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泾渭之地的神明
黄小巢微微挑眉。
泾渭之地里陡然显现一股强大的气息。
荒山外一众妖王尽皆跪伏。
黄小巢抬眸,看到一个人。33
是真的与人别无二致。
“此地是吾领域,擅自闯入者,杀无赦。”
黄小巢仍然面色平静,说道:“泾渭之地何时成了你的领域?”
他看向商鬿石像,后者没有反应。
黄小巢不由得皱眉。
来者很陌生,他没有见过。
暗自揣测其身份,想来怎么也不可能是漠章。
来者只是淡淡一笑。
当即便有威严神像浮现。
荒山外一众妖王跪伏的更彻底,甚至瑟瑟发抖。
如果姜望在此,便该认得出来,那威严神像正是曾降临浑城的神祇。
黄小巢抑制不住面色微变。
居然是神!
泾渭之地曾有众神陨落,甚至也掩埋着仙人尸骨,但现在怎么可能有神,而且是没有堕落为妖的真神!
被封锁的泾渭之地,无法探究人间,人间自然也无法探究泾渭之地里每日都在发生什么,真神的出现,让黄小巢意识到,泾渭之地里出了很大的变故。
神祇展露威严,漠然看着黄小巢,说道:“这里是泾渭之地,妖气充斥在每一处空间缝隙,你的力量会被压制,吾只需一道元神,便可灭杀你,是因为你还没资格让吾亲自出手杀你。”
黄小巢说道:“那你就太小觑我了。”
出刀。
天上血雾瞬间崩散。
神像倾斜,面目已然缺了一大块。
但神像再次站稳,面目便恢复如初。
“原来是神阙修士啊,那我是该认真点。”
第二尊神像出现,一左一右,袭向黄小巢。
紧跟着是第三尊神像。
......
唐棠注视着虚空缝隙,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两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溢出,吹拂着唐棠衣袍猎猎作响。
“神祇......哪来的神祇?”
他没有见过神都里所谓的仙人,但曾在神都见过一尊神,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一尊神,然而泾渭之地里却存在着比那尊神更强大的神祇。
这很不合理。
泾渭之地那种地方,就算有神,但若非堕落为妖,绝不可能这般强大,因为神性会被污染。
想着黄小巢应该不至于很快战败,唐棠把剑留在虚空缝隙前,他则遁入泾渭之地,没了剑的剑仙,当然依旧是剑仙,可在泾渭之地里,只是微小的影响,也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着,当初姜祁误入泾渭之地,是怎么活着逃出来的?
极致压抑的氛围,血色的天空里,雷电纵横呼啸,各种奇形怪状的妖王匍匐在地,尽皆无视唐棠的出现,他没能注意到其余凶神的踪影,只有商鬿石像和蚩睨。
黄小巢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冷静,一力战三神,丝毫不落下风。
每一尊神像都拥有着澡雪之上大物的战力。
可见真神的道行有多么高。
黄小巢有理由怀疑对方不弱于漠章。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虽然曾经输给漠章,可他现在的修为已变得更强。
真神不似妖怪或者修士,元神的弊端很微末,所以黄小巢一刀斩杀一尊神像后,真神依旧坦然自若,接着又有两尊神像浮现,祂们头顶天,脚踏地,彰显着威严宝相。
唐棠并指为剑,剑意摧枯拉朽,瞬间抹杀一尊神像。
黄小巢微微皱眉,说道:“别插手。”
唐棠笑着说道:“我只是怕你死在这里,你有自信,我也有,但仅仅是自信没用,祂并非一般神祇,能在泾渭之地拥有这般力量,显然是用某物替代了神性,意味着,祂能在泾渭之地无敌。”
“你何曾见过大隋哪尊真神的元神是此般姿态?我们必须联手,才能活着出去。”
黄小巢说道:“那你又何必进来?”
唐棠说道:“因为我很清楚你如果死在泾渭之地,人间损失会有多大,而且这样强大的神明,我哪里忍得住不打一架?”
黄小巢说道:“我从未与人合作对敌。”
唐棠笑道:“总有第一次。”
黄小巢皱眉说道:“我是在拒绝。”
唐棠正色说道:“打架的前提是活着,我向来不是执拗之辈,何况是无谓的战死,所谓宁折不弯的剑道,十分可笑,要在高调时高调,低调时低调,出剑一往无前,退剑毫不犹豫。”
黄小巢意外看着唐棠。
要打当然是拼尽全力打,要退也要拼尽全力退,不管做任何决定,都不要犹豫。
“两个神阙......”真神看着他们,微微眯眼,不仅如此,这两人都是此境界里出类拔萃的,祂现在的道行也只是修士的神阙而已,哪怕要比单一的神阙修士更强大,可面对两个神阙里比较拔尖的修士,再以闲散的态度,显然不行。
想是这般想,真神也没觉得是很大的问题,毕竟这里是泾渭之地,是在祂的领域里。
这或许正好是检验祂力量的好时机。
......
平原是水,天上是火。
那是相当绮丽的景象。
第二类真性立于水火之间。
九婴在嘶吼。
薛先生倚在废墟城楼上,井三三站在一侧。
“赢不了啊。”
“九婴好像能克制真性。”
薛先生侧目看向照顾着唐果的姜望,问道:“你为何要让真性单独对敌?”
第二类真性的表现没有让薛先生觉得意外,毕竟在他看来,姜望是澡雪巅峰的修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性会比姜望本人更强大,这是有违常理的。
姜望没有说话。
他能用的招都已经用了,第二类真性是最后的手段。
其目的只是要纠缠住九婴,因为他很清楚,未在巅峰力量的第二类真性,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九婴。
薛先生和井三三都已无再战之力。
姜望一滴神性维持的力量也仅能做到让他正常行动,不至于陷入虚弱,唐果虽然还能斩出唐棠的剑意,但没有唐棠意识降临,纯粹只是赋予的剑意,也就能让九婴感到微微刺痛罢了。
第二类真性如果撑不到援兵出现,他们必死无疑。
姜望当然也不会让这样一幕发生。
尤其不会让九婴把第二类真性夺走。
他时刻注意着,随时召回第二类真性。
至于召回之后怎么办,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还是很相信,真性在神国里,九婴是很难将其掠走的。
虽然红衣姜望一直摆着很臭的脸,甚至动作不急不缓,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事实是被九婴压着打,九婴试图啃食真性,红衣姜望也依旧无动于衷,你食任你食。
薛先生蓦然凝眸道:“撑不住了。”
姜望心下一凛,正要召回第二类真性。
平原之外,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掠而至。
白山月挥剑斩向九婴。
李浮生没有用青野剑,因为很容易暴露山泽的身份,他只是握着一把很普通的剑,攻势自然相比白山月弱了很多。
但他们都是相对饱满的状态。
已经被消耗的道行大损的九婴,竟被两人一剑伤到,痛嚎一声,松开了撕咬第二类真性的嘴巴,七个脑袋摇摆着,白山月和李浮生紧跟着再出第二剑。
他们出剑的速度很快,毫无停歇,九婴一时没机会反攻,被打得节节败退。
“是白师兄!”唐果喊了一声。
姜望明白,这便是满棠山里第五个人了。
他更意外的是李浮生的出现。
白山月他不了解,但李浮生是已接触到澡雪巅峰门槛的,见其没有用青野剑,姜望也能大概猜出其用意,便没有挑明李浮生的身份,而是驱使第二类真性施以援手,三者全力攻击,让得尚未反应过来的九婴伤势加重。
井三三则是略有些紧张,像是唯恐李浮生受伤。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是联手对敌啊。”
李浮生像是划水的一员,居然转头看向红衣姜望,笑着说了一句。
红衣姜望自然没搭理他。
李浮生微愣,转眸看向废墟楼阁上的身影,这才意识到红衣姜望是真性。
“看来你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连你都杀不死的妖怪,就由我来杀!”
想到姐姐李神鸢说他现在未必是姜望的对手,李浮生很不服气,别管现在九婴是什么状态,反正只要他杀了九婴,姜望没做到,他就有脸在姐姐面前邀功。
姜望反而稍微松了口气。
他还是很认可李浮生的实力的。
想着起码能再纠缠更多时间。
姜望盘膝而坐,把筹备的甘露符都用上,借着一滴神性,意识入神国,开始吸纳天地之炁修行,试图尽快恢复状态,能让神国力量再次涌现。
因为神国力量消散前损耗严重,而且距离浑城太远,想做到这件事无疑会有很大问题,是放弃杀死九婴的养分,还是为此先付出些缩减寿元的代价,提升修为,为以后铺路,姜望很容易就做出选择。
除了从扳指对面之人那里得到的金丹,也有破境澡雪巅峰增涨的寿元,姜望是很认真估算,不至于威胁性命的情况下,再有夜游神的神性作为保障,是很值得搏一把的。
此次妖患一旦被平息,再想随便遇到九婴猰貐这般的妖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折损寿元的代价是为以后得到更多寿元,良机摆在眼前,岂容错过。
只要不死,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四章 荒山神
井三三看了一眼正在冥想状态的姜望,微微皱眉,他攥了攥拳头,因伤得太重,仍是显得无力,再怎么费尽心思也很难恢复到有一战之力,他没能理解姜望的想法,但却同样想着再加入战斗。
然后他看向唐果手里的剑,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用么?”
唐果很聪慧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但你不是用刀的么?”
井三三笑着说道:“用刀或用剑,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拿来砍的。”
唐果心想这差别大了好嘛。
但她还是把剑递给了井三三。
井三三突然好奇道:“如果有人夺了你的剑,岂不是也能用?”
唐果摇头说道:“我愿意,才能用。”
井三三了然,道了声谢,屈指轻弹剑身,剑吟声起,剑意迸溅。
他暗自感慨一句,满棠山山主真乃奇人也。
井三三掠出废墟城楼,剑意长千里,直贯九婴身躯。
唐果微微咂舌。
一个用刀的,居然能把剑意发挥到这种程度!
薛先生由衷感慨道:“井先生其实是个天才。”
唐果掐腰说道:“跟我堂堂唐大剑仙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薛先生笑而不语。
李浮生冲在最前头,拿着一把很普通的剑,照着九婴一个脑袋猛斩。
白山月没有那么莽,剑出必有得,总能斩出伤害最高的一剑。
红衣姜望则在较远距离出刀,表情依旧是淡漠似水。
但哪怕加上井三三,他们几番攻势,虽伤到九婴,却很难致命,渐渐地,九婴开始反击。
祂的目标很明确,是红衣姜望。
李浮生见此有些生气,怎么在你眼里只有姜望是吧?
他险些没忍住祭出青野剑。
虽然没有青野剑,李浮生也有别的手段,他喃喃念叨一句,“沧澜道法。”
天地之炁瞬间汇聚而来。
忽如滔天巨浪。
把九婴冲击的节节败退。
忽如深水暗流,让得擅长控水神通的九婴差点淹死。
忽如沧海旋涡,九婴深陷其中,无招架之能。
忽如山涧飞泉,李浮生身法灵动飘逸......
任凭九婴如何攻击,都能被其轻松躲过。
白山月面露讶异。
此人手段竟是如此诡谲。
我小觑了他。
井三三接着斩出一剑,喝道:“用那一招!”
李浮生念头微动。
然后是源源不绝的炁轰向九婴。
刚要反击的九婴却忽然僵在原地。
祂的元神在那一瞬间皆被压制,甚至精神意志都被不间断的冲击着。
“全力出手!”
井三三再次高喝一声,他目前的状态无法持久用出剑意,便正好借此机会,毫无保留,斩出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剑。
李浮生拼命压制着九婴。
白山月和红衣姜望也先后出手,竟又斩了九婴两个脑袋,将其身躯轰击的千疮百孔。
一剑斩出,井三三便飞速撤离。
因为力竭,重重摔在废墟城楼上。
白山月和红衣姜望持续攻击。
很快第二类真性无法维持,陡然消散。
场间只剩李浮生和白山月。
他们喘着气。
轰隆巨响在平原回荡。
显得极其狼狈不堪的九婴再次浮空而起。
李浮生
很不甘心,看着白山月说道:“我没力气了。”
白山月说道:“我也是。”
李浮生咬牙道:“但就差一点,祂现在力量已经极大减弱。”
九婴已经是大残的状态。
白山月抬剑说道:“那就再拼一把。”
李浮生犹豫着看了眼手里很普通的剑,纠结片刻,他选择祭出青野剑。
必须要杀死九婴。
让李神鸢对我刮目相看。
......
人间之外,泾渭之地。
凶神蚩睨呼呼喘气。
拂魈君悄摸的攀上荒山。
看着顶天立地的数尊神像,拂魈君瑟瑟发抖,“祂不是一直在旧天庭待着么,怎么出来了?唐棠和黄小巢真的如此恐怖,大姐居然把祂请了出来?”
商鬿石像的晦暗眼眸微微闪烁光芒,“黄小巢拥有与父亲一战之力,时隔这么久,他变得更强,唐棠虽然是后起之秀,可修为也没有差黄小巢多少,这两人联手,我没有丝毫胜算。”
泾渭之地里的凶神嘲谛,不会帮忙。
凶神红螭又性格怪异,不好相处,商鬿君能找来帮忙的也只有荒山神。
这位曾经弱小但很难杀死的遗落山神,在泾渭之地里常年汲取煞气,竟是变得异常强大,把泾渭之地自封为祂的领域,好在平常都只待在旧天庭,与妖怪们相处倒也和睦。
商鬿君也没指望能请出这位,归根结底,是荒山神愿意露面,跟商鬿君请没请其实关系不大。
但汲取煞气仍能成就真神,是商鬿君至今都没想明白的事情。
相比唐棠,拂魈君更惧荒山神。
因为烛神漠章不出,荒山神的确是泾渭之地的绝对统治者。
商鬿君手下虽然有着大量曾经漠章麾下的妖众,可若是没有三位以上凶神联合起来,在荒山神面前,再多妖众也无济于事。
荒山神貌似也不怕商鬿君背地里搞小动作,好像是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所以商鬿君布局人间大隋垅蝉一境,明知其目的,荒山神也视若无睹。
而商鬿君请荒山神出面,目的当然也不仅是对抗黄小巢或者唐棠,第二个目的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甚至唐棠和黄小巢能杀死荒山神就更好。
因此,商鬿君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这次谋划某种意义上已经失败,因为掠夺的真性相比所需的量太少,虽然不至于毫无意义,但唐棠和黄小巢直接闯入泾渭之地,哪怕不会曝露具***置,以后再想做这样的事情,难度肯定会无限拉高。
不管谁胜谁负,最终唐棠和黄小巢都必然无法维持巅峰状态,他们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只能退走。
到底谁会先死?
神像在血色天空里渐渐消散。
荒山神往前迈了一步。
唐棠笑着说道:“祂要亲自动手了。”
黄小巢平静说道:“这是一种羞辱。”
唐棠说道:“你要换个方式来想,祂原本认定只需元神便能杀我们,事实证明,我们狠狠打了个祂的脸,祂要亲身下场,更是证明我们太厉害。”
黄小巢默然无语。
唐棠又说道:“但我们的目的,是找出漠章的踪迹,不是要跟祂打生打死。”
黄小巢说道:“你来主攻。”
唐棠问道:“为何是我?”
黄小巢说道:“我跟漠章打过,要比你更容易找到祂的气息。”
唐棠笑道:“但是我先找到这里的。”
黄小巢说道:“你只是更主动,而且运气好,这里有着众神陨落,曾经凶
神级的妖怪可不止十个,青玄署把烛神和漠章排在里面,只是因为他们最强大,剩下排位里都是现在活着的,死去的凶神都在此地,煞气怨气冲天,仙神妖人四类尸骨,遍及脚下每一寸土地,若非特别熟悉,你如何找得到漠章位置?”
唐棠笑道:“你话多,听你的。”
黄小巢微微皱眉,他并非话多之人,能说这么多,当然是因为很重要。
唐棠则在话音落下后,便并指为剑,剑意横跨泾渭之地,撕裂血色,泯灭雷电,让得压抑暗沉的氛围骤然亮起一抹极为耀眼的色彩。
那道光好似把泾渭之地一分为二。
黄小巢的刀意紧接而至。
荒山神稳如泰山。
他伸手从虚空里拽出一把长枪。
挥舞成花,崩散剑意。
然后猛地掷出,摧枯拉朽般抵消着黄小巢的刀意,使其土崩瓦解。
唐棠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疾行的长枪,奋力甩掷了回去。
荒山神微微侧头,长枪从其耳畔飞过。
唐棠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咧嘴笑道:“众神陨落之际,残存神祇道行大不如前,甚至很多弱到不堪一击的程度,大隋正神有一国气运滋养,而你身处泾渭之地,却比祂们更强大,想来曾经便是一位顶尖的神明。”
荒山神面无表情。
唐棠甩了甩手,说道:“没有堕落为妖,以神明的身份,独掌泾渭之地,与妖为伍,曾经并肩作战的神祇又该如何看待你,你可比堕落的神祇更让人不齿。”
荒山神轻声说道:“准确地说,我在统治泾渭之地,我于此处重生,两者羁绊便难以割舍,不管最初的理由是什么,归根结底,是要重获神位,变得更强大,而没有仙人,我依旧获得了神位,这是独属于我的道路,我会坚定走下去。”
唐棠意外道:“你已经跳脱于神?”
荒山神轻笑道:“我是属于自己的神,是泾渭之地的神,不再属于仙人。”
唐棠说道:“了不起。”
荒山神摇头说道:“可我依然走不出泾渭之地,封锁此地的壁垒,力量过于强大,是曾经好多位真仙人以及最巅峰的修士齐力布置,再有数百年来,每个时期的巅峰修士不断加固,使其牢不可破。”
唐棠说道:“但你们找到了缺口。”
荒山神说道:“泾渭之地的妖怪确实可以通过某种契机去往你们那里,但我不行,迄今为止,我也只有一次元神前往,而那样的机会要比妖怪们寻觅契机更难。”
祂想到姜望,微微摇头。
唐棠并不知浑城神明降临那件事,听闻其曾有过一次去往人间,不禁眉头微挑,按理来说,哪怕是元神,也具备着澡雪之上的力量,荒山神踏足人间,该是无法隐藏的。
荒山神看着唐棠,解释道:“我的元神在你们那里,只能发挥出澡雪境的力量。”
唐棠一愣,挠头说道:“你很诚实啊。”
荒山神笑道:“何必隐瞒呢,在没能彻底亲身前往的时候,哪怕契机出现,我也不会再去那里,而我在泾渭之地,你们杀不死我。”
唐棠倒是表示认同。
如果荒山神是泾渭之地的神,在祂的领域里,确实很难被杀死,除非有人比祂的力量强大数百倍,能把泾渭之地一块抹除,那也意味着要把此地的凶神都杀死。
唐棠自认办不到。
让他有些头疼的是,本来是要找出漠章,结果冒出个威胁丝毫不比漠章低的荒山神,如果有朝一日,荒山神能前往人间,必然代表着祂会比现在更强大,这样的敌人,很难不让人头疼。
黄小巢沉默不语。
趁机搜寻着漠章踪影。
荒山神却突然说道:“不用找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漠章的确在泾渭之地,但我不会允许你们将祂杀死,安安心心打完这一架,我就会放你们离开。”
商鬿石像晦暗的眼眸忽明忽隐。
祂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哪怕跟荒山神身处同一个地方,但自己却没有那么了解祂。
如果荒山神在泾渭之地是杀不死的,祂现在明确漠章活着的消息,更要把唐棠和黄小巢放走,那对商鬿君后续的计划无疑是莫大的阻碍。
祂现在只能保持沉默。
荒山神是喜怒无常的,祂不管说什么,都可能会招惹到荒山神,所谓说多错多,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唐棠和黄小巢对视一眼。
依照荒山神此前的表现,不会无故拿漠章是否活着撒谎,那么便已能证实,垅蝉妖患的确是为了唤醒漠章,或者说,是给予漠章更多营养,让祂沉睡的时间能短一点。
就算没有荒山神,漠章身处泾渭之地,他们也很难将其杀死。
但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好事。
且不提漠章沉睡的时间,哪怕苏醒也不会直接拥有巅峰力量,商鬿君荒山神祂们都无法脱离泾渭之地,漠章想来同样不行,除非祂运气极好,瞬间就抓到契机。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能做准备。
唐棠和黄小巢相互递了个眼神。
两股可怕的气息瞬间席卷泾渭之地。
伴随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齐齐攻向荒山神!
