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花落想要阿龙信任
天岐等人牵上小白离开客栈。
目标是安城。
刘轩云追上众人,急着按住阿龙的肩膀休息,再次惨遭嫌弃。
“别这么不顾同伴情面嘛。”刘轩云假装委屈,心中受了一点小伤。
“你太重。”阿龙盯着他一脸笃定。
刘轩云认命般点头:“好好,我重。”对着阿龙玩笑道,“你重不重啊,要不要让殿下帮你分担一点,我昨天都和殿下说好了。”喊着围绕在天岐脚下的白狐,歪头一笑,“是不是,殿下?”
嗯,是说好了。
花落回头,欣喜轩云还记得她这事,来到阿龙身边抬起头,怕他又要说三道四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识趣道:“少点。”
阿龙为难,这再少也少不到哪里去,总不能放一条小鱼干,一条小肉干在殿下背上。
至于别的。
阿龙看一眼手上的杜鹃果断打消这个念头,不行,不能放杜鹃,一定会掉的。
可是什么都不放……
殿下双目含光,就等着能帮他分担重量,不给岂不是不近人情?
还有,刘轩云不断朝他抬头示意。
有话说话不好吗?少点,在刘轩云心中到底是多少?他也好参照一下。
现在让他做主。
这让阿龙很是为难,内心挣扎不断,怎么能让一只狐狸背东西呢?
这有过先例吗?
“磨蹭什么,阿龙。”花落一脸不满,“你看,天岐都快走远了。”回头去看天岐的时候摇了摇尾巴,看回阿龙,沉下脸义正言辞地抗议道,“你想让天岐等你吗?”
天岐听到,轻笑着走慢。
等一回,也无妨。
阿龙往前看去,无奈天岐不管这里的事,叹气想着,这狐狸会说话,还会生气,和一般狐狸是不一样,可就算是这样,让她背东西,这个量他可掌握不好。
太多太少恐怕都不行。
“快点快点。”花落不停催促。
“阿龙,你随便给点就行,哄好殿下,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刘轩云凑到阿龙耳边,拍着肩膀小声出主意,见阿龙还是傻愣愣的,偷笑一声丢下两人,不再管这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随便?
有随便这个度吗?
阿龙不想随便,更不想从殿下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嫌弃刘轩云说的话还是高声追问道:“随便给点是给多少啊?”
“随你的便,又不是我的。”
刘轩云已经趁机跑去天岐身边,抬起手轻轻挥了挥,抛开无关紧要的事一阵轻松,想了想还是回头朝阿龙喊道:“问你自己。”
反正殿下变成了那大体格,他们这些人加上马加上行李都让殿下背着也不成问题。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是随着殿下的,早就从明月那听到过殿下变大后威武的模样,至于胆子,见了蛇妖会怕也是正常的。
慢慢来,不用急。
阿龙看着花落,想问殿下自己的意见。
花落一点不怕阿龙,皱着眉头逼问:“阿龙,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阿龙慌乱摇头:“不是,殿下,我和天岐还有刘轩云一样,都相信你以后能成为大妖的。”他只是担心东西会压坏她的背。
这也算是不信任吗?
还敢说不是?既然信任,为什么不能把身上的包袱托付她来照看,明明就是小看她,不像轩云,早就相信她有成为大妖的潜质。
天岐也相信她在冬天有用场。
偏偏这个臭阿龙对她指手画脚了一路。
花落踩他脚,发脾气道:“不是什么?我还怕鱼干肉干背在你身上掉了呢?快点给我。”
这是饿了?
阿龙纳闷蹲下,拿出吃的来要喂花落。
花落以为他开窍,退后几步,两眼放光嘴角慢慢扬起,笨蛋阿龙,早就给她点东西背背不就好了吗?
那她就会大发慈悲来保护他这个弱小的。
对了,信任。
她是相信阿龙的。
阿龙吃苦耐劳,就算让他天天吃馒头咸菜他肯定都是愿意的。
现在能够替大家背着大部分的包袱,虽然没什么大用处,不过,跟着天岐好好练武的话,以后肯定能像蝉一样苦尽甘来,尽情鸣叫的。
花落对阿龙寄予厚望,希望阿龙的打鼾声能和蝉鸣一样,在不久之后消失不见。
人不能不见。
不然,她不着急,阿凤也会着急。
只要他乖乖听话,摘下包袱,从里面拿出肉干来给她,肉干?怎么会是肉干?
花落不动。
阿龙也不动。
两人僵持不动。
不远处。
天岐走得越来越慢,知晓还有人没有跟上,索性停下,趁着空闲回头看客栈最后一眼,在白日里,客栈周围比晚上更显空旷,看清才知晓,这客栈算上院子称得上大。
可在整片林中又不算大。
写着“酒”字的布条还在随风飘摇。
“天岐大人,怎么了?”刘轩云出声询问。
天岐看回眼前道:“没什么,只是有种人去楼空的感觉。”
刘轩云笑了下,点头道:“是有。”不知道三泉那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阿龙能不能顺利哄小殿下开心。
阿龙拿出肉干摆在花落面前,更近一步的时候却被花落恶狠狠地盯着,甚至用前腿拍开。
肉干掉了。
阿龙感到奇怪,殿下不是已经答应了刘轩云,说不会浪费粮食的吗?
怎么还这样闹别扭。
“殿下,你不是饿了才让我把肉干快点给你的吗?”阿龙捡起肉干,提防着花落踮起的前腿,怕再次被拍掉便想要问清楚。
花落不满道:“我刚才不是说了,我不饿。”要肉干不是要现在吃,而是想背着,饿了能自己喂自己吃,不要把她当成是那只小杜鹃。
她早就不是那种弱小的家伙了,可不能变成人都是因为,因为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爱到处玩,没有好好修炼才一直是现在这个模样。
昨天轩云躺着练武,她也有跟着练的。
为时应该不晚。
可身子娇小,是天生的,不能因为这个看不起她,在山上都没有好吃的,能怎么长肉?一个人活到现在还不算本事大吗?
为什么还不肯相信她?
花落狐叫着发泄内心的不满。
阿龙听不懂,疑惑地盯着花落,对视片刻,默默收起肉干,擅作主张道:“等会吃吧。”
至于分包袱出去这件事,暂时被遗忘在角落里。
阿龙放好肉干,准备等会再喂吃的,站起来看着前面两人,忽视了花落委屈的神情,对着天岐和刘轩云先问起那件让他感到在意的事情:“老板娘去哪了?怎么没看到?”
天岐盯着客栈的目光回到阿龙身上,不清楚最后的结局开不了这个口。
刘轩云偷看天岐一眼,笑着去夸阿龙:“阿龙,你姐姐说,你从小眼神就好,那你回头看看,那客栈门口的是谁?”
是谁?老板娘?
阿龙信以为真,回头去看,仔细去看,看了又看,确信没人后喃喃自语道:“没人啊。”
“眼瞎当然看不到。”
花落埋怨一句,在地上走动起来,缩了缩小鼻头,不去管不肯分东西给她背的臭阿龙,抬起头猜道:“大妈一定是去找她要等的人了。”
天岐轻笑,但愿如此。
阿龙低头看花落,不愿承认自己眼瞎,殿下小小的身躯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他是能看到的。
这一刻,阿龙忽然明白了什么。
殿下说的是人话,很嘹亮的人话,可她是狐狸的身子,是妖,一定是想要认识一些是妖的朋友,内心的孤独让殿下反复无常。
看来,是不是要劝天岐给她找一些小妖小怪的来当朋友?
花落一声不响从阿龙面前离开。
阿龙还在发呆,考虑着近朱者赤这回事,殿下要当大妖,是不是不该……
刘轩云的声音传来,打断他的思绪:“该你快点了,阿龙,不想让殿下背东西就直说,殿下宽宏大量,不会和你计较的。”
嗯,不计较就不计较。
反正那些肉干都是她的了,阿龙别想吃一口。
花落走得轻松,清晨的空气有种想让人向前奔跑的冲动。
阿龙傻愣在原地,帮殿下考虑,怎么还要反过来和他计较?
不该计较?
他是不是应该随殿下怎么做,天岐看着刘轩云也是随他说个不停,只要不威胁到性命,可东西太重是会压坏背的,像姐姐一样只能躺在床上的事不想再看到。
“喂,阿龙,我们要走了,下回你再这样犹犹豫豫的,我就不等你了。”刘轩云平静催道,面色无奈地站在阿龙和天岐中间,左右看看不想弄丢任何一个,在阿龙看过来时迫不及待地原地跑步。
花落追着天岐,就像是追着蝴蝶一样,一时之间忘了烦恼。
“来了。”阿龙捧着杜鹃,不去考虑太多,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妥,心中盘算着下回还是问问殿下,少点到底是多少。
信任。
他要去信任殿下,那就信任殿下所说,这样就不会有错了吧。
可是,刘轩云又骗他。
阿龙边追边赌气:“刘轩云,刚才明明没人,你又骗我,我下回不信你说的了。”
那下回的下回呢?
该信还是要信。
刘轩云知道阿龙没有真生气,满脸笑意地解释道:“我都说了,你眼神好,我是让你帮我看看那门口是不是有人,我离得比你还远,看不清看错了不是很正常?你这样就打算不把我当朋友了吗?”
“没有。”阿龙不去看他,说道理又说不过他,更重要的是,他计较了,就不算是宽宏大量的人了。
小肚鸡肠这种事,不是男子所为。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回,我就……”阿龙不会威胁人,抬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能威胁到刘轩云的东西。
刘轩云沾沾自喜,走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步伐,一蹦三跳地挑衅道:“就怎么样啊?”
阿龙治不了他,天岐能治,看刘轩云越发嚣张不想继续惯下去,免得他去了城里无法无天,眼睛瞧着前路状似无意道:“阿龙,记得替我准备一些针线。”
“是要学针线活?”
阿龙疑惑,态度有所缓和,“姐姐和我说,这东西是慢工出细活,不适合我这样心急的人。”
笨蛋,针线不止是用来绣花的。
还可以用来缝嘴巴。
花落笑得眼睛成一条缝,看透一切道,天岐哪里会真这么做,只是吓唬吓唬轩云而已。
刘轩云还是怕得立刻收敛步伐,求饶道:“我错了,天岐大人。”
阿龙纳闷他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还是天岐有治他的办法。
“知道就好,不要逼我动手缝你的嘴。”天岐只看过去一眼,点明要针线的目的后专心赶路。
“啊,要针线是要缝嘴?”阿龙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岐,见她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样凶狠的话,感觉女人都不好惹。
刘轩云想起替安蒙缝手臂的事,觉得有机会能尝试一下这种事也不错,不过缝嘴还是算了,笑着贴到阿龙身边窃窃私语道:“阿龙,你现在知道该听谁的了?小心殿下缝你的嘴。”
花落偷听到了,抖了抖耳朵,忍住往后看的念头,若无其事地自言自语道:“身为大妖,绝不会做这种缝人嘴巴,不让人开口说话的事情。”
笨蛋阿龙别又信了轩云的话。
“我知道,你又想骗我。”阿龙沉思片刻,走快坚持道,“我不听你说的了。”
刘轩云追上去,轻快道:“不听就不听,阿龙不听,我也不听。”来到天岐身边谨慎道,“反正天岐大人你也是开玩笑,对不对?。”
天岐不语,明知故问。
刘轩云会心一笑,视线下移,留意到天岐大人又在紧张地握住剑,主动离远一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提醒阿龙道:“记得下回要听你自己的心意,我这不是玩笑话,知道了吗?阿龙。”
天岐一愣,听自己的心意?
她看着又去缠着阿龙的刘轩云,忽然觉得他这种不着调的模样居然有点讨人欢喜,大概是没有以前那么缠她,所以心情好了许多。
自以为是的家伙,难得,也能说出几句正经话来。
花落抬头,捕捉到了天岐脸上的笑意,不觉可怕,反而想要越走越近,当初死命追她的人,现在说了会保护她。
保护她。
花落沉浸在被保护的欢愉中,坚信这不是玩笑话,她相信天岐是真心的。
“天岐,要不要我帮忙?”花落抱着希望开口。
天岐牵着小白,冒出一个不可理喻的念头,让殿下牵着小白赶路,只要把缰绳弄长些就好了。
这不是刘轩云的做法吗?
唉。
“不用了,冬天前,先养精蓄锐。”
“嗯。”
花落忽视身后两人投来的目光,虽然没能帮上忙还是为天岐的体谅暗自欢喜。
“为什么会这样?”阿龙看不明白了,同样是不让殿下帮忙,为什么天岐不让殿下帮忙,她还这么开心。
刘轩云在一旁欣慰,殿下终于和天岐大人亲近了,瞥阿龙一眼,怅然道:“男女有别,阿龙,我和你说,你最好别去揣度女人的心思。”摇头晃脑道,“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的。”
“那我,怎么才能让殿下开心?”阿龙不解。
刘轩云笑了:“问你自己,有没有真心相待。”
“真心。”阿龙重复一遍,抬头间言语肯定而急迫,“我有用心去照顾殿下,毕竟我和天岐都说好了。”看了看花落再看回刘轩云,郑重道,“我们一人照顾一个,我照顾殿下,天岐照顾你。”
“哦,还有这种事。”刘轩云忍住笑,虽然有偷听到,不过亲耳听阿龙这么说还是很欢喜,咳嗽两下道,“这个真心么,说起来很复杂,凡事顺着要照顾的人,不行,这样就不叫照顾了,会害了要照顾的人,可凡事不顺着要照顾的人,更不行,总之,和天岐大人说的一样,要随机应变,阿龙,你懂了吗?”不死心地用力按住阿龙肩膀,见阿龙没有反应偷笑道,”你慢慢想,我先走一步。”
“嗯。”阿龙低头应下,思考着刘轩云的话,天岐是说过要随机应变,可他到底要不要让殿下背东西呢?
刘轩云丢下陷入困境中的阿龙,大喊着去追说好会照顾他,保护他的人:“天岐大人,我来了。”
他要去照顾天岐大人去了。
天岐牵着的小白被抢走,盯着刘轩云的厚脸皮有气发不出,帮她做事也没办法发脾气。
“走吧。”
不知不觉,天岐对刘轩云已变得容忍。
第四百零一章 琴妖的故事最终章(1)
太阳升起,光照大地。
一切都该是沐浴晨光的时候,可是那林中的客栈,不管是门前,还是屋内,都没有客人。
有光无光的地方一样是,冷冷清清。
沉香站在光亮处,目送天岐一行人走远,嘴角边隐隐有笑,忧愁的面容让笑容变得苦涩,抬起头望向天空。
碧空之中有白云。
光照之下,难辨那笑意是否还在。
她的面上确实带笑,低了头,笑意还在,早上是个做决定的好时机,脑子不会容易犯浑。
或许她早就在懊悔当初做的那件事了,只是当时无法面对主人,无法承认罢了,从那一晚起,她从未在晚上做过任何重要的决定。
昨晚,或许是个例外。
唯一的例外。
沉香脸上的笑意更深,是发自肺腑。
她的答案,小狐狸已经读懂了,去找主人,是想去找主人,早就想这么去做了,可她还有放不下的东西。
这里是缘分开始的地方,亦是她亲手了断那缘分的地方。
既然一切结束,是时候把这里恢复原状了。
周围的树木褪去翠绿。
沉香转过身,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客栈,想起当日的景象轻声道了一句:“别过来。”
谁都不要过来。
“酒”字的布条在头顶飘荡,沉香留意到了脚下的影子,停下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就露出笑来,这东西经历了太多的风霜,早该好好休息了。
手指不过轻轻用力,它就掉了。
风的力气比它大,布条飘在半空缓缓落下,再缓也逃不过落地的命运。
沉香朝着客栈内径直走去,布条落地后,人已经跨过门槛,她转过身站定,望着远处空荡的林子又犹豫了。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笑。
那个人不怕死,她竟然怕了。
关上门锁起来就不怕了。
随着两道门的合拢,中间只留下一道能看清外面世间的缝隙,刚好能够容下她一个人。
沉香的手放在门上,久久没有动作。
如果,门开着……
那就还能见最后一面。
可她,没有给琴妖和顾执这个机会,害得主人从此没了天真懵懂的笑容。
是她错了。
不光害了两个主人,还害了主人在意的顾执,沉香知错了,主人。
门内的人落泪,无人看到。
一百年前。
夜色深沉,顾执回到山下客栈,想知道琴妖有没有来这里找他,可他一进门就听到楼下喝酒的人在问他:“掌柜回来了,怎么,找到那姑娘了吗?”
