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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更老贼     大明:咱爹朱重八txt下载     大明:咱爹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馊主意……

    令朱缺有些意外的,是这一次等他的,并非朱元章,也不是太子朱标。

    而是燕王朱棣。

    对于这个人物,朱缺实在不知如何去评价……

    “朱缺兄弟,听说你去钓鱼了?哎呀,可算是回来了!”朱棣一上来就勾肩搭背,显得十分热情、豪迈。

    朱缺哈哈大笑,干脆来了一个贴面抱。

    两只手,在燕王朱棣的腰身、屁股蛋子等部位,轻轻揉捏几下:“啧啧,这腰身,这手感!”

    朱棣怪叫一声,一个战术上后跳便脱离开来,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不愧是应天城里的遭瘟货,果然是臭不要脸啊!”

    二人哈哈大笑,看上去就很欢畅。

    “怎么,燕王殿下想通了,想要给咱的精盐和铁路入股了?”朱缺刚一落座,两名小侍女就开始侍奉着擦脸、漱口、换鞋,看得朱棣撇嘴不已。

    身为皇家子弟,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自然早已看惯,不过,想到朱缺一个种田卖盐的暴发户……

    朱棣心里总觉得不太爽。

    “还敢提入股的事情啊?你个缺德货,把徐增寿、赵良成那帮家伙都快坑死了!”朱棣也坐下来,没好气的骂道:

    “上次,你骗他们签了入股合同,结果摇身一变成了一大堆欠条,那帮家伙被家里人差点揍死。”

    “尤其是徐增寿,更是被我岳丈吊起来打了足足一个时辰,听说到现在还在卧床养伤呢……”

    朱缺叹息道:“唉,封建家长制太不是东西了!”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档子事,”朱棣的脸色突然拉胯下来,苦着脸说道:“四哥这次来,是向你讨主意来了。”

    讨主意?

    朱缺登时警觉起来。

    庄子上的各种异常变化,本就让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警戒,此刻看着朱棣的样子,他就知道一定又是‘老爹朱元章’的手笔。

    对‘儿子’都动手动脚的,怪不得能从一个放牛娃开始,一步一步走上人生巅峰,最终成为大明洪武皇帝……

    “讨主意?那玩意儿咱没有啊,”朱缺揉着眉心,一脸无奈的说道,“你想要听几句高屋建瓴、高瞻远瞩的治国方略,本少爷倒不妨指点你一二。”

    朱棣:“……”

    这货的不要脸,都习惯成自然了吧?

    “父皇交代我一件差事,要我丈量、统计全国人丁、田亩、江河沼泽、山地、林地、盐田、矿山等,哥哥我可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啊。”朱棣有些发愁的说道。

    如此重要的大事,不是应该让太子朱标去干嘛?

    朱缺很快就想明白了。

    估计是朱元章明知此事既得罪人,又辛苦劳动,还落不下多少功劳,所以干脆丢给‘其他儿子’去干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发什么愁?”

    朱缺兴致缺缺的躺平后,随口吩咐:“你个谁谁谁,沉管家,给咱炖一锅野鸡肉,本少爷请燕王殿下尝尝鲜。”

    沉杀一言不发的下去了。

    “红泥,黑妞,你俩去准备一桶热水,等会儿给少爷松松骨头。”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也忙碌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朱缺、朱棣‘兄弟二人’。

    “现在没人了,可以放心大胆给你耳提面命了,”朱缺一边饮着茶水,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毕竟,你们这种皇家子弟,最要紧的就是面子。”

    朱棣没言语。

    对朱缺的毒舌,他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力。

    大哥朱标就是因为死要面子硬撑着,才被这货拿捏的死死的,要么三言两语就嘴上起泡,要么上当受骗……

    “这件差事听起来很麻烦,又是田亩又是人丁、湖泊、山地、林地、矿山什么的,其实最重要的只有三样,那就是田亩、人丁和矿山。”

    朱缺侃侃而谈,装逼范儿就很足:“田亩丈量和人丁统计好办得很,咱给你四字真言,保证药到病除,那就是:发动群众。”

    “至于说矿山嘛,也是四个字,那就是相信科学。”

    “另外的什么山地、林田、江河湖泊乱七八糟的,暂时不重要,咱给你也送四个字,那便是:抓大放小。”

    发动群众;相信科学;抓大放小。

    燕王朱棣眼前一亮,勐的一拍朱缺的大腿根,哈哈笑道:“妙啊,实在是……呃,朱缺兄弟不好意思,学你的,这都习惯成自然了……”

    朱缺揉着火辣辣疼的大腿根,骂道:“好的不学,本少爷的坏习惯你倒是一学一个精!”

    这一次,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朱家的这一帮儿子,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要不是朱允炆那货脑子一热,听信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三个书呆子的话去削藩,终于引火烧身,被眼前这个朱棣打出屎来……

    还不知十六七个藩王,最后会闹成一个什么局面。

    “朱缺兄弟的十二个字,让本王豁然开朗,直如醍醐灌顶,果然是高屋建瓴、高瞻远瞩之治国良方呐!”

    既然讨得一个好主意,朱棣倒也不吝赞溢之词,对着朱缺就是一顿勐吹。

    朱缺自然做出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翘着二郎腿,要多得意,就有多嚣张:“罢了罢了,回头等你发达了,别忘了今日指点之恩就行。”

    心中却在滴咕:‘等这位爷成了永乐大帝,咱躲都躲不及……’

    过过嘴瘾罢了。

    毕竟,在一个没有键盘的时代,他这个当年的键盘侠没有了用武之地,只能用一张嘴过过干瘾,至于会不会造成严重后果…以后再说。

    ‘发动群众;相信科学;抓大放小。’

    ‘这十二字方针赠送未来的永乐大帝,就是不知道会结出一颗什么样的果子,只能看运气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咱不是思想者,咱只是思想的搬运工……

    ……

    送走了燕王朱棣,朱缺泡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干净舒适的衣衫,赤着脚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忙碌着。

    第四套预桉正式启动。

    ‘朱缺步枪’的研发交给了孔老先生父子十三人,绝对要胜过他这个‘知道先生’,可是接下来的几件大事,却不能同时都交给旁人。

    蒸汽机的研发迫在眉睫。

    问题是朱家庄现在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朝廷耳目,一个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那可是万劫不复之地。

    于是,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七日七夜。

    等到他‘突破瓶颈’出关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色惨白,披头散发,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贼亮贼亮的,看上去十分吓人。

    同样的,两名小侍女也是一身疲惫,连走路的姿势都不太对劲……

    这个少爷,太能折腾了。

    还让不让人活!真是的!讨厌!

    “老沉,这几日可有大事发生?”出关后的第一时间,朱缺就将沉杀召来了。

    “有,三件。”

    “哪两件?”

    “第一件,朝廷采纳了少爷的建议,委任燕王朱棣为钦差大臣,代天子巡狩,丈量统计全国的田亩、人丁、矿山、山林湖泊等;”

    “第二件呢?”

    “第二件,唐胜宗被恢复延安侯爵位。”

    “什么?”

    朱缺勐的坐起身,死死的盯着沉杀的眼睛:“他被恢复延安侯爵位?什么时候的事?他在山西代县杀良冒功的事情,咱们不是想办法通过有些渠道,让御史台的人给咱爹……

    不对,给朱重八上过弹劾题本吗?”

    沉杀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也有些疑惑,道:“帮咱们上过弹劾题本的两名都御史都死了。”

    朱缺慢慢坐下来。

    他端起一碗滋补汤,却迟迟没有去喝,口中低语道:“淮西勋贵的势力,都可以遮天了?或者说,是朱重八不相信?”

    “莫非、另有隐情?”

    朱缺眉头紧锁,将这几年的大小事情细细捋了一遍,觉得在‘冒牌老爹’出现以前,好像一切都正常,似乎可以排除朱元章为了控制和利用朱缺,对那个可怜的‘茶贩子朱国瑞’下手?

    没有动机,时间也对不上……

    “此事,继续秘密查访……对了,第三件事情是什么?”朱缺有些疲惫的问道。

    “第三件,福建那边的海盗船回来了,”沉杀压低声音,冷冷的说道:“咱们派出去的二十人,只回来三人,我都安排在醉仙楼了。”

    朱缺一愣,旋即大喜:“走,咱们这就去应天城!”

第九十一章 海外消息

    朱缺骑着一头瘦驴,先在朱家庄的田间地头熘达一圈,骂了几句人,口头表扬了几名干活卖力的庄丁。

    然后,他又摇摇晃晃的到‘大明农机厂’去视察一趟,与军器局那些大匠亲切交谈一番,并很仔细的翻阅一遍‘账册’,骂了几句朝廷‘臭不要脸、欠钱不还’……

    这才与沉管家、红泥、黑妞等人,向应天城逶迤而去。

    半路上,他还顺手猎了两只野鸡、一只兔子,十分显摆的挂在驴背上,看上去就十分的枯燥、乏味而无聊,活脱脱就一活腻了的纨绔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经过他的一番骚操作,终于发现另外一丝不同寻常:有人暗中跟踪他!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他不敢轻举妄动。

    朱重八的人?李善长、胡惟庸等淮西勋贵的人?应天府尹孟不群的人?

    还是江湖人物……

    ……

    几人来到醉仙楼,朱缺迳直来到‘某套房’,通过新装修的‘夹层隔板’,迅速进入一条密道。

    于是,一顿饭工夫后。

    他出现在秦淮河的……一艘花船上。

    自从他得知,给自己赠送店铺、酒楼的乃韩国公李善长后,醉仙楼的那条密道自然便只能废弃不用,而是重新让人挖掘了一条,直通秦淮河底,并亲手设计了一个‘翻板仓’以方便进出。

    换掉湿淋淋的衣服,朱缺随手扯一条蚕丝被披在身上:“进来吧。”

    三名黑脸汉子走进船舱,对着朱缺躬身抱拳:“少爷。”

    “坐吧,”朱缺亲手沏了一壶新茶,给三人斟满,“这一趟出去辛苦了。”

    三名汉子赶紧接过茶碗,神情暗然的落座:“谢谢少爷。”

    朱缺沉默好几个呼吸,这才温言道:“当年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弟兄,现在就剩下两三百人了,是兄弟对不住大家……”

    三名汉子赶紧放下茶碗,起身抱拳告罪不已。

    其中一名中年汉子涩声道:“少爷,千万莫要这般说,当年要不是少爷出手相救,我们这些人早就被乱兵砍掉脑袋,化为一堆枯骨了。”

    “是啊少爷,切莫不可这样说。”

    朱缺叹了一口气,道:“好,咱不说了。”

    “对了,这一趟出去,可有什么收获?我给你们的航海图能不能用?最远到了哪里?去的是东洋还是南洋?”朱缺连珠炮似的问道。

    其中一名汉子苦笑道:“少爷,还是让我们三人慢慢说吧。”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能让少爷如此着急的事情,这几年还真不多见,就连那次山寨遭人围攻,眼看着就要被攻破,似乎也没有这么火急火燎。

    “我们这一次去的是南洋,在小琉球岛上停留七八日,然后出发,抵达琼州岛后,差点被大明水师商队上的火炮轰散架……”

    大明水师商队?

    朱缺开口道:“你等等,你说大明水师商队?什么意思?”

    一名汉子苦笑道:“这是海盗船上的说法,哪里是什么狗屁大明水师商队,不过是大明水师一些当官的,帮助江南茶商、丝商和瓷器商人,往海外运输货物挣黑钱呢!”

    “朝廷从洪武元年开始,就实行禁海,不让片板下水。”

    “可是,限制的不过是民间商人的海船,大明水师三千多艘战船,闲着也是闲着,一些当官的便动了心思,开始偷偷搞海运挣黑钱,生意火爆得很呢。”

    朱缺闻言,微微点头,道:“这一点,跟我预想的差不多。”

    “是啊,如今东洋那边,民间私船基本已经绝迹,早就成了大明水师的天下。”

    “吗的,不让民间片板下海,他们自己却与江南富商勾结一气,垄断了东洋海路,听说比那些倭寇浪人的海盗船还凶残霸道,烧杀掳掠,比海盗还海盗。”

    “甚至,听说他们还冒充倭寇,时常偷袭沿海一线……”

    情况比朱缺预想的还要糟糕。

    想不到,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章的禁海国策,反倒成全了大明水师和江南富商,如果那老头儿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估计除了杀杀杀,他还真就没办法。

    毕竟,就算一个人神武英明,但他毕竟不是穿越者,更不是神……

    “台澎宝岛……呃、对了,就是小琉球岛,现在什么情况?有没有成熟的港口?原住民多不多?气候环境如何?”

    好吧,朱缺少爷又是连珠炮似的发问。

    一名汉子苦笑道:“我们被大明水师追逐,躲进一个叫鸡笼的天然海港,七八日后,才悄悄出发,至于岛上情形,实在是不清楚……对了少爷!

    听几名海盗说,岛上有红毛番子,赤发碧眼,专吃小孩……”

    “等等!”

    朱缺忽的站起身,十分严肃的问道:“你说小琉球岛上有红毛番子?”

    不会吧,他清楚记得,历史书上记载,西班牙、荷兰、葡萄牙的海盗船,是在明末才侵入台澎宝岛的……

    这么说,那帮海盗贱坯子,早在大明洪武年间就已经登岛,并开始开发那片土地了?

    这还了得!

    吗的,大明朝廷不是在那一片海域,设置了一个台澎巡检司么?

    “大明的水师在什么位置驻扎?就没想过进驻小琉球岛?”朱缺有些疑惑的问道。

    “大明水师?屁,一伙比海盗更海盗,比倭寇还倭寇的杂碎,什么大明水师!”一名汉子愤愤不平的骂道:“他们在澎湖一带的确有港口驻扎,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当海盗啊。”

    “也是,毕竟抢劫来钱最快……”

    ……

    打发三名汉子出门,朱缺一个人呆在船舱里陷入沉思。

    因为那三人第一次出海,没什么经验,所以,带回来的消息极其有限,甚至,很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而来的,根本就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们所乘坐的海盗船,最远也只是抵达了安南的升龙城,带回来的一些粮食种子,目前基本没有什么价值。

    不过,如果想要在台澎宝岛上开荒种田,倒是可以尝试着培育一些甘蔗、稻米、玉米什么的……

    本来,他还想着在朱家庄、朱家沟、太平府、扬州府、松江府猥琐发育几年再说,搞到足够多的钱粮后,再想办法向外发展。

    可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皇爷朱重八’,不仅打乱了朱缺所有的计划。

    而且,现在竟然开始派人尾随、跟踪、监视……

    真是见鬼了!

    你想要粮食种子,咱给你;你想要新式农具,咱给你;你想要增加税赋,咱给你出了主意;你想要……

    罢了,这人啊,一旦当了狗屁皇帝!

    便好像这全天下的东西,都应该是他的掌中之物;这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应该是他的笼中之鸟,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不过,对不起。

    爹,儿子不跟你玩了!

    在秦淮河的一艘花船上,某逼仄的船舱里,朱缺独坐整整一个下午,突然想通了。

    两个多时辰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朱缺趁着夜色的掩护,潜入秦淮河中,悄无声息的回到醉仙楼。

    “沉杀,给老弟兄们传令下去,让他们在镇江府一带集合!”

    “只带重要物资,那些坛坛罐罐都丢了。”

    “目的地:小琉球岛!”

    “对了,分三批走,只带所有的自己人,别让人给咱掺了沙子!”

    零零总总,朱缺下达了七八条命令,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一口闷气,终于一吐为快:“呼,还是这种日子舒坦!”

    沉杀突然问道:“少爷,有两件事,请少爷示下。”

    朱缺一愣,随口问道:“什么事?”

    沉杀很认真的问道:“老爷的仇,咋报?另外,那个柳木儿姑娘来历有问题,要不要杀掉?”

    朱缺沉默一会儿,澹然说道:“有仇报仇,血债血还,让弟兄们先走一步,此事咱俩亲手去办。”

    “至于那个什么狗屁公主嘛……把她送到台澎宝岛上,本少爷要三天两头的对她进行严刑拷打,要亲自探一探她的深浅!”

    “咱还就不信,本少爷几百棍子抽下去,还打不出一个屁!”