商鬿君的声音在拂魈君耳畔响起,“这是一个机会,带着蚩睨,让妖王抵挡唐棠留在缝隙外的剑,能离开多少是多少,隐藏在人间,等待下一步指令。”
拂魈君问道:“大姐何不一块走?像这样无需找寻契机便能去往人间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商鬿君说道:“唐棠和黄小巢此时不会太在意你们,但我如果离开,他们拼尽力量也会阻止,荒山神不一定会帮我,那样风险太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斩九婴
废墟城楼岌岌可危。
九婴的嘶吼声震颤整个垅蝉。
李浮生手持青野剑,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姿态,持续斩出最强的一剑,没有半点疲累感,白山月只是与其同行一路,两者毫无默契可言,所以李浮生出剑的速度,让白山月有些难以捉摸,多次无意打断,或是险些被李浮生一剑斩中。
可以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浮生气得骂街。
白山月回骂。
那副场面让唐果暗自咂舌。
她可从来没有听过白师兄说脏话。
显而易见,白山月哪怕铆足了力气也没骂过李浮生。
反而把自己气得不轻。
最终酿成的后果,便是被九婴神龙摆尾,双双败下阵来。
躺在废墟城楼上,很是萎靡的井三三都不由得来了精神,“这两个家伙真不靠谱。”
九婴直朝着废墟城楼而来,目标是姜望。
井三三想要起身,又仰倒在地。
薛先生同样心有余力不足。
唐果双手握着剑,举在身前,瑟瑟发抖。
“快想办法啊!”
井三三无力道:“没有办法,等死吧。”
唐果傻眼。
薛先生艰难说道:“带着我们谁也逃不了,你自己快逃!”
看着正在塌陷的城楼,九婴已在面前,唐果哭喊道:“来不及啊!”
井三三说道:“保持镇静,死也要死得优雅。”
“......”
有剑鸣声起。
剑从青州府而来。
城楼瞬间塌陷。
九婴庞大的身躯直接被洞穿。
姜望蓦然睁开眼睛。
他在塌陷的城楼间闪转腾挪,很快就把唐果三人带离危险之地。
废墟上空悬浮着一道身影。
满棠穆阑潸。
崔平碌姗姗来迟,看着眼前景象,目露骇然,四处搜寻薛先生的踪影。
姜望朝着飞下来的崔平碌点点头,腾空来到穆阑潸身边。
“麻烦前辈留一口气给我。”
没办法,虽然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但他属实没想到,神国会突然汲取他的力量,用来补充夜游神的神性,按照夜游神的说法,神性是祂的神性,却也是神国的神性,这代表着神国更强大,就像曾经汲取姜望寿元那般,如果神性稳定倒是无妨,可一旦变得稀少,就会从姜望身上弥补。
随着姜望修为越高,神国里的神性也会越多,到时候就会取之不尽,但在此之前,要维持平衡。
姜望也没责怪夜游神怎么不早说,毕竟按照原本的计划,只是要缠住九婴,无需损耗太多神性,但过程里却不可避免,神性的损耗比预料的多一些,再加上姜望借助神性修行,直接打破了平衡。
要汲取九婴的养分,现在只能借着穆阑潸捡漏。
在穆阑潸看来,姜望应该伤得很重,想让她留九婴一口气,无非是要亲手斩杀,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询问,这对她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是巅峰状态的九婴,穆阑潸的确要费些功夫,但现在的九婴,她随便杀。
“你是谁!”
九婴前所未有的狼狈,恶狠狠盯着穆阑潸。
“满棠山,青丝剑仙。”
“剑仙?”九婴愣了一下,古往今来,自诩为剑仙的只有两个人,第二个是唐棠,但第一个绝不是穆阑潸,不管是那个人,还是唐棠,剑仙两个字都有很大的威慑力,因为很多事情都在证明剑仙的强大。
第三个自诩剑仙的人,又是何等战力?
唯一的女子剑仙。
九婴下意识萌生退意。
“想跑?”穆阑潸清冷的面容下是凛然杀意,她轻描淡写的出剑,那一剑也是稀松平常,可九婴却毫无招架之力,无论是攻,还是退,祂都始终在剑意的封锁下,其表现就像无能狂吠。
只此一剑,九婴就被镇压。
穆阑潸收剑入鞘,看着姜望说道:“到你了。”
姜望愣了愣,朝着穆阑潸揖手道:“多谢前辈。”
他心里想着满棠山的人果然厉害,除了唐果。
虽然九婴已经被耗的力量大减,但穆阑潸那一剑实在太平常,没有任何玄妙之处,真的就只是简简单单的递出一剑,姜望估摸着,穆阑潸应该不弱于苦檀剑神林溪知。
彻底被镇压的九婴只能站着挨打。
姜望却不能随意斩出一刀。
哪怕被镇压,九婴的力量还在,所以需要斩出足以杀死祂的一刀。
神国力量再次涌现的瞬间便汲取了一波养分,现在的第一刀再加上斩杀九婴的时刻,便是两股养分,姜望已然觉得赚麻了。
所以他很认真的斩出一刀。
那一刀声势浩大。
在李浮生眼里尤为明显。
看着九婴在姜望一刀之下魂飞魄散,然后又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李浮生暗自咬牙,得意什么,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肯定比你强!
他早已经收起青野剑。
白山月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把剑意味着什么。
但薛先生清楚。
各大宗门年轻一辈修士把杀死山泽李浮生当做目标,当然不止是在苦檀,可薛先生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李浮生拼尽全力对抗九婴这件事,薛先生就有理由保持沉默。
崔平碌来得迟了些,没有目睹李浮生出剑的画面,否则他会毫不犹豫杀死李浮生,青玄署和山泽部众的恩怨由来已久,可谓是不死不休。
他待在薛先生身边,李浮生和白山月在另一处。
“我得先行一步。”
白山月皱眉问道:“为何?”
李浮生看了一眼远处的崔平碌,摇头说道:“我本来就有别的事要做,此间事了,当然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白山月说道:“我尚且不知你的姓名。”
李浮生笑道:“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后会有期。”
白山月点点头。
李浮生鬼鬼祟祟的离开。
这不禁让白山月再次皱眉。
他在躲什么?
......
随着九婴被斩杀,平原侥幸存活的妖怪仓惶退走。
姜望环顾一圈。
整个垅蝉肆虐的妖怪都如潮水般涌离。
长命宗老祖和掌教出现在了平原。
甚至长命宗老祖第一时间说道:“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时候!”
井三三冷笑道:“那就拜托长命宗了,我们可是战到力竭,实在无力反击。”
长命宗掌教面容一滞。
老祖则不露声色,大义凛然道:“正该如此,集结长命宗弟子,杀妖!”
他是打得好算盘,妖王们第一时间退走,退得慢的都是道行比较低的妖怪,而且长命宗勇武出击,其他人真能心安理得看戏?
起码青玄署做不到。
井三三没有再出言讽刺,的确是因为伤得太重,他没有那个精力。
薛先生则若有所思。
眼下崔平碌也决定反击,他便暂时保持沉默,事后再行查清垅蝉第三宗门掌教陨落之因。
井三三先跟着薛先生在就近城镇休养生息。
姜望他们与穆阑潸一道回了青州府满棠山。
垅蝉妖患虽已平息,但事情尚未彻底结束,因为唐棠依旧未曾现身。
满棠山巅,青丝阁外。
阿空和汝鄢青正在烧烤。
准确地说,是穆阑潸在烧烤,崔平碌到访请求帮助,穆阑潸便让阿空她们稍微照看一下,汝鄢青倒是很认真,阿空则一直垂涎欲滴,望眼欲穿。
青州府的妖患是最早被平息的,小鱼她们都有参与,打完架,自然容易肚子饿,穆阑潸的烧烤很绝,已经彻底俘获阿空的胃,战斗一结束,阿空便缠着穆阑潸烧烤。
姚观海顺路也在城镇里买了酒。
穆阑潸离开没多长时间,很快便又回来。
仿佛斩杀九婴,只是出去稍微溜了一圈。
得知穆阑潸一剑镇压九婴,最后是姜望出手斩杀,姚观海当即恭维起穆阑潸来,小鱼和汝鄢青当然是更钦佩自家公子、老师。
阿空谁也没搭理。
就盯着烤肉。
众人合围而坐。
白山月看着旁边的阿空和汝鄢青,有些不自在,满棠山里何时这般热闹过?
唐果抱着大猫,向穆阑潸控诉唐棠。
穆阑潸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唐棠至今没有回来,只能代表是出了一些状况,九婴一死,妖怪们立即撤退,便证明它们的谋划彻底失败,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是暂且潜伏,随时会再次发起猛攻。”
白山月略有紧张说道:“山主在哪儿?”
穆阑潸摇摇头,说道:“无尽虚空,自然是无边无际,直抵时间的尽头,若是漫无目的,直至老死,也只是踏足无尽虚空的一角,我们找不到他。”
唐果闻言,面色有些发白。
姚观海饮了口酒,说道:“唐山主战力无双,诸位不必杞人忧天。”
姜望思忖道:“唐棠前辈应该已经找到漠章踪迹,没有回来,想必是漠章不在人间,路途上有些耽搁倒也正常,只是漠章所在的地方必然有道行极高的妖怪,但唐棠前辈修为雄厚,应当无碍。”
穆阑潸说道:“我自然相信唐棠不会出事,可谁能保证,妖患背后真的是漠章?未知的事物,总是无法轻易下定论,再等一个时辰,如果唐棠还没有回来......我只能请神都帮忙了。”
白山月沉声说道:“神都怎会帮我们?那个人想来十分希望山主陨落。”
姜望说道:“神都有人降临垅蝉,现在极大可能是与唐棠前辈在一块,除非漠章已然苏醒,而且具备巅峰的力量,或者是比漠章更强大的怪物,否则谁能威胁到两位大物?”
众人默默点头。
阿空忽然说道:“好了么?”
“嗯?”所有人都看向阿空。
见她盯着面前的烤肉,姜望无语扶额。
穆阑潸摇头笑道:“快了。”
“别管是否与漠章有关,谋划这场事件的妖怪可至今都没有现身,九婴纵然强大,却也没有实力能把凶神蚩睨悄无声息搬至满棠山。”
姜望问道:“猰貐呢?”
穆阑潸说道:“猰貐倒是有资格指挥凶神蚩睨,祂毕竟是烛神坐骑,曾经也是凶神,虽然蚩睨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凶神,但大部分妖怪可都搬不动,猰貐终究不复往昔,只能说并非全然办不到。”
姜望说道:“也就是仍有难度。”
穆阑潸问道:“你见到了猰貐?”
姜望点点头,唐果接话讲述猰貐企图掠夺真性的事。
穆阑潸了然,说道:“祂会屏蔽天际,便是想隐在暗处,而非像九婴这般直接露面,要说祂是幕后谋划者,可能性的确很大,漠章是烛神的左膀右臂,猰貐又是烛神的坐骑,祂们显然是极其熟悉的。”
唐果说道:“但猰貐要把蚩睨搬至满棠山,不也是难度很大么?既然谋划这么大,这件事更该做到万无一失吧?”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虽然猰貐被唐棠前辈的一道意识直接重伤,可那毕竟是唐棠前辈,事实上猰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强也说不定,要么谋划者另有其妖,是比猰貐更强大,只有凶神,而且也是比蚩睨更强大的凶神。”
穆阑潸凝眉道:“堰山君?”
姜望说道:“斧刻遁于世外,待在属于自己的舒适圈里,此次妖患也的确没有祂的踪迹,那么已知的正在人间的凶神,只有堰山君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漠章之祸
“可祂如何做到让剑神前辈毫无所觉,不仅把蚩睨搬至满棠山,还谋划了涉及垅蝉一境的妖患?”
小鱼这时看着自家公子说道。
姜望微微思忖,“剑神前辈虽然很强,但也未曾打破澡雪壁垒,堰山君总会有办法吧?至少要比猰貐的可能性更高。”
穆阑潸说道:“那就只能等唐棠回来,亲自去一趟苦檀了。”
她随即把烤肉递给阿空,笑道:“可以吃了。”
“唔!”阿空迫不及待捧起双手,俨然不知烫,脑袋一埋,就开始大快朵颐。
穆阑潸看向山下,说道:“有客人。”
姜望转眸看去。
颇感意外。
白山月直接起身,“他怎么来了?”
山脚下徘徊的正是李浮生。
他手托小棋盘,行迹鬼祟,时而挠头。
四顾间蓦然回首,吓了一跳。
下山来的白山月皱眉说道:“你在作甚?”
李浮生忙收起小棋盘,讪笑道:“这么快又见面了。”
白山月看了一眼被藏起的小棋盘,问道:“那是什么?”
李浮生摆手说道:“小玩意儿。”
白山月换了个问题,“你说有要紧事做,怎么来了满棠山?”
李浮生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啊,居然是在满棠山。”
小棋盘重新指路,把他带到了这里。
李浮生很费解。
想着我爹怎么跟满棠山扯上关系了?
听着李浮生莫名其妙的话,白山月满脑袋疑问。
“来都来了,不请我上山坐坐?”
白山月点点头,说道:“山里很少有客人,今夜倒是很热闹。”
李浮生知道他在说姜望,想着真晦气。
跟着白山月上山途中,李浮生注意到满地符箓法器,惊讶道:“你们满棠山好阔气啊,这么些宝贝居然随地乱扔?”
白山月刚回山时也询问过穆阑潸,闻言轻笑道:“是山主从青玄署抢来的。”
李浮生哑然。
来到青丝阁,李浮生朝着穆阑潸作揖行礼,也向唐果点了点头,但没搭理主动打招呼的姜望。
姜望有些不解,说道:“咱们也算老相识吧,怎么对我如此冷漠?”
李浮生哼了一声,颇显傲娇。
白山月说道:“原来两位认识,现在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后面一句是对李浮生说的。
姜望紧跟着说道:“可以实话实说,满棠山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李浮生斜睨了他一眼,穆阑潸只是微微笑着。
最终李浮生也只是挑明山泽的身份,没说自己是乌啼城的。
除了白山月和唐果,李浮生山泽成员的身份,场间众人皆知晓,虽然穆阑潸也是在李浮生败下阵来后才出现的,但只是看一眼李浮生,便能猜得出来。
山泽部众里除了魏先生,李浮生便该是最有名的。
唐果对山泽没什么概念。
白山月就成了此间唯一且最感到意外的人。
“在各宗门年轻一辈修士都想杀你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但只是想想,毕竟跑去苦檀路太远,没想到我们还是见面了。”
李浮生紧张道:“你现在不会还想着杀我吧?”
白山月摇头说道:“满棠山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山泽的名声与我们而言无关紧要,我只是听闻你的事,想跟你打一架,自始至终也没想杀你。”
李浮生说道:“打架的事以后再说,而且前面并肩作
战,咱们相互已经算很了解,虽然过程里生出些不愉快,但好兄弟,不在意这些,现在是我知道你有什么招,你也知道我有什么招,分不出胜负的。”
白山月倒也认同,甚至觉得李浮生有些谦虚了,真打起来可能的确势均力敌,但李浮生诸多诡谲的手段,要是打持久战,白山月肯定是先耗光力气的人。
见两人相谈甚欢,穆阑潸感到些意外。
白山月眼里只有剑,说是个小剑痴也不为过,除了敬重长辈,照顾师妹,他唯一的朋友便是剑,李浮生能闯入他的视野,至少在穆阑潸看来,是很好的事情。
白山月又问到李浮生的来意。
他想着只说表面的东西,应该没什么,便直言道:“找我父亲。”
“来满棠山找你父亲?”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唐果更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唐棠居然还有一个儿子?!”
别说唐果,就连姜望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唐棠,白山月总不会是李浮生的父亲,穆阑潸就更不可能了,说是他母亲还行,那么符合条件的只有唐棠和执剑者程颜。
这一番话把李浮生也搞懵了。
他当然知道唐棠不可能是自己父亲,但小棋盘又很明确把他带到了满棠山,总该是有原因的,难不成唐棠是父亲伪装的?怪不得自诩剑仙,我早该想到啊!
娘亲每次借助棋盘推算,都是与父亲极其相关的事,而此次妖患事件,就是从凶神蚩睨出现在满棠山开始的,针对的目标就是唐棠,这么一看,完全能讲得通啊。
李浮生越想越觉得很对劲。
非常符合逻辑。
他看着唐果,很激动喊道:“妹妹!”
“妹你个头啊!”唐果不能接受这种事。
白山月则是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有时看你很烦,有时又很亲切,我们明明才刚认识没多久,原来你竟是山主的儿子!”
说着说着,姜望和小鱼等人都信了。
穆阑潸很头疼,她打断道:“我觉得不可如此轻易下定论,虽然唐棠的确有件事瞒着我,但也不至于瞒出一个儿子,而且就算你是唐棠的儿子,唐果也是你姐姐才对。”
李浮生看着脸蛋圆嘟嘟很可爱的唐果,茫然道:“她年纪能比我大?”
唐果脸一黑,年龄这种事,她当然不能说出口。
穆阑潸也没有说出唐果的实际年龄,她是从李浮生的根骨看出,唐果确实比他大。
而自从唐棠某一日突然带回尚在襁褓里的唐果,便几乎待在满棠山十年不出,一直到唐果懂事,开始彰显公主脾气,使得满棠山鸡犬不宁,唐棠受不住才往外躲,穆阑潸也都看在眼里,在此之前,唐棠哪有机会跑出去又整个儿子?
但李浮生找上门来,明知不可能,穆阑潸也没说出彻底否认的话,虽然唐棠每次下山她都清楚,可万一真有几回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唐棠真要一心想瞒着,谁又能轻易捕捉到他的踪影?
穆阑潸这般想着,李浮生却突然自我否认了。
开什么玩笑?
唐果若是比他年龄大,唐棠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父亲!
他们一家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姜望凑热闹般说道:“是与不是,等唐棠前辈回来,自见分晓。”
李浮生瞪了姜望一眼,说道:“是我误会了,根本没有的事。”
他想着若非小棋盘出了故障,便是父亲可能的确跟满棠山有些牵扯,或者说,满棠山里有父亲的东西,但事实上,满山皆是海棠花的山上,根本没有几座建筑,除了那些散落的符箓法器,实在没有别的事物。
他更相信是小棋盘出了问题,毕竟有史以来第一次突然不指路,再次指路,就把他带到了满棠山,还差点认了一个爹,他心里愤慨念叨着什么破玩意儿。
为确保满棠山里有没有父亲的物品,李浮生还是请求道:“我能四处逛逛么?”
