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选择不只有对和错
天岐下了马,察觉到后院又来了人,但不知是谁。
“天岐姐姐。”那个人出声了。
是阿织啊。
“你醒了,有什么事吗?”天岐放松警惕,经历昨晚一事,对她更多是同情,没想过她会对自己出手。
但白风教过她一句话:“如果想要成为除妖师,那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练武的时候如此,吃饭睡觉的时候如此,感觉不到一丝危险的时候更要如此。”
刚刚骑完马,天岐的心情不错,准备将小白带回马厩,牵着绳子往前走,发出询问后得不到阿织的回答,身后突然传来杀气。
她是想要报仇,雪恨吗?
还是。
决定要留下了?
天岐没有贸然选择反击,而是在思索,阿织是蜘蛛,她擅用蛛丝困住敌人,然后让敌人慢慢死在她注入的毒液下,攻击,本身没有危险,但被困住却很麻烦。
难缠的蛛丝马上就要袭来,此刻,手上没有了剑,该如何抵挡?
“我想再和你交一次手。”阿织笃定地说道,“生死一搏。”
天岐侧身闪过第一道攻击,顺手抽出马厩旁堆放的一根木头,第二道攻击已迫在眉睫,来不及躲只能去挡。
蛛丝立刻缠住了木头。
拽了一下,蛛丝变长了,不,是阿织还在放蛛丝出来。
以柔克刚,她没有办法,唯有等。
如同放长线钓大鱼一般,有放必有收,还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失败了,很可能就结束了。
蛛丝还会被收回去。
只是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
天岐曾被白风偷袭夺走过手里的剑,这一次,她绝不会分心。
蛛丝完全黏着在木头上。
她的手只握住木头的底端,稍稍松懈便会被阿织找到机会。
而她也将错失反击的机会。
手上用力,就会被上面的刺扎疼。
如果这块木头被蛛丝甩开,那再拿一块还是会如此。
要怎么做,无需多考虑。
天岐将木头视为自己的武器,用来抵御面前的凶险。
阿织操控着蛛丝,如天岐所料,瞬间将放出的蛛丝尽数往回收,巨大的拉力让天岐不由得往前滑步。
拽走了这块木头,接下来就是人了,她来不及去拿下一样可以遮挡的东西。
阿织以为胜券在握,笑着说:“花渐大人走了,我想留下,但我也想知道,你的本事值不值得我留下。”
天岐看向身旁,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小白离开了这里。
后院只剩两人,阿织将往事重新提起,眼中可见怒气:“当初是你先偷袭我,害我少了一条腿,现在该换我了。”
天岐握住木头,刺扎进手中,她缓缓抬起头,忍痛问道:“你真的,想要赌上性命来和我比试一场?”
“当然。”
阿织听了不满,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的轻视,“难道你觉得我还在开玩笑吗?”
当然不会是开玩笑,但赌上性命的比试也该认真些,不到分出胜负就少费些口舌。
她拉着木头不仅仅是为了挡住蛛丝,还是为了让她的蛛丝收不回去。
利刃砍不断的东西,用火便可以轻易点燃。
天还没完全亮,马厩旁点着一盏灯火,这就是破解蛛丝的办法。
只是,天岐还在担心,一旦火烧起来,可能来不及灭掉。
如果阿织没有办法及时舍去蛛丝。
那么,这存在于她们之间的东西会让她大祸临头。
而阿织,显然还未料到。
“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我倒想看看,没有剑的除妖师又有多大的本事,还能不能除妖?”阿织步步逼近。
值得花渐大人处处考虑的人,没有点真材实料又怎么行?
“除妖靠的本就不是剑。”天岐说完便转动手臂,将蛛丝全都缠绕在一只手上,再来蛛丝,依旧是来者不拒。
这样,她就可以安心上前,使用另外空闲下来的手脚。
两人交起手来。
阿织问:“不靠剑,那靠什么?”
“靠人。”天岐对待眼前的人没有丝毫手软,招招逼近,逼得阿织也在步步后退。
“事在人为。”阿织听过这句话,“可人没有了剑,连杀鸡都是个麻烦。”
“没有剑,有麻烦的可是鸡,因为还有比剑更残忍的凶器,有比抹一刀脖子让它流血而亡更痛苦的杀生办法。”
“是什么?”
阿织近战讨不到半点好处,选择和天岐之间拉开距离。
天岐盯着她道:“花渐有和你说过这么一道菜么,将还活着的鸭子放在烧烫的铁板上,活着的鸭子不想死就会到处乱跳,但最后,它还是会被活活烧死,成为一道美味佳肴。”
不可理喻。
难道这么做,鸭子会更好吃吗?
怒气让阿织绷紧了蛛丝,用尽力气想要将挡在天岐身前的木头再次甩走。
“你觉得这个下场怎么样?”天岐看了眼蛛丝,“你的丝虽然可以变得坚韧无比,也可以细腻绵长,但它会有一个度,你能掌控的是这个度之内的,超过这个度,它就会像绳子一样一直紧绷着,直到断开。”
阿织察觉不妙。
天岐已经站在了火苗边上。
蛛丝悬在两人中间,已经无法再拉长,但想要收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事,蛛丝易燃,一点就着。
天岐的手同样被困住,一旦点火,她也逃不掉,阿织却没有看到这点,只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危险。
舍掉了蛛丝能活命,可以后都不能用蛛丝来织网了。
就算变成了人,不需要靠网来捕猎,她还是放不下。
危急关头,阿织只能另想办法,她硬着头皮威胁道:“活鸭会被活活烧死,那是因为它笨,不知道逃出去的办法,而我。”
“你就不怕我带着身上的火毁了这里,让那些你在意的人也都死在你放的火里,不止是这里,还有这整条街,整座城,都会为我陪葬。”
说得有道理。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用火。”
天岐带着笑意逼近阿织,手上已被蛛丝团成了一个球,而阿织的丝哪怕再多也会有消耗殆尽的一刻。
钓鱼的线太短,可钓不到鱼,反会被拖入水中。
阿织从未走到过这一步。
天岐抓住破绽,反客为主,将手上的蛛丝换个方向松开。
又交了一次手。
阿织被蛛丝困在其中。
“你输了。”
阿织收手,僵在原地道:“是我输了,不过,看来我没选错人。”
天岐知道花渐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很大,试图安慰一下:“有时候不一定只有对和错的选择。”
阿织迷惑:“那我选了你们,没有跟花渐大人离开,你觉得这算是什么选择?”
“你失去了跟在他身边的机会,多了和我们相处的机会。”天岐觉得仅此而已。
“如果我再也见不到花渐大人,那现在的这个选择,不算错吗?”阿织的心中仍有迷茫的地方。
“没有十全十美的选择,但做出选择后,得到的,失去的,也不是永远不变的,因为,还会有下一个选择在等你。”
“也许,我选对了。”
天岐摇头:“那可不一定,万一,你真的见不到他了?”
“我会去找他。”阿织不会再傻等,这是她下一个选择,想明白之后脸上也再无顾忌,笑得很自在。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刘轩云抱着花落带着阿龙出来,扫兴道:“也许有一天你的花渐大人会想明白,会愿意帮着我们的小殿下,但他也会遇到危险。”
“危险又算什么?”阿织不屑道,“我要是真伤了天岐姐姐,你们难道会在一旁坐视不理?”那马走后,她就料到了会有救兵过来。
她的道理没错。
但伤,已经受了。
阿龙上前想帮忙解开阿织身上的蛛丝,结果沾了一手,一脸为难地开口询问:“阿织姑娘,这蛛丝要怎么办?”
阿织要开口,却被打断。
“他是蜘蛛精,你都不怕啊?”刘轩云在一旁提醒道。
阿龙说:“我不怕,阿织姑娘又不会害我们。”他们也不会害阿织姑娘,但让别人看见了就不一定了,得赶紧处理。
阿织盯上了说出她真实身份的刘轩云,本想将自己的弱点都说出来,如今不想说,他可不一定不会伤害她,满脑子的坏主意。
刘轩云无奈道:“等着,我去拿水过来试试,既然天岐大人舍不得用火烧,你又被缠住了,那我只好想别的办法。”
水,没有用,蛛网不怕雨水,更不会怕普通的井水,河水。
“等一下。”阿龙喊道,“用水,那阿织姑娘不都要浑身湿透了。”
这一点是阿织没有想到的。
这个人,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对于好心,她还不能完全明白。
至于坏心,一眼就明了。
“那也是她自找的。”刘轩云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嘲讽道。
吃了你,阿织反骂,也是自找的。
花落绞尽脑汁想办法,本想上前咬断这些蛛丝的,看阿龙被困住,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跟着轩云去旁边取水。
天岐突然笑了,阿织看过来,天岐开口:“你,还想吃他?”
刘轩云偷听。
阿织没有回答,过了一会,抬头看着天岐说:“他又不好吃。”瞧了眼阿龙。
阿龙尴尬地笑笑。
他也不好吃。
昨晚练了很久的马步,太累,没洗就睡着了,现在整个人还是臭的,里面的肉应该也是臭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 百米之内百发百中
“昨天的乌梅汤,好喝吗?”
“好喝。”阿织知道这是花渐大人给出的配方,但换了别人,做出同样的东西,她的回答也会是好喝。
天岐提醒道:“那是因为乌梅汤里有很多的配料。”
“配料?”阿织不懂。
天岐看一时半会还脱不了困,索性慢慢教给她:“配料,就是另外的东西,拿乌梅汤来说,乌梅是主料,别的就是配料,等会你去厨房看一眼就能明白了,做别的东西也都有主料和配料之分。”
“这么说,我是主料。”刘轩云提着一桶水过来,不急着浇下去,看她们两个在商量如何吃他的事必须赶紧转移话题,“阿织姑娘。”他看着她,郑重问道,“你是想当主料,还是主料的配料呢?”
阿织想了想,说:“你觉得当主料更好?”
“嗯。”刘轩云果断点头,管她说什么,反正别说怎么吃他好吃就行了。
阿织的心思还在吃人上:“天岐姐姐的意思明明是配料也很重要,你当主料都不能让我觉得好吃,还得靠配料,那你当主料当得够失败的,一个失败的主料,劝我当主料,我干嘛要听你的?”
“这……”刘轩云把头一抬,赌气道,“上次不算,我都没洗干净,你把我吃下去嚼都不嚼一下,怎么断定我不好吃呢?”
很多东西都是直接吃就很好吃的,比如果子。
他又不是任什么人都可以随便采的。
没有果子的美味来得那么简单,直接,也很合理啊。
“好啊,那这次就听天岐姐姐的,我去把配料加上,再把你洗干净后下锅煮。”阿织嫌他事比这个阿龙还多。
刘轩云一听就怕了:“那我凭什么要救你,现在这蛛丝缠在你和天岐大人身上,要是我救了你,你恩将仇报怎么办?还是直接把你灭了,再慢慢处理这些蛛丝比较好。”
他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阿织脖间。
天岐问:“哪来的?”
刘轩云看了眼,低头道:“和白大小姐要来的,她除了佩剑还有很多防身的东西,我问她要,她就把这个给我了。”
看来,他们的关系确实变好了。
天岐知道他要引花渐出来,但真能这么轻易引他出来,他早该出来了,真正的九死一生他都能藏得住,如今的这场闹剧,他又怎么会在意?
“刘轩云,你要伤害阿织姑娘,就先对我出手。”阿龙信以为真,看不下去他这样欺负一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女子。
刘轩云握着拳头就往阿龙身上敲:“你还真信了,看不出来我是说说的而已,你紧张什么?”
“我。”阿龙生气不想理他,“我看不惯你捉弄人。”
“那是因为你笨。”刘轩云直言不讳道,“你要是聪明,就不会被我捉弄,也会知道,我根本没在捉弄你们。”
很多时候,他做一些无理取闹的事,并不是为了自己寻开心。
只是这么做,别人就会觉得他是一个只会捉弄人的胆小鬼。
这样,他才能活得久。
阿龙这么说他,他不开心。
刘轩云翻脸不认人:“刀不行,都沾上面了,这水也冲不开,我去厨房看看,拿点醋过来试试。”看了眼阿织。
阿织默认醋有用。
他走后。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阿龙问天岐和阿织。
“轩云是怕你被她吃掉,好心要提醒你离她远一点,你还这么说轩云。”花落站在轩云一边,气呼呼走了。
阿龙不解,阿织姑娘真的会再吃人吗?
阿织看了眼天岐,又对着阿龙说:“没吃你是看在天岐姐姐的面子上。”居然相信她不会吃人,和个傻子一样,明明这里已经有不少妖吃人的传闻,如何断定她就不会和那些妖是同样的。
“那就是说,阿织姑娘留在这里,不会做出伤害人的事。”阿龙明白道,“如果有什么人来伤害你,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去吃人报仇的。”
保护她?