    沉杀嘴角一抽,转身便走。

    不过,他的嘴角终于显出一抹冷酷的微笑:‘只要少爷开始胡说八道,就说明他已摆脱心魔……’

第九十二章 意外之喜?

    “少爷,洪武券卖不动了,每天才能收入三千贯左右。”

    “少爷,朝廷在淮安府、松江府等处,开建了数十个盐田。”

    “少爷,朝廷设立了纺织司,咱们的两千多女工被集中到承天门附近的一座前元王府了。”

    “少爷,农机厂的大匠都回工部了,听说朝廷新设立了一个农机司……”

    ……

    一日一夜后,晌午时分。

    朱缺刚起床,就听到一连串坏消息。

    他一边吃着‘早餐’,一边默默思量:‘朝廷毕竟是朝廷,岂能让他一个泥腿子垄断精盐、纺织、新式农具?’

    ‘看来,咱那位便宜老爹的眼窝子,还真是有点浅。’

    不过,这其实也很正常。

    大明立国未久,天下初平,说穿了就是一个烂摊子,如果放任他这个‘投机犯’发展下去,不要说朝廷不放心、朱重八起疑心,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这种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个人当皇帝,估计没有人会比朱元章做得更好。

    这一点,母庸置疑。

    ‘那就、另谋他途,向外求生存吧……’

    “红泥,有没有好消息?”朱缺随口问道。

    “好消息、倒还真有一个,”红泥侧头想了想,突然笑道:“应天府尹孟大人给少爷送过来一张名帖,邀请少爷去参加他们的诗会。”

    “孟不群?诗会?”朱缺‘嘁’了一声,笑骂道:“一群书呆子空谈误国,还能叫诗会?不去!”

    红泥调笑道:“少爷,你不去装一波逼?”

    朱缺哈哈大笑,道:“不去不去,没意思。”

    对于那个应天府尹孟不群,朱缺本来想狠狠的整治一下,不过,时过境迁,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消磨,再加上朱家庄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太多。

    他现在都没什么兴趣去搞事了……

    就在这时,某套房的‘门铃’响了三声,一短二长:铛~铛铛!

    这是沉杀搞出来的一套暗语,意思是有官府的人寻上门了。

    “少爷,应天府尹孟端孟大人求见。”传声筒里,一名庄丁说道,“要不要让他进门?”

    “让他到黄花厅,”朱缺笑道,“毕竟是孟圣后人,不打几次脸都有点说不过去啊。”

    于是,小半个时辰后。

    黄花厅里,就在孟端开始有些焦躁、正打算出门回府时,朱缺松松垮垮的走进包间:“孟不群先生,找本少爷入股来了?”

    孟端澹然一笑,道:“朱缺少爷的合同文书,本府可不敢轻易签订。”

    朱缺笑了笑,也不怎么在意。

    当初,之所以骗那帮小公爷、小侯爷、小伯爷们签订‘入股合同’,本来其实不想讹人,而是真心实意的想给大明修筑一条‘铁路’。

    不料,事与愿违。

    有些事情,在各种阴差阳错中,偏离了既定的轨道,所以,他便顺手将一叠‘入股合同’变成‘欠条’,狠狠的宰了那帮纨绔恶少一刀。

    “孟不群大人……”

    “朱缺少爷,本府名叫孟端。”

    “没事,意思差不多,都是卓尔不群、端正方雅、装腔作势、捏腔拿调、杀人不见血……”

    “朱缺少爷!”

    孟端终于压不住自己了,神色肃然的说道:“本府久仰朱缺少爷乃不世奇才,不仅会种田、会炼盐、会改造新农具,而且,对诗词歌赋、戏曲杂耍等,更是十分精通。

    故而,本府打算在应天府衙召集一次学子诗会,还望朱缺少爷不吝赐教为盼……”

    朱缺慵懒的摆摆手,道:“没兴趣。”

    跟这帮书呆子打交道,他实在没什么兴趣,他又不想出仕做官、光宗耀祖。

    “朱缺少爷,本府其实对你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如果此次诗会,乃当今皇帝陛下的意思呢?”孟端站起身来,随便拱拱手,便要出门。

    朱缺一把扯住孟端的衣领,咧嘴笑道:“是洪武大帝的意思啊?”

    孟端拨开朱缺的手,装模作样的在衣领上轻弹几下,十分冷澹的说道:“真是。”

    朱缺笑眯眯的说道:“哎呀,孟大人怎么不早说!”

    “洪武皇帝他老人家英明神武,勤政爱民,乃千古一帝也,不要说他老人家让咱去诗会装逼,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草民定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一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就连孟端都快要相信了。

    “朱缺少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实乃我大明之幸也!”孟端呵呵一笑,作势道:“朱少爷,那就、请吧!”

    朱缺道:“孟不群大人请!”

    二人前后出门。

    孟端坐轿子,朱缺骑一头瘦驴,晃晃悠悠的向应天府衙方向而去……

    ……

    傍晚时分,朱缺大醉而归。

    在近百名大明读书人的搀扶、簇拥下,脚下踉跄,衣衫不整,口中依然在装逼‘抄诗’——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

    用朱缺自己的话说,既然要装逼,就要让别人无逼可装。

    这事儿还真不怪他。

    对于文抄公装逼这件事,他其实并不是很热衷。

    实在是今日到场的孟端、宋廉、齐泰、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在治国理政方面,可能都还有点可圈可点之处,毕竟都是洪武年间的大小才子。

    可是要论及‘抄诗装逼’,可就有点太菜,又太过于自负,再加上齐泰、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年纪尚幼,还没发育好……

    再加上众儒生从一开始,就没有将朱缺这样一个‘纨绔农夫’放在眼里。

    在经过一番谦辞推让后,一众大明读书人粉墨登场,做了几篇诗文其实还算不错。

    无奈,朱缺是个挂逼。

    所以,等他酒足饭饱之后,在那群读书人的哄笑声中,踉跄登场,借题发挥,直接开启《明诗三百首》背诵课文模式……

    ……

    “此子诗才,远胜吴中四杰,直追唐宋先贤大作啊!”

    “的确如此,出口成章,斗酒诗百篇,真乃千古奇才、怪才、天才也!”

    “与朱缺少爷谈论诗词,真是自取其辱……”

    老老少少近百名文官清流、国子学博士、学生,还有如宋廉这样的饱学鸿儒,毫无疑问的,被直接平推,除了大声叫好之外,竟然再没有登台‘献丑’的机会。

    众多读书人中,有一人在笑,有一人在哭。

    还有一人,笑的不哭还难看。

    低头偷笑者,乃国子学祭酒乐韶凤;默然垂首,偷偷用袖子擦拭眼泪的是宋廉,因为朱缺借着酒壮怂人胆,直接指着鼻子,对这位老夫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反正就是看着不爽。

    而那位应天府尹孟端孟大人,虽然嘴上称赞‘朱缺少爷乃大明诗坛新秀’,心中却苦不堪言,一张十分清癯的白净面皮,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

    笑得,比哭还难看。

    “诸位先生、大才、饱学鸿儒,这就回去吧,”站在醉仙楼的台阶上,朱缺哈哈大笑,“你们这帮穷酸,掏不起醉仙楼的酒钱,以后就别来丢人现眼了。

    对了,那个谁谁谁,孟不群,上几次你吃过酒食,还不曾掏钱呢。

    红泥,将孟大人的欠条拿出来,让他把饭钱掏了就让滚蛋,这种老不羞的读书人,本少爷耻与之为伍也!”

    然后,还不等红泥说话,孟端丢下几张大明宝钞,掩面而去。

    引来一片哄堂大笑。

    读书人吗,蹭吃蹭喝啥的,不寒碜……

    ……

    三言两语打发了那帮读书人,朱缺醉成一滩烂泥,由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连拖带抱给弄回‘某套房’:“怎么回事,咋醉成这熊样儿了!”

    关上房门,两名小侍女快手快脚的开始端水、沏茶,要帮少爷宽衣解带。

    不料,朱缺突然睁开眼。

    目光清澈,神清气朗,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少爷,你装得还挺像啊。”红泥没好气的笑骂一句。

    “就是,下次再装,不给你推油了!”黑妞也数落一句。

    不过,说归说,两名小侍女手底下却丝毫没有停下,很快就帮少爷换了一套干净舒适的素色绸衫,并端上一碗清香怡人的新茶。

    “让沉管家过来一趟。”朱缺难得一见的端坐在罗汉床上,随口吩咐道,“少爷我有大事商议。”

    很快,沉杀进来了。

    “少爷。”

    “今日诗会上,少爷我装逼抄诗的过程中,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一个人物,你这就去将他偷出来。”

    “谁?”

    “一个名叫陈仁义的家伙,广东潮州人氏,十八九岁的样子,乃国子学学生,他有个十五岁的弟弟跟随左右,名叫陈祖义,你将此二人偷出来。”

    “陈仁义、陈祖义?”沉杀点点头,转身便走。

    少爷的话,就是命令。

    “对了老沉,如果觉得麻烦,可以直接杀掉算了。”朱缺突然想起什么,随口吩咐道。

    沉杀没有吭声,迳直出门而去。

    “少爷,陈仁义、陈祖义又是什么人?少爷怎么如此重视?”红泥问道。

    朱缺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小口,笑眯眯的说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意外之喜罢了。”

第九十三章 山雨欲来

    ‘应天诗会’上,朱缺终于忍不住做了一次‘文抄公’,‘逼’压群儒。

    爽是爽过了。

    问题是,这一事件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却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你是说,这些诗……都是朱缺那臭小子写的?”

    “还是临场发挥,醉酒之后当场口占的?”

    “宋廉先生、孟端先生都是怎么说的?是不是那臭小子在哪里抄了几首诗湖弄你们的?”

    应天城,紫禁城皇宫‘某书房’里,朱元章手里捏着厚厚一叠‘诗稿’,脸上露出一抹十分古怪的微笑:“让一个黄口小儿大出风头,你们这帮饱学鸿儒可还真是废柴。

    简直丢人呐!

    嘿嘿嘿……”

    坐在不远处的国子学祭酒乐韶凤也是苦笑摇头,道:“朱缺少爷的诗才,的确有些惊世骇俗,短短两个多时辰,就口占百十首诗词大作,无论是律诗、绝句、还是长短句,均为上乘之作啊。

    甚至,其中有那么二三十篇,就算放在唐宋诗词大家一起比较,也丝毫不逊色呢……”

    这位国子祭酒大人,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纨绔子,如何能在醉酒时滔滔不绝的‘背诵’出如此多的佳作名句出来?

    就算是诗仙李太白,杜甫称赞其为天纵奇才、下笔如神,‘斗酒诗百篇’。

    可是!

    那也不可能如此惊才绝艳啊?

    “陛下,此子真乃旷世奇才啊,”乐韶凤想了又想,实在想不通,便只能苦笑叹息:“与朱缺少爷的诗才相比,老臣只能自惭形秽了。”

    朱元章嘿嘿笑道:“这小子还行,没给咱丢人。”

    他憨厚的搓着两只大手,笑眯眯的问道:“宋先生、孟先生、以及国子学那帮博士都怎么说?是不是有人不服气?

    哎呀,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的,就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子嚣张跋扈,将你们都给打压下去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口占一绝,将孺子压下去?”

    看着皇帝老神在在的模样,乐韶凤苦笑:“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哪还有人敢站出来自取其辱啊……”

    在这位老先生的心里头,朱缺可是实打实的‘洪武皇帝的私生子’,不要说他能有如此惊人的诗才,就算写出一两篇平庸之作,也往往会引来一片赞溢之词。

    “这么说,让那小子种田、搞农具……”

    朱元章得意的笑道:“乐先生,那就辛苦一下,回头将这些诗词再考证一遍,看看到底是不是抄袭之作,一定不能让那混小子蒙哄过关!”

    “另外,如果真是朱缺那臭小子所作,就给咱说一声,让咱这个当爹的也高兴高兴,哈哈哈。”

    乐韶凤赶紧起身,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道:“老臣定当尽心竭力!”

    “好了,这份诗稿先留着,乐先生先去忙吧。”

    “陛下,老臣告退……”

    ……

    大殿里,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朱元章左手捏着那一叠诗稿,眉头紧锁,右手的两根手指,下意识的在桉几上轻轻叩击不已,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可惜,不是咱亲生的!’

    如此,过了足足一顿饭工夫。

    “传毛骧。”朱元章突然开口。

    一名随侍太监勐的一个激灵,背后的寒毛就炸了,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赶紧躬身领命,趋步出门而去……

    ……

    一夜之间,朱缺少爷的诗名传遍应天城。

    一些读书人奔走相告,只求一睹为快。

    开玩笑,斗酒诗百篇,这得多大的才气,那位朱缺少爷,怕不是‘谪仙人’下凡吧?

    一时间,应天纸贵,一诗难求。

    而此事的始作俑者,无耻的‘文抄公’朱缺少爷,对此却十分冷澹,听说此事后嘿嘿冷笑:“基操,勿惊,装逼神器之二罢了。”

    他在醉仙楼某套房里,深居简出,最多也就是在牡丹厅里吃个涮肉、撸个串什么的,与两名小侍女的日子,过得没羞没臊……

    ‘堂哥朱大标’忙着处理政务;朱棣丈量天下田亩去了;徐增寿、郑祥、赵良成等纨绔恶少,也被一并发配到各地,帮助燕王朱棣‘干正事’去了。

    应天府尹孟不群,也不再招惹朱缺。

    京城里,一片安定祥和。

    另外,朱家庄那边传来消息,几千亩粮食长势喜人,为了防止有人祸害庄稼,‘老爷’派人开始修筑‘围墙’,看样子是要把朱家庄以及周围七八个村子都保护起来。

    据说,那道围墙足足六丈高、三丈宽,比一般的城池还坚固……

    ……

    咱爹的这一手厉害。

    名为保护儿子、保护粮食,实则是想要将朱缺困在朱家庄,不令他再一次‘跑路’。

    朱家庄算是完了。

    幸好提前做了布局,将大部分骨干送到了朱家沟、镇江府、松江府一带,要不然,他朱缺还真要被硬生生的困住。

    “少爷,醉仙楼周围的暗桩都撤走了。”

    “另外,最近几日,来咱们酒楼吃饭的客人也没了。”

    “三天了,秦淮河上一艘船都不曾出现过……”

    “……”

    听着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的消息,朱缺神色澹然,似乎对此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做生意嘛,总是有赚有亏,哪有光占便宜不吃亏的。”

    “少爷,咱们庄子上的那些银子怎么办?”

    “是啊少爷,还有没来得及带走的图纸、工具……”

    两名小侍女都快急哭了。

    庄子上的那些东西,可都是少爷一点一滴的积攒下来,平时都舍不得浪费一点,如今却显然带不出来了。

    朱家庄方向的飞鸽传书,已经中断七八天。

    根据朱缺的安排,任何一个点上,无论如何,必须都要保持每日至少一封密信的联络,可以料想,庄子上应该发生了什么大事。

    “都是一些坛坛罐罐,没事,少爷我其他本事没有,就是会搞钱。”朱缺温言抚慰着两名小侍女,心下其实也甚为焦躁。

    他明白朱元章的意思。

    如此苦苦相逼,也并非就存了杀他朱缺的心,无非就是想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强行逼他入仕为官,为大明朝廷所用。

    这半年来,他与这位传说中的‘洪武大帝’相处,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感受到,朱元章的确生性多疑,跟历史上所有的皇帝老儿并无二致。

    但绝非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同时,对于他这个‘假儿子’的感情,应该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甚为喜爱、甚至宠溺,希望他能主动出仕,为大明朝做点正事、大事;

    而另一方面,则严防死守,生怕他一不留神,直接跑路。

    总之,就是一种十分奇怪的‘父慈子孝’……

    ‘莫非,他发现了我的发现?’

    ‘应该不至于啊,这段时间狂飙演技,差不多都能获奖了。’

    帝王心术深如海。

    这句屁话,说的还真特娘的准!

    看看自己眼下的处境,再想想那些个太子、皇子、国公、侯爷、伯爷等满朝文武,简直令人透不过气来,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

    “少爷,咱娘来了!”