穆阑潸点点头。
看着远去的李浮生,白山月说道:“他刚刚还很欢喜,听闻师妹比他大,就突然不认,是为他娘亲抱不平?”
姜望愣了一下,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掌心,说道:“有道理,同父异母,谁前谁后,这里面的问题可多了。”
唐果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穆阑潸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李浮生逛遍整个满棠山,然后招呼也没打,便直接走了。
丑时一刻,姜望等人仍然围坐青丝阁外。
氛围稍微带着点愁绪。
穆阑潸抱着唐果,轻声说道:“我得去趟神都。”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满棠山在大隋被除名,唐棠不该死在隋人手里,但死在妖怪手里,绝对是那个人乐于见到的,前辈如果请神都帮忙,怕是连那个人的面都见不上。”
穆阑潸说道:“既然神都大物来了垅蝉,那么问题就不只在唐棠,别管来的人是谁,他们可以不在意唐棠的生死,难道也会坐视一位大物失踪,甚至死亡?除了他们两个,没人清楚漠章是否真的活着,单此一点,神都就必须得救。”
姜望点点头。
神都此刻想来也很急,无需穆阑潸求助,他们就会有行动,可穆阑潸要确保唐棠能活着回来,不能因为神都会出手,就安安稳稳在满棠山等着。
姜望正在犹豫要不要陪同穆阑潸前往神都。
穆阑潸却突然起身。
唐果愣了一下。
姜望猛地抬头。
长夜里闪现一抹极为惊艳的色彩,刚开始只是一条线,而且若隐若现,在消弭之后又突然绽放,两道身影踏着彩虹,直坠满棠山青丝阁外。
哪怕速度极快,但却没有造成太大声势,仅是掀起一场烟雾。
阿空看着面前落满灰尘的烤肉,满脸呆滞。
烟雾里走出一道身影。
是黄小巢。
显然没人认识他,包括穆阑潸。
但姜望有些印象。
毕竟神都骁菓军统领曾在磐门出现过一次。
他身穿红色锦衣,只是有些残破,看着倒也不算狼狈。
唐果有些急切搜寻着唐棠的身影。
然后便看到烟雾里走出的唐棠,是真的狼狈,起码骁菓军统领要比他好多了,唐棠的一只袖子都没了,而且右臂血迹斑斑,他甚至有些踉跄。
看见唐果,唐棠咧嘴一笑,很抱歉的说道:“没有及时回应你,别怪我。”
唐果眼眶有些红。
她从来没见过唐棠受伤,哪里还会在意之前的事情,红着眼眶扑向唐棠,着急道:“你没事吧?”
唐棠抱住唐果,揉着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堂堂唐大剑仙的老爹,谁能让我有事。”
唐果埋在唐棠怀里,泣不成声。
姜望犹豫着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棠正色说道:“如我所料,漠章还活着。”
场间陡然一静。
哪怕这件事已经被谈及很多次,但得到证实,仍是让众人感到震惊。
那可是漠章啊,险些毁掉整个人间的凶神漠章。
在漠章战役之前,烛神战役之后,整整两百年的人间太平,
前有仙神参战,人间力量只能辅助,因此大物们反而很多都活了下来,但漠章战役期间,没有仙人,曾经像唐棠这般的大物多数陨落,目前活着的寥寥无几。
现在人间力量远非漠章战役时期能比,漠章再次降临人间,无疑是难以想象的灾祸。
姚观海颤抖着声音说道:“山主跟漠章打了一架?”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唐棠虽然故作轻松,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其实伤得很重,而且还有另一位神都大物在,能把他伤成这样,岂非代表漠章的战力就算没有恢复到巅峰,也仍然是人间巅峰的程度?
唐棠摇头说道:“我没见到漠章,是跟一尊神祇打了一架。”
他大概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他们两人联手,其实没有被荒山神彻底碾压,打得有来有回,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得上势均力敌,但荒山神彰显了泾渭之地唯一神明的优势,祂受得伤很快就能复原,而唐棠和黄小巢持续消耗下,再难保持巅峰状态,这才败下阵来。
但他们输得并不惨。
荒山神很信守承诺,占据上风后,便止战。
这显得唐棠和黄小巢很没面子。
在讲述的时候,黄小巢便脸黑了些,但唐棠不以为然,甚至面带微笑,他的想法很简单,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次打回来便是。
因为唐棠没有详细描述荒山神,所以姜望也无从得知自己曾斩杀过荒山元神。
众人仍沉浸在漠章活着以及泾渭之地神明的震撼里。
黄小巢看着姜望,突然问道:“你曾唤出神祇作战,虽然道行微弱,却是真神,大隋已知正神只有三位,伴你作战的那位从何而来?”
姜望眸子一凝。
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三顾茅庐黄小巢
身在中郡平原的人皆目睹夜游神现世,除了像唐果这样没搞清状况的,以及白山月和李浮生这些后来者,最先会提出疑问的薛先生却始终没有谈及,姜望也不知穆阑潸是否注意到,他其实一直在想怎么解释。
好在夜游神以前堕落为妖时,没有到处惹是生非,青玄署对祂未曾记载,而且与九婴厮杀的时候,夜游神被一团黑雾包裹着,只能看出形状,并未露出真容。
黄小巢是经历整个漠章战役最终存活下来的人,他比大多数人眼界都更高。
虽然在烛神战役后,仙人便渺无踪迹,神祇从开始的零星出没,再到有神祇堕落为妖,从而变得神不似神,导致除了寥寥正神,其余神祇已经不值得让人敬畏。
但黄小巢见过的神,肯定是比别人吃过的米都多,不管是什么样的神。
而他的的确确没有见过夜游神。
大隋有三位正神,再加上黄小巢的所见所闻,他很确信,夜游神也是一位正神,堂堂正神协助姜望与九婴厮杀的场面,让黄小巢一时间想了很多。
泾渭之地的荒山神以及大隋三位正神都有着极高的道行,祂们跟偏神有着天壤之别,可以说,黄小巢没见过比夜游神更弱的正神,可再弱也是实打实的正神。
答案只能出在姜望身上。
“神祇?还是正神?”
在此之前,唯有小鱼见过夜游神,但也不知夜游神的身份,所以场间无一不震惊。
先是漠章活着的确切消息,再是泾渭之地的神明,现在姜望身边也有一尊神,接连三次震惊,也没有让他们感到麻木,毕竟正神就是人间现在的巅峰。
第四位正神站在对立面,而且打伤了唐棠和黄小巢,漠章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危机感极为强烈,如果有第五位正神加入己方阵营,那当然是值得兴奋的事情。
唐果是目睹夜游神和九婴厮杀的画面的,她想着这就是所谓的正神?也不怎么样嘛。
此时的夜游神在神国里瑟瑟发抖。
不管是唐棠还是黄小巢,都能轻而易举抹杀祂。
但饶是他们,也无法冲破神国看到祂。
毕竟现在的神国比以前更强大很多倍。
明知这一点,夜游神依旧很紧张,大气不敢喘。
没有人比祂更清楚,虽然姜望貌似具备了仙人具备的一切,但唯独力量,用天地之别来形容都不够,所以就算黄小巢猜到祂是侍奉仙人的神祇,猜测姜望会是仙人,可摆在明面上的弱小,是怎么都没办法遮掩的。
黄小巢没见过夜游神,但夜游神却见过黄小巢。
想要用世人都会容易接受的答案来打发黄小巢,很难。
祂当初告诉姜望,有人曾捡到神杵并成功开启遗落的神国,那人在神都位高权重,是当世最巅峰的人之一,而这个人说得便是黄小巢。
夜游神没有在漠章战役里露面,但祂有关注,就是在那时候见过黄小巢。
祂目睹黄小巢和凶神漠章的旷世之战。
最终结果是黄小巢输了。
是大隋国师曹崇凛救了他。
那已经是漠章战役的末期,败给漠章的黄小巢自此销声匿迹。
但躲在暗处观察的夜游神很清楚黄小巢的去向。
祂是亲眼看见黄小巢捡到神杵。
那就像因祸得福。
黄小巢立志打败漠章,结束人间灾祸,却败得很惨,失魂落魄的他连最终战都没有参与,于人间修士而言,黄小巢此举当然很让人愤慨,败给漠章的人还少么,谁又能单打独斗赢了漠章?
所有败给漠章的人要么当场陨落,要么也是重振旗鼓,贡献
自己最后的力量,唯独黄小巢消失无踪,当了逃兵。
不管黄小巢是不是真的想逃,他再也没出现都是事实。
而眼下还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以曹崇凛为首的寥寥数人,剩下都已经死了,也没有人提及这件事。
夜游神最清楚,黄小巢捡到神杵后,运气简直爆棚。
他再次找到了遗落神国。
研究一阵后,黄小巢其实就想返回战场的。
但运气来了,怎么都挡不住。
他意外找对办法,开启了神国。
不似姜望意识入神国,他整个人消失在人间。
夜游神不清楚黄小巢在神国里做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祂渴望着能入住那座神国,重归神位,所以一直待在原地,等着黄小巢出来。
那一等,便直至漠章战役结束。
夜游神始终没有等到。
后来才知晓,黄小巢在漠章战役结束后不久便出来了,但没有直接出现在原地,而是相隔数万里的地方。
夜游神当然不会放弃重归神位的机会。
祂开始了漫长寻找黄小巢的道路。
但这一次,黄小巢真的销声匿迹了。
后来夜游神不得不放弃。
想着黄小巢只是捡到神杵以及神国,那并非是属于他的,能不能重归神位尚且两说,跟姜望的神国不一样,别管神国真正的来历,但表面看的确是与生俱来,两者联系十分紧密,否则也不至于让夜游神直接误以为姜望是真仙人。
得到神国这么久的黄小巢也没能位列仙班,虽然飞升路已毁,可他毕竟很早就拥有了神国,总会比别人特殊,哪怕不能飞升成仙,也该能具备仙人的力量。
事实证明,捡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这是有很大区别的。
姜望的神国是从无到有,但是一步步成长。
黄小巢捡来的遗落神国,里面肯定什么都有,却也只能看着。
夜游神猜想这么多年过去,黄小巢或许能用一些神国的力量,哪怕只能干看着也必然会对神国有些了解,或者说,对仙人有些了解,所以寻常答案很难得到黄小巢的认同。
祂小心翼翼提醒姜望。
本来想好怎么解释的姜望面容一滞。
他的陡然沉默,让黄小巢更意识到那尊正神的来历或许不同寻常。
荒山神是目前唯一的例外,没有依靠仙人,把泾渭之地自成领域,某种意义上便是神国,也就是说,荒山神把泾渭之地变成了祂的神国,祂靠自己就重获神位,是区别于其余神祇的最独特的神明。
正神之所以是正神,当然有特殊之处,不只在于力量。
神都有仙人是盛传已久的事。
可就算是神都,也有许多人保持怀疑。
但黄小巢很相信。
因为神都有正神。
正神是重归神位的神祇,那意味着正神侍奉着仙人。
只是仙人未必在神都。
除非与九婴厮杀的那尊弱小正神也像荒山神一样,否则答案就很明显。
想是这般想,黄小巢没有第一时间觉得姜望会是仙人,而是想着夜游神之所以弱小,可能是刚重拾神位不久,神性仍在恢复中,那么姜望是可能见过仙人的,甚至让仙人对他印象不错,所以夜游神才会帮他。
念及此,黄小巢稍微放低些姿态,说道:“那尊神祇可还在?若是在的话,能否麻烦请祂露个面?”
姜望直嘬牙花子。
夜游神慌张道:“我不见!”
唐棠笑着说道:“除了泾渭之地那个,我倒是真的没怎么
见过正神。”
姜望挑眉,意思是你也想见?
唐棠递给他一个眼神。
姜望微微一怔,随即便知会夜游神一声,后者当然是极力反对,但姜望直接把祂从神国里拽了出来。
长得像乌鸦又比乌鸦漂亮的鸟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唐棠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黄小巢则眉头紧皱。
“这玩意儿是神明?”
唐果蹲下来,用手指戳着夜游神。
汝鄢青也凑热闹的蹲过去,戳啊戳。
夜游神满脸羞愤,又给神丢脸了。
“长得哈戳戳的。”
汝鄢青嘀咕一句。
你是不是在骂我?
夜游神很气。
姜望忙把汝鄢青拽到一边,因为他瞥见黄小巢越来越黑的脸色,正神于人间意义非凡,那直接关联着仙人,所以哪怕是唐棠,看着夜游神的目光也颇为凝重。
自诩为剑仙的唐棠显然不会流露出敬畏之意,但他的身姿仍然摆得端正,这便已表明态度。
可也仅此而已,他并没有斥责唐果不敬的行为。
黄小巢又有不同,他看向夜游神的目光没有畏,但有一丝敬意,所以唐果和汝鄢青的举动让他不喜。
只因夜游神没说什么,他也没有多嘴。
“果然是正神。”
唐棠说了一句。
夜游神硬着头皮,摆出高傲的姿态。
祂要彰显自己神明的位格。
“阁下侍奉哪位仙人?”
夜游神下意识看了一眼姜望。
姜望眼观鼻,鼻观心。
唐棠微微挑眉。
夜游神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说道:“仙人名讳怎能让你们知晓。”
黄小巢问道:“阁下是重归神位不久?”
夜游神沉默片刻,只能点点头。
黄小巢没了声音。
这让心里很紧张的夜游神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我要将漠章活着的消息禀明神都。”
“慢走不送。”
唐棠笑眯眯朝着黄小巢挥手。
姜望很意外,这就完了?
看着黄小巢真的直接掠走,姜望和夜游神面面相觑。
唐棠突然拍了拍姜望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夜游神,严肃说道:“跟我来。”
......
海棠花绽放最盛的半山腰凉亭。
唐棠随手捡起一张符箓,当做废纸般擦掉手上血迹,姜望也默默捡了几张,那是甘露神符,暴殄天物啊,这玩意儿外面卖得多贵。
“不必拘束,坐吧。”
姜望没有推辞,坐在唐棠对面,夜游神则趴在他肩膀上。
唐棠微笑说道:“我想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姜望点点头,刚要开口,唐棠又说道:“那个等会儿再说,我先给你讲一下黄小巢这个人。”
姜望闭上嘴巴,做出聆听状。
“黄小巢是神都骁菓军统领,是第三任,第二任被我杀了。”
姜望说道:“杨统领。”
唐棠看了他一眼,说道:“没错,杨统领死后,陈景淮继位前,骁菓军暂由梅宗际执掌,此人当年是陈景淮的心腹,现在是东宫麾下首臣,当今陛下继位后,是国师举荐,陈景淮亲自邀请黄小巢入神都执掌骁菓军,几次三番,更给予某种承诺,才算请动黄小巢。”
姜望问道:“什么承诺?”
唐棠摇头说道:“那就只有两
人以及国师知晓了。”
“黄小巢的职责是镇守神都,他的存在便是神都坚若磐石的原因之一,但世间除了极少数人,都是只知其强大,却不知其有多强大,我可以很认真的说,他比我强。”
姜望沉默。
夜游神则想着黄小巢拥有神国,自然是很强大,唐棠在黄小巢面前也只是后辈。
唐棠说道:“黄小巢很敬神仙,这样的人当然数不胜数,但已处在巅峰的人物,此般敬意是浮于表面的,唯有黄小巢是真的敬,所以他想见正神一面这件事,我才示意你照做。”
姜望点头。
夜游神心想,拥有遗落神国的黄小巢,如果在里面看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那么心怀敬意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唐棠稍有沉吟,忽然说道:“黄小巢已经意识到,你和祂不同寻常的关系。”
姜望猛地抬头。
夜游神吓得炸毛。
第一百六十八章 勾栏听曲姜侯爷
姜望怕的是麻烦,以及诸多不确定性。
夜游神也很害怕别人把姜望当做仙人,有正神侍奉,却非仙人,一旦曝露,就不是麻烦两个字能概况了。
整整六百年啊。
祂好不容易重获神位,如果有人杀姜望夺神国,祂不会是简单跟着易主,而是神位再次崩碎,以前的祂何等强大,一次神位崩碎,就让祂道行退至澡雪境巅峰,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再来一次的话,祂还能有命活?
已经拥有遗落神国的黄小巢,但凡动了心思,以姜望目前的修为,哪里挡得住?
注意着姜望和夜游神的反应,唐棠眯眼问道:“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姜望轻吐一口气,说道:“祂跟了我一年有余。”
夜游神爪子紧扣姜望肩膀,想着你真打算实话实说!
唐棠若有所思,说道:“当初苦檀常祭酒第一个察觉浑城异象,观测之余,怀疑是仙人临世,这才有了浑城寻仙一事,看来是真有仙人,但没有人找到。”
姜望欲言又止。
唐棠笑着说道:“弱冠澡雪,有正神伴身,你进境如此之快,除了资质,便是得了仙缘,否则资质再高,这般年纪就破入澡雪巅峰,实在骇人听闻。”
夜游神长松一口气。
你还怪会猜嘞。
凡人踏上修行路也会称作仙缘,但此缘非彼缘。
有自己这位正神在,毫无疑问的代表姜望背后站着仙人,神秘不可测的仙人就能把最大的麻烦尽数挡开,固然会有人想借着姜望接触仙人,但必定没人敢把姜望怎么样。
这也避免了姜望如果是仙人,又为何这么弱的猜疑。
唐棠说道:“你们的反应会让黄小巢很容易猜到问题,答案无非是两种,你就是仙人,你得了浑城仙缘,心中已有答案的黄小巢,就没必要再多问。”
夜游神心跳不禁快了几分。
姜望倒是很平静。
唐棠再次说道:“正神在垅蝉显现,神都第一时间也会知晓,你心里的困惑,其实也早有答案。”
姜望很难强装平静,惊讶道:“神都早就清楚夜游神的存在,所以陈......那个人因顾忌才没有杀我?”
唐棠摇头说道:“那倒不一定,但你可别小觑大隋国师,哪次寻仙,神都会不在意?浑城里的情况,大隋国师怕是一清二楚,未必知晓夜游神,却必然在观望到底谁是仙人,还有,不必讳莫如深,直呼陈景淮大名即可,因为这里是满棠山。”
姜望说道:“前面您谈及陈景淮多次,我便猜到您可能有办法屏蔽,否则这场谈话被国师听在耳里,想来前辈也不愿意,我曾几次被国师察觉,这才小心了些。”
唐棠笑着说道:“你很想弄清楚姜祁的过往,以及陈景淮为何坐视你成长不杀这件事?”
