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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鱼渊学府(一)

    郡试将持续半月,准备秋祭的修士武夫们因人数缘故也得两三日才能结束,待得申时二刻,今日暂歇,百姓们议论着回家,修士武夫们也都回客栈休整。

    而正经郡试的人则有府衙提供的雅舍,毕竟他们很多都是酒仙郡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最小的甚至仍是龆年,皆有父母陪伴而来,期盼着能光耀门楣。

    林澄知撤下剑幕,去了府衙。

    孙青睚撑着黑色油纸伞,姜望在伞下行走,姚观海跟在后面,他没有避雨,就那么淋着。

    囊中羞涩的自然是在府衙准备的雅舍里用饭,但囊中很鼓的当然要好好大吃一顿。

    修士的黄庭能直接储物,而武夫想要随身携带大量银钱,自然就得购置法器。

    小鱼临行前就被童伯塞了法器,谁让侯府财大气粗呢,任她怎么挥霍,都不用担心,因童伯可以在侯府的双生法器里直接再送来银子。

    所谓双生法器,便是类似阴阳鱼的东西,除了储物,也能互通,只需轻按阴阳鱼脑袋上的黑点或白点,两者就能产生感应,持有另一件法器的人,便能传送物品。

    当然,如果人家不想给,你怎么按都没用。

    阴阳鱼法器是很昂贵的,其他储物的法器可没有这种能耐。

    他们很快到了一家食肆。

    除了赵汜、小鱼,阿空居然也在。

    有孙青睚解释,到郡城后,阿空就脱离队伍,席卷郡城美食,他也险些把阿空给忘了。

    姜望点头,这很憨空。

    赵汜和小鱼显然没有急着找寻不见了的孙青睚,看到满桌美味菜肴,且大快朵颐的赵汜,孙青睚想着肯定是这货的主意,否则小鱼绝对会第一时间先找他的。

    “吃着呢?”姜望笑呵呵上前来,孙青睚收起油纸伞,示意伙计不用招呼,回头看向攥着衣裳拧水的姚观海,神色很怪异。

    “公子!”小鱼正细嚼慢咽,抬眸看到姜望,满脸喜色的站起身,阿空只是瞥了一眼,顺手把赵汜面前的鸡腿儿给拽走了。

    赵汜愣了一下,没有理会,毕竟他又不护食,看着径直坐在旁边的姜望以及跟在后面的孙青睚,闷声道:“我说孙大哥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姓姜的你在郡城。”

    姜望没搭理他,介绍一路淋雨很是狼狈直接上来就开吃的姚观海,说道:“这位是姚前辈,自昔南小镇到郡城,都是他在照顾我。”

    小鱼忙感谢姚观海。

    姚观海扒着菜,含糊不清地嗯嗯几声。

    阿空则很凶巴巴的瞪着姚观海,赵汜胡吃海塞,仅仅是饿了,饭量其实并不大,但姚观海的出现,立即让得阿空有了极大的危机感,开始疯狂争抢美食。

    食肆里没几个人,毕竟下着雨,百姓们直接回家,修士武夫们都回了客栈,其他囊中鼓鼓的人自然都会选择更好的食肆。

    毕竟银钱是小鱼在掌管的,拒绝了赵汜去郡城最好食肆的念头,只挑了很普通的食肆。

    能碰到阿空纯属凑巧,毕竟他们要吃饭,有饭吃的地方,是最容易出现阿空的,当然最关键是阿空已经扫荡了郡城最好的食肆,那么一些小摊位或小食肆,就很正常的成为了她的新目标。

    前面姜望没能制止小鱼,此刻想要当面劝说,让小鱼弃权,但他得斟酌措辞,先是故作随意的说道:“赵汜啊,你画符的造诣好像更高了嘛。”

    赵汜得意道:“你看到我在郡试上的表现了吧,那位考官恨不得当场拜我为师,郡守也表示对我很欣赏,郡试符考魁首的位置,已经尽在掌握。”

    “毫无疑问,半月后上神都,我便会成为张天师真传弟子,我家祖坟可算是冒了青烟了,家财万贯,娇妻美妾,指日可待!”

    “厉害厉害。”姜望恭维几句,说道:“你给我画的那几张好运符,品秩太低,要么您高抬贵手,再给我画几张?”

    赵汜很是受用,微微颔首,说道:“符笔伺候!”

    孙青睚见状,就想捶他,但被姜望拦住,话那么一说,符笔还得是赵汜自己拿,毕竟姜望也没有。

    第一次在春怡馆画出神符,事实证明只是碰巧,而有关运气的符箓,想要画出神符品秩,是相当困难的,因此赵汜没有像其他符箓那般很快就画出来,但相比别的天师,速度已然是极快了。

    赵汜花了盏茶时间,且作废一张符纸,才把好运神符给画出来。

    按照赵汜的说法,也仅仅是神符品秩里较低的。

    但毕竟是运气符箓,纵然是张天师也画不出很高品秩的。

    姜望拿着符箓,沉思片刻,问道:“能影响澡雪境修士么?”

    赵汜略有迟疑,说道:“那我不能保证,咱又没有给澡雪境的修士试过,但我觉得,应该能有点吧?我给小鱼画的神符已经用了,而且能持续三日,如果能遇到澡雪境修士,才能真正搞清楚。”

    遗忘符能抹除澡雪境修士的记忆,是因赵汜画出的品秩颇高,是能避开修士神魂的,但好运符想要有极佳效果,就得牵引气运,赵汜连气运是啥都不知道,他只是牵引了海量的炁来画符。

    姜望面色平静,把符箓收入袖中,朝着小鱼说道:“跟我来。”

    来到食肆门前檐下,看着雨帘倾斜,街面青石板缝隙枯黄的杂草也变得有些闪亮,泥土的芬香很浓郁,街上没有半个行人,天色暗沉,气氛也因此显得有些压抑。

    “公子。”小鱼穿着很修身的红色衣裳,最适合打架,及腰长发简单的梳成马尾,有红色丝带绑着,眼神天生的冷厉,面容却有些娇俏。

    姜望叹气道:“我说过会帮你的,这种事情急不得,鱼符殿下贵为王侯,比我爹的品级都高,哪怕是有势无权,且势力也没有多大,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放肆的,何况是被屠府。”

    “谈老六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他仅仅是出手的人之一,莫管真相是什么,表面上都是按照命令行事,针对鱼府的人显然是极其不简单的,甚至可能有圣上许可。”

    看着沉默的小鱼,姜望低声说道:“如果是有人欺君,你神都面圣想要昭雪虽是可行,但难度亦是巨大。”

    “而你又是否想过,要毁掉鱼府的人,如果是那位圣上呢,你拼命往神都去,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那么鱼府的仇,就再也没人能报了。”

    他话音刚落,忽有心悸感。

    像是突然被什么人窥视。

    但神国很快有反应,那种感觉瞬间消失,甚至恍惚觉得根本没有出现过。

    姜望摇摇头,没有在意。

    而同一时间,神都宫门旁侧的府邸,有人猛地睁开眼睛。

    空旷的房间里燃着香炉,素青色的帘幕挂在两侧,正中间摆着矮几,上首位置有一张榻椅,墙壁高悬‘凛凛千载下’的字帖。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榻椅上盘膝坐着一位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人。

    虽满头鹤发,但面容却显白净,眼睛深邃,不怒自威。

    有身穿白袍的年青人,正跪坐在矮几旁,默默煮茶,茶香气四溢,结合香炉的烟气,使得房间仿佛氤氲在仙雾当中。

    年青人回眸看向老人,轻声问道:“老师,可有哪里不对?”

    老人默然片刻,说道:“有人提及圣上且不敬,但我却没能找出此人,很是不对。”

    年青人意外说道:“整个天下,除了西覃那位剑圣,有何人能避老师的感知?”

    老人淡淡说道:“在苦檀。”

    年青人把茶壶提起,放置在矮几上,然后沏茶,起身将得茶盏递给老人,说道:“我去一趟。”

    老人笑着摆手,说道:“你仍在养剑,虽然苦檀剑神是很适合你出剑的对手之一,但此刻并非时机,老一辈都在沉淀,年青一辈都在养炁,唯有最年轻一辈在活跃,能再多些变化,总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看着年青人,叮嘱道:“韩偃,你若在人间行走,便是代表着国师意志,代表着圣上意志,乃至全隋,你是最有望百年间破开神阙之人,你的前程尤在之上,切记,莫要浮躁。”

    韩偃皱眉,继而恭敬揖手,说道:“弟子明白。”

    踏出房门,又再次回眸看了一眼国师,韩偃径直出府,守宫门的甲士行注目礼,他没有丝毫理会,迎面有模样俊美,风度翩翩的男子手持折扇,迈着不羁的脚法,晃荡而来。

    其身边没有任何护卫。

    街上大媳妇儿小娘子们只敢远观。

    “韩偃......韩兄!”

    俊美男子错愕一瞬,便很热情的上前就要揽住韩偃肩膀,但被后者轻易避开,前者毫不在意,笑道:“韩兄在神都击败西覃国师徒弟温暮白的一幕,深深让我着迷,每日都请你入府一叙,你从未答应,此刻有缘碰见,必须得跟我回家喝一杯!”

    韩偃皱眉说道:“我只是跟温暮白打平而已,你如此张扬,怪不得温暮白像发了疯一样,年年来挑战。”

    俊美男子委屈说道:“韩兄是在责怪我?谁不知道韩兄惯来低调,仅是想跟温暮白打平而已,若想赢,那温暮白又算个什么?”

第三十五章 鱼渊学府(二)

    韩偃将其推开,嫌弃的甩了甩手,直接扬长而去。

    俊美男子委屈的模样瞬变,面色显得阴沉。

    凝视着韩偃背影渐渐消失,他有些愤然的猛打折扇,“姓韩的,要不是我手底下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你,我早就揍你了,神都第一天才?哼,真特么让人羡慕......”

    俊美男子怅然叹气,没辙啊,他曾经的确很喜爱韩偃,想要将其收入麾下,可惜人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又期盼着西覃温暮白能打败韩偃,挫其锐气,奈何温暮白不争气啊。

    但不可否认的是,温暮白确实每每都与韩偃打平,他恭维韩偃能胜温暮白,虽是有理由,可年青一辈有希望打赢韩偃的真就只是温暮白了。

    身为隋人,再怎么着也不能勾结西覃,实是让他痛心疾首。

    他瞥了一眼国师府,又看了眼皇宫,只觉意兴阑珊,转身入了某条巷子。

    相邻皇宫的桂巷,住的皆是权贵。

    俊美男子路过将军府,推门走进一座无名的府邸。

    有打扮邋遢,实则不惑之年,表面却是糟老头儿的人,恭敬的递上信笺。

    他没有说任何话。

    毕竟国师府距离此处没有多远,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哪怕皇帝陛下为此事,专门让帝师用言出法随,国师不得擅听神都,有人用事实证明,国师的确听不见神都人们说的话,可心虚之人,难免会依旧谨慎。

    俊美男子则没有什么顾虑,毕竟真要让国师那么做,神都权贵们只会噤若寒蝉,使得神都仿若囚笼,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除非有人对圣上不敬,否则国师必须想听的时候才能听到,而且得是神都之外。

    国师哪有那么闲,天天听人在家里说什么话。

    俊美男子打开信笺,扫了几眼,淡然说道:“告诉巴守,尽量少跟骆岘山联系,别让他坏了我的大事,只需做好我吩咐他的事情就行,我要的是切实的利益。”

    “是。”

    “今晚陪我逛勾栏,我要夜不归宿!”

    ......

    苦檀酒仙郡郡城。

    深夜,某客栈里。

    姜望看着仍在犹豫地小鱼,微微蹙眉,说道:“你其实是很想入武神祠的吧,毕竟那是你能最快增强实力的地方。”

    打断急切想要说些什么的小鱼,姜望继续说道:“我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过,你想报仇,也得有实力,你那么想是很正常的,但入武神祠跟去神都面圣一样危险,毕竟武神祠那位首领也在神都。”

    “我再给你找个老师吧。”

    姜望带着小鱼来到隔壁房间。

    明明有床榻,但姚观海偏偏半躺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呲着牙,用小拇指的指甲剔牙,看到推门进来的姜望和小鱼,他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剔牙。

    小鱼面露狐疑。

    显然是没觉得姚观海有多厉害。

    其实就连姜望也没有很准确地认识。

    “姚前辈,您说自己已经退出江湖,那么一身本事不可蒙尘,总得传下衣钵,我给您找个徒弟怎么样?”

    姚观海瞥了一眼小鱼,显然能猜出姜望口中的徒弟是谁,虽说小鱼在郡试里几乎没遇到对手,但在清楚是赵汜给其画了好运符后,那么小鱼的表现就很平平无奇了。

    姜望大概能理解姚观海的想法,说道:“武神祠骆尊者疯了般想收小鱼为徒,甚至为了让小鱼入武神祠,搬出首领,要让小鱼成为武神祠首领的真传弟子。”

    “那就意味着,小鱼未来有机会掌控整个武神祠,小鱼的资质有多高,就可见一斑了,姚前辈若能成为小鱼的老师,那是半点都不亏。”

    姚观海瞪大了眼睛,“老夫没读过什么书,你别骗我!”

    姜望正气凛然道:“事实如何,姚前辈一看便知。”

    姚观海当即跃身而起,便要给小鱼摸骨。

    但小鱼很嫌弃的避开。

    姚观海愣了一下,忙去洗手,又在姜望的示意下,小鱼才没有抵抗,任由姚观海摁住肩膀,查探根骨。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很快,姚观海的表情有了变化。

    他先是紧皱眉头,又忽然张开嘴巴,然后把眼睛瞪得更大,继而惊呼一声,“果然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而且年纪轻轻,就已是第四境的武夫!”

    姜望笑着说道:“姚前辈误会了,小鱼虽然凝练出一口真炁,却尚未破入第四境,她虽有习武三年,但前面其实也不能算,毕竟她只是练习挥剑,真正接触武学,仅月余而已。”

    小鱼看了公子一眼,挥剑不是绝世秘籍嘛?

    姚观海很震惊。

    未入第四境,就已经凝练出一口真炁,相当于拥有着第四境的战力,若真的仅习武月余,这哪是什么天才,这分明就是武道神仙!

    他做梦都梦不到如此夸张的天赋。

    姚观海眼睛放光。

    这个徒弟收定了!

    “好徒儿,快快拜师!”

    小鱼虽有跟着骆岘山习武,但并未拜师。

    而姚观海便是小鱼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老师。

    待得行了拜师礼,姚观海老怀大慰,姜望提及小鱼不再参与郡试,他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为师的见面礼就得提上日程,今夜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好徒儿就随为师去奈何海,擒了妖骨,给你锻造一把好兵器!”

    姜望惊讶道:“奈何海在北冥之渊,隔断隋覃,一个见面礼而已,要跑那么远?”

    姚观海义正严词道:“我的徒弟,当然什么都得用最好的,奈何海里的妖怪,要比任何地方的妖都更强大可怖,它们的妖骨坚不可摧,必须得给我徒儿弄来!”

    姜望劝阻道:“我有的是钱,不需要前辈什么见面礼,而且奈何海那么远,你们一去一回,不得好几年嘛,那可不行!”

    姚观海摆手道:“用不着那么久,因奈何海对面就是西覃,曾经隋覃之战打得那么惨烈,神都要往奈何海增援,若是走上好几年,怕是苦苦鏖战的将士们,早就化作枯骨了,因此,要往奈何海,便有了特别路径。”

    “只是开启奈何路,要耗费很大资源,因此去这一趟,你确实得给足金银。”

    姜望问道:“要多少?”

    姚观海说道:“四百万两黄金,勉强够一个来回。”

    姜望:“......”

    饶是他向来不把银子当钱看,也是被吓了好大一跳。

    您这个见面礼可真贵啊。

    而且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把神国里存着的黄金都给了小鱼,又让小鱼再朝童伯要,且把赵汜新画的好运神符也给了小鱼,姜望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仍是没有想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

    上炀郡,因象城。

    鱼渊学府。

    苦檀秋祭大会便在此举办。

    武神祠尊者骆岘山带着二品侍官若水秋,青玄署行令刘玄命则带着四品镇妖使申屠煌,皆是已经来到因象城。

    因象城的风景很秀丽。

    漫山皆是如雪的花树,点缀着艳红如血的古树,城池建立也很奇特,楼阁攀高爬低的,山上山脚遍布,仿佛群山都是因象城。

    而鱼渊学府就在山巅。

    周围环绕着桃树,建筑古朴,墙面斑驳,其内古色古香,当是认真习书的好氛围。

    昏暗的房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着。

    蒲团上端坐裴皆然。

    想到浑城那位很能吃的小姑娘,觉得肯定能与常祭酒相处愉快。

    毕竟常祭酒同样好吃,而且也很大方。

    “蔡棠古在浑城什么都没做,时值祭贤也没回来,他想作甚?”

    裴皆然摇头。

    常祭酒心知肚明,便没有再说什么。

    窸窸窣窣......

    常祭酒爱吃甜食,各种糕点摆的满屋子都是。

    “壁画里也没什么特殊记载,无非是某处战场发生的事情,但有一处,却显得奇怪一些,壁画中有脚踩妖怪的修士,剑指天穹,他到底指得是谁?天上除了仙人,没有什么妖怪。”

    总不能是剑指仙人吧?

    踩着妖怪,又持剑指着仙人,怎么想都很怪异。

    常祭酒认不出那位修士究竟是何人。

    毕竟是烛神战役的记载,当时巅峰修士不计其数,任何一位重现,都能碾压此世强者。

    裴皆然说道:“晚辈有专门记录此疑点,想来帝师或国师那里能找到答案。”

    常祭酒说道:“秋祭后,我会前往神都,你到时跟我一块吧,从浑城来因象,能雇马车,但去神都就不行了,免得你再迷路。”

    裴皆然点点头。

    又似想到什么,说道:“听闻......姜望曾杀了您的徒弟。”

    常祭酒轻笑一声,说道:“你对他怎么看?”