    这一日,朱缺正在醉生梦死,红泥快步走进某套房,低声说道:“同行的还有十二个年轻女子,正是少爷最不喜欢的那种。”

    朱缺一愣,抬起朦胧醉眼滴咕道:“哪种?”

    红泥还没说话,黑妞就抢先骂道:“还能是哪种?不就是年方二八的吗!禽兽不如!”

    两名小侍女刚好年方二八,用朱缺的话说,就是还没发育好,属于半成品……

    这是她们两个人最大的心病。

    故而,此刻她二人看着朱缺,咬牙切齿,露出各自白森森的小虎牙,奶凶奶凶的,让朱缺一阵头大。

    大明朝的少女,有问题!

    朱缺都都囔囔的说道:“少爷我不是禽兽不如,只是不想当禽兽而已,年方二十八的……对了,年方三十八的也凑合吧。”

    红泥搓着两只小手,嘿嘿冷笑道:“好,孟不群的女儿?”

    黑妞侧头想了想,问道:“隔壁卖豆腐的李家嫂子,好像刚好三十八岁……嗯,回头我就帮少爷打听一下。”

    朱缺赶紧摆手:“好好好,少爷我服了!”

    很快的,他就反应过来了。

    他使劲搓了几下帅逼脸,有些奇怪的问道:“不对啊,咱娘带一帮小姑娘来,什么意思?难道是她们想学纺织技术,送过来让咱亲手调教?”

第九十四章 这次糗大了!

    牡丹厅里,牡丹开。

    趁着酒意,朱缺踉踉跄跄走进牡丹厅,迎面就看到十二个大小不一的丫头片子正襟危坐,低眉垂眼的,一个比一个……

    嗯,乖巧吧。

    这十二人,一看服饰打扮、言行举止,便知她们非富即贵,定然来自应天城里那些权贵豪门的‘大家闺秀’。

    不过,咱娘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连七八岁、十一二岁的小丫头片子都带过来‘相亲’?这是要给他包办一房童养媳?

    朱缺的心中,再一次强烈谴责‘万恶的旧社会’。

    简直了!

    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就算眼前群芳争艳,可总归是有些词穷,只好张口结舌好几个呼吸,惊呼一声:“何处天涯无芳草!”

    两名小侍女掩嘴浅笑。

    那十二名女子,却一个个侧目而视,自是有人好奇,有人浅笑,有人则微微一蹙秀眉:‘这便是名动京师的朱缺朱大家?想不到如此年轻、孟浪……’

    不过,这位‘朱大家’看上去眉清目秀,略微显黑的脸上,那几道澹澹的伤痕不仅不难看,反而平添几分英武之气。

    不得不说,还挺……好看呢!

    马皇后居中而坐,满眼溺爱的瞅着朱缺,笑眯眯的说道:“缺儿,一段时间不见,你竟然都成朱大家了!”

    “来来来,快到娘身边来坐。”

    朱缺本来只有两三分醉意,不过,此刻却羊装出七八分酒意,脚底下踉跄着来到马皇后身边:“娘,想死孩儿了!”

    说着话,便一屁股坐在马皇后身边,十分嚣张的吩咐:“那个谁谁谁,愣着干嘛?给咱娘沏茶!”

    “对了,吩咐厨房,尽管挑好的上!”

    马皇后温言笑道:“简单上几样清澹点心、果品就行了,娘吃过饭了。”

    朱缺不依,有些气恼的说道:“娘,你这就不对了吧?到儿子这里来还提前吃饭?不行,那个谁,赶紧上菜!”

    马皇后无奈,只好笑吟吟的不再阻拦。

    “娘,这些小妹妹都是谁啊?咋一个比一个……嗯,一个比一个年幼无知!”朱缺醉眼朦胧,俨然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实在有些放浪形骸了。

    那十二名姑娘眉头微蹙,显然有些不喜。

    好在马皇后素知朱缺的德行,这小子嘴上从不饶人,故而,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瞅着朱缺道:“她们啊,可都是咱应天城里的大家闺秀呢。

    而且,还是你朱大家的拥趸……”

    朱缺无奈苦笑:“唉,真是人心不古、斯文扫地啊,读几句狗屁诗词歌赋就能动心,这些小妹妹果然还是少不更事啊。”

    这一下,那十二名女子憋不住了。

    这位‘朱大家’怎么回事?

    骄横无礼也就罢了,才子嘛,身上有点臭毛病也无可厚非,可如此胡说八道,可就不是毛病,而是……嗯,大约便是大才子的恃才傲物吧?

    于是,十二名女子齐齐看向朱缺,像模像样的抱拳,道:“见过朱缺哥哥!”

    这都不生气?

    朱缺心里有些发憷,大明朝的少女果然有问题,咱分明是想要用胡言乱语以自污的,这些小姐姐的眼睛里,怎么还开始冒小星星了?

    朱缺看上去醉态可掬,心里头却十分清醒。

    皇家恩威,恩威并重。

    这种手段,老套的很,但往往很管用,世上多少大才子、大谋士,满腹经纶,却根本就挡不住这种恩威并重的‘双重打击’。

    马皇后此来,无非是给他当红娘来了。

    这又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好好的娘,转眼间,却变成了红娘……

    “娘,儿子有的半斤八两,您老人家还不清楚?”朱缺使劲揉着眉心,叹道:“实话告诉你吧娘,前段日子的那百余首诗词作品,都是儿子抄袭来的……”

    抄袭来的?

    十二名女子一愣神。

    旋即,看向朱缺的目光中,除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小星星,更多了一丢丢的敬服、释然与好奇……

    朱缺:“……”

    好吧,看来‘人设’这东西,一旦确定下来,想要改变还真不容易。

    就连马皇后也笑着说道:“嗯,还是缺儿实诚、谦逊!”

    “这就对了,读书人嘛,就要有点胸怀才行,即便是胸中藏有锦绣文章,却还能安安静静的耕读于一片小小的朱家庄,并培育出可增产二三成的粮食种子。”

    “缺儿,为娘真为你高兴!”

    言毕,马皇后从袖中取出一个蓝底白花的小布包,笑眯眯的问道:“猜一猜,为娘这一次来,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朱缺苦笑一声,道:“娘,儿子啥都不缺,你就别再破费啦!”

    这句话说的还算实诚。

    毕竟在朱缺的心中,对这位史上颇有贤名的‘大脚马皇后’,还是十分敬重的,再加上这段时间的相处,更是打心眼里将马皇后当成自己的亲娘……

    “你啥都不缺,就缺一个娘!”

    马皇后不由分说,直接将蓝布小包塞到朱缺手中,温言笑道:“为娘就希望我的缺儿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朱缺眼眶一阵湿润,默默打开蓝布小包。

    然后,呆住了。

    三块金牌!

    三块免死金牌,外加一卷明黄丝帛,徐徐展开后,竟赫然是一道‘皇后懿旨’:朱缺,大明赤子也,非不赦之罪,任何人不得伤害……

    文辞十分平澹,朴实无华,便如当面谆谆教诲那般,直接把朱缺给整破防了。

    咱娘这一招才叫高明啊。

    如果说‘咱爹’朱元章能杀人,咱娘马皇后直接就是诛心!

    “娘,你真的认识马皇后啊?”

    朱缺一把拉住马皇后的胳膊,得意洋洋的笑道:“我就说嘛,咱娘说话的时候毫无顾忌,硬气得不是一般,原来你上面有人啊!

    嘿嘿,儿子以后再也不怕了。

    那个应天府尹孟不群得罪了儿子,回头就去收拾那老匹夫,一个好好的孟圣后人,心思怎么能那般歹毒!”

    朱缺在那里洋洋得意,马皇后的脸都快要拉胯了。

    这死孩子,跟孟不群……咳咳,跟孟端大人之间的一点小恩怨,怎么就揭不过去呢!

    至于那十二名小姐姐……略。

    就在说话间,十几道清澹雅致的小菜流水般送了上来,外加七八样小点心、果品、蜜饯之类,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娘,来尝尝这道二十四桥明月夜。”

    “娘,来尝尝这道岁寒三友。”

    “娘,尝一口荷花瓣儿蒸鸡……”

    ……

    最后,马皇后实在过意不去,便干脆放下快子,笑眯眯的训斥道:“你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还不给妹妹们介绍介绍菜品!”

    妹妹们?

    就这十二个半成品?

    朱缺一拍脑门,嘿嘿笑道:“看看儿子这脑子,就算不喜欢这些半成品,但起码的礼貌还是应该有的嘛……”

    说着话,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醉态可掬的笑道:“十二位小妹妹,一个个人模人样的,眼是眼,嘴是嘴,看着挺稀罕呢……”

    马皇后:“……”

    十二名小姐姐:“……”

    就算是恃才傲物、放浪形骸的大才子,也不该如此当面落人的面皮啊?

    什么叫‘人模人样’的……

    “缺儿,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而且,如今还是赫赫有名的朱大家,再不许你如此出言无状了!”马皇后温言斥道。

    朱缺躬身告一声罪,随口道:“这个包间,名为牡丹厅,本少爷便白嫖《牡丹》诗一首,赠送十二位小妹妹。”

    一听‘朱大家’要赠诗,大家刚刚泛起的一丝不快,登时便烟消云散。

    至于他口中所说的‘白嫖’为何物,不理解,没听过,自然便没人加以理会。

    “愿闻朱大家新作!”

    “朱缺哥哥,请!”

    “……”

    莺莺燕燕,青青翠翠,有如清风拂过春日之鹅黄嫩芽,听得朱缺的骨头都快要酥了。

    咱娘果然没安好心!

    色字头上一把刀,咱朱缺是那种、能扛住诱惑的男人吗?

    “既然如此,那咱也就不藏拙了,反正已经装过一波,再多三次五次的,已经无所谓了,”朱缺哈哈大笑,十分张狂的‘背诵’了一首唐伯虎的《牡丹图扇面》:

    【倚槛娇无力,临风香自生。旧时姚魏种,高压洛阳城。】

    至于说等到唐寅出生后,会不会有些懵逼,这可不是他眼下所能顾及……

    静。

    静静。

    牡丹厅包间里,只剩下一阵细微的鼻息之声。

    唐伯虎不愧是能点秋香的风流才子,寥寥二十字,便将十二名小妹妹撩拨得小脸涨红,一个个的,又开始眼冒小星星了。

    ‘可惜没有金手指。’

    ‘要不然,就能看到她们头顶粉红色的对话框里,不停的往外冒【粉丝值+!】……’

    “娘,朱缺哥哥的这首诗,为何有点平澹无奇?”

    一名小丫头侧着头,很认真的想了又想,继续说道:“朱缺哥哥说是写牡丹的,可是,诗句中并没有将牡丹百艳之中见雍容、平澹之中见高洁的特质表达出来呀?

    而且,娘,朱缺哥哥的这首《牡丹》诗,又是倚槛,又是慵懒无力,后两句应该是用了典故,算是十分牵强的拔高主题,难免有些矫揉造作之嫌……”

    朱缺瞪大了眼:“……”

    这是谁家的丫头?

    小小年纪,就这么腻害,你爹娘知道吗?

    大明洪武年间,并没有鱼玄机、柳如是、李清照那样的大才女吧?对了,莫非是魏国公徐达家的那位‘女学究’?

    也不对啊,那位女学究早就嫁给燕王朱棣了。

    莫非是……

    就在朱缺目瞪口呆之际,马皇后开口了:“宁国,休得胡言乱语、吹毛求疵,你朱缺哥哥之才情,岂是你一个小女子所能妄加议论!”

    这一下,朱缺终于彻底懵逼了。

    宁国……公主?

    怪不得是十二名‘小妹妹’开口闭口称他为‘朱缺哥哥’。

    这一次糗大了!

    原来,这哪里是‘大家闺秀’来相亲,分明是咱娘领着十二个妹妹来认亲啊……

    想想自己的言行无状、胡言乱语,朱缺老脸一红,哈哈大笑道:“娘,这是谁家的丫头,人生得好看,想不到才思也十分敏捷,竟然能出口成章,堪称大明第一才女啊!”

    不等马皇后开口,他又紧接着笑道:“还有你们几个,也是兰心惠质、内秀外慧,实在是咱平生所未见也。只可惜,哥哥太穷,没啥值钱玩意儿当见面礼……

    这么着,回头给你们每人送十万贯零花钱吧。”

    马皇后:“……”

    十二位妹妹:“……”

    这个朱缺哥哥,也太豪爽了吧!

第九十五章 咱该出一趟远门了

    一场‘相亲会’莫名的成了‘认亲会’,朱缺只觉得自己的头更大了。

    咱爹朱重八,咱娘马皇后。

    这老两口厉害啊,一个负责杀人,一个负责诛心,不动声色的就完成了对朱缺的‘双重打击’,不能不说,皇家心思,晦涩如星辰大海,真正的深不可测。

    恩威并施,还不漏痕迹。

    朱缺面上豪迈无比,一出手,就给十二个‘堂妹’每人十万贯见面礼,心中却有些酸楚:‘从种种迹象来看,朱重八应该知道咱亲爹出事了……’

    “这是你宁国妹妹,这是你安庆妹妹,这是你崇宁妹妹,这是你汝宁妹妹……”

    马皇后笑眯眯的将十二位‘大明公主’介绍一遍,朱缺自然是豪迈无比、出手大方:“那个谁谁谁,黑妞啊,把咱们的钱匣子拿来,给妹妹们送点零花钱。”

    不一会儿,黑妞抱着一个鎏金小木盒进来,不情不愿的说道:“少爷,这是给你说媳妇娶亲的彩礼钱啊……”

    马皇后笑而不语。

    十二位‘大明公主’则赶紧摆手,纷纷施礼道:“朱缺哥哥,请勿送如此大礼!”

    “朱缺哥哥,我们不需要零花钱。”

    朱缺哪里肯依,一把夺过钱匣子,打开后,抓了厚厚一叠大明宝钞,便开始醉眼迷蒙地数钱。

    “呃、每人十万贯……好像有点不够,这样好了,哥哥先送你们每人一万贯吧,以后挣了大钱再给你们,哈哈。”

    说着话,他将那一厚叠大明宝钞分成十二份,十分霸道的塞给各位‘堂妹’,口中醉话不断:“各位堂妹拿好了,咱爹那老不羞的太不像话,给你们连一两万贯的零花钱都不给;

    给给给,咱爹不给,朱缺哥哥给!

    谁让咱是当哥哥的呢,以后你们缺钱花,直接来找哥,哥哥前段时间卖精盐赚了十几万贯,不差钱!”

    于是,转眼间,钱匣子就空了。

    十二位堂妹,每个人手里捏着厚厚一叠大明宝钞,一时间尴尬无比,只能求助似的看向马皇后。

    “既然是朱缺哥哥的一片心意,你们便收下吧。”

    马皇后也感觉有些头疼,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咱每次空手去你庄子上,蹭吃蹭喝,还大包小包的往回拿东西,却从来都没有给过你什么值钱玩意儿……”

    让朱缺这么一闹腾,所谓的‘恩威并施’,就只剩下皇家威严了。

    至于说恩情……咋说呢!

    这孩子一片赤诚之心,无偿的献出新品稻种、土豆、大豆、玉米等粮食种子,无偿的献出新式步犁,无偿的献出轧花机、弹棉机、纺纱机……

    对了,一百多万张新式步犁,可是让人家贴进去六十多万两银子!

    不仅将他之前讹诈‘皇爷朱重八’的五十万两现银花了个精光,还倒贴进去十几万,如今,整个朱家庄差不多已经被派兵把守,名为保护,实则与强占何异?

    就连朱缺花了血本,调教出来的一万多流民、一千多庄丁,两千多‘纺织女工’,如今也差不多统统归了朝廷。

    还恩威并举?

    威风倒是抖了个足,可是,给这孩子的恩情呢?到底有几斤几两?

    皇家就了不起,就能肆意索取而从不问心?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啊,就算人家赤诚一片,忠心耿耿,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的千秋万代,为了大明百姓的一口活命饭,可以做到无私无欲。

    问题是,朝廷如此亏欠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却还要派人跟踪、监视,明晃晃的占了朱家庄,良心就不疼么?!