姜望说道:“我有很多猜想,但后来都觉得站不住脚。”
唐棠说道:“陈景淮大多时候的确是被仁德两个字束缚,因为他登基就是靠这两个字,希望后世人描述他也会用这两个字,可他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真正非常想做一件事,仁德之名便束缚不了他。”
姜望皱眉说道:“如果怀疑我被浑城临世的仙人看重,甚至直接怀疑我是仙人,从而不敢贸然杀我,但非常想杀的话,总该有试探,可事实上,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唐棠说道:“陈景淮的资质很差,他比任何人都更想长生,在坐稳那个位置后,便一直想着突破修为,要维持仁德之名,他自然也不能弃朝堂不顾,直至五年前都是两者兼顾着。”
“仁德明君的模样已深入人心,他开始慢慢脱离,现在则是除了每日上朝,陈景淮剩下的时间都在修行,所以他其实没有那么多时间关注你。”
“下了朝之后的事,基本由国师和帝师分时处理,东宫那位也偶有帮衬,美其名曰是培养储君,有把酒言欢请退判官之事,太子陈符荼的威望一时无两,何况四年里帮着批阅一些小奏折,处理一些朝政,让他帝王气质更浓厚。”
唐棠嗤笑一声,“朝堂百官反而更多猜测陈景淮的用意,没人觉得他一下朝便无踪影,有甚问题。”
“有国师和帝师以及位高权重者在前,寻常官员无事本来也难见陈景淮,所以五年来,陈景淮一步步退居幕后的举措,竟是不声不响,没有生出半点异动。”
夜游神此时开口说道:“古往今来,这样的帝王并不少见,就连凡人都想长生,遑论帝王,他身兼一朝之气运,但能用的未必很多,一朝气运不会单为帝王服务,只是以他为载体,福荫疆域。”
唐棠点头,看着姜望说道:“所以陈景淮至今也仅是澡雪境罢了,要打破资质的桎梏,他唯一能指望的便是仙人,哪怕只是一点苗头,他亦是不可能冒着得罪仙人的风险杀你。”
姜望皱眉问道:“前辈一直在满棠山,对神都之事居然如此了解?”
唐棠笑道:“到了我这个阶段,除了像漠章这样的事,其余的,只有我想不想知道,没有我不能知道,当然,归根结底,是帝师没有遮掩我的视线,国师也没有阻拦我的视线。”
姜望释然道:“没想陈景淮始终未找机会杀我的原因竟是这个。”
唐棠说道:“你现在虽是破境澡雪巅峰,但于神都大物面前,依然如同蝼蚁,哪会让陈景淮担惊受怕,等到该杀你的时候,他随时都能杀你。”
姜望突然笑道:“这样我反而轻松了许多。”
唐棠指了指夜游神,说道:“祂的存在,会更证实浑城仙人临世,陈景淮没有找到那位仙人之前,不会对你动手,他或许真的没做什么,但肯定有安排什么。”
姜望点点头,又问道:“所以神都传闻有仙,是否为真?”
唐棠说道:“应该是真的,只是我也没见过。”
夜游神接话道:“神都有正神,自然就有仙人,但仙人不一定始终待在神都,神都那个是门神,我虽然也没见过祂,却曾在神都附近溜过一圈,祂该是现世里存在的,最强大的一位神只,其侍奉的仙人之强大,也就可见一斑。”
唐棠看着夜游神,微微蹙眉道:“还有这种说法?”
正神必有侍奉仙人,否则成不了正神这件事,唐棠的确不是很了解。
所以荒山神的存在,他的认知也没有黄小巢更详尽。
夜游神讪笑道:“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
唐棠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姜望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请前辈告知我父亲的旧事,他的死,是否是陈景淮所为。”
唐棠沉默了片刻,抬手示意让他坐下,“我猜到你来垅蝉的目的,想是童霁对你说了什么,且先说来听听,你都知道什么。”
姜望便把童伯告诉他的事情如一讲述。
唐棠听完,咧嘴一笑,说道:“有些事的确发生了,但有些事许是童霁推测出来的,所以不够真实,姜祁与我的关系的确很好,胜似亲兄弟,因为我俩长得都好看,不同的是,我没怎么用过我的脸,而姜祁靠着那张脸,上至神都贵眷左右逢源,下至勾栏听曲不用花银。”
姜望嘴角一扯。
简直气抖冷。
凭啥我勾栏听曲要花银子?
虽然也没逛过几次,但我不想么?
是身体不允许啊。
作为父子,差别怎么这么大?
想着自己已破境澡雪巅峰,应该能真正勾栏听曲了吧?
唐棠不知姜望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其实陈景淮诬陷姜祁染指后宫娘娘,某种意义上也不算诬陷,反而用了因醉酒把娘娘当做宫女的说辞,让姜祁的行为稍有缓和,而非主观意识的去做。”
姜望瞬间瞪大眼睛。
唐棠紧跟着又说道:“别误会,姜祁那张脸招蜂引蝶很正常,但其实他很洁身自好,除了勾栏听曲,从不招惹良家,多是旁人爱煞了他,你不喜欢别人,也挡不住别人喜欢你不是。”
姜望暗自呸了一声。
“只是常在河边走,难免沾湿鞋,姜祁确能经常入宫,某次险些被得逞,幸而跑得快,之后若非必要,就没再入宫门,陈景淮只是借着此事发挥,半真半假,让人疑之信之,再加姜祁没有极力反驳,等于坐实这件事。”
唐棠露出不知是羡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叹了口气,说道:“但其实陈景淮的确没想着杀姜祁,他俩的关系,比之我与姜祁更胜,自诸国之乱起,大隋历代帝王都想着彻彻底底吞掉诸国力量,有吕涧栾离隋,带着颇多诸国皇室力量建立西覃,此般想法便注定无法轻易完成。”
“要保存大隋力量以来对抗西覃,剩余诸国皇室力量不可或缺,那让得一些势力反而壮大,既要表现出乐见诸国皇室崛起的态度,暗地里筹谋吞并或毁灭,陈景淮是继承了祖辈意志,但野心更大。”
“他原意是想得到浔阳候一脉的兵力,最先是商量,遭到老侯爷的拒绝,狠心将老侯爷杀死,他想瞒着老侯爷的死因,继续和姜祁称兄道弟,而姜祁只能依附他,浔阳候的力量也能变相属于他。”
“只可惜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揭破,两人闹掰,姜祁想杀陈景淮,但在神都杀他,难于登天,陈景淮意识到姜祁的态度,先下手为强,姜祁离都的目的之一当然是先要活着,等待积蓄力量再反扑神都。”
唐棠面色凝重道:“姜祁深知这件事的难度,所以花了很多年,找寻泾渭之地的入口,他想掀起覆盖整个大隋的妖患,具体是如何计划,我不得而知,但姜祁绝非让大隋无辜百姓跟着遭劫的人。”
“姜祁微末的修为,能从泾渭之地活着出来,不见得是与妖怪达成共识,我很确信,神都没有来人,姜祁的死,至少表面上与陈景淮无关,我亦是无法确定他是被人所伤,还是被妖所伤。”
“等我得到消息,赶至浑城的时候,他已经死了,童霁代他给我留了一句话,不需要查他的死因,如果可以,让我能好好照顾你,你的病本来也活不了几年,所以在你活着的时候,便能好好活着。”
“我没有出现在你面前,许是我的失责,竟不知你何时修行,此刻想来,仙人会在浑城临世,怕是仍有未知的秘闻,与你修行相关的一切皆被抹除了。”
姜望保持沉默。
太多信息需要他慢慢消化。
要说姜祁会想合作泾渭之地毁灭大隋,他也不是很相信,哪怕目标只有神都,但姜祁应该想得到,妖怪不会信守承诺,而且姜祁又如何能帮助泾渭之地里的妖怪来到人间?
以姜祁的修为,就算抱着合作的目的前往,遍地是妖王的泾渭之地,初一见到此般弱小的姜祁,恐怕瞬间就把他撕碎了,哪有机会谈合作,事实上,姜祁不仅活着走出泾渭之地,还带着长夜刀回来。
怎么想这里面都有极大的问题。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国师府里手谈
唐棠没有打扰思考中的姜望。
他手一挥,面前便多了一壶茶。
剑仙唐棠的确不好饮酒。
他示意夜游神。
夜游神表情怪异的摇摇头。
姜望瞥了一眼,想着以唐棠的实力,说神都没有来人,便该是真的没来人,除非是比唐棠厉害很多的人物,能让其毫无所觉,要么姜祁就只能是被泾渭之地的妖怪打伤,拖着伤重之躯逃回来。
这里面的问题太多了。
看来无论如何,有朝一日,他都得往泾渭之地走一趟。
“前辈当年离都降妖除魔,却很久都没回来,在我父亲离都的时候,您才再次出现,更有违常理的藏匿行踪,又忽然在神都高调斩杀杨统领,到底是什么原因?当年助我父亲离都的神秘人又是谁?”
唐棠默默喝了口茶,笑着说道:“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法回答你。”
姜望皱眉。
唐棠说道:“在你破境澡雪之上以前,陈景淮不会有什么动作,除非浑城临世的仙人被限制,或者他能找到别的缺口,否则你都可以心安理得,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答应姜祁要照顾你,但其实至今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照顾,你的病问题很大,能活到现在,便证明着那份仙缘益处颇大,也许能够彻底好转。”
“我一直以来也在找寻治好你的办法,本来是没什么希望的,只愿你活着的时候,能平安喜乐。”
唐棠面色一肃,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满棠山一员,不管惹出什么祸事,都有我来担着。”
姜望微微动容。
唐棠又道:“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或是一些有的没的想法,你只记住一点,你身后站着剑仙,没有任何人能让你低头,想到什么便做什么,要的就是无所顾虑。”
夜游神闻言很是兴奋。
唐棠话锋一转,笑道:“当然,前提是目前别想试图去神都杀陈景淮,我毕竟没有真的举世无敌,更要照顾唐果,等你有那个实力的时候,我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姜望摇头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盲目,而且也不会仗着前辈的许诺,便直接去惹最大的麻烦。”
唐棠微微一笑,起身说道:“回去吧。”
......
隋国神都。
国师府里。
坐在红木椅上,显得百无聊赖的国师曹崇凛,看着院中与韩偃手谈的陈符荼,朝一旁的陆秀秀招手,说道:“太晚了,你该歇息了。”
陆秀秀自来到神都后,便依照曹崇凛的意思早睡早起,只因垅蝉之事,她没有什么睡意,曹崇凛便也就依着她,此言一出,陆秀秀心领神会,“垅蝉事结束了?”
曹崇凛点头说道:“若是想了解详情,明日醒来再问你师兄吧,你要时刻保持良好状态,尤其是精神方面,你已经熬夜够久了,下不为例。”
虽然修士对于熬夜这种事毫无影响,可毕竟陆秀秀情况特殊,她点头回屋,没有跟韩偃以及陈符荼道安。
陈符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仍是笑着朝陆秀秀背影道了句晚安。
韩偃挑眉,但未曾说什么。
曹崇凛指尖轻敲红木椅手,说道:“太子殿下身子有恙,更不该熬夜,待明日自见分晓,何必来我府上等着。”
韩偃再次挑眉,陈符荼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老师该心知肚明,偏偏又有此问。
陈符荼作揖道:“符荼是想第一时间得知垅蝉事,而且也能见见陆姑娘,何况我这身子由来已久,熬一熬,不碍事的。”
曹崇凛淡然一笑,“你倒实诚。”
也不知是真实诚,还是刻意实诚。
但话题就此打住。
曹崇凛看向韩偃,说道:“我知你一开始就想前往垅蝉,想来那的确会很有趣,但我依旧没同意,黄统领很快就会回来,我没有在意满棠山,所以最大的问题,得等他回来才能知晓。”
韩偃面无表情,他虽然没有理解老师不让自己前往垅蝉的意思,可他对此没有任何想说的话,因为他坚信,老师的每个决定都是对的。
陈符荼则想着是漠章存活与否一事只能等黄小巢回来才能确认,而除此之外的其余事,国师便一目了然,他当即问道:“垅蝉伤亡几许,除妖几何?”
他态度表达的很明确。
曹崇凛看了他一眼,说道:“百姓无有伤亡,修士伤亡极少,降妖极多。”
陈符荼松了口气,又满怀悲悯说道:“若非漠章,应该可以做到伤亡更少,面对漠章的危害,国师此举,符荼自是认同,但换句话说,能有这般结果,可见垅蝉付出了多大努力,朝堂应当做些什么,抚慰英勇战死者。”
曹崇凛夸赞一句,“殿下有此心甚好,这些事情殿下都可自行处理。”
韩偃突然问道:“姜望不是也在垅蝉,他做了什么?”
曹崇凛说道:“他第一个发现妖怪席卷垅蝉的真正目的,此前曾战鴸睚,随后战青饕妖王,至乌啼城求助布阵垅蝉,以来抵御妖袭,让战场波及城镇的伤亡减到最小,甚至除了垅蝉中郡平原的几座城,其余地方都相对无恙。”
“姜望紧跟着又遭猰貐袭击,虽有屏蔽天际,我亦是看在眼里,最终是唐棠意识出手打退猰貐,最后便是姜望联合垅蝉强者厮杀九婴,结束这场妖患。”
国师三言两语说完整起事件,韩偃和陈符荼却都能从中领会凶险。
哪怕是韩偃,面对猰貐也只有败退一条路,姜望的表现在他看来,已是极其亮眼,足以让他认真对待,虽然姜望已破入澡雪巅峰,而韩偃仍在门前不入,但寻常澡雪巅峰韩偃都能打平,甚至可能占据一些上风。
至今没有人能做到跨境杀敌,因为每一层境界都犹如天堑,小境如此,大境之间的差距更是无法估量,所以韩偃的天赋已是最拔尖的那一类,单就跨境对敌这方面,何辅麝也不敢说胜过韩偃。
除非姜望是在剑神那一层面,否则韩偃都有信心立于不败之地。
何况跨入澡雪巅峰门槛于韩偃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他一直在厚积薄发,真要想破境,此刻就可以做到,但韩偃认为不是时候。
不管是前面破境澡雪巅峰的何辅麝,还是现在的姜望,都是韩偃的动力,哪怕是败给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也不会让韩偃心境出问题,动力便是压力,能稳住压力,自有节奏的前行,而非停滞或后退,便已是很强大的本事。
这便是国师曹崇凛为何更看重韩偃而非何辅麝的原因。
陈符荼则不禁惊叹。
“早闻出自国师之口的这位弱冠澡雪,没想到竟比想象中更强大,鴸睚、青饕妖王,前者虽然没有被定义为妖怪,但战力确是实打实妖王的级别,何况还有古籍里记载的猰貐,他岂非是澡雪巅峰?”
曹崇凛点点头。
陈符荼没有询问国师当年说的弱冠澡雪,真正意思是不是澡雪巅峰,因为不管是弱冠,还是现在,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都是值得让世人震惊的,他比何辅麝以及曾经的唐棠都更年轻。
可以说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但当着韩偃的面,陈符荼没有夸赞姜望是第一这回事,韩偃会不会在意,陈符荼没有考虑,只是他会在意韩偃,毕竟相比神都其余人,他自认离韩偃最近,有些话当然就不能说。
韩偃哪里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从老师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个信息,“乌啼城布阵垅蝉?”
陈符荼面色微变。
曹崇凛笑着说道:“虽说各境大宗掌教都会在青玄署任职上卿,但若非特殊情况,青玄署也不会刻意管束,免得触底反弹,所以乌啼城要保持神秘,那就任他们去便是,有崔平碌担保乌啼城没问题,就够了。”
“可眼下情况是,各境宗门再怎么样,都不能欺瞒青玄署太多,乌啼城彰显出无与伦比的能力,其内澡雪境修士比上报给青玄署的数量相差甚远,不能说他们别有居心,总该要在意些。”
陈符荼问道:“乌啼城出了多少力?”
曹崇凛说道:“除了布阵垅蝉外,只一人出力。”
陈符荼思忖道:“既是如此,他们完全可以只做样子,何必再行出布阵垅蝉之举?相比后者,面对妖患未出全力,问题反而能小一些,是心中无愧,不害怕神都问责,甚至干脆不怕神都?这显然不太可能。”
曹崇凛说道:“我有观察乌啼城,除了布阵这件事,隐藏的澡雪境也只是澡雪境,没什么别的特殊问题,殿下若是有心,也可介入查一查乌啼城。”
九婴掠夺井三三真性却发现没有真性的事情,未曾广而告之,是以心声说给青饕妖王听,所以哪怕是曹崇凛没有刻意探究井三三的情况下,也未能知晓。
否则他不会很随便把乌啼城的事交给陈符荼自行处理。
陈符荼点头说道:“如果乌啼城没有问题,因为一直以来保持神秘,隐瞒些澡雪境倒也说得过去,那么布阵垅蝉这件事,于我大隋而言,便是极大益处。”
“若多一些人学会,在抵御妖怪的过程里,就会是很好的助力,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乌啼城懂得布阵,想藏私,某方面虽是人之常情,可在此之前,却从未用阵降妖,保护百姓,总是不对。”
“乌啼城哪怕明说不愿意把布阵机密道出,神都又怎会强迫?甚至会给予他们更多资源,只由他们自己选择传授一些人不涉及机密的阵法,给降妖除魔提供一份力量,便都是对人间有功。”
“神都允许宗门藏私绝学不外传,但前提是他们自己会用这股力量,做自己该做的事,结果在此之前,看着妖患发生,无有作为,这样的宗门,便是神都不允许存在的。”
占着资源,却未行降妖除魔之事,自然是没道理的,韩偃看着此时义愤填膺的陈符荼,没说什么。
相比另一件事,曹崇凛亦是不怎么在意乌啼城,他指尖轻敲红木椅手,说道:“姜望战九婴的时候,有神祇露面,而且是一尊正神,是在辅助姜望作战。”
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韩偃,瞬间瞪大眼睛。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七十章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寅时二刻,黄小巢回了神都。
他没有入宫,直接去了国师府。
因为黄小巢很清楚,这个时辰,隋帝仍在修行。
已接近日出的时辰,神都里一片静谧。
黄小巢没有着急,而是慢慢走着。
果然前面有人出现。
但来者的身份让黄小巢有些意外。
是一个小姑娘。
姓舒名泥。
虽然黄小巢从未在意神都里的事,但却是认识舒泥,毕竟是麾下右郎将傅南竹的弟子,经常出入神都骁菓军府堂,黄小巢更是清楚舒泥是谁的人。
也正因如此,舒泥同样清楚黄小巢,就像骁菓军都会畏惧这位统领一样,舒泥亦不例外,虽然这还是舒泥第一次面对面与黄小巢说话,但所谓耳濡目染,害怕的情绪是在潜意识里的。
“黄......统领,长公主请见。”
舒泥磕磕巴巴,表明来意。
黄小巢皱眉。
舒泥面色一僵,吓得转头就想跑,硬生生给忍住了。
黄小巢平静说道:“带路。”
“哦。”舒泥糯糯答应一声,略有僵硬的转身,在前领路。
事实上,黄小巢真的不知道长公主府在哪。
或者说,除了国师府等寥寥几座很难不知道的府邸,神都里诸多地方或事物,他都了解甚少,每日里除了研究神国,别无他事,一般问题都会抛给傅南竹解决,要么就像磐门以及垅蝉一事偶尔外出。
所以哪怕对于神都而言,大部分都只知骁菓军统领这个人,却很少见过,自然更谈不上了解。
长公主府其实有些偏,这是那位长公主自己选的,因为是隋帝陈景淮一母同胞的亲姐姐,理所当然最得圣宠,不管是任何事,只要长公主开口,陈景淮没有不应之理。
能让现在的陈景淮动容之事很少,长公主便是其一。
把黄小巢领入府里,舒泥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廊下端坐的身影,黄小巢平静说道:“殿下唤我来所为何事。”
微弱月光下,再有周围悬挂的灯笼散发出晕黄光泽,映照出长公主殿下宛若天人的容颜,她的脸庞如同精致的瓷器,白皙而光滑,上面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朝霞初现,又像是晚霞渐退,显得格外妩媚。
她的眼睛深邃,仿佛可以洞察世间的一切秘密,此时眸光瞥向黄小巢,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抹不经意的微笑,犹如冷月映照在雪峰之巅,优雅而清冷。
但就是这样的长公主殿下,依旧没能让黄小巢眸中泛起丝毫波澜。
长公主语意婉转,问起垅蝉之事。
黄小巢一一作答。
等他卯时离府,又回望一眼,想着一问一答的画面,心里反而生出些疑虑,长公主特意让舒泥等着,单纯只是询问垅蝉的事?长公主为何比所有人都更早想知道这件事?或者说,长公主真正在意的点是什么?