    裴皆然说道:“姜望便是浑城那位澡雪境修士之一,但其实另一位并非澡雪境,总之浑城此行,发生了很多事情,姜望好像的确有什么秘密,而且他要比寻常的澡雪境更强。”

    “剑阁林澄知、武神祠骆尊者,甚至刘行令,都很欣赏他,祭酒若是因苏凌夷的事情发难,恐怕会牵扯很大。”

    常祭酒挑眉道:“你的意思像是要帮他求情?”

    裴皆然低眸说道:“祭酒痛失爱徒,晚辈自然没有资格说什么,只是姜望资质颇高,未来成就是不可限量的,武神祠与青玄署尚且好说,但剑阁若是站在姜望那边,祭酒想来也很难做些什么。”

    常祭酒笑道:“若非祭贤的缘故,我确有教训甚至杀掉他的意思,莫管是苏凌夷,又或是蔡棠古,姜望公然挑衅鱼渊学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鱼渊学府的威信便会受损。”

    “我原是打算在祭贤之后出手,但经你这么一说,我确实得考虑考虑。”

    裴皆然说道:“我没有要让祭酒妥协的意思,毕竟姜望怎么样,与我没什么关系......”

    常祭酒摆手道:“不用解释,我明白。”

    裴皆然微噎,她总觉得常祭酒误会了什么。

    她更是没有搞清楚,蔡棠古到浑城究竟是想做什么,而常祭酒貌似也装作不知。

    此刻有府卫前来,躬身说道:“祭酒,骆尊者、刘行令已至学府。”

    常祭酒点点头,说道:“请他们到这里来吧。”

    鱼渊学府前。

    骆岘山欣赏着景色。

    若水秋跟在后面,低声说道:“顾景风很大概率就在浑城,我差点便抓到他,只留荣予鹿,哪怕有谢吾行帮忙,怕也很难是顾景风的对手,毕竟此人很聪明,他躲在暗处,谢吾行拿他也没辙。”

    骆岘山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刘玄命,轻声说道:“我自然晓得荣予鹿做不成事,但顾景风的事情不急,你好像在昔南小镇与姜望见过面,是否交好?”

    若水秋微愣,说道:“应该算是朋友了。”

    骆岘山嗯了一声,说道:“姜望啊,浔阳候唯一的子嗣,也是目前祁国唯一的后裔,身上流着皇室的血。”

    “但浔阳候生前并不安分,神都那位有数次想除掉他的意思,现在浔阳候莫名其妙死了,我很怀疑其中情况,与姜望当个普通朋友就好,别太近。”

    若水秋默然,心里却有些震惊。

    因在苦檀武神祠地位仅次于骆岘山和申屠煌,她是知晓一些秘闻的,但也只是片面,骆岘山的话,有着很深的意思,如果她没有猜错,姜望怕是活不了多久。

    骆岘山又开口说道:“你也不用紧张,正常结交便是,毕竟那位要动手,是得找寻理由的,若是明目张胆,终归会惹来非议,甚至那位都不一定知晓姜望此人,浔阳候此前把他藏得很深。”

    若水秋低头不语。

    有府卫迎上前,恭敬见礼,引领着他们入学府。

    但他们刚刚跨入鱼渊学府半步。

    山下忽有浓烟升起。

    紧跟着是如野兽般的嘶吼响彻因象城。

    下一刻,鱼渊学府里有数道身影掠出。

    骆岘山皱眉,与刘玄命对视一眼。

    浑城栖霞街。

    梁小悠擦拭着一把木剑,随即有些不舍的将它放下,喃喃道:“我真是小觑了因象城,短短一瞬,居然损耗了这么多炁。”

    河伯现身,说道:“但也成功把乌侯送到了因象城,有那么多高手在,我很好奇,你究竟能借乌侯做什么。”

    梁小悠微笑道:“付出了些代价,那么自然要闹得更大才行。”

第三十六章 鱼渊学府(三)

    上炀郡,因象城。

    看着出府的常祭酒,刘玄命沉声说道:“因象城里怎会有妖怪出现?”

    裴皆然跟着出来,凝视着如山般突兀显身的乌侯,面色凝重。

    上炀是苦檀最大的郡之一,因象城更是特殊,防备妖怪的等级也极高,往前数二十年,都没有妖怪能破城而入,此刻乌侯却直接出现在城内,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更是难以理解。

    申屠煌惯性分析道:“乌侯是澡雪境大妖里偏弱的,它绝无半点可能潜入因象,其中必有不同寻常之处。”

    骆岘山想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但眼前乌侯的能耐显然超出常理。”

    常祭酒默默吃着糕点。

    鱼渊学府几位教习不敢与乌侯纠缠,目的只是疏散人群,乌侯再弱,也是澡雪境大妖,整个苦檀又能拿出几个澡雪境?

    乌侯爆发的气势的确惊人,但它并没有肆意破坏,而是径直朝着山巅行来。

    它一脚踏落,便是一栋楼阁化作废墟,身高同样超出认知范围,有半座山峰那么高,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山巅,可惜乌侯没有手,而它的四条尾巴挥舞着,已越过山巅。

    骆岘山没有反应,申屠煌倒是蠢蠢欲动。

    直到常祭酒开口说道:“麻烦诸位帮忙保护百姓。”

    刘玄命心下一凛,剑神是最常在苦檀行走的,其次是骆岘山,他自己也偶尔会露面,但唯独常祭酒很是低调,他甚至都快要遗忘常祭酒有多强。

    借着乌侯的事情,能见到常祭酒出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常祭酒是帝师的徒弟,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常祭酒也领悟出浩然气,但纵观全隋的读书人,常祭酒的资质确实是相当高的那一类。

    骆岘山二话没说,便领着若水秋下山。

    刘玄命则朝着常祭酒点点头,同裴皆然和申屠煌一道飞掠而出。

    紧跟着是鱼渊学府里的府卫以及有些境界的学生。

    山巅只剩常祭酒。

    他仍自吃着糕点,目视大步登山的乌侯。

    “常祭酒,初次见面,却已久仰大名。”

    乌侯在山脚站定,翅膀张开,覆盖小半个因象城,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常祭酒微笑道:“乌侯,整个隋国,哪里都有你的身影,此次来到因象,有何贵干啊。”

    乌侯闷声说道:“祭贤虽已结束,但你们的秋祭才刚刚开始,吾给你们添点彩头,不必言谢。”

    常祭酒吃了个糕点,说道:“妖兄太客气了,肯定是要谢的,沙包大的拳头,希望妖兄笑纳。”

    话落,常祭酒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轰隆一声巨响。

    乌侯迎面遭遇重击,抑制不住往后摔倒,但在砸中房屋之前,尾巴忽然被拽住,常祭酒轻描淡写将其径直甩向高空,紧跟着便是一柄剑借炁疯长,瞬间贯穿乌侯身躯。

    更是很巧的摔落在空地处,震起土石烟尘四溅。

    常祭酒拍拍手,又吃了一块糕点。

    看到这幅画面的刘玄命,不得不服,常祭酒出手真是干净利落,一击必杀,相当优雅。

    正要飞回山巅,他忽然轻咦了一声。

    躺着的乌侯身上蹦出极其骇人的气势,双翅一震,硕大的身躯弹起,惨白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常祭酒,“这个谢礼......有些重了,吾得再还给你。”

    常祭酒皱眉。

    刘玄命掠至其身旁,沉声说道:“乌侯有问题。”

    虽在乌侯刚出现的时候,他们便察觉到对方比以往的乌侯道行更高,但没想到承受那样一击,居然毫发无损!

    妖怪的修行方式与人类截然不同,甚至很多妖怪根本无法修行,道行是生来便有的,想要增涨道行,只能似傲因那般,汲取死掉傲因的道行,来让活着的傲因更强,这种很奇特的办法。

    但从未听闻乌侯有类似增涨道行的能力,哪怕同一类妖怪存在强弱,其实也仅是生来便有的差异,且不会有过于悬殊的力量差距。

    而眼前的乌侯相比其他乌侯,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乌侯的表现让刘玄命震惊,但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也很难受。

    她没有高估自己,但却有些低估了常祭酒。

    那一剑确实会把乌侯直接刺死,是梁小悠费了很大代价,才让乌侯强撑着没死,且把伤害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地面吐出的血,梁小悠微微喘了口气,无视满脸戏谑的河伯,她把手里的木剑置入水桶里,大量被蒸发出的白气升腾,隐隐形成乌侯的样子。

    河伯瞳孔骤缩,它不知浑城底下镇压着几只妖怪,但最初的河伯就在浑城底下。

    事实证明,梁小悠已经把其他被镇压的妖怪都吃了,最初的河伯没能给它任何反馈,说明是毫无招架之力。

    梁小悠能把乌侯直接送入因象城里,并且拔高乌侯的道行,不管是哪一件事情都很匪夷所思。

    梁小悠显然是依靠亲自雕刻的木剑连接乌侯,它没有搞懂这究竟是什么法门?

    但能清楚的是,梁小悠目前并没有很强,那她巅峰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存在?

    是曾经烛神麾下大将?

    一位妖王......

    河伯忽然觉得与梁小悠合作,貌似不是什么坏事。

    ......

    酒仙镇。

    姚观海和小鱼早已离开前往奈何海。

    要到因象城参加秋祭大会的人今日便敲定。

    每一郡里,修士及武夫仅分别选出一人。

    萧时年与铁锤姑娘理所当然争得机会。

    但他们并没有交手。

    郡守在府衙招待,赵汜也有幸到场,与郡守、林澄知举杯畅饮,阿空则独自一桌,胡吃海塞的模样,让得府衙下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萧时年却似有心事,待在别处,始终沉默不语。

    姜望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萧时年欲言又止。

    铁锤姑娘此时提着两个酒壶出现,递给萧时年和姜望,说道:“明日就要前往上炀郡,今日不醉不归。”

    接过护卫首领提着的酒壶,铁锤姑娘坐在姜望身边,又把护卫首领打发走。

    姜望和铁锤姑娘碰了碰酒壶,又侧身跟萧时年碰了一下。

    他们一口菜没吃,很快便饮尽壶中酒。

    铁锤姑娘当即招呼护卫首领,再来三壶!

    萧时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只听姜望和铁锤姑娘说些没营养的话,他兀自灌了口酒,像是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太久,终是借着酒意吐出。

    “我来苦檀有两个目的。”

    姜望怔了一下,洗耳恭听。

    萧时年眯着眼睛,说道:“其中一个......”

    他看向姜望,又摇摇头,再次说道:“我参加秋祭的目的,是想去神都,当然,若仅仅如此,我随时都能去,但我必须得以能让神都重视的身份去,秋祭魁首,便很适合。”

    姜望好奇道:“那为何特地跑来苦檀?”

    萧时年说道:“涉及另一个目的......我帮助执剑者,其实是想得到剑神和执剑者的重视,但事情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他们至今没有露面,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姜望也没能理解。

    说是重视或许可能性不大,但面对鴸睚,萧时年以非常手段护住百姓,让得执剑者能毫无顾虑的出手,确实怎么都会被在意,哪怕只是聊上一句呢。

    铁锤姑娘问道:“你想以被重视的身份去神都,要做什么?”

    萧时年说道:“接触到更高的层面,甚至在神都有一席之地,继而做我真正要做的事情。”

    铁锤姑娘没懂,说道:“你那个画符的方式,只要告诉青玄署,肯定会被重视,哪怕有隐患,但想达成你的目的,不比夺得秋祭魁首更容易么?”

    萧时年轻笑道:“我要做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当然得以更适合的方法,你说的这种,虽是更简单,但麻烦也多,而且我已经在执剑者和剑神面前用出此法,就算没有明言,他们也该能看出来。”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莫非是他们误以为只是寻常符阵?毕竟你那个本事,闻所未闻,饶是剑神和执剑者,再不理解的情况下,你又没有施展出能寻觅妖怪踪迹的符阵,他们没往深处想,也很正常吧?”

    姜望点点头,很有道理。

    萧时年说道:“无所谓了,只需拿到秋祭魁首的位置就好,施展此法已是目前能做的极限,有些事情是不能草率暴露的,你们可别到处乱说。”

    姜望自是保证。

    虽然铁锤姑娘没说什么,但萧时年似是相信她不会坑人。

    姜望终是心痒难耐,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事?”

    萧时年模棱两可道:“与这个世间有关又无关的事情。”

    怎么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姜望没再询问。

    毕竟别人不想说的事情,持续的问,就不礼貌了。

    铁锤姑娘也有好奇的事情,看着萧时年背着的剑,说道:“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背着把女剑?”

    萧时年自然道:“这是我母亲的剑,名为末花。”

    铁锤姑娘刚要再问,上空忽有剑意生出,剑神与执剑者的身影落入府衙,剑神的声音传来,“因象城有变故,你们即刻随我出发!”

第三十七章 骤然大风起

    夜幕降临因象。

    漫山‘雪花’纷飞,湖泊有雾激荡,高耸峭壁留下深刻剑痕。

    刘玄命持剑刺破夜幕,略有狼狈的避开乌侯的尾巴,回到常祭酒身边,喘着气说道:“该死,三个时辰,杀了乌侯十二次,它怎么又活了?!”

    常祭酒没有再吃糕点,他甩了甩有些发僵的手臂,说道:“乌侯背后有高人,许是苦檀前所未有的大妖,那自然便来于别处,但想要让乌侯无限复生,决计没可能,只需再杀十二次,总会让其彻底死掉。”

    刘玄命未曾发现骆岘山的踪影,微恼道:“这种情况,他居然躲着。”

    常祭酒淡然说道:“武神祠与青玄署不和,而我鱼渊学府教出的学生,虽也有些武夫,但更多是输送给青玄署的修士,他能护着百姓,便已仁至义尽,许是正待在某处看戏吧。”

    申屠煌与裴皆然倒是想帮忙,但他们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玄命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狼狈过,攥紧手里的剑,死死盯着乌侯,说道:“剑神察觉到因象城的问题,很快就会赶来,我们再撑一会儿便是。”

    每次将乌侯打倒,都能满血复活,但常祭酒和刘玄命却损耗越来越大,僵持下去是很不妙的。

    常祭酒闻言苦笑道:“区区乌侯,有你我在场,居然还得指望剑神来助,实乃讽刺。”

    刘玄命摇头说道:“祭酒有一击将乌侯杀死的实力,我费些力气也能把乌侯杀死,可眼前的乌侯非比寻常,我们若不能一次把乌侯彻底泯灭,迟早要被掏空。”

    常祭酒沉声道:“能把乌侯直接送入因象城内,又能让乌侯拥有此般本事,我很怀疑幕后谋划者是澡雪境以上的妖王,可似此般级别的妖怪,已经百年未出。”

    “若真是妖王,剑神也挡不住,它何须弄来一只乌侯?”

    刘玄命沉默。

    他同样想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纯粹只是拿乌侯来戏耍他们?

    又或是在向剑神挑衅!

    刘玄命蓦然惊声道:“幕后妖王是故意挑我们都在的时候,其目的昭然若揭,乌侯没有破坏因象,目标很明确,我们只是棋子,它想把剑神引来......”

    常祭酒面色微变,“杀剑神!”

    “阿嚏!”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打了个喷嚏,她没有观看因象城的情况,把乌侯送到那里且以木剑控制已经是极限,若再注视着,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她虽然想玩,但可不会让自己身临险境。

    常祭酒和刘玄命的猜测很有道理。

    但真相其实仅仅是梁小悠为拉拢河伯策划的一场表演。

    看着多次吐血的梁小悠,河伯嘴角微微抽搐,说道:“虽然你说壁画没那么重要,但也得先毁了吧,看情况,乌侯正被围杀,已经被打溃十二次,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你会失血而亡。”

    梁小悠笑呵呵说道:“吐点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屈指轻弹木剑,有剑影呼啸而出。

    “乌侯吸引着他们的注意,毁掉壁画会更简单。”

    剑影直接在鱼渊学府里出现,且像是活着的一般,很是小心的躲躲藏藏,贴着墙壁摸入常祭酒的房间,把放置在书案上的临摹壁画绞成齑粉。

    ......

    因象城外大风起。

    有剑自天而落。

    显出姜望等人的身影。

    赵汜和郡守仍在酒仙镇,阿空则跟着来了。

    她嘴里咬着包子,一脸娇憨的瞪着眼睛。

    旁边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险些没站稳的跌入萧时年怀里,她瞠目结舌的打量周围,上炀郡距离酒仙郡有数万里,剑神以剑带人,且是那么多人,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因象城!

    林澄知右手搭在姜望肩膀上,笑道:“若非怕你们承受不住空间的压力,转瞬就能到。”

    他话音刚落,姜望就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赶忙给自己贴了两张甘露符。

    程颜见此,很是狐疑,说道:“你小子怎么回事?”

    姜望摆手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虚。”

    但也没人在意,毕竟高山般的乌侯就在眼前,袭击浑城的乌侯与之相比就是弟弟,可事实上,它们是同一个乌侯。

    因乌侯除了体型,都长得一样,姜望和萧时年也没有认出来。

    剑神把他们带来非是帮什么忙,除了姜望和阿空,其他人本就得来因象,只是顺带着提前一日而已,因此剑神什么都没说,把他们抛下,便御剑入城。

    程颜则是没有帮忙的意思,毕竟那是苦檀剑神啊。

    他领着姜望等人,步行入城。

    城内百姓都在安全的位置,使得街上很是空荡。

    姜望气喘吁吁,上炀郡距离浑城更远,他体力消耗极大,甘露符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甚至隐隐有些呼吸困难,面色已经惨白无血。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都被乌侯吸引视线,唯有跟在最后面的阿空注意到姜望的情况。

    “你咋了?”她把包子吃完,好奇的看向姜望。

    姜望顺势揽住阿空的肩膀,整个身子仿佛坠在她身上,阿空娇小,但力气很大,倒是没有被压垮,仅是微微皱着眉头,下意识扶住姜望的腰。

    抬眸看到程颜纵身掠上塔楼,林澄知紧随其后,姜望便拍了拍阿空,指向挨着塔楼的石桥,艰难说道:“扶我到那边桥上休息一下......”

