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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全文阅读

作者:棠鸿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txt下载     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陈景淮的帽子

    姜望笑呵呵说道:“如果只是贪生怕死,罔顾梁城百姓性命,他们确实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也没必要再牵扯申屠都尉,但说他们可能都勾结了妖怪,亦是合理推测。”

    “虽然人死了,很难查出真相。”

    “但只要也没有绝对证据能证明他们的确没有勾结妖怪,申屠都尉怕是都不能像现在这样,继续执掌骁菓军左卫府才是。”

    “除非隋律有说明这种情况,又或者军令里有能将申屠都尉择出去的条例。”

    申屠司目光凶狠盯着姜望。

    姜望则转头看向张祈年,说道:“张兄作为首辅的长孙,对隋律应该最了解。”

    张祈年微微一怔,轻笑说道:“侯爷所言没什么问题,虽然只是猜测,但确实合理,申屠一族面对梁城妖患闭门不出的原因,往哪方面猜都可以,只要没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便存在疑虑。”

    “不能说申屠一族肯定是贪生怕死,也不能说申屠一族就肯定没有勾结妖怪。”

    “可话说回来,申屠一族的人除了申屠都尉全死了,这个原因又只有梁城申屠一族的人清楚,想要调查出个结果自是很难。”

    “要么大事化小,毕竟申屠都尉当时没在梁城,仅是受族里连累,稍作惩罚便是了。”

    “若要紧抓这个问题,依隋律,申屠都尉就得暂免都尉之职,不可擅离府门一步,直至查出结果,这样一来,或许永远查不出,那么申屠都尉就只能在神都里慢慢老死。”

    张祈年看了眼谈静好,又看了眼上官明月,说道:“不论结案的是哪位仆射大人,许是都有此般考虑,按道理来讲是该查,却也无处可查,申屠都尉又有功绩在身,将功抵过,不无不可。”

    他没有帮谁说话的意思,而是依隋律实话实说,关键只在有没有必要。

    就像现在申屠司仍能继续担任都尉之职,其实也没有触犯什么隋律,除非其中有内情隐瞒。

    这句话,他也如实说了出来。

    陈符荼则保持沉默,没有开口。

    他自是清楚张祈年的为人,话说到这里,他没必要再多言。

    抱着小公主的贵妃娘娘却搭了一句茬,“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申屠一族也已付出应有的代价,何必再多此一举,让骁菓军少一名都尉。”

    “就算申屠一族罪大恶极,那也是申屠一族的事,就像张公子说的,申屠都尉的功绩足以相抵,除非申屠都尉亲自参与了,何况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这个话题就不要再提了。”

    皇后娘娘接话道:“没错,再怎么着也只是猜测而已,任何可能都有,哪怕重查,也是神守阁的事,不要因这些扰了太子兴致。”

    除了姜望等个别人,殿内众人齐声称是。

    而皇后娘娘则似乎已被扰了兴致,让这些年轻人随意后,便连同几位贵妃一起,带着小公主离开了潜龙殿。

    姜望若有所思。

    道理是这个道理,他也没想就拿这件事来解决申屠司,张祈年不说,那位抱着小公主的贵妃娘娘,似有刻意想帮申屠司扭转局面的意思。

    是因为明白申屠司是陈符荼的人,还是另有原因?

    哪怕来参加太子生辰宴的这几个贵妃心里都认定以后的帝位肯定是陈符荼的,从而想亲近陈符荼,但陈符荼也不会真把她们当自己人看。

    而且看样子,连皇后娘娘都不一定知道申屠司已归太子麾下这件事。

    可若另有原因的话,这位贵妃娘娘又能和申屠司有什么关系?

    总不能是那种关系吧?

    回想着那位小公主的模样,姜望暗暗咂舌,难不成陈景淮被绿了?