没有想出答案的黄小巢,果断放弃。
而因为半路转去长公主府,太子陈符荼没能等下去,黄小巢踏入国师府门槛的时候,陈符荼刚刚回宫。
梅宗际在东宫门前相迎。
陈符荼说道:“帮我备一份礼。”
梅宗际问道:“给谁?”
陈符荼平静说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梅宗际眉头一挑。
他自然知晓姜望的身份,何况当年姜祁离都的时候,他就在场。
虽然陈符荼要比四皇子陈重锦了解的多一些,但此刻莫名说出这样一句话,梅宗际觉得有必要详细说说。
最终,礼物没有备,不管父皇目前是什么想法,陈符荼思虑再三,仍然放弃了行动。
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什么都不做,或者只做该做的,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
神都鱼渊学府坐落于南街尾。
同样是比较偏的位置,因为需要安静。
帝师大多时候都不在学府里,今夜是例外。
陆玖客在月下捧书。
常祭酒臊眉耷眼,被帝师关了太久,他终于重见天日。
但却丝毫没有胃口。
“黄小巢回来了。”
看着国师府的方向,帝师喃喃说道:“此次垅蝉妖患与堰山君必然脱不了干系。”
苦檀剑神的存在无法抛出话题。
但帝师心中答案很明确。
“林溪知的确是大隋前十的人物,可那只是因为澡雪之上的存在太少,倒不至于因此高估林溪知,而是世人低估了堰山君,林溪知并非面对面一直看着祂,只需要有机会下达命令,真正行动的是垅蝉妖怪,林溪知毫无所觉是很正常的事情。”
“能布局垅蝉妖患事件,除了奈何海那位,便只有堰山君了,最重要的是,此事与漠章有关,谁会比身为漠章之子的堰山君更迫切?”
陆玖客依然月下捧书,好像对这件事毫无兴趣。
常祭酒则面色难看,说道:“果然堰山君不会老实,祂哪次出现不搞出一些事?第一次被国师亲自赶回泾渭之地,第二次立于幕后,引起杜言若血祭一城之患,接着老实一段时间,实则是图谋更大的事件。”
帝师淡淡说道:“你也该回苦檀了。”
常祭酒面色一喜,但很快装作不舍的样子,说道:“我还是很想在神都多陪陪老师。”
帝师说道:“可以。”
常祭酒面色一滞。
你咋不按套路出牌?
帝师淡然一笑,注视着国师府,陡然严肃说道:“漠章居然真的活着,而且泾渭之地里有神明,看来是大劫将至啊,人间重新太平才多长时间,如果让漠章战役再临,现在的人间很可能彻底消亡。”
陆玖客终于有了些反应,但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帝师,又继续低头看书。
常祭酒没忍住说道:“麻烦您给我讲讲内容,从中思考到什么哲理?”
陆玖客满含杀意的看向常祭酒。
我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悟出个屁哲理。
帝师无奈扶额,这俩人一个是真的读书,懂得很多道理,但又不遵循道理,一个装得很会看书,实则肚子里没点墨水,偏偏又能彰显读书人大多数毛病。
鱼渊学府有这俩货,而且还是祭酒,实在是莫大耻辱。
陆玖客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是真正的读书人,但就是这样,更让帝师头疼。
“待得明日,我需要与国师商议,如何对待堰山君,再像以前那样,显然不太合适了。”
常祭酒想到若在苦檀针对堰山君展开行动,动静必然会闹得很大,他满脸凝重说道:“我要好好侍奉老师,毕竟机会难得,若是离开神都,下次见面又不知什么时候。”
这次他是真心的想留在神都。
帝师上去就是一脚。
陆玖客嘲讽一笑。
趁着常祭酒不备,上前补了一脚。
......
翌日清晨,垅蝉青州府满棠山。
姜望是被吵醒的。
起因当然是李浮生来满棠山找爹的事。
唐棠接连否认此事。
但唐果不相信。
姜望自是没有介入这场家事的意思,按照约定,他打算再去一趟乌啼城。
原是想带着小鱼她们一块,但经历此次妖患,姚观海有了新的修行计划,正好在满棠山这个风水宝地,准备给小鱼打下破五境的坚实基础,若能问鼎宗师,小鱼毫无疑问便是这个世间最年轻的宗师武夫。
阿空就无需多言,在穆阑潸的烧烤面前,她根本挪不动脚。
所以姜望最终只带着汝鄢青,没有打扰唐棠父女俩的‘友好相处’,跟穆阑潸知会一声,便离了满棠山。
现在姜望常态下已拥有实打实澡雪境的力量,虽然是在偏弱的级别,但有打九婴时的消耗在前,事后却俨然没有想象中那么虚弱,仅是相对正常的虚,他直接抱着汝鄢青,浮空而行,很快便出了青州府。
月上郡距离青州府较远,姜望没有直抵目的地,常态下的力量同样是不够持久的,相比于加重虚弱,姜望还是更愿意行一段歇一段。
妖众撤退,崔平碌率领青玄署镇妖使们以及长命宗修士和各城镇守府衙征调的高手施以反击,从而让得腹内各郡难见妖迹,真正体现出一种太平盛世的景象。
但姜望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走走停停,一路无事发生。
抵达乌啼城已经是一旬后。
垅蝉万事皆休,但乌啼城有新事渐起。
因为神都来了人。
迎接姜望的是张瑶。
看着与上次所见截然不同的乌啼城,武夫当街卖艺,修士座楼闲谈,或表演御空之术的景象彻底消失,整座城都变得空寂,空的不是人,而是声音和热闹。
“来者是谁?因为布阵垅蝉的事?”
姜望很容易能想得到,毕竟乌啼城很神秘是众所周知的,这种神秘在于内,副城主布阵整个垅蝉的壮举,真要有心去想,总能想出很多问题。
张瑶点点头,说道:“是太子陈符荼亲至。”
提及陈符荼,姜望第一个念头,便是他在磐门壁垒前,一场酒让判官退回奈何海的事迹,虽然明眼人都清楚,判官是肯定会退的,但也要退得有理,只是一场酒当然没理,那么重点就是陈符荼的表现。
不管多么荒谬,都证明着陈符荼并非只是工具,是真的靠自己的能耐,凭借一场酒让判官感到万分满意,合情合理的退去。
想到李神鸢和萧时年,姜望当然更偏向乌啼城,他看着张瑶问道:“有困难么?”
张瑶说道:“还行,副城主能应付。”
姜望又问道:“李神鸢在乌啼城?”
张瑶微微一愣,说道:“这正是副城主约你来的原因。”
姜望释然。
但很快又面色一紧,慌张道:“你们不会想取血吧?”
张瑶沉默片刻,说道:“那是最后的手段。”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隐瞒啊!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张瑶说道:“副城主仍在与陈符荼面谈,我会安排让你在某处暂时歇脚。”
姜望摇头说道:“直接带我去见李神鸢吧。”
张瑶毫不在意说道:“也行。”
“井三三没回来?”
“去长命宗了。”
姜望疑惑道:“去那里做什么?”
张瑶说道:“是武神祠薛先生请他同行,具体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就这么有一茬没一茬闲谈着,姜望牵着汝鄢青的小手,跟在张瑶身后很快来到李神鸢所在的阁楼。
张瑶倒也放心,仅是交待一句便转身离开。
注意着周围的视线,姜望伸手敲门。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来都来了
陈符荼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眸看向对面的副城主,笑着说道:“城主阁下原来一点也不会下棋。”
他们面前摆着棋盘,呈现的棋局乱七八糟。
副城主想着虽然我有一张棋盘,但我的确从来没有下过棋,看着眼前五子连线,她反而很是满意。
陈符荼则嘴角抽搐,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来到乌啼城未曾兴师动众,也没有直接问责,反而就像老友相聚,这是陈符荼一贯的作风,面对谁都是语境柔和,笑容满面,用着最诚挚的模样,说出最凶狠的话,也是正常现象。
他拍了拍手,唯一跟随而来的年轻马夫,捧着竹简,上前递给陈符荼。
然后年轻马夫退走时瞥了一眼副城主。
那道眼神极为凌厉。
不由得让副城主挑了挑眉。
看来马夫并非真马夫,或者说,东宫麾下的马夫放在江湖上,也是拔尖的存在。
陈符荼笑着说道:“他叫百里袖,是我的侍卫,行至垅蝉,充当马夫而已,他性格怪癖,好勇斗狠,城主阁下莫要介意。”
“百里袖......”副城主笑道:“好名字。”
“说来我还不知城主阁下的姓名。”陈符荼好奇说道:“可否告知啊?”
副城主说道:“我姓叶,名字仅是代号,不值一提。”
陈符荼说道:“叶城主,我观城中无有寻常百姓,要么是修士,要么便是武夫,虽然乌啼城算是一座宗门,但占据的范围可比宗门大多了,这是神都的恩泽,整个大隋,乌啼城都是最特殊的,青玄署给予乌啼城很大的帮助,取之不竭的资源捧着,可乌啼城行事很让人失望啊。”
副城主摇头说道:“殿下误会了一件事,乌啼城能独属于城主,当然要感恩神都,但乌啼城所需资源,可并非来自青玄署,只有青玄署按例该给每座宗门的一部分资源,乌啼城更多是自食其力。”
没等陈符荼开口,副城主又说道:“殿下也别拿着乌啼城占据大隋疆土这件事说事,相比别的宗门,乌啼城向神都索取的资源少之又少,虽然付出的一面也比不上别的宗门,但就乌啼城行事,完全对不起得到的这份资源。”
“等于说,神都给了乌啼城一份资源,乌啼城还了一份半,就比如此次垅蝉妖患,我乌啼城可并非没有出力,布阵垅蝉所耗资源,把神都这些年给予的全算上也不够。”
“所谓降妖除魔一事,各宗门以及镇守府衙都在出力,平常时候,我乌啼城的确不入世,但真到危难时候,我们可没有置之不理。”
陈符荼皱眉,副城主话语毫不停歇,继续说道:“我这番话并非是要与神都甚至大隋划分界限,乌啼城当然是大隋的一部分,大隋需要,乌啼城自当责无旁贷,但乌啼城是一座宗门,当然也要有自家事,我自认乌啼城从未有出格的地方。”
陈符荼面色有些凝重,副城主于公于理的一番话,直接堵住了很多他想说的话,毕竟乌啼城没有伤天害理,也做了该做的事,只是没有别人做得多罢了,宗门当然有宗门自家的事,神都管天管地,也不能连宗门拉屎放屁都管着。
若再以布阵垅蝉说事,那目的就发生了变化。
反而是神都觊觎乌啼城布阵的手段。
每个宗门都有自家不传之秘,要是神都到处觊觎,这些宗门难免生出抵制的心理。
陈符荼更是想到,以前乌啼城没有施展布阵的手段,但这次用了,而且以前也没有像这般规模的妖患,各郡镇守府衙都能解决,乌啼城有何理由耗费资源布阵降妖?
若是先被得知有能布阵整个垅蝉的本事,乌啼城后选择旁观,对垅蝉生死不管不顾,陈符荼拿捏他们的理由才更足,所以在用不到的时候不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何罪之有?
只在表面上看,乌啼城的确没什么问题。
但没办法说真的毫无问题。
副城主直接拿话堵他,是何用意,很明显。
而陈符荼是太子,代表着神都,代表大隋最高的权力,那虽然意味着横行无忌,同时也存在着枷锁,因为有些话,太子是不能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相比朝堂里那些人,宗门的力量更重要。
稍有不慎,让宗门与神都离心,问题就很严重了。
陈符荼的目的便是查证乌啼城,而非证据确凿来问罪乌啼城,许多话题被止住,硬拉回来只会生出更多问题,身为帝王自然要考虑很多,身为储君,他甚至考虑更多。
秉承着说多错多的理念,他不能给予任何人一丝一毫的话口。
殊不知,一砖一瓦,待得以后,都有可能形成他丢掉储君位置的利器。
神都皆言陈符荼很像陛下,但相比陈景淮年轻的时候,陈符荼的心思更杂。
而他表面上却未动声色。
他起先虽对乌啼城不满,可没有绝对理由的时候,也不至于要想尽办法毁掉乌啼城,他没有再接副城主的话题,更没有直言想让乌啼城献出布阵之法的意思,而是以好学的姿态,仿佛刚才的谈话根本没有发生,依旧是露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自幼身子骨便弱,因此打发闲暇时间的办法,便是阅读万卷书,其中也包括着一些奇术巧技,甚至符箓之道也有些了解,叶城主布阵整个垅蝉之举,让人实为骇然,不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副城主微微挑眉。
她哪里不懂陈符荼是什么意思,在布阵垅蝉的时候,她便很清楚,神都必然对此感兴趣,所以她当时就告诉张瑶,乌啼城不会因此生出变故,反而能借此隐藏更深。
早已运筹帷幄的副城主,隐于暗面,处在明面的陈符荼,无论怎么样,都只是猎物罢了。
副城主笑着说道:“要么我教教殿下?”
陈符荼眯眼看着副城主,笑道:“若能此般,当然更好。”
副城主开始长篇大论,陈符荼细细详记。
听闻妙处,不禁暗自叫绝。
“阵法一道,几近失传,叶城主青出于蓝胜于蓝,更能无中生有,实为阵道奇才。”
这是陈符荼很由衷的话,他是真的读过很多书,什么样的书都读过,副城主的一番言论,在现有阵法记载里都是另辟蹊径,甚至超越前者。
如果能让乌啼城入其麾下,必是极大助力。
前提是,乌啼城只是行事自我,没有别的问题。
陈符荼郑重其事道:“神都会看着乌啼城,我是希望乌啼城是镇守大隋的中坚力量,虽是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说,叶城主的阵法一道,若能开枝散叶,再行立派,于人间便是极大福祉。”
副城主遗憾道:“殿下该能从中听得出来,我所会的阵法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哪怕我愿意教,也未必有人能学会,当然,殿下聪慧,说不得能窥入门径,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陈符荼自当以为是推脱之言,但既然副城主不吝赐教,他也无需多言,“那叶城主便拭目以待吧。”
他起身往外走,又在门前止步,说道:“乌啼城对青玄署诸多隐瞒是事实,后续如何,且再观之,希望下次与叶城主见面,是在神都。”
副城主揖手为礼,目送百里袖随行陈符荼离开,所谓下次见面在神都的意思很明显,陈符荼很自信能学出门道,那么按照之前的话,有人能学会,她就得教。
对此,副城主不做多想。
她同样自信没有外人能学会,哪怕陈符荼真的天赋异禀,也不代表天下都是陈符荼,教与不教,副城主其实根本不在意,无非是少了清闲,她自己都没学明白,还能指望教给别人多厉害的阵术?
没看见,她只是随便说了几个最简单的,都把陈符荼唬得不行?
所谓物以稀为贵,世间没有的东西,再是垃圾,也会被当做宝贝。
......
陈符荼没有直接离开乌啼城,百里袖驾着马车停在街头拐角处。
浑然没有在意周遭视线,百里袖目视一道身影从拐角里走出,上得车厢里。
陈符荼闭目养神,在脑海里一遍遍思忖着阵法之道。
“如何?”
“城内很正常,但有一件事,我看见乌啼城的人领着姜望去了城主府,貌似是往后院去的。”
陈符荼睁眼,看着车厢里坐在右侧的梅宗际,陷入沉思。
“除了妖患期间,姜望求助乌啼城布阵垅蝉,两者还有什么别的交集?”
梅宗际摇头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陈符荼敲了敲窗板,说道:“四处逛逛。”
驾车的百里袖应了一声。
......
阁楼门被缓缓打开。
姜望面带笑容,打招呼道:“好久不见。”
然而话音未落,迎接他的是李神鸢的拳头。
双方都吓了一跳。
好在李神鸢停得及时,姜望躲得及时。
“你这见面礼未免太糟糕了吧!”
李神鸢满含歉意道:“我认错人了。”
她以为是李浮生又回来了。
汝鄢青认出李神鸢,很热情的上前一把抱住。
李神鸢揉着她的脑袋,请姜望入阁。
她没有询问姜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姜望第一次来乌啼城求助布阵垅蝉的时候,李神鸢便感知到了姜望的气息,她只是没有露面,但所有事情都是清楚的。
“我属实没想到,你和萧时年都是乌啼城的人。”
李神鸢给汝鄢青拿着糕点,说道:“乌啼城的情况你也清楚,别说外境,就是在垅蝉境内,也很少有人主动提及自己是乌啼城来的。”
这只是表面上的解释,因为大多数乌啼城人的确是这样,却不包括她们一家,或者说,理由不一样。
姜望自然猜不到这里面的玄机,点点头说道:“多谢你上次出手相助,让我能斩杀鴸睚,但如果你在乌啼城的话,距离满棠山这么远,是怎么做到的?”
李神鸢没有隐瞒,说道:“你我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我只能给出这种解释,具体是怎么回事,得等到老师来,才可能有答案。”
姜望问道:“你的老师是?”
李神鸢摇头说道:“她不让说。”
姜望没有再问,他看着李神鸢明显有些苍白的脸,说道:“是因为你上次帮我,问题更严重了?所以副城主约我此时前来,是为了救你。”
李神鸢抿了抿唇,说道:“不用担心,不会要你的命,虽然我娘亲的确有这个意思。”
姜望猛地后撤一步,“帮你恢复,我责无旁贷,前面的事不说,这次毕竟是因为帮我,但也没必要做杀鸡取卵的事吧!”
李神鸢轻笑着说道:“都说了只是有这个意思,并非真的要这么做。”
姜望说道:“那也让人怪害怕的,谁知道你们啥时候就突然要我的命,我可得防着点。”
李神鸢看了一眼吃糕点吃得满脸都是渣的汝鄢青。
姜望也跟着看了一眼。
然后意识到什么。
“这么急?”
“来都来了。”
“不等着副城主?”
“先尝点甜头。”
“我看你目前也没啥问题,要么再等等?”
“砰!”
汝鄢青捧着糕点,满脸无辜地站在门外。
她伸手拍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被赶了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小巷里的风景
姜望一副被掏空的模样,瘫坐在椅子上。
“这可真是羊入虎口啊。”
他揉了揉脖颈,看着面色变得红润的李神鸢,“总该有个法子一劳永逸,就算真的迫不得已要我的命,也未必能治好,所以这件事告诉副城主,别再想了,咱们本就同病相怜,更该一块找到正确的治病方法。”
“你说的很有道理。”
“是吧。”
姜望话落,猛地一怔。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阁楼门随即被打开,汝鄢青跟在副城主身后,探头探脑。
“陈符荼走了?”