    已经在桥上且对姜望的懒深有体会的铁锤姑娘,见其取出藤椅躺下,微微撇嘴,没有说什么。

    阿空则开始四处打量,显然是想寻觅美食。

    萧时年淡淡说道:“乌侯能给常祭酒和刘行令制造出麻烦,有些奇怪啊。”

    姜望皱眉,看着能把曾袭击浑城的乌侯装下好几个的身影,说道:“也许是乌侯王呢。”

    铁锤姑娘好笑的说道:“哪来的乌侯王,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虽然祭贤结束,神都的视线基本撤离,但乌侯敢跑来因象城闹事,背后必然有更强大的妖怪谋划,许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

    姜望倒不是很关心这些。

    而是在思考着很严肃的问题。

    因象城离浑城太远,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唯一能解决的方法,便是汲取更多养分,让自己变得更强。

    眼前的乌侯貌似是极佳的目标。

    但看到山巅狼狈模样的刘玄命,姜望又有些踌躇,乌侯的能耐好像确实超乎想象,万一没汲取到养分,被乌侯一脚踩死怎么办?

    要么等着剑神快把乌侯打死的时候捡漏?

    毕竟许觞斛在浑城搞事,斩杀蠃颙的过程里便证实了降妖除魔是可以直接获得养分的,但必须得是把妖怪杀死的一瞬间,否则依旧得借助神国力量涌现以及杀意来汲取养分。

    正如在郡城外山脉与河伯一战,最开始河伯对他没有杀意,只能想法子让河伯生出杀意,可河伯很强,不好杀,结果还是让它给逃了。

    想要在因象城维持正常,就得冒些风险,否则这么下去,可能会没命,姜望打定主意,取出所有神行符,做好随时捡漏的准备。

    想我姜某正气凛然,降妖除魔,义不容辞!

    ......

    有狂风贴着峭壁呼嚎,乌侯目视着御剑而至的剑神,惨白色眼眸有着恨意,又有着一丝惧意。

    常祭酒与刘玄命同时向剑神施礼。

    毕竟苦檀,剑神是最大的。

    哪怕表面上是青玄署的行令代庙堂掌控着苦檀最高话语权。

    可事实是,剑神和常祭酒有实力有身份,是让刘玄命不得不放下姿态的。

    刘玄命第一时间告知剑神他们怀疑驱使乌侯的幕后妖王的真正目的。

    但剑神毫不在意。

    他反而想到苦檀唯一的正神所描述的浑城栖霞街底下那个存在,毕竟能把乌侯道行拔高,甚至悄无声息将其送至因象城里,让得常祭酒都束手无策,苦檀里绝无此般妖怪。

    只有从栖霞街逃出的那位最有可能。

    别人认不出,可剑神能看得出来,眼前的乌侯很熟悉,熟悉的不是乌侯本身,也不是什么妖气,毕竟乌侯的气息是一样的,真正让剑神熟悉的是它畏惧的眼神。

    妖怪畏惧剑神是理所当然的,但惧意也有区别,乌侯眼里的惧意是极致的,哪怕它极力在掩饰。

    想到曾因妖狱而在剑阁斩妖上千,其中有一只乌侯逃离,那个眼神与此刻别无二致。

    剑神听着刘玄命对眼前乌侯的描述,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拔剑。

    乌侯惧意瞬间攀升,它想逃,但梁小悠拒绝,并以木剑控制着它,冲向剑神。

    梁小悠虽没有注视着因象城,可乌侯的情绪是能被感知到的,便也能借此猜到剑神已至因象。

    那么这场表演就到了关键时刻。

    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隐隐有些兴奋。

    河伯很想制止她,毕竟梁小悠并未与剑神接触过,根本不清楚剑神有多强大。

    它担心梁小悠会玩砸。

    而面对满是恐惧仍疾奔向前的乌侯,剑神隐约也意识到什么,他默默举起手里的剑,骤然大风起!

    剑锋掠幕,如墨的夜空乍起寒芒,山间飘飞的‘雪花’,瞬间被绞得粉碎,点点铺空,更像真正的雪花,那是极为惊艳的画面。

第三十八章 苦檀剑神

    姜望紧紧盯着那副画面,已经做好借神行符疾掠,从而及时捡漏的准备。

    但剑神的剑很快。

    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乌侯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有一篷血花溅起,画面顷刻定格,紧跟着是激荡的风气肆意,席卷整个因象上空。

    伴随着乌侯身躯轰然倒塌,姜望面部微僵,他捏着神行符,想说什么,最终只剩长叹。

    过分了嗷。

    塔楼上的林澄知抚掌笑道:“不愧是兄长。”

    程颜面无表情,默默瞧着倒下的乌侯。

    常祭酒和刘玄命同样沉默着。

    有注意到些氛围不对的姜望,仅是皱了下眉头,便忽有期待的也看向乌侯,并且已经做出要起身的姿势。

    果然,下一刻乌侯就又站了起来。

    铁锤姑娘难以置信。

    萧时年则下意识攥紧拳头,他大概明白为何常祭酒及刘玄命会陷入苦战了。

    非是乌侯够强,而是杀不死。

    “好样的!”姜望没忍住赞了一声。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神情怪异的看着他。

    姜望略有尴尬,说道:“我在说剑神的那一剑。”

    那你反应也太慢了吧?

    铁锤姑娘没有多想,但萧时年默默盯了姜望一会儿,且着重看向他手里的符箓。

    察觉到萧时年异样的眼神,姜望只能报以微笑。

    那是多么正直而又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觉得幕后驱使乌侯的不管是谁,都是福星啊。

    乌侯非是抗住了剑神的剑,它根本没有抗住,是真真切切死了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活了,这简直就是姜望降妖除魔汲取养分的良药,可以往死里薅。

    幸好梁小悠不知道姜望在想什么,否则会被气死的。

    她在栖霞街里吐着血。

    前面常祭酒和刘玄命的攻击,尚且能直接伤害转移,乌侯其实并没有死,但剑神的剑确实超出她的预料,瞬间让乌侯死得不能再死。

    若非有木剑牵引着乌侯命魂,第一时间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将其复活,再晚一会儿,命魂崩散,乌侯就彻底没了。

    河伯看着此时梁小悠凄惨地模样,实在无法理解,把乌侯复活又有什么用呢?把自己搞得那么惨,这件事情就这么好玩么?

    梁小悠对自己是真狠啊。

    惹不起!

    “咱结束吧,别玩了,我同意与你合作。”

    河伯好言相劝。

    梁小悠面无血色,又满脸都是鲜血,因其倾国的容貌,反而更有别样的凄美。

    她微微抬手,坚决道:“这场表演,必须要完美落幕!”

    河伯:“......”

    而乌侯此刻已经快要怕死了。

    它颤颤巍巍站着。

    虽然有梁小悠撑着让它不死,可死亡瞬间的经历,太吓妖,它仿佛又回忆起在剑阁,剑神一剑杀百妖的画面,那简直就是妖怪的炼狱!

    乌侯心态有些崩了。

    它想逃,奈何逃不掉。

    剑神看着它,沉默不语。

    虽然很想借乌侯找到其背后的存在,但显然没那么容易,哪怕乌侯愿意说,按照目前情况来看,恐怕刚有这个念头,就会被幕后的存在抹除。

    正因此,他没有直接杀死乌侯。

    否则幕后谋划者再强,能让乌侯复活的神通,也得付出极大代价,是根本没可能抗住他绝杀的一剑的,就算能抗住,也没有必要为了乌侯把自己的根基损坏。

    剑神仅仅是在试探对方能做到什么程度。

    现在看来,幕后谋划者好像有点东西。

    是很有自信又或是别的问题?

    但不论如何,对方想玩,那自然得回敬。

    剑神再次拔剑。

    常祭酒面色紧跟着生变。

    剑离鞘半寸,浩荡剑意便已溢出,那是溪河剑意!

    真正的溪河剑意!

    他没有半点犹豫,招呼刘玄命尽全力护住因象城。

    否则,剑出的刹那,这里将会被夷为平地!

    林澄知更能清楚自家兄长施展溪河剑意会是怎样的画面,他几乎与常祭酒同时行动,并请求满棠山执剑者出手。

    想来是兄长很清楚有程颜和常祭酒的存在,才会此般拔剑,不然谁也挡不住因象城彻底消失!

    甚至影响整个上炀郡!

    哪怕剑神把剑意覆盖范围内敛到极致,余威仍会是极其恐怖的。

    待在某处的骆岘山也被吓了一跳,但他毕竟只是武夫,可没有能护住因象城的手段,只能挡在百姓们身前,护住一小部分人。

    早有准备的姜望更是反应极快,把神行符全部捏碎,直接拔刀出鞘。

    再次错过的话,显然就没有机会了。

    在剑神的剑彻底出鞘的刹那,姜望便借着神行符如鬼魅般蹿了出去。

    毕竟剑神的剑很快,等到乌侯快死的时候才有行动,就迟了。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姜望。

    尤其是萧时年。

    他早怀疑见乌侯没死,姜望那般兴奋的模样有问题,但没想到在剑神出剑的时候,姜望居然直接冲了上去。

    在此关键时刻,若是剑神收势,难免会影响己身,若依旧出剑,必让姜望瞬息命丧黄泉。

    “那家伙疯了不成?!”

    常祭酒审视着疾行的姜望,因曾扫视浑城,自是认得他,很是好奇姜望到底想做什么。

    距离尚远,溪河剑意的余威便刺激神国力量涌现,姜望面上疲态顷刻间一扫而空,疾行中猛地一脚跺地,伴着炸裂声响,提刀斩向乌侯!

    溪河剑意已触及乌侯,后者凄厉嘶吼,无法逃跑的情况下,它终于重拾勇气,想要绝地反击,哪怕深知只是徒劳,可姜望的出现,让它内心仅犹豫一瞬,便当即转换攻击目标。

    毕竟在浑城被姜望击退,也是一种耻辱。

    纵然要死,也得拉一个垫背。

    何况乌侯仍是希冀着梁小悠能再次救它。

    那么姜望死了便是白死。

    “你真是自寻死路,正好报了上回的仇!”

    姜望略有困惑,但没工夫细想,他必须得在剑神之前杀死乌侯。

    因此直接便是全力挥刀。

    有溪河剑意瓦解着乌侯的力量,使得乌侯面对姜望的刀气,可谓触之击溃,它难以置信,就算身躯在崩散,自己的力量也不该被姜望如此轻易碾灭!

    它早已不是当初袭击浑城的乌侯,力量比那时强盛了十数倍,看着姜望近在迟尺的脸,不由得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莫非此子真是临世仙人?

    乌侯的猜疑被河伯否决,便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可距离袭击浑城才过去多久?姜望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强,除非他本来就有这么强!

    甚至远不止如此。

    是因姜望隐藏很深,是河伯小觑了他。

    乌侯带着极大的畏惧以及猜疑彻底崩溃。

    栖霞街里的梁小悠吐出一大滩血。

    精神瞬间萎靡。

    木剑也在同时化作齑粉。

    这下乌侯再也没法活过来了。

    梁小悠急促喘着气,她没有在意崩碎的木剑,乌侯最后传递的情绪,让她很是困惑。

    而且反噬的程度有些超乎想象。

    “剑神......”

    梁小悠面色阴沉,剑神的力量居然此般可怕。

    她差点给乌侯陪葬。

    但河伯内心里更是震惊。

    因剑神的剑意隐隐传递到了浑城。

    若只是杀乌侯,剑神没必要斩出这么强的一剑,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而梁小悠虽是付出了极大代价,可居然承受住了,河伯愈加怀疑梁小悠的身份,明明已经很衰弱,得有多大的底蕴,才能依旧这么抗揍?

    “剑神应是猜到了什么,故意想借乌侯把剑意反噬到你身上,就算没能杀死你,恐怕也能借此捕捉到你的气息,我们得赶紧撤了!”

    河伯是惶恐的。

    哪怕它一直想着能吞噬剑神,但是在让天下河伯归一,否则面对剑神,它根本没有半点活路。

    它没有埋怨梁小悠贪玩搞砸,毕竟此时此刻没有意义。

    梁小悠则顺势倒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等河伯急切想拽她走的时候,方才平静说道:“别紧张,虽然结果与我设想的有些差距,剑神也比我想象中的更强,但他是不可能找到我的。”

    河伯恼怒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梁小悠随意说道:“你若害怕,便先找个地儿躲着,我确实得好好休养,暂时不会再做什么,待时机到了,我会找你。”

    河伯没有犹豫,直接遁走。

    梁小悠未曾理会,仿佛睡着了一般。

    夜幕更深沉。

    清脆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顾景风紧跟着推门而入。

    “你怎么睡在院子里?”

    梁小悠没有睁眼,淡淡说道:“何事?”

    顾景风来到近前,搬个凳子坐下,说道:“谢吾行和荣予鹿每日里计划怎么抓我,可惜他们都太笨了,唯一有点能耐的若水秋被骆岘山带离浑城,陪着那俩蠢货玩耍,让我有点厌倦,想着到别处逛逛,你要不要一起?”

    梁小悠轻轻摇头。

    她现在哪都去不了,纵使表面无所谓,但其实伤得蛮重。

    顾景风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刚刚收到魏先生的消息,西覃有人入了奈何海,目标是隋。”

    梁小悠对奈何海一无所知,但有相关记忆,那里似乎存在着很强的妖怪。

    漠章战役后,大部分妖怪都被禁于某地,只因妖怪数量太多,人间方才屡见不鲜,可唯有奈何海,是西覃与隋国都无法轻易插足的地方。

    正是有奈何海相隔,隋国才没能在西覃尚弱的时候将其摧毁。

    她顿时有了些兴趣。

第三十九章 谋划者的目的

    因象城里。

    姜望悬在百丈高空,有丝丝溪河剑意流转,仿若浮水融于空气。

    他低垂着脑袋。

    双臂在颤抖。

    衣袍鼓荡,肌肤在涨红与苍白间转换。

    他极力适应着那股新生的强大力量。

    姜望微微抬眸,眼睛里难掩喜色。

    斩杀乌侯得到的养分反而是次要,因触及溪河剑意,恰逢神国力量涌现,使得姜望把剑神的剑意伤害也给汲取了,两者相加,养分的数量更胜程颜那次。

    幸而没有卷入到剑意里面,否则就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

    姜望也是有点后怕的。

    毕竟只是接触到一丝剑意,他的身体就险些崩溃。

    唯一遗憾的是,破境澡雪不久,想要再次破境,所需养分难以想象,虽没能提高境界,但修为的增涨是相当显着的,那股让身躯颤粟的力量,带给姜望无与伦比的舒适感。

    他甚至萌生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的念头。

    好在他没有以前那般好高骛远,很清楚这个想法有多么不切实际。

    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他,能轻松碾压之前的他。

    再遇到河伯的话,他有信心,一刀取其性命。

    剑神立于山巅,默默盯着姜望。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相比于姜望,找到幕后谋划者才更重要。

    程颜自塔楼飞至山巅,说道:“可有收获?”

    剑神说道:“试试便知。”

    话落,两人便都消失无踪。

    姜望转眸看向只剩常祭酒和刘玄命在的山巅,挠了挠头,倒是省了解释,虽然等剑神回来,可能依旧要问,但他也能有更多时间思考怎么说。

    他刚刚落在桥上,常祭酒的声音便响起,“且都到学府里来吧。”

    铁锤姑娘看着常祭酒和刘玄命入了学府,朝姜望说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被剑神的剑意杀死?”

    姜望收起藤椅,笑着说道:“我身体很结实的。”

    铁锤姑娘撇嘴道:“我没看出来。”

    她抱着白狐狸叫上阿空,向着山巅而行。

    萧时年与姜望并肩,跟在后面,淡淡说道:“你好像很喜欢往危险的地方跑。”

    姜望微怔,随即笑道:“我这人就爱冒险。”

    有手臂忽然搭住肩膀,林澄知凑上前来,说道:“你想在我兄长面前表现,是决心要入剑阁了?这是很明智的选择。”

    姜望无语。

    在表面上虽然向乌侯拔刀,可在旁人看来,乌侯肯定是剑神杀死的,他们只是惊异于姜望骇人的举动。

    姜望的确也无需解释什么。

    但剑神必然会清楚真相。

    他该怎么解释捡漏的问题?

    是仰慕剑神,无脑的上前帮忙?

    这怕是很难让剑神相信。

    毕竟剑神不是林澄知,因为林澄知肯定会信。

    他们踩着石阶登山,看着旁边的楼阁门铺,姜望相当惊奇,因象城建筑的位置真是怪异,但确实让人眼前一亮,百姓们显然是习惯了,上山下山,一点不会觉得累,虽然大部分百姓都住在山下。

    姜望看到一处斜坡上座立着酒肆,他很担心酒肆会直接倒塌,甚至看到某颗大树上建着房屋,更诡异的是,山上峭壁也有楼阁。

    阿空在前面跑着,登山的路上,有着各种门铺,像什么酒肆茶馆,糕点铺等,但因乌侯直袭山峰,百姓们都躲在山下,此刻这些门铺里都没人。

    “沿着这条街到另一座山,便是秋祭大会的举办位置,你们因兄长的缘故,能很快来到因象,但各郡的人最快也得十日才能到,等人齐的话,可能就是两个月之后了,相当于秋祭大会要在明年初才会举行。”

    林澄知指着旁侧铺着青石板的山路说道。

    姜望好奇问道:“这是街?”

    林澄知说道:“怎么不是街呢?”

    姜望环顾周围,说是街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骆岘山自某条道路行来,身后跟着裴皆然和申屠煌。

    “你怎么也在因象城?”姜望直接忽略了骆岘山和申屠煌,盯着裴皆然说道。

    刚要说话的骆岘山被噎住。

    裴皆然因面前都算是熟悉之人,倒是没有犯病,仅是稍稍有些不自在,轻声说道:“我要回神都,途经这里而已。”

    她当然不能承认,是路痴的问题,没敢直接回神都,否则有可能跑到西覃去。

    骆岘山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姜望注意。

    “骆尊者,你咋了?不舒服?”

    骆岘山脸黑,说道:“小鱼呢?”