没来吗?
顾执心中问自己,人愣在原地,想不出琴妖还能去哪,或许是他对琴妖还不够了解。
不是或许,是一定。
他开始苦笑。
那些喝了酒的人面色通红,心中隐隐有窃喜,嘴上变得口无遮拦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掌柜的,别太难过了,过来,我们请你喝酒。”
“不喝。”顾执拒绝得干脆,转身独自面对客栈外的黑暗。
夜里风寒,却依旧抵不过暖烛温酒寒人心。
还能去哪里找琴妖?
没人会帮他。
山上。
沉香嫉妒成妖,一团妖气冲出被火困住的房屋后直奔山下而去。
制琴师扶住琴妖:“风大,这样下去,整片林子都会烧起来的,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去通知别人来救火。”
琴妖说了一声好,还是紧盯着眼前烧着的屋子不肯离去。
火焰的温度让她的脸颊升温。
是她错了吗?
对不起,沉香,没能救你。
山中。
沉香听到了窃窃私语,妖气化为人形,出现在鼠妖的面前。
“你是谁?”沉香问道。
现在,她的脑子很乱,乱得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人出气。
鼠妖抬头答道:“我是鼠妖大人。”
“鼠妖大人是什么?”沉香不解。
鼠妖得意洋洋道:“鼠妖大人就是我,是我让你知道,在琴妖心里,是制琴师做出的琴重要,还是顾执的那把破琴重要,所以你。”喉咙被掐住,勉强才能说出后面的话来,声音嘶哑难听,“你,你要听我鼠妖大人的话,松开。”双手放在脖子边挣扎,“快松开,别逼我鼠妖大人残害同类。”
“同类?”沉香手上松开间隙,她明白琴妖和制琴师是同类,可她和眼前这个丑陋的家伙,会是同类?
“我原先是沉香古树,后来是古琴,怎么会和你一只老鼠是同类?”
鼠妖面色涨红。
沉香继续道:“你现在知道错了吗?”
鼠妖说不出话,只能艰难点头,沉香松开后,鼠妖剧烈咳嗽,恢复后心怀不满地低头碎碎念,鼠妖大人没有错。
“你说什么?”沉香没有听清。
“没什么。”鼠妖直起身,来到沉香身旁,细细解释给她听,“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吗?”还未等沉香开口,就急不可耐地说下去,“我知道你不知道,看在是同类的份上才好心来告诉你,我是妖,你也是妖,我们就是同类,不可以像刚才那样自相残杀,要互帮互助,虽然没读过书,不过这个道理你一定要明白。”
“妖。”沉香喃喃自语,消化着鼠妖所说的话,忽然想起什么,逼问道,“你是和那顾执一起出现在主人房外的家伙,是你烧了主人的家,我要杀了你。”
“住手。”鼠妖急着后退。
沉香停下。
鼠妖睁开吓得闭上的眼,眨了几下,心有余悸地嘴硬道:“你,你可以杀了我。”
沉香听闻再次上前。
“但你还能和你的两个主人在一起吗?琴妖她有了顾执,就不会要你了,什么永远保护好你,都是骗你的。”鼠妖急促大喊,面前有风拂过,沉香站在他身旁低下头,眼中含泪,没有顾得上去伤害他。
鼠妖窃喜,看到同类在哭不由头疼,他要的可不是这种令人沮丧的东西。
沉香不管身旁站的是谁,刚刚成妖,脑中最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我想和两个主人在一起。”可她胸口憋着一口怨气,好像早已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怕。
她害怕孤身一人。
如同出生不久的孩子,啼哭不已,他们恐惧这个陌生的世间,需要大人来哄,来抱。
他们不懂什么是善,也不懂什么是恶。
有人教,大人不在身旁,他们会轻信,沉香盯着鼠妖,不肯屈服地扬起头,身子却在发抖:“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当然是化悲伤为愤怒。
鼠妖踮起脚凑到沉香耳边:“看在你是同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报复顾执,去找到他,不厌其烦地缠着他,让他没有空余的时间再去想琴妖,喜欢的人连想也不能想,该有多痛苦啊,吱吱吱,只有他痛苦,你才会开心,你才能和你的主人永远在一起。”
“永远。”沉香听到这个词脸色一变,失声大笑道,“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永远,我,要用火,让他痛苦地消失在我眼前。”
“等等,不能用火。”鼠妖急着阻拦。
“为什么?”沉香口气不满。
“因为。”鼠妖赶紧找理由,不想顾执和沉香一样,没被火烧死反而变得更难缠,到时候来找他报仇就麻烦了,那种家伙给点教训就好了,让他好好看看鼠辈的厉害。
“因为什么?”沉香的耐心有限。
鼠妖撒谎道:“因为火不是最痛苦的。”自己怕火,说这话时心里发虚,眼睛不敢直视沉香,生怕被她发现什么。
沉香没空去管这种想什么时候收拾就可以什么时候收拾的家伙,留下一句话便再次化作一团妖气离去:“火,对我来说,就是最痛苦的东西。”
这份痛苦让她明白,在主人心里,她不是最重要的那样东西。
既然这样,就毁了最重要的那样东西,那她就是最重要的了。
一切都会回到以前。
琴是顾执的,她要杀的也就是顾执。
沉香来到客栈,远远看到客栈门前的顾执,在他面前显出人形,没想到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认识琴妖吗?她在哪里?是她让你过来找我的吗?
还真是关心琴妖啊。
沉香露出笑,道:“琴妖没事,她只是不想见你,你进去,我慢慢和你说。”
当顾执信以为真,面色凝重地转身,沉香将大门关上,连同那些喝酒的人一起关在里面。
鼠妖在一旁目睹沉香火烧客栈,无可奈何地看着,希望顾执不要像沉香一样浴火重生,成为了另外一个可怕的人。
那也比消失要好吧。
鼠妖望着沉香,感觉这样的妖好可怕,眼里却多了一丝同情,不知道琴妖还会不会接纳她,即便眼前满是他向往的怒气,可他的心里只在犹豫一件事。
到底要不要出去?
他所做的事将会改变很多事,一向被人看不起的鼠辈要用一件小事来成全她和琴妖吗?只要阻止了这场火,只要顾执不死,琴妖不会怪沉香的。
真的不会。
吱吱吱,吱吱吱,该怎么做,谁来告诉鼠妖大人啊。
没人出声,火越烧越旺。
沉香站在客栈门前,妖气弥漫在各处,任何生路都被隔断,看着里面的人被困哭喊,心中的气终于出了。
鼠妖的心在前所未有颤抖,比偷油还要紧张万倍,不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可只要他出去拦住发狂的沉香,妖气破开一个口子,里面的人就能都出来了,他们活着,以后才能不断吸食他们的精气,他们死了就没办法再吸了。
这是为了他鼠妖大人自己。
不是为了救顾执。
可是,火,真的好可怕,这个沉香,也好可怕啊,出去了一定会一起丢进火里烤的。
他从出生起就是人人喊打的老鼠,和那些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活千年的古树不同,沉香被火烧就成了妖,他靠修炼才成妖,成了妖还要怕火,被火烧是一定会烧成灰的。
这件事,鼠妖大人真的做不了。
暗处的老鼠一脸狰狞,隐忍着想要出去逞英雄的念头,实在看不下去就一走了之。
他又成了落荒而逃的鼠辈,偷油被发现总是这样,现在又这样。
鼠妖,你太没用了。
脑中想起了顾执的话,鼠辈,也该有鼠辈的样子。
第四百零二章 琴妖的故事最终章(2)
他回头了,不忍对他说出这样话的顾执就这么死掉,哭着奔向客栈,不管了,他要去阻止同类继续犯错下去。
别过来。
一声呵斥传来,让他顿时落泪,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逞什么英雄,顾执,你才是胆小如鼠的家伙,早点去找琴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鼠妖大人才不和你这样的人是同类。
那个晚来找你的琴妖才是和你一路货色,不管你们两个了。
是生是死,和他这个妖有什么关系?
鼠妖找了个地方偷偷摸摸看着。
“顾执,你在里面吗?”琴妖丢下制琴师,先赶到客栈这边。
“琴妖,别过来。”顾执又咳嗽着喊了一遍。
琴妖听到回应更要上前,却被琴弦给牵绊住,看着身上困住她的东西不停挣扎。
“没用的。”沉香轻笑道。
琴妖放弃挣扎,看到沉香的那一刻便明白她是琴,那眼角下的泪痣和琴上的黑点一般大小,压下心头喜悦后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沉香,我知道你是沉香,快把火灭了。”
制琴师紧随其后。
沉香看了他一眼,发现做出她这把古琴的人对她充满敌意,不像琴妖,到了现在还是如此天真。
她看回琴妖,笑道:“主人,你认得我,我,是沉香,我想要为你们好,没了他,我的两个主人就能和以前一样弹琴,听琴了。”
抱着这个幻想的人在此刻痴痴发笑。
“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琴妖喝过了酒,忘不了顾执,头脑很清醒,“我不要听琴,我想要和他一起弹琴。”
“为什么?”沉香咬牙切齿。
琴妖盯着她,希望她的解释能得到理解:“沉香,你还记得我的角吗?”
“记得。”
琴妖试图伸手去碰额头,碰不到只好低下头,笑着回忆那天的事:“当初,我能从妖变成人,是他的琴声陪我度过了难熬的一晚,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制琴师愣在原地,忽然明白了什么。
沉香忍不住失声大笑:“没他,没我?那你知不知道,没有你们,就没有我,既然有了我,为什么不救我?我从你出世陪你到成为天底下最好的琴师。”
最好,也有救不了的人。
琴妖明白沉香是在怪她,她愿意承担,望向着火的客栈,看着那越发不可收拾的火焰,心里越发焦急:“沉香,我求你,快放他出来。”
“放他出来?”沉香笑得不屑,逼问道,“做什么?”
琴妖抬起头,正视自己的心意,郑重道:“我想要让他听到我的琴声。”却忽视了沉香的心意,引得她一阵大笑。
一门之隔的顾执已经被浓烟呛得不能说话,艰难地往前走去,只为了多听听琴妖的声音。
“别过来了,琴妖。”顾执张口,发出轻微的声音。
“顾执。”琴妖猛地一惊,察觉到了火焰声下的呼喊,身上被层层束缚依旧要奔向客栈门前。
一切都在远处两人的眼里。
果然,最喜欢的人还是他,不然,她被困的时候,琴妖怎么不过来,救了那把破琴,也可以再来救她的。
沉香不愿看他们两个情深意重下去,催动妖力将琴妖丢到一旁,琴弦顿时都松开,制琴师匆忙上前,不及沉香的动作迅速。
琴妖起身前,沉香就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道:“琴声,他听不到了,你抛下我,一次又一次喜欢上别人。”
“我没有。”琴妖否认,盯着沉香现出厉色,“从始至终,我喜欢的就只有顾执。”
制琴师在一旁听了落寞低头,停顿片刻,轻笑一下来到琴妖身边给她站立下去的力量,身为人的他,在这个时候帮不上什么忙。
沉香盯着制琴师,看着他拉琴妖起来,为制琴师感到不值,责问琴妖道:“你在骗人,你不喜欢做出琴的人,为什么要收下我这把琴,还说要永远保护我?”
“我。”琴妖不敢看身边的人。
当初,她是为了让顾执看到她的本事,相信这世上有永远。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在最需要她的时候,她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候的一走了之,害了顾执,也害了其余两人。
“对不起。”琴妖真心道歉,希望一切能重新来过,“我想去救你,可是我没办法进去。”
“你有试过吗!”沉香厉声道,不接受这样的道歉,“你真的想要救我,就一定会有办法。”见琴妖不答,笑着褪去怒意,玩味道,“现在,你可以好好想想了,你的顾执就在里面。”
制琴师扶着琴妖,示意他来解释:“是我。”
“不用和她多说。”琴妖打断道,只想问沉香一件事,在问之前先走上前,看着她道歉:“沉香,我对不起你。”
沉香却不敢看琴妖。
琴妖试图挽回她的良知:“你知道吗?我以为你死在火里了,可是你出现在我面前,我第一眼看到的感觉是欢喜,而不是愤怒。”
沉香看回琴妖,想知道她说是不是实话。
“你的死已经让我痛心一回。”琴妖的声音变得哽咽,明明想要低下头放声大哭还是坚挺着头颅,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去询问,“这次,你还要让我痛心吗?”
当然不想。
琴妖不开心的时候,她也不开心。
沉香面色动容,可一想到顾执出来后,琴妖就会丢下她不管,让她孤身一人游荡在这世间,承受着烈火焚身的痛楚,决意一错再错:“对不起。”
她也先道歉,然后抬起头看着脸上快要扬起笑的琴妖坚定道,“我不想让自己痛心。”
“沉香。”琴妖绝望喊道。
沉香笑了:“主人,我在,以后一直都会在,没有他,我会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琴妖放不下的人不只有顾执一个,她的世间容许有遗憾,生老病死是常理。
可眼前的人不是常态。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琴妖很失望,竟也苦笑出声,“虽然看上去是人,可你问问你自己,你有人的心吗?”
“心?”
沉香愣住,她当然有,就算是妖也会有心,就像琴妖,先前靠在她的身旁,就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跳动。
那就是心吗?
她低头摸着自己的胸膛,忽然紧张起来,当发觉那里竟然是空的,眼泪不自觉落下。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你是妖,一个没有心的妖,沉香,我不是你的主人,因为,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么。”琴妖声嘶力竭地控诉,“你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什么才是爱,当我拔去角,我才知道,我最想见的人还是他,不管我是妖还是人,喜欢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当初就爱着万物,爱着你的心也是不会变的。”
“喜欢?爱?我也一直都喜欢你,爱着你,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琴妖的神情变得柔和,眼里只有琴妖,她忘不了她还是一棵树的时候,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可已经能感觉到身边有人陪伴。
那个人就是琴妖。
琴妖避开视线,苦笑道:“你说你喜欢我,爱我。”直视沉香逼问,“那你为什么要害死他,让喜欢的人,爱着的人伤心,这就是你的喜欢,你的爱吗?”
她已经都明白了,她的离开会让顾执伤心,从今以后不管顾执说什么,她都不会离开他。
陪伴,便是永远。
客栈内的顾执意识不清还在赶琴妖离开,怕她同样深陷险境。
“别过来,琴妖,别过来……”
琴妖看过去一眼,眼神急切,按住沉香的肩膀做着最后的劝说:“沉香,你看着我,我问你,难道你觉得有了他,我就会抛弃你了吗?”
“我。”沉香说不出来,去看制琴师后有了自己的答案,“我是为你们好。”
第四百零三章 琴妖的故事最终章(3)
这句话说得她自己眼神闪躲。
这世上难道真有一个不求目的,一心为别人好的人吗?