姜望艰难起身,朝着副城主见礼,问道。
副城主说道:“在城里瞎逛呢,表面上只跟着个侍卫,其实与我会面的同时,便已然安排人调查乌啼城,他已知晓你的存在,想必是刻意等着呢。”
姜望想到巴守临死前说是太子麾下,虽然他没有全然相信,但的确不是很愿意见这位太子殿下。
副城主在上首落座,她好像比较喜欢小孩子,于是汝鄢青没能逃出魔掌,被其捧着脸蛋一顿搓,看着徒弟呜咽着求救,姜望摆出爱莫能助的姿态。
李神鸢在副城主面前老实很多,仿佛大家闺秀,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姜望挠挠头,说道:“实不相瞒,我身子不好,很虚,偶尔一次帮帮李神鸢不碍事,否则很容易没命,这件事咱得从长计议,一旦用杀鸡取卵的方式,我命没了,李神鸢又没好,那就真的好不了了。”
副城主没有故意说什么,若非李神鸢的病,她其实不会愿意让姜望接近,或者说,如果被那家伙知道自己宝贝女儿跟一个男人离得很近,他怕是气得能把这个天地给掀翻。
若她顺着话题调笑姜望,只是想想就会很别扭。
哪怕故意说要姜望命这种事,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与其指着姜望,她更迫切想找到家里那位,只要有他在,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那么姜望的作用,无非是能让李神鸢安然无恙等到那一日的出现。
“我在寻找神鸢的老师,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能缓解神鸢的病,正是她老师给予的办法,以前始终没找到,自然也就无法推进后续的问题,究竟能否直接治好,你是否也能无恙,只有等她来解答。”
副城主看着姜望,说道:“如果你没别的事,可以暂时留在乌啼城,我会在城里帮你找个住处。”
姜望有些犹豫,问道:“那要待多久?李神鸢的老师很难找么?”
副城主说道:“以往都是她自己出现,从来没有找过,这是第一次,仅是目前来看,的确不好找。”
姜望想想自己现在确实没有要紧的事,明确陈景淮是怎么回事,他也就没必要再多想,而且经历垅蝉妖患,他是该心安理得偷会儿懒。
整个垅蝉正处于最太平的时候,想找妖怪得养分也没机会,念及此,姜望点头说道:“那我就暂留一段时间,一月为限吧,届时依旧没找到人,我便走了。”
“可以。”副城主看着李神鸢此刻精神饱满的模样,再见姜望无比虚弱的衰样,便已心知肚明,拍拍手,阁楼外便有人影出现,领着姜望和汝鄢青离开城主府。
李神鸢犹豫着说道:“不让他留下来吃个饭?”
副城主看了她一眼。
李神鸢闭嘴。
“浮生手里的小棋盘没有问题,中途为何故障尚且不明,要么你爹的某样东西在满棠山,要么就如我先前所料,是跟垅蝉这场妖患有关,因为一切都从蚩睨降临满棠山开始,所以我会抽时间去一趟,你老实待着,哪也别去。”
李神鸢哦了一声。
副城主又说道:“你姑姑有话传来,她的剑不日会至大隋,所以除了满棠山,我也要再去趟奈何海,这是目前最佳的机会,希望能顺利把你爹在奈何海里的东西拿回来。”
李神鸢不解道:“奈何海隔着隋覃,就上次磐门一事闹出那么大动静,娘亲也没能找到悄无声息潜入的机会,而且姑姑为何出剑大隋?是西覃的意思?”
副城主说道:“我并非没有找到机会,只是潜入容易,拿到东西并能再次悄无声息回来很难,西覃的确要有些动作,针对的是年轻一辈,这跟百年契无关,隋覃年轻一辈互相挑战是常有的事。”
“依照你姑姑的性格,自是不会掺和这样的事,但既然要经过奈何海,她觉得是一个机会,她会趁机帮我遮掩所有视线,能不能成,关键还是在我。”
李神鸢担心道:“可据闻奈何妖王十分强大,娘亲孤身前往必然不成,柳翩那家伙又不在,三叔受着伤,就算能及时恢复,力量也依旧不够,正像您说的,闯入奈何海容易,可要不惊动里面的妖怪,或者说一息间解决所有拦路的妖怪,不闹出大动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副城主笑着说道:“所以我需要唐棠的帮助,这便是我前往满棠山的第二层目的。”
李神鸢闻言稍微松了口气,踌躇道:“要么我用言出法随帮您?如果带着姜望的话,有前面鴸睚那件事,说不定能扩大距离,万一我能做到直接让您出现在奈何海腹地,又能及时让您出来,岂不是能避免很多麻烦?”
副城主反倒愣了一下。
毕竟是自己女儿,在父母眼里,孩子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子,她真的没有意识到,原来女儿也能帮忙,尤其是比较危险的事情,她计划里更是从来没有想过李神鸢。
她神情变得柔和些许,轻声说道:“因为姜望的血,你们之间产生些羁绊,是否能作用于第三人尚且两说,就算可行,奈何海那么大,你的消耗必然超乎想象,有心便好,长辈尚在,哪里用得着让你犯险。”
李神鸢欲言又止。
副城主抱住她,说道:“本来也只是恰好有机会,反正那东西在奈何海丢不了,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等你言出法随再上一层楼,说不得直接在乌啼城里,便能将东西取回来。”
......
乌啼城有一处杏花小巷,说是小巷,其实面积颇大,也很热闹。
相比别的街道因为陈符荼的到来,变得安静了些,杏花小巷则因不在主道,也距离城主府较远,仍是往日气派。
修士和武夫们,有的步行闲逛,有的骑着驴,看似与寻常百姓日常相似,又有很大不同。
巷道两旁,一排排古朴的店铺大门开着,掌柜小厮们热情招呼着过往行人,展示着他们的商品,乌啼城的门铺是与外界最不一样的,里面的商品多是与修行有关,囊括着各类资源。
姜望四顾看去,左边有一位武夫四境的铁匠,正在熟练地打造一把剑,右边是一位洞冥境画师正在为一个同境修士的顾客画着脸谱,笔触细腻。
再往前小巷岔路口的位置,有一座石桥横跨在潺潺流水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古朴的建筑。
桥头站着几名修士,桥下有一些妇人在洗刷衣物,回荡着欢声笑语。
就见修士们行炁控水,一会儿形似虎,一会儿形似象,同时交流着各自心得。
不远处,有一辆货车行来,装着沉重的货物,拐弯时险些侧翻,没等驾车之人有所动作,洗衣的妇人上前一手托住货车,轻而易举便将其扶正。
巷角的茶馆里,几个侠客打扮的武夫正品茶聊天,谈论着最近垅蝉的江湖风云。
姜望牵着汝鄢青的手,跟在乌啼城修士身后,目睹着沿途所有风景,愈加觉得乌啼城真是个妙地。
“这里便是您的住处了,斜对面那家酒肆是城主府旧仆开的,有什么事大可以招呼他一声,能解决的自会解决,解决不了也会帮忙通知我们,您且歇着,在下告辞了。”
姜望看着面前的院落,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历经风雨的木门,其上雕刻着复杂的图案,不知有何深意,门上挂着一把古老的铜锁,锈迹斑斑,看模样似是没了用处。
只从外面看,颇有些糟糕,但等姜望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入目便是院中的一座小巧池塘,水面铺满绿色的荷叶,几朵莲花在水中轻轻摇曳,池塘四周是精心修剪的花草,各种花卉在院里争奇斗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姜望微微一怔,汝鄢青情不自禁欢呼道:“好漂亮啊!”
的确是出乎意料。
很明显,这院子只是看着破旧,其内别有洞天,而且是经常有人打理的,除了池塘,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亭台,它矗立在院中的一角,俯瞰着整个院落。
且地面都由青石板铺满,同样彰显着岁月痕迹,整体给人一种宁静而古朴的感觉。
也不知这院子原来的主人是谁。
想来并非普通人。
姜望带着汝鄢青在院落里逛了逛,每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可谓一尘不染,没有需要打扫的地方。
日头渐渐偏西,夜幕很快降临,一轮明月挂在天空,星星点点,照亮了整个杏花小巷,寂静的夜晚,只有偶尔的更鼓声打破宁静,昭示着乌啼城的安宁。
在外面用了晚膳,汝鄢青已经睡下,姜望则独自待在亭台处,躺在藤椅上,注视着院门。
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响起,于门前止息
仅是片刻,虚掩着的院门就被推开。
“不请自入,非是客人所为。”
背着剑的百里袖视线瞥向姜望,院中没有点着灯火,唯有月光照明,让亭台下姜望的面容有些模糊。
陈符荼随即跨门而入,病入膏肓般猛咳几声,面色一时煞白,姜望很担心他突然死在这里。
虽然没见过陈符荼,但能登门的除了太子殿下,也没有旁人了。
只是这位太子的姿态,让姜望很是意外。
怎么看着比我还虚?
“姜先生。”陈符荼很有礼貌的见礼,仿佛习惯般说道:“我这侍卫性子不好,若有失礼处,万望海涵。”
话一出口,别人或许一笑置之,但姜望却直怼道:“既然性子不好,那又何必带出来,万一到处得罪人,未必所有人都会碍于太子颜面忍下去,直接给他杀了,那就不好了。”
陈符荼面不改色,顺势笑道:“姜先生所言甚是,下次就不带他了。”
百里袖脸色难看,他当然清楚,殿下只是说说,下次出门不会真的不带他,可姜望的态度明显没怎么瞧得上殿下,表面上是说他,其实怼的是殿下。
感知到百里袖身上陡然生起的杀意,姜望微微挑眉。
现在的他已非昨日的他,面对神都已无半点顾虑,不愿见陈符荼只是纯粹不愿意。
他虽没有刻意想刁难陈符荼,甚至打杀对方来看陈景淮会怎么样的念头,但也秉持着父债子偿的想法,不会对皇子公主们有什么好语气。
如果对方找茬,他自当最大份的回礼。
常态下便是澡雪境修为的姜望,直接毫无保留镇压百里袖。
这很突然。
陈符荼和百里袖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院外有一道气息出现,瞬间抵消了姜望的力量。
看着气息出现又消失的方位,姜望若有所思。
第一百七十三章 你们老祖也挡不住
百里袖蓦然回神,惊怒拔剑道:“你找死!”
陈符荼伸手拦住他,皱眉看着亭台下藤椅上的姜望,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姜望耸肩说道:“前面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么,不敲门就闯进来,又对我展露杀意,我教训他一下很合理吧?”
陈符荼点头道:“是合理。”
百里袖只是涨着脸,没有说话。
他脾性的确不怎么好,但在陈符荼眼里是可靠的,好比此时此刻,百里袖很清楚自己不该搭话,就硬是憋着。
其实陈符荼也只是想见一见姜望,除了弱冠澡雪这回事,也有浔阳候姜祁的关系在,至于见了之后要怎么样,他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拉拢姜望自然是不可能的。
尤其梅宗际查到,四弟陈重锦奉命解决垅蝉月满西楼诸葛富贵一事里,有姜望的参与,至于为何父皇会突然在意小小诸葛富贵,陈符荼很容易能想到,奉命行事的陈重锦,大概率也是请命的人。
由此可见,一副纨绔做派的陈重锦,背地里搞了很多事。
他没有揭穿陈重锦伪装的想法,这样有利有弊,而他觉得利大于弊。
不管陈重锦知不知道姜祁的事,接触姜望都是弊大于利的事,除非父皇没想把姜望怎么样,但就姜望目前的态度,表面像是针对百里袖的无礼,实则是包含着对大隋皇室的敌意,那么其中问题也就显而易见。
又有国师提及正神的事,虽然没有多言,但陈符荼能看得出来,国师对此有些想法,姜望是有秘密的人,他没必要过早掺和进来。
所以见也见了,聊也聊了,陈符荼直接揖手道:“百里袖扰了姜先生兴致,实为罪过,为让姜先生眼不见心不烦,我等便告辞了。”
说着话,他没有半点犹豫,一边咳嗽着,一边跨出门去。
姜望都懵了。
你深夜造访,打个招呼,差点起了冲突,又平静的走了?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的?
想着不愧是一顿酒请退判官的陈符荼啊,真是让人摸不透。
姜望当然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但想不出也就懒得想,睡觉。
回到马车里的陈符荼,等着百里袖驾车离开杏花小巷,途中,梅宗际无声无息入得车厢。
“有点怪。”
“哪里怪?”
梅宗际皱眉说道:“如果姜望已入澡雪巅峰,哪怕收着力,也不该只有这点能耐,我很轻易便挡住了他袭向百里袖的攻击,只有澡雪境,而且还是偏弱的。”
驾车的百里袖愤愤然搭话道:“若非梅先生出手,他也伤不了我,只要反击,我定能一剑绝杀。”
陈符荼说道:“国师所言做不得假,只能说姜望比我想得更厉害些,对其力量的掌控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用多少就是多少。”
梅宗际点点头,也只能这么解释。
“夜深了,要出乌啼城?”
陈符荼看了眼窗外,说道:“到别的城镇歇脚,然后去青玄署,除了抚恤妖患过程里陨落的修士,也能从崔平碌口中再了解一些乌啼城,毕竟我没见到那位真正的城主。”
寂静夜里,马车驶出乌啼城,昼夜轮转,又是新天。
......
不仅是杏花小巷,整个乌啼城都重新恢复往昔。
这里的修士及武夫更像是超脱世外,他们的日常便是生活,顺便交流修行,但乌啼城并非真的超然,副城主所言自食其力,是因为乌啼城修士所需资源除了城主府给予,大部分都是自己寻得,那么理所当然就要出城。
至于他们从哪里得资源,姜望就不得而知了。
乌啼城景色宜人,氛围舒适,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最适合偷闲。
但搬着藤椅在杏花小巷里躺着的姜望也从旁人口中听闻,井三三跟着薛先生上长命宗,随行的也有崔平碌,目的是调查垅蝉第三宗门掌教陨落一事,据悉是长命宗掌教借着妖患,将其害死。
真要说两者有什么旧怨,倒也不至于,第三宗门没有老祖,修为最高的便是澡雪境,不管是乌啼城还是满棠山,亦或是长命宗,他们都得罪不起,所以长命宗掌教到底为何害死别人,一时没人猜得出来。
出于好奇,姜望问清长命宗所在的位置,神游观之。
长命宗就在月上郡外的一片山野里。
既然是为第三宗门申冤,其门下修士自然也要到场,所以长命宗上俨然一副兵临城下的模样。
若是以往,他们碰见长命宗修士,要么低头绕行,要么也是客客气气,就算被欺辱,也只是敢怒不敢言,换句话说,他们的确没怎么得罪过长命宗,但长命宗‘得罪’他们就多了。
第三宗门掌教曾在中郡平原城头言语间流露些讥讽,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就算是这样,话语说得也较隐晦,没有开门见山的嘲讽,怎么都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因此,有薛先生撑腰,青玄署崔行令在场,第三宗门修士对长命宗的恨意达到了最顶峰。
刚刚才重新闭关的长命宗老祖,又被请了出来。
姜望神游至此时,情况已经发展到关键时刻。
双方修士都有受伤的,显然前面有过一次冲突。
长命宗掌教的脸色极其难看。
旁边是甄诤鲸瘫坐在地上,面色煞白,浑身瑟瑟发抖,他是唯一的知情人,哪怕掌教再是用眼神警告,面对崔平碌和薛先生这两位大人物,以及井三三动不动就拔刀的行为,他哪里能抗得住。
“垅蝉面临妖患,是漠章战役后迄今为止,最大的规模,在此危难时刻,残害同伴,无论如何都不可饶恕。”
若换作平时,两个宗门之间的恩怨,真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青玄署便只有劝阻而没有制止的绝对权力,可毕竟是在妖患期间,就算长命宗掌教是澡雪境修士,也得一命还一命,否则既无法给第三宗门交代,也无法给整个垅蝉修士交代。
崔平碌看向长命宗老祖,问道:“我因由降罪,您意下如何?”
长命宗老祖心里是有气的,因为这件事掌教并未告诉他,不然就会有很多办法避免,现在甄诤鲸全都招了,再把他请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既是想要保下掌教,也恨不得杀了他。
简直是不肖子孙。
没有一点脑子。
想害别人什么时候不行,非得选在最不应该的时候。
哪怕只有你自己也就算了,偏偏还让个弟子知晓,一个小年轻想瞒住薛先生,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气归气,长命宗老祖还是想豁出老脸,看看能不能留些余地。
“错的确在他,我会极力严惩,若是一命换一命,岂非是莫大损失?让他日后降妖除魔将功补过也是好的,老朽没别的意思,怎么也是一位澡雪巅峰的修士,不管对方想要什么补偿,我能拿得出来,便不会吝啬。”
此言一出,第三宗门修士义愤填膺,哄嚷起来。
崔平碌面色一沉。
薛先生则看向井三三。
他自然清楚有长命宗老祖在,想降罪斩杀长命宗掌教没那么容易,除了韩偃那个小怪物,崔平碌虽有着澡雪境里至高的修为,可毕竟只是澡雪境。
哪怕宗师巅峰武夫拥有杀死寻常澡雪巅峰修士的力量,但长命宗老祖想缠住他可太简单了,所以他需要井三三的帮助,如果长命宗老祖愿意大义灭掌教,当然万事皆无,现在明显只能动用武力了。
多少人拼着身死对抗妖怪,对抗九婴,长命宗掌教的行为,是不能被原谅的,真要按长命宗老祖的说法,恐怕所谓的严惩也就是洒洒水。
能因为一句话就害死一宗掌教,一位澡雪境修士,谁能确保以后不会再次发生?
井三三依照薛先生的示意上前一步。
他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也能看得出来,长命宗老祖在妖患事件里没有受什么伤,仅是损耗了大量黄庭炁,现在早已恢复,但井三三丝毫不怵。
长命宗老祖皱眉说道:“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是非得让我一宗掌教赔命?寻常澡雪境的确算不上大人物,可在降妖除魔事件里,澡雪境的力量尤为重要,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
崔平碌和薛先生还没说话,井三三便已嘲讽道:“说什么屁话,打九婴的时候不见踪影,打完了才冒出来,不说因此战陨落的修士,我们哪一个不是身受重伤。”
“要说你很厉害,妖怪伤不了你,可也没见有像九婴那样的妖王对付你,你没来帮忙的原因已经不言而喻,而这位掌教大人又做了什么,妖怪我看是没杀几个,杀自己人倒是热切。”
不顾长命宗老祖黑下来的脸色,井三三冷笑道:“这样的家伙,还能指望他以后为降妖除魔贡献一份力量?怕是会帮着妖怪对付自己人,现在不杀,留着造孽啊?”
“你休要信口雌黄!”长命宗掌教气恼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否认,但生平只做这一件错事,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何以此般诬陷,我们愿意赔偿,你还要怎样!”
“好家伙。”井三三给他竖个大拇指,“像你这样的蠢货,我好久没遇见了,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还是以为长命宗在外名声很好?别说你是不是真的只做了这一件错事,我可没瞧出来你有半点悔改的意思。”
“再跟你说下去,很容易让我降智,今日你死定了,这话我说的,你们老祖也挡不住。”
井三三直接拔刀。
长命宗掌教吓得猛撤一步。
战九婴的时候他虽然没在场,但目睹的可大有人在,包括甄诤鲸,井三三有多厉害,他心知肚明,何况毕竟是澡雪修士,就算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平原战况的激烈。
长命宗老祖朝着崔平碌沉声说道:“崔行令就看着他当我的面杀我长命宗掌教?”
崔平碌身为青玄署行令是够格的,他平静说道:“无论怎么样都会当着你面的,区别只在于你会不会出手保他。”
意识到崔平碌坚决的态度,长命宗老祖犹豫了。
掌教没了,可以再选新的,只要他这位老祖在,长命宗早晚都能重回巅峰。
但井三三显然不止是想杀长命宗掌教,因为他一刀是直接朝着长命宗老祖去的。
这一下就激怒了老祖。
“你连我也想杀不成!”