    姜望想到孙青睚说过的事情,讪笑道:“小鱼就是陪着赵汜去郡城玩的,现在已经回家了。”

    骆岘山狐疑道:“小鱼没有参加郡试?”

    姜望顿时义正严词道:“我怎么会舍得让小鱼跟人打打杀杀呢,要是磕着碰着,我肯定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骆岘山半信半疑。

    姜望说道:“要么您去郡城瞧瞧?只有孙青睚跟赵汜在,你能找到小鱼算我输。”

    他没有非得给骆岘山解释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骆岘山毕竟也教了小鱼很多,没必要因这点事情生出嫌隙。

    反正就算让骆岘山得知小鱼没有参加郡试,亦是不会影响什么,毕竟小鱼怎么都不会入武神祠的。

    得到姜望保证,骆岘山没再说什么,面色也柔和了许多,想着姜小子还是心向自己的。

    只因姜望太懒,而小鱼又对其言听计从,一副主善仆忠的模样,毕竟姜望拒绝武神祠,也没有答应别人,相比起来,自己与其关系还是更亲近些的。

    骆岘山当即摆出长辈的姿态,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说道:“你刚刚拔刀太鲁莽了些,毕竟侯爷只有你一个子嗣传承,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姜望敷衍称是。

    申屠煌在旁冷哼了一声。

    显然是觉得姜望很蠢。

    而姜望根本没有搭理,申屠煌在他眼里已经和蔡棠古没什么区别了,带不来任何好处。

    他们登至山巅,踏进鱼渊学府,有府卫引领着,见到常祭酒和刘玄命。

    常祭酒摆手看座。

    案几上是各类佳肴。

    阿空眼睛放光。

    裴皆然待在角落,目的是不引人注目,毕竟铁锤姑娘是陌生人。

    刘玄命和骆岘山分别在左右首位。

    紧接着是姜望和林澄知。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靠后一些。

    常祭酒右手食指指尖敲击着桌面,左手又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等到嚼碎咽下,方才说道:

    “乌侯的问题,想必诸位都看在眼里,幕后谋划者不简单,乌侯的道行被拔高,但其实仍在澡雪境范畴,我更关心的是,乌侯是怎么直接出现在因象城里的?”

    骆岘山皱眉不语。

    若是道行极高的妖怪确实能做到,但这么多年,从未有妖怪做到过,是因苦檀根本没有那么高道行的妖怪,何况乌侯显然是被送来的,这甚至比乌侯依靠自身本事都难。

    常祭酒又说道:“浑城栖霞街底下有壁画,雕刻着烛神战役的某些画面,裴行令将其临摹,让我瞧过,但刚刚我发现,那副临摹的壁画已经不见了。”

    裴皆然神情骤变,很快又想到别的事情。

    “乌侯的目的是壁画!”

    常祭酒点头说道:“显然正是如此,但应该只是目的之一,幕后谋划者是在挑衅整个苦檀,许是有杀死剑神的想法,可事实证明,乌侯办不到,我没想明白整这一出是为何?”

    “如果乌侯是吸引我们的视线,从而能够借机毁掉壁画,可乌侯屡次复苏,幕后谋划者不可能毫无代价,又没有实力杀死剑神,壁画已毁的情况下,依旧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场间众人都没有想出头绪。

    阿空啃着鸡腿儿,娇憨道:“也许只是好玩呗。”

    众人看了阿空一眼,都没搭理她。

    为了好玩?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没可能。

    能驱使乌侯,且将其送至因象,甚至拔高道行,让其死了又活,这得是多恐怖的妖怪才能做到,说什么为了玩,这像话么?

    此般级别的妖怪,哪个不是心细如发的老怪物,明目张胆整这一出,只能是挑衅,甚至可能故意想引剑神现身,等到剑神循着蛛丝马迹找过去的时候,面临的就是必死的陷阱!

    念及此,刘玄命心头一震。

    猛地起身,言明所想,大声道:“祭酒,得速速让剑神回来!”

    剑神的强大毋庸置疑,何况是满棠山执剑者在,可经乌侯一事,更能明确幕后谋划者的能耐,谁也不敢小觑,哪怕只是很小的可能性,可剑神但凡遇险,就算仅仅受了些伤,也是苦檀的大劫难!

    没有剑神镇压,苦檀群妖万一疯动,又有着远超己方数量的澡雪境大妖,后果将会是难以想象的。

    常祭酒微微抬手,低眸说道:“莫要把事情想得太坏,有能耐杀剑神的妖怪,当世仅剩两个,其一居于奈何海,若有动静,神都不会不知,其二相比前者稍弱,再有执剑者相助,怎么都不会是最恶的结果。”

    “而且别忘了,苦檀有神。”

    刘玄命平稳了情绪。

    看到对面骆岘山略有讽刺的眼神,眉头紧皱,刚要说什么,便听常祭酒又道:“且等着剑神回信吧。”

    他端起一盘糕点,让众人慢用,朝着姜望颔首,步出大殿。

    姜望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第四十章 丑人多作怪

    鱼渊学府里有一颗五百年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扎根在斑驳东墙旁,学子们喜欢在这里温书,而此刻显得很是空寂。

    檀香木制的桌椅摆在树下,常祭酒把糕点盘放置其上,微微后仰坐着,轻笑抬手让姜望坐于对面,说道:“你的名字,我确已很熟悉,真正见面,反而跟我想象中不同。”

    他虽曾注视浑城,看到姜望,但也只是瞥了一眼,仅仅认得脸罢了。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因发现神国力量至今都还未曾散去,很显然,是力量变得更持久了,这是极好的事情,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很行了。

    常祭酒皱眉,说道:“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是在想着苏凌夷的事情?无需抱有戒备之念,我目前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有些问题想跟你聊聊。”

    姜望回神,侧目看到东殿长廊一闪而过的杜言若,微微眯眼,笑着说道:“祭酒大人误会了,我刚刚只是没听见,敢问祭酒想跟我聊什么?”

    常祭酒示意桌上糕点。

    姜望拿了一块浅尝,然后凝眉说道:“有点甜。”

    常祭酒也吃了一块,很是满足,说道:“世间酸甜苦辣,我终究更喜欢甜,人生总要活得甜一点,每日里苦大仇深,实在没什么意思。”

    姜望把糕点放下,笑着说道:“祭酒是不打算计较苏凌夷的事情?”

    常祭酒面无表情,说道:“不要浪费。”

    姜望很错愕,只能再把吃了一口的糕点拿起,前者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苏凌夷确是我的真传弟子,但只是其中之一,甚至都没能真正踏上修行路,虽表面上恬淡如君子,可实则相反。”

    常祭酒盯着姜望,后者有些迟疑,把糕点塞嘴里,前者方才又说道:“浔阳候当年是陆玖客门生,而陆玖客是神都学府大祭酒,更是隋国前十之列的强者,虽弱于剑神,但确是鱼渊学府当之无愧的至强。”

    “因此,你也能算是鱼渊学府的半个门生,我没有理由让你给苏凌夷陪葬,已是澡雪境的你,是一千个苏凌夷都比不上的。”

    姜望懵了。

    几个意思?

    怎么说话的工夫,我就成鱼渊学府的门生了?

    父亲是神都学府的弟子,姜望却是毫不知情。

    他狐疑道:“若有这层关系在,蔡棠古何必想方设法找我麻烦?”

    常祭酒答非所问道:“你可知浔阳候为何离开神都来到苦檀?”

    姜望摇头。

    常祭酒轻叹道:“是因让......那位不喜,鱼渊学府不会承认浔阳候的身份,蔡棠古仅是苦檀学府的教习,他自然不会知晓此事。”

    姜望懂了。

    虽然常祭酒没有直言,但那位是谁,想来是很清楚的。

    他耸肩说道:“我爹是我爹,与我没什么关系,青玄署、武神祠都在争我,你们鱼渊学府再插一脚,若想借着我爹的事情,那祭酒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常祭酒笑看墙外山色,有白色的花瓣擦着墙头草飘入,落在桌上糕点旁,伸手捏起,沉吟片刻,说道:“浔阳候是一个名称,它代表的并非一个人,你父亲,你祖父,祁国皇室仅存的血脉,若非祁国崩灭,你祖父是最有望继承帝位者,若至今日,你也该是储君。”

    姜望眉头紧皱,好可惜。

    “但我没想着与你亲近,前诸国皇族后裔,不止你们浔阳一家,当年满门惨死的鱼王府,便是雎国皇室后裔,在那之前,诸国遗脉,都因各种缘由破败,继而断绝香火,我若与你亲近,无疑自寻死路。”

    风儿很是喧嚣。

    姜望心里有些发寒。

    他紧紧盯着常祭酒。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常祭酒笑道:“有感而发罢了。”

    姜望冷笑道:“我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祭酒,但知祭酒极为低调,或许您真的不在意苏凌夷的死活,可不代表您真的没想过杀我,您想让我因此番言论猜疑,埋下种子,与那位生嫌,当是狠毒的计策啊。”

    常祭酒怔然,哈哈一笑,说道:“你很会想嘛。”

    姜望认真说道:“我只想好好活着,稍微强一点自然最好,有的危险,我愿意,那便没人能阻止我,甚至别人在背后推我一把,我反而会心存感激,可我不愿,若有人在背后推我,那我肯定弄死他。”

    常祭酒凝眉思索,好难懂哦。

    “你倒是很奇怪。”

    他径直拿起一块糕点,说道:“就像你忽然向乌侯拔刀?”

    姜望没说话,也跟着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又放回盘子里,揖手说道:“告辞。”

    常祭酒看着毫不犹豫离开的姜望,又盯着那块糕点片刻,莞尔一笑,喃喃道:“有趣。”

    ......

    ‘啪嗒’一声,黑色的靴子踩到积水,姜望站定,淡然说道:“跟着我作甚?”

    杜言若的身影出现,她注视着姜望的背影,沉默少许,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姜望回眸看了一眼,说道:“入洞冥境了?”

    杜言若轻咬着薄唇,说道:“但依旧无法杀死你。”

    姜望笑道:“你这辈子都没可能。”

    杜言若神情淡漠,问道:“我父亲和子澄呢?”

    姜望朝前走,说道:“我当你把他们忘了。”

    杜言若跟在后面,说道:“我们握手言和吧。”

    姜望再次止步,回身看着她,说道:“什么意思?”

    杜言若说道:“我反正也没机会杀你,甚至可能真的这辈子都没希望,我又何必让自己活在痛苦里,你把我父亲和子澄放回来,我们此生再不相见。”

    姜望盯着她,忽然笑了笑,说道:“你这话可真有意思。”

    杜言若皱眉说道:“我不会再想着杀你,你把我父亲和弟弟放了,便两不相欠,这样对你我都好。”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但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杜蘅和杜子澄或许对你很重要,可你想不想杀我,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所谓,这场交易不公平。”

    杜言若面色难看,很快又变得苍白,她颤着声音说道:“你想要什么?”

    姜望向前一步,杜言若下意识后退,但等到前者再次迈步,她迟疑片刻,没有退,而是闭上眼睛,说道:“我可以给你。”

    姜望愣住,问道:“给我什么?”

    杜言若满脸羞愤,“明明心里清楚,还要问,你是在羞辱我么!”

    姜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清楚啥啊?

    杜言若急促喘着气,仿佛认命般,拽住姜望就走,是想把他带回房间里,但姜望不理解啊,直接甩开,质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杜言若也很不理解,她看了看周围,虽然没有人,可......

    终是明白了姜望的意思。

    她只觉极其耻辱,脑海里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但刚刚分出胜负,要妥协的时候,姜望已经冷淡说道:“简直莫名其妙,杜蘅和杜子澄就在黑焰军营地,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别再让我见到你。”

    姜望径直离开。

    杜言若愣在原地。

    ......

    姜望最开始确实没懂,但细想一下就能明白,虽然杜言若不丑,可也说不上多好看,跟铁锤姑娘比都差远了。

    就算他再怎么想着勾栏听曲,也不至于荤素不忌,何况目前身体依旧很虚,而且他真不在意杜言若怎么样,毕竟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与其纠缠不清,实在丢份儿。

    神国力量变得持久,事实证明,仅是多了半个时辰。

    姜望拖着残废般的身躯回到殿内,仿佛已经被掏空。

    刘玄命与骆岘山不知所踪。

    萧时年与铁锤姑娘也不在。

    只有裴皆然坐在角落,阿空在另一侧大快朵颐。

    申屠煌相隔较远,皱眉苦思着什么。

    但最让姜望意外的是,若水秋坐在阿空旁边,正默默饮着酒。

    姜望像是直接瘫倒般,半躺下,好奇问道:“若侍官刚来?”

    若水秋想着骆岘山的话,微微笑道:“我在帮着鱼渊学府的教习安抚百姓,但你拔刀斩乌侯的画面我看见了。”

    姜望笑着摆手说道:“一时冲动而已。”

    申屠煌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在剑神阁下出剑的时候逞能,真不知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姜望有点不悦,前面没搭理你,你还没完没了了。

    “申屠大人啊,有句话不知您听没听过。”

    申屠煌挑眉,傲然道:“什么话?”

    姜望笑道:“丑人多作怪。”

    砰!

    申屠煌拍桌而起,羞愤道:“姓姜的,欺人太甚!”

    姜望眸子骤冷,说道:“叫你一声大人是看得起你,申屠煌,别给脸不要脸。”

    虽然现在的姜望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但眼睛里闪现的杀意仍是让得申屠煌心下一颤。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力量的压迫,可那般眼神却好似来自深渊,申屠煌忽然清醒了些,像是才想起来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

    他有些惊慌失措。

    不对劲......

    申屠煌意识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无脑了?

    为何总是下意识想讽刺姜望?

    没理由啊!

第四十一章 我的职责,是照顾好童伯

    申屠煌的潜意识里就看姜望不顺眼,可他竟想不出为何会这样?

    隐隐觉得似是与刘行令有关,但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仅仅是行令想拉拢姜望入青玄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到这般程度啊。

    哪怕再是不忿,姜望澡雪境大修士的身份都是毋庸置疑的,他又不是白痴。

    总觉得好像遗忘了某些事情?

    符箓的作用,若是面对境界够高的人,他们真要想的话,是能够发现端倪的,而帝师的言出法随则截然不同,说让你遗忘,你就怎么都想不起来,哪怕清楚自己忘了某件事,也不会生出怀疑的念头。

    因此,申屠煌只能苦恼下意识讽刺姜望的事情,那自然寻不到半点答案。

    若水秋自始至终都在看戏。

    阿空根本懒得看,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完,嗷呜嗷呜......太好吃了!

    裴皆然只是抬眸瞥了一眼,像是已经清楚结果会是什么。

    申屠煌攥着拳头,凛冽的气息却在消散,他更是清楚,如果真的出手,下场就是死,可要给姜望道歉的话,亦是不可能。

    他只有保持沉默,挺直腰背,仰着脑袋,‘逃’出大殿。

    “祭酒与你说了什么?”

    殿内陷入片刻寂静,裴皆然蓦地开口。

    姜望舒舒服服半躺着,说道:“没什么,闲聊而已。”

    裴皆然起身,坐到姜望旁边,无视对面若水秋有些异样的眼神,说道:“不管乌侯最大的目的是什么,毁掉壁画是其一,那仅仅是有关烛神战役的微末记载,何须这么做?”

    姜望思忖道:“是壁画里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秘密?”

    他面色顿时变得凝重,微微端正坐姿,说道:“你临摹了壁画,但真正的壁画在浑城,乌侯......或者说幕后谋划者怎会知晓壁画的事情?祂藏在浑城?!”

    裴皆然说道:“我已将壁画的事情告诉祭酒,他可能会传音入密告知剑神......我去问一下!”

    心里难以确保的裴皆然当即掠出大殿。

    姜望情绪有些慌乱。

    他担忧童伯会出什么事。

    若水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朝着阿空问道:“好吃么?”

    阿空点头如捣蒜,常祭酒搜揽各郡美食,应有尽有,让阿空不由高呼大爱!

    ......

    酒仙郡,浑城栖霞街。

    戌时一刻。

    有两道身影摸墙而行。

    正是久违的蔡棠古与东重阳。

    他们耐心苦熬到今日,便是要寻找最佳的时机。

    毕竟蔡棠古想得到所谓的祁国瑰宝,就没办法跟姜望打正面战,谁让人家是澡雪境修士呢,蔡棠古都被吓完了。

    现在姜望离开了浑城,蔡棠古硬是再熬到裴皆然等人都离开,东重阳极力劝阻,又耽搁了些时日。

    最终蔡棠古还是劝服了东重阳,开始行动。

    “若要达成目的,很难跨过童霁,他自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可如果留着童霁,姜望回来便能知晓,如果杀死童霁,虽能瞒天过海,但潜在的问题就更大了。”

    “确信祁国瑰宝存在,只要拿到手,我们便都有望破境澡雪,届时又何必担心?浔阳候府终究落魄,除了姜望,谁会在意?”

    “他就算查到我们头上,索性将其一块杀死,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目张胆的覆灭浔阳候府,当然不成,可暗中施手,再能破境澡雪的话,他们就有了自保之力,蔡棠古想方设法的稳定东重阳的心。

    为了此刻,他也是考虑良久,除了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更是想搏一把,否则就得等着寿终正寝,死亡永远会是修士最恐惧的东西。

    摆在面前的机会,若任其溜走,蔡棠古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拼了!