就凭他吗?
真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
又傻又天真。
阿织不信他有这个本事,但却,信他能做到这点。
天岐看了看旁边,说:“等会要来人了,站着太显眼,先找个地方坐下吧。”
不一会,醋来了,浇上去,效果,没有。
“你不是说醋有用吗?”刘轩云质问阿织。
阿织不放心上:“我没说,以前蛛丝对我不起作用,没想到变成人以后连我自己也会被困住。”
“你没想过办法?”
“以前蛛丝又不黏不住我,我需要想什么办法吗?”
很有道理。
刘轩云不得不说一句:“干得漂亮。”
城外山上,军营内。
额头带着项链的玉涂,长相精致,皮肤白皙,站在军营中,无疑是最亮眼的一个,太阳升起来时,营帐外的士兵都在操练。
杨明年来到后,看看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进了军营就和打了鸡血一样,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有仗可以打。
如今,他渴望的是天下太平。
动刀动枪,即便是日常的训练也可能会造成伤害,甚至是人命。
他望着不远处的将军和公主,不想去靠近还是走得同往常般自若。
在殿下面前,不能失礼。
“殿下,他就是你要见的人。”姜安向玉涂引荐,“杨洪,快见过殿下。”
“殿下。”杨洪跪下行礼,“下官杨洪,字明年,见过殿下。”
什么明年不明年的。
见过,又是何时见过的?分明是今天第一次见面,出了宫还都是些喜欢奉承的人。
玉涂看他长相周正,除了有点白头发显老外也没大缺陷,马上喊他起来:“我听姜安说,你可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殿下谬赞了。”杨洪谦虚道。
玉涂不和他多废话:“我要你当着我的面射中百米之外的目标。”
“百米。”杨洪犹豫道。
玉涂不满:“怎么,他们连两百米远的地方都能射,你百米都不行?”
“殿下,他们能射两百米是不假,但能不能射中可不能保证,他们人多势众,齐射时会射向高空,再落下时很难命中人,但数量多便可达到压制,万箭齐发便是这个道理。”
“那你说,你能射中多远的目标。”
“百米之内,百发百中。”杨洪自信道。
百米,和百米之内,分毫之差,就差了个百发百中,这个杨洪分明是不给她面子。
玉涂指了指远处的树,吩咐道:“就那里吧,放枚铜钱,看你能不能射中。”
这,也太难了。
身为将军的姜安的脸上都冒汗,这别说是铜钱了,百米之外,放上平日里训练的靶子,望出去也只有铜钱大小,如今放铜钱,那望出去根本就只能看到一个点,若是眼神不好,都不一定能看清。
杨洪看了看他,应道:“好,那下官就献丑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射之射与不射之射
“别逞能。”姜安小声提醒。
杨洪示意他放心:“将军别担心,我自有办法。”
姜安还是担心,虽亲眼见识过他的箭术,但他平日里从未和下属们一起练过箭,原以为他是有所隐藏,私底下也未见他练过,才知,他是真的喜欢偷懒。
好在因为想着要偷懒,交代给他的事情都会早早办妥,免得再去找他麻烦。
但愿这次也能安然无恙。
杨洪接过弓。
“等一下。”
玉涂觉得这样玩没意思,杨洪料到了,恭敬问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你敢立军令状吗?”
此话一出,震惊在场所有人,表演箭术而已,何必如此认真,山上风大,就算有所失误,也是在所难免。
杨洪平静问:“殿下知道什么是军令状吗?”
玉涂略知一二,仍道:“当然知道。”
杨洪笑了:“军令状乃是一种承诺,做人本当一诺千金,可如果危及到自身的性命便可能会退缩。”
“但退缩也是死路一条,那就只有放手一搏,尚可有一线生机,如今并无战事,殿下却要我立军令状。”
这不是在拿战事开玩笑,又是什么?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
玉涂强装镇定地呵斥道:“本殿下只是希望你不要随便射出一箭来敷衍我。”
“原来如此。”杨洪明白了,看着玉涂一脸诚恳,“立军令状,其实,大可不必,我是生是死本就是殿下的一句话,但只要拿起弓,我必定会全力以赴,因为战场上,我若是射偏一箭,被人发现我身处在哪个角落里,我就将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不信,你可以问姜安将军。”
玉涂不明白:“你除了射箭,不会别的吗?近身格斗的招数,姜安没有教你吗?”
姜安回道:“殿下,这一时半会很难说明白,还是等回营帐,下官再和您细说。”
他倒是想教,他根本就不想学,学了也是在偷懒,嘴上还一堆大道理,他一个糙人说不过他。
在殿下面前又不能随意抱怨一个下属的不是,不光失了将军风范,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个将军可不好当。
“好吧,开始吧,输了就罚你……”玉涂想了想,想到自己念书时被老师打手板都疼得要命,便也没打算罚太重,“十军棍如何?”
杨洪没有意见,这营里不管哪个人来执行这十军棍,他都能安然无恙。
给个眼神,他们便知下手轻重,他再喊得响点,殿下便会信以为真,这也不算是违法乱纪,毕竟射不中是真的要挨这份打。
“全凭殿下做主。”
杨洪对自己的箭术颇为自信,很快就在众人的见证下射中了百米外的铜钱。
快到远处的人刚挂好铜钱,还没走远,箭就已经射了出去。
“中了。”
闭上眼的杨洪睁开眼睛。
在风的吹动下,左右摇晃的铜钱被一箭穿心,扎在身后的树干上。
真是漂亮的一箭。
即便见识过他本事的姜安,还是在此刻露出佩服,吃惊的神情。
射箭时的气定神闲,射出箭后的自信轻松,先前的犹犹豫豫又是为何?
玉涂难以置信地盯着杨洪:“你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不在父王身边。”
杨洪看了看姜安:“他这么厉害的人,不也没在你父王身边。”
玉涂道:“他不一样。”
姜安明白他的身份,能够留下性命镇守一方已是不易,若是身居高位,必定招来祸患。
杨洪问:“殿下可曾出去狩猎?又可曾有所收获。”
玉涂扬起头:“一无所获,但我以前和明侍表哥一起偷偷出去过,他倒是能打到猎物,你问这个做什么?”
“狩猎时,猎物在跑,而我们想要射中猎物,就不能只是将箭头指向它。”
“那是当然。”玉涂明白这个道理,“应该指向它的前方。”
“这个方法对于那些聪明灵活的猎物并不管用,它们会借助地形来躲避伤害,也会迂回跑动,就像是这铜钱,没有任何遮挡挂在那里,想要射中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预估好了它下一刻的位置,风一变,很容易又射不中了。”
“那你怎么能百发百中的?”
“因为,我的眼里,只有我要射中的猎物,但我的目标不是射中它,我只知道,我的箭会飞向它,这不过是一发一中,并不是百发百中。”
“那你敢再来一次吗?”玉涂不满他说得如此玄乎,“刚才不是还说,百米之内百发百中吗?”
“射不中还是要罚?”
“当然。”
“那下官可以不射吗?”
“怕了,你不是说你百发百中吗?想不到军营中还有你这般巧舌如簧之人。”
杨洪已经在她面前收敛许多,被误解不得不解释:“殿下,下官所说的百发百中,是射中那边的树,但放了铜钱,还想要百发百中,实在太过贪心了,下官还没有这个本事,刚才能中也沾了这老天爷的光,没有突然刮起狂风。”
“你有本事,却说是运气。”玉涂看穿他的意图,是故意不愿射这第二次的。
“殿下还要下官再射一次吗?即便射不中,十军棍,下官还是受得住的。”杨洪全听面前之人的安排。
玉涂不强人所难:“做不到就做不到,还这么多借口,什么神箭手,徒有虚名。”
“殿下教训得是。”杨洪不在乎这些,对他来说,如果能不战而胜是最好的,顶着一个神箭手的名号,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但老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太有名了也不好。
“殿下,还要看其他人吗?”姜安上前询问,想给别人一个机会。
“射箭看过了,其他人再表演也没什么好看的了。”玉涂盯上了别人,“你们平常是怎么比试的?”
杨洪退到一边,想走又不想得罪殿下,只能乖乖留下作陪。
比试这种事,光是在一旁看都会有被击飞的武器砸中脑袋流血而亡的危险,亲自上场更是不要命。
这殿下还真是不怕死。
姜安道:“殿下是想看士兵们交手。”
“嗯。”
“那得等到明日。”
“那就明日。”玉涂累了,要回营帐内休息,问姜安,“我休息的地方准备好了吗?天这么热,我要吃凉快的东西。”
“好,殿下放心,已经备好了西瓜。”姜安带着玉涂离开。
杨洪想着终于能走了,又被走在前面的玉涂给喊上。
“杨洪,没事的话,过来陪本殿下一起吃东西。”玉涂吩咐道,“我想听你讲故事。”
故事,有什么好讲的?
杨洪马上应道:“是,殿下。”她是想听他说其他人的坏话吧。
又得昧着良心说好话了。
将军很好,弟兄们也都很好,从来不会欺负人,不会偷懒,不会溜出去吃喝玩乐,更不会在背地里说贵胄们的坏话。
愉快的一天很快过去。
晚上。
还是在军营里。
勇常胜被吵得睡不着觉,白天等了那么久都没人来带他,要不是他聪明,自己问路找到了军营所在,这会还在山下的城门口坐着喂蚊子。
“明年大哥,白天的时候你好威风,你是怎么做到百发百中的,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我白天已经说了。”
“明年大哥,你就别故弄玄虚了,快把方法告诉我们吧,我们不会贪心想要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只要能学会个一招半式,也能多些活命机会。”
“还能多射中一些敌人,多立些功。”又有人说。
杨洪沉默一会,问:“你们懂棋吗?”
“不懂。”大家纷纷摇头,“下棋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玩懂的。”
“射箭和下棋也有想通之处,下棋必须要有棋子对不对?”
“对。”
“射箭必须要有箭,对不对?”
“对。”
“但是高手下棋可以不用棋子,射箭同样如此。”
“这不用箭怎么射箭?”
杨洪指了指心口:“别这么急躁,射箭一定要学会心平气和,手中可以无箭,心中要有。”
“明年大哥,你说这么多,我们还是不懂该怎么做。”
“唉。”杨洪也不懂啊,当初师父就是这么教他的,他至今也没能完全弄懂。
“明年大哥,明年大哥。”
勇常胜不耐烦地开口:“你们能不能别问了,晚上不好好休息,白天哪有力气射箭啊。”
“我们在和明年大哥讨教方法,你个新来的懂什么?”
“不就是让你们平时别总发呆想些有的没的,多练练怎么射箭,”
“我们每天都在练。”
“那不就行了。”勇常胜说得轻巧,“每天都练肯定会有长进,没有长进那就说明你们也就这样了。”
“你欠揍是不是?”
“我看是你们不开窍,我都听懂了,他是让你们人箭合一,手上没有箭,就想象手上有箭,抛开杂念只专注在射箭本身。”
大家看向杨洪。
杨洪难得笑了一下,夸道:“你很聪明,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了他们练箭时吃的苦。”
“我也练过剑。”勇常胜不甘示弱。
“哦,那你明天可要好好表现。”杨洪既是神射手,便深知在哪里看戏是最为安全的。
“表现给那个玉涂看吗?”