    朱元章是皇帝,心很硬,肯定不会疼。

    朱标是太子,当然也不会心疼。

    但马皇后、此刻却有些心疼了。

    这一次,她亲自领着十二名‘大明公主’过来,一方面想着认亲……

    罢了,重八啊重八,咱亏欠了这孩子啊!

    一时间,马皇后心中思绪万千,清瘦而慈祥的脸庞上,显出一抹澹澹的忧思,轻声道:“缺儿,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为娘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给你争上一争!”

    “娘,给爹娘尽孝是儿子本分,给妹妹们零花钱也是咱这当哥哥的本分啊!”朱缺哈哈大笑,一屁股坐下来,举着快子相邀:

    “娘,各位妹妹,来来来,咱吃饭!”

    大家默默的吃着饭,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气氛,就十分的沉闷。

    “娘,好多天不见爹了,他老人家身子骨还好吧?”朱缺突然问道。

    “还行。”马皇后答道。

    “我爹那人说话不靠谱,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如果当一个平头百姓倒没啥,可是,他如今身居高位,乃拱卫司都指挥使,是皇帝的亲信,可就不能太过任性啊。”

    朱缺一边吃着饭菜,一边含含混混的说道:“所以,娘,有空了你还是要劝劝我爹,让他老人家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少在朱重八面前装逼卖弄说空话;

    咱们当老百姓的,尤其是当臣子的,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忠心耿耿啊娘。

    人家皇帝是天,大明的江山社稷的地,在这片天地里,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唯一要做好的,就是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人尽所能、死而后已……”

    朱缺开启演讲模式,连他自己都快被感动了。

    唉,为了保住小命,他也算是够拼的了。

    马皇后宠溺的瞅着‘儿子’,心中五味杂陈:‘看看,多好的孩子,虽说表面放荡不羁,嘴上不饶人,可这孩子的一颗心,却分明就是一片赤忱啊。’

    ‘这便是所谓的、赤子之心吧!’

    至于那十二位‘大明公主’,则一个个眼冒小星星,十分友善而敬仰的望着‘朱缺哥哥’,约莫在心里琢磨着,如何找机会帮哥哥……一个小忙?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时辰,最后,朱缺实在受不了了,只好羊装酒醉,提起一坛‘十粮液’:吨吨吨吨吨!

    一阵狂灌后。

    直接人事不省,被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拖走了……

    ……

    一日一夜后。

    醉仙楼某套房里,朱缺彻底躺平在马扎子上,半死不活的听着两名小侍女叽叽呱呱的‘汇报工作’。

    “少爷,朝廷禁了洪武券销售,收回了南京十四府之地的精盐销售。”

    “少爷,镇江府那边两天没消息了,应该是盐田出事了。”

    “少爷,咱们的七只信鸽莫名其妙的死了。”

    “少爷,朱棣回京了,听说丈量全国田亩、税法变革、铸币等都停下了……”

    朱缺默默听着各种坏消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是暗叹一口气。

    这便是朝廷。

    朱元章的大明朝廷太过严密、庞大,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向前缓慢发展、推进,他这只小咸鱼,根本就别想着能蹦跶出几朵小浪花。

    这不怪那位洪武大帝,也不怪朱缺。

    怪只怪,朱缺的这一颗不安分的心……

    他不想读书当官,不想光宗耀祖……这一世的亲爹都被人给祸祸了,朝廷对自己这条小咸鱼,又是如此严防死守、围追堵截,那还光宗耀祖个屁!

    他更不想造反。

    在他的想法里,眼下这个大明王朝,在洪武、永乐两朝,实际上算得上前所未有的强大,在万恶的‘旧社会’里,堪称‘大治之世’。

    在洪武大帝活着的时候造反,那不是纯纯的找死么?

    那么,怎么办?

    朱家沟的第一茬粮食,还没来得及收割,‘朱缺步枪’尚在研制中,自己含辛茹苦打下的一大片产业,转眼间就化为泡影,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不甘心,也得甘心。

    “万恶的旧社会啊,”朱缺终于呻吟一声,慢慢从马扎子上翻身坐起,“红泥,黑妞,收拾东西,咱该出一趟远门了。”

第九十六章 入宫面圣

    不料,朱缺刚动了远行的念头,毛骧就找上门了。

    “少爷,老爷让你回一趟拱卫司。”

    “什么事情?”

    “具体不知道,应该是好事。”

    朱缺无奈之下,只好让两名小侍女在醉仙楼等着,他自己骑着瘦驴,晃晃悠悠的来到拱卫司衙门。

    朱元章在密室里喝茶,翻看一卷大明全辇图,眉头紧锁,看上去心事重重。

    “爹,啥事这么急?是不是工部把那一百多万张新式步犁的加工费拨付下来了?”朱缺一进门就嚷嚷,“那帮臭不要脸的,太不像话了!”

    “儿子的家底儿都给朝廷掏空了,还怎么享受美好生活啊!”

    朱元章似笑非笑的瞅着朱缺,道:“儿子,钱对你那么重要?”

    “钱不重要什么重要?”朱缺一下子炸毛了,急吼吼的说道:“你知道吗爹,为了攒下那么一点家底儿,儿子耗费了多少心血啊!

    本想着等爹回来,咱父子隐居山林,给你多纳几房小老婆,谁知道你这大渣男一回来,三下五除二就把儿子的一场大富贵给祸祸了!”

    “爹,你简直就是个败家子啊!”

    朱缺在地上走来走去,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嘴上骂个不停。

    朱元章却老神在在的瞅着他,一直等到‘儿子’闭嘴,方才悠然说道:“钱财嘛,都是身外之物,散尽了还能赚回来,你不是很会赚钱吗?

    这样,咱在皇帝面前给你讨个恩典,封赏你个四品、五品的大官……”

    朱缺连连摆手:“不干,干不了,不想干!”

    朱元章嘿嘿笑道:“你这个废柴分明就是懒,不过,咱们的洪武皇帝听说你的惫懒样子,反而更加喜欢,说唯有你这般只贪财不求上进的废柴,才能办理眼下的这件大事!”

    朱缺使劲揉着眉心,没好气的说道:“爹,你这是把儿子往火坑里推啊?”

    “儿子是什么样的人,爹你还不清楚?”

    “种种田,搞搞钱,泡泡妞,偶尔欺负欺负人,当一个纨绔恶少还差不多,能干什么大事啊爹……”

    朱元章也不生气,依然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朱缺心里一阵发寒。

    忍不住,就悄咪咪的打了一个冷战。

    洪武大帝!

    这是存了一丝杀机?还是另有所想?这样子看上去和蔼可亲,俨然是父慈子孝,可朱缺忍不住就一阵心惊肉跳。

    “爹,工部的那笔钱……”朱缺刚一开口,就被朱元章挥手打断。

    “儿子,陛下已经传下旨意,敕封你为赤子伯,”朱元章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走吧,这就进宫面圣谢恩去。”

    进宫、面圣谢恩?

    爹,您不就是圣上么……

    不愧是当皇帝的,这演技,果然胜过陈康熙、胡元章、陈洪武不知凡几。

    “爹,儿子言行无状,贪财好色,好吃懒做,厚颜无耻……”朱缺开始撒泼,都恨不得打滚求饶了。

    朱元章却浑不理会,迳直出门而去。

    朱缺长大嘴巴,张口结舌好一阵子:“爹……”

    这时候,毛骧悄然进门,躬身道:“少爷,走吧,属下领少爷去进宫面圣……”

    ……

    大半个时辰后,三拐两拐的,朱缺跟着毛骧穿过好几道门,终于来到一座甚为宏伟的大殿前。

    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一个手持兵刃、虎视眈眈的‘大内侍卫’,反而见过好几拨趋步而走的太监,看上去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什么声音。

    整座皇宫‘前院’,安定祥和,唯一的感觉就是花园挺多,但高大树木基本没有。

    这跟他想象中的皇宫根本不一样。

    可是朱缺心里却明白的很,当他一步踏入皇宫后,暗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悄咪咪的窥视着、追踪着、防备着……

    在大殿前,毛骧回头低声嘱咐:“少爷,等会儿进了奉天殿,不要太拘束,也不能太肆无忌惮。”

    朱缺默默点头。

    进了皇宫,如果还放飞自我,那不是妥妥的找死么!

    这一日的天很蓝,日头很毒,阳光白花花的洒下来,很快就让朱缺满头大汗,身上的衣衫也湿了好几片,实在是难以忍受。

    反观毛骧,却始终垂手而立,纹丝不动。

    火辣辣的日头和湿热的空气,对这位大爷似乎没有任何影响,自始至终,都如一块沉默的石头,直挺挺的杵在奉天殿的门前。

    ‘等会儿见了面,两个人是不是都有点尴尬啊?’

    ‘老不羞的,冒充咱爹大半年!’

    ‘这事弄的,阴差阳错,终于把咱的好日子给断送了……’

    就在朱缺一边用袖子扇着凉,一边胡思乱想时,突然,奉天殿厚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名中年太监:

    “圣上口谕,着拱卫司总旗、赤子伯朱缺进殿!”

    朱缺一愣,心下有些迷瞪:‘赤子伯是什么鬼?’

    大明开国之初,洪武皇帝朱元章就曾说过,大明爵位,非军功不得封赏……而且,就算敕封他朱缺为‘赤子伯’,这名太监的话也不对劲啊?

    拱卫司总旗是什么?

    根本就是个芝麻小官,又如何能放在‘赤子伯’前面?

    朱缺在心中快速的分析、判断、吐槽,脸上一阵茫然之色:“那个谁谁谁,毛哥,他喊谁呢?不会是本少爷我吧?”

    毛骧面无表情的说道:“少爷,圣上宣你进殿。”

    朱缺一把抓住毛骧的胳膊,着急的说道:“那你呢?你一起进去保护我啊?毛哥,本少爷给你保镖费,一天一千贯如何?”

    毛骧嘴角一抽,苦笑道:“陛下只宣你一个人……”

    这时,那名宣召的太监有些不耐烦了,捏着嗓子道:“毛大人,哪位是拱卫司总旗、赤子伯朱缺朱伯爷啊?”

    毛骧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朱缺,没吭声。

    “朱伯爷,请吧!”那太监十分冷澹的说道。

    “看来,不进去不行了,”朱缺滴咕一句,便松松垮垮的跑过去,拱手道:“有劳太公了。”

    那太监一愣:“……”

    不过,既然能在奉天殿侍奉,已然算是太监中十分有身份的人物,所以,对朱缺的出言无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便侧身相邀:“赤子伯,请进吧。”

    奉天殿的门槛很高,朱缺使劲跨了一大步,才算没有磕碰到上面。

    一进大殿,他放眼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这么多花花绿绿的官服、乌纱帽、后脑勺和屁股!

    而且,居中的那座甚为简朴的鎏金龙椅上,空无一人?

    听到朱缺进门的动静,七八十名文武官员缓缓转头,将目光投向这位狗屁‘赤子伯’,其中的鄙夷、愤慨、失望、遗憾等情绪,竟是丝毫都不加遮掩。

    当然,也有二三十道其他情绪的目光。

    武官一列中,有几人恶狠狠的瞪着他,眼里似乎都快冒烟了,应该是淮西勋贵吧?

    这帮公爷、侯爷、伯爷的子侄,多多少少都曾被朱缺‘坑’过,心怀怨恨也是情理之中……问题是,那一堆文官中的恶毒目光,又是什么意思?

    咱不就装了几次逼,打了你们几次脸么,至于如此苦大仇深?

    难道,这满朝文武中,就没有一个自己人了?

    朱缺心下有些发憷,腹诽道:‘瞧瞧你们这些人的出息,心胸怎么如此狭窄呢!’

    他站在大殿门口,一脸茫然的放眼望去,发现这里面只有一个人他认识,却是一身荣华富贵的燕王朱棣,其他诸如李善长、胡惟庸、朱标等人,一个都不见。

    难道,咱爹朱重八还不肯挑明了说?

    “四哥,哎呀,最近忙什么呢,想死兄弟了!”

    朱缺对旁人不理不睬,眼睛瞄着燕王朱棣,张开双臂,便如平日间那般,十分浮夸的向‘四哥’奔去,眼看着便要来一个‘狗熊抱’。

    “朱缺兄弟……咳咳,赤子伯,这里是奉天殿,请勿如此!”燕王朱棣一看朱缺向自己奔来,没来由的嘴角一抽,赶紧伸手拦住。

    “四哥,兄弟看见你高兴啊,”朱缺笑嘻嘻的说道:“至于其他人,咱不认识啊……”

    “大胆!”

    “放肆!”

    “朝堂重地,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

    很快,周围便是一片严厉斥责之声,直接把朱缺给整自闭了。

    他张口结舌好半天,愣是没敢怼回去。

    这里是奉天殿,就是传说中的‘金銮殿’啊,一个不小心,被人捏拿住把柄,轻轻松松就可以治他一个灭门的大罪,还是得收敛着些。

    不得不说,朱元章这一招挺狠的!

    让朱缺根本没脾气。

    还是静观其变吧……

    于是,朱缺人畜无害的团团施了一礼,便不再吭声,退回到大殿门口的位置,在文官那一序列中站到最末尾的位置……

    乖巧的像个受气包小媳妇。

    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杂念:‘咱是孙子、咱是孙子、咱是孙子……’

    “这位便是赤子伯、朱缺?”

    突然,有人舌绽春雷,暴喝一声,斥道:“既是朝廷敕封的伯爷,如何不懂朝堂上的规矩?朱缺,你为何进殿后不叩拜陛下?难道,你是心怀不轨,意欲何为?”

    “就是就是,此子言行无状,实在有失体统啊!”

    “黄口小儿,未建丝毫军功,却能受封爵位,难道咱大明的乌纱帽就如此不值钱吗?”

    “哼,此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东西倒是个东西,但就是不为人也……”

    ……

    朱缺一脸懵逼,讷讷问道:“诸位大人,我认识你们吗?”

第九十七章 反正我是受害者……

    面对几十个大人物的口腔输出,朱缺实在觉得太过乏味:“各位伯伯、叔叔、大哥哥,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你们骂的好好听……”

    吗的,说好的入宫面圣,谁料到却给‘儿子’设了一个局!

    朱缺心里有火,面上却人畜无害。

    他心知肚明,那位‘洪武大帝朱重八’,说不定此刻就悄咪咪的躲在屏风后面,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呢。

    说不定,还会时不时的饮一口清茶。

    这就、十分过分了。

    “我还是个孩子,啥都不懂,啥都不会,各位叔伯,请多多耳提面命、不吝赐教。”朱缺干脆放弃抵抗,任凭那些文臣武将口水乱溅的‘指教’。

    反正,面子不值钱,小命才珍贵。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坑蒙拐骗,逼迫一众国公府、侯府、伯爵府的世子和公子写欠条,实在是可恶至极!”

    “还有,你仗着会种田,就肆无忌惮、目无法纪、草管人命,简直罪无可赦!”

    “朱缺,朱伯爷,你抄袭他人诗词作品据为己有,真是斯文扫地、恬不知耻!”

    “没有皇帝御旨、朝廷文书,你竟敢私自印刷洪武券大肆敛财,罪大恶极,图谋不轨,就算将你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也不冤枉……”

    “……”

    这些文武大臣,似乎憋了半肚子的恶气,此刻终于逮住一个机会好好释放几口了。

    故而,越到后面,言辞越发激烈、犀利。

    当然,也越发的令人心中悚然。

    按照这些人罗列出来的十几条罪状,就算朱缺长了几百个脑袋,都不够皇帝、不够朝廷去砍……

    朱缺垂手而立,一言不发。

    他也无话可说了。

    想不到,有些十分隐私之事,其实只有他与‘老爹’说过的话,此刻在朝堂上,竟然都成了他这个‘赤子伯’的罪状,其中深意,简直一目了然。

    那就让他们骂呗,还能怎么着?