不可能。
制琴师对琴妖好也是为了和琴妖在一起,有一日算一日。
琴妖直视不敢面对她的沉香,相信她能醒悟,悔过之心一旦开始生长,束缚住她的东西便会松开间隙。
为时,不晚。
琴妖欣慰地露出笑,想要继续劝导下去。
可制琴师却突然发怒:“为我们好?你口口声声说为我们好,其实,为的只是你自己。”
从未有过的震怒让沉香猛地一惊,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制琴师,委屈喊道:“主人。”
“不要这么喊我。”制琴师果断道,“我不是你的主人,沉香,你记住,今生今世,我做出的最失败的古琴就是你,无心,便是连妖都不如。”
沉香双目震惊,一时难以接受。
这个时候不该这么说。
琴妖不敢相信向来温柔的人会有如此暴躁的一面,注视着制琴师的面容,发现以前从未这样细细看过他。
就像听顾执弹琴时的那种偷看,那样专注。
不明白,所以,想要看明白。
只是这次,是光明正大,她想要明白制琴师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们在一起,不好吗?”沉香看着制琴师据理力争,替他说出了心里话,怕再次被骂,立刻去看琴妖,哀求着喊了一声,“主人。”
制琴师被说中心事,脸上动怒,看向一旁选择了默不作声。
他是想和琴妖永远在一起,哪怕到了现在还是抱着这样的念头,甚至在一刹那动过一个邪恶的念头。
要是琴妖喜欢的顾执死了,那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他。
烈火还在燃烧,照亮这一切。
琴妖低头,脸上扬起通透的笑意,爱与不爱都在一念之间。
当她拿着断弦之琴离开顾执的那一刻,她不爱顾执,爱的只是她自己。
而当她准备离开,正视制琴师的那一刻,她的爱都给了顾执,成了一个自私的人。
一句对不起又能弥补什么?
而沉香,也是因为把爱给了他们两个。
这世间万物,沧海桑田,都是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是真正的永恒。
唯有情,不变。
她对顾执如此,制琴师对她亦如此。
对不起。
制琴师将琴妖对他所说的话还给她,看向一旁满怀愧疚的人,可笑自己还在抱着的念头。
不是早已知道她的答案,为何还要自私地想要留在她身边,甚至用终身不娶来威胁自己?
不爱,又如何?
喜欢才是包容万千的情感,至于爱,不需要琴妖和他道歉,她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是他。
当初吸引他的不就是琴声吗?
他喜欢的不就是琴吗?
只是,他是一个凡人,免不了俗,一看见美人的真容,就情根深种。
制琴师啊制琴师,你糊涂,早点把话说明白,早点放手离开,也不会有今日的事了。
说到底,你还是不够爱琴妖。
可能缘分不够吧。
过了今日,也该离开了,有幸能遇到琴妖,是缘,可世间的缘不仅于此,还有更多缺少一把好琴的琴师需要你的古琴。
制琴师找回了他的初心。
古琴,是由人做的,给人弹的,更是让人来听的。
他不会弹琴,注定不能让人听到他的琴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看着别人弹奏着他所做出的古琴,那脸上的满心欢喜,不正是身为制琴师最为期待的吗?
不管是弹琴之人,还是听琴之人,因他做出的古琴而结缘。
身为制琴师的他,同是缘的一部分。
甚至可以说,是缘分的开始,亲手种下这广大的缘,是莫大荣幸。
每一把古琴都将会是见证。
琴在,缘在,每当琴声响起,有人弹,便有人听,更会有人会好奇问一句,这琴是何人所制?
追根溯源,生生不息,不正是永恒吗?
制琴师心绪平复,不期待着来世的事,只想在今生今世完成他的使命。
火还在烧。
他豁然开朗,望一眼那不见天日的客栈,淡然一笑,转向沉香开始劝说:“沉香,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会有各自的使命,你不该随意杀人中断他们的尘缘,就算你恨他,要杀他,可那里除了顾执,还有其他人,他们又犯了什么错?听我的,不要牵连无辜了,快收手。”
无辜?
他们,没错?
真的没有一点错吗?
沉香犹豫着看向眼前两人,将他们神情尽收于眼底,到了此时此刻还是想不明白,制琴师喜欢琴妖,为什么还要让她放过顾执?
顾执死了不好吗?
两个主人在一起不好吗?
想要和主人在一起,也是错?
她退后着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能让喜欢的人,爱着的人伤心,她当然明白,甚至很早就已经明白了。
顾执活着的时候,琴妖就一直很伤心。
为了主人开心,她可以付出一切,烦恼的源头消失了,那烦恼也会消失,难道不对吗?
为什么是她错了?
没有人这么说沉香,她却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难以自拔。
琴妖满目动容,试着喊她的名字:“沉香,我不会怪你,救人要紧。”
“沉香,快把你的妖气收了,不然,你自己也会走火入魔的。”制琴师看穿一切,料到沉香有今日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不该一昧怪她。
沉香连连摇头,后退不愿听,她一定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我没错,他们也没错,那到底是谁错了?是谁?”眼睛通红,想到了一个被放在一边的妖。
鼠妖,是他放的火,是他要她来报复顾执,都是他的错。
一旁的鼠妖感受到一股杀气准备溜走,一动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沉香发现之后马上去追,眼里露出凶光:“都是你的错,我要杀了你。”
“沉香!沉香!!!”
任凭琴妖怎么喊,沉香都不愿停下,直到喊出这句决绝的话:“你要是一走了之,就不要再出现了,我不想见你。”
沉香停下了。
鼠妖逃过一劫。
“我要去杀了放火的人。”沉香挤出笑,慢慢转过头试图解释,脑子里很乱,好不容易才找出这一切的诱因。
“先救人,把你的妖气收了,放开我,接下来的都交给我,相信我,一切都会变好的。”琴妖望着客栈内越发微弱的气息,心中焦急,身子一动,想要冲上前去,束缚却又紧了。
那里的人已经喊不出声,一个个倒在地上被火烧着衣服。
当火势蔓延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力回天。
房梁都开始倒塌。
地上翻滚着被火烧到衣服的人,痛苦不堪。
顾执的脑中回想起那一天,遇见懵懵懂懂的琴妖,烦闷的心情因为她的愚笨而消散。
听琴就好好听琴,不要偷看他,让他分心,要是有来生……
不想让琴妖只听他一个人的琴声。
但一定要把她好好藏起来,再也,不放她离开了。
笑容被淹没在火海中。
连同心,一起被烧成灰烬。
沉香的身后是滔天大火,火光映照在身后,她的脸上惨淡无光,伸出手碰住胸口,面对琴妖反问道:“主人,你说一个人如果没了心,还能长出来吗?”
琴妖预感不妙,急道:“不要这么说。”
“是吗?可是你自己说,一切都会变好的,分明是骗我!你说我没有心,一个妖如果没了心,还能长出来吗?妖和人一样,都有喜欢的东西,讨厌的东西。”沉香完全不信琴妖的话。
变好,什么才叫变好?
爱,本来就该自私,制琴师觉得她为两个主人考虑是错,那她就只考虑一个。
“今天,我一定要杀了顾执。”
这是制琴师所希望的。
沉香盯着他,脸上露出笑意,每当琴妖盯着断弦之琴发呆,露出那种伤心的神情,制琴师都会跟着痛苦难受,到她这里来自言自语。
琴妖有多伤心,她的怨气就有多深。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谁都在劫难逃。
第四百零四章 沉香被困花落要救
天岐等人穿过林子,林外阳光更盛,原来时候已不早,来到大路上照着光继续赶路。
花落走在前头,四处张望着嘀咕出声:“怎么有那个人的味道?”
“是谁?”天岐低头。
花落抬头,又看向轩云,唯独不去看阿龙,解释道:“就是昨天那个想占大妈便宜的人。”
“他?”刘轩云惊呼一句,认真考虑起来,“不是已经被赶走了吗?而且,要出现也该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出现,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会不会要来找老板娘麻烦?”阿龙在他们身后发问。
他的担心没人理会。
昨日沉香亲口说,他们各奔东西,以后都不会来打扰你们了。
天岐猛地想通,难道是下了杀手吗?
而且,尸体被丢在不同的地方。
刘轩云看到她的神情,想在了一块,暗暗叹气又是遇见了麻烦事。
花落已经往前跑去,嘴里喊道:“味道越来越近了。”
刘轩云担心殿下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万一回想起不该回想的事,那就更麻烦了。
他急着追上去。
天岐也不敢懈怠,生怕这里再有陷阱,提醒一句:“大家小心。”
只有阿龙傻乎乎放慢脚步,离前面那三人越来越远。
小心不是应该要谨慎些,慢慢走吗?
眼看前面的人都走那么快,也只好赶紧跑着跟上。
小杜鹃一时不适应,又开始叫唤着。
这次,不是因为饿了。
花落顺着味道来到草地上,注视着没有呼吸的人恐惧顿时袭来,伸出前腿试探性推了一下。
喂,醒醒,快醒醒。
带头男子还是平躺着,有着痘坑的丑陋面孔因为做不出任何神情而变得安详。
“他,死了。”
刘轩云来到近前平静道,看清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是昨晚的那个除妖人,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花落,劝道,“我们走吧。”
这个人的死不关他们的事。
除妖人害死过不少妖,被妖所杀也是因果循环罢了。
况且,他的死,与妖无关。
花落退后,撞到了天岐的腿上,慢慢抬起头,生怕天岐要去找大妈麻烦不由担心起来,意识到自己在怀疑天岐连忙摇头。
怎么可以去怀疑信任她的人。
不能怀疑同伴,还要保护好同伴。
“天岐,他应该不是大妈杀的。”花落摇晃一下铃铛小声道。
“我知道。”天岐应了一句,知道她的担忧,也知道她最信任谁,听到又一声铃铛,示意刘轩云先确认一遍:“他是怎么死的?”
刘轩云不敢肯定,站在尸体旁端详一会,蹲下来摸着手臂又细细检查一遍:“衣服完好,没有外伤,看上去就和在睡梦中死去一样。”
“没有人能在天亮前走出幻境。”天岐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刘轩云直起身,望向客栈方向,接道:“是沉香为她编织了一场美梦。”
这样的死法,还真是让人羡慕。
他的脸上有笑:“看来,除妖人和妖之间也不是不共戴天。”
“那另外两个人呢?”阿龙多嘴道。
刘轩云答不出,无所谓道:“管他们做什么,我们要么继续赶路,要么回去问老板娘,一切不都能清楚了。”余光看向天岐。
花落和阿龙也一起看向天岐。
天岐环视一圈,心中无奈却能坦然道:“我也想知道那件事情的真相。”带着遗憾离去不是她的作风。
客栈门前,当日的大火再次重现,被困其中的只有沉香一人。
她要面对她的噩梦。
这是她咎由自取。
当天岐等人赶到,只能望着客栈远远注视,临近正午,天气炎热,汗水早已湿透衣衫。
阿龙面上着急:“真的失火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手上拿着小杜鹃,不敢靠太近。
而此刻,向来聒噪的杜鹃也是无比安静。
才不是失火,花落鄙夷阿龙一眼,看着客栈开口道:“大妈她是自己要烧了自己。”这样的事得要下多大的决心,实在是太可怕了。
天岐沉重叹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一命还一命。”刘轩云轻笑道,“我想,她还是痛下杀手了。”对那顾执。
花落环顾一圈,发现他们都在看戏不准备去救人,对大妈的同情又多几分,当着他们的面放火烧自己,这分明是抱着希望想要让他们去救她,只有他们不想她死,还有人希望她活着,她才能有活下去的念头,就算别人都忘了,可她还清楚记得,大妈昨晚弹琴的模样。
心中阴暗的人何尝不该死。
大妈是在说她自己。
可身为妖,除了阴暗,还会有光明,哪怕生在阴暗之地畏惧光明,但心向光明,总有一天,阴暗的妖也可以融入光明当中。
她一直坚信这一点。
“我要救她。”花落郑重道。
天岐,刘轩云盯着她默许这个决定。
阿龙面临要不要顺花落心意的选择,低下头烦恼不已。
殿下说了会保护他,那现在,殿下是想保护老板娘?不能妨碍殿下去做这种事。
打定主意后,阿龙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花落,看好她去救出老板娘。
花落得不到回应开始咽口水。
天岐和刘轩云相视一笑,他们当然由着殿下,不会动摇她的决心,立在一起点头示意。
“去吧。”天岐先开口。
刘轩云对着天岐再次露出笑意,转向花落赞赏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和天岐大人都会在这里看着你,绝不拦着。”
这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嗯。”花落满心欢喜应下,激动落泪,他们三个什么意思,都不打算帮她一把吗?不是知道她最怕火了吗?
可大妈,是她想救的人。
哪怕是火,她也绝不畏惧,转过身强忍心底的恐惧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风在耳畔拂过,带来烈火燃烧的声响。
噼里啪啦越来越剧烈。
好像就在耳边,就在眼前,马上有同伴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不想失去同伴,她大喊着给自己壮胆:“失火了!失火了!”却带着一股哭腔。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谁来帮帮她!
没有人能够帮她,那她就自己来!
花落的眼神褪去恐惧,盯着眼前越发坚定,在这一刻体内迸发出强大的力量,肉体的疼痛盖过了一切,让她无暇其他。
小小的身躯开始壮大,小狐狸成长为身形巨大的狐妖,声音越发雄壮,“失火了!!!”
这一声传到了沉香的耳中,让她猛地睁眼,心为之一颤,还有人在意她的生死。
是那小狐妖。
她已心满意足。
“别过来。”沉香闭上眼,脸上带起笑。
烈日之下,巨大的狐狸奔向着火的客栈,在林中带起一阵风,转瞬之间将身后三人抛在原地,独自面对眼前的熊熊烈火,身后的尾巴高高扬起。
大妈,不要想不开。
活着才会有希望,找到花渐哥哥的希望,找到想找的人的希望,苟延残喘又如何?
第四百零五章 天岐轩云共闯幻境
“天岐大人,你快看。”刘轩云率先发现了花落的异样,还没看清就大呼小叫,手里牢牢拽着小白的缰绳生怕跑掉,空下的手指着眼前夸张道,“殿下的尾巴好像裂开了。”
裂开?
天岐肯定他在说谎,可眼下这情形,他也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来开玩笑,不关心殿下的生死,去关心一条尾巴?
殿下是真的,长出一条尾巴了吗?
天岐怀疑是自己眼花,明明是一条尾巴怎么好像变成了两条。
视线落在远处。
那随风飘扬的尾巴在末端分开,一高一低,确实是两条。
是什么时候……
洁白的身影破门而入,最后的尾影也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想问清楚只有等殿下出来。
火海就在眼前,不见一个人的踪影,空留下火烧房屋的声响,空旷寂静之地听得尤为清晰。
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从未见过殿下这副模样的天岐心中震撼,不自觉上前想要看清楚。
哪怕没有亲眼见过殿下先前变大的模样,依旧相信现在的殿下气势更盛以往。
刘轩云笑着猜道:“这世上该不会真有传说中的九尾狐,只是要一尾一尾长出来。”
殿下现在是二尾狐了,和一般的狐妖不一样,接下来该如何自处呢?
他很好奇。
嗯。
长尾巴出来是一种什么感觉。
“经历过重重磨难,不舍初心,方能成为万狐敬仰的九尾狐。”天岐一点也笑不出来。
小时候听花渐讲过很多故事,这个故事意在告诉她,不要伤害九尾狐。
刘轩云还是面带微笑:“看来,我们的二狐殿下要走的路还很长。”
二狐?二尾狐的意思?阿龙的关注点在这。
天岐看着刘轩云,神情没有他这般轻松,极为认真道:“传说,每只狐妖命里都有一劫,而九尾狐会替他们挡下这劫,替他们受难。”
为什么要这么做?阿龙不解。
刘轩云已有答案:“为了守护族人。”
天岐点头:“所以,在狐族的传说中,九尾狐是祥瑞。”
有九尾狐出现的地方,必有好事降临。
不知,是真,是假?