    看着面露激动之色的蔡棠古,东重阳没再说什么。

    他们相识多年。

    有着过命的交情。

    陪蔡棠古疯一把,且可能破境澡雪,何况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于情于理,他都只有全力以赴。

    因谢吾行仍在浑城,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要第一时间让童霁‘闭嘴’,得到祁国瑰宝。

    他们途径梁小悠所在院落的小巷。

    被梁小悠看在眼里。

    顾景风已前往奈何海,她虽然有着极大兴趣,终是没有跟着去,现在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但不妨碍她看一场戏。

    蔡棠古和东重阳很快便翻墙入了侯府,他们将气息内敛到极致。

    天色已经有些昏沉。

    栖霞街万籁俱寂。

    童霁在前院廊下温酒。

    莫家兄弟一旁陪着。

    “孙青睚有送回信笺,说公子在郡城,短期内应是不会回来,童伯与骆岘山一战受了些伤,可得好好休养,有什么事情都交予我们兄弟来做,免得公子回来,若见童伯累病,怕是会很担忧。”

    童霁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有心了,我的伤无大碍,而且府里也没什么事情,来吧,尝尝。”

    他把温好的酒递给莫家兄弟。

    两人恭敬的接过。

    “已是十一月初,天气愈发寒了,公子身体不好,总会担心他会不会冻着,公子第一次出远门,就像小时候那般,偷偷摸摸跑出府,以前我总能暗中护着,现在公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啊。”

    莫家兄弟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都觉得姜先生体虚的模样是装的,但姜先生虽是仙人,确非真身降临,因童伯的话就能证实,姜先生是童伯看着长大的,长辈担忧外出的孩子,实乃常事,他们只能宽慰童伯。

    莫白袍言道:“我虽已破境洞冥巅峰,二弟也仅差半步之遥,但想跟随公子左右,鞍前马后,却依旧道行微末,公子不在府中,我们的职责便是照顾好童伯。”

    青袍表示同意。

    童霁笑道:“我是老了,却也没有那么老,怎么都得看到少爷娶妻生子,甚至......”

    他忽而摇头,继续温酒。

    有落叶被寒风吹入府里。

    青袍却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而白袍顿生警觉。

    长剑凭空出现在手里。

    青袍反应慢了一拍,下一刻也紧张的站起身。

    童霁则微微挑眉,没做其他反应。

    两道身影以极快速度掠至。

    莫白袍凝眸纵身挥剑,好似有水泡炸裂的声音,剑锋划过的空间如同流水般荡漾,但相撞的刹那,是一股大力袭来,险些让他的剑脱手而飞。

    执刀的东重阳有些意外。

    侯府里的白袍青袍修士应只是普通洞冥境,竟能挡得住他一刀?

    洞冥境巅峰!

    他很快意识到问题。

    白袍修士已经破境。

    这是始料未及的情况。

    很可能因此发生变故!

    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东重阳同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且更是第四境武夫,他有信心在第二招击溃白袍。

    二弟青袍则已经崩溃了。

    他毕竟尚未破境洞冥巅峰,面对在全隋洞冥境修士里都能排在前百位的蔡棠古,毫无招架之力。

    但青袍够狠,拼着受伤往前冲,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奈何修为相差悬殊,很快就被蔡棠古踩在脚下。

    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他没有再理会青袍,径直向着温酒的童霁出剑。

    沿途石板寸寸崩裂。

    显然直接就是杀招。

    童霁面色有些苍白,胸膛隐隐作痛,提炁时又牵扯到伤势,虽然很痛,但他没有皱一下眉头,探手间掌击来剑。

    下一刻,长廊便四分五裂。

    蔡棠古咬紧牙关,再次出剑。

    有碎砖瓦片跌落,崩溅清脆鸣响。

    童霁神情凝重,蔡棠古比上次交手更强了些,而自己却有伤在身,他更加难以理解,蔡棠古究竟在发什么疯?

    侯府周遭的炁受到剑气的牵引,携裹着凛然杀机,朝着童霁席卷。

    蔡棠古执剑疾行,将得碎砖瓦片化作齑粉,童霁想避,却因再次牵扯到伤势,而慢了一步,被蔡棠古一剑划破肩头,血液飞溅。

    蔡棠古紧跟着反手回撩,童霁狼狈矮身,使得剑锋自脑袋上滑过。

    凝聚力量的一拳顺势轰击而出。

    但被蔡棠古横剑格挡,两者也因此拉开距离。

    另一边,出乎东重阳预料,白袍抗住了第二刀,但虎口已经崩裂,单是修士境界的道行尚且不及,东重阳又是炁武兼修,对抗两招便几乎快到极限了。

    注意到童伯危险,莫白袍疾呼道:“二弟!”

    挣扎着起身的青袍发狠,嘶吼一声,“想杀童伯,便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俨然像是地痞打架那般,径直撞向蔡棠古,双臂怀抱,埋头往前疾冲,把蔡棠古摁在墙上。

    童霁捡起青袍的剑,就要斩向蔡棠古。

    而分心他顾的莫白袍瞬间被东重阳重创,哪怕他死命拽住东重阳的腿,也在顷刻间被挣脱,整个人都被踹飞,手里的剑掷出,东重阳挥刀格挡,头也不回,长剑在半空飞旋,将莫白袍的左臂钉在地上。

    童霁只能回身迎击,有着第四境武夫体魄的东重阳,丝毫不惧,伸手便抓住童霁斩来的剑,右手挥刀劈落!

    蔡棠古因被紧紧抱住,他没有空隙把剑刺入,又急切想杀童霁,没有浪费时间御剑,而是蛮横的以剑首位置重击青袍脑袋,继而挣脱,冲向童霁。

    青袍满脸都是血,他伸手拽住蔡棠古的脚,视死如归道:“公子不在,我的职责......便是照顾好童伯!”

第四十二章 暮色里的刀(上)

    蔡棠古低眸看着莫青袍,咬牙切齿道:“难缠的家伙,既然想死,便先送你一程!”

    他举剑劈落。

    青袍却无所畏惧,看了一眼虽躲过东重阳必杀一刀,但紧跟着就被压着打的童伯,又看向匍匐在地,浑身鲜血淋漓,嘶吼着将钉住左臂的剑拔出的白袍,面色很是平静。

    夜色愈加昏暗。

    剑锋冰寒刺骨。

    “大哥,照顾好童伯!”

    闻听此言,莫白袍神情大变。

    他显然意识到二弟想要做什么。

    但他没有劝阻,而是拼尽全力爬起身,执剑冲向东重阳,“二弟,一路走好!”

    青袍微微一笑,伸手便抓住蔡棠古劈落的剑,黄庭炁疯涌,继而彻底爆裂开来。

    蔡棠古满脸都是恐惧,仅是半步之遥便跨入洞冥巅峰的修士,在此般距离下,自毁黄庭的威力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震耳欲聋的炸响,传递整个浑城。

    正在和荣予鹿饮酒的谢吾行猛地抬眸。

    浔阳候府前院毁于一旦。

    蔡棠古急促喘着气,衣袍破烂不堪。

    他身前是东重阳。

    第四境武夫的体魄散发着幽芒,“计划已失利,我们得撤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满城皆知,他们没机会问出祁国瑰宝的下落。

    看着化作齑粉的莫青袍,蔡棠古很不甘心。

    但终是听了东重阳的劝,毕竟再杀童霁没有意义,甚至可能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莫白袍护着童伯,他没有时间伤心,而是同样视死如归,要以二弟相同的方式把蔡棠古两人留下来。

    童霁瘫倒在地,面无血色,脑海里是青袍的音容笑貌。

    察觉到白袍的举动,他下意识伸手拦阻,但白袍面色坚决,挣脱的同时,说道:“童伯,逃......”

    童霁怔住。

    莫白袍的背影很是挺拔。

    他持剑拦截蔡棠古,却被东重阳一脚踹开,嘴里喷着血,他再次向前,要很近的距离才能造成最大的伤害,他不会让自己白死。

    但有东重阳这堵墙在,他很难找到最佳的机会。

    就在他不顾一切想要直接自毁黄庭时,有溪河剑意从天而降。

    谢吾行的身影飞落侯府中。

    扬起漫天烟尘。

    他瞥向浑身鲜血淋漓的童伯,又看向更加惨不忍睹的莫白袍,心下杀机凛然。

    剑意朝着东重阳砸来。

    摧枯拉朽一般,崩飞其手里的刀,将其轰然砸跪在地。

    浑城之炁震荡,尽皆朝着侯府汇聚,在剑意的冲击下,嘶嘶作响。

    谢吾行往前迈步,经过莫白袍身边,说道:“保护好童伯,别想有的没的,我与姜兄乃是知己,剩下的事情交予我。”

    蔡棠古咬牙切齿,说道:“谢吾行,此事与你无关!”

    谢吾行淡然说道:“蔡教习,我不知你的目的,但这件事情若被常祭酒知晓,你该如何自处?”

    蔡棠古感到恐慌,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可事已至此,他清楚多虑无益。

    “你是剑阁真传,我也是鱼渊教习,都为圣上办事,劝你不要蹚这浑水。”

    在他话音刚落,神都里便有视线来到此地,但没有人察觉。

    反而是正在看戏的梁小悠面色微凝,她变得很是小心翼翼。

    被镇压在栖霞街底下六百年,她不清楚隋国神都里有着什么样的人物,毕竟当年根本没有隋国的存在,但那道视线给了她很强的压迫感。

    仔细搜寻着不属于她的记忆,梁小悠大概猜到视线的主人。

    隋国国师!

    她的眼神仿佛在看白痴一般看向侯府里的蔡棠古。

    要么是真的白痴,要么是根本不清楚,竟敢提及圣上两个字,浔阳候府终究是权贵,一个小小鱼渊教习,到此开杀戒,再被国师知晓,下场是什么,毫无疑问。

    但刚有这个念头,梁小悠又搜寻到新的记忆,隋国王侯皆是诸国皇室后裔,前诸国王朝数以百计,有直接在漠章战役陨灭的,有被隋国打败,收拢疆土,更多是无奈归于隋覃麾下。

    有极少数王侯得到重任,其余的皆在甲子里逐一破败,又或是因某种罪名被抄。

    那更像是在铲除异己。

    毕竟漠章战役结束后的短短六年,诸国之患便开启了。

    那正是隋崛起之时。

    虽然诸国都因漠章战役而损失惨重,但隋国想把诸国力量全面接收的野心,仍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若有诸国愿意归顺或者合作,隋国自然来者不拒,可等到隋国掌握大部分力量后,又真正站稳脚跟,与西覃二分天下,隋新帝的登基,那些归顺的诸国必然成为眼中钉。

    因他们各自麾下将士不会效忠于隋,哪怕明面上会听从隋帝的调令,可终究不是被隋帝掌控在手中的力量。

    现已是隋第四任皇帝,依旧秉承着祖辈的想法,前面或有隋帝狠厉,但当今陛下打着仁善之名,做下一大堆事情,把多数诸国力量顺理成章的囊括于麾下。

    因此王侯们表面上深得圣眷,若没有最合适的理由,王侯们纵然无权,地位也是颇高。

    梁小悠更从记忆里得知,浔阳候因某件事丢了圣眷,方才落魄,可并没有到能让当今隋帝将祁国残存力量连根拔起的程度。

    想要维持仁善之名,自然得行仁善之举,便无法借机发挥,做得太过分。

    那么国师就算看着浔阳候府,许是也会当做没看见。

    因是蔡棠古个人行为,当今隋帝想来乐得看戏。

    除非事情闹大,真正意义上传到神都,隋帝才会雷霆大怒,降罪蔡棠古。

    但让梁小悠意外的是,因历代隋帝只有一位冒进些,其余都是以安抚诸国皇室为手段,现今隋帝更是做到最巅峰,哪怕聪明人能猜到什么,更多依旧是坚定相信隋帝确实仁善。

    而山泽部众已经不是洞悉隋帝真正目的那么简单,甚至梁小悠从记忆里翻到了更多秘闻,身体的主人在山泽部众是重要成员,但知晓的事情其实是有限的。

    就是这有限的事情,也让她触及到山泽部众的能量。

    看起来仅是跳梁小丑的山泽部众,实则拥有着极强的力量,他们的人几乎无处不在。

    梁小悠察觉到国师的视线离开,方才松了口气。

    她在此刻有了想掌控山泽部众的念头。

    ......

    上炀郡,因象城。

    戌时三刻。

    暮色掩盖着鱼渊学府。

    浑城栖霞街底下有壁画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常祭酒是其中之一,因此,姜望与裴皆然能想到的事情,常祭酒自然早就想到了,并已经告知给剑神。

    铁锤姑娘拉着阿空逛街。

    刘玄命与常祭酒仍在谈论着幕后谋划者的目的。

    骆岘山则不知所踪。

    姜望呆坐在五百年香樟树下,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情绪有些烦闷。

    萧时年在旁面壁思过。

    手里是那把悬挂蓝色剑穗的剑。

    每逢佳节倍思亲。

    虽然今日没有什么节,但在萧时年的回忆里,最盛大的节日已经临近,那是隋国里不存在的节日。

    他侧目看向姜望,莫名其妙说了一句,“你得照顾好身体。”

    姜望微愣,说道:“谢谢关心,你也是。”

    萧时年欲言又止。

    默默盯着手里的剑,有剑意细微浮现,宛若惊鸿,掠过剑身。

    姜望挠了挠头,继续发呆。

    很快,他有些坐不住。

    直接元神出窍,但只跨越数百里,真性就变得萎靡,他坚持又行百里,最终元神崩溃,枯坐香樟树下的姜望面色发白,吐了口血。

    显然,神国的力量依旧无法支撑他的元神回到浑城。

    距离太远。

    萧时年皱眉说道:“你在做什么?”

    刚刚让姜望照顾好身体,他就吐血?

    如果姜望一直这么虚的话,他就得另寻目标,但他实在无法理解,明明是澡雪境的修士,怎么可能会这么虚,而且明显不是假的。

    修士虽重炼神而忽略体魄,也不至如此啊。

    姜望颓靡道:“我想元神出窍回浑城,因乌侯的事情,我很担忧浑城会出事。”

    修士的元神出窍,确有距离限制,但就算是最弱的澡雪境,也能出窍数千里,能跨越两境的则是极厉害的强者,因象城与浑城相隔甚远,可姜望也不是最弱的澡雪境,没道理回不去浑城。

    萧时年愈发觉得姜望很奇怪。

    是因拔刀向乌侯,被剑神的剑意伤到了?

    “你能否元神出窍,帮我到浑城看看,确保童伯安全就行。”

    萧时年沉默片刻,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已破境澡雪?”

    当然是姜望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他一眼便发现了萧时年真正的境界。

    但不得不说,萧时年隐藏很深。

    饶是有神国的存在,姜望都没能看到萧时年的黄庭。

    他甚至怀疑萧时年其实没有黄庭。

    可又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

    没有黄庭,自然就成不了修士。

    纵是自己,也有黄庭,只是自己的黄庭就是神国。

    真正值得怀疑的是,破境澡雪是有异象的,要么是萧时年破境生出的异象太微末,才没有被察觉,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异象生出。

    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匪夷所思。

    他意识到萧时年的秘密不比自己少。

    萧时年没有再问,而是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自己元神出窍回去。”

第四十三章 暮色里的刀(下)

    浔阳候府。

    亥时一刻。

    周捕头带着衙役已经围住眼前的废墟。

    但他没有干涉的资格。

    莫白袍和荣予鹿在缠斗蔡棠古。

    其实荣予鹿没有很想介入的想法,可终究这些日子与谢吾行关系不错,哪怕最开始跟姜望有摩擦,但荣予鹿是崇拜强者的,又跟姜望喝过几场酒,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视而不见。

    虽是第四境的武夫,可在武神祠甚至江湖里,他都算是很弱那一类的第四境。

    但能在这般年纪入第四境当然资质是不差的,只是不可否认,荣予鹿能在武神祠里有些地位,更多仰仗的是闾埔荣家。

    莫白袍伤得很重,两个人联手依旧处于下风,最好的结果,便是勉强牵制住了蔡棠古,只待谢吾行能击败东重阳,就能奠定胜局。

    谢吾行和东重阳的战斗已不在侯府里。

    而是在栖霞街空旷处。

    谢吾行毕竟没有破入澡雪境,东重阳又是炁武兼修,可因剑士的身份,施展溪河剑意是能伤到武夫体魄的,两者算是打得旗鼓相当。

    东重阳是江湖里成名已久的高手,有着谢吾行难以企及的实战经验,偶尔能占据优势,但想要打败谢吾行,亦非易事。

    别管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誉有多少是虚的,真要因此小觑谢吾行,便是极大的错误。

    谢吾行的剑意充斥在栖霞街,割裂暮色,携裹着天地间萦绕的炁,迸溅出星星点点的寒芒,毫无保留的轰击在东重阳身上。

    东重阳的上衣已经被撕碎,古铜色的体魄坚硬如铁,绷紧的肌肉青筋暴露,在剑意洪流的洗礼下,隐隐呈现数道剑痕,显然,谢吾行的剑意若能再强一分,便能击溃东重阳的体魄。

    而东重阳没敢赌谢吾行能不能再施展出更强的剑意,他抗着剑意往前疾奔,挥舞着大刀,要拼着重伤的代价,把谢吾行彻底击败。

    他终是理智的,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取谢吾行性命。

    否则莫说剑神,单是那群剑阁剑士,就能把他轰的渣都不剩。

    谢吾行剑阁真传的身份,就是无敌的光环。

    可以打败谢吾行,但没人敢杀他。

    甚至非必要的话,多数人都不敢打败谢吾行。

    想要击败谢吾行让其没有能力再纠缠,又不能施杀招,难度可谓极大。

    但东重阳别无他法。

    毕竟浔阳侯府与剑阁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就算能借助祁国瑰宝破境澡雪,也只会是最短命的澡雪修士。

    可正因东重阳不敢下死手,谢吾行便有了机会扭转局面。

    但他得足够谨慎,若东重阳面临死亡的威胁,那么剑阁的震慑就很难起到作用了,因怎么都是死,肯定宁愿拉个垫背的。

    他要给出让东重阳觉得自己也没有杀人的想法,才能使得对方不会孤注一掷。

    这场战斗比拼的便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智慧。

    谢吾行自诩聪明绝顶,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躲在暗处看戏的梁小悠觉得有些吵闹。

    她刚想加入这场戏,忽有警觉。

    暮色里出现两道身影。

    苦檀剑神与满棠山执剑者。

    梁小悠没有丝毫紧张,这两人能找到浑城,是预料之中的。

    但因伤势要比预计的重,她不可避免要更谨慎些。

    再次安心当个看客。

    “你这徒弟看起来傻乎乎的。”

    程颜踩剑抱膀,俯视着谢吾行。

    剑神仅是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他在搜寻着幕后谋划者的踪迹。

    可惜毫无所获。

    看来问题已经很明显。

    要么对方早就离开浑城,要么藏匿极深,深到在眼皮子底下也感知不到。

    能直通地底的坑被填上了,想要瞧瞧壁画,除非再将地面打穿,但没有什么意义,因剑神基本确信,驱使乌侯大闹因象的幕后谋划者,便是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存在。

    毕竟除了这位连苦檀山神都找不到踪迹的家伙,没有哪个妖怪被剑意反噬还能不露半点痕迹。

    在苦檀山神找到他的时候,剑神便清楚对付那个家伙很难,因此未能察觉问题,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反而剑神久违的有些兴奋,能遇到难缠的对手,某种意义上也是幸事。

    东重阳看起来很狼狈,但他面色却很平静,露出的上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的步伐变得沉重,挥刀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胜败仅在一瞬之间。

    剑意洞穿了他的左臂。

    在下一刻却有刹那的凝滞。

    谢吾行对溪河剑意的领悟没有很深,持续释放剑意也有些吃不消。

    东重阳在第一时间就抓到了机会。

    地面炸裂,他身影如蛮牛般横冲直撞,只要能够近身,他有信心一击让谢吾行丧失战斗能力。

    但他没有注意到谢吾行嘴角稍纵即逝的笑意。

    待得东重阳即将近身的时候,原本衰弱的剑意忽然暴涨,在雪亮的剑芒里,谢吾行不退反进,剑尖直击东重阳的胸膛。

    东重阳毕竟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警惕性很高,双掌合十,硬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牢牢束缚住剑身,但携裹着凛冽剑意的剑尖仍是刺入半寸。

    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就像在极致的冷冬下洗了个冰水澡。

    整个心脏骤紧。

    “你故意的?”