    ‘还是严重低估了咱爹的心思,也严重低估了、万恶的旧社会……’

    看着朱缺不声不响、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些武将觉得甚为无聊,便不再吭声,只是时不时的狠狠剜几眼‘这个可恶的家伙’;倒是那些文臣,却越来越离谱。

    甚至,有一位面目清癯的老读书人,指着朱缺的鼻子,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的喷射一炷香工夫,满头满脸银白色的须发,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简直就……口才不错。

    当然,口气也不小。

    一股常年不刷牙、消化不良的强烈气味,混杂着一股子十分离谱的尸臭之气,将旁边几位同僚都给熏退两三步,更别说当事人朱缺。

    臭,真是口臭。

    最后,朱缺实在受不了,干脆撕下一片袍袖,折叠整齐后,给自己制作了一个‘N95口罩’……

    那位老读书人终于勃然大怒。

    “朽木不可凋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孺子不可教也!”

    “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整日介招摇撞骗、信口雌黄、抄袭他人诗作,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有辱……咯咯咯!”

    老先生气得浑身发抖,两根干瘦的指头点着朱缺的鼻子,颤颤巍巍的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然后。

    ‘噗通’一声。

    老头儿两眼一阵翻白,额角的青筋一阵突突,直接就软倒在地。

    只见他手脚抽抽着,口中一股白沫‘汩汩’往外冒出,并吹出一串串小泡泡,湿哒哒的,看着挺恶心人,很快便将其乱蓬蓬的须发打湿,湖了大半个脸…………

    ‘窝草,这也行?’

    ‘这是妥妥的碰瓷啊!’

    朱缺面不改色,当然也纹丝不动,保持着眼观鼻、鼻观心、心如止水的老僧入定模样,对躺在地上直抽抽的老读书人看都没看一眼。

    吗的,骂人把自己的癫痫病给挣出来了,活该!

    他突然想到,当初诸葛孔明之所以能够骂死王朗,并非孔明先生的口腔输出能力有多强,关键是王朗那老头儿有心脏病!

    正所谓:古有孔明骂死王朗,今有朱缺累死……这货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管了。

    就在朱缺打算继续‘忍辱负重’时,两名大内侍卫悄然出现,直接将那位癫痫发作的老先生搀扶出大殿,估计是送到太医院抢救去了。

    金銮殿里,终于安静下来了。

    朱缺的‘毒舌’之名,大家都有所耳闻,今天却一反常态,忍辱负重、唾面自干,让众人都有点疑惑。

    难道,这货转性了?

    或者,在陛下的煌煌天威和谆谆教导下,终于改邪归正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目光十分不友善的瞪着朱缺,一时间却也无人主动再上前去痛斥,现场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

    在场之人,只有一个人没有上前折辱、痛斥朱缺。

    此人正是燕王朱棣。

    他站在远处,眉头微皱,心下开始有些疑惑:‘以朱缺这货的秉性,就算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嘴上却从未服过软,今日这是怎么了?’

    ‘或者,又在憋什么大招?’

    对于朱缺此人,朱棣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往往会被一句话噎得难受好半天。

    不过,交往次数多了,他也慢慢的发现,这货嘴上不饶人,其实骨子里还挺豪爽的,只要你对他好一点点,绝对会涌泉相报。

    当然,前提是你不去招惹他。

    就在燕王朱棣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去与之交代几句朝堂规矩时,一名面皮白净的小太监悄然出现,轻咳两声,道:“诸位大人,陛下传下口谕。”

    哗啦啦一阵骚动。

    金銮殿里齐刷刷跪倒一大片官员,朱缺一愣神,也赶紧跪下。

    “陛下口谕:朕今日有些困乏,就不来了,关于朝廷税法革新之事,就由燕王朱棣主持商讨;另外,给赤子伯朱缺说一声,朕过几日再召见他。”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山呼万岁,对着正上方那个空落落的龙椅拜了拜,便纷纷起身,振一振衣衫后,便将目光投向燕王朱棣。

    朱棣向前跨出一大步,轻咳一声,道:“关于税法革新之事,朝堂上也商议过好几次了,一直都没有拿出一个章程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前段日子,本王奉旨丈量天下田亩等事宜,遇到不少实际问题,其中,各省府县衙门抽调不出人手,乃最大的困难,其次,便是那些官绅之家的阻挠、瞒报……”

    叽叽歪歪说了一大堆废话,朱棣终于说的正题了:“既然几次朝议都没有拿出一个可行的章程,就说明大家都没有一个相应的法子来;

    故而,本王特向陛下请旨,将赤子伯朱缺召来,与诸位大人共商此事……”

    ‘嗡’的一声……

    金銮殿里,登时便炸了锅:“让一个黄口小儿来议政?这不是开玩笑吧?”

    “小人得志,吾等耻与之为伍也!”

    “他能拿出一个什么章程来?真以为抄袭几首歪诗,便能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胡言乱语了?”

    “……”

    看着数十文武大臣再一次‘痛斥’赤子伯朱缺。

    就连燕王朱棣,也是一阵无语。

    他使劲揉了揉眉心,心中骂道:‘瞧瞧这阵势……朱缺这熊玩意儿,到底多招人嫉恨?他这些年,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诸位安静一下,”朱棣深吸一口气,十分温和的说道:“有没有高见,总得让人说出来才能分辨嘛!”

    “赤子伯,就请你出来说一说。”

    “赤子伯?”

    “朱缺?”

    咦,这货人呢?

    燕王朱棣微微一愣,他睁大双目,在大殿里扫视着、寻找着……

    奇怪,刚刚看着他还在呢,怎么一眨眼工夫,人就不见了?

第九十八章 得,这就被咱爹给软禁了……

    朝堂上,有些事情只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则只能做不能说。

    如眼下这般光景。

    朱缺自然是不能做也不能说,否则,一个不小心,被这群朝堂摸爬滚打多少年的老狐狸们揪住把柄,轻轻松松就可能丢了小命。

    “朱缺兄弟,你怎么就……躲在这里!”

    当燕王朱棣终于找见朱缺时,却发现这货一声不吭的躲在人群中,一脸无助的望着他:“草民见过燕王殿下,见过各位爷爷、伯伯、叔叔、哥哥……”

    朱缺老老实实跪下来,直接开始磕头。

    这一下,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这里可是奉天殿!

    乃大明皇帝临朝议政之所在,就算是平日间的小朝会,也只能在某书房、其他大殿进行,朱缺突然跪下来给大家磕头算怎么回事?

    “赤子伯,你你你……大胆!”

    “还不快站起来!”

    随着一声声火急火燎的呵斥声中,朱缺硬是趴在地上,磕了足足十七八的响头,这才笨拙的爬起来,小声说道:“草民第一次上朝,不知道规矩,还望各位爷爷、伯伯、叔叔、哥哥们多多指教!”

    其态度自然是十分的拘谨、腼腆而恭顺,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金銮殿内,一片默然。

    这货是假装不懂,还是在坑人啊?

    他们这些当臣子的,在奉天殿里让人磕头参拜……这话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就算是因为朱缺不懂礼数才犯了大错,算得上是‘情有可原’。

    那皇帝呢?

    咱们的那位洪武皇帝,会作何想……

    ……

    于是,一场吵吵闹闹的大朝会,因为‘赤子伯朱缺’的一顿响头,直接给弄熄火了。

    就连燕王朱棣也很无奈,只好例行公事的与诸位文武大臣商讨一阵,并未拿出一个什么章程出来,只好暗叹一口气,摆摆手:“既然如此,还是等诸位深思熟虑后,再行商议吧……”

    呼,终于结束了。

    跟在一群文武大臣后面,朱缺乖巧无比的走出金銮殿,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毛骧,这将近两个时辰内,竟然纹丝未动,直戳戳的立在原地。

    “毛哥,走了。”朱缺垂头丧气的走过去,两只手使劲搓着脸。

    当大官太累了。

    这才第一次朝会,就差点累个半死,幸好自己还没怎么发言讲话,否则,光是嘴唇与舌头都受不了啊。

    他挺佩服那些数十年如一日的,在这金銮殿里当官的大臣,到底是怎么煎熬下来的?

    “朝会结束了?”毛骧问道。

    “结束了,该回去吃饭了吧?”朱缺问道。

    毛骧摇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走吧,属下带少爷去伯爷府。”

    伯爷府?

    朱缺一愣神,随口问道:“哪个伯爷府啊?咱没约人啊……”

    毛骧:“陛下恩赐给少爷的宅子。”

    朱缺愣住了。

    咱爹朱重八……这是要干什么?非要逼着他入仕为官?还是另有深意?

    “走吧,少爷。”

    毛骧走出去几步,一回头发现朱缺还站在原地发愣,不由得笑了笑,道:“老爷说了,少爷现在是伯爷,有爵位的人,每一座宅子怎么行,所以,他便在陛下那里讨了一个恩典,这才赐下一座小小的宅院。”

    朱缺点点头,也不吭声,跟着毛骧出了皇宫。

    一人骑马,一人骑驴,不紧不慢。

    将近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一座颇为气派的宅子前驻足。

    “少爷,这里便是赤子伯府。”毛骧说道。

    朱缺脸上一阵喜悦,便如少年人得了一件宝贝那般,眉眼间全都蕴含着得意的笑,可他的心里头,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

    吗的,这不是诚意伯府么?

    大明开国元勋、有当世孔明先生之美称的:诚意伯刘基、刘伯温的宅邸……

    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前朝军师诸葛亮,后朝军师刘伯温……说的就是这位在民间颇有传奇色彩的读书人。

    朱缺知晓,这位刘伯温殁于洪武八年二月。

    也就是说,这位诚意伯死了才两三年时间,他的宅邸就被皇帝随手恩赏给了别人?那他的儿子和家人呢?

    心中如此想着,脸上却还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朱缺跟在毛骧身后,一脸的欢欣,像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老儿,在那些照壁、墙面、树桩、廊柱上摸一摸,拍一拍,打一打……

    “啧啧,这就是伯爷府啊?”

    “果然比咱朱家庄上档次,看看这些假山和池塘……对了,还有这些柱子,是木头的还是石头的?咋就这么粗呢?”

    很快的,他心里就确定了:这座宅子里,到处都有问题!

    墙壁里、假山中、池塘底、廊柱内……不是安装了某种机关陷阱,就是其中藏有夹层,再加上一些看似平常的小玩意儿!

    好吧,简直就是一座十分清雅的监狱罢了。

    而且,根据朱缺的经验,他发现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机关、夹层什么的,都是诚意伯府里原有的,还有一些是最近这几日才改造出来的。

    也就是说。

    当年,那位神机妙算的诚意伯,差不多就是在这样一座宅子里生活?以那人的精明,自然对此心知肚明,但却从未挑明。

    想想就令人后心发凉。

    在伯爷府里转转、看看,最后,毛骧推开一间房门:“少爷,先歇一阵子,属下去采购一批生活用品,另外再采买几个奴婢。”

    朱缺笑嘻嘻的说道:“赶紧去,少爷我都快困死了!”

    “对了,采买奴婢的时候,尽量挑几个长相普通的,如果姿色太过妖冶,本少爷会把持不住犯错误的……”

    毛骧微微点头,转身离去了。

    朱缺心下暗叹一口气:‘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被咱爹给软禁了。’

    他一步跨进屋子,直接扑倒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

    与此同时,紫禁城某书房里。

    朱元章埋头在翻阅题本、奏章,太子朱标坐在另外一张大桌后,正在伏桉忙碌,将一件件比较重要的题本分拣出来,专门留给父皇。

    至于一些不太重要的、他可以直接处理的,则顺手在上面加上朱批,整齐的码放在一旁。

    这便是洪武皇帝与亲儿朱标的日常吧。

    “皇爷爷,毛骧求见。”一名随侍太监进来,躬身禀告。

    “让他进来。”朱元章头都没抬的说道。

    十几个呼吸后,毛骧走进某书房,躬身对朱元章施礼:“属下毛骧见过陛下。”

    然后,又转身对太子朱标施礼:“见过太子爷!”

    朱元章眼皮抬了抬,没有说话,眼睛依然盯着一份题本,随口问道:“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

    “有何异常?”

    “并无异常,看上去甚为欢喜。”

    朱元章缓缓抬头,目光炯炯的盯着毛骧,澹然问道:“一点异常都没有?没有嚷嚷着回醉仙楼去?”

    毛骧摇摇头,恭谨的说道:“是的,少爷今天很乖巧,一点都没闹事……”

    “哼,没闹事?那臭小子没闹事,能把堂堂一位礼部左侍郎硬生生的给气死?”朱元章没好气的骂道,“简直丢人现眼,人家一句话没说,还把自己个活活气死了?”

    “废柴,都是废柴!”

    气死了?

    毛骧脸色微变,愕然问道:“礼部左侍郎刘大人……死了?”

    朱元章点头,骂道:“都是废柴!”

    毛骧不吭声了。

    他实在听不出来,陛下这是在骂朱缺少爷,还是在骂那位礼部左侍郎刘大人?抑或,是在骂所有的臣子?

    “他的那两名小侍女,回头都给他送过去吧,”朱元章胡乱骂了几句人,用两只大手搓了搓大黑脸,有些疲倦的说道:

    “那小子是个纨绔子,没有两个小侍女的侍奉,估计连衣服都不会穿,还是送过去吧。”

    “另外,把朱家庄密道中发现的那些个图纸、小玩意什么的,统统给他送过去,不能让他闲着,但也不能让他太累了。”

    “怎么说……罢了,回头我和皇后亲自过去一趟吧,有些事情,还是挑明了的好,这样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也不是个办法,毕竟是咱亏欠了那臭小子……”

    毛骧躬身,道:“属下遵命!”

第九十九章 本少爷要加班啦

    “少爷,怎么才睡了七个时辰就醒了?”

    “是啊少爷,要不再眯一会儿?”

    “少爷,别乱动!”

    “讨厌……”

    一转眼,便到了初夏时节,应天城的天气实在太闷热,朱缺都好几天没睡踏实了。

    如此混吃等死的日子,让朱缺生生瘦了一大圈,就连颧骨都快戳出来了,瘦俏的肩膀,已经撑不起原先的那几件衣衫。

    食欲也有点不振,每天也就吃喝两小碗红枣小米粥,随便凑合两三个素菜包子。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与两名小侍女对酌几杯‘恒河水老白干’,可是渐渐的,他闻见酒的味道,便会干呕几声,蹲在池塘边上吐几口苦水。

    然后,就蹲在水边发一整天的呆。

    池塘里的几条小鲤鱼,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他,渐渐的不怎么躲避,就在他的面前优哉游哉,时不时的还跃出水面,荡起一圈圈十分单薄的涟漪,看着就令人心酸。

    有好几次,朱元章派御医来看病,都被朱缺一顿鞋底子抽跑了。

    如果孤独是一种病。

    那就让他病死好了。

    朱元章、马皇后、朱标、朱棣等人,先后都来探望过几次,本来,以马皇后的意思,不能再这么遮遮掩掩的过下去,必须把话挑明了说。

    可是,看着朱缺日渐消瘦的样子,一句话硬生生的堵在嗓子眼,就是没说出口。

    场面,就十分的尴尬……

    ……

    这一日,一名御医又来给朱缺看病,刚一进门,就看见蹲在池塘边发呆的‘赤子伯’。

    “伯爷,看鱼呢?”老御医温言问道。

    “不是,是鱼在看我。”朱缺头都不抬,随口说道。

    “伯爷好兴致,”那老御医笑了笑,干脆蹲在朱缺身边,颇有感触的说道:“几年前,我给诚意伯看病时,他老人家也是如此……”

    朱缺心头一突,面上却古井无波,澹澹‘呃’了一声,便不再吭声了。

    这货什么来路?

    刻意提及诚意伯刘伯温,到底几个意思?是咱爹朱重八的意思?还是……

    “伯爷在观鱼,鱼也在观伯爷,如此相得益彰,应该是相看两不厌吧?”那老御医将干瘦的手掌伸入水中,随便划拉几下,继续说道: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呐。”

    朱缺没动,也没吭声。

    这段时间,他其实也没闲着,将诚意伯府上的几千册藏书,差不多都翻遍了。

    不知怎么回事,当年诚意伯刘基被人毒死后,他的几千册藏书竟然都得以保全,虽然其中不少书册中多有缺页、漏页,但表面看上去却似乎从未被人翻捡过。

    这让朱缺十分疑惑。

    一个处处陷阱、机关、夹层的诚意伯府,竟然能保持原主人溘然离世时的基本原貌……

    “伯爷,诚意伯的藏书怎么样?”老御医突然问道。

    “不怎么样,”朱缺面无表情的说道:“本少爷翻遍所有的书,里面竟然连一两黄金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名叫颜如玉的女子半夜钻我被窝。”

    老御医捻须一笑,澹然道:“伯爷好心境。”

    朱缺脱下一只鞋,在池塘里沾了水,使劲甩了几下:“你自己滚蛋,还是让本少爷用鞋底子抽你滚蛋!”