“直呼殿下名讳,是大不敬。”
“她又听不到,你们要是想去告状就去告吧,我来军营是为了历练自己,不是为了来讨好谁的。”
这话,大家倒是爱听。
“有志气。”杨洪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纨绔子弟了,好心提醒道,“你什么都好,但是有一点要改。”
“不用你管。”勇常胜倒头就睡,还在记恨他一走了之,害他坐了一白天的热凳子。
杨洪无奈,劝说众人早点休息,明日不要迟到。
军营中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就是要听话,当小兵的不能太过招摇。
所以,老兵喜欢欺负小兵。
因为喜欢招摇的小兵,大多不喜欢听话,容易得罪人,一得罪人就会连累人。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不过。
太过招摇,被欺负后还敢还手的,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会很欣赏。
年少不轻狂,老来何以话秋凉。
第四百九十三章 阿织阿龙留下看家
客栈内。
直到中午,蛛丝才算被彻底清理干净,一大早上起来就都要洗澡,客栈伙计想不通他们昨晚又是去做了什么。
“又用火烧,又用水浇,这方法还真有你的。”白絮嫌弃这样清理蛛丝麻烦。
“那你想个更好的出来。”刘轩云觉得他已经够聪明了。
谁让这些蜘蛛丝又黏又韧的,砍又砍不断,用火烧也不能马上烧断,继续烧下去又会伤害到天岐大人,只能先用水灭掉,再继续烧。
好不容易才烧断的。
“你聪明行了吧。”白絮看不起他的胆小鬼行为,明明天岐师父和这蜘蛛精打起来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偷看,故意不帮忙。
刘轩云明白她在怨恨什么,解释道:“我要是帮忙,说不定就一起被缠上了,光剩你一个,点了火都来不及灭。”
还有我,轩云。
花落帮不上忙,想开口也没好意思,蹲在门口等待屋里的人出来,独自思索,如果她有人的手,是不是就能帮上忙了。
房门外,白絮和刘轩云一边站一个,谁也看不上谁。
“这蜘蛛精要怎么办啊?”白絮还想着要救鸦岑的事,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在身边总不是一回事。
“还能怎么办?”刘轩云可是把天岐说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的,既然她忘了,那他就再说一遍,“天岐大人不是说了,要帮她找家人,找不到就不会赶她走。”
“找花渐啊。”白絮听天岐师父提起这个人的时候满是无奈,对他没有好感。
“是啊。”刘轩云叹气,“他如果不想被我们找到,那我们就找不到。”
“他为什么要走?”白絮不懂。
刘轩云也不懂:“可能他才是胆小鬼吧。”
门开了。
天岐和阿织走出来,看不到阿龙,便问刘轩云:“等会阿龙出来了,你带他过来找我们,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去救鸦岑的事。”
“好。”刘轩云知道,肯定要有人被留下,他得和阿龙说好。
看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我们先去吃饭吧。”白絮拉着天岐就要走,看到阿织丝毫没有掩饰对她的厌恶,“你不吃也饿不死吧。”
阿织看她变化很大,还是回道:“我是饿不死,只要能喝水,十几天不吃饭也没事。”
当然,不吃饭,吃人嘛。
白絮没有再说出来。
气氛僵持不下。
刘轩云在一旁笑着插话:“我也是,我二十天不吃饭也没事,阿织妹妹,这的饭不软,你吃不习惯的话等会和我一起吃包子吧,包子好吃。”
“吃死你。”白絮嫌弃道。
刘轩云不在乎:“那只臭老鼠都被抓走了,没人下毒,可吃不死我。”
“白絮。”阿织喊着白絮让她喊的名字,“你是怕我会对你们下毒?”
“你是蜘蛛精,能有什么好心肠。”白絮知道有天岐师父在,她不敢这么做。
“已经没事了。”天岐不想解释太多,白絮愿意相信便会相信。
她这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
不改,也挺好的。
“我不会下毒。”阿织试图保证自己真的不会这么做,但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相信。
天岐看向白絮时,白絮已经骂出口:“你能听得懂人话吗?”她的意思是让她自己离开,不要这么不识趣。
阿织想了一会,问:“你是要我自己离开。”
“没错。”白絮看她还有点脑子。
阿织看了看外面,如实说:“我不知道能去哪里。”
“回家的路都不认得吗?”白絮看她就会装模作样,邋遢鬼肯定也看出来了,还故意要和她一起吃包子是存心要气她的,至于那个阿龙,早就是鬼迷心窍了。
阿织没有撒谎:“我已经离开家很久了,不记得回去的路了,就算我认得,那里,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那你。”白絮想不出主意来,眼看没人会帮她,服软道,“那你到底要跟我们多久?”
“不会很久。”阿织开心她能接纳自己,“等我熟悉了这里的生活,我会自己离开。”
“那就好。”白絮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轩云替白大小姐这种无礼的行为解释:“阿织妹妹,她是有烦心事,你别见怪,当然,比这更怪的人你也见过。”
“烦心事,是什么事?”阿织想知道。
刘轩云要说下去,阿龙也收拾好出来了,见了阿织,不好意思地问道:“你们都在等我?”
刘轩云过去道:“没人等你,我们只是在聊天,既然你都出来了,那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饭桌上。
阿织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我可以留下帮你们照看行李。”救人的事还是要白絮她亲自去。
白絮本来就不放心阿龙一个人留下,尤其这间客栈风水不好,有人敢带走鸦岑,还有人敢下毒,难保不会有人敢趁他们不在进来偷东西。
钱可以随身带着,东西丢了,是可以再买,但再不值钱的东西丢了,心里总会有个疙瘩在。
“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白絮嘴硬道,“别把我们的东西看丢了,不然等我们回来,你就死定了。”
阿龙开口:“白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寸步不离地看着的。”
刘轩云笑道:“那倒不必,想上茅房就去。”
“吃饭呢。”白絮瞪着他。
他得意地看了眼习以为常的天岐,翘起了尾巴:“吃饭又怎么样,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看你慌不慌,慌不慌。”
“你……”白絮起身。
刘轩云也要起身。
好好吃一顿饭又要吵起来,天岐出声:“吃完了是吧,吃完了就站起来,和我出去见张文芳。”
“张文芳是谁?”阿织不知道。
白絮头也不抬道:“一个赌鬼的女儿。”感觉这么说不妥又加了句,“和你一样,被抛弃的可怜人。”
阿织没有生气:“我相信,花渐大人还会回来的,不回来也没有关系,我会去找他的。”
明明做着同样事情的白絮,却对此嗤之以鼻。
狗屁花渐大人。
刘轩云看在眼里,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了,白大小姐对鸦岑到底有多在意。
哭得稀里哗啦,也只是因为后悔,后悔那些失去的东西,那些在意的东西,不想要失去,那就必须去追回来。
追回来,是为了不让自己后悔。
既然不甘心失去,那就要努力去争取,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又何必这么在乎天岐大人对他的回应。
刘轩云豁然开朗,看着天岐放松一笑。
天岐问他:“笑什么?”
他道:“没什么,就是开心。”
天岐也没忍住笑了。
刘轩云见了更开心了,然后脖子上就被人架了一把剑:“我这么不开心的时候,你居然这么开心,啊?”
白絮质问道:“快说,你在笑什么?”
刘轩云尴尬笑道:“我是在想,我们马上就能见到鸦岑了,难道不该开心吗?”
“我看你是觉得马上要见不到我了才开心。”白絮猜道。
刘轩云不怕死回道:“你也知道你讨人嫌啊。”
“找死。”白絮出手了。
天岐看着戏,说一句:“他们两个就是喜欢打打闹闹,不用担心。”
“天岐大人,你要救我。”
天岐站起来,走出去:“我救不了你,想活命就走吧。”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这个家不要了也罢
张文芳家中。
“怎么就你一个人?”刘轩云问着替他们开了门,既不开口让他们进去,又不开口问他们来意的人。
“母亲出去送饭了。”张文芳往里走,不管天岐和刘轩云来这要做什么。
一切似乎变得和她无关。
刘轩云进去后不客气地坐下,接过张文芳递来的水,问:“你觉得他会再赢吗?如果赢了,欠的债就可以还清,你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张文芳听了没有反应,重复一句:“过上好日子。”看着面前的刘轩云忍不住笑了。
刘轩云看不懂。
天岐早在昨日就看懂一些,她如此态度是对此不抱希望,甚至充满鄙夷,年纪轻轻的人又为何如此?
不信自己会得到幸福?
她试着问:“你们一家人以前应该过得还算幸福。”
张文芳想开口说些什么,面对外人还是没有开口。
有些事说了也没有用。
刘轩云和天岐视线相交,明白简单地询问是问不出什么的。
刘轩云决定换个方法,凑过去问:“文芳姑娘,你爹是不是打过你,虽然你是个女孩子,但他下手还是很重,而你娘,是不是经常骂你。”
张文芳还是没有开口,低着头脸上的神情有了起伏。
刘轩云看到了她眼中的愤怒,觉得他没有猜错,这又是一户重男轻女的人家,只不过大人认为已经足够爱这个女儿了。
“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
张文芳想到出事以来,母亲说过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如果是男孩,就可以撑起这个家,不必事事躲在母亲身后。
可小时候,她本就是喜欢冲上前的一个人。
“娘,你在做什么?”
“烧火。”
“我也要烧火。”
“火危险,你离火远点。”
“哦。”
“娘,你一个人又在做什么?累不累,我来帮你。”
“不用了,娘在做饭,你等着吃就行了。”
一开始,母亲还会好言相劝,因为她是个孩子,可随着长大,她在母亲烧火做饭的时候看过去一眼就会被怪罪不知道帮忙,走过去开口要帮忙,母亲又嫌弃她什么都不会,帮不上忙。
这个时候,她是女孩子。
过年探亲的时候,大伙吃完饭后的桌子脏了,满是油腻残渣,碗被收走了,但桌子还没好好擦过。
亲戚家也有孩子,喜欢到桌子上玩,吃饭前就坐在上面,没有人出声说不是,吃完饭,又要爬上去。
她担心那个孩子的新衣服会弄脏,找了抹布来擦桌子。
别人夸她懂事,一看就知道是在家里常帮大人干活的,眼里有活。
她听了有些开心,虽知这是客套话。
可就算是客套,母亲还是会不留情面地说道:“她在家里懒得很,什么活都不会干,叫她了,才会来帮忙,这么大人了,做饭也不会,最多是帮忙洗个菜。”
她忽然觉得,其实她不去多管闲事也没有什么关系,怪不到她的头上,也不用听母亲教训她的话,至于夸赞,本就是大人之间的事。
“你家的娃这么点大就会自己走路了,真厉害,长得还可爱。”
母亲无意中的话让她记忆深刻,“这是个男娃吧。”
“是啊,男娃爱吵,小时候就这样,你们文芳小时候可乖了,我记得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躺在床上一个人伸着腿,看到我后就停下来朝我笑呢。”
“是啊。”母亲的脸上有了惋惜。
到底是在惋惜什么?
惋惜她不像从前那样安静了?可她一直都很听话,变的人不是她,是温柔的母亲变得越来越暴躁。
她是在惋惜,生的不是儿子。
张文芳早就知道这点,并从母亲每天的一言一行中找到了证据。
“我小时候天不亮就要起来,我弟弟还在睡大觉,你外公说他要长身体,女孩子就要多些吃苦,对将来好,现在看来,你外公说得是对的,要不是我小时候吃过那么多苦,我现在早被你们气死了。”
她觉得外公嘴上说为了母亲好,但心里最在意的还是儿子。
要不然也不会在看到儿子没出息后气得生病,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翠花啊,翠花。”外婆总念叨着母亲的名字,但说起的都是儿子的事,“你这个弟弟又惹祸了。”
母亲能从城外搬到城内,都是因为遇到了父亲。
她离开了那个不公的家。
然后把这份不公施加到她的身上,她希望她所受的苦,身为女儿的她也应当承受一次,不然不知她的苦。
可如果她生的是儿子呢?
她也会和外婆一样,当成心肝宝贝一样疼着,虽然少不了抱怨,但还是愿意每天为了儿子奔波劳碌。
如今他们家变成这样,母亲却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不想看到母亲辛苦。
这个家,散了就散了吧。
天岐看到了张文芳眼中的泪水,张文芳伸手抹去,站起来去忙自己的事,衣服洗了还没晾。
“天岐大人。”刘轩云觉得他是草率了。
天岐安慰:“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掌控的。”
接下来,只有顺其自然。
王翠花回来后,听闻文客要与大宝赌最后一次,显得有些生气:“赌,让他去赌,不赌得光膀子他就不知道自己错了,赌输了以后都不会去给他送饭了。”
张文芳在一旁听了,又忍不住落泪。
天岐听出王翠花的心思,只要能赢这一次,似乎以前的过错都可以既往不咎,如此行事,是宽容,还是纵容?
张文芳的眼泪又是因何而落,对王翠花执迷不悟的失望吗?
还是。
对自己无力抉择一切的痛心。
又或是。
早就料到结果的释然。
“走吧。”天岐庆幸她的生命中有很多事情可以由自己来选择。
刘轩云跟在身旁。
天岐道:“你后悔多管闲事吗?”
刘轩云回道:“刚才是有些后悔,但现在不会了,因为文芳姑娘的事,就是文客的事,我们的事。”
“她还是会选她的母亲。”天岐明白,张文芳和王翠花是分不开的,有了王翠花,才有张文芳。
刘轩云沉默,问:“她母亲看上去并不关心她,不在乎她的想法,她为什么还要选她。”
“那换成是你呢?”天岐问。
刘轩云犹豫,看着她,苦笑一下:“我不知道。”
“这件事如果能让你想明白。”天岐不再问下去,“算不算因祸得福。”
“因别人的祸,得我的福。”刘轩云开怀一笑,“我可不要做这样一个爱占便宜的人,会折寿的。”
“知道就好。”天岐在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主动说他母亲的事。
第四百九十五章 鲛人和人有何不同?
