纪，她看起来太瘦小了，而且浑身是伤，也不会说话。
“出于同病相怜的同情吧，我们收养了她——至少在那时候的认知里是这样的。我们教会了她说日语，她也慢慢地鲜活起来。我们这才知道她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得多，只是随便念几句咒语就可以呼风唤雨，后来她告诉我们这叫言灵，是只有混血种才有的能力。
“哥哥被她抓着开始训练刀术，我从小体力就不如哥哥，对这方面也不热衷，她就放弃了，只是教了我绘画和知识。她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智慧和能力，不过这些只有我们知道。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直到我们十几岁的时候，蛇岐八家的人出现了。他们带走了哥哥，说我和哥哥是蛇岐八家中御三家之一的源家仅存的血脉，天生的皇帝，而我则和千黎留在了原地。”
源稚女的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他站起身：“我先告辞了，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可以握手达成合作。”
“这么突然？”恺撒刚从那个故事里回过味来，还想问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呢，说书人就提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了。
他现在算是共情千黎和路明非一起愤恨的坑了的故事结局了。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过不了多久蛇岐八家执行局的人就会包围这里，我敬爱的哥哥会亲自带队围剿。”
“猛鬼众的防护网是纸糊的？这么简单就被对家摸到藏身之的位置？”恺撒神色复杂。
“有娱乐记者的情况下一切秘密都无从谈起。”源稚女丢给他们一把钥匙：“地下车库停了一辆墨绿色的路虎月越野车，如果我是你们的话就会趁现在快点离开。”
第086章 选定之人
源稚生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正对着他们的桌面上摆着一个相框。性格温润的少年带着腼腆的笑站在阳光下，少女从背后搭过他的肩笑得灿烂，最左边站着的少年跟温润的少年面容相似，只不过神态稍冷。
是他们三个人的合照，那会儿千黎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个拍立得，和源稚女在角落里嘀嘀咕咕的研究，他在一边练剑。是像现在一样的初夏，他们住的屋子里有一颗巨大的妖艳的樱花树，此时正在盛放。
那两人鼓弄半天，像是做贼一样都跑到了他身边。千黎把他的刀挑开，拽着他的袖口留下了这张照片。
源稚生将照片拿起，他不知道照片里的少年眼中的慌乱比之现在的他如何，他只是有点难过。
原来千黎之前跟他说的是真的，稚女还活着，活成了他最喜欢的样子。
日本牛郎界最具盛名的风间琉璃大师。
他去找了千黎，却没来找他。
也对，为什么来找他呢，等着再被他杀一次吗？
千黎的再次出现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在小镇上生活的时光，那时候虽然清贫，但连偷东西的情况都不曾有。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手上沾满了鲜血，第一个溅满掌心的还是自己亲弟弟源稚女的血。
他回不去了。
因为稚女从地狱爬回来找他了。
“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现场……”乌鸦说。
“不用了，他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给我们，他从小就比我聪明。”源稚生拿着合照的手微微颤抖。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回忆千黎当初教给源稚女的是什么，这一刻他倏地想起来了。
——帝王术。
教他生杀是战争，教他仁爱是将领，而教给源稚女的，一直都是掌控与谋略。
原来从始至终千黎选定的那个人都是源稚女而非他。
……
又是大雨，把树梢挂着的樱花花簇打落下来。恺撒在胶囊旅馆喝着啤酒，楚子航用望远镜看对面的情人酒店房间。
“你可真像个人面兽心的偷窥狂。”恺撒笑他。
楚子航把目光从望远镜前移开：“因为我知道零号？”
恺撒的心思不难猜，像是源稚生和源稚女这种本土土著掌握重要人脉他无所谓，但同为死对头的他们在日本这整件事里本该都处于两眼一抹黑的存在，可现在他给出了一个让源稚女都震惊的信息。
“跟你这种人聊天真不好玩。”恺撒神色微冷。
足够的实力，足够的一针见血，足够的直白……所以说从一开始他就不喜欢眼前这个可恶的东方人啊！
“队伍之间情报共享是应该的，抱歉。”楚子航一脸认真道歉。
“但我有不能说的理由，希望你理解。”楚子航决定坚决不改。
恺撒：“……”