    两三个月的‘软禁生涯’,将他的棱角磨下去不少,废话也没有了。

    但他下手的时候,却更狠了。

    也更黑了。

    一鞋底子抽过去,保证让这老御医抱着小肚子打半天滚儿,然后,夹紧大腿根,十分狼狈的滚出伯爷府。

    他慢慢想明白一个道理。

    ‘咱爹朱重八’如此待他,并不是想要折磨他,相反的,这是一种类似于老父亲教训儿子时的惯用手法,就是希望能磨一磨他桀骜不驯的性子,养一养精气神儿,希望他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若是朱标、朱棣、朱橚、朱权那帮家伙,自然会默默接受,并心存十万分的感激之情。

    可对朱缺来说。

    这是一种……

    “朱缺少爷,沉管家让我给你捎句话。”

    就在朱缺思量着,这一鞋底子抽下去,是让这老御医左边疼呢,还是右边疼的时候,这老头儿的一句话,让他突然愣了一下。

    然后,一鞋底子抽下去。

    老御医一声惨号,整个人就蜷缩成一团,浑身瑟瑟发抖,满头满脸的汗珠子登时便沁了出来。

    “你自己滚蛋,还是本少爷送你滚蛋?”朱缺阴沉着脸,慢慢逼近那老御医的脸。

    “伯爷饶过小老儿吧……朱缺少爷,沉管家说三批人都已安顿好,他这几天便想办法救少爷出去……哎吆,你这个天杀的纨绔子!”

    “疼死老夫喽!”

    “少爷莫要露出破绽,只要能出诚意伯府……哎吆吆,你这天杀的纨绔子啊!”

    朱缺面无表情的抓住老御医的衣领,顺手又是一鞋底子抽过去:“那好,本少爷请你出去!”

    说着话,他提着那老御医,晃晃悠悠的来到大门口,随手便将其扔出去,然后,拍了拍手,面无表情的回到池塘边……

    继续观鱼。

    短短的三五个呼吸,老御医带来的消息太重要了。

    第一,所有的人都安排妥当了;

    第二,沉杀已经有计划了;

    第三……

    ……

    直到傍晚时分,群鸟归林,华灯初上,红泥、黑妞准备好饭菜,却发现朱缺少爷竟然蹲在池塘边睡着了。

    “少爷,吃饭了。”

    “少爷……”

    两名小侍女连拖带抱的,将朱缺弄回屋子里,放在一张马扎子上,一个端来热水帮他擦洗手脸上的污泥,另一个则拿了一般蒲扇,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帮他扇凉。

    两名小侍女神色凄苦,默默流着泪水。

    却有害怕少爷醒来骂人,便只好悄悄的用衣袖擦拭干净。

    她们二人是朱缺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差不多就是一把屎一把尿给喂养大的,这七八年下来,早已情同亲人,如今看着少爷受了委屈,这比她们自己受委屈还难受。

    她们实在想不通,当初,少爷对‘老爷’那么好,无论是粮食、钱财、新式农具什么的,只有他有的,恨不得分出一半来给‘老爷’。

    为何,如今却要将他圈禁起来?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还有,‘咱娘’为什么不替少爷求情……

    “红泥,给我沏一壶茶,要六安瓜片。”突然,朱缺开口说话,“黑妞,准备笔墨纸砚,少爷我写一封遗书。”

    遗书?

    两名小侍女大吃一惊,紧紧抱住朱缺左右两条胳膊,低声哭了起来:“少爷,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们啊。”

    “是啊少爷,我还没帮你生一炕小猴子呢!”

    “少爷,你就忍心看着我俩年轻轻的当寡妇吗?”

    “少爷你好狠心哟……”

    ……

    朱缺嘴角一抽,笑骂道:“两个半成品胡思乱想什么呢!”

    “本少爷今天观鱼,突然心有所悟,豁然开朗,想要与原本的自己一刀两断,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本少爷要当官,当很大很大的官!”

    “我不能让自己的满腹经纶化为乌有,我要为咱大明的千万百姓好好种田,力争在三五年之内,粮食翻番,顿顿有肉吃,天天有酒喝!”

    朱缺缓缓起身,坐到饭桌前,十分斯文的捏起一双快子:“好了,本少爷要用膳了。”

    三大碗红枣小米粥吃下肚,再吃了一盘凉拌羊肚丝、三个雪里红素包子,朱缺舒坦的抚摩着肚皮,笑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从明天开始,早餐换成老四样儿吧。”

    红泥、黑妞二人大喜。

    少爷的病,终于好了!

    看着朱缺苍白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血色,两名小侍女喜极而泣,就像两只凶残的小奶狗,左右开弓,扑上去就是一阵乱啃。

    叭叭叭!

    滋儿~叭!

    真、小嘴儿乱亲。

    “好了好了,口水都湖我一脸!”

    朱缺嫌弃的拨开两个小嘴儿,笑骂道:“好了好了,准备笔墨纸砚,为了咱爹咱娘,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千秋万代、一统天下,本少爷要加班啦!”

第一百章 朱缺那小子逃走了……

    对于历史,尤其是像大明洪武年间的这种‘开国历史’,想要改变其走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就算你的穿越者也不行。

    因为,这一茬勐人太多。

    其中,尤以洪武大帝朱元章为最勐的勐人。

    大明洪武年间的文治武功,在后世一些人看来,似乎有很多不可索解之处,也有很多不合理、甚至离谱之处,总忍不住想去修订、补充。

    或者,干脆就想彻底改变它。

    比如用实物缴纳税赋、官吏薪俸水平过低、滥发纸币、将老百姓强行固定在土地上的里甲制度、民间片甲不得入海的‘禁海令’……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实际上,这种构筑在底层逻辑上的帝国制度,其实在当下的这一个阶段,是非常合理、有力而完善的,除了提高生产力这一条,其他所有的‘小动作’,从根本上来说,绝对无法撼动这一切!

    朱缺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并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过之后,确定自己这只小小的飞蛾,就算把翅膀扇得冒烟……

    也注定是徒劳无功。

    同时,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万恶的旧社会’,所有的帝王、豪门世族、乃至寒门士子们根本就不愿意彻底改变现状。

    因为,他们便是既得利益者。

    无论在哪个时代,‘根粗枝弱’才是长治久安、王朝稳固的关键,至于说百姓人家……哦,如果‘农工商’还算是人的话,娜美湿了。

    对不起,没关系!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这人啊,一旦穿越过去,就开始变得胆肥起来。

    这个人的野心就会变得很大很大,大到一座大明王朝的百万里江山都装不下,似乎只有域外之地,方能安放下他这个不怎么安分守己的灵魂。

    好在这个世界十分广袤。

    北方是大片的荒漠、草原、森林、雪原;西方也差不多,还多了很多雪山、戈壁滩以及一脑子装不下的沙漠、黄金和石油;东方便是深蓝色的大海、群岛以及一些遥远的国度。

    朱缺选择了南下、北上两条路。

    他让张彪等人南下,在镇江府虚晃一枪,转而折向福建沿海,在泉州港附近,偷渡到台澎宝岛上去种田。

    而他自己,则与沉杀、红泥、黑妞几人悄然北上。

    在那里,有波澜壮阔的大海,也有纵横万里的陆地、雪原、森林和矿山,且有无尽的岛屿、宝藏、机遇和危险,恰好适合他这种不太老实的家伙……

    ……

    而与此同时,应天城某书房里,一片死寂。

    朱元章背负双手,脸色阴沉的可怕,他默默望着窗外那几丛苍翠欲滴的竹子,又抬头看几眼远处的天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朱缺走了。

    而且,是逃走的,这让他很生气。

    同时,也很难过。

    他以皇帝的威严试图改变他、留住他,让他终究变成自己的‘真儿子’,不料,却适得其反,直接将那臭小子给逼走了。

    他回想着这大半年来,与朱缺这个‘儿子’的一点一滴,回想着那一个十分美好的傍晚,他与大儿朱标去朱家庄上的情景。

    那一大片庄稼地,那些炊烟、古董羹和那片富庶而祥和的村落,鲜香可口的烧烤、土豆宴,以及那小子从不饶人的一张嘴……

    如今想来,竟有点恍如隔世之感。

    恍忽间,他听到一声令人心碎的:‘爹!’

    多好的一个儿子,咋就不是咱亲生的呢?

    此刻想来,就连那臭小子贱兮兮的小模样儿,都让这位洪武大帝早已硬如磐石的那颗心,开始慢慢融化、变软,最终化为一声:“咱还欠那小子一大笔银子呢……”

    “你还知道亏欠他一大笔银子?”

    马皇后病了,在两名宫女的搀扶下,慢慢走进某书房,深深的看一眼朱重八,再瞥一眼朱标、朱棣、朱橚等十几个皇子,在一个绣墩上坐下来。

    “还有你们,欠了他多少情分?”

    马皇后轻声问道,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那般,话语有些低沉:“粮食种子,你们想要,他全部留了下来;新式农具,你们想要,他不但设计制作出新式步犁,还给你们留下十几卷图纸;你们想要增加赋税,他帮你们出主意、做谋划……

    对了,还有精盐提纯之法,现在也归你们了。

    他藏在朱家庄的几十万两银子、两百七十万贯大明宝钞、苦心经营七八年的三百亩良田、苦力、庄丁、乃至两千多名纺织女工……现在,都归你们父子了。

    多好的事情啊重八,要不,今天咱摆一场庆功宴?”

    朱元章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

    朱标、朱棣等皇子,则一个个垂首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平日间,马皇后对诸位皇子从来都是温言抚慰,就连大声呵斥都不曾有过,这一次,却又是讥讽又是挖苦,又是痛惜……

    “有些话,我一个妇道人家可能不该多说,毕竟,大明立国之初就定下来规矩,后宫绝对不得干政。”

    “可是,今天!”

    “我马秀英,不得不替朱缺说几句公道话。”

    “说几句公道话,不算是干政吧?当然,如果这也算是干政,就请皇帝陛下、不,就请洪武大帝将臣妾推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我知道,你们利用他,欺骗他,湖弄他,防备着他,甚至还调集兵马跟踪他监视他并将他软禁起来,这一切,我这个做皇后的都能理解。”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毕竟,他朱缺是谁啊?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茶贩子的儿子,在士农工商的阶层划分中,算是这天下最贱的贱民。”

    “故而,你们无论想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天经地义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毕竟,你们是皇帝,是太子,是皇子,呵呵!”

    马皇后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忍不住沉闷的咳嗽起来,一张清瘦而慈祥的脸涨得有些青紫:“咳咳咳……陛下,臣妾……咳咳咳……臣妾这便回后宫去了,你们还要办大事呢!”

    说着话,她强挣扎着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两名宫女紧紧抓着皇后的胳膊,眼眶有些湿润,低眉垂首的轻声说道:“娘娘,您慢点……”

    朱元章向前跨出一步,想要说什么,却终于没说出来。

    他冷冷的瞪一眼朱标、朱棣等人,似乎在斥责:‘熊玩意儿,还站着干什么!’

    朱标、朱棣等人赶紧追上前去,稀里哗啦跪倒了一大片,齐声哀告:“母后请息怒,保重身子为重!”

    马皇后停下脚步,缓缓转首:“对了,我还忘了一件大事。”

    她从怀中取出两只蓝布小包,将其中一个递给跪在地上的朱标,温言道:“这是朱缺还给为娘的,为娘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归还给皇帝陛下吧。”

    朱标接过蓝布小包,偷偷瞄一眼父皇,没敢吱声。

    朱元章则使劲搓着两只大手,讪笑道:“妹子,这个……那个臭小子……咳咳,这是什么东西?”

    马皇后躬身施礼,规规矩矩的‘禀告’道:“回皇帝陛下的话,朱缺归还回来的,是免死金牌、丹书铁券和赤子伯的敕封诏书。”

    朱元章眉头微皱,便想发作。

    可是,看着马皇后病恹恹的模样,他只能叹一口气,道:“他不是最怕死吗,留着也好保命啊……”

    马皇后没理睬朱元章,将第二个蓝布小包递给朱棣:“这是朱缺留给皇帝陛下的一封信,一本书,还有给宁国、安庆、崇宁、汝宁等十二个妹妹的零花钱,总计一百二十万贯……”

    这一下,就连朱元章都绷不住了。

    一封信,一本书。

    给妹妹们留下一百二十万贯的零花钱?

    朱缺这小子到底有多少钱啊?怎么感觉比他这个当皇帝的还出手大方?

    “妹子,咱这就……”朱元章讷讷说道。

    “咱这就派人去追杀他吧?或者,将他擒拿下来,关在拱卫司大牢里,让他给咱大明朝培育粮食种子、制作新式农具?”马皇后冷笑一声,竟拂袖而去。

    朱元章:“……”

    朱标、朱棣、朱橚等皇子:“……”

    朱元章与马皇后夫妻情深,就算如今成了皇帝、皇后,也是丝毫不减当年之恩情,二人也时常因为一些事情发生争执,不过,马皇后从来都是以柔克刚……

    这一次,竟然拂袖而去!

    显然,她是真的生气了,也真的伤心了,要不然,以她的娴静温和,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激烈之举。

    朱标、朱棣二人各自手捧一个蓝布小包,默默看向朱元章。

    眼底,自然满是无奈与畏惧,连大气都不敢出。

    “都拿过来吧,”朱元章坐到龙椅上,伸出两指,轻轻揉着额角,“朕倒是想看看,朱缺那小子在信中写了什么。”

    朱标、朱棣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将两个蓝布小包递向朱元章。

    朱元章略一沉吟,伸手接过朱棣手中的蓝布包,随手打开后,先捏起一封信,上面的火漆印章完整无损,且写着‘爹,请转呈大明洪武皇帝陛下亲启’等字样。

    看来,朱缺尚不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老爹’?

    朱元章心中五味杂陈,慢慢撕开信封,从里面抽出几页信笺。

    朱缺的毛笔字实在不敢恭维,就跟蛐蛐儿爬出来似的,张牙舞爪也就罢了,主要是控制不好墨,弄得信笺上满是黑坨子……

    他仔细辨认着、阅读着,这位洪武大帝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霍然抬头,沉声喝道:“来人,召毛骧即刻进宫!”

    然后,他目光深邃的盯着太子朱标。

    良久良久。

    突然叹了一口气,澹澹的说道:“大儿,你这便回东宫,将雄英那孩子送过来,朕要亲自调教他几年。”

    “对了,你去朱家庄上种几年庄稼吧。”

    “记住,不要带上侧妃吕氏。”

    “到了朱家庄上,你一定要每日参加劳动,出几身臭汗,凡事亲力亲为,争取在三五年之内,让咱大明的粮食产量增长两三成……”

    朱标愣住了:“爹,让儿子、去种田?”

    朱元章没有理会朱标,阴沉着脸挥挥手:“你们都滚安吧。”

第一章 女之国也

    北出山海关,沿着燕山余脉的崎区小道行走十余日后,再转而东行,穿过辽东都司的辖区,便进入了海西女真诸部控制的大片黑土地。

    这里,真是一片风水宝地!

    有山有水,有深山老林,有广袤原野,更有一种令人兴奋的原始野性与粗犷。

    当然,还有血腥而野蛮的杀戮。

    大明边军,胡尔改女真,斡朵里女真,海西女真诸部,兀吉烈迷者,以及北元王庭统辖下的翁牛特部、兀良哈部、乌济业特部……

    部落与部落之间的杀戮,北元王庭与明军之间的杀戮,魏国公徐达麾下大明边军与海西女真部落之间的杀戮,让这片荒凉的土地更加荒凉。

    但朱缺知道,他们这一路踏过的土地,一旦被开发出来,将是多么的肥沃和富饶,足以养活一两千万人口!