    东重阳没想到自己险些着了道。

    谢吾行双手持剑,面色因这一剑变得惨白,显然是黄庭炁损耗过度。

    他发力想要让剑尖再进半寸,可东重阳力道很强,把剑身锁得很牢固。

    东重阳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要稍有松懈,胸膛就要被贯穿。

    他的体魄已经伤痕累累,剑士的剑意又很刚猛,没有了任何优势可言。

    谢吾行惨然一笑,说道:“你顾虑我的老师,没敢对我下杀手,我虽然不愿依仗老师,可没办法改变旁人的想法,那么不如顺其自然,让其成为我的优势,我很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凭实力其实并非你的对手。”

    “但我比你更狠,毕竟年轻人就得意气风发些,要无所畏惧,毫无顾虑,抓住你不敢杀我的点,拼着剑意难以承受的损耗,一击必杀。”

    东重阳面色凝重。

    谢吾行在最后一刻使得剑意暴涨,显然是要付出很大代价,但正如其所言,他根本不在意,只是仗着年轻,只要没有彻底耗空,总能恢复过来,可要冒着损害根基的风险,正常人谁敢那么做?

    何况又不一定能成。

    “你需要全神贯注的锁住剑身,别的事情都已经做不了,此战我赢了。”

    谢吾行在犹豫要不要杀东重阳。

    但想到浔阳候府突如其来的巨响,想到没有看见青袍的身影,他渐渐意识到问题,眸子也变冷,虽然跟青袍修士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可那是姜望的人。

    把姜望看作一生知己的谢吾行,理应帮青袍报仇。

    而看着谢吾行神情变化的东重阳也跟着表情大变。

    他必须得同样毫无顾虑的绝地反击。

    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吾行拼尽全力在推动那一剑。

    迫使东重阳不断后退。

    他束缚住剑的同时也束缚了自己。

    想要驱策飞刀,就得分神,哪怕决心不顾一切,可难免仍存顾虑。

    毕竟谢吾行的剑已经刺中他,甚至杀死他的速度都无法计算,他没有信心能驱策飞刀反击谢吾行,并保证自己能活着。

    乃至于萌生出等待蔡棠古解决荣予鹿和莫白袍来援的念头。

    可在剑动的刹那,他便清楚,必须孤注一掷了。

    因此怒吼一声,试图直接崩断谢吾行的剑,掉落在地的刀震颤着飞起,紧跟着就是一声剑鸣。

    栖霞街在某一刻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谢吾行有些力竭,嘴角却有很醒目的笑意。

    东重阳的刀距离他仍有一丈,而他的剑已经刺破其心。

    剑意的肆虐,更将其绞得粉碎。

    让东重阳再没有半点念头能驱策飞刀。

    身躯轰然倒地。

    谢吾行也跟着瘫倒,大口喘着气。

    踩剑悬浮高空的程颜,咂咂嘴,说道:“你徒弟还是有点东西的。”

    剑神依旧只是瞥了一眼。

    浔阳候府里,莫白袍已经没了人样。

    蕴藏着二弟陨落的怒意,他俨然是以命换命,真正的无所畏惧,也导致他伤势极快加重,又屡屡再添新伤。

    他的视线变得很模糊,满眼都是血色。

    看着那副画面,童伯再次忆起曾经跟随侯爷浴血奋战的场景。

    此刻的他就像枯槁老人,即将垂死。

    唯有荣予鹿能依靠体魄强撑着。

    但被蔡棠古拉开距离,只能一直挨打,无力反击。

    很快也力竭倒地。

    蔡棠古听到了栖霞街里的剑鸣。

    仿佛亲眼目睹东重阳陨落的画面。

    他没有多么生气,而是很害怕。

    这跟计划差别太大。

    他像是意识到最终结果,渐渐红了眼睛。

    提剑走向童伯。

    周捕头想拦截,但仅是第二境武夫的他,连蔡棠古狠厉的眼神都抗不住。

    把童伯踩在脚下的蔡棠古,面色忽然变得很平静。

    “我没想是这般境地,但已经无所谓了,童霁,想必你也累了,我送你一程。”

    他慢慢举剑。

    暮色里有寒意骤生。

    有一把刀从天而降。

    撕裂整个长夜。

    瞬间贯穿蔡棠古,冲击力又将其轰飞,地面炸出一个深坑。

    席卷着升空的烟雾渐渐散开,露出姜望那张冷峻到极致的脸。

第四十四章 说皇帝,国师到

    浑城上空有硕大阵纹覆盖。

    咔咔地声响极为刺耳。

    又在下一刻崩散。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剑神挑眉,此种阵纹显然就是萧时年在郡城施展的手段,姜望是借着阵纹传送而来。

    传送符阵倒也没有多么稀奇,但却是符阵里很难画制的。

    该说不说,萧时年在符箓上的造诣应是极高的,炼炁的修为也不低,若分离开来,单一修行,怎么都已经是澡雪境修士了。

    剑神暗道可惜。

    包括程颜在内,他们仍是没有太在意。

    目睹着侯府里满身煞气的姜望,抬脚踩住蔡棠古的胸口,拔出长夜刀。

    “姜......”

    “老蔡啊,虽然我以前很喜欢你,但你是真的蠢,我现在很生气。”

    姜望面无表情,看着童伯、白袍等人的惨状,想到白袍所言,青袍的死,他难以抑制心头的杀意。

    那股杀意瞬间笼罩整个栖霞街。

    “你该死!”

    他脚下用力,蔡棠古胸骨塌陷。

    凄厉地惨叫声响彻。

    姜望没打算轻易杀掉蔡棠古。

    他满眼都是戾气。

    周捕头看傻了眼。

    镇守府衙的衙役们浑身颤粟,恐惧萦绕心间。

    那副画面实在惨不忍睹。

    看着折磨蔡棠古的姜望,程颜暗暗咂舌,嘀咕道:“这家伙也忒狠了,分明是让蔡棠古生不如死。”

    整整三个时辰。

    蔡棠古方才咽气。

    而姜望纤尘不染,毕竟他只是一道元神。

    没有理会烂泥一般的蔡棠古,姜望来到童伯身旁,看着童伯严重的伤势,怒意又生,但他只能强颜欢笑。

    童伯拽着姜望的手,刚刚张口,便有鲜血溢出,他没有在意,虚弱道:“临死前,能见一面,上天待我不薄。”

    姜望皱眉说道:“别说这种话,我会治好你。”

    他摁住童伯的肩膀,要用神国的力量将其治愈,童伯毫无所觉,坦然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最是清楚,不用白费力气,哪怕有金丹,也是治不好的,我终究年纪大了。”

    姜望全神贯注,没有回话。

    童伯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但很显然,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姜望欲言又止,童伯再次说道:“我照看着你长大,自以为很了解,但你何时开始修行,我竟都不知,可就算已经修行,你的身子依旧不是很好,以后没了我,你更得照顾好自己,否则我无法瞑目的。”

    姜望忍不住道:“别说了。”

    童伯摇头,猛烈咳了几声,说道:“最后再说一句,我曾经数次经历死亡,这种感觉我很熟悉,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原想看着你娶媳妇儿,甚至帮忙再照看你的孩子,可惜没有机会了。”

    也许童伯真的年纪大了。

    姜望一直都没有感觉到。

    看着童伯轻声唠叨着,姜望眼睛有些红润。

    “我生在神都,但自小便成了孤儿,是老侯爷培养我,我与你父亲一同长大,看似主仆,实则兄弟,我可以为侯爷奉献生命,侯爷也是如此,可我不能让侯爷有这种想法,他身上担子很重。”

    “有些事情其实也没必要让你知晓,姜望,你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老一辈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有些事情不要做,也不要去想。”

    童伯拽住姜望的手变重,他一开始得知姜望隐藏实力,心里浮出的是希望,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没有什么是比姜望活着更重要的,他不能把老一辈的重担压在姜望身上。

    哪怕他没有资格这么说,但他相信,侯爷也会是这个意思。

    童伯再次叮嘱姜望,便安心的闭上眼睛。

    拽着姜望的手也随之脱落。

    莫白袍眼睛通红,泣不成声道:“先生,童伯他......”

    姜望身子有些颤抖,不可能啊,童伯怎么会死!

    他疯狂催动着神国力量。

    但童伯始终没有反应。

    姜望面色变得苍白,身影甚至开始若隐若现,元神有要直接崩溃的迹象。

    而童伯忽然睁开眼睛,茫然道:“我怎么还没死?”

    “......”

    “许是回光返照。”童伯轻舒了一口气,再次拽住姜望的手,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有些心疼道:“别哭,人固有一死,你已经长大了,要坚强些,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姜望攥紧童伯的手,说道:“你不会死的,事实证明,我能治好你。”

    童伯只当姜望在宽慰他,又或是自我安慰,笑着说道:“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既然上苍让我多活一会儿,那我自然要再叮嘱你两句,是以长辈的身份,而非侯府的管家。”

    姜望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的确把他吓得不轻,但很明显神国的治疗是有效果的,可童伯抱着死志,又开始唠叨。

    ......

    “我就说这些,你都记住了么?”

    姜望能说什么呢,只能点头。

    童伯露出和蔼的笑容,再次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很安详。

    姜望转而救治莫白袍,若再让童伯说下去,莫白袍是肯定撑不住了。

    等到姜望也简单救治一下荣予鹿,童伯第二次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场景,更茫然了,“我死没死?”

    姜望现在很难再生出悲伤的情绪,很无奈的说道:“您活得好好的。”

    童伯面露尴尬。

    身体的情况确实好转。

    他能体会得到。

    此时谢吾行踉跄着出现。

    虽然童伯很好,莫白袍也没了生命危险,但短暂的沉寂,他们便又因青袍的死而无尽感伤。

    姜望很愧疚,也极其悔恨。

    他如果能早点回来浑城,青袍便不会死。

    归根结底,他依旧太弱。

    总是等着或碰巧遇到能汲取养分的机会,是相当惫懒的行为。

    要防止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尽快变得更强,不能有丝毫懈怠。

    姜望坚定了信念。

    剑神和程颜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姜望简单治愈谢吾行的伤势,并拜托周捕头,通知单琦玉率领着所有黑焰军入城,他要让黑焰军直接驻扎在栖霞街里。

    反正栖霞街的住宅大部分都是空的,原本镇守府衙是要修建新街,但各方面原因导致迟迟没有督建。

    此刻被姜望购置,自此以后,栖霞街便是独属于浔阳候府的领域。

    但姜望仍不放心,他唤来莫白袍,封其为黑焰军左副统领,单琦玉则为右副统领,并让莫白袍挑选曾经月满西楼信得过的成员,加入黑焰军,给出能让这些人破境的好处。

    毕竟月满西楼里都是资质很差的修士,他们一生都只能停滞在洞冥境界,若能有破境的机会,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好处。

    姜望没有盲目的什么人都要,按照莫家兄弟在月满西楼的地位,结识的人本就不多,能信得过的就更少,有西门谙和在前,莫白袍怕是谁也不信了。

    但这并不重要,姜望的目的只是尽量多一些人保护童伯,是否忠心反而是次要。

    因他会把包括莫白袍、单琦玉在内的黑焰军甲士的实力拔高,有他们震慑,月满西楼那些人只能乖乖听话。

    待得以后有机会再重新筛选。

    仙人抚我顶。

    姜望破境澡雪后,第一次摸人脑袋。

    莫白袍已经破境洞冥巅峰,仙人抚顶的能力效果打了折扣,但也让得莫白袍修为提高,距离澡雪境更进一步,足以让认识莫白袍的月满西楼修士相信自己的确有帮人破境的实力。

    经过证实,姜望确信,仙人抚顶能自然拔高洞冥境巅峰修士的道行,但无法助其破境,相对应的,便也能拔高第四境武夫的实力,没有任何副作用。

    就跟他们自己修炼出来是一样的。

    而普通洞冥境修士及第三境以下武夫,都可以做到直接帮人破境。

    这是极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此,姜望叮嘱莫白袍道:“只找你曾经信得过的人,如果他们没有答应,就直接解决掉,免得传扬出去。”

    莫白袍毫不犹豫的点头称是。

    姜望看向坐在远处调养生息的谢吾行和荣予鹿,因只是简单治疗,他们更多得靠自己,非是姜望厚此薄彼,而是故意为之。

    他想以仙人抚顶拢人,自然要避开谢吾行和荣予鹿,非是不信任,而是没必要。

    等待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来的期间,姜望搀扶着童伯去了后院。

    童伯在二十年前便已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他资质显然不高,但也没有很差,只因曾受了伤,落下隐疾,且姜望出生后,一直全身心照顾,再没工夫修行等各方面因素,才让其修为始终停滞不前。

    想到曾修补裴皆然三魂残缺,姜望便尝试着治愈童伯的隐疾,让其修为能再上一层楼。

    他愈发意识到神国的妙用,以前哪里有想到这些事情,白白浪费了神国,神国很明显不止给他带来了力量,只是姜望从未往更深处挖掘。

    都是惫懒两字惹得祸。

    童伯看着面前的姜望,犹豫道:“有类似甘露这般的符箓确能治愈伤病,甚至神符品秩的符箓能治愈严重的伤势,但也并非即见效果,相比于符箓,金丹治愈伤势的速度会更快。”

    姜望明白童伯的意思,笑道:“我以前说过,教我修行的老师是柳翩,他的修行方式本就很特殊,出现打破常识的事情,很正常。”

    他根本就不认识柳翩,但有柳翩当借口,确能解释很多问题。

    神国的事情,姜望没办法轻易告诉童伯,他当然相信童伯不会外传,但所谓怀璧其罪,他不能给童伯带来任何危险。

    相比于自幼仿佛邻居偶尔串门才会见到的父亲,他对童伯的感情自然更深。

    “柳翩啊。”童伯皱眉说道:“他就仿若仙人一般,神秘莫测,没有铸就黄庭,却拥有着极高的修为,他虽经常在垅蝉行走,却又好像没人见过他,他突然出现在苦檀,教你修行,不知是好事坏事。”

    姜望没法回答,只能保持沉默。

    但他也的确对柳翩有些好奇。

    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把锅给柳翩背。

    “老师曾教我一门术法,能提高别人的修为,但只能作用于比自己境界低的,我想哪怕帮您提升微末的修为,也能更有自保之力,今日的事情,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姜望蹲在童伯面前,低垂着脑袋,沉声说道:“我会想尽办法让自己更强,甚至举世无敌,再没有人能欺辱伤害我的家人。”

    童伯默默看着姜望,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别把自己搞那么累,就像我前面说的,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早晚也要寿终正寝,最重要的,是你能活得自在,开心。”

    姜望抬眸,攥住童伯的衣袖,说道:“我在因象城听常祭酒说了些话,有关我父亲的事情,我本不愿想这些,可有些担子,非是我不接,便不会压在我身上。”

    童伯神情微变,有些怒意在眼眸里升腾,“他说了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我很清楚,又或是我想多了,但他很大概率是故意的,事实摆在眼前,除非我跟浔阳候府没有半点关系,否则怎么都避不过去。”

    童伯沉声说道:“侯爷已经付出了代价,这件事情确实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姜望淡然笑道:“其实是很容易想明白的事情,常祭酒讲得很清楚,诸国皇室后裔数百,至今隋境还剩几个?只要皇帝没有达到目的,这件事情就永远不会结束。”

    童伯满脸惊恐,慌忙去堵姜望的嘴巴,“不可提及那位,国师会察觉!”

    姜望愣了一下。

    紧跟着便感知到有视线降临浑城。

    童伯前所未有的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但那股视线很快就消失了。

    姜望想到在郡城劝说小鱼的时候,便有觉得哪里很奇怪,原来是国师!

    可为何来了又走?

    姜望隐隐捕捉到什么,当着童伯依旧紧张的面容前,开口说道:“皇帝。”

    国师的视线再次降临。

    这一次逗留了很久,就像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只能无奈又退走。

    童伯人都傻了,我让你别说,你还说?

    你是想把我这老骨头直接送走嘛!

    是嫌我刚才没死成?