“祥瑞,这是真的吗?”阿龙整个人还在发懵和难以置信当中,从刘轩云口中得知殿下会变大,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
又或是变大一点点。
没想到真的能变大这么多,这绝不是他所能应付的小妖小怪,即便是日后,他也不觉得能应付得了。
殿下说要保护他,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阿龙开始相信花落的实力,得知殿下是祥瑞更是由衷仰慕。
相比之下。
阿龙神色复杂地看刘轩云一眼,怀疑他一路上宠着殿下是为了讨好殿下,方便日后占祥瑞殿下的便宜,可他怎么会早早知道殿下是祥瑞的?
不然怎么会说这句话。
“我早就知道了。”刘轩云看阿龙一眼,得意洋洋道,“殿下是我们的吉祥物。”
天岐不予理会。
阿龙看着天岐的反应反应过来,刘轩云是在说谎,他根本没有早就知道,却装作早就知道的模样来彰显他的眼光好。
那他不就是一个骗子吗?
骗子的嘴里哪有真话,他下回说的,到底该不该信?
“那。”刘轩云又开口了,注视着远处眯起眼,转向天岐一下子脱口问道,“身为祥瑞的九尾狐算不算是妖?”
这个,她怎么会知道。
天岐看他一眼,专心看回眼前,她可不清楚那么久远的事情,脑中考虑着花落要做的事情,反问道:“你觉得呢?”
刘轩云想了一会,摆出一副天真无辜的神情,道:“算,不过是好妖,应该叫妖中仙,妖中神仙般的存在,救人于水火,不求闻达于世,但求无愧于心,殿下真是好样的。”不断说着话来分大家的心,顺便也是缓解他心里的紧张和担忧。
“沉香。”
天岐轻声插了一句话,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在这个时候开口。
刘轩云看向她:“嗯?”
天岐看他:“你和她说了些什么?”
“我。”刘轩云没有立刻接下去,拖延着想要隐瞒自己的过往,盯着天岐看了一会编不出合适的,不被天岐看穿的谎话,马上转移话题道:“我可没有劝她去自杀,天岐大人,你一定要相信我。”
真是多此一问。
“信你。”天岐不眨一下眼,在刘轩云微微愣了一下心还吊着不停颤动的时候,轻笑着,道了一句,“有什么用?”
是在怪他不够坦诚。
可有些事一旦说出来,会让天岐大人为难,会让天岐大人。
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这些都会妨碍天岐大人去成为一个真正的除妖师。
刘轩云内心挣扎,还是决定不说,抬起头装傻充愣地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提醒老板娘不要往我们的菜里放太多辣。”
后面的话根本入不了天岐的耳。
哼。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不能说,那能说的又是什么事?鸡毛蒜皮吗?
懒得听了。
“殿下比你勇敢。”天岐注视着他道。
哪怕明知是故意激他的话,刘轩云心中仍没有起伏,只是不敢面对这种对他寒心的眼神,低下头不肯出声,或许吧,他真的很胆小。
让天岐大人失望了。
天岐难得见他这样消沉,怨气深重道:“不想说,那就先看着,殿下还没死呢,愁眉苦脸做什么?”眼神不再停留在他的身上。
她不明白刘轩云到底在担心什么,不早点把话说清楚才会有诸多的误会。
该死的花渐早点说清楚狐族发生的事,她也不会不让他离开的。
说白了,就是不信任。
“阿龙,我们一起去帮殿下。”天岐在气头上,故意这么说。
阿龙觉得危险,还是听从:“我们要去打水救火吗?”
天岐跑上前,不做无用的举动:“客栈那边有井水,等殿下出来,用在殿下身上。”
“也好。”阿龙还有担忧,“可是殿下她,现在这么大。”
天岐也在担忧,刘轩云不想傻乎乎停在原地什么忙也不帮,赶上来拍着阿龙肩膀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殿下小狐狸的模样,能变大肯定能变小,不用担心了,大妖能屈能伸嘛。”从阿龙手里抢过杜鹃好生拿着,赶阿龙去打水,“你先过去,我帮你照看。”
阿龙感觉他们两个又在为什么事生气,可想不明白,没时间去问,只能带着疑惑去井边打水。
留下的两人又只能干等着,天岐注视着眼前的烈火,满心希望殿下快点找到沉香。
刘轩云无能为力,是站在这里无能为力,将杜鹃放在地上,取下身后的辟妖剑道:“我去接应。”
天岐立刻看过去,脱口而出:“危险。”
刘轩云脸上带起笑,还是不管不顾踏着被花落撞开的门冲了进去。
麻烦。
天岐抱怨一句,头也不回道:“阿龙,你先在外面守着。”跟着跑进去一探究竟。
这个不大的客栈是怎么困住变大的殿下的。
还有刘轩云这个家伙,一定要追上他好好教训一顿。
像是那种爱上杀父仇人的儿子的故事,她也不是没有听过,不知道花渐从哪听来的,现在想想,还是有些用处的。
至少让她早就做好了决定。
妖王是妖王,他是他,不是早就说过不在意了吗?
“给我站住。”天岐喊道。
外面只留下了阿龙一人,他看了看同样被留下的小白还有感受到危险不断叫唤的小杜鹃,无奈苦笑:“我会照看好你们的,放心。”捡起被抛下的小杜鹃,安抚几下再去牵小白,“天岐马上回来。”
第四百零六章 冲破幻境得见琴妖
马上,天就黑了。
火就这么一直烧着。
阿龙在外面守了大半天不见一个人出来,想喊人帮忙也不见有一个人过来,走开又怕他们偏巧出来,无奈继续守着,坐下先喂杜鹃吃晚饭。
“他们应该马上出来了。”
客栈内,是一片火海,张牙舞爪却没有一丝温度,刘轩云四处张望,看不到花落隐隐觉得这是进入了幻境。
刚从幻境的坑里出来又进了一个幻境的坑,还能不能出来了?
他放回剑,故作轻松地站立在客栈中央,抬头找寻破解之法。
连个人影都没有,刚这么想就听到身后传来天岐怒不可遏的声音:“刘轩云,我让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穿过火焰而来的女子带着不可阻挡的杀气。
刘轩云胆战心惊转身,窃喜道:“听到了,天岐大人,我以为你去了别的幻境当中,没想到是和我一起,我正想着该怎么去找你呢。”
“找我?”天岐站到他身边,轻笑道,“我能上天不成?你找我往上面看什么,回头看,不就能看到了。”
“可是。”刘轩云不再隐瞒,“我怕回头了,看不到天岐大人。”
这句话,是天大的实话。
火焰在四周蔓延,悄然无声之中遍布整间客栈,将两人的身形包裹在重重火焰之中,放眼望去,除了火焰,就只有身边的这个人。
原来是怕这个。
天岐顿时生不出气,不去细究这话的真假,看向别处道:“殿下比我们早进来,往前找找看。”
刘轩云迟疑一会,道:“可是现在,我们根本分不清方向,走哪边都是一样的。”
“不要再走散了。”天岐警告他。
刘轩云识趣道:“我不会再在天岐大人的面前逞能了。”
天岐姑且相信,盯着他威胁道:“你先走,我跟着你,有危险就躲我身后来。”
“好。”刘轩云应了一声马上躲在天岐身后,伸手拉住一点衣袖,探出脑袋道,“天岐大人,我感觉到危险就在我们身边。”
天岐叹气,甩开后往一边走去。
客栈早已不是客栈的模样,除了脚下走过的地方没有火,周围全是火焰,往前走去,刚刚站立的地方又被火焰所覆盖。
两人的中间升起一道火墙,渐渐遮挡住视线。
刘轩云内心的恐惧也在上升,眼看天岐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顾不上其他赶紧跑着跟上。
慢慢走倒没事,一旦跑动便会碰触到那些来不及退散回去的火焰,身体穿过火焰的那一刻,全身好像被灼伤一般狠狠刺痛。
不过,衣服上没火,那就没事。
刘轩云笑了,朝天岐道:“天岐大人,你说,沉香是不是想把她自己困在这里受罚?”
天岐停下。
没等她回答,刘轩云就想到了另外一个怕火的人,暗感不妙道:“完了,殿下一个人再怎么勇敢也还是一个人。”
她所要面对的恐惧远远超过他们。
越是恐惧,那么这火带来的危害也就越大,可怕的不是这火焰,而是一颗害怕火焰的心,心里畏惧,一点点细微的疼痛都会被无限放大。
他都不放心上还如此,那么殿下她……真的是凶多吉少。
刘轩云意识到这一点,面色稳重起来,走到还在等他的天岐大人身边,看着她做决定。
“所以,我们要快点找到她们。”天岐转头道。
刘轩云点头:“我陪你一起,天岐大人,你走哪边,我就走哪边。”
“好。”天岐看他神色认真,回得相当认真,相当有气势。
转眼就到外面天黑。
客栈内被困在幻境中的人还在来来回回走着,见不到一点不一样的景致,除了火还是火。
“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刘轩云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无能为力,要是他的妖力能有安蒙那般强大,冲破这区区的幻境又算得了什么?
冲破!
他灵光一现,有了想法。
天岐刚好想到,正想要拿来试一试,看向刘轩云会心一笑:“那就不走了,换跑的,这火焰既然是恐惧的化身,那就直面心中的恐惧冲出去。”
火焰一下子聚过来更多。
两人相视一眼,牵起手往前奔去,短暂的疼痛过后是恢复原状的客栈。
而他们,都在客栈的中间,进来后所站的那个位置。
周围坐满了人,不像他们来时那般冷清,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他们满面春风像是活生生的人。
“牛家村的牛二嫂家又遭小偷了。”
“偷了什么啊?”
“不会是那个吧。”
“想什么呢?是斗笠。”
“哦,是斗笠,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来,喝酒喝酒。”
三人开始豪饮。
另外几桌也是说着相似的闲言碎语,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还是幻境?”刘轩云讨厌这种不真实的地方,欢声笑语都是假的,低眼留意着手上抓住的东西。
那是一双微凉的手,他却不想放开。
天岐在考虑正事:“这些,难道是沉香看到的吗?”讶异于眼前的变化,心思都在观察众人上便没有察觉到手上的异样。
“或许是。”
刘轩云装着傻继续抓着,停在原地靠眼睛到处寻找,找不到可以放琴的地方,猜道:“又或许不是,而是,听到的。”
门外走进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低头不敢去看酒桌上的人,而他们却都认识她,还和她打起招呼来:“又来找掌柜的听琴?”
“嗯。”
琴妖应了声赶紧往楼上跑去。
天岐和刘轩云望着把他们两个当空气的琴妖,异口同声道:“那个人,是琴妖。”
“跟上去看看。”天岐拽着刘轩云就要往前跑,他却慢了半拍,她回头意识到刚才担心他走丢牵起的手还牵着。
正要开口喊他快点,他自己把手松开了。
“你。”
天岐迷惑地看向他,发现在这一刻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只知道他有些害怕,既然害怕又要逞什么能。
“跟上。”
天岐不满道。
她可不想错过太多看戏的机会,当然也是为了知晓故事真相。
天岐先上楼,透过琴妖没有关好的门缝,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着偷窥的事情。
刘轩云听话跟上后悄无声息站在一旁,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岐,低头又看了一下手,开始多想,天岐大人对他是不是还有顾忌。
所以生气他刚才一直牵着手不放。
可是天岐大人的手是凉的,总要有个人去暖暖才好。
既然如此。
他不会逼着天岐大人在这个时候进门去光明正大地看着,虽然里面的人看不到他们。
但,人和人之间。
果然还是要保持距离才会感到安全。
他,是不是离天岐大人太近了。
“这应该是琴妖的经历,难怪会出现在沉香的幻境当中。”天岐转头道,见刘轩云发呆有些生气道,“你在想什么呢?”
刘轩云反应过来,注视着近在眼前的天岐大人,心里无比紧张:“我,我是在想。”话还没说完就被靠得更近的天岐大人打断。
“不看就别挡着我。”天岐把他推开到一边,继续往里看着,没能留意到刘轩云脸上一瞬的苦笑,更不会知道他从现在起就考虑要放手去做的一件事。
琴妖在一个劲问顾执:“这是什么?”
“是花瓶。”
“这个呢?”
“香炉。”
“那,那个呢?”
“不知道。”
琴妖在顾执未弹琴的时候就一直问着他这些白痴问题,顾执心累,琴妖却觉开心,难得能有人解答她的疑惑,忍不住要一直问下去。
“是你的东西怎么会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不想告诉我?”琴妖不满。
顾执觉得她不是傻到没救,捉弄道:“我就是故意的,你又能如何?”
“嗯。”琴妖学着孩子和母亲撒娇的模样道,“那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就告诉我这一次。”
真是拿她没办法。
顾执一边调整琴弦,一边回答她的问题:“屏风。”
“这边的这个呢?”琴妖很快就出尔反尔,但又不算,因为这次她没有求顾执告诉她,而顾执还是一一告诉她了。
终于问到了一样可以喝的东西。
琴妖指着桌上的酒壶道:“这是什么?顾执。”
“酒壶。”
“我是说里面的。”
“酒水。”
“我能喝吗?”
“不能。”
“昨天没有的,为什么今天有。”
“因为今天我想喝。”顾执嫌弃琴妖今天比往常晚来,问她是不是起晚了,她笑着说不是,脸也没有红,那是去做什么了?
“你想喝,能喝,为什么我想喝,不能喝?”
“因为这是我的酒。”
“我向你讨一点都不行吗?”
“不行。”
“你怎么这么小气。”
“这个词哪听来的。”
“不想告诉你。”
“先听琴吧。”
“好。”琴妖赶紧坐好。
顾执开始弹琴,门外的天岐和刘轩云也都能听到,那琴声让人安定,仿佛置身在山林野外之中,没有纷乱喧嚣的杂音。
随着琴声的中断,琴妖拿出了藏起来的果子递给顾执:“给你。”眼神又飘到了顾执喝过的酒壶上想要尝上一口。
顾执发现她的意图后,果断道:“不要。”
琴妖专心看着他,解释道:“我可不像你这样小气,这是我常吃的果子,很好吃,带给你尝尝,不需要你还。”
“不好吃我是不会吃的。”顾执还要嘴硬。
明明就很想吃,刘轩云在门外不用看,听也听得出。
吃过才会知道是好吃,又或是不好吃,琴妖觉得顾执说的这话一点也不对,知道不好吃的时候就已经是吃过了。
“他很信任琴妖。”天岐故意说给一旁的刘轩云听,不信他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要琴妖说好吃,那他就认定是好吃。
刘轩云看人比天岐准,笑道:“这是最简单的信任,也是最难做到的,信任是一回事,被捉弄后生不生气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因为,害怕失去信任的人,害怕失去,天岐大人。
他眼里没有笑意。
但这不妨碍下一次的信任。
天岐想接这句话,对花渐的怨气让她在这个时候开不了这个口,只能一个人生闷气,想见的时候就能见到的,她还是相信了。
骗子。
天岐埋怨一句,隐约明白刘轩云这个家伙真正在怕的是什么。
一个人。
他一个人的时候又是在做些什么?