    而且,其中还有大量的铁矿、铜矿、煤矿,以及数不尽数的资源,想想就令他眼热心跳……

    ……

    “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是啊少爷,咱们都逃出来六个多月了,还要往北走?”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身材瘦小,穿着一身兽皮袍子,脚蹬鹿皮小靴子,眉目如画,在冰天雪地里就像两个漂亮的瓷娃娃。

    沉杀一声不响,不过,他此刻也将目光投向朱缺少爷,露出一丝困惑之色。

    他以为少爷要南下,所以,便将除朱家沟以外,几乎所有的钱粮、人手都安排到那边,通过泉州港的‘海盗船’去了台澎宝岛。

    不料,几人从应天城里逃出来以后,朱缺却一路向北而行,这让他有些不解。

    “对,还要往北走。”朱缺随口说道。

    他十分艰难的爬上一座山峰,极目远眺,望着极远处那条冰封的大河,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条大河便是乌苏里江。

    沿着乌苏里江继续北上,便会看到那条十分有名的大河‘黑龙江’,然后,一路蜿蜒奔流,最终在老龙口位置汇入大海。

    “地图。”朱缺随口说道。

    沉杀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手绘地图,铺在一块突兀的山岩上:“少爷,咱们现在的位置是这里。”

    沉杀的指头所点之处,果然是乌苏里江中游完达山脉的一座山峰,名为老君庙山,这让朱缺哭笑不得:“太上老君也来过完达山?”

    他蹲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小木棍,在地图上轻轻点着,沉吟道:“咱们这就去乌苏里江边,先弄几条狗拉雪橇,等到了黑龙江时看情况,希望今年的冰封期提前。”

    狗拉雪橇?去黑龙江?

    听到朱缺的话,两名小侍女睁大了眼:“少爷,咱们就二十几个人……”

    “二十几个人怎么了?”

    朱缺伸手,在两名小侍女的头顶使劲搓揉几下,将她们的发髻弄的乱蓬蓬的,这才笑道:“放心,别看咱们现在只有二十几个人,少爷我给你透个底,一二十年之后,咱们这些人就能横行天下。

    至于人口么……有多少粮食,就有多少人!”

    “对了老沉,朱家沟的那几百人到什么位置了?”朱缺刚要举步下山,突然想起一事,“要不要我们回头去迎接一下?”

    朱家沟才是朱缺真正的底蕴。

    其中,不仅包括各种粮食种子,两百多名同生共死的‘老弟兄’,更重要的是孔家父子十三人,以及朱缺送过去的三百多名‘学徒工’,足足有将近六百人之多。

    沉杀摇摇头,道:“不用迎接,他们就在乌苏里江对岸,此刻应该已经扎营。”

    朱缺点点头。

    对沉管家亲自安排的事情,他从来都很放心,更何况,朱家沟的那两百多名老弟兄,可都是当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乌苏里江边。

    通过‘远视镜’看见对岸的一片山坡上,有一群人正在修筑营寨,看他们的服饰打扮,果然便是朱家沟的那些人。

    朱缺大喜,朝着对岸使劲挥挥手:“老哥哥们,你们怎么比兔子还跑得快啊?哈哈哈。”

    无奈,这段河道实在太过宽广,足足有两三里之遥,对面的人只能看见他们,却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

    朱缺走到冰封的江面上,使劲跺了几脚,转头看向沉杀:“老沉,这冰层有多厚?”

    沉杀抽出一把刀子,蹲在冰面上,用刀把轻轻叩击几下,微眯着双目,似乎在仔细感应着什么:“少爷,至少一尺半。”

    朱缺点头。

    跟他记忆中的差不多,这条乌苏里江每年只有四五个月时间解冻,其余一百五十天左右,差不多便是一条‘冰河’。

    “每人砍两根木头,砍削成雪橇的样子绑在脚下,咱们滑到对岸去喝酒吃肉。”

    朱缺一声令下,大家欢呼起来。

    尤其是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更是乐得跳了起来,大呼小叫,就像两只快乐的小奶狗,美滋滋的跑去砍树了。

    自从他们从应天城里逃出来,一路上,不仅要躲避拱卫司高手的缉拿,更要避免行迹暴露,免得朝廷无休无止的追捕。

    所以,大家的日子过得很苦。

    尤其是自从进入女真诸部落的地盘以后,来自大明朝廷的隐患没有了,朱缺一路上却走走停停,一边赶路,一边还忙着绘制地图……

    所以,原本两个多月就能赶到此地的,结果足足耗费了六个多月!

    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现在每个人的滑雪水平十分高超,这倒是一件意外之喜。

    很快的,大家便制作好了‘雪橇’,来到朱缺面前。

    朱缺给自己也绑了一副雪橇,试着在冰封的江面上滑行几步,大喊一声:“走喽!”

    于是,二十几人快速向对岸滑去。

    对岸正在修筑营寨的人,同时也发现了他们,登时便有数十人狂奔过来,挥舞着手中的伐木工具,怪叫连连:“少爷来啦,少爷来啦!”

    很快,整个营地的人都被惊动了。

    就连孔希脸老先生,听说朱缺少爷来了,也领着十二个儿子快步走出帐篷,笑眯眯的瞅着河面上快速滑行过来的那二十几人。

    “哈哈哈,你们这帮家伙,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一脚踏上对岸的雪地,朱缺解下脚底的两根木板随手丢在一边,哈哈大笑:“都过来都过来,让本少爷检查一下你们的零件够不够?这么冷的天,别撒尿的时候把害人的家伙给冻掉了……”

    众人哈哈大笑。

    大家都是患难兄弟,最喜欢听的,就是朱缺少爷的胡说八道。

    “少爷,你受苦了!”一名中年汉子走过来,拍一拍朱缺的肩膀,眼窝子就湿润了。

    他们听说少爷被朝廷软禁的消息后,一个个都急坏了,要不是沉杀镇压着,估计这帮亡命徒都想去应天城里‘劫法场’了。

    “少爷,皇帝老儿不当人,咱们就自己出来做人。”

    “就是,少爷走到哪里,俺们就跟到哪里!”

    听着众人的话,朱缺没有吭声。

    有些伤,是内伤。

    他不想再提及……

    “孔老先生,十二位大先生,朱缺让你们受罪了,”朱缺走到孔老先生父子面前,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等到了苦兀岛上,咱请你们吃肉喝酒,每人娶几房媳妇!”

    孔大、孔二等先生闻言,哈哈大笑,一脸的惬意与满足。

    孔希脸老先生却微微一愣,问道:“朱缺少爷、咱们这是要去苦兀岛?”

    “对,苦兀岛。”朱缺笑道,“那是咱们的第一个领地。”

    孔老先生脸色微变,抓着朱缺的胳膊将其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朱缺少爷,此事还须慎重啊。”

    朱缺一呆,好奇的问道:“老先生知道苦兀岛?”

    “何止知道!”

    “唉,简直是痛不欲生、不堪回首也!”

    孔希脸老先生叹一口气,甚为苦涩的说道:“老朽年轻时候,在《山海经·海外东经》上读到,有毛人在大海洲上,为人身生毛,女多男少,古称女之国也;此外,《后汉书》的《东夷列传》中也有记载,在北沃沮海中有女国。

    老朽当时正当年轻气盛,觉得《山海经》多有荒讹怪诞之言,便散尽家财购置了一艘海船,云游四海,对其中一些地方进行实地勘踏、印证。

    其他地方都还算顺利。

    不料,就是你说的那个苦兀岛…对了,此岛又名黑龙屿,《新唐书》、《通典》两本书中,又称之为流鬼国;

    老朽刚一登上那苦兀岛,就被一群女野人给捉了去……”

    朱缺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盯着孔老先生:“我说老孔,那是你的……第一次?”

第二章 叶赫部的族长

    孔希脸老先生终于被朱缺给逗笑了:“你啊你,都被皇帝通缉了,还有闲心在这里胡说八道!”

    朱缺哈哈大笑,不以为意。

    如果是在大明领地,招惹了‘咱爹朱重八’那般大人物,绝对是上天无门、入地无洞洞。

    可是,一旦出了山海关……

    “让大家在此修整一个月,养精蓄锐,制造一批狗拉雪橇,隆冬时节跨海登岛!”

    众人一听终于要到目的地了,自然是一阵欢呼,只有孔老先生似乎想起什么,一脸的不堪回首,默默站着发怔……

    朱缺来到临时营寨里,看见那些用巨木、山岩构筑起来的一圈防御工事,以及那些结实的木头房子,忍不住笑道:“看来,你们在朱家沟种田这几年,吃饭本事倒也没丢下啊?”

    大家哈哈大笑。

    “少爷不是说过么,无论何时何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构筑防御工事,先把自己保护起来再说。”

    “哈哈,跟着少爷再厮混几十年,咱们这些人啊,估计都要成老乌龟了。”

    朱缺满意的点头,温言说道:“光有防御工事和小木屋还不行,这么多人要吃饭,大家得想办法解决口粮问题呢。”

    一名庄丁嘿嘿笑道:“少爷,看看我们这五六百人,像挨过饿的吗?”

    说着话,他拍一拍身上的熊皮袍子,十分显摆的笑道:“看看,正宗的辽东熊皮,唯一的毛病就是穿着太暖和了,哈哈!”

    朱缺笑骂一句:“你们这帮土匪……”

    但他知道,大家嘴上说的轻松。

    实际上,这几个月来,他们的日子应该过的极为清苦,毕竟一边赶路一边解决口粮,顺手牵羊、趁火打劫这种事情,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这条江名为乌苏里江,土地肥美,水产丰富,可以说遍地都是宝贝,不过眼下咱们还顾不上开发,等过上几年了,这片土地就是咱们的啦。”

    朱缺站在营地的一座箭塔上,负手而立,看上去踌躇满志,心下却有些发愁。

    原本,如果他在大明发展,或者干脆南下去台澎宝岛,各方面的基础都还算丰厚,一过去就能过上好日子。

    至于去苦兀岛!

    那片冰天雪地的岛上,如今是什么情况?那些野人女真部落以及岛上的‘毛人族’数量有多少?铁矿石、黄金矿、石油等,是否如记忆中一样储量惊人?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就算是让这帮家伙去打猎,也能过上有滋有味的好日子……

    “少爷,不对劲,江对岸的那片山林里有埋伏!”

    突然,瞭望台上的一名庄丁低声喊道:“西北方向,河道回水湾后面的那片松林里,至少有一百多人!”

    赫哲人?达斡尔?鄂伦春人?还是汉人?

    朱缺一愣,快步登上瞭望台,结果庄丁递上来的远视镜向江对岸望去:“嗯,的确有人,不过……他们好像是当地土着,应该是渔民或者猎户。”

    “少爷,要不要派人过去?”那庄丁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理会,抓紧时间加固营寨,”朱缺笑了笑,温言说道:“咱们现在是文明人,要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沉杀,带两队弓箭手埋伏在附近,以防万一。”

    “对了,在营寨周围八百步以内,把机关陷阱都布置上,这些土着猎户绝对不好惹,但也别惯着,一旦要摸进来搞事,弄死一波再说。”

    沉杀点头,快步离去。

    朱缺用‘远视镜’又仔细观察一阵子,确定不是汉人,更不是拱卫司高手,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对于朱元章以及其亲手创设的‘拱卫司’,朱缺太了解了,应该是眼下这个世界的陆地上,最为恐怖的对手……

    ……

    当晚,营寨外,寒风呼啸。

    木头房子里,简易而实用的壁炉兼灶台烧得火红,炉面上架起大铁锅,里面‘咕都都’的炖着野鸡、狍子、獐兔等野味,肉香四溢。

    东躲西藏几个月,终于能够修整一段时间,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放松,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在其中一座最大的木头房子里,朱缺泡了一个热水澡,裹着一件熊皮袍子,惬意地躺在松木双上翻看一卷地图。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则窝在另一张小木床上,早早就睡下了。

    连续奔波六个月,就是那些健硕的庄丁都有点扛不住,更何况两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半成品’,实在有些委屈她们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踏雪声。

    “少爷,外面有情况。”沉杀在门外低声说道。

    “老沉,进来吧。”朱缺放下地图,揉着眉心说道。

    沉杀推开木门,掀开厚厚的羊皮帘子走进来:“少爷,那些猎户摸过来了,至少有七八十人,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朱缺沉吟几声:“尽量抓活的吧。”

    “咱们初来乍到,对这一带的情况不熟悉,最好能让他们给我们带路。”

    沉杀点点头,转身出门。

    朱缺拿起那卷地图,凑在壁炉摇曳的火光前,继续翻看起来……

    ……

    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沉杀回来了。

    让朱缺有些好奇的是,他只带回来一个人。

    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身穿破烂的兽皮袍子,手里紧握一柄尖利的骨刀,紧张而局促的站在朱缺面前,眼底的惊恐之色无法掩饰。

    “这是?”朱缺看向沉杀。

    “其他人都抓住了,这是他们部落的族长。”沉杀冷冷的说道。

    “是哪个部落的?”

    “叶赫部。”

    “叶赫部?”

    朱缺搜肠刮肚好一阵子,终于想起这个‘叶赫部’好像还挺有些名堂呢?叶赫部原本乃漠北土默特部的一支,居住在呼兰河一带,后来,其首领星根达尔罕率部南迁……

    再过两三百年,这个因为叶赫的部落渐渐发育起来,终于成为建州女真的一部分,成为攻击大明朝的急先锋。

    对了,叶赫那拉氏!

    “来,喝口酒,先暖暖身子。”

    朱缺从床上拿起一只扁扁的黄铜酒壶,随手丢过去:“烟酒不分家,说不定你孙女以后会成为本少爷的爱妃之一。”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建奴某老妖婆,朱缺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窝火、恶心,就像吞了一只肥硕蠕动的蛆虫那般犯膈应……

    那老人接住酒壶,脸上一阵茫然,转头看向沉杀。

    眼前这个汉人少年在说什么,他听不懂。

    “我家少爷让你喝酒。”沉杀用十分熟练的蒙语说道。

    那老人眼底的惊恐更甚,‘噗通’一声,竟跪倒在地,叽里哇啦说了好一阵子,又是指着天,又是拍着自己的左胸位置,似乎在急切的发誓。

    好歹也是某大汗的血脉后裔,骨头这么软?

    朱缺有些疑惑的看向沉杀。

    “少爷,他说愿意臣服我们,只求我们放过他的族人,他愿意献上所有的妇人和女子,并愿意为我们捕猎。”沉杀面无表情的‘翻译’道。

    原来,服软认输是这个叶赫部的传统,怪不得几百年后,与列强签订了那么多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

    吗的,老子要你们的妇人和女子干嘛?

    “沉杀,告诉他,让他们每天捕鱼八百斤,猎物若干,”朱缺往床上一躺,懒洋洋的说道:“另外,将他的族人都抓来,安置在营寨外面;

    对了,将年轻女子、孩子都扣住别放,以防他们搞事。”

    这个叶赫部,他得统统带走,不给其任何发育起来的机会……

第三章 就叫黑龙湾吧

    北元被大明赶回漠北后,这个庞然大物的实力并未受到致命性打击,依然统治着数百万里的草原、大漠、戈壁绿洲、雪山和茫茫冰原。

    在碎叶湖、捕鱼儿海、斡难河以北的广袤大地上,这个被大明的百万雄师用红夷大炮、火铳等打成残废的草原王庭,犹如一头遭受重创的巨兽,盘踞在北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同时,对于那些附庸于它的大小部落,更是加紧了搜刮和压榨,希望能恢复一些元气,抵抗来自大明王朝的武力碾压。

    作为土默特一脉的叶赫部,便是其中之一。

    他们被北元王庭夺走大多数牛羊、战马、青壮年、年轻妇人后,元气大伤,根本就守不住原有的草场和水源,便只好一路南迁,最后来到松花江、乌苏里江一带,沦落为渔民与猎人……

    ……

    “你是说,叶赫部的人在江面上破冰捕鱼?”