第四十五章 褚春秋

    神都,国师府。

    暮色静谧。

    闪烁着明黄光晕的灯盏使得房间里似是充斥着暖意。

    端坐椅榻的国师睁开眼睛。

    前是苦檀酒仙郡的郡城,现在又是浑城。

    国师也难以摸清对方是什么人。

    而在浑城接连两次提及圣上,很显然有刻意挑衅的嫌疑。

    韩偃没有在煮茶,而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有注意到老师的异常,但老师没说,他也就没问。

    “西覃有人入了奈何海。”

    韩偃面色一怔,说道:“此时节尚未是温暮白前来的日子。”

    国师点头说道:“不是温暮白,是西覃婆娑菩提寺的首席真传,空树僧是西覃得道高僧,画阁守矩的强者,曾言得见佛陀,故而宣扬佛法,我隋杜绝佛入境,现在恐怕是又有了想法。”

    “只是派了首席真传一人前来,我隋自然没理由将其驱逐,但菩提寺年轻一辈没什么厉害人物,肯定会极力避免与我隋年轻一辈碰面,他们的目标是百姓。”

    韩偃皱眉说道:“各境都在郡试,选在这个时候,确是打得好主意。”

    国师说道:“我会告知陛下,你无需在意此事,区区菩提真传,用不着你亲自出面。”

    莫说隋国,乃至整个天下,韩偃能看得上的对手都没有几个,西覃菩提寺除了空树僧,的确没有很值得他出手的人。

    有穿着青素袍的中年男人来到屋前,恭敬揖手道:“启禀国师,褚首尊求见。”

    “让他进来吧。”

    青玄署首尊,褚春秋,大隋前十的强者,神都权重。

    但面对国师却仿佛只是学生,他满脸敬畏,十分隆重的给国师见礼,又朝着韩偃道了句师弟。

    韩偃微微颔首,自顾自下棋。

    国师摆手看座。

    褚春秋面色很是白皙,又透着些红润,身形魁梧,眉毛稀疏,眼窝则很深邃,他此时低眉顺目,正襟危坐,一副极其老实的姿态。

    国师问道:“何事?”

    褚春秋揖手说道:“因苦檀许觞斛一事,傅南竹率骁菓军调查各境青玄署,搞得乌烟瘴气,但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事实证明,许觞斛画制役神符与我青玄署没有半点干系。”

    “此事总得有个期限,各境青玄署怨声载道,信笺已堆满书案,我虽愿意配合,但也得给手底下人一个说法,青玄署里有人帮助许觞斛的事情,是裴皆然上报的猜测,并非确信有此事。”

    褚春秋正色道:“再这么下去,各境青玄署必将大乱。”

    啪嗒的声音响起,韩偃摁下一颗白棋,又转而拾起黑棋。

    褚春秋扫了一眼,便听国师说道:“许觞斛能画制役神符,的确大有问题,除非他找到了更好的画制方法,否则所需血气庞杂,瞒不过青玄署,但确实不代表只有青玄署能帮其隐瞒。”

    “只要有能力瞒住青玄署,山泽部众就能做到。”

    褚春秋豁然开朗,随即微怒道:“又是山泽部众!”

    国师平静道:“只是多一条思路,同样不能保证青玄署没问题,安抚好手下的人,我会通知傅南竹,让其年前查清楚,若依旧毫无所获,便不可再寻青玄署麻烦。”

    褚春秋恭敬告退。

    韩偃执黑棋,凝视着褚春秋身影消失,淡淡说道:“他真把自己当您徒弟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来找您,首尊之位坐得是真轻松。”

    国师笑道:“他的确是我带出来的,想与我更亲近也无可厚非。”

    韩偃说道:“许觞斛已死,究竟是谁帮他,很难定论,山泽部众的确善于藏匿,可想要彻底瞒住青玄署的眼睛,没那么容易,除非许觞斛就是山泽部众一员,否则便没道理这么帮他。”

    “山泽部众能存在至今,是因有底线,神都才没有浪费力气对付他们,若真牵扯上役神符,山泽部众也就到头了,我觉得,他们没有那么蠢。”

    国师点头说道:“话虽如此,让傅南竹查一查也没什么,各境青玄署有怨气,傅南竹想针对山泽部众,总要付出些代价,便可借此让各境青玄署闭嘴,使其明白,神都是依旧看重他们的。”

    各境青玄署虽是掌控着最高话语权,但也只是表面上说说,就如苦檀剑神的存在,青玄署难免要低人一等,他们要平衡各势力,再显得光鲜亮丽,暗地里也要受些欺辱。

    毕竟隋国很大,有些宗门极其傲慢,相比起来,苦檀剑神反而是很讲理的,若因傅南竹打压青玄署,让他们在各境更加抬不起头,确实容易惹出些事情。

    青玄署最开始终究是国师提及建立,时值褚春秋这第三任首尊,青玄署也曾经历动荡,于情于理,国师难免要对青玄署更好一些。

    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管,但青玄署绝对不能乱。

    哪怕只是苗头也不行。

    ......

    浔阳候府里。

    童伯的情绪渐渐得以平静。

    想来是自己制止及时,后面姜望毕竟也没有说皇帝什么,国师没理由发难。

    他再三叮嘱姜望,得到肯定答复,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国师的存在,无疑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大山。

    姜望帮童伯治愈隐疾,可因黄庭有损,想要彻底治愈没那么简单,需得姜望再次破境,才有可能做到。

    在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来到栖霞街后,姜望一一对他们施展仙人抚顶,有已破境澡雪,也有侯府里的姜望只是元神的缘故,他并没有觉得太累,直接把第二境的黑焰军甲士都提升到了第三境。

    第三境的甲士因自身境界高低的原因,有些仅提升到第三境巅峰,有些则入了第四境。

    原本第四境武夫寥寥无几的黑焰军,此刻已有三十余人,境界的拔高,再有黑焰军默契配合的战阵,整体战力拔高了不止一筹。

    姜望又让谢吾行和荣予鹿住在侯府里,与他们聊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他没有察觉到剑神和程颜的气息,有可能是没有发现浑城里幕后谋划者的踪迹,但在离开之前,姜望想认真把浑城每个角落都搜查一遍。

    很快便发现顾景风已不在浑城。

    他有注意到栖霞街某条巷子里的梁小悠。

    也从谢吾行那里得知是王富贵安排的。

    想来同是山泽部众的人。

    仅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姜望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仍是来到院落前。

    浑城里出现一位陌生人,又住在栖霞街,他必须得确保对方没问题。

    毕竟山泽部众不一定都是像顾景风那样的,若有别的心思,姜望就会把她驱出栖霞街。

    原本废弃的院落,被梁小悠打扫的很干净,屋子里燃着蜡烛,窗前是碎花帘子,床榻放着桃红色的棉被,叠得很整齐,褥子同样是桃红色的,枕头旁放着一本书,姜望没有细看。

    除此之外,屋子里便仅剩下一张案几,桌案两旁都搁着蜡烛,中间是笔墨纸砚,以及两摞书,梁小悠正端坐在案几后面,手里捧着书,微微低眸,很认真的模样。

    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姜望。

    姜望轻咳一声,问道:“王富贵呢?”

    梁小悠好似被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姜望。

    但她眼眸里出现一丝困惑,王富贵是谁?

    她险些直接问出来,是因心里的警惕,可又想到,记忆里确实没有王富贵这个人,应该不会存在什么问题吧......她没忍住还是问了。

    姜望则微微挑眉。

    王富贵是顾景风用的假名,有可能并非固定,可按照谢吾行的说法,是顾景风找荣予鹿帮忙,才让梁小悠住在栖霞街的。

    顾景风在浑城里肯定得用王富贵这个名字,就算没有告诉梁小悠,她也该听过才对,毕竟住在栖霞街有些日子了,自己没有直呼顾景风的名字,梁小悠没道理装糊涂。

    本就是想看看梁小悠有没有问题的姜望,很会抓重点。

    但事实上,梁小悠到浑城来,仅跟顾景风说过两次话,又与谢吾行、荣予鹿没有丝毫接触,她哪里晓得王富贵是谁?

    梁小悠终究是很聪明的,她察觉到姜望的表情不太对,很快就想到关键,可此事不好圆,顾景风隐藏很深,没人知晓其山泽部众的身份,她怎么解释都容易出问题。

    只能见机行事。

    想来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不至于到糟糕的程度。

    “我在浑城人生地不熟,唯一相识的就是铁柱,你找到这里,应是跟他在浑城的朋友那里打听到的吧,他居然又换了名字......但他已经离开浑城,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姜望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

    看来梁小悠是真不知道顾景风在浑城的假名,为了圆回来,又重新给取了个名字。

    他倒也没有很在意,只要梁小悠在栖霞街里不会危及到侯府,他便不在乎山泽部众想做什么。

    直言道:“别装了,我早就清楚顾景风是谁,但不会揭穿你们,只要你安生待着,别闹事,否则后果是你承受不起的。”

    梁小悠面部僵住。

    她只想着把姜望打发走,不想节外生枝,没想到屡屡出差错。

    好像每次与姜望面对面,都很倒霉。

    她想到曾夺取姜望身体,而经历的屈辱。

    先不说能否打得过姜望,她可不信,剑神和执剑者那么轻易就离开了。

    山泽部众事小,她真正的问题绝不能暴露。

第四十六章 姜太虚

    夜色深沉。

    浑城俱寂。

    明晃晃的烛火,在墙上映照出摇曳的影子。

    梁小悠靠着木椅,雪白的长裙没有一丝污垢,精致的面颊贴着几根发丝,她伸手抚发过耳,似有些漫不经心道:“阁下折磨别人的画面,确很可怕,我没有顾景风那般贪玩,来浑城只是短暂逗留,并非要惹什么事情。”

    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看到侯府里发生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事情,姜望点头说道:“最好如此。”

    看着姜望平静的脸,梁小悠强忍着洞悉其秘密的念头,已经有太多事情证明姜望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在夺取姜望身体后,就变成了废柴?

    许是正有此事的存在,姜望最开始的怀疑渐渐消散,毕竟只是顾景风的一个假名而已,知晓与否,都不能代表什么。

    他没有意识到,在梁小悠面前待得越久,对其警惕性就变得越低。

    就好像他们是一个人,不该有任何怀疑。

    梁小悠想要说些什么,又不能太刻意,一时陷入沉默。

    姜望认真打量了梁小悠几眼,应是他目前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孩,但心里却没有生出任何别的心思,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我真的是正人君子?

    果然,勾栏听曲什么的都是假象,正气凛然姜某人从来不屑于此。

    他欲言又止片刻,告辞离开。

    梁小悠却开口说道:“你得知顾景风的身份,却没有想着揭穿他,究竟为何?”

    姜望顿足,没有回身,只是淡淡说道:“顾景风是什么身份,与我没有关系,他又未曾惹到我,你也要切记这一点。”

    看着姜望的身影消失,梁小悠缓缓吐出口气,我招惹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而很明显,我会继续招惹。

    她感知到剑神和程颜的视线,果然没有那么轻易离去,梁小悠毫不在意,装模作样的继续看书,书名是《娇俏夫人拿捏高冷侯爷的一百种方式》。

    ......

    因象城,鱼渊学府东墙五百年香樟树下。

    姜望元神归位。

    精神瞬间萎靡。

    抱剑坐于对面的萧时年,皱眉说道:“遇到危险了?”

    出窍的元神若是受到损害,是会传递到本体身上,情况严重则可能危及生命。

    姜望摆手说道:“没啥,就是有点累。”

    萧时年长吐一口气,说道:“你太虚了。”

    姜望没有反驳,而是认真说道:“麻烦扶我回房间休息。”

    萧时年面无表情。

    起身就走了。

    任凭姜望如何呼喊,都没回头。

    最终是路过的若水秋把他扶回了房间。

    “你受伤了?”

    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姜望,若水秋很诧异。

    姜望正经说道:“我只是虚而已。”

    若水秋似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堂堂澡雪境修士把自己搞得这么虚,有点夸张啊。

    她没想到姜望是这样的人。

    没有给姜望解释的机会,她很嫌弃的走出房间。

    姜望毫不在意,毕竟是常有的事情,怎么可能回回都解释,虚就虚吧,我承认。

    但这也的确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等到好好休息一晚,便决定在明日看看能否找到汲取养分的机会。

    惫懒是一种病,他要勤奋!

    刚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房门忽然被推开。

    准确地说,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

    姜望侧目看到杜言若的身影,眉头紧皱,因屋里未点灯盏,漆黑一片,他没有直接出声,且又重新闭上眼睛,借助夜游神的视线,在黑暗里凝视着杜言若慢慢靠近。

    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

    杜言若止步在榻前,已是洞冥境界的她,这点昏暗氛围自然能做到不受影响。

    她能很清楚看到榻上躺着的姜望。

    若水秋搀扶姜望的画面,是被她瞧在眼里的。

    虽然不知缘由,但此刻的姜望似乎很虚弱。

    她因目睹姜望拔刀斩乌侯,便直接丧失了报复的希望,可突如其来的机会出现,让她又开始犹豫。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鼓足了勇气,依旧难免害怕。

    站在榻前,迟迟没有动作。

    姜望渐渐没了耐心,自己装睡,旁边有人看着,实在太尴尬,他猛地睁开眼睛,冷声说道:“你有事?”

    杜言若有瞬间的呼吸急促,但她好像正好想通,直接拔出腰间长剑,刺向姜望。

    姜望确实躲不开。

    如果他真的只是废柴,或者受了重伤,这一剑真可能要了命。

    但危险来临的刹那,神国力量便已涌现,雄浑的气息,携裹着火炉般的热意,让杜言若只觉闷得难以呼吸,长剑刺破被褥,手腕被钳制,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姜望半跪在榻,一手扼制住杜言若持剑的手,一手将其摁在榻上。

    杜言若面色极其红润,当然不是因为羞涩,是姜望用的力气很大,她无法呼吸。

    “想杀我?”

    姜望冷漠低眸看着她,说道:“你果然都在说一些屁话,这就是你的握手言和?”

    杜言若挣扎着,可惜不管怎么做都难以逃脱魔掌。

    姜望淡然说道:“你父亲已经没了。”

    杜言若忽然变得安静,她瞪着眼睛,布满血丝。

    在姜望让单琦玉率领所有黑焰军来栖霞街的时候,便得知杜蘅已自我了断。

    虽然杜家产业是杜蘅一手打拼起来,年轻时候也是历经磨难,可黑焰军毕竟是祁国最强的军部力量,他们的训练方式是炼狱程度的。

    哪怕他们没有刻意折磨,但已经习惯锦衣玉食的杜蘅,无法承受。

    杜子澄倒是很安稳,虽说跛着脚,却很懂得自娱自乐,反而身子更壮实了些。

    姜望本想把杜子澄放了,偏偏他还不愿意,在吩咐单琦玉安葬杜蘅后,便也把杜子澄暂时留在栖霞街。

    杜言若是有能与杜子澄姐弟重聚的机会,可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姜望没管杜言若怎么想,平静说道:“我便送你去陪他吧。”

    杜言若再次激烈挣扎。

    姜望夺了她的剑,横在其脖颈上。

    刺骨的寒意让得杜言若瞪大眼睛,满脸恐惧。

    下一刻,姜望手里的剑便朝着后方挥出。

    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长剑被其两指轻松夹住。

    常祭酒吃着糕点,笑呵呵说道:“两位蛮有雅致的嘛。”

    姜望皱眉,直接松开剑柄,紧跟着长夜刀划出一道寒芒,但仅是稍纵即逝,他持刀的手臂僵在半空。

    常祭酒面不改色,说道:“年轻人,别那么冲动。”

    姜望直视他的眼睛,说道:“你比我想象中强多了。”

    常祭酒笑道:“一般般而已。”

    杜言若猛烈咳嗽着,拾起长剑,就要斩向姜望,但随着常祭酒大手一挥,长剑便从杜言若手里脱落,最终是她的拳头砸在了姜望背上。

    姜望面无表情,杜言若则疼的惨叫一声。

    常祭酒没有看杜言若,冷淡说道:“回去。”

    杜言若不敢违背,很狼狈的跑出屋子。

    姜望平静说道:“她想杀我,我杀她,合情合理。”

    常祭酒点头说道:“确实合理,但这里是鱼渊学府,杜言若是鱼渊弟子。”

    姜望微微吐出口气,说道:“我刚刚回了趟浑城,杀了蔡棠古。”

    常祭酒眉头一凝,怅然道:“何必呢。”

    姜望说道:“我的气还没有消,正好向常祭酒讨教一二。”

    他话音落下,更多的灼热气息疯涌而出,瞬间挣脱束缚,长夜刀再次掠出寒芒,直袭要害!

    常祭酒似是有些意外,虽是第一时间后撤,但刀锋仍是划破其衣襟。

    姜望持刀而立,黑裳如墨,束发的玉冠上又映出一抹寒光,紧紧攥着刀柄的右手发力,长发凌乱狂舞,屋子里凭空生出一道飓风,下一刻便是剧烈炸响,整个屋子四分五裂。

    两道身影自烟雾里腾空。

    瞬间来到万丈高空。

    刀芒撕裂长夜。

    宛若流星划过。

    又似烟火绽放,嘭嘭闷响,惹来未入睡的百姓纷纷抬头观望。

    那是夜空里最绚烂的光华。

    鱼渊学府里的人都被惊动。

    林澄知满脸茫然,“姜望怎么跟常祭酒打起来了?”

    刘玄命面色凝重,想着姜望哪来这么大胆子?

    骆岘山的嘴角在抽搐。

    姜望向着乌侯出刀,只能说很有勇气,但重点依旧是剑神的剑意,此刻他才意识到,姜望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强!

    那可是常祭酒!

    哪怕最终是剑神露面,但前面也斩杀了乌侯十次,常祭酒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姜望居然能与之打到这般程度?!

    裴皆然同样难以理解。

    莫非只是切磋?

    常祭酒没有认真?

    但直接把一栋楼阁都摧毁,未免搞得太大了点吧?

    阿空吃饱喝足,睡得很香,是唯一没有被惊动的。

    铁锤姑娘睡眼惺忪,抱着白狐狸,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嘟囔道:“谁放烟花呢?”

    站在她旁边的萧时年默然无语。

    申屠煌则与若水秋面面相觑。

    前者很是后怕。

    因他只是清楚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怎么都没想到姜望不是一般的澡雪境,若当时在殿内真的动手,他怕是已经没了吧?