文客家中。
天没黑,文客就来找鲛人,鲛人点灯问他:“你没有事要做了吗?这么早来陪我。”
“你一直待在这里,怎么知道外面是有太阳,还是有月亮。”文客的这个问题一直想问了。
鲛人说:“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不出户,知天下。”
“不窥牖(you三声),见天道。”文客知道这话。
“我是鲛人,和人定是不同的。”冰灵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无奈离不开水,即便是拼命想站起来也没有原本就站在地上的人高。
文客蹲下来,看着她道:“在我看来,你和人没有什么不同。”
“我有这么一条尾巴,你没有,你说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不同,不觉得可笑吗?”
文客不觉得:“我一直在想你昨天和我说的那个故事。”
他开始站起来。
鲛人听着。
文客继续说:“你说鲛人曾是天神。”
因人间河水干涸,生活在河里的鱼人们死伤无数。
鲛人不忍,擅自引天河之水降下,因此被罚下人间,永世不得再回天上。
但只要鲛人在人间,河水便永不干涸,鱼人也永世不会再受干旱之苦。”
“这样的神只有一个,那你的曾经又是什么?”文客问着自称是鲛人的人,“冰灵姑娘,告诉我,如果你是那个天神,你会愿意为了救我们这些凡人,放弃当天神的机会吗?”
“我,不知道。”
冰灵的眼神没有退缩,凡人觊觎她的美貌,她的眼泪,也有像面前这个人一样,带走她只是为了和她每天说说话。
“我想知道,当时有鱼人知道天神的存在吗?”
冰灵回道:“鲛人的出现,拯救了濒临灭绝的鱼人,因为鲛人从天而降,一同降下的还有一道通天的水柱,连接着天与地,地上从此再也不缺水,鱼人也不用担心没水活不下去,鲛人便被鱼人奉为天神。”
“这么看来。”文客笑道,“鲛人是英雄,是你们鱼人心目中的天神。”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那你。”文客直言道,”也是想要当鲛人那样的英雄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有一个问题要先问你。”
“是什么问题?”
“你说我和人没什么不同,那你觉得,我该叫什么,叫鲛人,还是人呢?”
“你其实是那些鱼人的后代。”文客肯定道,“我们人所知晓的鲛人其实都是人首鱼身的鱼人。”
“那你知道吗?”冰灵的话中有一丝惋惜,“鱼人还是越来越少。”
确实,很久以前,船只出海,偶尔会听到海上传来歌声,想必就是那些鱼人弄出的动静,如今出海的船只多了,遇到歌声的事却少了,多年才会出现一回,本以为是他们害怕躲起来。
原来真的是因为他们变少了。
文客想知道:“他们没有缺水而死,又是如何死掉的?”
冰灵笑:“一定要是死吗?”
不是死,怎么会少?
文客被弄晕了。
“因为他们,都变成了人啊。”
“变成人。”文客严谨道,“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冰灵看向他,“不止是我,是鱼人的后代,就连你们,也都是鱼人的后代,所以,你说,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说错。”
“人和如今的鲛人竟是同出一脉。”
“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毕竟已经过了成千上万年的时间,沧海都可以变成桑田,鱼人不过是褪去了尾巴,变成人,是他们的选择。”
“那,没有变成人,而是成为如今的鲛人,也是他们的选择。”
“不一定,因为鱼人皆知,当人比当只能待在水里的鱼人要好,只不过,鱼人想要变成人,需要一样东西,这样东西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什么东西,既然有这么多鱼人能变成人,那它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也会很难到手吗?”
“对于鱼人来说,它就是独一无二的,这样东西叫鲛人泪,它是天神的眼泪,那是比珍珠还要珍贵千万倍的东西,有了它,鱼人便可以长出双腿,离开水,走上浅滩,去陆地上生活。”
“天神的眼泪。”文客问,“鱼人变人,人会变什么?”
“人,根本不可能见到真正的鲛人,也不会得到鲛人泪。”冰灵说这话时神情有些讽刺。
天神之泪,是恩赐,还是劫难,又有谁能知晓。
不会受干旱之苦的鱼人,变成人后,依旧会遭遇旱灾的折磨,海水对于人来说,并不能解渴。
“为何见不到?”文客喜欢去挑战那些做不到的事情,没有生命危险的事。
“鲛人在水中。”冰灵道,“不会水的人,掉入水中还需要人来救,而会水的人,也没有办法像鱼人时那样在水中畅通无阻,在寻找鲛人的路上必定会被淹死。”
他们要见鲛人,并非是简单地见上一面,而是心怀不轨。
文客想了想,问:“鲛人曾救鱼人,人是鱼人后代,那鲛人又怎忍心看着来寻它的人死在它所带来的水中。”
“你觉得天神会死吗?”
“鲛人还活着,只是它已经没有当初的神力,就像人一样,变老了?”
“它的一生都在为了鱼人奔波,鱼人们感激它,敬它,却是敬而远之,虽是天神,也会有迷茫的时候。”
“它在迷茫自己为何而活?”文客脱口而出,有时候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鱼人们成群结队,而鲛人只有一个。”冰灵道,“你说,它会不会觉得孤单,它曾经也是有天神陪伴的,为了鱼人坠入人间,却要承受这无边孤寂,是不是很愚蠢。”
“也许,鲛人,原本就是孤单的天神,它下凡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归宿。”
冰灵笑了:“鱼人虽爱成群结队,但也会有不合群的,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鱼人喜欢缠着大家问鲛人的事,不厌其烦地问,被大家厌倦后,她决定去找鲛人。”
文客看着眼前的人,听她讲下去。
“鲛人就在离通天水柱不远的一处宫殿里,说是宫殿,但还比不上这里,简陋到只有一些水草和石头。”
鲛人就坐在石头凳上,长长的尾巴拖到地上,那是一条和他们不同的尾巴。
原来。
鲛人竟是人首蛇身的天神。
小鱼人满目震惊,想要靠前看得更清楚些,在这一刻,她也明白了大家不愿提起鲛人的原因,鲛人虽是英雄,却和他们这些鱼人们长得不一样。
鱼人会吃鱼,那些鱼有着同他们一样的尾巴。
鲛人上身同鱼人,那鲛人是否会吃鱼人呢?
鱼人长辈会拿鲛人来吓唬那些不听话的小鱼人,让小鱼人们从小便对鲛人产生畏惧之心,有好奇者过来,只要看一眼就会被吓得再也不敢靠近。
鲛人,真的会伤害鱼人吗?
小鱼人不相信。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鲛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个上了年纪的雌鱼人。
“好久都没有人来看我了。”
它的呼唤好似隔了很远的距离,可鲛人分明就在眼前。
小鱼人惶恐不安地走上前。
第四百九十六章 通天柱迷茫的鲛人
“不要命了吗?”有鱼人拉走了小鱼人。
小鱼人回头去看鲛人,不甘心就这样走掉,可又不想被鱼人们讨厌,跟着鱼人离开后又偷偷来见鲛人。
冰灵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文客明白,没有拿她想要见的人来换,她不会再满足他的好奇心。
但张文芳又和这鲛人有何关系?
还有,冰灵顶着鲛人身份来到人间是为了什么?
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
冰灵出声提醒:“鲛人泪。”
讲过故事的她,如鱼得水般自在,文客不解她若是当初的小鱼人,见到了鲛人,想要鲛人泪又何必来人间寻找。
直接找鲛人要一份不行吗?
“我也想要。”
地下藏宝阁内的鲛人趴在池边,向着眼前的文客说道:“有了它,我就能和那些鱼人一样变成人。”
仅仅是如此?
文客觉得她有所隐瞒,故意不去追究,而是问别的:“哦,那你会变成男人,还是女人?”
冰灵轻笑着不答:“到时候,我的鱼身会慢慢褪去,不久就会长出人腿来。”看着文客,告诉他,这就是她的答案。
“这么说,冰灵姑娘,你在遇到我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文客端端正正站着,直视着水中鲛人期待着一个答案。
“我看,你最近是忙得太累,眼睛都累坏了。”冰灵嘲讽过后才解释,“鲛人是男是女都要由你们人来定,那你们也太霸道了,为何要规定鲛人喜欢上女人就变成男人,喜欢上男人就变成女人呢?”
“是霸道了些。”文客站在她这边,还是说出了他的一个猜想,“只是,谁又能知道,你生下来便是女儿身,不是因为前世有了喜欢的人。”
“是吗?”
“最近来了只鼠妖,他就和我说了前世情人的事。”
“想不到,你还信这些。”
冰灵还是不满,盯着文客道,“你说这些话,难道不是想告诉我,你们人的本事很大,大到,足以令鲛人为了你们,做出巨大的牺牲,而这种牺牲是与生俱来的。”
“我不希望冰灵姑娘会为我如此。”文客一本正经道,“见到你的第一面,我便想带你离开,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你朝我看过来的那一眼,我马上想到了一个词,用来形容你。”
“冰灵,这个词有什么说法吗?”
“冰清玉洁,灵动可人。”文客简单解释道。
那一天,她是水中精灵,摇尾游动就像是在随波起舞,手贴在琉璃壁上,美而不自知,脸上的神情冷若冰霜,却被困于水中供人欣赏,实在是惹人怜惜。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子,可惜,我还不是人,我的歌声,和鱼人一样,不是为了唱给你听的。”
冰灵这个名字,她起初便不喜欢。
只不过,来到人间,有了人的名字也方便有人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这是文客为她取的名字,她会记住,记住现在依旧不喜欢。
身为鱼人,她本不会哭,更不会笑,这一点和他们不太一样,现在会笑了,也是学的人,学得不怎么像,一点也不灵动,不管怎么笑,都不是真心实意的那种笑。
至于冰。
人人皆知,冰就是水。
她从一出生就离不开水,她讨厌水,更讨厌冰,冰会将她讨厌的水冻结,更会害得她没有容身之地。
“你们的歌声原是给那些变成人的鱼人听的。”
“没错。”
“但后来,这歌声,也为你们带去了灾难,是吗?”
“一代传一代,不知从哪一代开始,人重视起除了吃喝以外的一样东西。”
“是用来交换吃喝的东西,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银子。”
“那时的银子,除了银子,还会有在陆地上罕见的东西,贝壳,珍珠,都是能拿来换东西的,一颗色泽光亮的珍珠甚至可以换到一年的口粮。”
“如此看来,人开始盯上了你们。”文客明白了如今鲛人稀少的原因,原来从很早以前,人为了珍珠就开始对鲛人下手了。
“那时还没有,自从人和鱼人分开居住之后,似乎都有意要忘掉过去曾是同族的事实。”
文客想了想,回道:“他们,都是为了保全自己。”
她说众人皆知当人好,长此以往,鱼人都变成人,鱼人一族将不复存在,那应该不会是老一辈的鱼人和鲛人所希望看到的。
而人,深知是鲛人的鲛人泪让他们变得不再依赖海水,他们也会害怕万一有一天鲛人又把自己东西收回去了怎么办?
鲛人,鲛人。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文客苦笑一声,冰灵问:“你觉得鲛人是站在哪一边的。”
文客摇头:“我猜不到,我想,这就是让鲛人陷入迷茫的开始。”
冰灵没有亲眼目睹第一个人的诞生,但她料想,那才是鲛人迷茫的开始,鲛人下凡是为了拯救鱼人。
如果自己在意的人,最终都会舍自己而去……
那,要不要成全他们……
冰灵若有所思,轻唤道:“文客公子,我有一个谜语想让你帮我猜猜,如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第一次见你,我想到了一个什么样的词来形容你。”
“什么谜语?”文客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不过没关系,出了这门,他就可以命人去搜罗各种有关谜语的书。
“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我是最后的鲛人,最后的人。”冰灵还不明白这其实是一个选择。
到底是鲛人,还是人?人,显然不是,但她若是鲛人,她又为何要这么说。
“那个人,是鲛人。”真正的鲛人。
冰灵点头。
文客想了想,疑惑道:“你要的鲛人泪,她,还有吗?”
冰灵道:“有,但我不想让她哭。”
文客又盯上了她:“你,自称是鲛人,那你……”
冰灵打断道:“我是鲛人,但我不会哭,她告诉我,我是一个很特别的鱼人,我可以成为像它一样的鲛人,有了鲛人泪,我就能变得和她一样,可以哭了,我哭的眼泪也会是鲛人泪。”
“等一等,冰灵姑娘,你刚才说有了鲛人泪可以变成人,但你变成了人,流出的眼泪又怎么会和她的一样,是鲛人泪呢?”