刘轩云心虚避开视线,在天岐温柔的注视下心跳如擂。
“你说得对。”
天岐回了一句,不再看他。
刘轩云心底怅然若失,他知道他是惹天岐大人不开心了,比起房内的事情更关心房外的人,远远注视着天岐的眼睛,透过它想要去看清天岐大人在意的东西。
可天岐只关心眼前的一切。
顾执吃了酸的,以为琴妖故意捉弄他,埋怨一句:“酸的。”就放下了手里的果子。
可琴妖嘴里的那个是甜的。
她还一副茫然:“你手里的和我的不一样吗?我尝第一个是甜的,以为后面的都是甜的。”
顾执递给她:“不信,你就尝一下。”
“不用了。”琴妖相信顾执说的,抬起头眼里的神色分外坚定,让顾执没有办法继续开着“你嫌弃我?”这样的玩笑话。
“原来。”琴妖尝着自己的甜果子抱着更大的野心,“这同样的果子还有酸甜之分,那我,想尝遍这世间所有的果子,顾执,你说好不好?”
所有的果子,真贪心。
要多久?
顾执迟疑道:“你。”想要把自己考虑进去却又觉得这种行为很可笑,便单问了琴妖一个人,“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做这件事。”
“听完你弹的琴。”琴妖不假思索,可心底有她弄不明白的失落。
像蚂蚁一样的同伴,或许是琴妖想要的,可顾执亲口说过,区区蝼蚁怎么和人相比?
他对蝼蚁是如此不屑一顾,那妖呢。
虽不在意,始终和人不一样,在琴妖的心里埋下了这样的一颗种子。
他是人。
而她,是琴妖。
“听得完吗?追求琴艺的路上永无止境。”顾执嘴边有笑。
“那就一直听下去。”琴妖急道,眼神迫切,她不担心生命长短的事情,只考虑这朝夕。
顾执的心中却有担忧,一直,一直是多久,人的寿命比不过妖,当他变得丑陋不堪时,她可能还是现在这副模样。
到时,又该如何?
他看着琴妖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句:“好。”可心里却担心着这种事的发生。
没有直言才会有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当他要赶走琴妖的那一刻,他就注定要失去琴妖。
第四百零七章 伤人心好过伤妖心
唉……
“还要听琴吗?”顾执试着露出笑去问,也试着放下顾虑,“要听的话,我就要……”继续弹下去了。
“要听。”琴妖打断道。
顾执宽容地点了一下头,面带微笑去看琴妖心急的模样。
琴妖顿时脸红,可她不觉得做错,解释的时候露出笑来:“顾执,你知道吗?听着你弹的琴,好像……不用到那个地方却可以看到那个地方。”
所以才想要一直听下去吗?
顾执看着琴妖天真而灿烂的笑脸,思绪一下子到了别处,那个地方,到底是哪里,如果真的存在,他所追寻的那个地方,又是哪里?和琴妖心中所想是否一样?
心之安处。
即是家。
那样的地方真的存在吗?可以抛开所有烦恼,没有一点顾虑。
不可能。
就算是家,也无法让人心安,难念的经家家有一本。
顾执轻轻摇头,不可能也没关系,眼前已经有了能让她暂时心安的人,陪伴他一起弹琴听琴,让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虽不能长久好歹明日会来。
不知道还会给他带来什么,顾执掩盖住内心的喜悦淡然点头道:“那就别忘了。”
“嗯?”琴妖犯起迷糊,刚才正看顾执看得入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乎乎问道,“不要忘了什么?”
顾执点明道:“明天准时来这里。”
“好。”琴妖答应得爽快,盯着桌上的酒趁顾执还没有正式弹琴的工夫抓紧吃果子,嘴里还在碎碎念叨着:“当然不会忘。”
顾执留意她的视线,笑着催她:“错过了这曲的开头,我可不会弹第二遍。”
琴妖满怀怨念地抬头看他,用眼神告诉他两个字,不行,好听的琴声为何不能听第二遍,不止要有第二遍,还要有第三遍,第四遍……
顾执又笑了:“等你吃完。”
“嗯。”琴妖继续吃果子,盘算着好吃的果子也该要吃一个,再吃一个。
可顾执吃了一个不好吃的就不想吃了,不就错过了后面的果子,可能,还是不好吃的,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好吃。
“你要再尝一个吗?”琴妖不打算轻易放弃。
顾执看她喜欢吃,又怕手上沾了果子的汁水弄脏琴弦,盯着她道:“不必,都给你。”
他只要看着她吃就心满意足了。
“好吧。”琴妖低头匆匆吃完,脸上还是藏不住不满的神色,发现有人不干弹琴的正事,等了等,又想了想,还是决定鼓起脸提醒道:“好了,我吃完了。”
“那我就开始了。”顾执马上低头,知她生气,打算用琴声安抚,弹奏前又忍不住轻笑着开口道了句:“再耽搁下去,黄花菜该凉了。”
双手按在琴弦上。
正要弹。
琴妖不甘心被顾执这样嘲弄,黄花菜是什么,凉了就不能吃了吗?
“顾执,你等一下。”她要用亲眼所见来解释,菜凉了也可以吃,见顾执停下手上动作却迟迟不应,赶紧道,“我有话要和你说。”
顾执还是没有反应,是在等着想要开口的那个人先开口。
琴妖又担心道,“可以吗?”
“可以。”顾执轻点头,手上放松。
琴妖跟着放松,将过往见闻缓缓道来:“我看见别人家的菜吃不完都会留在桌上,到了第二日就继续吃。”
顾执不缺钱,也认同这一点,喝不完的酒也不会直接拿去倒掉,没有坏就可以继续喝,菜也是一样的。
不过琴妖这话是让他不必着急吗?
琴也可以像菜一样,听一半留一半喽,想不到她已经学会打比方了。
“顾执,你笑什么?”琴妖觉得她是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菜凉了有什么关系?那黄花菜我没见过,但它是菜,凉了。”自信的语调在顾执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急转直下,视线看向旁处,无辜的眼眸泛起疑惑,“能吃吧。”
“能吃。”顾执笑自己考虑太多,可刚说完这句话却又开始多虑。
能吃,和好吃不是一个意思。
好吃可以一直吃下去,而能吃,是勉为其难,琴妖总听着同样的曲子,如果没有一点新意,她该厌倦了。
面前的古琴还是断着一弦。
他接不好,便试着绕开这弦谱出新曲,可有一件事却无法绕过,琴妖说要一直听下去,可是总有一天他会先离开。
如果琴妖在乎他,那么在他离开后,她伤心难过的时间也会比一般人要长,这就是贪心想要一直听他弹琴的下场。
换言之,这就是想要天长地久的情所要付出的代价。
这一点,比起容颜老去更值得去考虑,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琴妖一定没有想过。
顾执很想知道她的答案,便问她:“琴妖,换我来问你,如果有一天剩菜都吃完了,那该怎么办?”
问的虽然不是同一件事,但也可以窥其一角,吃完了就再做一份,弹琴的人没了就去再找一个。
伤人心,好过伤妖心。
人活得没有妖长,妖走后,留给人痛苦的时间不会比人走后,留给妖的长,天长地久的情或许真的存在于这个世间,可最后那无尽的痛苦又要谁来承担?
早下决定为好。
除非,能够同生共死。
这需要一个答案,可琴妖的回答让顾执哭笑不得。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很奇怪,吃完剩菜,有时候他们会急着去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噼里啪啦一阵难听的响声过后才出来。”
“那是茅房。”顾执憋住笑主动说给她听,免得她去找别人问这些。
琴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说下去:“去过茅房之后,再吃剩下的菜就会给倒了,他们说是馊了,但有时候他们吃不完会再放在桌上,等第三天继续吃,吃了也不会急着去茅房。”
“那是在冬天,东西不容易坏。”顾执还是听明白了,笑了笑望向窗外神色变得凝重,“像现在,天气没有冬天冷,有些东西就容易坏掉。”
琴妖若有所思,指着酒问:“那酒呢?会不会已经坏掉了。”
如果没坏,那她还是想要尝一尝。
顾执以为她是在关心,强忍着笑一脸严肃地应下:“没坏,你现在可以安静听琴了吧。”
别的事,过几日再说。
“哦。”琴妖瘪嘴,坐等听琴的时候视线依旧不离桌上的酒壶。
因为,那是顾执喝过的东西。
感同身受就是要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或许早点尝到酒的滋味,琴妖就能早点明白,顾执是太过在意她才会赶走她。
可琴妖也在意顾执的喜怒哀乐,怕惹他不快就不再提起要尝酒的事了。
门内的琴声再度响起,整个世间安静了。
那是一首从未听到过的曲子,连熟悉世间音律的琴妖也没有听过,短短一早上便能想出新曲的人实在是天赋异禀,让人挪不开视线。
琴妖把目光从冰冷的酒壶上挪到顾执专心弹奏的脸上,忽的笑了。
那一瞬,楼下喧闹不已。
这里仿若隔世。
站在门外偷看的天岐也莫名心安,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画面,琴妖专心看着顾执弹琴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
光透过开着的窗户落在地上,洒下一片吹不散的温暖,鸟雀在外呼应,叽叽喳喳却不恼人,绕着梁飞了一圈又一圈……
天岐觉得他们好似一对神仙眷侣。
如果,能像神仙一样长长久久地生活下去,成为名副其实的神仙眷侣那该有多么羡煞旁人啊。
只是,身为拥有几十年阳寿的凡人,能与心上人结为夫妻百年依旧好合的又有多少?
他们没能在一起,这是早已知晓的结局,不免让人感到惋惜。
好在,有琴声安抚人心。
或许正是知道了结局,此刻更是珍惜眼前看到的这一切。
天岐看得专注,就像看到了所有人和妖在一起所要经历的一切。
有幸福的时候。
自然也会有烦恼的时候……
刚好,她的身边就有一个叫刘轩云的妖,让她烦恼不已。
第四百零八章 识不破他的真面目
像琴妖一样眼神,刘轩云也有过。
那是一种在黑夜中都无法掩盖住的光芒,就好像是星星,它并不刺眼,悬挂在头顶不必去刻意躲避,不过,躲也没用。
进了屋,星星还是在屋顶,人觉得看不见的时候,星星并没有消失。
或许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天岐不明白刘轩云为什么要看着她时就会浑身不自在,被她发现在偷看,还要厚着脸皮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地露出笑,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想要弄明白。
天岐望向身旁,趁他专注听琴的机会想要去看清一些东西,相隔不远反倒看不清全貌,只是因为已经身陷其中了吗?
她无奈自己何时和他扯上了这种挣脱不开的关系。
从带他上路那天起或许就已经是上了贼船。
上船之后,到底要该怎么做呢?
她可从来没有划过船,根本不知道上了船之后该做些什么。
舒展不开的眉眼就像是还未放开的心,深陷琴中只听得到自己在这一刻紧张的心跳声,却听不到自己为何而紧张。
天岐还看不透。
紧张是因为快要接近一个人。
在那视线无法穿透的门后,藏着刘轩云紧张的答案。
有人,正在试图走近另一个人的世间。
是琴妖,还是顾执,这重要吗?刘轩云从不奢望天岐也能入神地盯着他看,就像那天早上,看到醉酒的三泉,天岐大人只顾着看三泉,都不先来戳穿他早就醒了的事了。
那个时候的天岐大人……是想离三泉更近一些吧。
可是,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
不知道再次相遇,能不能再续前缘呢?刘轩云牵动嘴角,自嘲地笑了,那是他们两个的事了,他不过是一个非要缠着除妖师大人的妖罢了。
甚至胆小到连早就遇到天岐大人的事都不敢说出口,怕被天岐大人误会他所图的不仅仅是除妖的这一路相随。
还有,那更长远的未来,都不想是一个人独自度过了。
可偏偏,让他亲眼看见,失去天岐大人的三泉会有多么难过。
满心满眼地想着喜欢的人,那些有关天岐大人的记忆就像是眼前的这道门,由沉香幻化出的这道门,百年前早已化为灰烬,消失在人世间却从未消失在她的心中。
颜色依旧,光照在门上,有人轻轻推开,里面早就坐着一个准备弹琴的人,见有人进来便抬头一笑,回想起来那份温暖也未曾褪色。
刘轩云苦笑着在想一个问题,从妖到人,需要经历什么?
或许还是不甘心在这个时候认输。
来人间的一路上,他翻山越岭,漂洋过海,哪怕已经到了人间,还是要不停奔波,身无分文不能施展妖术的他活得连乞丐都不如。
可是无论多么艰难他都不怕。
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就是第一个肯正眼看他的人。
那一定,是位美人。
当刺眼的光芒照向阴暗的角落,墙角边肮脏不堪的身躯躲避着抱作一团,他怕冷,更怕被灼伤,没有人会去问他的感受,就像他自己也从未开口要人帮忙。
直到有一天,有人走近。
光芒顺势而下落在他的头顶,纯洁无暇的目光留意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人。
她越走越近,只想看清他独自一人在阴暗中做些什么,出于好奇,仅仅是一点点的好奇,就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往前走去。
对于低人一等的摇尾乞怜者来说,抬起头发现有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管美人眼中出现的是厌恶还是可怜,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心中都会一个咯噔,看向她时眼中第一次出现了不一样的光彩,惊喜。
一眼万年,只能靠想象。
遇见了想见的人,先前的失意和伤心都会烟消云散,得到的远比失去的更重要。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有了站起来逃离阴暗的勇气,不管是为了让美人不再厌恶他,还是不再可怜他,心中燃起了希望。
翻山越岭,如何?漂洋过海,又如何?不过是山不过是水,山水之间有你,便有这世间最美好的风景。
比起这些看得见的东西,那世俗的偏见,命运的捉弄才是阻碍人和妖在一起的洪水猛兽,放下一切没有必要的顾虑,不好吗?
刘轩云没有亲眼所见,还是相信这些阻碍视线的东西并不能阻碍他去看透门内的一切。
明明相爱,为何不能在一起?
为何!
只要有一个人跨出了第一步,只要两个人再往前一步,明明可以在一起的,可惜,难的就是这经历过山山水水后的最后一步。
结束,即开始。
真正要做到放下,是件不容易的事。
刘轩云听着琴声忽然想起往事,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意,那个到头来都没有放过自己的人,辉月殿下,何尝不是败给了这一步。
要是辉月还活着,鱼幽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也不需要在鱼幽和天岐大人之间为难。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
那些难忘的开心也不是虚假的东西,向来孤高不理人的辉月也会对他这个站在鱼幽身边的朋友露出笑容,就连他自己的生母都从未拿那种笑看过他,辉月殿下却能大度地看着他这个外来人,亲切地问他:“你叫轩云,是我们家鱼幽新认识的朋友?”
其实她很温柔。
可她不是柔弱的殿下,她有她的家人,她的族人,也有她身为殿下最后的尊严。
想到这里,刘轩云的眼中有泪在打转。他尽力忍住默默打定主意,这些事要找机会告诉天岐大人。
天岐看到没有出声,奇怪他在想些什么。
琴声在旁,拨动了心弦。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到底在为什么事而悲伤,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看穿他的心事,烦躁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一刻,她下定决心要去弄明白。
可又怕被发现。
只好避开眼睛,由着视线慢慢往下,目光停在他身前,想起了不久前发生却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的事情。
那个时候白絮还在。
刘轩云被她刺的这一剑应该早就好了,这是她知道的伤,可还有她不知道的,那些被隐藏起来的伤口,一旦被揭开……
难道,真的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能够让他如此担心,这恐怕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所能带来的危害,在那许多过往的背后一定还藏着许多的秘密,许多关于人和妖的过往。
很久很久之前的人和妖,早就死光了,留下的后代想要知悉过往,只能听着长辈们一代又一代口耳相传的故事。
即便后来有了纸笔记录,当初的孰是孰非不过片面之词,终究是难以盖棺得出定论,既然如此,何必苦苦追寻答案。
话是这样说的,可是,谁不好奇呢?人好奇妖为何长寿,妖或许也在好奇人的一些事。
如果可以,她当然想知道。
但眼下更应该去考虑的,是现存于世的人和妖,该怎么相处?