井三三冷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活了。”
崔平碌见此一幕,瞪向薛先生,“快阻止他!”
澡雪巅峰可不是澡雪能比的,哪怕长命宗老祖非得力保掌教,崔平碌也不会想把他一块杀了,井三三是薛先生带来的,能阻止井三三的也只有宗师巅峰的薛先生。
薛先生却只是笑了笑,说道:“毕竟是长命宗老祖,哪这么容易被杀,明知宗门掌教有错,还想着包庇,让他们打一架,给个警告也是好事。”
崔平碌想了想,是这个道理,随即给薛先生摆了张臭脸。
“井三三打九婴时伤得太重,别到时候被反杀就好。”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何以长命?
井三三敢直接朝着长命宗老祖出刀,自然不是因为莽,说是什么老祖,其实在澡雪巅峰修士里没多么厉害,如果是在全盛时期,井三三有信心,一刀要了对方的命。
所以有伤在身的井三三没有丝毫试探意思,出刀大开大合,刚猛霸道。
青玄署行令和武神祠尊者在场,这场澡雪境巅峰修士的搏杀,自然就没有半点问题。
长命宗老祖本就是极擅苟道的人,始终藏着底牌,甚至连长命宗人都不知道老祖底牌是什么,初时被激怒的情绪很快便消散,哪怕大多时间都在闭关,年轻时的认知到了现在很多都没了用处,但终究活得久了些。
他想保掌教,是因为他是长命宗的老祖,在保不了的时候,他更在意的当然是自己的脸面。
薛先生和崔平碌随时可以趁机斩杀长命宗掌教。
但他们没有这么做。
便已是给了他一些面子。
有井三三在,长命宗掌教怎么都得死。
纵是有伤在身的井三三,长命宗老祖没有拼尽全力的情况下,应付的仍是艰难,井三三的战斗经验明显很足,老祖也只是活得时间久一些,如果不算这次妖患期间,他已经数十年没有跟人打过架了。
活得越久自然也就越惜命,要跟井三三打生打死,他觉得十分没必要。
底牌不出,打赢现在的井三三不是问题,可他也会付出些代价,最终依旧阻止不了长命宗掌教被杀,反而极力保全对
方的行为,传扬出去,长命宗的名声只会损失更大,再难重复巅峰。
抱着这种想法,长命宗老祖在战斗中没有占据任何优势,井三三也意识到问题,收刀后撤,“打个架还要畏手畏脚,真没意思,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
长命宗老祖没有辩驳,井三三只是逞口舌之快,明眼人都清楚他为什么这样,所以长命宗掌教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哪怕老祖前面有要保他的态度,可没有坚持,不管是因为什么,长命宗掌教颇有怨念。
您常年闭关,不管不问,我为长命宗呕心沥血,难道还不值得让您极力保全我么?
随随便便就放弃了?
长命宗在外为何名声不佳,掌教是直接忽视,他只念着自己的付出,认为相比别的宗门掌教,自己做得不说最好,也是出类拔萃。
浑然不知由他经手的长命宗没有往前迈出一步,反而退了好几步,想进步是很难,但保持原样是相对容易的,随便哪个人当掌教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差。
但不管怎么说,长命宗依旧是垅蝉第二大宗门,喜欢闭关苟着的老祖懒得管这些事情,所以才想着如果可以,当然是保全掌教最好,可在保全不了,甚至会让长命宗名声更差的情况下,弃车保帅,当然是明智的选择。
老祖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他没有掌教这么蠢。
井三三没有得寸进尺,因为他很清楚,别说长命宗老祖
没有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作为澡雪境巅峰修士,难免会有些特权,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直接把他杀死,何况井三三自认目前的状态确实做不到。
他走向薛先生,说道:“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就先告辞了。”
薛先生摇头笑道:“你当然帮了很大的忙,如果没有你的力量,长命老祖不见得这么快愿意服软。”
井三三说道:“这人实在没什么值得夸耀的,身为澡雪巅峰修士,简直烂到不行。”
薛先生说道:“他一直以来都是惜命的人,年纪越大,自然也就越明显,真要说起来,难保他日后不会为了保命做下错误的选择,可换言之,毕竟是澡雪巅峰修士,没办法像长命宗掌教那样,因为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现在就直接杀了他。”
归根结底,还是实力的问题。
长命宗老祖在澡雪巅峰修士里再弱,那也是澡雪巅峰,再怎么惜命,就像垅蝉这次妖患,哪怕没有做出什么壮举,但事实上,也缺不了他,他如果没有连杀好几位妖王,那么这些妖王就会杀死更多修士。
而且在没有危险的时候,长命宗老祖率众反击,表现就会更亮眼,反击途中,他一人便斩妖上千,都是不争的事实。
崔平碌已经朝着长命宗掌教走了过去。
老祖没有反应,甚至将手缩进衣袖里,转身说道:“明日殿前选新掌教。”
此言一出,便是代表老祖彻底不管
了。
长命宗修士面面相觑,也只能放下兵刃,退至一旁。
可掌教麾下总有一些死忠,就像近墨者黑,明知眼前的局面,他们依旧没有退让,站在了掌教身后。
老祖回眸看了一眼,摇头喃喃道:“是我真的闭关太久了?长命宗里怎么这么多蠢货,长命长命,如此一来,何以长命?”
他为了长命二字,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是有底线的,除非有人能撕毁他的底线,让他无路可走,否则像长命宗掌教这样的行事,他是万不可能做的。
新掌教该怎么选,他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可以笨,但不能蠢。
渐渐远离纷争,老祖抬眸看了一眼。
他早就注意到,有人在窥视。
能明确感知出是在澡雪境,而且气息很熟悉,好像是当初路过的一男一女中的男子,就是那位苦檀的弱冠澡雪,眼下感知到的气息他没有在意,因为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他已是刻骨铭心。
毫无疑问,姜望不会帮着长命宗。
他会服软的一部分原因,其实也在于姜望。
因为有姜望的存在,任何翻盘的可能都没有了,这就属于让他没了退路,除了服软还能怎么办?
事已至此,他是极力保全掌教,还是放弃掌教,长命宗都已受到影响,无非是大或更大的区别。
......
姜望自是不清楚只是神游长命宗而已,会让澡雪巅峰的长命宗老祖万分忌惮,他现在正很认真看着,没了最大
靠山的长命宗掌教,打算破罐子破摔,竟欲对崔平碌出手。
“谋害青玄署行令,罪加一等!”
崔平碌当然不会惯着长命宗掌教,他右手抬起,天地间一缕一缕的炁,蜂拥而来,其掌间散发耀眼的光芒,他面无表情看着袭来的长命宗掌教,翻掌砸落。
尚未把长命宗掌教怎么着,他身后的死忠便已被波及,纷纷惨嚎着跪倒,七窍流血。
本是面色发狠的长命宗掌教,接触到崔平碌攻势的瞬间,就变了神色,没有震惊过渡,直接便是恐惧,眼看崔平碌一掌就要落下,长命宗掌教身子陡然一矮,竟是主动跪了下去。
这不禁让崔平碌愣了一下。
掌间凝聚的涡旋,浮停在长命宗掌教脑袋上方。
大风起兮,吹拂着长命宗山门。
长命宗修士皆在看着自家掌教。
他身躯抑制不住的在颤抖,因为被老祖放弃的绝望,也包括着对崔平碌、薛先生和井三三,甚至垅蝉第三宗门修士的愤怒以及怨恨,他脑袋发热,不管不顾向着崔平碌出手,但这股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
身为掌教,他为长命宗的确做了很多,年轻时候心性便不佳,但师长当年觉得他尚可雕琢,百日筑基花了很长时间,师长仍赞他大器晚成,那时候的长命宗掌教的确信心十足,破境澡雪也没有遇到太大阻碍。
要破心魔劫,其实方法并非单一,只要足够坚定,心魔便不可入,哪怕他坚定
的目标有些歪,可的确要比寻常人更快破开心魔劫,那也是他能当上长命宗掌教的一个重要原因。
掌教不意味着最强,可有希望成为最强的,当然会更被师长们看重。
尤其因为老祖的缘故,长命宗的理念就在长命两个字上,至少在他当上掌教之前,没人觉得他不配,但在师长们一一仙逝,老祖闭关不出后,他的行事作风不能说高调,可也绝对与低调无关。
他教的弟子个个都是张扬跋扈。
他立志要让长命宗成为垅蝉最强的宗门。
那么门下弟子当然也得是最骄傲的。
在此理念之下,长命宗以甄诤鲸为首的弟子,多是把骄傲演变成了傲慢,不服乌啼城,欺压第三宗门,瞧不起府衙修士,又哪里能得什么好名声。
澡雪境心魔劫能挡住大部分心志不坚者,难免也会存在极小部分投机取巧者,多是由师长帮助渡劫,再是像长命宗掌教这样,心志坚定,却是往邪门歪道上坚定,归根结底是够坚定。
而现实并非心魔劫,他可以用坚定的信念让心魔烟消云散,却不能让崔平碌不杀他。
他想活,所以跪下。
这也是一种坚定信念。
只是以极其糟糕的形式来呈现。
他现在没了半点一宗掌教的风范,哀嚎着跪地求饶,“求崔行令饶我一命,之后任您调遣,绝无二话,我愿加入青玄署,成为一名镇妖使,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将功赎罪,我真的不想死
,我还有很大用处,我是澡雪境修士,我能做很多的!”
长命宗山门寂静无声。
除了掌教的苦苦哀求声,便是呼呼风声作响。
看着掌教此刻的模样,长命宗修士面露悲苦,有深谙掌教教诲的弟子则是难以置信,甄诤鲸没敢抬头看,他身子颤抖的比掌教更剧烈,心中涌现的是恐惧。
井三三微微皱着眉头。
长命宗掌教眼神里只有恐惧,没有半点悔改,他是因为怕死,所以求饶,并非认为自己错了。
依旧是那句话,修士以及宗门之间怎么斗,谁也管不着,可长命宗掌教是在整个垅蝉陷入危难的时候,谋害竭尽力量抵御妖怪保护城镇百姓的澡雪修士。
若非妖怪目的是真性,长命宗掌教此举,无疑会让千万百姓没了性命。
此乃隋律里极大的罪名。
崔平碌低头看着他,说道:“真的知错?”
长命宗掌教没有迟疑,连连说道:“知错知错,大错特错,希望行令能给予我改错的机会!”
崔平碌看着他,很久很久,说道:“我不信。”
长命宗掌教面容一滞。
他怒声吼道:“你为何不信!我已知错,为何非要杀我!”
崔平碌说道:“那你让我搜魂查查,看看是否真的知错?”
长命宗掌教目露呆滞。
崔平碌遗憾道:“看来你不敢。”
“那就没办法了,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
崔平碌掌间凝聚的涡旋再次拍落。
长命宗掌教暴起反击。
他此刻距
离崔平碌很近,一股脑将得黄庭炁催发出来,面部狰狞,想着既然不愿放过我,那就一块去死!
但崔平碌早有防备,更快速度拍碎了长命宗掌教的脑袋。
甄诤鲸恰逢此时抬眸看了一眼。
然后便是他一生的噩梦。
崔平碌没有理会在场的长命宗修士,虽然有不少同样存在问题的,可真要屠长命宗山门一半,那位老祖就很难坐得住了,到时候就会是青玄署和长命宗的生死厮杀。
他遥望着长命宗老祖所在的方位,说道:“希望前辈好好选出新任掌教,不指望长命宗做多少事,但也别找事,否则长命宗就真的长命于此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渐凉,乌啼客至
长命宗老祖面无表情盘膝坐在竹林里,这是宗门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不仅在于外,也在于内,崔平碌的警告是事实。
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长命宗就成了一害,就算他能活,山门也必将被踏平。
他静静看着满山弟子颓靡的模样,看着崔平碌和薛先生等人离开长命宗。
然后抬眸看了一眼。
姜望的气息刚刚消失。
他沉默良久,起身走出竹林。
因为常年闭关,诸多弟子甚至有人都不清楚他的存在,现在则是没人不清楚,可他身为老祖的脸面无疑丢了许多,眼下情况一出,长命宗修士在外也彻底没了脸,就算有些人是无辜的。
但弟子和宗门间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事传扬出去,垅蝉修士难免对他们指指点点,由掌教养出的傲气再也无法体现,长命宗老祖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让长命宗暂时闭山,亦或者提醒弟子们,忍住性子,别因为旁人的一些话,再惹出事端。
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脾气的,长命宗老祖有理由把他们直接驱逐,否则只会是更大的隐患。
不问宗门多年,想到这些问题,他也不免头疼。
但现在的长命宗只能更低调。
......
天渐凉,乌啼城里仍是穿着单薄衣裳,毕竟都是修士武夫,姜望也不像以前那般怕冷,但尚未筑基圆满的汝鄢青本质上与普通人区别不大,便多穿了几件衣裳,走起路来,晃晃
悠悠。
姜望就躺在院门前,看着斜对面的酒肆。
有武夫正在表演一口气饮十坛酒。
汝鄢青在旁观赏,目露崇拜之意。
跟着父母行走江湖的她,江湖气自然重一些,这样的画面,很能吸引她的视线。
姜望的思绪从长命宗里收回,只能感慨,以往弱小时,总会觉得澡雪境修士高高在上,等自己也入此境,回首看去,尽是一些废柴。
归根结底,长命宗的宗旨在于长命,老祖是贯彻到底的,但现任掌教却颇具野心,不满长命宗只能屈居垅蝉第二,姜望很想说,那是因为没算上满棠山,否则你们第二都排不上。
人一旦不知足,要么成就一番伟业,要么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有多想长命宗的事,看着乌啼城一派和睦景象,便也没担心汝鄢青,直接闭上眼睛,放空思想。
副城主已离城前往满棠山,李神鸢紧跟着便走出了阁楼。
张瑶在守城头,看着李神鸢的乌啼城修士几番劝阻,李神鸢再三保证不会出城,只是四处逛逛,勉强堵住了他们的嘴,但因为不放心,仍是远远有人跟着。
李神鸢的目的地当然是杏花小巷。
姜望那张好看的脸,又是唯一躺在藤椅上的身影,李神鸢很容易就注意到。
她下意识放缓脚步。
微风在杏花小巷里吹拂,吹拂着几片红叶落在藤椅上的姜望身上,他躺着的姿态优雅,一袭黑衫裹着修长身躯,更显得腰细肩宽,周围
并没有很安静,但他好像不被任何外物所扰,闭着眼睛,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李神鸢是第一次这般认真看着姜望的脸,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角微扬,安安静静的,仿佛一位壁画上的仙人,让人只敢远观。
姜望静静躺着。
李神鸢静静看着。
而在不远处的乌啼城修士看着那副画面,心里下意识生出一种真美好的感慨。
姜望其实早就察觉到李神鸢的出现,但他没有反应,是汝鄢青突然蹦跳着扑过来,姜望提前睁眼,一把将其抱住,这才转头看向李神鸢,“乌啼城某方面很像人间仙境,虽然只待了一日,但我已是很喜欢。”
李神鸢笑着说道:“都是城主的功劳。”
姜望问道:“相比于乌啼城,那位城主似乎更神秘,我两次来也没见到他,是在闭关?”
李神鸢摇头说道:“那就无可奉告了。”
姜望咧嘴一笑,也浑然不好奇的没有再问。
便在这时,有乌啼城修士快步上前。
李神鸢皱眉,有人跟着她,她没有在意,怎么你还跑上前来打扰我?
但注意到修士的神情有些不对,李神鸢当即问道:“何事?”
“城外有拜访者。”
李神鸢怔了一下,无所谓道:“以前也常有挑战的,不都被张瑶姑姑打发了。”
乌啼城修士摇头说道:“这次不太一样,是真的拜访,并非挑战。”
李神鸢挑眉道:“那就有意思了。”
姜望搭话道:“我不也是
拜访的嘛,这很奇怪?”
李神鸢没接话,而是再次朝着乌啼城修士问道:“目的是什么?”
“求见柳翩。”
李神鸢顿时瞪大眼睛。
姜望眼睛瞪得更大。
谁?
柳翩?!
这个名字不说如雷贯耳,也是相当熟悉。
毕竟曾撒谎骗童伯说自己的修行是柳翩教的。
怎么柳翩居然是乌啼城的?
虽然谎言没有传扬出去,但在正主面前,姜望难免尴尬。
李神鸢不知姜望在想什么,终于明白修士为何特意跑来告诉她,柳翩来自乌啼城,其实知者甚少,能知者也仅是猜测,而能往这方面猜的,必然都有着深厚背景及修为,有人来乌啼城拜访柳翩,这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是一件小事。
何况柳翩出名的是什么?
是没有铸就黄庭的澡雪修士。
正常情况下,黄庭未铸,连百日筑基都过不了,柳翩的存在,等于是打破人间常识的一件事,多得是碍于资质无法踏上修行路的人,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谁会不想得到柳翩的修行方式?
这不仅在于资质差的人,这样的人反而会敬重柳翩,因为他们没有本事抢夺柳翩的修行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拜师。
但无论如何,柳翩在乌啼城这件事,绝对不能传扬出去。
否则就会是无止境的麻烦。
因少数知者仅是猜测,乌啼城又是垅蝉第一宗门,素来神秘,他们断然不会贸然前来,但凡明确柳翩的身份,莫说某些修行强者,
神都大物肯定会第一个降临乌啼城。
刚刚摆脱布阵垅蝉的麻烦,若再来一次更大的麻烦,问题就严重了。
首要任务是堵住拜访者的嘴,前提是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如果是一位很强大的人物,娘亲又恰逢出城去了满棠山,李神鸢想来想去,解决问题的办法好像只有她的言出法随了。
所以她此刻看向姜望的眼神,欲择人而噬。
姜望打了个寒颤。
好像有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
......
乌啼城前停着两辆马车,自然也有两位车夫,两侧是各五人策马的随从,他们腰板挺直,面容刚毅,杀伐气息很重,腰间悬挂佩刀,马侧也都绑着一杆长枪。
其中一辆马车前站着一道身影。
他穿着灰色长衫,发色虽是乌黑,却有着花白的胡须。
“在下垅蝉平阳郡赵守,特来拜会柳翩先生。”
张瑶立于城头,没有二话,抬手道:“开城门。”
赵守闻言反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入城了?
他自是没有给自己出难题的意思,赶忙招呼车夫,驾着马车入城。
张瑶一直在盯着。
除了赵守乘坐的第二辆马车,走在前面的第一辆马车里显然有人,而且地位更高。
策马的随从也更主要护着第一辆马车。
入城之后,有乌啼城修士引领,所以马车没有停,但赵守注意到城头上的姑娘并未下来,便好奇的从窗前询问乌啼城修士,后者言道:“张姑娘要
守城,接见诸位的另有其人。”
赵守想到应该便是城主或者副城主了,他反而有些受宠若惊,在没有表明来意的时候,怎么也是底下人先问询一番,刚说求见,便入了城,紧跟着就要面见两位城主,这个顺序肯定是不对的。
除了受宠若惊,他也有些警惕,毕竟他对乌啼城的了解并不深,抛开柳翩,最了解的便该是守城的张瑶,因为她经常立于城头,曾经面对很多挑战者,无一败绩,也当然最被外界人熟知。
乌啼城修士没有把他们领至城主府,而是到了杏花小巷。
李神鸢已被张瑶心声告知,最强的赵守仅是澡雪境而已,真要来者不善,她的言出法随轻而易举就能拿下,而且也无需太多损耗,何况有姜望在,所以张瑶很放心的把此事交给了李神鸢。
杏花小巷里的修士武夫们有刻意远离。
赵守时刻关注着,虽是第一次来乌啼城,但也清楚城主府不可能在这里,而且周遭氛围不太对劲,他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仍是第一时间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随从,打好十二分精神。
乌啼城如果真想对他们怎么样,他们肯定很难有还击之力,但也一定会拼尽全力。
因为事发突然,赵守陷入紧张情绪里,而此刻认真思考后,他意识到,乌啼城会莫名其妙发难的理由,除了柳翩,应该没有别的了。
想着真是无妄之灾。
弄清楚怎么回事后,赵守便没有
那么紧张了,待会儿解释一番就是。
乌啼城修士把他们带到目的地,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赵守轻吐一口气,从车厢里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破旧的院门。
看着院门上复杂的图案,赵守微微蹙眉,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门旁藤椅上的身影吸引。
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看着姜望看了很久,不确定说道:“苦檀姜先生?”