拳头硬了。
楚子航不管他是什么反应，继续话题：“你觉得源稚女可信吗？”
“给出的资料可信，但他本身是最可疑的。”恺撒抱胸，上上下下打量着楚子航：“要不你也学路明非，对着你家那位小骗子用美男计？”
楚子航跳过后面一句垃圾话：“我们需要盟友，如果不能跟源稚生联手，那就只能跟源稚女联手。”
学院彻底联系不上，在这种情况下的日本孤军作战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我说认真的，你要不考虑搞定千黎那边。现在无论是源稚女还是源稚生，甚至是蛇岐八家的樱井家也跟她非常熟悉，她才是最关键的变数。”
这是很明显的事，他不相信楚子航看不出来，哪怕用当局者迷也无法解释。
“你不觉得千比他们更难控制？”楚子航反问。
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上对方就会一切都为了对方妥协的人。
恺撒沉默。
确实，比起来源稚生和源稚女这种明显有缺点的人，千黎要更难把控。他们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看来我和诺诺的婚礼还是有机会邀请你当伴郎的。”他丢给楚子航一罐啤酒。
“邀请路明非当伴娘吗？”楚子航接过。
“看来在我们的熏陶下你的幽默感已经大大提升了。”
“主要是再正常我已经融入不了集体了。”楚子航轻笑。
想通了某些之后他比之前一直紧绷着的时候要放松许多，只是他天生不是享受的命，转眼又担心起来路明非：“已经过了午夜了，他们也玩得太晚了。”
“千黎总说你把路明非当儿子还真没错，但这种心态不可取。小年轻出去约会忘记时间很正常，就该在一起疯到天昏地暗，然后在转角突然看到海边燃起的一束束河灯，脚步慢慢停下，跟身边的女孩儿一起共享安静的美景。”
“你跟诺诺在一起也是这样？”楚子航心神一动。
“当然了。”恺撒在提起女友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柔软明媚了起来，他目光落到角落，眼底是无奈又宠溺地笑：“她是个小疯子嘛。路明非那天问我觉不觉得绘梨衣跟诺诺很像，我其实真不太觉得，从性格方面反而是千黎跟诺诺有很高的契合度。”
楚子航愣了一下，旋即点头。
从某些方面来看确实挺像的，是那种就算你打断她婚车车轴她也会提起婚纱跳下车换乘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南瓜车赶到自己婚礼现场的人，一旦认定的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会义无反顾地一往无前。
这种女孩儿远比她们平时表现出来的要强硬得多，也有能力去守护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就算爱她到愿意为她燃尽又如何？
你从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变成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坐在你的王座上看着尸骨累累的盛世。你可以让高贵的精灵和他们最讨厌的矮人一起跳舞，可以让人鱼抛弃大海飞鸟抛弃天空，这些你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说不定对方还沾沾自喜。
可是你喜欢的女孩一步都不愿意踏进你准备好的藏金屋，你以为的青葱岁月天涯并肩只是臆想，她根本不屑做你房间里的女主人。
她只想穿着她的草裙无忧无虑地跑，你牛逼她就必须喜欢你吗？
你奉上世间最华美的财宝最漂亮的衣裙和最赤诚的爱，还要看她想不想要。
第087章 世界追杀令
“不会累吗？”楚子航轻声。
“眨眼呼吸都很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挺累的，如果让自己累得很快活何乐不为？”恺撒耸肩：“瞻前顾后太多只会让自己平白无故错过，比起来最后拼尽力也没办法在一起我更害怕自己一开始就退却。”
所以他在认定诺诺的那一刻就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如果他是楚子航，早在开学第一天就开着自己的布加迪带着小龙女满世界兜风了，那种死不开口的闷骚路数不适合他。
楚子航若有所思。
恺撒见他这个模样突然来劲了，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过来人老道的骄傲：“我挺好奇的，你到底啥想法，你不会真怀疑她是另一个龙王吧？”
“不是。”楚子航斩钉截铁：“她不喜欢我。”
这一点他其实感受的明晰。
世俗的不容、父母的阻碍、命运的枷锁都无法阻止你向心爱的女孩前进的脚步，唯独她不喜欢你的眼神可以瞬间把你逼得节节后退。
“哦这听起来可真让人难过。”恺撒夸张的说。
不过千黎对楚子航的态度确实奇怪。
凌晨，来要钱的路明非鬼鬼祟祟的从情侣酒店钻入黑夜，来胶囊旅馆和恺撒汇合。
“师妹去哪了又？”路明非把钞票揣怀里拿起桌子上摆的零食就往嘴里塞。
饿死他了，跟小公主在一起根本没时间吃饭，光顾着伺候人了。