天岐严谨地考虑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是该有人迈出这第一步。
比如,向刘轩云说说她自己过去的那些事,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
这样他也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不过。
和花渐一起在竹林中生活的事……
回想起来便是帮花渐做饭,帮花渐洗衣服,帮花渐晾衣服,等花渐回来,喊花渐吃饭,吃花渐做的饭,吃完饭肚子疼上茅房,不让花渐出去花渐非要出去,吃了花渐带回来的草药,肚子好些了可以安心休息,如此罢了。
要么就是种竹子,砍竹子,挖竹子,看竹子。
和白风一起在除妖师中生活的那些事……也全是琐碎,练剑,白风教她练剑,白风陪她一起练剑,白风偷看她练剑,白风想要偷拿她的剑,还有……
白风总是偷偷摸摸看她上课,别以为她不知道,只是记不清次数了。
这些,有什么好说的?
要说也是说她下山这一路上除妖的事,刘轩云听了应该会更提心吊胆吧。
还是算了。
天岐叹了一声气,打算先解决眼前的事,等出去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劝他放轻松点。
以后的路还长着。
刘轩云浑然不知追了一路的天岐大人正想方设法要让他变回以前那个不正经的模样,他自己就变回来了。
眼睛看得酸了就动下身子去看别处。
什么天长地久,永远和琴妖在一起除非是琴妖变成人了。
人变成妖,那是没听过也没见过。
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事,不过,细细一想,琴妖最后好像是变成人了,那人变成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无从得知。
他倒是想变成和天岐大人一样的人,可惜头上没有长角都不能找机会试一下,不知道和拔指甲盖比起来哪个痛一点。
还是拔角吧。
老板娘应该知道这份痛楚,居然还让琴妖和顾执阴阳两隔,真够狠心的。
刘轩云点头又摇头。
算了,不想了。
他不会抓着这百年前的过错不放,更何况抓着不放又能怎么样呢?
有些事,便该是拿得起放得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至少他们曾经也像现在这样快乐过,不是吗?老板娘何必耿耿于怀。
人应当知足。
除非老板娘还想当妖,当为非作歹的妖,就算是这样,有必要让自己一直做着噩梦还不醒吗?多可怕啊。
如果是他就选择不做梦,一场美梦醒来是一场空,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做这梦,这样的决定多聪明,嘿嘿……
刘轩云留意到天岐的目光,想要放松一笑却笑不出来。
让人和妖好好相处,真的可以吗?
如果没有办法走到这一步,别的什么都是空谈罢了,到了这一步,谈什么都可以。
“天岐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刘轩云不知道被盯着看了多久,心虚地往四周看去。
“这种事以后不要来问我。”
天岐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偷看的,很快看向别处,随口说些话来缓解心里的烦闷,“如果真的有办法,我早就说出来了。”
“那好吧。”刘轩云低头,眼睛又一亮,偷偷往天岐那边瞥去,天岐大人的意思是相信他,什么都可以告诉他的意思吗?
第四百零九章 你不会得罪所有人
琴声一直在持续,不知不觉就听得入迷,刘轩云沉浸在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中。
真好。
天岐大人果然是嘴硬心软,明明很在乎他却藏在心里不说,真是快要被感动哭了。
“那你怎么不哭?”
头顶上方传来轻蔑的声音。
“谁?”
刘轩云下意识喊道。
声音还在继续:“刘轩云,不要辜负了你的除妖师大人对你的信任。”
是谁在说话?
刘轩云转头看遍四周没有发现异样,又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怎么了?”天岐看他又是神经兮兮的了,不知道在装神弄鬼什么。
“天岐大人。”
刘轩云轻喊了一句,缩着脖子往房梁上看,生怕上面掉下什么东西砸到脑袋,看不到有人蹲着稍稍松口气,小碎步挪到天岐身边继续小声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天岐认真去听。
门内的琴声,楼下的喧哗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你听到什么了?”天岐疑惑道,细细端详着他的模样,觉得不像是在撒谎。
“是老板娘的声音。”刘轩云如实道。
天岐点头,好奇问:“说了什么?”
刘轩云为难起来,眼睛不敢直视,低头盘算该怎么开口,照实说了会不会得到一句反驳,其实天岐大人根本不相信他。
“怎么,这么快就动摇了吗?”又是和沉香一样的声音,戏谑中带有几分狠厉。
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对于男人变心这事,她好像有极大的不满,刘轩云听得出,反驳不出,不知道这话是针对谁,可不能胡乱应下了,一定是在说别人。
别人?
沉香不屑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你喽,前一刻还想着和你的除妖师大人共赴生死,下一刻竟想着要把她推出去。”笑了下直接揭穿他的心事,“你其实是害怕了,对不对?”
不对,刘轩云马上否认,知道自己答得越快越是心虚,索性坦诚一些,大大方方告诉老板娘,他一点也不害怕痛,在忍痛割爱的时候,不怕,要心疼早就心疼过了。
“为了喜欢的人,就该这么做,对不对?”传来的声音冷静下来,隐隐带有笑意,“因为,这才是真正的喜欢,也就是人口中的爱,可以容忍所爱之人的一切,甚至包括所爱之人喜欢的人。”想到制琴师为了琴妖竟反反复复修着断弦之琴,笑自己太过愚钝,笑他太过愚蠢。
其实,那个制琴师并没有抛下琴妖,对不对?刘轩云相信他的直觉。
“你猜得很准。”沉香有些释然。
牛家村的制琴老人是他们的后代?刘轩云试着说出另一种可能。
沉香笑得放肆,随后故意道:“你猜。”
刘轩云不猜,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的母亲也是收养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叫安蒙。
所以,他才和安蒙关系不错,只是因为经常玩在一起闹在一起罢了。
“怎么,你还是不想大大方方说出来吗?只有说出来,她才能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才不会被人误解。”
能有什么好误解的?
刘轩云翻白眼,懂事的三泉又不和那不懂事的勇常胜一个样。
居然把天岐身边的人都想成是情敌,都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全是浆糊,如果真喜欢身边所有人,那还能少得了他(勇常胜)吗?
天岐大人一定也是喜欢他(刘轩云)的。
不过,三泉要是只把他一个人想成是河对面站着不动的人,那迟早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他不打,不想打,打不过,三泉会当着天岐大人的面来欺负他吗?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刘轩云自嘲地笑着,没什么好担心的,天岐大人说了会保护他的,那他当然要感恩戴德遵从师命。
沉香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天岐大人不会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尽管如此。
刘轩云偷瞄着天岐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说话。”天岐不耐烦地抬了一下剑。
刘轩云吓了一跳。
天岐见他心不在焉,心里越发烦躁,不知道偷偷摸摸和沉香说了些什么。
自从出了城,有时候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说我说。”刘轩云眼疾手快,趁天岐发怒前藏起他的焦虑不安,露出真诚的目光开口道:“老板娘说。”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让我放下一些东西。”
放下东西?
银子,还是剑?天岐打量他全身,难不成是要他身上的辟妖剑?刘轩云浑身上下也就这样东西有点价值,不过不可能,老板娘要剑做什么?
那么,只剩下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要刘轩云放下顾虑,放下过去,然后好和大家彻夜长谈吗?
这种事,天岐想到就笑了,哪有这么简单。
是。
不简单。
她意识到一直以来是她自己想得太简单,便笑不出来了。
很多东西是放不下的。
爱恨情仇,也许,只是一瞬间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刘轩云这样闷闷不乐是在担心说了往事,万一有得罪她的地方,她会借机赶他离开,又或是兵戎相见。
真是爱胡思乱想。
能猜的都猜到了,猜不到的,等他愿意告诉她的时候再告诉她也不迟。
至于打算。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现在并不打算赶他离开,在幻境里面,一起来,一起走,出了幻境再打他一顿找他算账。
明明是进来找殿下的,还耽误这么多时间,不是要让阿龙等着急了,趁阿龙也进来找他们前得抓紧时间想办法出去。
凶狠的妖早就见过不少,都从鬼门关前挺了过来,可不能在这里翻了船。
现在,看他有没有准备好,跟着她一起离开这里。
“刘轩云。”天岐走到他的视野里,逼着他看向自己,“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刘轩云点头。
“你想要放下吗?”天岐一字一句说得平缓,“我只需要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别的不用多说,她心里有数。
刘轩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没底,下意识低下头后就一直没有抬起来,看了一会脚上的鞋子,想起穿上新鞋的感觉马上笑了一下。
“天岐大人,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奖励?”他抬起头,用轻快的话掩饰面上的焦虑。
“你还想要奖励?”天岐一眼就看穿他在心虚,笑着去提醒最后一遍:“刘轩云,你记住,这个问题不是替我回答的。
那是替谁?
不是替天岐大人,只能是替他自己,刘轩云愣了一下,替他,自己?
如果开始面对恐惧,那离恐惧结束也不远了,不是他战胜了恐惧,就是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如果真是这样,那还怎么放心跟着天岐大人一起除妖。
天岐大人的良苦用心他已经明白了,这个问题是替他自己,替那个胆小怕事的自己,回答的。
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怕和不怕之间仅仅隔了一个字。
而他要战胜恐惧也只需要一个字。
很简单的一个字。
“想。”刘轩云声音洪亮,下定决心后,视线不再离开眼前之人,“天岐大人,我想放下。”
这一次,一定要让天岐大人明白,他是真的想要跟随她一起除妖的。
绝非谎言。
天岐欣赏地看着他,赞赏道:“拿得起,放得下,你对身上的剑是如此,对待别的是不是也该一视同仁?”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想放下白风受伤的事。
大道理都懂,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她还做不到开这个口,去和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说,不想要寻仇了。
如今没有刻意去找伤了白风的那个钟冥,心情不好的时候回想起来还是会很懊恼,可那个时候她真的没有办法保护白风。
有些事,尽力而为,已经足够了。
他竟然能开口说想要放下,虽然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勇气,可嘉。
天岐欣慰地笑了。
“一视同仁,是件好事。”刘轩云记起面对楚越时说的那句话目光忽然开始闪躲,他的心中仍有担忧,一视同仁,是件好事,可是……
天岐开口让他放心:“你不会得罪所有人。”
“为什么?”刘轩云开始紧张。
“因为。”
第四百一十章 心怀希望珍惜当下
“至少你不会……”
得罪我,天岐能向他保证这件事,看到刘轩云眼里冒出的光,改口道,“得罪阿龙,还有。”看向别处,语气急促,“还有殿下,她这么信任你,别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待太久。”
刘轩云笑了笑,低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天岐警告他道:“在这里说的任何话,不要说给任何人听,我是,你也是。”
既然天岐大人都这么说了。
“那我就放心大胆地说了。”刘轩云相信天岐大人不会出尔反尔,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天岐大人早就知道了。
他刘轩云,要跟着天岐一起除妖。
天岐浑然不觉,以为他真的要说点什么还去侧耳倾听。
刘轩云笑眯眯地刚要开口,眼前顿时一片黑,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天岐,赶紧眨了几下眼睛来确认,他明明睁着眼却感受不到一丝光亮,奇怪瞬间失明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天一下子黑了。
又是另外的幻境了吗?
老板娘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在他身上找到弥补顾执的机会吗?
白费功夫。
“天岐大人,你能看到我吗?”刘轩云边喊边劝自己放轻松,伸出手试着去碰一些东西,离得最近的护栏已经消失不见,让他更加担忧脚下站着的地方也发生了变化,看不清一切又怕黑的他只能慢慢往前走去,怕前面就是万丈悬崖,也怕天岐大人不在这里。
琴声,欢笑声接连出现,断断续续,头一下子就要炸开。
刘轩云停下,用手抱头。
世间万物一下子出现在眼前,一下子又消失,这样的景象看得人眼花缭乱,心神难以安定。
快停下。
刘轩云出声大喊。
不一会,一切又归于平静。
静得可怕。
“天岐大人。”刘轩云小心翼翼喊道。
无人回应。
“天岐大人。”他提高一点声音,试图盖过听到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天岐大人!天岐大人!”
不管怎么喊,周围都很安静,只有自己站的地方不断传出声音,得不到任何回应,听着自己的喊声渐渐远去,归入于寂静之中,就好像是被所有人抛弃在做无用的呼喊。
刘轩云不停摇头,身前剧烈地起伏着,停下呼喊,呼吸和心跳越发急促,那遗忘许久的恐惧感变得越来越强烈。
不要怕,不能怕,刘轩云,过去的已经过去,从今往后都不会是孤身一人。
就当他是一厢情愿好了,那就更应该珍惜还能看见天岐大人的日子。
黑暗中看不到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画面已经涌现在眼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自己身陷险境天岐大人来一场“英雄救美”最好。
那最初的相遇,怎么会忘呢?
等到真有遗忘的那一天,他可不想在死前后悔当初没有尽力而为,在跟着天岐除妖的时候还在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前路应该是充满希望的。
而不是一片杂乱,一片死寂。
刘轩云猛地闭眼大喊道:“老板娘,你的梦里不该有这样的东西。”
沉寂了片刻,传来不自信的声音。
“为什么?”
“这是。”刘轩云站稳后平复道,“噩梦。”毫无希望的噩梦。
“你害怕了?”沉香戏谑道,“那为何不肯直接说出来,还是说,你害怕被拒绝,那样就不能继续跟着你的除妖师大人了。”
“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管你怎么吓唬我,我都不会改变心意。”刘轩云坚持道。
是老板娘你还在犹豫不决。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噩梦。”沉香威胁道。
“对你来说。”刘轩云言之凿凿道,“顾执和琴妖的美梦就是你的噩梦,因为是你亲手打破的,所以他们有多开心,你就有多自责,多亏了你的噩梦让我明白了一切。”
要珍惜当下。
说得简单,沉香不屑道:“你真的能放下吗?放下过去,放下你身边的这位除妖师大人。”
刘轩云抬头,眼前看到的是被定住的天岐,脸上终于有笑,在心里答道,这是我自己还有我和天岐大人之间的事。
“你在逃避。”沉香的语气不容置喙。
刘轩云还在油嘴滑舌:“我就站在这里,一动也没动。”
沉香笑了声,看破道:“可你的心在逃避,远离过去那些事的同时,你也在离你身边的人越来越远。”
刘轩云认同这点,不能够坦白就得不到天岐大人的宽容,可他早已把天岐大人当成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开心的时候打打闹闹,不开心的时候大不了打打杀杀。
曾经对着安蒙说出的豪情壮语无法再对天岐大人说出口。
吵吵闹闹多好,最好一辈子。
妖族已经够乱的了,人和妖之间再起纷争,这世间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刘轩云憋着一口气回问:“老板娘,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可说了之后的结局如何,你能保证吗?”
“前车之鉴已经摆在眼前。”沉香直言道,“我只知道不坦白的后果很可怕,所以先提醒你,如果不想到最后闹不愉快就要早点把事情说出来。”
“有什么好说的?”刘轩云眼睛向下,他所隐瞒的事根本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不是会对天岐大人,对除妖师不利的事,只是他自己的家事罢了。
有什么好说出来让天岐大人烦恼的?