    陈景淮纳妃很晚,生孩子自然也晚,而且对修行又有某种执念,算上夭折以及其他原因死掉的皇子公主,陈景淮的孩子并不多,眼下更是只剩三个,或许是两个。

    而宫里那么多妃嫔,会出现这种情况,似乎也很正常。

    姜望瞥了眼陈符荼和陈重锦,又看了眼攥紧拳头时刻忍耐从而脸色铁青的申屠司,险些笑出声。

    他故作随意说道:“刚刚那位小公主殿下长得是真可爱啊。”

    陈符荼眼神示意申屠司,然后顺着姜望的话笑道:“我这妹妹,确实生得可爱,且聪明伶俐,十分讨喜。”

    姜望说道:“但我怎么觉得小公主眉眼间与太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都没有半点相像呢?”

    陈符荼说道:“毕竟非一母同胞,想必小妹也没有遗传父皇相貌太多,更像她母妃吧。”

    姜望笑着看向神色骤紧的申屠司,说道:“可我怎么觉得小公主和申屠都尉长得很像呢?”

    此言一出,殿内再静。

    没人是傻子。

    都能听明白姜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回想着小公主,再看向申屠司,之前没什么感觉,现在越看竟真的越觉得像。

    可他们没人敢说什么。

    哪怕是张祈年也保持沉默。

    同样听明白姜望在暗指什么的上官明月更是瑟瑟发抖。

    别管真假,哪怕是假的,这件事传出去,整个神都还不得地龙大翻身?

    就连陈重锦都脸色一僵。

    他看看姜望,又看看申屠司,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反倒是陈符荼面无表情,不见丝毫波澜,“侯爷莫要说笑。”

    姜望耸肩道:“我也就这么一说,诸位别当真啊。”

    话落,转头朝着申屠司眯眼一笑。

    申屠司顿觉不寒而栗。

    他正襟危坐,却不免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太子殿下。

    结果发现陈符荼正盯着他。

    申屠司只觉脚底发凉。

    同时更仇恨姜望。

    ......

    潜龙殿内想再恢复热闹变得难了些。

    相比以往,这是最糟糕的一次生辰宴。

    但陈符荼脸上却没有半点不悦。

    他看向张祈年笑道:“素闻祈年文采斐然,上官明月也是才名出众,殿中有名的读书人不胜枚举,诸位不妨吟诗助兴,也好让我瞧瞧咱们大隋才子的风采。”

    上官明月闻言略有些不自在。

    他一开始就抱着这般想法的,因为太子殿下也是爱读书的,同样是一位大才子,以诗词来得太子殿下青睐,是读书人唯一也是最好能拿出手的本事。

    可他现在顶着猪头脸,实觉丢人。

    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献丑。

    倒是张祈年配合陈符荼,微微颔首,起身踱了几步,临场作了一首诗,引来满堂喝彩。

    再有些读书人顺势作诗,潜龙殿里渐渐又热络起来。

    姜望默默饮酒。

    申屠司和那位贵妃娘娘的事,实属意外。琇書網

    他原想着找借口在潜龙殿直接当众杀了申屠司。

    可陈景淮莫名其妙被戴了帽子,无论陈符荼和陈重锦信与不信,心里也必然扎了根刺。

    甚至这潜龙殿里的情形,陈景淮未必没有在暗中观察,相比直接杀了申屠司,反而是让他落了个痛快。

    但就这么等着生辰宴结束出宫,姜望自己稍有些不痛快。

    便苦思冥想该怎么重新搞事。

    事实如姜望猜测那般,

    御书房里的陈景淮正脸色阴沉,他把潜龙殿里一切都看在眼里。

    说来,他这些年已经很少出入后宫,下了朝便潜心修行,甚至有时候连朝都不上,所以后宫妃子们别说被临幸,大多数甚至都不知道陈景淮长什么样。

    生下小公主的那位贵妃也是某次意外被他临幸一回,然后便有了身孕。

    陈景淮膝下总共只有二女四子。

    长女和二皇子夭折,三皇子跟陈符荼类似,生来便体弱,只是没有陈符荼运气好,小小年纪便没了,所以四皇子陈重锦是年纪最小的,但也已有二十五岁。

    在陈重锦出生后,小公主降生前,陈景淮就已经没再临幸后宫任何一人。

    因此小公主的突然临世,在陈景淮眼里也是十分惊喜的事情。

    哪怕他现在一心修行,但小公主闹着要见他,陈景淮依旧会暂时放下修行,陪着小公主玩一会儿。

    可现在,乍闻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很可能不是自己亲生的,陈景淮心里的怒火是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的,虽然姜望或许在故意搞事,但陈景淮不瞎。