不是鲛人泪,那便不会是鲛人。
“所以,这个谜语的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冰灵已经猜到,鲛人希望她变成人,而不是变成鲛人,去延续她曾走过的路。
可在她的心里,鲛人是伟大的存在。
她这一趟出来是希望能找到让鱼人一族延续下去的办法。
这是鲛人一生的心愿。
鱼人一族依旧生生不息,她见了就会开心吧。
第四百九十七章 你的头发不合规矩
遥远的北海深处,茫茫海面上立着一道通天的水柱,水柱外狂风不断,乌云遮日,一片昏暗的天地中,历经千辛万苦行驶到此寻宝的航船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曾经能纳百川的水柱,如今不足一人伸出双手的宽度,却仍是维系天与地的绳索,水柱断了,这天好似随时会塌下一般。
远处狂风大雨,近视风平浪静,这等诡异令人心生恐惧。
寻常航船见了避之不及,犹豫之际听到那水柱下传来的声响,都会被吓得立刻原路返回。
通天水柱之下,离风浪远一些的地方,是鲛人所在地。
鲛人的宫殿就在这里。
它还是曾经的模样,只是它坐在属于它的位子上,双眼紧闭,眼前没有一个鲛人的身影。
它的心在远处。
那里,有它心心念念的鲛人。
军营内。
勇常胜是被人推醒的,两个跟班早就穿戴整齐,左等右等不见他出来,这才反应过来,他何时真正早起过。
“常胜大人,常胜大人,该起来了,再晚要来不及了。”
勇常胜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嘴里嘟囔着:“来不及什么?吃饭还早呢,我不饿,我不吃。”
两个跟班相视一眼,觉得冒犯他总比亲眼看着他第一天训练就被罚要好。
相视一眼后便下定决心。
两个人分工明确。
一个人掀被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勇常胜手里抢走。
勇常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另一个跟班直接撩开营帐帘子,天空泛白,没有刺眼的光芒,还是让他难以适应。
“你们干什么呢?”
勇常胜低头一看,两个大男人一早上就在他房里,还帮他穿鞋子。
“去晚了可是要被罚军棍的。”两个跟班都担心挨打,更担心看到常胜大人被罚,万一被罚了还嘴硬,肯定会被罚得更重,伤得更惨。
回去之后会不会因为照顾他不周被罚,是另一回事。
伤得太重,那便下不了地,只能由他们两个来照顾,继续听常胜大人嘴硬不认错,还得附和着。
总是这样整天不干正事,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当一回除妖师。
当不上,能见识常胜大人除一次妖,开开眼界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可惜。
“罚军棍,要罚军棍。”勇常胜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知道。”两个跟班摇头,无奈地看着勇常胜自己着急忙慌地穿起衣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勇常胜推着他们两个赶紧走,“去去去,你们先去。”
两个跟班本以为常胜大人会埋怨他们不早点喊他起来,那他们会委屈不已,毕竟他们也是看别人起就跟着起,没想到进了军营一天的常胜大人竟变得如此识大体。
“常胜大人,我们和你一起去吧。”跟班不愿抛下勇常胜一个人先走。
要走就一起走,要罚也一起罚。
勇常胜神情严肃,狠狠看他们一眼,吓得他们不明所以连连后退。
“常胜大人。”他们不明白做错了什么。
勇常胜站起来道:“三个人一起去多显眼啊,你们先去,我一个人偷偷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晚到了也不用被罚了。”
原来,如此啊。
跟班们无言以对,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片好意,转头就跑了出去,终于赶在了规定时间的最后一刻赶到了。
早就在那的杨洪,站在姜安的身边,看到只来了他们两人,问身边士兵道:“玉涂殿下起了吗?你去看看,告诉殿下,我们的训练要开始了,晚了可就见不到了。”
姜安看到杨洪的神情,问:“人都齐了吗?昨天来的新人也都过来了?”
杨洪望了望远处匆忙扎头发的人,笑道:“将军你看,这不是来了吗?”看来,他随身携带的这两人是喊了他才过来的。
特意将他们分开,分别叮嘱要守规矩,没想到来这的第二天就敢违背。
规定的时间到了。
一声鼓下。
勇常胜跑到了队伍的后面,站着喘气。
杨洪走过去,看着他问:“你觉得,你要不要被罚?”
勇常胜心虚:“我不是已经来了。”
上下打量一圈。
“要罚的,不是你晚来,而是你无视体态礼仪。”杨洪往旁边看去一眼,先到的两个跟班已经学着站好。
整整齐齐的队伍里,只有勇常胜一个歪瓜裂枣。
头发不是直的,站得也不直。
他一边站好,一边狡辩:“他们比我早进军营,自然能做得比我更好。”
这自知之明,显得也太没志气了。
亏他昨日还对他另眼相看。
杨洪叹气,道:“这是另外一回事,以你的身份应该从小就熟知规矩,他们也知称我为大人,你见了我却爱理不理。”
“我。”勇常胜看他就是存心要拿自己这个纨绔子弟开刀。
没想到,他又说:“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下次见面,记得喊人。”
勇常胜不屑一顾地道歉:“杨大人,我错了,下回不会再这样了。”
“不用客气。”杨洪道,“记住,在殿下的面前不要这样失礼,不然,连累的不止是我,还有我们的将军。”
“知道了。”勇常胜不放心上,他练他的,这么多人,这玉涂还能从人堆里挑出他来找他麻烦吗?
他瞎担心什么?
客栈内。
伙计忙上忙下,忙前忙后,忙得浑身都是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不管他在做什么,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几位客官,时间还早,宴会还没开始呢,等时候到了,我会带你们前去的。”伙计可不放心让他们自己去,可总是被这么盯着也很焦虑不安。
刘轩云一点也不着急地坐着,吃着瓜子喝着茶水,逗着小鸟,摸着小狐狸,抽空看一眼伙计道:“我们知道,你不用管我们,你去忙吧。”
“那我去了。”伙计试探问。
“去吧。”刘轩云大手一挥,洒动作洒脱无比。
伙计一走,白絮和花落还在盯着这个见他们都怕的伙计,生怕他说话不算话。
刘轩云出声:“别看了,白大小姐,就算你再怎么看,也不可能从他身上看出鸦岑的影子。”
“要你管,我只是等不及了。”
“不急。”刘轩云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阿龙都知道这点,在拼命向天岐大人请教呢。”
白絮看了看楼下后院方向:“他不是不去吗?”
“所以啊。”刘轩云抬头笑着说,“不是还有以后嘛,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出去走走。”
“没什么好走的。”白絮不要出去晒太阳,把脑子都晒晕了。
“那就像我一样,安安静静吃点东西,这吃胖了多可爱啊。”刘轩云抱起花落,给白絮看。
白絮直言:“宠物胖了是可爱,但人不是。”
原本还开开心心的花落顿时一惊,她现在是狐狸样子,如果她修炼成人,那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可爱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玉涂殿下不喜奉承
军营内。
玉涂赶到的时候,人都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杨洪还在等候。
“不是说已经开始了,人呢?”玉涂不满,“哪有让本殿下等他们的道理。”
杨洪过来,恭敬道:“殿下误会了,他们已经跟随将军出发了。”
“出发,出发去哪?”玉涂看了看营帐外,明白道,“骑马出去了?这骑马有什么好比的。”
要不是因为比骑马,明侍表哥也不会摔伤了腿。
父王念及他的伤势,让他能下地走路后也不必时常来宫里问候。
她一个人待着,无聊得很。
要是明侍表哥没受伤,那她现在早就会骑马了,上一次,也不用眼睁睁看着快要到手的猎物躲过她的射程扬长而去。
可惜。
自从明侍表哥出事后,太子哥哥看她看得更紧了,虽然不会劝她只做些女子该做的东西,但会让她老实待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这长此以往,太子哥哥还怎么成家立业啊。
太子妃不会不开心吗?
她可是明白女子望眼欲穿的痛苦,树上挂个风筝都不能自己上去取,只能让太监们去,看他们折腾半天也弄不下来,她心里难受,恨不得不要这风筝了。
她没有取风筝的本事,还有下次,又要这样苦等。
干脆扔了这旧的。
身为殿下,新的风筝还不能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了,旧的给他们去玩,一举两得。
玉涂觉得她对下人很是宽容大度。
她受人尊敬是应该的。
杨洪却早认定这是位不好惹的殿下,尽可能顺着她的意思来:“是骑马出去了,不过骑马的只有将军一人,别人都是跑步出去的,谁若是能追上将军,拿到将军身上的绳子,谁就能得到将军的赏赐。”
“这就是你们将军的训练办法?”玉涂听后提出疑惑,“有人能追上你们将军吗?他这不是欺负人?”
“骑着马,自然是不能。”杨洪解释道,“这是为了能看清谁的应对能力更好,出了营帐,便是山路,马不可能一直向前奔跑,人可以找近路拦住将军,也可以团结在一起设下陷阱。”
“原来是这样。”玉涂明白了,“那我跟不上姜安,就看不到谁会追上他了,这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他们回来,还会比别的吧。”
“真刀真枪的比试,会留到最后。”杨洪道。
玉涂想看的就是这个,平常看戏看的都是假的,武试的时候父王又不让她去,生怕她看上了出类拔萃的那一个就死活要嫁给那个人。
“玉涂,父王希望你能选一个一直陪着你的人,这样,父王和你母后才能放心。”
可她自小就是向往厉害的大英雄,独自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也无所畏惧。
“不,我要嫁给大英雄,他死了,我就给他守寡。”年少的玉涂一意孤行,觉得守寡是件很厉害的事情。
宫里的女人都是守活寡,宫女们说,比守寡还要苦。
她要是嫁给了哪位权臣的儿子,保不准以后要守活寡。
虽然父王母后疼她,太子哥哥,明侍表哥也都很照顾她,但她嫁的那个人不喜欢她却迫于她是殿下只能娶她,娶完后就放着不管了,难不成还能杀了这个人吗?
杀了之后,再挑一个嫁,还不如一开始就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人。
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一个不奉承她的人,会好好夸她的人,不是说什么殿下才貌双全的奉承话,一听就不诚心。
凡是知晓她的人,都会清楚她空有一副漂亮皮囊,琴棋书画不是一窍不通,也只是因为有师父教,学了点皮毛,还不到能拿出手的地步。
“既然比试在最后,这么早就喊本殿下过来是为了什么?”
“精彩的地方在最后,但殿下还不认识这些人,欣赏的时候怎么能知道,该为谁叫好呢?比试时,大家心中都会有希望他能赢的人,哪怕不是自己。”
军营中,厉害的人是会受人尊敬的。
“也对。”玉涂见识过杨洪的箭术,也问过他有关军营内的人和事,但只是听他说还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殿下看上了谁,就告诉下官。”杨洪主动为玉涂分忧,“殿下想知道的,下官一定都告知殿下。”
玉涂看他的样子分明很会讨好人,一点也不像讨厌权贵的模样,料他一定是个会在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人,想着找机会一定要去抓他一次。
“殿下?”
“知道了。”玉涂坐在杨洪早就准备好的位子上。
营帐外。
勇常胜和两个跟班落在最后面,别说是马了,连一同出发的人,都快要看不见影子了。
“一个个的,跑得这么快。”勇常胜本以为他以前整日和天岐混在一起追逐打闹,练就了一身逃跑的本事。
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这些人也是没少挨过女子的毒打。
“常胜大人,要不,我们先休息会。”跟班还不如他,搀扶着在走。
勇常胜不想认输:“要休息你们休息,我还跑得动,不就是追马,又不是没追过,只是没追上。”
他死面子,背对跟班一脸狰狞地继续前行。
两个跟班见状也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勇常胜实在走不动了,他的眼前也出现了一个不是士兵打扮的人,衣着朴素,手里拿着剑,身后背着斧子,腰间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他是什么人?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恶,又不见了。”
那个人发现了身后有人向他走来,二话没说,一个转身就将斧子甩出,看清是人后大喊道,“闪开。”
勇常胜眼疾手快,马上抱着头蹲下,斧子从他头顶飞过,两个跟班侧身躲避,眼前的斧子还在不停回旋,擦到一下都会割破皮肤,他们惊出一身冷汗。
斧子越飞越高,砍中了远处的枝叶,发出声响。
勇常胜回头看到两个跟班安然无恙,站起来教训起面前的人:“一见人就扔斧子,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面前的人板着脸,不想理会,伸出手,斧子绕过勇常胜,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看也不看勇常胜一眼就下了定论,鬼鬼祟祟的废物。
一阵风刮过,空留一地落叶。
还有一个。
僵住的勇常胜。
第四百九十九章 突现除妖人名曾淮
差点要死了。
勇常胜心跳不已,拼命劝自己冷静下来见机行事,看这个人这么有本事,手里的剑似乎和除妖师的一样,但他的斧子绝不可能来自除妖师。
看他刚才的反应,似乎在追赶什么人,答案显而易见。
“你说话。”
勇常胜盯着他,壮胆问道,“你是不是除妖人?”