鱼幽……
现在很安全。
如果他真的要离开妖族,真的要作死,那就等真的到那一日再说吧。
“我不是顾执,没有那么固执,天岐大人也不是那傻乎乎的琴妖,你比我早出世,可我比你早入世,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如果一切都有迹可循,那这世间不是太过无趣了,总要有些出人意料的事发生才不无聊啊。”刘轩云抬起头大声说道。
就算,有朝一日天岐大人亲手杀了他的弟弟鱼幽,他也绝不会动摇,跟着天岐大人一起除妖,这件事。
“是吗?”沉香缓缓念道,“因果,我相信因果,你说会有出人意料的事发生,可能只是你还没发现那因是什么,所以才对结果感到意外,其实一切都是注定的。”
那就对了。
生死天注定,何必强求,用活人的痛苦来祭奠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倒不如心存希望。
刘轩云露出笑,反客为主道:“那你是不是也意外能再见到你的主人。”
“他们。”沉香惊喜道,很快又沉寂下来,“他们已经死了。”
刘轩云摇头:“不,他们没死,是你还没有放过你自己。”
第四百一十一章 孤身一人的小殿下
放我出去。
花落在内心哀嚎。
她不明白,明明是闯进了一间着火的房子,怎么就来到了这么一个村子。
来就来吧,关键是这村子里还有人。
空荡荡的雪山,她不怕,这满是人的地方,花落见到的第一眼愣了一下,眼睛向下眨的瞬间手忙脚乱地去躲在村口牌坊后面。
巨大的身形只被遮住中间一部分,尾巴微微垂下放在身后,她提心吊胆探出脑袋去观察。
村子里的人衣着质朴,或多或少都有补丁,满脸笑意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
她们似乎都很好欺负。
花落劝自己放心,想到了留在平城养病的阿凤还是有些担心。
女人可不能只看外表。
现在这样,怎么出去?怎么能让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啊,要么是她们被她活活吓死,至于她自己么,活活被天岐打死。
要么,被她们抓起来活活烤死。
哪种都不想看到啊。
她想活命啊。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大妈,花落面容狰狞,竭力忍住要哭的念头。
十三年过去,好不容易有了花渐哥哥的下落,不能在这里轻易丢掉性命,还要,找到花渐哥哥,告诉花渐哥哥。
她有一件大事要做。
花落看向四周,一心要寻一条生路,这里的路似曾相识,要出去不是一件难事,刚才就是从身后这边跑进来的,虽然现在看不见什么门,但肯定是障眼法,只要原路返回一定能……
砰。
花落走回头路的时候一头撞上了空气墙,被憋回去的眼泪顿时挥洒而下。
疼。
花落忍痛发出低吼,怕被身后的村人察觉赶紧收敛嘴唇,抿着提醒自己,遇事绝不能着急,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错,要冷静下来想一个办法。
可还是好疼啊。
等她出去,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给轩云听,怎么会有进得来出不去的道理?
现在,她要好好考虑,是有什么东西在阻碍她往回走,面前什么都没有,除了空气。
竟然没有办法过去,难道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在了这里吗?
鬼这种东西,轩云提起过,就是神出鬼没的,喜欢在晚上出来吓人,大白天藏起来看不见也很正常,不过,这怎么可能难得倒堂堂白狐族殿下。
看不见不代表它不存在。
对着看不见的空气墙,花落撞了一下一下很多下,一门心思要撞破还是没能把鬼撞得现身。
头越来越痛,撞到头疼不已的时候忽然感觉不是那么痛了,花落欣喜自己又要明白一件事,这,这种感觉就像是轩云说肚子饿了,一会痛一会不痛的感觉。
原来。
不痛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痛。
花落内心的喜悦被冲淡,停下来,转过身,坐下来休息间盯向眼前走来走去的村人内心颇有感触。
风吹来只吹起人的头发,但在花落心中,身后的毛发都在迎风飘扬。
没有感受到风,却是从未有过的酣畅。
有人起身,有人进屋,他们是寻常的人,活在这个世间,哪怕会吃不饱穿不暖,还是在努力地生活着。
风再度袭来。
花落依旧不惊不扰,沉稳地注视着眼前,在这一刻她突然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从狐族逃出来后一直随波逐流,在山上无所事事地待了十三年,过一天算一天。
每一天她都记着。
就是不记得哪一天做了什么,都是大同小异的事罢了,挖陷阱,找东西吃,偶尔难过的时候哭着想一下花渐哥哥。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够了,她不会只听花渐哥哥一个人的话了,以后排在第一个要听的是自己的心意。
大妈,她一定要救。
看了一会,花落确信眼前这些人根本看不到她这个庞然大物。
这里,难道是一个假的地方。
花落不清楚有幻境这样的东西,只知道她自己是真实存在的狐族殿下,身为殿下,狐族没了,她自当担负起重建狐族的重任。
咕噜噜。
许久不吃东西的殿下肚子饿了。
花落的身子渐渐低下去,叹着气怀念起肉干的味道。
村人们忙忙碌碌准备一家人的午饭,手脚利索的一户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香味飘来,带着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花落上前,盯着蹲在家门口清洗绿色蔬菜的大妈,口水快要流下来。
一团灰不溜秋的东西从眼前跑过。
什么东西?
花落马上去看那东西消失的地方,是一户人家,这老鼠又要偷大米吃了。
她要去教训这老鼠,吃大米得给钱,正要动身又发现了大妈的身影,她也进了老鼠进去的这户人家。
大妈怎么在这里?
不对,是大妈以前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是,那个制琴老人的家,花落有了头绪,这里面一定住着琴妖。
她准备去一探究竟。
在发生了顾执的那件事后,琴妖不能接受,房屋被火烧得坍塌的那一刻,她腿下一软,跌跌撞撞跑上前只想要跟着顾执一起去,被制琴师拉住后满目痛心道:“他死了。”
制琴师心疼,说不出话。
“他死了,你知道吗?”琴妖情绪激动。
满目苍夷之下,制琴师深吸一口气,让心态放得尽可能平和,如今之事已无力回天,但还可尽人事,再听天命。
“琴妖姑娘,你自己都说了,真正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能够开心,我想顾执也希望你能开心地活下去,而不是这样无谓的殉葬。”
“可是他死了。”琴妖听过鸳鸯的故事,一只死后,另一只也活不长。
制琴师要她振作:“他没死,琴妖姑娘,你不是鸳鸯,你应该带着他对你的爱,对日后重逢的憧憬,以及对生命的尊重坚强地活下去。”
“我真的还能再见到他吗?”琴妖要听制琴师的真话。
制琴师撒谎了:“能见到,相信我。”
琴妖迟疑了,见制琴师松开了她的手,心中有所触动,她往火边看了最后一眼,低下头道:“我想再见到他,和他说一声对不起。”
是她太过任性。
“我们走吧。”制琴师知道,她要恢复过来,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之前,他不能离开。
琴妖一心想要继续弹琴让顾执听见,便和制琴师搬到了山脚下一个安宁的小村子里。
这里正是天岐他们来过的地方。
鼠妖进了门,熟门熟路地爬上窗台,停下吱吱叫着,没一会肚子就变得圆滚滚,而屋内,琴妖身体衰弱,制琴师在一旁认为她是思念过度。
今天又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沉香觉得是这鼠妖在吸食琴妖的气息,害得琴妖日渐消瘦,她再次现身是为了琴妖,将那鼠妖缠住直接丢入院子里的水缸,鼠妖扑通挣扎,声响让门内琴妖听到,失魂落魄地走出门来。
“你又杀生,万物皆有灵。”琴妖眼里的光亮又淡下去。
沉香辩解道:“它是老鼠。”
鼠妖快要被淹死,只能变出人形才得以解救,在众人的注视下咳嗽不停,咳完仗着有琴妖护佑暴跳如雷道:“我吃点东西补充一下营养怎么了,你们有本事别吃饭,吃饭别吃菜,吃菜别放盐啊。”
沉香又要动手。
琴妖已经进屋不想多管。
留下的制琴师威胁道:“以后都不许出现在村子里。”
沉香苦笑着伤心离开。
空留下被困水缸内的鼠妖,还有躲在门外看得直愣愣的花落殿下。
真的是大妈,杀了琴妖喜欢的那个人。
天岐猜得是对的。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一切还要靠小殿下
天岐这边,同样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身边静悄悄的,光靠肉眼看不到一点光亮,比黑夜还要黑的夜降临在这一刻。
这样的景象蒙蔽不了内心的真情,反而让她在危难来临时脱口喊道:“刘轩云,你在哪?”
怕黑的家伙可别在这个时候迷失了自己。
“刘轩云,你还在吗?”
第二次的发问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天岐心里烦躁,知道发生这种事也怪不得刘轩云,可还是埋怨起他刚才非要擅自闯进来的行为,一边想着出去后要警告他下不为例,一边伸出手试着去碰他刚才站着的地方。
手臂抬起间便是小心翼翼,怕碰到什么,也怕碰不到什么了。
手边空荡荡的,没有人。
天岐往边上挪了一步,又拿剑比划了几下,还是没有碰到任何人,轻轻叹了一声气道:“沉香,你要和我单独说什么。”
刚和刘轩云聊着天的沉香又在这边轻笑出声,好奇想知道天岐现在的选择到底是谁:“对你,我只有一个问题,回答完,便让你离开。”
“什么问题?”天岐把自己的打算毫无隐瞒地说出来,“不找到殿下,没见到刘轩云,我一个人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们。”沉香道,“也会在想通之后离开的。”
那她不愿离开,便是没想通?天岐将话藏在心中。
沉香知道,装作不知道地发问:“如果刘轩云和你心中所想的人一起落水,你会先救谁?”
心中所想?
“是谁?”天岐问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三泉喊她天岐姑娘时候的模样。
沉香笑而不语。
天岐无奈叹了一声气,还以为自己不可能会遇到这样的千古难题。
“想通了吗?”沉香出声。
天岐干脆道:“刘轩云。”
“是吗?”沉香点破道,“可是你的心告诉我,你不是这么想的。”
“可是,在这里的人是刘轩云。”天岐不会为这种事犯难,“会惹怒你的人也只能是他,我要救当然救他,因为,三泉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刘轩云,可能是你布下的幻象,也可能是真的,换做是你,同样重要的两个人,你会先救谁?”
“我都想要救。”
“我也一样,如果你所说是真,那么在发生这件事前一定还发生了别的事,可现在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我何必纠结选择?相反,这只会让我讨厌要我做出这个选择的人。”
“原来如此,难怪当时的琴妖如此恨我,不愿见我。”沉香失意道。
是她逼琴妖做了选择。
天岐道:“我想,琴妖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到最后,她还是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因为,琴妖怎么会不爱陪伴她许久的沉香。
“那就是我,执迷不悟。”沉香苦笑着将一切恢复成原状,琴声,欢笑声又回来了,琴妖的声音却再也听不到。
如今,她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了,可那又有什么用?
天岐先回到原来的客栈,周围的一切都恢复成刚进来的样子,只有刘轩云还站着不动。
他回来没有?
天岐看着他,好奇他是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房内是想让人静下心来不愿发出一丝声音去打扰的画面。
房外的心跳声似乎变大了。
天岐维持着偷看的姿势,思绪回到刘轩云不停喊她天岐大人的时候,脸上现出笑意,他比那杜鹃不知要聒噪多少,饿了要喊,不饿更是精力旺盛,可他吵吵闹闹的样子真的很开心。
其实,她也,很开心。
天岐收回笑,知道不能再笑着去怀念以前的日子,去怀念没有离开平城的刘轩云。
在一切事情弄清楚前,还要继续走下去。
刘轩云那种无忧无虑的样子已经变得少见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少。
他说过,要跟着她一起除妖。
什么是妖?
为什么要除妖?
除妖之后真的能让世间安定下来吗?为什么不能和妖好好相处?
这条属于她天岐的除妖之路已经正式启程了。
幻境之内所见所闻皆是真实,没有半点虚假,在这经历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是源自内心,源自除妖师的内心。
楼下人声鼎沸,楼上静谧无声,门内门外被一道门隔开,门外左边是人,右边是妖。
进了门,门内同样是一人一妖。
弹琴是人,听琴是妖,专心弹奏是顾执,专心偷看是琴妖,天岐看着刘轩云,恍然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他的眼里没有她,心里想的又是谁?若是道不同,他们还能一起上路吗?
一扇门,一段被封存的过往。
年代早已久远。
刘轩云盯着门想到了那些时隔遥远的记忆,好似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白光从眼前闪过,门之后还是门。
他望着眼前,就像是望着遥远的过往。
到底哪里是出路?焦急,彷徨,无助,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重复推门的动作,一道又一道,出去的路在哪?哪里才能出去?到底,在哪里。
弱小无助的时候只能在内心呼喊,胆怯的心让他不敢大声喧哗,唯有缩着身子四处寻找。
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比白光还要刺眼的光照了过来,他伸手去挡,透过指间空隙去看,发现那是阳光。
根本,不需要去害怕。
抬起的手可以放下了,当推开最后一扇门,刘轩云缓缓停下,调整气息,准备坦然地迎接着外面的世间。
他知道,那里有一个人在等他。
天岐大人,等我。
刘轩云奔跑过去,看到远处站着一个背对他的女人,不是天岐大人。
是谁?
他要一步步走上前去看清楚,在那个人的身上存在着比光芒还要耀眼的东西,她的背影绝不会忘记,即便相隔千里,依然能看到的一样东西。
应当有吧。
身为女人在成亲之后,超越生死和时间的一样东西。
在她的身上。
母亲。
刘轩云眼眶含泪。
“又在发什么呆?”天岐出声打断,把手轻放在他的肩上试图安慰。
“啊。”刘轩云马上回了一声,从幻境之中的幻境里醒过来,庆幸身边有能拉他回来的人,笑着恢复原样,暗地里埋怨沉香存心要捉弄他让他想起不愿想起的人。
这里是人间,还是幻境。
首要任务是出去。
刘轩云忘了他自己是怎么进来的,抬脚就往楼梯那边走:“天岐大人,看完戏了,那我们走吧。”
走去哪?
别忘了,这里还是幻境,还有要找的人呢,要进来接应殿下的人是他,要走的人还是他,没事找事吗?
天岐维持脸上的笑意,看在他有心事的份上好声好气问道:“怎么走?”手在剑上有些按捺不住。
她一点也不习惯变得安静下来的刘轩云,心事重重却不愿说出来。
刘轩云转过身,边留意剑边装作看向别处,侧对天岐慢慢挪动步子。
天岐看着他,识破了这点小把戏。
刘轩云一下子来到她身边,天岐不自在地继续站着,看他要演什么戏。
刘轩云站定后望着她的眼睛,眨巴几下他自己的眼睛开始辩解道:“天岐大人,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件正事,我们到底该怎么走。”不自觉停下想要看得更清楚,口中喃喃自语,“才能。”露出笑回应着偷偷看过来的天岐,说完最后的话,“走到沉香的心里去。”
“继续说。”天岐移开视线。
刘轩云站直,放心大胆道:“把这里看做是沉香的心境,那一定是最外层的。”
而想要出去,如今只有从内打破这一条路,既然在外层,就必须要到最里面的那一层。
天岐的心思在寻找出路上。
刘轩云轻轻一笑,对于刚才他给自己找的那条出路他很满意,就算早早认识又如何,就算不能相爱又如何,这根本不会改变一件事。
一件他早就决定好的事。
那就是跟着天岐大人一起除妖,也就是好自为之。
这是天岐大人送给他的一句话,或许天岐大人还没有想起来,不过,他不会忘,一直牢记于心,现在是报答天岐大人的时候了。
刘轩云无所畏惧,走到门边,注视着天岐猛地伸出手重重一推,就让他先来帮天岐大人克服她的恐惧。
门一下子开了。
那门里面还有两个人在说话,天岐紧张地看向刘轩云:“你做什么?”