第四十七章 瞅你长得好看

    遍布因象城上空的烟火仍在绽放着。

    百姓们刚经历乌侯肆虐事件,虽被安抚,但仍是心下惶惶,此刻的绚烂烟火让他们情绪有所好转,深夜的因象城反而热闹起来。

    在夜空烟火里驰行的姜望虚意再生。

    毫无疑问,常祭酒要比河伯强大的多,是真正的苦檀剑神之下第一人。

    神国的力量消耗很快,导致时限也变短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发现。

    若不能最快速度解决战斗,面对比自己强的人,会极其危险。

    常祭酒没有对他生出杀意,姜望得不到任何养分,战局一旦僵持,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弱。

    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汲取到的是杜言若带来的养分,那点养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姜望也没有要杀常祭酒的念头,但确是想趁机汲取养分,哪怕掺杂着别的想法,可现实来看,再打下去就没必要了。

    别管姜望此刻怎么想,常祭酒心里是很震惊的。

    莫说隋国,纵观整个人间,澡雪境的修士也仅有五百余人,其中大部分还都只是寻常澡雪境。

    按理来说,姜望破境澡雪的时间很短,哪怕再是天赋异禀,也很难这么快甩脱末尾。

    常祭酒虽未使出全部手段,但也是稍微认真了的,表面上看着旗鼓相当,实际反而隐隐处于下风。

    他得再认真些,才能与姜望打平,已经相当于快到极限了,毕竟更认真的话,就是杀招了。

    他自然没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杀姜望,而且身为长辈,就算开口止战,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大家只会觉得是他在让着姜望。

    因此便心安理得,撤开距离,问道:“还要打么?”

    姜望是在强撑着,神国力量在流逝,正想着停战,常祭酒却已经开口了,他顺势下坡道:“与祭酒一战,倒是气消了些,改日我会再行讨教。”

    他直接便落回鱼渊学府,根本没搭理仍想说些什么的常祭酒。

    那般高度,百姓是看不到的,只当是烟花没了,议论纷纷的散去。

    姜望也没有跟林澄知等看客解释什么,因裴皆然对鱼渊学府熟悉一些,便让其帮忙再寻个住处。

    裴皆然领着姜望到南阁,刚刚推开屋门,回眸便见姜望满脸虚汗,径直朝她扑来。

    完全是下意识,拽住姜望的手臂就是一个过肩摔。

    姜望闷哼一声,昏得死死的。

    裴皆然像是才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

    “喂,你没事吧?”

    姜望自是没法回答她。

    裴皆然嘴里嘀咕着什么,只能拖着姜望进屋,把他甩在榻上,很随意的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甚至连靴子都没给脱,便又嘀嘀咕咕的走出屋,顺势把门关上。

    姜望醒来是丑时一刻。

    他迷迷糊糊睁眼。

    只觉得浑身酸疼。

    想到渐虚的过程,跟着裴皆然,最终支撑不住倒下,再然后就没记忆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仿佛用尽了力气。

    幸好杜言若没有再出现,否则他将毫无反抗之力。

    神国力量正常流逝,若遇到威胁,是能再次涌现的,但如果是消耗过度,便很难了。

    果然任何事情都不能意气用事,面对比自己强太多的人,必须走为上策,非得拼一下,后果就会是难以预测的。

    在没有真正无敌前,得万分谨慎。

    姜望没了睡意。

    虽然斩杀乌侯得到的力量让他能活着待在因象城,但虚的问题很重,目前手里已经没剩几张甘露符,因象城作为苦檀大城,想来是能买到较高品秩的符箓。

    讨生活的人都会起得很早,手里剩余的甘露符应能撑到寅时末,姜望独自离开鱼渊学府,下山的道路很平稳,可也依旧把他累得够呛。

    最终行至半山腰的露台,他径直坐下,抬眸看着雾蒙蒙的天色,呼吸着新鲜的自然空气,状态也稍微好了一点。

    因象城里是很难出现妖怪的,乌侯是特例,最多只是像魍魉那样的妖物,想要找到适合的目标,就得朝因象城的大族下手。

    但姜望并非毫无底线,不能任意欺负别人,因此很期待会有纨绔子弟的登场,最好是背景很深的。

    否则若是像李南墙那般,最大的靠山仅仅是一位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纯粹是会浪费姜望的时间。

    他思考着这些问题,静静等待破晓。

    丑时二刻。

    姜望渐渐觉得有些冷。

    如今已是十二月份,又值凌晨,周围山石都结出薄薄的一层冰,但迄今为止,苦檀尚未下过一场雪。

    而面颊忽然的冰凉之意,让他意识到,下雪了。

    雪下得很小,但天色的昏暗,显得越来越清晰。

    姜望想着自己是脑袋有坑,距离天微亮尚有一个多时辰,苦哈哈的跑来半山腰挨冻?

    前面还好,现在更是突然下雪,遭不住。

    正待他考虑着到哪里取暖,或者直接回去的时候,便见左侧道路的灌木丛忽然晃动,隐隐传出呼救声。

    姜望顿时皱起眉头。

    没等他查看,山上掠来一道白影。

    直接扑到姜望怀里,使他险些栽一跟头。

    看清怀里的白狐狸,姜望很快意识到,应是自己用了甘露符的缘故,白狐狸是饿了。

    铁锤姑娘虽然养着它,每日里都准备符箓,让其吸食符炁,可也不会拿出品秩太高的,否则必然是很大一笔财物,姜望的甘露符是赵汜画的,起码比市面上的符箓品秩高一些。

    正好抱着白狐狸取暖,姜望没有将其丢掉,然后慢慢朝着灌木丛接近。

    那里趴着一个人。

    浑身脏兮兮的。

    冻得瑟瑟发抖。

    看周围的情况,雪势渐大,没有半点脚印,便证明他可能一直在这里,但并没有意识,此刻是因下雪而被冰醒的。

    他的意识仍有些模糊,呼救的声音极低。

    姜望默默看着,没有第一时间做什么。

    确信此人只是普通人后,姜望才帮其翻身。

    男子很年轻,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有血痕,似是被尖锐物划破的,但依稀看得出来,颇有些俊俏。

    跟姜望自然没得比,甚至也稍逊李南墙,可勉强算得上相貌堂堂。

    “你为何在此?”

    姜望怀疑是乌侯的出现,倒霉遭难的百姓,被鱼渊学府的人遗漏了。

    男子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便又昏迷了过去。

    姜望有些头疼。

    以他目前的状况,可扛不动对方。

    若放任不管,肯定会出事的。

    低眸看了看怀里拱来拱去的白狐狸,计上心头。

    让白狐狸巨化,托着男子,姜望打算先把他送到鱼渊学府。

    但等他费劲的要骑白狐狸的时候,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姜望回眸,眼前是手持火把的七名壮汉,腰间皆是悬挂佩刀,甚至有人背着箭筒,拿着长弓,满脸都是横肉。

    “可算找到了。”

    看见白狐狸背上的男子,为首的壮汉松了口气。

    而他们都没有因面前那般巨大的狐狸生出震惊的表情。

    仅仅是有些异样。

    很明显,因象城人见过的世面更广。

    但因象城里有妖怪出现,应该是很稀奇的事情,且刚刚发生乌侯事件,他们的反应就显得太平静了些。

    姜望当即便猜出,这些人背景颇深。

    看来跑到半山腰挨冻,是有道理的,自己脑袋里怎么会有坑呢?

    若是待在鱼渊学府,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儿了。

    果然,做人就得勤快点。

    不能一直那么懒。

    机会是很难轻易送上门的。

    于是姜望慵懒的靠着白狐狸,等着那些人来到身前。

    他们显然是没有看见姜望曾向乌侯拔刀的画面,毕竟当时剑神在拔剑,这些人哪有能耐盯着瞧,直接就得被闪瞎。

    因此,看着姜望那副很虚的模样,他们目中无人,为首者自顾自说道:“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居然能让他跑出来,幸好找到人,否则咱们都要倒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姜望视若无睹。

    有背着箭筒的壮汉,忽然拉扯了一下说话的人,在其耳边嘀咕了两句。

    然后他们都盯着姜望瞧。

    姜望心下恶寒,说道:“你们瞅啥!”

    “瞅你长得好看。”

    “......”

    话锋不对啊?

    你们怎么夸我?

    姜望有点懵逼。

    没等他想明白,壮汉们就忽然动手了。

    这让姜望很是错不及防。

    我搞不懂你们的套路啊!

    此刻极其虚弱的姜望只能把白狐狸背上的男子推下去,急切道:“快救命!”

    就算要汲取养分,他也看不上这些壮汉,真正的目标该是其背后的靠山。

    何况他现在怕是三岁小孩儿都打不过。

    白狐狸闻声,顿时龇牙咧嘴,作出凶恶的模样。

    可惜长得太可爱,没有半点威慑力。

    但壮汉们貌似没有下杀手的意思,只是赤手空拳的往前冲。

    为首者甚至威胁道:“奉劝你不要做任何反抗,乖乖跟我们走,保证你吃香喝辣的!”

    姜望又茫然了。

    你们威胁人的方式也不太对啊?

    他怀疑眼前的壮汉其实仅仅长得凶横,内心很善良,真正做坏事的是那个男子。

    但此刻叫停也已来不及了。

    白狐狸的身躯变得更大,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上炀大雪

    虽然白狐狸距离化神仍很遥远,却也并非寻常野兽能比,那些壮汉仅仅是第二境的武夫,因为如果是第三境甚至第二境巅峰的话,都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拍飞。

    壮汉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以各种高难度姿势在空中飞旋,落地后,纷纷惨嚎。

    姜望正想试探壮汉们与男子之间有什么隐情,有武力值稍微高一点,没能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壮汉已经恶狠狠道:“你纵妖伤人,且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任你长得再好看,也难逃一死!”

    我死不死跟我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姜望实在搞不懂他们是怎么回事。

    而且既然道出白狐狸是妖,他们的反应依旧不太对劲。

    任何人与妖怪勾结,都是大罪。

    莫非因象城里有养妖的习惯,他们习以为常?

    郡城周围的百姓虽是见过世面,但是没把白狐狸当作妖,没有感到害怕,就能说得过去,毕竟普通的半神只白菻,与野兽一般无二,哪怕体型能变大,可对猎户而言,只是难缠些的猎物。

    他们见多了,自然也就不奇怪。

    但因象城则不然。

    这里可没什么猎户。

    作为苦檀大城,最繁华的城池之一,最普通的百姓,也比别处富裕。

    看来因象城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很难保证鱼渊学府会没有问题。

    姜望瞬间便想了很多。

    直接就认定常祭酒是伪君子。

    等他回神时,已有两名壮汉不见了身影,显然是去搬人了。

    事已至此,姜望也就耐心等着,万一壮汉们背后的人很强势,且不是啥好人呢。

    让白狐狸暂时把男子驮回鱼渊学府,剩下满地哀嚎的壮汉,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何况赵汜画的杀符,目前都还没怎么用。

    很快那两名壮汉就被穿素袍的老者带着,径直飞来。

    “冯老,就是他!”

    素袍老者面色沉静。

    因象城里有些大族的确养着所谓的妖,但其实称不上妖,只是未曾化妖或化神的白菻而已,白菻皆是蛋生,莫管狐狸或鹰隼,都是它们显现的形象。

    在灵智较低甚至尚未降生时,是最佳养熟的时间。

    但凡生了灵智,想要让白菻忠心护主,基本是很难的事情。

    因此时段的白菻与普通野兽没有太大区别,便也不会扯上什么罪名,除非有人刻意搞你,而你养着的白菻有化妖的迹象。

    有些百姓机缘巧合,得到年幼白菻或蛋,也并非多么稀罕的事情。

    虽没有见到姜望身边有什么妖怪,可素袍老者只需弄清楚,姜望到底是寻常百姓,还是大族子弟。

    贸然与城中其余大族杠上,不是什么好事。

    素袍老者的语气尽量平缓,说道:“这位公子贵姓啊?”

    姜望未曾搭理。

    他在询问夜游神,得知素袍老者仅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他很失望。

    但也很正常,哪怕苦檀可能存在低调的澡雪境修士,可也不是轻易能碰到的。

    姜望只期盼着素袍老者身后有数量够多的洞冥境巅峰,那样便也聊胜于无。

    没有得到回答的素袍老者,微微蹙眉,耐心的再次问道:“您贵姓?”

    姜望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这些人一见面就抓我去吃香喝辣的,你们到底想干嘛?”

    素袍老者看着姜望的打扮,虽说不上质量多好,却也并非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

    他没有轻易相信,做人是要谨慎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素袍老者依旧和颜悦色,说道:“他们四肢发达,脑袋不灵光,可能言语间有失,望公子莫要介怀。”

    姜望其实也在试探,现在看来,对方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但他仍得再行试探,不可轻易下定论。

    “你们的目标是那个趴在灌木丛里的人,他应该是在逃跑,但受了伤的缘故,昏迷在此,若真是带人吃香喝辣,他又何必逃呢?”

    素袍老者平静说道:“此事与公子无关。”

    姜望笑道:“但他们也要带我去吃香喝辣,别看我穿着锦衣华服,其实家里没有三文钱,我只是为了充门面,想着能融入富贵圈子,以我的才能肯定有一番作为,我真的对你们要带我吃香喝辣这件事很好奇。”

    素袍老者挑眉。

    他很狐疑,有壮汉在旁说道:“冯老,因象城里那些大族望族的年轻子弟,都是熟面孔,此人长得这般好看,若真有背景,我们肯定会认识,而且他明显手无缚鸡之力,那只狐狸定是碰巧得到的。”

    素袍老者心下了然,他有些过于谨慎了,的确,姜望长得这么好看,若是大族子弟,必然名气很响,长得好看也是出名的极佳途径,怎么都不会默默无闻。

    除非真的只是寻常百姓,仅街里邻居知晓,没能入得大人物的眼。

    姜望没想到,长得好看还成事了。

    素袍老者朝着姜望走来,脸上依旧挂着乐呵呵的笑容,“跟逃走的那人相比,公子才是举世无双,既然您对吃香喝辣这件事很好奇,那我便带你去瞧瞧。”

    笑容很虚伪。

    可姜望没有还手的余地,直接就被素袍老者扼制住了肩膀。

    在素袍老者把姜望带离的时候,白狐狸从山上跑回来,它体型变得很小,仅是呆愣一瞬,便悄悄跟在后面。

    ......

    寅时三刻。

    大雪席卷整个上炀郡。

    积厚六寸。

    姜望待在某间装饰华贵的屋子里,身上披着洁白大氅,是素袍老者给他的。

    屋子里有燃着火炉,但仍是无法驱散寒意。

    甘露符已经用完,本来能撑得更久一些,奈何被白狐狸吸食了部分符炁。

    姜望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愈加奇怪素袍老者在想什么?

    真的把他照顾的很周到。

    但他必须得尽快拿到甘露符,否则性命危矣。

    他颤颤巍巍推开门,寒风呼啸,门前有两名护卫打扮的人守着,见姜望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们眸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不知是什么缘由,他们表面上又很关心,赶忙帮姜望遮住寒风。

    “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但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姜望也清楚自己很难逃得出去,只需得到甘露符,恢复正常,神国力量能够再次涌现,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此刻没必要与人生恶。

    “麻烦帮我弄来几张甘露符,最好品秩高些的,我有病。”

    护卫的表情怪异,甚至眼神里多了些怜悯。

    但他们倒是很快把甘露符送来。

    姜望直接给自己贴了两张。

    裹着大氅,窝在火炉旁。

    外面天微亮。

    有脚步声渐渐响起。

    姜望听到动静,侧目看去。

    屋门被打开,露出同样披着洁白大氅的身影。

    素袍老者跟在后面,毕恭毕敬。

    亲自点起已熄灭的灯盏,迷迷糊糊的姜望这才看清来者的面容。

    略施粉黛的脸蛋,嘴唇鲜红,满头青丝很规整的束在脑后,形成马尾,前面微微敞开的大氅下,是一身劲装,浑身上下都看着很有力量感。

    姑娘径直走向姜望,半蹲在地,凝视着姜望的眼睛,随后细细打量别处,相当满意,“长得真好看。”

    素袍老者在旁提醒道:“这位是我们柳家大小姐。”

    姜望皱眉说道:“你们把我掳来是何意?”

    柳楹伸出纤纤玉指,试图轻抚姜望的面颊,被后者扭头避开。

    她也没有在意,笑道:“你不是要吃香喝辣的么,不是想有机会展现才能么,我都能满足你。”

    姜望的神色渐渐惊恐,好像是意识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想到灌木丛里昏迷的男子,确实生得俊俏,但姜望只听闻纨绔子弟欺辱良家,没想到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柳楹说道:“听护卫说,你要了甘露符,看来是身子不太好,我会帮你弄来更好的符箓,把身子将养好,否则我无法尽兴,你也容易丢了性命。”

    姜望心下恶寒。

    这是入了龙潭虎穴了。

    貌似正因姜望很虚的缘故,柳楹虽心里急切,但表面上也是好言宽慰,毕竟像姜望这般好看的,是她生平仅见,不想让其出什么状况。

    柳楹暂时离开,素袍老者看着姜望,说道:“你也别有什么想法,虽然前面死掉的人很多,但他们都没有你长得好看,大小姐肯定会万般怜爱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尽管吩咐底下的人。”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们柳家在因象城仅次于鱼渊学府?”

    鱼渊学府坐落因象,代表着什么,三岁孩童也知晓,素袍老者没有生疑,笑道:“柳家在整个上炀郡的确排不到前列,但柳家在因象城里,别处大族也很难比得上。”

    “逃走的那人,是因乌侯的出现,让他找到了机会,否则没人能逃脱,你不要抱着侥幸的想法,安稳待在这里,不管要什么,大小姐都能提供。”

    姜望微笑道:“你们柳家有几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素袍老者眉头轻蹙,哪怕是因象城里的百姓,也很难会知晓修士的境界,他意识到问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柳家能挡得住我几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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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844/ 第一时间欣赏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作者:棠鸿羽所写的《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为转载作品,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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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书友群:657590866】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