姜望也在看着赵守一行人,闻听此言,感慨道:“我越来越出名了。”
赵守面露喜色,忙行礼道:“果然是姜先生,久仰大名。”
随后他又好奇问道:“姜先生为何在此?是代乌啼城接见我们?”
姜望摆手,指着院中说道:“见你们的是她。”
李神鸢提着剑,静立院中。
汝鄢青帮她提着裙摆。
派头十足。
赵守见此,又赶忙行礼,并且自我介绍一番,问道:“敢问姑娘是?”
李神鸢微微抬着下巴,说道:“乌啼城是我的地盘。”
赵守一惊,“乌啼城主竟此般年轻,还是位女子?”
怪不得说乌啼城主神秘。
这便算是开了眼了。
李神鸢没有否认,沉声喝道:“你们有何目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椋郡主
平阳郡是垅蝉里底蕴相对深厚的郡府,因为曾是前诸国之一南椋的都城所在地,现在平阳郡里仍有现存的南椋皇室后裔,只是有些落魄。
当地皆知,平阳侯府郡主资质过人,是最有希望让侯府东山再起的人物,但也不知是天妒英才,还是别的什么缘故,已经接触到澡雪境门槛的平阳郡主忽然跌境,黄庭更是出现不可逆的问题,一朝天才成废柴。
平阳侯府为解决郡主的问题,让得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侯爷因劳成疾,在一年前撒手人寰。
但想解决郡主问题的步伐并未停止。
姜望看着旁边的马车,问道:“这里面就是那位郡主?”
赵守点头说道:“我家郡主现在很是孱弱,甚至连说话声音都微不可闻,没有下车露面,还望见谅。”
姜望表示理解,怪不得赵守见他会面露一丝喜色,显然是清楚他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都是寄人篱下,不管是过得相对好一些,还是差一些,难免都会亲近一些。
赵守是目前南椋直接在战乱里存活的辈分最高也是修为最强的人,剩下包括郡主都是在大隋出生的,纯粹南椋血脉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侯爷撒手人寰,若非赵守在,侯府怕是要散。
跟着的十名随从,军伍气息比较重,显然是出自南椋部众,皆是四境里的武夫,相比江湖武夫,军伍出身的,尤其是南椋残余,自是个顶个的精锐,哪怕是后辈,只要严格训练,对上同境的江湖武夫,以一敌十都是常事。
武夫战力最高的当然是出自武神祠,而能与武神祠抗衡的武夫,便只有军中精锐。
相比祁国黑焰军残部,南椋部众貌似更高一筹,但那是跟之前的黑焰军相比,如果没有姜望仙人抚顶的帮助,黑焰军四境武夫只有寥寥几人,自然比不过。
要论巅峰时的战力,黑焰军是战无不胜的,威名享誉整个人间,可眼下的黑焰军残部多是姜祁培养的后辈,个体实力偏弱,但配合默契,极擅长以弱胜强,以少胜多,所以纯粹以境界来论,或许不如,真打起来就未必了。
又何况现在的黑焰军数量更多,莫说四境武夫,五境宗师也有,若非比之骁菓军人数够不上零头,俨然能与其一较长短。
只是想到骁菓军统领黄小巢,姜望摇头,黑焰军数量再多,怕也不是此人一手之敌。
在真正的大物面前,诸国皇室残余力量的确算不上大威胁,但隋国并非只有大物,诸国皇室后裔也并非只有一个。
哪怕是落魄到此般地步的南椋后裔,残存力量仍然是不可小觑的。
汝鄢青依旧提着李神鸢的裙摆,后者则面色肃穆,“从何知晓柳翩在此,一一道来,不可撒谎。”
她用了言出法随。
前面陈符荼有说会看着乌啼城,但因为是在前一日,乌啼城尚未被神都的视线窥伺,南椋皇室后裔的到来,总是藏着很大隐患。
赵守依言说道:“柳先生在垅蝉的名声不低,郡主的问题我们已是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柳先生,自然便不遗余力的打听,结果是毫无所获,虽然我们未曾放弃,但其实已是有些绝望,就像峰回路转,我们碰见了一个小姑娘。”
“是真的没有办法,居然因为一个小姑娘随口而出的话,跑来乌啼城碰运气,站在城前时,我尚未抱有希望,可事实证明,柳先生真的在乌啼城,现在想想,真是十分感激那位小姑娘。”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甚至能影响澡雪巅峰的大修士以及妖王,仅是澡雪境的赵守自是没有也不可能撒谎,想着会是什么小姑娘能知晓柳翩在乌啼城这件事?她渐渐心里有了答案。
“很可惜,你来错了地儿,他不在乌啼城。”
赵守想到柳翩的传闻,自然明白乌啼城的顾虑,否则也不会第一时间让他入城,一把年纪的赵守,当即便要跪下,口中说道:“我们不会到处宣扬,而且无论乌啼城有什么条件,我们都能答应,只希望柳先生能救救郡主!”
“郡主面临的不仅是跌境以及黄庭的问题,长此以往,更将命不久矣,唯有重新踏上修行路,才能有一线生机,哪怕至此让郡主留在乌啼城,城主若不放心,也可让我等以命保密!”
看着跪在面前的赵守,李神鸢有些无措。
郡主所在的马车里此刻也有了些动静。
那位郡主的状况似乎真的很糟糕,她很着急,但连从车厢里出来的行为都做不到,有些微弱且嘶哑的声音传来,姜望很仔细听,才稍微听到一些,大致是不愿让赵守付出这般代价。
汝鄢青放下李神鸢裙摆,好奇的想上前瞧瞧。
守在马车旁的南椋部众下意识想拦截,但又强忍着没有动弹。
他们有求于人,而且只是一个小姑娘,想来不会惊扰郡主。
于是,汝鄢青便真的掀起了车帘。
车厢里是一位白衣女子,她的脸色更白,嘴唇也同样惨白,唯独一双眼眸尚算有神,其中透着倔强,而她的姿态有些狼狈,是趴在车厢里的,显然是拼尽力气想爬出来,那副模样让人看一眼,便生出无限怜爱。
李神鸢再次动容。
汝鄢青小脸皱了起来,她小心翼翼伸手触及白衣女子,冰冰凉凉,近距离看着那张脸,看着那道眼神,她喉间泛起涟漪,忍着情绪忽现而带出的哭音道:“你没事吧?”
南椋郡主怔怔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没有见过之前那位小姑娘,但听闻赵守的描述,应是与这位小姑娘差不多大,只是汝鄢青脸蛋上有些小雀斑,肤色也有些黑,乍一看好像不太好看,看久了又很好看。
她很艰难地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没事。
姜望依旧躺在藤椅上,但身子略有前倾,南椋郡主的情况的确糟糕透了,她的黄庭已如荒漠,甚至出现了裂痕,以致五脏六腑都出了问题,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你说是不知为何忽然跌境,但好像是另有原因。”
赵守闻言,猛地抬头,他没有起身,仍是跪着,只是转到了姜望的方向,“姜先生此言何意?”
姜望没有让他跪着,虽然他目前常态下的修为要比赵守弱,但神魂强大,只是轻轻抬手,就让赵守不自主起身,说道:“她是被人害的,只是你们无一人察觉,害她的人可是不简单。”
赵守以及侯爷都曾有这种怀疑,奈何的确是找不到任何痕迹,便没有继续往这方面想,而且他们也想不出有谁会对郡主下此狠手。
垅蝉宗门算上满棠山也才四座,所以各郡城镇里若非特别棘手的事情,便都是府衙自行解决,作为南椋皇室后裔,哪怕再是落魄,拥有的力量也远胜于府衙,平阳郡里降妖除魔,南椋部众一直以来都出了很大的力。
此次妖患事件,是因为郡主的缘故,南椋部众才仅是在外围保护城镇,没有深度参与。
可以说,平阳侯府在平阳郡里是名声极佳的,至少表面上没什么仇人。
姜望理所当然会想到陈景淮,若一直落魄也就算了,慢慢的他们自己就会销声匿迹,甚至诸国皇室后裔的落魄,极大可能都是神都潜移默化的筹谋。
然而出了郡主这么一位天资聪颖者,假以时日,南椋部众必然变得更强大,首要解决郡主,是合乎逻辑的事。
就算陈景淮一心修行,但只需要吩咐下去,自有人来办这件事,对付诸国皇室后裔,陈景淮依旧是暗地里行事,不会明着大动干戈,赵守怎么也是位澡雪境修士,让他都看不出丝毫问题,是神都人所为的概率就更高。
姜望没有明说,不管是南椋部众因此反了陈景淮,亦或是与别的皇室后裔结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都成不了。
陈景淮可以不承认,没有证据,过得好好的其余皇室后裔也不会为了南椋冒险,哪怕有过得不好的,也根本具备不了对抗陈景淮的力量。
甚至陈景淮会无比期待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南椋部众会直接被定为逆贼,他就有了绝对的理由将其连根拔起。
如果参与者再多一些,他更能借此发难,大查特查,没有参与的皇室后裔同样没理由指责这件事,他们只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要大隋里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全部联合,一支或者几支只会给予陈景淮逐一击破慢慢蚕食的机会。
赵守仍在想着谁会对平阳侯府这么大仇恨,李神鸢已然再次说道:“柳翩的确不在乌啼城,看郡主的样子恐怕撑不了多久,你们来得太迟了,而且柳翩也未必能救她。”
柳翩是乌啼城的,只是此刻没在乌啼城。
明白李神鸢的意思,赵守面露悲苦,柳翩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其实心里也清楚,哪怕柳翩能让毁了黄庭的郡主再次踏上修行路,也绝非短时间里能做到,他们只是已经彻底无可奈何。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为什么打我?
看着南椋郡主此刻的模样,李神鸢是想帮忙的,但事实上,外人对于柳翩的猜测终究是猜测,没人比李神鸢更清楚柳翩的修行是怎么回事,就算柳翩此刻就在乌啼城里,能救郡主的希望也是极小的。
汝鄢青很伤心。
南椋郡主趴在车厢里,紧紧抿着唇,惨白无血的脸色已经很难再用语言描绘,她其实早就萌生死志,但赵守等人不遗余力要救她,若是直言放弃,她更害怕赵守会是何等绝望。
赵守也知郡主心思,更清楚郡主艰难活着的痛苦,他心里的痛苦亦是不会弱上半分,如果此次乌啼城之行仍是无果,郡主撑不住,自己等人陪着郡主走一趟阴曹便是。
院前悲伤的氛围很浓郁。
汝鄢青跑向姜望,在她眼里,老师当然是无所不能的,“好看先生,能不能救救她?”
姜望沉默不语。
赵守眼前亮了一下,但又很快变得黯然。
他可不知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哪怕知道,也不会生出什么希望,郡主的问题很严重,根基损毁,命气接近于无,除了没有黄庭仍能入澡雪境的柳翩,他想不到有谁能救郡主,除非上苍怜见,仙人降临。
姜望表面沉默,内心里则在询问夜游神。
现在可不是无端说大话的时候。
若是有办法,他当然不吝啬救一救。
否则也没必要多言。
但汝鄢青很着急,拽住姜望的手,摇来摇去的撒娇。
赵守有些感激的看向汝鄢青,
说道:“小姑娘好意心领了,但也不必为难姜先生......”
他话音未落,姜望突然抓住汝鄢青的手,“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汝鄢青说道:“那快去救她啊。”
姜望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汝鄢青满心欢喜,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赵守则是瞪大了眼睛。
要说只是为了敷衍汝鄢青,哪怕不顾自己等人的想法,赵守也不会因此生气,可他见姜望真的从藤椅上起身,朝着郡主的马车行去,赵守便立即上前制止,郡主已然命不久矣,姜望若是再胡乱施为,他决计无法接受。
姜望很认真看着赵守,说道:“我不敢说直接让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但起码能让她活着,若是不愿,那我便也不救了。”
赵守很犹豫。
如果真的有这般本事,刚才怎么不说?
他没那么相信姜望,更担心郡主会承受更大的痛苦。
“让他救吧。”南椋郡主虚弱的声音传来,若非离得近,她的声音就很难被人听见。
赵守回望郡主,欲言又止。
他哪里不明白郡主在想什么。
这让他心里像针扎一般刺痛。
见赵守沉默,姜望便直接上前,伸手抚向南椋郡主的脑袋。
再想制止的赵守犹豫了一下,最终保持沉默。
神国力量是有治愈伤势的作用,但南椋郡主的情况比较严重,哪怕纯粹只是保命,也很难做到,而有他物配合的话,保住南椋郡主的性命就没有半点问题
此物便是神性。
以凡人之躯承接神性,等于直接要了人的命,何况南椋郡主的状况无比糟糕,有神国力量防护,就能避免这个问题,只是过程里南椋郡主必然要承受很大的痛苦。
所以姜望提前说明,“待会儿你将体会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只要撑得住,便能活。”
南椋郡主无所谓说道:“来吧。”
姜望皱眉说道:“认真点,我想救你,你便不可以想着死。”
南椋郡主怔然看向姜望。
那张脸是生平仅见的好看。
她默默想着看着这张脸死去,也算是这么久痛苦折磨里最大的宽慰了。
然后她脑袋就被姜望敲了一下。
喉间传出至今最大的声音。
明明是惊叫声,却显得柔弱至极。
南椋郡主有些委屈的看着姜望,声音再次微不可闻,“为什么打我?”
南椋部众十名随从没忍住上前对着姜望怒目而视。
李神鸢则是呆滞回想着南椋郡主情不自禁的惊呼声,那个声音很容易让人浑身酥麻,哪怕她是女子,也能深刻体会到其威力。
看着姜望的手放在南椋郡主头上,很是霸道,而南椋郡主微微抬眸看着姜望,满脸委屈,这幅画面......
“真好看。”汝鄢青傻笑一声。
李神鸢嘴角微扯。
你看啥都好看!
赵守抬手让南椋部众退下,他略有些怅然地看着那般场景。
如果郡主没有出事,有此良缘,当真是极好,而且双方家世相当,或者说,祁
国相比南椋强大太多,若按以前来比,那属实高攀了,现在虽是正好,郡主却没有福气。
他仍然没觉得姜望真能救郡主。
旁人各有心思,姜望是面不改色,冷冷看着南椋郡主,说道:“你就算想死,也别死在我手里,如此心肠实在歹毒。”
南椋郡主慌忙摇头,“我没有这般想。”
姜望说道:“那就配合好,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南椋郡主糯糯点头,不敢反驳。
姜望说道:“态度摆端正,否则极大的痛苦会让你丑态百出,我想那也是你不想看见的。”
南椋郡主满脸惊恐地连连摇头。
就算是死,她也不想死得很丑啊。
“准备好了?”
南椋郡主艰难点头。
姜望开始揉她的脑袋。
南椋郡主坚定的眼神渐渐呆滞。
李神鸢气恼道:“你干嘛呢!”
姜望不解道:“救人啊。”
李神鸢刚想说这哪里是救人,但一个字刚出口,就见姜望掌心有缕缕白气生出,然后南椋郡主面色微变,似是瞬间就承受了极大痛苦,面庞渐渐扭曲,接着便是声嘶力竭。
赵守及南椋部众大惊失色。
“姜先生!”
姜望平静道:“别慌,更别打扰到她,否则将功亏一篑。”
赵守压下心里的慌乱,他现在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既是对姜望有些怨念,又怕姜望是真的能救郡主,但凡贸然打断,会让郡主直接死亡。
想到姜望之前的话,赵守紧张道:“若郡主撑不住该如何
?”
姜望淡然一笑,说道:“不如何。”
赵守茫然道:“这是何意?”
姜望说道:“就是字面意思,她撑不撑得住,我不让她死,她就死不了。”
李神鸢恍然道:“你故意那么说,是要让她生起求生欲望!”
姜望想了想,讪笑道:“也不全是,她求不求生其实没那么重要,我能护她周全,只是旁人竭尽全力想救她,她却想着死,我有些生气罢了。”
“......”
李神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守也沉默无言。
看着极其痛苦的郡主,他满脸心疼,只盼着姜望并非说大话。
其实此刻的痛苦,仅是神性的注入,南椋郡主极其糟糕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承担,就算有姜望用仙人抚顶的力量护着,也只是保障她的安全,无法解除她的痛苦。
待得神性入住黄庭,又会有新一轮的折磨,再然后就是否极泰来。
所以南椋郡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撑得住。
但让姜望意外的是,南椋郡主竟是在神性入住黄庭后才晕了过去。
“不愧是值得让陈景淮除之而后快的天才啊。”
姜望默默想着。
原是想只用一滴神性,现在看来,若要效果更好,再来一滴也未尝不可。
想到就做,然后南椋郡主又被极致的痛苦疼醒了。
赵守心急如焚。
汝鄢青吓得往李神鸢身后躲。
南椋郡主此刻的模样不能说丑,但确实很吓人。
姜望则又在感慨,真厉害啊,比刚才撑得更久了
要么再来一滴?
想想还是算了,别到时候真把南椋郡主给整没了。
姜望站着有些累,便把南椋郡主往车厢里推了推,他则坐在车辕上,背靠着木板,右手依然搭在南椋郡主头上,任她如何挣扎,那只手都没有移动分毫。
时间缓慢流逝。
姜望打了个哈欠。
南椋郡主已没了动静。
赵守原地打转,急得满头大汗。
“可以了,等她醒来就没事了。”
随着姜望开口,赵守第一时间奔向马车,但又不敢触碰郡主,只能确定郡主的确还活着,他看了眼姜望,不放心道:“真的没事了?”
姜望回到藤椅上躺着,说道:“她天资的确不错,大概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醒。”
赵守没再说什么,静静守在郡主旁边,一切都得等郡主醒来才能明确。
李神鸢看着姜望若有所思,这家伙的能耐好像比自己想得更高。
安静下来重新变得柔弱让人怜惜模样的南椋郡主,不再让汝鄢青觉得害怕,她掐腰自豪道:“好看先生出手,自当万事皆无,郡主姐姐肯定已经健健康康。”
赵守冲着她露出一抹笑意。
希望是如此啊。
姜望闭目养神。
只是两滴神性而已,虽说算不上什么,可持续施展仙人抚顶,护着南椋郡主,常态下的姜望难免也要喘两口气。
没有大量损耗的情况下,两滴神性很快就能被神国补充回来,所以夜游神也没觉得心疼,但祂注视着南椋郡主,不由惊
叹道:“她已将一滴神性彻底融合,若能重新踏上修行路,破澡雪使得真性苏醒,毫无疑问会比寻常修士更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