刘轩云一脸镇定道:“还有最里面的,那些不愿被人窥探到的东西。”声音越发洪亮,“要走近了看才能看清楚。”
门内的顾执和琴妖在闲谈,只是两人的脸上都有了放不下的神情。
“他们。”天岐转过头心惊胆战地看下去,生怕被他们发现,看了好一会终于发现端倪,“他们,和刚才没什么变化啊。”
“仔细看。”刘轩云摇头道。
天岐看懂道:“开心。”虽然有放不下的事但不能阻碍这一刻的开心,门被推开了,说明沉香也在为他们开心。
“感同身受。”
天岐突然想到这个词。
刘轩云认可点头:“如果能引起沉香的共鸣,那么这幻境自然是不攻自破了。”
至于能做到这件事的人。
“只有殿下。”天岐看着他和他一起说出了这个答案。
第四百一十三章 花落殿下的选择是
“你现在知道了吧。”
沉香出现在花落身后,花落一转身看到的不是村落,而是一片林中。
琴妖抱着琴发疯,弹断所有弦,制琴师找到她替她修好琴,一次又一次。
叶子开始变黄,转眼又是一年时间。
琴妖长皱纹。
制琴师说是老了。
琴妖明白会变成鸟的尸体,被蚂蚁运走。
制琴师说:“不会。”
琴妖露出笑说:“我想让我的琴声能够延续下去,这样,总有一天,他会听到的。”
制琴师道:“那你考虑好了。”
“好了。”
然后,他们搬到了村子里。
周围的景象又变回到空无一人的村子,沉香问花落:“你考虑好了吗?站在你面前的沉香拆散了一对本可以在一起的鸳鸯,你还会想要救我这样的妖吗?”
花落同情琴妖,还是坚持道:“以后的路还长,我的身边有天岐轩云他们,大妈,你也会找到新的主人。”
“新的主人。”沉香喃喃自语,有些向往,可她这样一个恶人就该去死。
“大妈,你不像我天生就是妖,一生下来就是狐妖的模样,身边还有一群狐妖伺候着我,他们教我狐妖该做的事。”花落满眼是动容,“可没有人教过大妈你该怎么做啊。”
她知道这些便只能说这些。
沉香向着村外走去,就像当初那日被赶走,她日日在村外弹琴,望着琴妖日日在村里弹琴,琴妖弹什么,她跟着弹什么,她只是想帮忙。
可是弹着弹着她就哭了。
有人来问她:“你怎么哭了?”
花落也跑来问她:“大妈,你怎么哭了?”
脑中的景象与现实交叠,沉香转过头,看着花落道:“你又为什么会在这?”
花落感到奇怪。
在沉香的眼中,问她话的那人也哭了。
那个人说:“我的儿子就是在这里死的,别人都这么说,但我不信,我觉得他还活着,就算是找一辈子,找一百年,找到我死,我也要找到他。”
花落喊着入了迷的沉香:“大妈,你别哭了,你一定能找到新主人的。”不明白她是想起了什么,但这个时候不想她放弃。
“找不到呢?”沉香声音变得轻飘飘,已经不抱希望。
她该如何。
她不该奢求别人来帮她,因为她也没有帮到那个当母亲的人。
可她的心里竟也在期待有人能帮她,要是能跟他们一起上路,说不定哪天真的就能遇到主人的转世了。
在这之前,她要偿还她的罪孽。
大火重新燃起,离开的通道已经打开,沉香催着花落道:“走吧,我知道你害怕火,有时候不要勉强自己不去害怕,要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
这是她给这位狐族殿下最后的忠告。
“大妈,和我一起走。”花落不死心道。
沉香含笑摇头。
天岐和刘轩云眼看着大火烧起来,幻境即将坍塌,只能先从大门出来。
来到外面,已是落日时分。
花落浑身着火跑出来,发现了天岐和刘轩云欣喜地跑过去惊呼道:“轩云,我要死了。”
阿龙匆忙起身拿水浇灭。
花落瘫倒在地,想不明白假的火怎么成了真的火呢?
刘轩云走到她身边,正色道:“殿下,你这是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难道大妈也想这么做?
所以假火成了真火。
花落回头,望着燃起火光的客栈,亲眼看着它掉下烧着的木头。
而大妈,就在门内。
天岐有话问她:“是你在他临走前陪着他?”
沉香笑了:“是,是我送了他最后一程。”送那带头的男子。
可惜,她没能送自己的主人。
她只是记住了那一句话,永远保护,主人会永远保护她,而喜欢的人是想要生生世世陪在身边,琴妖对制琴师的情,或许是爱,对她也是爱,是包容万千的爱,包容世间万物的爱。
琴妖的爱和制琴师不同,制琴师喜欢琴妖,所以包容琴妖的一切,而琴妖是喜欢一切,愿意包容一切。
这样的妖,竟被她害得如此下场。
“有机会,帮我和主人说一声对不起。”沉香苦笑着站立于房中,忏悔道,“是我做错了,下辈子换我永远保护主人。”熊熊烈火将往事燃尽,留下的是焦黑的木炭。
天岐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就在不久前,她还在青红楼对明月说,那我就去保护阿龙,殿下,还有刘轩云。
殿下在帮着刘轩云捡竹子。
他不会以为她是要永远保护他吧?
世事无常,琴妖一怒之下就烧了一客栈的人,那里还有无辜之人。
没有什么永远,当她的跟班也不可能一直当下去。
天岐瞥一眼身旁,喊道:“刘轩云。”
“嗯?天岐大人有何吩咐?”刘轩云并没有受沉香一事的影响,还是满脸笑意。
天岐觉得不太好开口,看他还是这么满怀希望就断断续续开口,眼睛放到别处:“我,我有一个朋友,她曾说过要保护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很麻烦,她讨厌那个人,不想保护了,甚至继续待下去,三五年都太勉强,你说,他们还能永远在一起吗?
刘轩云想了想,笑着蹦蹦跳跳开口:“天岐大人,我觉得你那个朋友一定是喜欢上了这个想要保护的人,只是怕保护不了才会担心这个,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喜欢,那就对那个人好一点,再好一点不就行了,保护这种事,本来就是相互的,一个人撑着就太累了。”
天岐大人保护他,那他就逗天岐大人开心,好不容易逗笑的人,又怎么能再让别人弄哭,当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了,直到天岐大人遇上那个能让她一直笑的人。
这一点,他和三泉想的是一样的。
等等,天岐大人的朋友,该不会说的就是天岐大人自己。
刘轩云转过头,看着天岐认真在看别处的脸笑他自己是多虑了,跑着冲在最前面,回头喊道:“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你们听。”
“听什么?”阿龙问。
刘轩云道:“这天地间的声音啊。”
阿龙在听。
刘轩云忽然抬起两只手,手心向外,手指并拢弯曲着大声喊道:“我叫刘轩云,她叫天岐,我永远是她的跟班,你们听到了吗?”
回声传了过来。
他心满意足地笑着:“天岐大人,你看,它们同意了。”
希望天岐大人别多想,他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天岐看不下去,决定好好教训他,走到他身边用轻蔑的眼神盯着他看,直到他自己心虚低下头,她才对着远处喊:“刘轩云,你就是一个白痴,笨蛋,长不大的三岁小孩。”
刘轩云眨了眨眼,讶异地抬起头。
他一点也不笨,所以知道天岐大人这么喊其实并不是讨厌他,真的讨厌一开始就会避而远之了,哪会一边说着讨厌一边带着他上路了。
天岐轻哼着放下手,握住剑看向他,在回声传来的那一刻,笑了下:“你看,它们也同意了。”
不用它们同意,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刘轩云傻笑着点头,抱拳恭喜道:“是啊,恭喜天岐大人喜得一个白痴,笨蛋,长不大的三岁小孩跟班。”
第四百一十四章 是她劝他好自为之
怎么说得和喜得贵子一样。
天岐怀疑他别有所指。
刘轩云趁机说道:“我是三岁小孩,那站在我面前的,不是我娘,又是什么呢?”心里紧张得不行明知会挨揍还是要说。
“你说我也是三岁小孩?”天岐质问道,举起剑就去追着他打,“我不介意当你干娘。”
刘轩云高声道:“那我也不介意当天岐大人的干儿子。”
“看我怎么好好疼你。”
“这不是疼,是打我啊。”
“让你喊疼,就是好好疼你,再让你这么口无遮拦的。”
“我错了,真的错了,天岐大人,你饶了我吧,啊,看那边,天岐大人,那边真的有东西啊,啊,骨头断了,天岐大人,我疼,真的好疼啊。”
“啊,左手断了,右手断了,左腿也断了。”刘轩云右脚蹦着,双手无力垂下,拼命在逃,跳了几步就倒在地上。
天岐打了他右腿一下,却被他伸手抓住了剑,他转头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
“够了吗?天岐大人,打是亲骂是爱,你还要这样继续和我亲近下去吗?”
刘轩云坐在地上,脸上都已经出汗,衣服也乱了,可面色还是很稳重。
天岐明白他是故意要让她去打他,看来,她的心被沉香搅乱了。
剑被向下拉动着。
刘轩云想要起来,天岐不想再用这样冰冷的东西拉他,甩了一下手,蹲下伸出右手。
刘轩云迟疑一下拉着起身。
那双出汗的手还是滚烫的,让她拉着他起身后无法松开。
刘轩云,她对他,真的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这个念头让天岐烦躁不安。
“天岐大人,你是不是生病了?手好凉啊。”刘轩云紧握着天岐的手没有松开,“你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是不舒服。
又潮又闷,喘不过气来。
天岐压抑怒气道:“放手,不放我就要打你了。”
刘轩云沉着脸不放,反而握得更紧,放了要被打,那不放就不会了。
越说还越不听了?
天岐发觉他不光手烫,脸皮还厚,竟然还敢抓着一个女人的手沾沾自喜地笑出声:“就不放,死都不放。”
死,都不放。
天岐可以用另一只手去打他,听到后面那几个字却下不了手,身子好像忽然僵住了,只有嘴还能开口说话:“刘轩云,你不要得寸进尺。”
“可我还没有得到呢?”刘轩云抬头脱口而出,眼底是落寞。
得寸进尺?
从未得到过的人,如何失去?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回声,视线相交,心一下子静默了,还没有得到,是想得到不成?
风在那一刻,停了。
天岐脑袋一懵,在那双眼中看到的是自己,他站在面前,挡住了她去看别人的那条路,还对她说出这种引人误会的话。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来,抽着自己的手却抽不出来,这才发觉刘轩云还是有点力气的,握剑的手在轻晃。
“我的手本来就是这样的。”
天岐要让他记住这一点,咬着牙是不满他的这种举动,不是心有不甘。
真想挣脱,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困不住的。
刘轩云深知这一点,迷惑地眨眼,早就应该被甩开的手居然还在他手里牢牢握着,吓得他一下子松开,眼睛看向别处来回味说出去的话。
天岐的手上没了束缚一阵轻松,可胸口这里,还是有些烦闷,透不过气。
她盯着他,看他的反应。
刘轩云笑了下,身子转向别处深吸一口气,没有人问他还是要解释道:“我的手也本来就是热的,从来都没有这么凉快过呢,这天还真是热啊,我又不能下河去游泳,都没有好好凉快过。”
“以后,没我同意,不能再碰我的手,你嫌热,拿你的脸贴着地就能凉快了。”
刘轩云要过去照做,天岐喊道:“不用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哄我开心了,我明白你的心意。”
“对不起。”刘轩云低着头,想说又有顾虑,“天岐大人,我是因为过去的那些事,所以……”对以后的很多事其实不抱太大的希望,有志者事竟成,也许是自欺欺人罢了。
“不用和我说这些。”天岐往前走。
不是生气,而是出自信任。
刘轩云懊恼是不该说出那句话,害得天岐大人都要抛下他了,想要得到天岐大人,不光是人,还有心。
更重要的,是天岐大人的心。
从以前就一直期待着天岐大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在他被人追到吊起来打的时候,能够站出来出手相助,然后名正言顺地跟着天岐大人。
“偷东西,又偷东西。”
他们打着他,倒挂在树上,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他那张鼻青脸肿的丑陋面孔,天岐大人就从面前走过,看了他一眼,握了握剑还是松开走了。
是他有错在先。
后来被放下来,不知从哪丢过来一文钱,还有一个包子,都用纸包着,那上面写着几个字,好自为之。
他哭着把包子吃了,钱还留着。
不吃就会坏的,不知道那个糖葫芦是不是已经坏了,才让除妖师大人这样伤心。
以后,他要吃第一口,好吃再去给除妖师大人吃,这样,除妖师大人就不会再哭了。
从那以后。
他当然有好好听除妖师大人的话,去做了他认为是好的事情,那就是跟着除妖师大人。
可是现在。
除妖师大人,不要他了。
刘轩云望着天岐背影,希望她能回头,只是他的奢望罢了。
“还傻愣着干什么,是谁说要永远当我的跟班的。”天岐语气不耐烦,回头看了他一眼,已经停下在等他。
真的回头了。
刘轩云抬头傻笑。
想要得到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事以后再说。
前面的路还很长。
他已经追到天岐大人的身边了,还要多想什么不该想的呢。
鱼幽,他的亲人。
天岐大人,也是他的亲人。
刘轩云泪眼汪汪地注视着天岐,抽咽两下,追上来道:“天岐大人,你还要我跟着,就不怕我半夜爬上你的床。”
“那我就真的打断你的手和腿。”
“可是你已经吃亏了啊。”
“好,那你说,你现在是不是得寸进尺啊。”
刘轩云笑着应下:“是。”做梦也没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当然要好好珍惜。
“天岐大人,你热不热,我给你吹风吧。”
“闭嘴。”
“哦。”刘轩云手脚伸直走着,低着头一步一步都要和天岐走得一样,天岐走左脚,那他也要走左脚。
天岐叹气。
阿龙远远看着,奇怪刚认识天岐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花落快要重死了,趴倒在地上,无心琴重重压在她的身上。
没人来帮帮殿下吗?
她已经不怕火了,但她还是会怕累怕苦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殿下的命,是殿下,不是狗,都没人来救吗?
刚才又跑进去把大妈救了出来,谁知道只剩下一把烧黑的琴了,她想带着上路,天岐就说:“你一路背着就能带。”
她马上喜笑颜开。
可没想到这琴竟是这么沉重,说出去的话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她身为白狐族殿下当然不会出尔反尔,但也可以让别人来背她啊,她身上还背着琴,这样也不违背说出去的话,还能放松一下。
阿龙过来帮忙要拿无心琴起来,花落盯着他,想他真是个笨蛋,这样帮他不就是让她对天岐出尔反尔吗?可想到大妈说的,要直面自己的内心,这阿龙既然是个笨蛋,也不能奢望他一下子就变聪明,现在能想到来帮她就算不错了。
阿龙不解:“殿下,你不想我帮忙?”
才没有。
花落放下对阿龙的敌意,大方道:“快点,傻愣着干嘛,天岐他们都要走远了,快帮我把琴拿下来替我背着,你累了就喊我。”
阿龙应好,先放下睡着的杜鹃,拿下无心琴去找前面的刘轩云,要他帮忙把琴背在他的身上,正要回去再拿地上的杜鹃。
花落已经等不及叼着跑上前。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三泉望着三林出门,牵肠挂肚地想起另外一个人,笑着低声道:“这是天岐姑娘离开这里的第三天了,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希望刘公子能规规矩矩一些。”
在刘轩云的身前,挂着三泉给他的小本本。
那里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照顾好天岐姑娘,你的天岐大人。
放心。
刘轩云偷看一眼赶紧放好,哀嚎道:“天岐大人,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明月拍三泉肩膀道:“三泉,你别担心了,我永远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又替已经出门的人做主道,“三林也是。”
三泉笑而不语,看着明月越发亲切,就像是看着未来的弟媳妇,可心上隐隐有些担忧,总觉得刘公子不会那么老实。
既然如此,他要好好处理青红楼内的事,日后才能放心去都城。
“我们走吧,明月姑娘,你今天想学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