    小公主长得不像他,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只是陈景淮没怎么在意,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让自己孩子必须什么都像自己,不像孩子的母妃。

    而这种事就怕在意,不在意,怎么都不会察觉,也很难想到那方面,开始在意的时候,越看小公主和申屠司越是觉得像,或者说,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这已经是他身为皇帝的脸面问题。

    但若直接杀了申屠司,无疑更向世人证明了这件事是真的。

    如果不杀,陈景淮又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他现在反而期待姜望能出手杀了申屠司。

    姜望自是不会让陈景淮如意,想杀申屠司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哪有先恶心恶心陈景淮来得妙?

    在潜龙殿里读书人们饮酒作诗的时候,张祈年与陈符荼浅聊一会儿,接着找上了李神鸢。

    陈符荼则没什么动作。

    张祈年微笑作揖道:“在下是一心为圣上肝脑涂地的张祈年,初闻李姑娘是帝师之徒,先前未知,没有及时见礼,还望勿怪。”

    李神鸢面露古怪看了一眼张祈年,有些敷衍地拱手回礼。

    张祈年毫不在意,笑着说道:“帝师已经很久没收徒了,李姑娘想来是天赋异禀,未来必是不可限量。”

    李神鸢淡淡说道:“比不得张公子。”

    张祈年摆手道:“仅是在祖父荫庇下稍有些文采的小人物罢了,能被帝师收为徒弟,李姑娘才气必然更是出众,而且也会有很高的修行资质,张某哪能和李姑娘相提并论。”

    旁边吃桂花糕的舒泥吧唧着嘴说道:“张祈年,你不是有暮夏么?怎么又与别的女子搭讪?”

    张祈年笑道:“舒姑娘哪里话,张某仅是跟帝师之徒打个招呼,用搭讪这个词是不对的。”

    舒泥回头看了眼怀中抱剑冷着脸的暮夏,说道:“她脸色这么难看,怕也没觉得你是在打招呼。”

    张祈年摊手说道:“暮夏向来如此,就喜欢冷着张脸。”

    舒泥面露狐疑。

    张祈年朝着暮夏说道:“夏儿,给舒姑娘笑一个。”

    暮夏闻言一怔,然后硬挤出一抹笑容,看起来更像是冷笑。

    没等舒泥说什么。

    旁边的姜望灵机一动,直接眼一瞪,拍桌而起,“你冲我冷笑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

第六十章 我还蛮喜欢暮夏姑娘的

    暮夏面容一滞。

    潜龙殿内更像惊弓之鸟般,一听见姜望的声音,霎时陷入静谧。

    他们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出奇的一致。

    这人又想干嘛?

    张祈年看着姜望,一脸懵的说道:“侯爷误会了吧,夏儿并非冲你冷笑,她只是不爱笑,因此笑容可能勉强了点,绝无冷笑的意思,而且夏儿是在冲着舒姑娘笑,也没冲着侯爷你啊。”

    姜望当然知道。

    只是他想搞事。

    而且正好有机会。

    再加上宫门外暮夏仅是抱有警惕的杀机便让得神国蠢蠢欲动,姜望顺势也想探探究竟罢了,非是刻意针对。

    或者说,暮夏正好给了他搞事的借口。

    至于有没有逻辑道理,那根本无所谓。

    所以姜望蛮不讲理气冲冲说道:“她明明斜眼瞅我,是在冲我冷笑,我这人心理向来脆弱,受不了这种委屈,必须给我道歉!”