“有没有看到妖从这里经过。”那个人在意的只有这件事,甚至连刚才差点伤到人也不放心上。
如此无礼的举动惹怒了勇常胜,他抬起头回道:“看到了也不告诉你。”
“这么说,是看到了。”那个人压低眼睛,露出凶光,“我和你无仇无怨,但和妖,有不共戴天之仇,告诉我,它逃去哪了。”
两个跟班来到勇常胜身边,觉得这个人不好惹,想劝常胜大人收敛一些,姜安将军还有别人都不在这,真打起来,也不知道常胜大人能不能撑到他们去搬救兵。
勇常胜面上不慌不忙,声音只是有些许的发颤:“你叫,什么名字?”
“曾淮。”男子收回了斧子,抬起头,左脸上可见一道疤痕,短发,一步步走来,嘴角没有丝毫笑意,盯着勇常胜,让他感受到了实力的差距,一时嘴硬不起来。
“告诉我,那妖跑去哪里了?”曾淮威胁道,“若你们敢包庇,就算你们是姜安的人,我也会找你们算账。”
他也敢直呼将军的名讳。
勇常胜发现,自己一时逞能已经惹上了大麻烦。
现在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你怎么不说话了?”曾淮是见识过妖的人,不像勇常胜,会畏惧没有亲眼见过的东西。
两个跟班往后面指去。
“嗯?”曾淮把目光投向他们。
他们慌乱道:“我们,我们是从那边过来的,路上没有看到什么妖怪。”
勇常胜强作镇定,指向右边:“有人在我们前面经过,有妖想逃命也不会轻易暴露行踪,它一定是往这边跑了。”
曾淮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离开。
等走远。
勇常胜不停喘气,一直屏住呼吸快要被活活闷死了。
这个人到底怎么一回事,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戾气,哪怕是大白天,站在他身边都感觉浑身发冷。
回去问问说不定就能清楚了。
等等。
问谁啊。
低声下气地去问杨洪,他才不愿意,既然这人都走了,那他们也可以出发了。
出发前,必须重新树立威信了。
“你们,怕刚才那个人吗?”勇常胜很认真地问跟班。
跟班们连连点头:“那斧头差点劈到我们,当然怕了。”
“那就要好好历练,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跟着我,你们管好你们自己,总有一天,你们也要和小爷我一样,独自面对危险。”
这等思想觉悟,令跟班自愧不如。
“是,常胜大人。”
“嗯,知道就好。”勇常胜看着眼前率先动身,磕绊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走着,心中想着,果然不该让他们跟来,老是在他们面前丢脸,让他情何以堪啊。
唉。
既来之,则安之。
只是,这进了军营还这么多是非,都不能安心锻炼了。
希望以后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驾。”
“吁~”
姜安早到了山中一处休息地,旁边有小溪,给马喂了点水,牵着马沿着小溪往军营赶。
马背上绑着一根细绳,能拿到这绳子顺利回到军营的人便可以得到赏赐。
以往有人曾拿到,可惜没能带回军营就又被他给抢了回来。
几人拖延,一人趁机来偷,到手后,拖延的人也马上跟着那个人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很快就有了内讧。
这样的试炼每隔一段时日就有,想要得到赏赐的机会也不只有一次,但想要人人轮上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
这一回,似乎有所不同。
躲在林子里的人在观察他,没有贸然冲出来,听脚步声,只有三个人,不知道是哪三个人。
姜安假装没有发现,继续往前走,看他们一直没有现身,便骑上马,看他们还能忍耐到何时。
马跑起来,很快将那三人甩在身后,回营的路上,姜安想着前几日就收到的密信,有关玉涂殿下。
是皇上亲自派人送来的。
意思是,只要玉涂不做出假传军令,偷虎符的事情,一切随她去,之后,对军营里的每个人都会有重赏。
许久没有战事,这赏也就无从可赏。
如今只要侍奉好殿下,便可以得到这赏赐,虽说想要让殿下事事顺心亦是难事,但总好过上阵杀敌。
这样的赏赐,该不该要。
他忽然能明白杨洪不喜权贵的原因,在这里难得能有自在的时候,却还要因为玉涂殿下的到来而舍去这份自在。
当然。
行军打仗也会有受委屈的时候,军令如山,将军如此,寻常兵士更应学会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
马身颠簸了一下。
姜安反应过来刚才那三人没有出手是为了引他来这,他们早在此处设下了陷阱。
马向前摔去。
姜安跳下马滚了一圈后,立刻起身去看陪伴自己多年的伙伴。
幸好听了杨洪的话,即便是日常试炼,也给马穿上了战甲,它还能站起来,虽然无恙,也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
两面都冲出人,人数多到几乎全来齐了,看来这次是玉涂殿下的到来让他们斗志更盛,不惜团结在一起争夺这一份赏赐。
姜安很满意他们的举动,下手更不会留情。
人数再多,也只能阻挡一会。
一个身形消瘦的人来到马身旁,这个人姜安记得很清楚,身手不错却自愿要调去喂马,看来是别有居心。
他骑上马扬长而去,满心欢喜能在殿下的面前大出风头。
赏赐不赏赐的,和得到殿下的倾心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被殿下看重,那就可以过上好日子。
姜安击退了身边的人,却不急着追上去,野马难驯,他的马可不是轻易会听话的。
幸好上马的人身手灵活,想必不会受重伤。
勇常胜三人慢慢悠悠地走着,追上姜安成功拿到绳子回去领赏是不指望了,只要还赶得上看谁抢到了就算没白出来一趟。
不远处,姜安的马上坐了另外一个人。
勇常胜说给跟班听:“你们看,人家多厉害,都把将军的马给抢走了,以后,就要多向这样的人学习。”
话音刚落,马上的人掉了下来。
他的手里还牢牢抓着,原本系在马背上的绳子。
“呃。”勇常胜催促说,“愣住干什么,人都从马上摔下来了,快去看看有没有事。”
第五百章 蓄谋已久vs一时兴起
两个跟班一左一右扶起了摔在地上的人,勇常胜走过去,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人问:“你没事吧。”
“有事。”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到面前这个人是新来的,马上说,“帮帮我。”
“怎么帮?”勇常胜看到他手里的绳子抓得紧紧的,想起天岐对他说过的话,重要的东西就要好好珍惜。
这绳子,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我要见殿下。”
“嗯。”勇常胜点头,又问,“见殿下做什么?”对赏赐他不在意,对别的也不在意。
两个跟班倒是明白几分,当着一脸疑惑的勇常胜也不好多说。
“将军的赏赐还不够,还要她也给你赏赐?”勇常胜开口,看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人,还是比较在意他的伤势,“你真的没事?”
“没事,快带我走吧,不然,将军要追来了,要是被追上,我们大家的努力都要白费了。”他的钱也要白花了。
“你这样也走不快。”勇常胜看了看他的腿。
他不满地盯着他,质问道:“你是想拿走这绳子先回去邀功吗?”嘴里吃了尘土,咳嗽起来。
“我要这破绳子干什么?”勇常胜看在他是个伤者的份上,想起自己也被悉心照顾过,便不与他计较。
“你懂什么?”他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开口。
“你不是怕被追上。”勇常胜站远一点怕被唾沫星子给埋了,脑子灵机一动,“这马这么凶,看来除了你们将军,没人能骑得上。”
“你们将军?”
“啊我们,我们将军,不想被我们将军骑马追上,我们可以先把这马赶回去,身后还有人拖着将军,他骑不到马,一定追不上我们。”
“你叫什么名字。”
“勇常胜。”
“勇常胜,你觉得这马会听你的话乖乖回去?那它就不会把我摔下来了,你倒是去赶赶看,踢你一脚看你受不受得住。”
勇常胜听了也不高兴了,问:“你叫什么?”
“吴小侯。”
“不是大名吧。”
“不是。”
“大名都不告诉我,我不帮你。”
“吴有财。”
“钱财的财啊,哈哈。”勇常胜嘲笑这名字也太俗气了。
吴小侯甩开身旁的人,跌跌撞撞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勇常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追上去,道起歉:“别这么小气,你可以笑我啊。”
“你的名字不好笑。”吴小侯看他的发带虽是旧的,以为他也是个念旧的人,但他的言行不像个寻常百姓,倒是和那样养尊处优的人一样。
勇常胜会看人脸色,问:“还在生气呢,我帮你保驾护航总行了吧,要是将军过来,我替你拦着。”
“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你拦得住?”吴小侯看他也太自大了。
勇常胜觉得他是好心,做的也不是坏事,怎么还能被嘲讽,赌气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一个新来的,要是当你们将军的面说他坏话,那他肯定想揍我,我就跑,跑到林子里去,就算他有马,我也可以爬树。”
“你爬上去,不准备下来了?”吴小侯告诉他,“这天黑以后,可是会有狼出来找东西吃的,他们聪明着呢。”
“我也不笨。”勇常胜说,“狼要一群才厉害,单打独斗,它再聪明,见了老虎还不是只能掉头就跑,它有同伴,我也可以有啊。”
吴小侯看他也不是那么跋扈,便想问问他到底认识谁:“你的同伴是谁?”
勇常胜没多想,身在军营,那这同伴,自然是:“你们啊。”
吴小侯故意说:“是在外交不到朋友才来军营的?”
勇常胜不生气,看着两个一直跟着着他的跟班自豪道:“这两个不算吗?进军营前,他们就跟着我了。”
“他们算是你的朋友。”吴小侯不相信。
勇常胜生气道:“什么叫算是,他们,就是小爷我的朋友。”
两个跟班感动不已,同时默哀,当常胜大人的朋友可不轻松,在平城时,那三泉就为他洗衣做饭,天岐也是嫌他烦,见了他就躲,刘轩云陪他玩嗓子都喊哑了。
“你原来的家,在哪?”吴小侯往后望了望,不走大路,走小路回军营是可以躲过将军的追击,但他们可以设下陷阱,将军也可以直接回到军营,在离军营最近的地方拦住他们。
如今只能赌一把,运气好便能顺利回到军营,但愿他们都能多撑一会。
出来的这十几人,都是明年大哥挑的,除了这三个新来的,别的都是营中的佼佼者,都想着要出风头。
“我家,我家在山上啊。”勇常胜不懂他们总问这个做什么。
“山上。”吴小侯轻笑一声,“难怪这么超凡脱俗。”
“你这是夸我吗?”勇常胜表示怀疑。
吴小侯不想多说:“要是能得到赏赐,那也少不了你的。”
勇常胜摇头:“这么多人分,分到每个人手上能有多少?”
“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得到玉涂殿下的重视。”吴小侯付出的可是他几年的家当,才换来这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
“在军营里,得到将军的重视还不够吗?”勇常胜奇怪,“看你们一个个跑得那么快,一看就是故意来打击我们这些新来的人。”
“我们的将军,其实不是……”吴小侯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勇常胜已经听明白了:“他姓姜,以前就是将军,现在还是将军,以后也一直会是将军,这样,不好吗?”
“将军都只能待在这,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小兵。”吴小侯想要赚大钱,当小兵靠着那么点军饷可养不活一家人,“趁着年轻,有机会去都城闯荡一番。”
“你觉得玉涂来这里是为了暗中观察你们,挑出其中精锐带回去。”
“难道不是吗?不然,堂堂一个殿下为何要来我们这里?”
“说不定就是一时兴起。”勇常胜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是一时兴起来这的?”
“当然不是。”
“那殿下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你这么相信她。”勇常胜不明白这样一个会尿床的殿下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们如此敬重。
第五百零一章 没有人比你更漂亮
身份摆在那里。
那可是身份尊贵的殿下啊。
“殿下以前来过这里,那时我还没有进军营。”吴小侯想起玉涂的模样很快想到了以前的事情。
勇常胜不想听这些:“她对你有恩,所以你想要报答她,保护她?”