“去找源稚生了吧。”恺撒回。
千黎在路明非离开不久也离开了，本来他和楚子航还想着让她帮忙参谋给绘梨衣买一些女性用品，谁知道这家伙诡异的沉默了一回儿，告诉他们她也不太清楚这个，都是由别人给她准备好的。
算是刷新了他们对生活废物的认知。
“我们这样联系也太麻烦了，为什么不让师妹给我们整点通讯设备？”路明非大口朵颐。
“省省力气，以她的身份办下来的大概率也会被监听，蛇岐八家不是只有源稚生一个人。”恺撒之前考虑过这个方法的可行性，但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了。
高天原那群人的也不能借用，在日本他们没有任何可以真正相信的人，蛇岐八家又过于手眼通天。
“也对。”路明非颔首：“而且你们有没有感觉师妹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啊，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
他颇为困扰的抓耳挠腮，试图给另外两个人描述。
从见第一面开始千黎就给他一种诡异的亲近感，本来是一直在加深的，但不知为何从上次千黎受伤之后越来越少。这个认知让他有点儿烦躁，就好像两个人身上紧密相连的线要断了一样。
楚子航和恺撒对视一眼，摇头。
“详细说说。”恺撒坐在他旁边，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我本来感觉我们就是一棵树上的两个树叶，现在千黎这颗树叶要脱离树，或者是被树排斥走了。”路明非描述的磕磕巴巴。
“什么时候开始的？”楚子航问。
“曼波网吧就开始了，本来我觉得没啥的，但师妹这一趟出去回来就很明显。”
恺撒疑惑：“是因为受伤？”
“不知道，”路明非摇头：“我不确定跟这个有没有关系，但好像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那等你和上杉家主熟悉了之后找个机会我会把你们一起送走，你和学妹正好可以在中途稳定她。她是我们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强的混血种，一旦失控造成的后果不可估量，由学院接手是最好的。”恺撒做出决定。
路明非想了一下，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昂热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也不会把绘梨衣当成实验样本。
“问题是蛇岐八家应该不会让我们这么简简单单带着他们的小公主走吧？”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你……嗯，尽量增进双边关系。”恺撒说的委婉。
“臣妾做不到啊！”路明非崩溃：“gal里这都是隐藏线，让我这种边缘NPC来挑战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怎么会，从现在很开始你就是这条线的男主角。不需要让她彻底爱上你，只要她愿意跟你坐上去美国的飞机就行，下了飞机之后你就自由了。”
“那蛇岐八家知道之后不得给我下世界追杀令？”
“你现在做的也够他们给你下世界追杀令的了。”恺撒摊手：“你们去到西方那是我们加图索家的地盘，有我在谁都动不了你。”
“是威胁吧？是威胁吧！”路明非饭都吃不下去了。
“行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没得选，楚子航，把东西给他。”恺撒直截了当的结束这个话题。
楚子航把床头的塑料袋递给他：“是牛奶、鲍鱼饭还有洗漱用品、女士内衣和……卫生巾，不知道她的习惯，如果不合适再跟我说。”
路明非面容抽搐：“听起来业务已经日渐熟练，师妹以后可以委派你了。”
楚子航：“……”
“别操心别人了，先操心操心自己，拿出来你在高天原特训的技能，男人的花道，记住是男人的花道，Sakura君。”恺撒把路明非送走：“钱不够用了记得来说，我们来想办法。”
路明非的交不上渐行渐远，楚子航靠在一旁：“你一开始不准备送千离开？”
“她跟日本这边联系太紧密，不是我要不要送的问题，是她愿不愿意走。”
“你准备怎么送他们离开，我们没有护照。”
“当然不能走正规渠道，但这里到处都是做黑暗中的生意的。”恺撒递给楚子航一张名片：“给他七十万日元就可以送一个人离开日本，我租用了一个集装箱，足够他们三个人离开了，三百万日元已经垫付。千黎那边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如果不行只能强制让她处于昏迷状态一段时间，等到了地方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嗯。”楚子航最终同意了这个说法。
“但在之前，我还是希望能把她所有知道的都挖出来，至少关于日本分部这里的资料要想办法。”
楚子航没回话，拆了一瓶啤酒，目光眺望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