    张祈年皱了皱眉,虽然明知不可理喻,但也朝着暮夏说道:“给侯爷道歉。”

    暮夏冷冷看着姜望,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听从张祈年的意思。

    姜望当即又沉声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没听张公子让你道歉么?莫非是不服气,想打我?”

    暮夏攥紧手里的剑,整个潜龙殿都似乎突然变得冰寒起来。

    张祈年轻吐一口气,看着姜望说道:“侯爷是瞧我不顺眼?”

    “暮夏虽是我的护卫,但我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秉着以和为贵,我不愿计较,可侯爷若是咄咄逼人的话,张某人也并非没有脾气,道歉的就不是暮夏,该是侯爷你才对。”

    谈静好想说什么,但很快又闭了嘴。

    舒泥则有些茫然。

    她没搞明白怎么莫名其妙针锋相对起来了?

    李神鸢只是看了姜望一眼,便低眸事不关己的数起桌上一盘糕点有多少个。

    陈重锦同样觉得有些莫名。

    姜望什么时候跟张祈年有怨了?

    这明摆着就是在找茬嘛。

    “她冲我冷笑,还斜眼瞪我,我让她道歉有什么问题?而她不道歉,还满脸杀气,她还有理了?有能耐让她拔剑砍我!”

    姜望选择直接无视张祈年的话,恶狠狠回瞪暮夏,甚至摩拳擦掌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张祈年气急反笑,“侯爷究竟想玩哪一出?且不谈你更加不占理这件事,虽然你我是第一次见面,也有听闻教坊司的事,但我亦觉得侯爷并非此般无理之辈。”

    姜望轻笑道:“张公子很了解我么?还是认为我在教坊司里很是讲道理?可事实上,我没读过什么书,什么大道理都不懂,我只知道,我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

    申屠司在旁冷声道:“所以侯爷便像条狗一样到处乱吠?”

    姜望摇头一笑。

    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刀。

    潜龙殿里的人皆没有反应过来。

    只听破空声陡然响起。

    接着是一道寒芒乍现。

    再然后便是申屠司的一声惨叫。

    他已经很及时做出反应。

    瞬间便把炁凝于双臂,但那一刀砸来,竟直接把炁轰散。

    双臂咔嚓一声,已然是骨头断裂,连带着肋骨也断了几根,重重摔在殿门前。

    他死死盯着姜望,脸色变幻不定,猛地吐了口血。

    想是一时半刻很难爬起身。

    眼见此般画面,潜龙殿里寂静无声。

    陈符荼终是冷眼看着姜望,沉声说道:“浔阳侯,你需要给我个解

    释。”

    “暮夏姑娘一事分明子虚乌有,众人皆看在眼里,你胡搅蛮缠意欲何为?”

    “申屠都尉出言不逊,自然有错,但也是你浔阳侯处处针对,哪怕申屠一族有罪,他们也该由神守阁处置,而非你能擅作主张杀了他们。”

    “事已至此,这件事可以不论对错,然而,申屠都尉心中有些不满,亦能理解,你在潜龙殿直接大打出手,可曾将本太子放在眼里?”

    姜望执刀而立,正气凛然道:“申屠一族的事,我杀他们,是他们罪有应得,申屠都尉言语辱我更是事实,我有说过,在下心理脆弱,受不了这种委屈,没一刀直接杀了他,便已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

    “至于暮夏姑娘......”姜望看了眼正冷眸盯着他满脸杀意的暮夏,然后收回视线,面无表情说道:“无论诸位有没有瞧见,她确实瞪我了,现在明摆着还想杀我,那我反杀她,也是合情合理。”

    此言一出,暮夏杀意更浓。

    张祈年同样面色冰寒,他攥紧拳头,沉声说道:“侯爷此般行事,是要执意与我为敌?”