“殿下的身边有很多人能保护她,我只想升官发财,没读过书只能走这条路。”吴小侯说得轻松。
勇常胜没有追问下去,往后看去:“还没有人追来。”
军营就在不远处。
这一次是出乎意外的顺利。
玉涂坐在军营内,头顶有遮阳伞,身旁有人给她扇风,她还是嫌热,满怀怨念地盯着在一旁指挥士兵们训练的杨洪,见他在日头底下也冒汗就不与他计较了。
“殿下,你看,有人回来了。”侍女提醒道。
玉涂往外看去,隔了太远,一时看不清他们的长相,穿得又一样,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到了,你先进去吧。”勇常胜怕抢了他的风头,让他功亏一篑。
吴小侯知他身份不一般,不在乎赏赐是理所当然,愿意帮他已是不易,往前走去时好心提醒他:“明年大哥待人亲和,记住,这只是对自己人,对敌人,他是不会手软的,你想要在这安心磨炼,可以不讨好他,但也不要处处和他作对,尤其是给他带来麻烦。”
“知道了。”勇常胜也不想沾上麻烦,他整理一下头发,慢慢往前走。
今天这叫什么事,姜安想借这种试炼来让自己的下属变得团结,但他一个新来的,能和他们混到一起吗?
没一个人来告诉他,今天的计划是怎么样的。
出去一趟就当是跑步了。
这跑步以后在军营内就可以跑,不必大老远地跑出去,再遇上那个除妖人,多好的心情都能被毁了。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杨洪走到吴小侯身边,带去玉涂的面前。
玉涂站起来。
吴小侯内心激动,上前跪下行礼:“殿下,属下吴小侯。”
玉涂看着不急不缓往这走来的人,问杨洪:“那三个人是谁?”
“他们。”杨洪回头看去,向玉涂解释,“是新来的,还不太懂规矩。”
“不懂规矩。”玉涂笑了,找到了在这解闷的方法,等杨洪看来时开口,“那就要教他们什么是规矩。”
杨洪附和道:“殿下说得对。”
吴小侯还跪在地上,腿上受了伤,身形不稳。
玉涂看过来,问:“你是凭一人之力从姜安手上抢到这绳子的?”
“不是。”吴小侯如实说,“是靠我们所有人。”
玉涂看着他:“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吴小侯欣喜。
玉涂猜道:“你是从马上掉下来的,所以你才没有骑马回来,一个要行军打仗的人竟然不会骑马。”
“殿下,我。”吴小侯不想在玉涂心里留下这样一个不堪的形象。
玉涂听不进解释,敷衍道:“不用多说了,等姜安回来,让他给你赏赐吧。”
吴小侯回头,看着玉涂向勇常胜那边走去,心中很是不甘,他觉得,一定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
行礼的动作,错了吗?
勇常胜见了玉涂都没打算行礼,只是嘴上说:“你就是玉涂?”
杨洪在一旁气得想一箭穿了他的心,这是想死吗?
玉涂却从未见过如此不拘小节之人,走到近处才看清他长什么模样,问他:“你也是出去争夺赏赐的人。”
勇常胜看向吴小侯:“玉涂殿下不赏他吗?”
不贪赏赐,为他人着想。
玉涂觉得这样的人实属难得,却不知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有些欣赏地问道:“他受了伤,你身上没伤,为什么没有抢走这份赏赐。”
“只要有人能拿到赏赐,我们是一个营的,脸上都有光。”勇常胜知道来了这里就要老实些,一来就出风头,还抢赏,那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本殿下要赏你。”玉涂脸上扬起笑。
勇常胜不解:“赏我,他呢?”
“他有姜安的赏赐啊。”玉涂说得理所当然,“我想赏谁就赏谁。”
勇常胜觉得这个赏赐莫名其妙:“为何赏我?”
“你一路护送他回来,到了这里让他先进来,不贪赏赐,重情重义,这样的人不该赏赐吗?”玉涂又问,“杨洪说你们是新来的,那我问你,你进军营,是为了什么?”
勇常胜如实说:“磨砺自己,还有,想让一个人刮目相看。”
他的眼神坚定,想到天岐就想着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玉涂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当着众人的面大方问出一句话:“我,漂亮吗?”
杨洪走开。
两个跟班也都默契地看向旁边。
勇常胜没想那么多,眼前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坯子,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为了不得罪她,义正言辞道:“这天下难道还有比殿下更漂亮的,殿下吗?”
去街上走一走,好看的人也不少,只是衣着没有她这么华丽,一眼看去,还能有一瞬的惊叹,那换上这些衣服,一定比她好看多了。
玉涂以为他说的,想让一个人刮目相看的这个人是自己,假装生气道:“你这是奉承我?”
“我说的,是实话。”勇常胜没有犹豫就回道。
他一直觉得天岐换了这些衣服,也能惊艳众人。
可惜,他的话,天岐根本听不进去。
玉涂全听进去了。
杨洪在一旁感觉事情完全出乎他的预料,骄横跋扈的殿下眼里怎么会容得下另外一个如此我行我素之人。
看来,他忽略了一件事。
在殿下的眼里,勇常胜那与众不同的头发,潇洒不羁的站姿,都是它从未见识过的风光。
花言巧语也变得动听起来。
年轻就是可以如此厚颜无耻地说着哄人的话,为了让人刮目相看,这里哪个人不想让人高看一眼?
“你是哪里人?”玉涂问。
勇常胜回答多遍,仍是耐着性子回道:“我家在山上,虽然山下有很多房子,但是不常住。”
吴小侯在一旁听了觉得他是在吹嘘,放着好日子不过,来这受苦?
要不就是,他家里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不是最受宠的。
他却以为他很受宠。
玉涂却觉得勇常胜诚实:“看来,你为了那个人什么苦都能吃。”
“也不是。”勇常胜低头。
这个回答出乎玉涂意料,她问:“那你怕什么?”
勇常胜垂下眼睛,不奢望眼前的人能听懂:“相思之苦,到底有多苦,只有在相思的人知道。”
玉涂眨了眨眼,很快看向别处。
第五百零二章 玉涂想要拜师杨洪
“我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相思之苦,既然你这么想见她,那你就去找她不就行了。”
玉涂又看回勇常胜,在意他的回答,紧张他会说就是为她而来。
可惜,他是为了变强而来的。
为的是天岐。
勇常胜觉得玉涂果然还是太年轻,他是去找了,但是被嫌弃了。
他换了一种口气问:“玉涂殿下的赏赐是什么?”
玉涂问:“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勇常胜面露不满,不都已经说了?
还在拿他开玩笑。
杨洪发觉勇常胜的神情不太对劲,忙站出来说道:“殿下,不如等姜安将军回来,一同赏他们。”
“也好。”玉涂收回了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回头看了看那个失魂落魄的家伙,总觉得似曾相识。
可那样急功近利的人见过太多,不记得也正常。
吴小侯看过来。
他的内心希望,殿下能认出他就是当初那个受过恩惠的人,只要殿下还记得,那受再多的苦都值得。
报恩,已成了他活下去的动力。
但他深知他的身份,与殿下乃是天壤之别,只要能守护殿下便心满意足。
但是。
他是个俗人。
玉涂殿下若是知道,想要守护她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能朝他笑一笑,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才是锦上添花。
一般的织锦绸缎,虽没穿过,但也见过不少,既然活着,那总是会贪心要穿比他们更好的衣服。
这种渴望无法被理解。
玉涂嫌弃地看向勇常胜,对他说:“待会的比试,你可要好好比。”
“好。”勇常胜听后没有理会,头都转到旁边了才回了一句,他本就会好好比,用不着她啰嗦。
平常没有好好练功,他正担心接下来比试的事。
她这么一说,好像被看不起了,她凭什么看不起他?
没凭什么,只不过鼓励的话因为她的身份,加上先前命令杨洪射箭的事,她的刁蛮任性已成定局,这话也就成了一句极具威胁的话。
勇常胜心里窝火,他要是在比试中拔得头筹,搞得好像是为了在她面前出风头,不好好比,那不是给除妖师丢人吗?
反正第一名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小爷的目标可是。
勇常胜泄气。
可是,也不知道这里厉害的人到底有多少,这个说不准,等比过才知道。
不一会。
姜安等人陆陆续续回来。
玉涂问他:“姜安,你准备好的赏赐是什么?”
姜安不急:“殿下,接下来还有比试,赢一次并不算本事。”他不希望手底下的人因这一次而骄傲自满,却没想到会引来殿下的不满。
“那能让你输一次,也不容易。”玉涂瞪他一眼,替人打抱不平,“对了,这好像不是第一次了,感觉还和第一次一样吗?”
姜安无奈地看向杨洪。
“这一次,大家的表现都不错。”杨洪接着说道,“若是接下来的比试你们也能如此,将军会为大家请来山下的厨子,为你们做一顿美味佳肴。”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有人问。
“可以。”杨洪点头,“说得出名字,随你们吃。”要不是玉涂来了这里,将军也不会如此大方,当然,这对于将军来说,并不是奉承。
聚餐是早就决定好的事。
队列中的人互相看着,面带笑意地传递着喜悦。
勇常胜一脸奇怪,这后面的比试,不管是比射箭,比别的,都会分出个高下,不管输赢都有东西吃,觉得自己赢不了的人才应该觉得庆幸啊。
吴小侯看到他的样子,喊了一声:“喂,想什么呢?”
“没什么。”勇常胜撒谎的样子一眼就被看穿了。
吴小侯说:“大家这么开心是因为很久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勇常胜不明白。
这吃饭就算吃的是山下厨子做的,那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吴小侯不多说:“等吃到了,你就知道了。”
“哦。”勇常胜还是不期待,什么山珍美味他没有吃过啊。
除了天岐亲手做的饭,恐怕他这辈子都吃不上了。
想起就是一阵痛。
好像是真的有点痛,越来越痛了。
是肚子,虽然平时起得晚都不吃早饭,可今天一起来就跑步,还以为是缺乏锻炼,原来是太饿了。
那就没事了。
不是想要拉肚子,那他还忍得住,这里的人不都没有吃早饭吗?嗯,应该吧。
一行人又来到射箭的场地。
杨洪刚说完比试的规矩,玉涂就站出来说:“先让本殿下给你们演示一下,要是比本殿下射得准,就把我从宫里带来的陈年老酒都赏给你们,让你们好好办一场宴会,让本殿下也开开眼界。”
“好。”
“好!”
勇常胜喝过一坛二十八年的酒,对那味道记忆犹新,贵是贵,还没有客栈里面寻常的酒好喝。
陈年老酒,想必是更难喝。
他不屑的时候,玉涂看了过来,见别人都一脸欣喜,只有他还是波澜不惊,朝边上人喊道:“拿弓来。”
姜安想出声制止,杨洪看过去,小声道:“将军,光有佳肴怎么够。”
正好,他也想亲眼看看,殿下的箭术到底如何。
玉涂是自学的,在宫里有得是时间学这个,就是突然来了人,要把东西收拾好有些麻烦,要不然,她早已是神箭手了。
一箭射出去。
正中靶心。
“殿下,好箭法。”杨洪夸道。
玉涂不在乎:“比不上你的,用不着夸我。”
“那等到殿下的箭术和我一样,我一定会再夸。”杨洪相信她能做到。
玉涂却有自知之明:“你有师父教,我就算有你教,也比不过你。”
话外之意,杨洪听懂了:“这么说,殿下是觉得,我比不过我师父。”
“我的资质和你相比,如何?”玉涂谅他也不敢说不如。
没想到,杨洪说:“以殿下的年纪,资质远超那个时候的我,我是不如我的师父,若我来教殿下,假以时日,殿下定会超过我。”
“你倒是谦虚。”玉涂笑道,“你就不想超过你师父吗?”
“以前想过。”
“现在为什么不想了。”
“因为我的师父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时候我不能超过他,他死了,我的箭术再高超,别人也会说,是我师父教得好,我永远是师父的徒弟。”
“你,甘心?”
“如果没有师父,我将一事无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人的看法,青和蓝,都不过是颜色,我和我师父都不过是喜欢射箭这样东西的人。”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变得更厉害。”玉涂也认同这一点,“你厉害还是你师父厉害也不重要,反正如今能教我的只有你了。”
经过一天的观察,玉涂觉得他这人还算有担当,没怎么乱说别人坏话。
“殿下真心想学?”
“嗯。”
“殿下的箭术已经不需要人教了,只需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殿下为什么要射箭?”
“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厉害,就像你说的,假以时日,我要超过你。”
这个回答也是当初的杨洪一直在追寻的目标,超过师父,每日的张弓射箭都是为了能在更远的地方以更快的速度射中目标。
他做到了。
但他并不觉得开心。
或者说,这只能让他开心一时,在射中目标的那一刻,是开心的,下一刻,他便想要追求更远更难射中的目标。
这样的追求,永无止境。
真的要如此吗?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理解师父对他说的那些话,但听到玉涂殿下的回答,忍不住会心一笑,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争强好胜的自己。
“超过了师父之后呢?”师父曾问过他的打算,在亲眼目睹他的箭术之后。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要超过所有人,所有比师父还要厉害的人,成为最厉害的那个,给师父您也长长脸。”
“师父的脸不用再长了。”师父笑了笑很认真地看着他,告诉他:“明年,记住,你要超过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谁,他是天下第一的神箭手吗?”