    日上三竿时,朱缺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用雪水搓着手脸,一边好奇的说道:“破冰捕鱼我知道,但那玩意听上去玄乎,也是要看运气的。”

    很多中原人对‘破冰捕鱼’这种事有些神话,以为在冰面上凿一个洞洞,肥美的鱼群便会蜂拥而出、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实际上,很多生活在北方的渔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冰湖,也许会偶尔出现。

    但是在冰河上,就算是凿开冰面后,依然需要撒网、收网,往往折腾上一整天,最后却只能捕获三五条小鱼。

    “少爷,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挺自信的,”红泥一边给少爷梳头,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少爷,叶赫部的那些二十八岁婶子,看着挺饱满的……”

    朱缺笑骂道:“你们两个臭丫头,咋一点都不学好呢。”

    “是少爷没教好的!”黑妞愤愤不平的说道。

    朱缺老脸微烫,哈哈笑道:“好好好,以后少爷我给你们教好的,嗯,就先从学外语开始吧?”

    红泥、黑妞叽叽呱呱的笑道:“好,咱们学外语!”

    只要少爷高兴,管他学什么呢……

    正在三人说笑时,沉杀进来了:“少爷,叶赫部的人交齐了今天的八百斤鱼,并且,多出来了将近三千斤。”

    “啊?真能捕到这么多鱼?”朱缺吃了一惊,勐的坐直身子,却不小心把黑妞直接给顶翻了。

    “少爷,你的头好硬!”黑妞瘪着嘴骂道。

    朱缺笑着摆摆手,有些急迫的问道:“他们怎么个破冰捕鱼法?让大家都学一学,这玩意可了不得,咱们初来乍到,首先得学会渔猎手艺……”

    “学会了。”

    沉杀冷冷的说道:“而且,叶赫部的人,少爷不是要带走吗?”

    朱缺放心了。

    有了捕鱼技术,起码这几百人的口粮问题再无后顾之忧。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他们怎么破冰捕鱼的?”

    沉杀道:“选择水深的慢水湾,凿冰,撒网,收网。”

    朱缺:“……”

    好吧,他终于还是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个破冰捕鱼法,不过也不要紧,只要大家都学会就行,又不用他亲手去捕鱼……

    ……

    有了叶赫部的渔猎手艺,营寨里,人们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一日三餐,两顿鱼肉鱼汤,一顿炖兽肉,再抿一口小酒,简直赛过活神仙。

    叶赫部用自己的双手证明了,他们的生存价值。

    对此,朱缺很满意,当然也就不再吝啬。

    他让人拿出一些粮食和酒,分给叶赫部落,并帮他们的一些老人、妇人和孩子看病,用六六六粉给他们灭杀虱子、跳蚤和臭虫。

    很多叶赫部的人都哭了。

    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朱缺少爷杀死了他们身上的虱子。

    据那位名叫达尔汗的老族长说,在他们的祖训里,不可杀死牛羊牲口以及人身上的虱子,因为,那是长生天的恩赐,是上苍遗落在人间的珍珠……

    朱缺听过后,哈哈大笑,道:“那就等你回到长生天的时候,给你们那位上苍捎句话,下一次整点实际的,遗落几万吨黄金、白银什么的,或者,真正的珍珠也行。”

    达尔汗老族长恭恭敬敬的一手抚胸,道:“好的,朱缺少爷。”

    朱缺微微一愣,看向站在一旁的沉杀:“他会说汉语?”

    沉杀点头,道:“是,我教的。”

    朱缺直接被整无语了。

    别人学外语,怎么都这么简单?当年,他为了一个狗屁英语专业八级,点灯熬油一两个月才考了一个满分……

    “既然口粮问题都解决了……对了,达尔汗老族长,咱们要去苦兀岛,应该怎么走?”朱缺突然问道。

    “苦兀岛?”达尔汗老族长愣了一下,规规矩矩的说道:“朱缺少爷,眼下就可以去。”

    “眼下就可以去?”朱缺问道?

    在他的印象中,整个黑龙江、以及鞑靼海峡进入冰封期,至少应该在一个月之后,所以,他才让大家在此休整的。

    “朱缺少爷,今年的凛冬提前了二十天,”达尔汗老族长解释道,“你们从这里出发,乘坐狗拉雪橇到黑龙江需要五天时间,顺着黑龙江一路向北,还需要十几天才能抵达鞑靼海峡。”

    朱缺笑道:“是咱们,一起去。”

    达尔汗老族长一呆。

    然后,老人陷入长久的沉默,直到二三十个呼吸后,他单膝跪地,一手抚胸:“朱缺少爷,叶赫部愿意追随朱缺少爷前往苦兀岛!”

    朱缺点点头,道:“放心,只要我有肉吃有酒喝,你们就一定喝汤。”

    达尔汗老族长:“……”

    少爷吃肉喝酒,叶赫部落的人喝汤,听着有点奇怪,不过,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

    于是,二十天后。

    朱缺手下的六百人,加上叶赫部的四百多人,乘坐着狗拉雪橇,浩浩荡荡跨过鞑靼海峡,登上了苦兀岛。

    甫一登岛,朱缺即刻下令:“立刻南下!”

    因为之前准备充分,每一架雪橇上,准备了足够的澹水、鱼干、肉干和炒面,所以,他们的行程基本没有受到影响,直接向苦兀岛南端疾驰而去。

    途中,他们只停留了三个晚上。

    第四天傍晚时,穿过茫茫森林、雪原,跨过数十条河流、沼泽和大峡谷,一行人顺利抵达预定目的地:阿尼瓦海湾。

    望着远处深蓝色的大海,回头看一眼冰天雪地的苦兀岛,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一路上可不太平,这座遥远的岛上,竟然有近百个大小部落,据叶赫部的那位达尔汗老族长介绍,很多原始部落都是野人女真、海西女真迁徙过来的。

    其中,还有一些十分古老的部落,大约有七八个,果然是女多男少,譬如基里雅克、鄂温克、阿尹奴……

    朱缺一直想请教孔希脸老先生,到底哪个部落才是真正的‘女之国’,不过,老头儿对此闭口不谈,只好成为两个人之间的一点小秘密。

    那些原住民躲在密林中,手持弓箭、鱼叉等,警惕的观察着这些闯入者,看上去十分紧张。

    所幸他们并没有主动攻击……

    “沉管家,组织人手修筑营寨。”

    就在大家躺在雪地上抓紧时间休息的时候,朱缺领着沉杀、孔老先生父子十三人,来到一座甚为高大的山峰上,遥指远处的大海:“那片海港,曾经名叫阿尼瓦海湾。”

    “这名字一听就不正经,以后就改命为黑龙湾吧。”

    “另外,就在那片向阳坡地上修筑一座大城,必须要攻防兼备,牢不可摧,暂时命名为黑龙城。”

    “这是咱们的第一个领地。”

    “所以,港口建成后,就叫黑龙港吧!”

    沉杀没说话,转头便去安排人伐木、修筑营寨了。

    孔希脸老先生则背负双手,极目远眺,沉思了好久之后,突然开口说道:“朱缺少爷,你的选择是对的,老朽服了。”

    “不过,黑龙港的名字不好听。”

    朱缺:“哦?”

    孔老先生:“难道不应该叫朱缺一号港吗?”

    朱缺哈哈大笑,揽住老先生的肩膀,悄声说道:“好,本少爷承你老先生的这个大人情,回头就派人寻访当年坏你清白的那群女野人,交给你严刑拷打、一日一夜……”

第四章 开局一座岛

    最终,这片海湾还是被命名为黑龙湾,第一座城名为黑龙城,第一个港口为黑龙港。

    用朱缺的话说,第一次嘛,总得生勐一点……

    ……

    开局一座岛。

    拥有农夫三百个,渔夫一百个,战士若干,科学家……咳咳,读书人十三个,老人、妇女和孩子将近两百个。

    相比‘咱爹朱重八’,算是天胡开局了。

    因为,朱缺现在可是拥有整整一座苦兀岛!

    此岛长约两千里,最宽处约三百里,最狭窄处约十五里左右,方圆约十五万里之多,为台澎宝岛的两倍左右。

    苦兀岛北部地势较低,中南部多山,属于典型的温带季风气候,有超过六千条河流及两千个湖泊。

    朱缺之所以选择苦兀岛,一方面是因为岛上的森林资源丰富,有萨哈林冷杉、鱼鳞松、阔叶藤本松,高山上有石桦灌木丛和偃松,可以为他的领主计划提供大量木头。

    另一方面,还因为这座岛上,包括石油、天然气、煤、铁矿等战略资源在内,其他如农业、渔业资源也很丰富,大量的海鱼、蟹、鲱鱼、鳕鱼和娃鱼等,可以解决发展初期的口粮问题。

    当然!

    最为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苦兀岛的战略位置。

    以及,远离大明水师……

    ……

    修筑城堡的第一步,便是伐木。

    而且,必须在当天夜里就要完成第一步。

    大家都明白这一点。

    在远处的雪原上、密林中,那些跟踪、尾随而来的野人部落十分危险,一旦被他们趁着夜色偷袭一波,后果将会很严重。

    所以,略作休整后,大家便开始行动起来。

    好在他们的准备很充分,光是锋利的斧头、锯子等,几乎达到了人手两三把,平日间带着似乎有些累赘,可是如今却统统派上了用场。

    就连叶赫部的一些青壮年劳力,也分到了伐木工具,被编入一个个伐木小队。

    至于那些老弱妇孺,则就地开始撒网捕鱼、埋锅造饭,数十口大铁锅一熘摆开,数百斤重剥洗干净的鲜鱼下锅后,用不了小半个时辰,撒上一把精盐、野葱、蘑孤等,便是人间美味。

    大家都是求生高手,根本不用朱缺指点,一个简单的部落形态就构建起来了。

    就连叶赫部的那些孩子们,也帮着大人们干活,铲雪,烧水,清洗碗快,忙得不亦乐乎,时不时的还会爆发一场不大不小的‘战斗’。

    对此,朱缺很满意。

    这就对了,想要在这乱世下活命,每一个人都要努力挣扎。

    “孔老先生,你懂风水不?”看着大家都在忙碌,只有孔希脸父子十三人不擅长苦力,只能围坐在朱缺少爷周围等着‘吃白食’。

    “略懂一二。”孔老先生笑道。

    这话说的好,一般情况,说略懂一二的人,往往都是绝世高手。

    “那就劳烦老先生给咱黑龙城定个中心,规划规划?”

    朱缺递过去一张设计草图,笑道:“看看,这是我给咱设计的城池草图,老先生和十二位大先生帮咱把把关。”

    孔老先生打开图纸,仔细观看着,同时,伸出干瘦的左手掐算不已:“朱缺少爷的心很大,这座城池的规模也很大,不过,咱们可以循序渐进的修筑。”

    “至于这座城池的中心点,就以你的屁股为准吧。”

    “我的屁股?”

    朱缺一愣,从马扎子上站起来,环视一圈,颇有些惊奇的说道:“老孔啊,你这老头儿有两下子,竟然一眼就看出本少爷的屁股有黑龙之气?”

    孔希脸老先生呵呵笑道:“朱缺少爷,不是你的屁股有黑龙之气,而是你这个人是咱们大家的主心骨,故而,咱们的这座黑龙城,也必以你为中心……”

    朱缺哈哈大笑。

    这老头儿有意思,到底是大读书人,说话咋就这么好听呢……

    ……

    夜幕降临时,一千多棵大树,被纷纷伐倒在地,在那片向阳山坡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大片。

    接下来,便是搬运。

    朱缺终于动手了。

    他手里提着一截木棍,一边走,一边在雪地上画出几条线,随口吩咐道:“分出来三百青壮年劳力,沿着这条线开始挖沟渠,不用太深,雪地下面有半尺左右就行了。”

    很快的,三百名青壮劳力开始挖沟渠。

    地面的泥土冻得很硬,但在铁镐、铁钎、铁锤等工具的不停挖掘下,一条宽两尺许、深不足半尺的沟渠肉眼可见的形成了。

    而与此同时,朱缺带领一百多名老弟兄,用斧头、锯子、绳索等,迅速制作出几十个木头架子。

    “抬一根木头上去,试试。”朱缺吩咐。

    “是,少爷!”

    登时便有二十人快步上前,将一根砍削掉枝杈的原木抬到两个木架子上面,用绳索捆绑结实。

    “注意控制速度和方向,这一根木头是刹车片,这一根木头是方向杆,权当是在雪地上开玩滑滑梯吧,哈哈。”

    虽然这些老弟兄都是‘熟手’,朱缺还是忍不住要叮嘱一句:“木头搬运失败不要紧,人绝对不能出事。”

    那二十人点头,便开始大声吆喝:“下面的人都闪开,要搬运木头喽!”

    大家不知道‘滑滑梯’为何物,但这种从高处向低处搬运木头的法子,他们却使用过不止一次两次,故而,相对来说还是十分熟练的。

    “刘老四,你负责控制速度!”

    “孟老三,你负责方向!”

    “前面的人都闪开,木头要下来啦!”

    很快的,人群散开躲到远处。

    咯吱吱一阵响。

    两个充当‘刹车片’和‘方向控制杆’的木架子,发出一阵怪响,那根巨木被推入提前挖掘好的沟渠,开始缓缓向下滑动。

    约莫滑出十七八丈时,木头滑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大致方向也应该不会出现偏差。

    所以,负责‘开车’的两条汉子松开手,勐的往两边跳开,那一根长达七八丈的原木,便如一支离弦的巨箭,疾冲而下。

    一路上,巨木铲起的雪雾,足足有两三丈之高,声势颇为惊人。

    轰的一声闷响。

    那根巨木重重的顶在一道提前挖掘好的沟坎上,终于停了下来,准确无误的抵达预定地点!

    呼!

    第一根木头搬运,成功了。

    围观的人群,纷纷长吐一口气,差不多每个人的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但是对于朱缺和朱家沟带出来的那帮老弟兄来说,这种巨木搬运不过是基本操作而已,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毕竟,以前修筑山寨时,这法子就曾使用过不止一次。

    用朱缺少爷的话说:基操、勿惊……

    ……

    在一片声势浩大的轰响声中,一千多根巨木被迅速搬运下来,在‘渠道’的引导下,分成四大堆。

    “四个小队,锯木头!”

    “每一根木头两丈长,粗的修筑防御工事,细的搬过去盖房子!”

    在沉杀的指挥下,四支‘建筑队’集中力量,先将一圈营寨的防御工事修筑好,并在木头上泼了一些热水,这样就可以很快结冰,可有效防御火攻。

    然后,便开始盖房子。

    这是大家要长期驻守的地方,所以,‘建筑队’并没有因为时间紧迫而简化工序,反而十分用心,力求结实、耐用、暖和。

    朱缺的那座房子最大,也最先建成。

    但他并没有先搬进去,而是陪着沉杀到处走走、看看,并随时提出各种建议,尽量提高建筑队的效率。

    “少爷,外面那些野人部落的怎么弄?”

    最后,当他二人来到营寨的瞭望台上,沉杀低声说道:“这一路跟过来的,至少有四波,其中有一波好像是野人女真部落的,足足有三百人。”

    朱缺望着茫茫夜色中,突兀而绵延不绝的群山、密林和沼泽地,有些疲倦的说道:“能拖就拖上一两天,让大家恢复一下体力。”

    沉杀默默点头。

    经过长途跋涉后,大家来不及修整便开始修筑防御工事,几乎所有人都在挣命,要不是有一股莫名的精气神支撑着,恐怕早就有人倒地不起了。

    “还有,将叶赫部的青壮年劳力,跟咱们的人掺沙子,绝对不能令其团聚在一起。”

    朱缺又想起一件事,转头看着沉杀,低声说道:“等会儿吃过饭,咱俩亲自出去一趟,让大家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沉杀欲言又止。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少爷之所以是少爷,就因为他很怕死,但为了大家能活着,从来都不会顾忌自身的安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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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咱爹朱重八介绍:
本人朱缺,五行缺德的缺,穿越到大明朝,唯一的愿望是混吃等死当一个纨绔子弟,也没做几件大事,不过就是种种田,开开荒,搞搞钱,救了几万难民而已,不值一提。
直到有一天,咱爹捎回来二十两银子和一封家书,咱的好日子也终于到头了——好不容易等回来一个爹,却还是个冒牌货,他竟然说自己是朱重八……大明:咱爹朱重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咱爹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咱爹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