“不,是你自己。”
“我自己?”杨洪听不明白,想了想还和师父开玩笑,“师父,你觉得我是天下第一的神箭手了。”
师父没有骂他,留下一句话:“你觉得是,那你就是。”
第五百零三章 军营比试谁能取胜
人可以争强好胜,但不能贪得无厌,或许这就是师父想要告诉他的东西。
杨洪已经释然了,不管别人怎么评价他的箭术,他的心里早已有数。
“杨洪,你笑什么。”玉涂不满。
勇常胜也不满他们的话怎么这么多,要比射箭就早点比,比完就早点去吃饭,肚子好饿。
“这是五十米的靶子。”杨洪道,“殿下想要超过我,就得练习一百米的靶子。”
“射不中。”玉涂直言,“更别说是放铜钱了,五十米的靶子放铜钱,我也射不中,没骗你,我早就试过了。”
玉涂在这一点上相当诚实。
杨洪点头:“殿下不如试试我昨天说的那个方法。”
“守株待兔。”玉涂总结成一个词。
杨洪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那殿下要当着大家的面试试吗?”
以前不行,现在,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现眼吗?
玉涂环视一圈,心里想,射不中,其实也没事。
这里的人,肯定也这么觉得,哼,她是殿下,本来就不用会这些,可她不甘心,琴棋书画已经不如别人了。
“不必了。”玉涂咬牙切齿地拒绝了,吩咐道,“你们开始吧。”
这是,害怕了?
杨洪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想到当初的自己小有所成后便开始得意,甚至容忍不了别人说他不行。
别人说他射不中铜钱,他就非要在众人面前展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握住弓的手也开始发抖,他害怕射不中。
最后他是射中了,可听着满堂喝彩,他的内心只是庆幸,庆幸刚才那一箭中了,如同劫后重生般的茫然无措,喜悦荡然无存。
师父就站在人群外,看着他,见他看来就露出笑容,笑眯眯地望着他,等他自己从人群中走出来。
他却傻愣着被众人围观。
杨洪本以为玉涂心血来潮到这军营里来就是闹着玩的,没想到真有点本事,他开始对这位殿下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很快,他也会对另一个人有新的看法。
五十米的靶子对于寻常人来说,能射中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于眼力和臂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心浮气躁的人不适合射箭。
尽管每日练习,仍有多人数箭未中,术业有专攻,他们擅长的是冲锋陷阵,练习射箭无非是为了让他们暴躁的心沉稳下来。
接下来的比试才是重点。
这一场射箭,他最在意的就是新来的那三人是什么水平。
两个跟班互相看着叹气,远处的靶子零零散散落了一地箭支。
勇常胜像模像样地侧身站着,左边的肩膀对准远处的靶子,眼睛看着正中心,右手缓缓往后拉。
动作倒是还可以,看样子也是学过的,只不过能不能射中目标光靠架势可不够,杨洪专注地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箭一松开,杨洪就知他差了一点。
奔着靶子而去的箭矢在命中前,突然向下摔去。
勇常胜烦闷,以前好歹能射中,这才几年没练啊,连靶子都射不中。
杨洪准备看他的第二箭。
玉涂也在看勇常胜,见他当众出丑后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立刻又拿了一支箭开始对准,在心中期待他这一箭一定要中。
勇常胜知道是他偷懒没好好练功,臂力大不如从前,想要命中靶子就不能只是靠蛮力去射箭了。
刚才没有风,只要等,等到顺风的时候射出这一箭,必定能中了。
等啊等,逆风了。
在这种天气下,想要射中更是一件难事。
勇常胜还在等,别人都射完箭离开了,他还站在靶子前面。
“快点吧。”吴小侯催促说,“就差你一个了,射完就能开饭了。”
勇常胜没空搭理。
杨洪走过去,玉涂看他一眼,问:“你要去打扰他?”
“不,殿下,我是好心去提醒他,在这山上,只会刮两种风。”杨洪道。
“现在是逆风,不好命中靶子,等顺风就好了。”玉涂明白。
杨洪摇头:“可现在是白天,只会是逆风,想要顺风,除非等到天黑,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们大家同甘共苦,如果是要大家一起等下去……”
“不必了。”玉涂觉得这样不妥,没有任性地命令他们这么做。
杨洪刚过去,勇常胜就把左手抬高,射出了这赌脸的一箭。
中了。
命中了靶子的边缘。
玉涂喜笑颜开。
勇常胜惊讶地自言自语道:“居然中了,看来小爷我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想靠运气在这里待下去可待不长久。”杨洪过去拆台。
勇常胜不屑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
“你说的那个,想让她刮目相看的人不是玉涂殿下吧。”杨洪随口一问。
勇常胜马上嫌弃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想让她刮目相看是我自己的事。”
“你知道惹恼一个殿下的下场吗?”杨洪侧头看他。
他心里一惊,还是径直走开:“我练我的,关她什么事?”到底哪里看他不顺眼了要生气,刚才不还说要赏他的,这女人变脸就是快。
玉涂就在不远处。
勇常胜目不斜视地回到队伍里站好。
杨洪转身一看,看到玉涂眼里的亮光,明白要有麻烦的事情发生了。
吃午饭时,玉涂喊走了勇常胜,顺带喊上了站在勇常胜边上的吴小侯:“你也一起过来,本殿下赏你们一顿饭。”
吴小侯欣然接受。
勇常胜不情不愿地在杨洪的注视下答应了,问:“去哪吃?”
“我的营帐,走吧。”玉涂在等勇常胜动身。
勇常胜只好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下跟上。
吃饭的时候,玉涂有话问他们。
勇常胜直接说:“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玉涂殿下应该明白。”毕竟他也明白,只是有时候做不到。
侍女生气,吴小侯也恼他坏了他和殿下说话的机会。
玉涂却很欣赏:“那就等吃完再说。”
吃过午饭。
大家换了一个场地,开始比武。
各式兵器都有,想用哪个就用哪个,大家都挑长的来比,兵器碰撞得哐哐响,看得玉涂想睡觉。
勇常胜看得很认真,知道了哪些人下手狠便记在心里,平日里少去招惹他们。
他看得眼睛酸了,一移开视线便留意到玉涂在看他,觉得他刚才已经够客气了,还能惹她不开心啊。
第五百零四章 勇常胜抬手举起剑
玉涂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人,感觉他好像是传说中的大英雄一样。
年少有为。
潇洒不羁。
在她心里面,只有拥有真本事的人才能做到这点,现在不是大英雄,以后也一定会是的。
勇常胜出身不凡,一言一行自然和市井出身的吴小侯不同,平日里和天岐他们吵闹是一副样子,独自一个人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副样子。
永远都是贵不可攀。
刚来平城那会,看到天岐身边有刘轩云跟着,他会满心怨恨。
在青红楼里的那几天,他也想通了。
那个刘轩云是天岐想要交的朋友,他没资格管,同样,他要交什么朋友,天岐也没资格管。
勇常胜专心看下面的比试,刚才射箭是运气好,这比武可不能靠运气了,有两个跟班在,他不能丢脸,全力以赴争取能拿下个第二。
第一也太难了点。
台上的这个胖子一看就打不过,站着让他打都打不动,用剑,又不能真刺下去伤了他,还能怎么办?
遇上了也只有认输。
没想到有人就是想看他认输,杨洪点名要他和这个最难缠的家伙打,一上来就打这种见了就想躲的人,没一点经验怎么可能打得赢。
这一次,注定是要长记性的。
玉涂在一旁看着。
勇常胜不想轻易认输,大义凛然地走上前去,来到武器架旁,利落地抽出了一柄长剑,试着甩了几下,还算顺手。
“他是我们军营里力气最大的,徒手就可以搬起一块石头,一棵大树,想要打赢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杨洪解释给勇常胜听,希望他不要轻敌。
勇常胜早就看出来了,不满地瞪杨洪一眼,问:“是不是把他打倒了就算我赢?”
“没错,打倒他,你就赢了。”杨洪看他已经准备好,不再多说,“赢了他,这里的人都会对你刮目相看。”
勇常胜笑了:“这么说,你觉得,这里原本没有一个人是看好我的?那你们也太小看我了吧。”
他率先冲出去,用剑招试探对方的招数,谁料那个胖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双脚分开就像是两根船锚牢牢扎在地上,上身很稳,光靠手来防御,丝毫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
“常胜大人。”两个跟班看呆了,头一次见他这么认真地和人交手,难道平常都是深藏不露,要是拿出今天的本事和刘轩云打闹,那刘轩云应该没命缠着天岐。
常胜大人也会没命缠天岐。
难怪常胜大人当初没有下死手,是不想杀敌一千自损一千八百,实在是理智。
“杨大哥早就交代过我了,要好好招待新来的人。”胖子一发话就招来勇常胜的白眼。
明摆着的事,有什么好嚣张的?
在除妖师里的时候就看不惯那些个总是名列前茅的人,还故意谦虚,不努力都能那么厉害,让那些努力的人怎么想?
“你的剑只配给我挠痒痒。”
这个胖子光是说,脚一直不动,和刚才观察到的一样。
他的狂妄反而暴露了他的怯懦。
“这又不是我的剑,小爷我的剑在山下放着呢,那是用来对付妖的,对付你,这把已经足够了。”勇常胜一边回应他一边动脑筋。
刚才上台的那些人都是半路出家,武器用得好的也没几个,光靠蛮力自然比不过块头更大的,但他不同,他可是自小习武,除了精通剑,对人身上的穴位也是一清二楚。
“不敢过来了吗?那就认输吧。”
这胖子会趁打他的人一股脑冲上来露出破绽后,一把抓起来扔下去。
他如果使出全力,被抓住的那个人恐怕半条命都得没有,既然是比试,求饶认输避免不必要的受伤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死不认输,那后果就是在床上躺着,他可是来军营里历练的,受了伤一直躺着还怎么历练?
勇常胜又冲了上去,这一次,剑锋对准了他的关节,就算别的地方再坚韧,这个地方也是薄弱之处。
不能刺,那就敲。
他灵活地穿梭在胖子身边,假意用剑刃来攻击,被他用手臂挥开后,握紧剑柄突然反向敲向他手上的关节。
胖子吃痛,神情有了变化。
杨洪和姜安说起悄悄话:“这种方法虽然和战场上放冷箭一样为人不齿,不过确实是一个有用的办法,毕竟盔甲的作用就是保护我们容易受伤的地方。”
“你觉得他能打倒他吗?”姜安的目光在勇常胜身上。
杨洪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打头,踹肚子,使出的招数没眼看,但却很有效果。
勇常胜的攻势很猛,眼前的人身形再庞大也只能一味防守,松懈下来就是狠狠的一击。
他的脚步开始动摇。
勇常胜站在不远处观察着他,一番打斗之后,他的体力消耗了大半,要是继续消磨下去,这胖子一定会抓到他的破绽,一定要速战速决。
“你的力气没有了吧。”胖子继续进行嘲讽,他的自身也遭遇了重创,还在强忍着面不改色地等待接下一招。
勇常胜直接抬高手,举起剑。
杨洪好奇他还能有什么样的招数,光看局势,不使出一点新招数,他是赢不了的。
玉涂看到勇常胜的气息不平,刚刚被挥手刮到一下的胳膊在轻微发抖,要是被重拳击中,恐怕很长时间都不能拿剑了。
这就是真正的比试吗?
不。
上了战场,用生命为赌注,以牺牲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胜利,会比现在的比试还要恐怖数倍。
那不是比试,是拼命。
是不能开玩笑的。
她看向姜安和杨洪两人,早先听过他们之间的事,战场上本是敌人,一箭之仇,下了战场却能冰释前嫌,不记仇成为站在一起的朋友,有点佩服他们的气魄。
勇常胜高声喊道:“我认输了。”
玉涂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盯着他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台下的人惊讶不已,看上去他是有机会赢的,甚至在刚才那一刻还占了上风,现在却认输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他们窃窃私语,不满他这种临阵退缩的行为。
勇常胜嗤笑一声,甩了甩头发,毫不在乎他们想什么,两个跟班还在替常胜大人和别人辩解,他大摇大摆地还了剑,走下去。
赢,当然想赢,但他很清楚,现在的他还赢不了这个人。
他的招式并不厉害,可凭他的耐力就已经输了。
他要待下去,变得更厉害,比原来的自己更厉害。
打仗都能认输,比试还不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