    姜望笑道:“这话严重了,原本只需让暮夏姑娘道个歉就行,但她不愿意,除非张公子好好劝劝,让她低头,乖乖服软。”

    张祈年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会让夏儿给你道歉?”

    姜望耸肩道:“那就打一架,她如果能赢了我,我给她道歉又有何妨?可若赢不了,我不小心杀了她,也希望张公子到时勿怪。”

    陈符荼沉声说道:“你有澡雪巅峰的修为,暮夏姑娘如何是你的对手,岂非明目张胆就想杀了她?浔阳侯,你有些太过了!真当潜龙殿是你的后花园,能够让你肆意妄为!”

    哪怕没想着要和姜望为敌,可他身为太子,无法像陈重锦那样默不作声,而且姜望很显然没有丝毫以理服人的样子,就是故意想闹事。

    陈符荼心里难免有气。

    姜望则笑着说道:“暮夏姑娘脾气倔,我其实还蛮喜欢的,难保打着打着,我就先认输道歉了呢。”.Ь

    张祈年面色一滞。

    始终保持着沉默的游玄知,此时忽然起身说道:“姜兄,你我磐门初见,也算曾并肩作战,虽然磐门里当初有些传闻,但我深知,姜兄其实心怀大义,能在两朝会胜过西覃,姜兄功不可没。”

    姜望看着他。

    游玄知继续说道:“我不知姜兄此举有何深意,可仍坚信姜兄的为人,因此更为好奇,姜兄本意到底是想做什么?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没必要刀剑相向。”

    姜望沉默片刻,忽而问道:“游兄自磐门两朝会后,修为是否又有增进?”

    游玄知点头道:“是有些精进,可距离破境尚远。”

    姜望笑道:“那我很想和游兄讨教一二。”

    游玄知一脸不解,说道:“我与姜兄修为相差悬殊,实当不得讨教二字。”

    姜望没理他,转头看向陈符荼说道:“殿下生辰,我没带什么贺礼,又似乎惹得殿下生气,不如这样吧,除了暮夏姑娘和游玄知,殿内诸位有能耐的也都可以一块上,就当给殿下看个乐。”

    看着殿内神情各异的众人,姜望摊手说道:“我第一次来神都,早有听闻神都人杰地灵,想来诸位随便哪一个在别境都该是响当当的人物,就算我是澡雪巅峰,诸位也应该不会不敢出手吧?”

    除去读书人,有修行的人皆面面相觑。

    姜望的嚣张无礼,从赴宴不带贺礼,再到占申屠司的位置,又因红袖姑娘意欲指责太子殿下。

    接着是针对申屠司,惹得殿内气氛骤冷,皇后娘娘及多位贵妃离殿,然后又故意找茬暮夏

    ,不给张祈年脸面,现在更是扬言要打所有人。

    抛开申屠司那件事,自开宴到现在,他们心里早就憋着火了。

    虽然起先有不认识或者不了解姜望的,可后面都已清楚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他们哪敢说什么,何况事情也没有沾染到他们身上,他们无非就是些看客。

    不论资质高低,神都年轻一辈的傲气当然很足,但姜望澡雪巅峰的修为摆在这里,他们心中再有傲气,也都不是傻子,看姜望的作派,若是直接把他们杀了,可没处说理去。

    见众人不说话,姜望直接举刀说道:“没修为的乖乖退开,免得殃及池鱼,殿下生辰,我未带贺礼,自觉有愧,怎么都要弥补一二,所以不管诸位同不同意,我需要你们配合,你们便躲不掉。”

    他微微眯眼,笑着说道:“除非尔等皆不愿为殿下祝贺。”

    陈重锦及时起身说道:“读书人们都已作诗相贺,我辈修行人也理应竭力为皇兄庆贺生辰,想来侯爷断不会仗着修为高,故意重伤你们,身为兄弟,我该首当其冲,先来贺!”

    说着,陈重锦当真挽起袖子,迈步走向姜望。

    姜望冲他一笑,说道:“四皇子殿下与太子殿下真是兄弟情深,更是勇武非凡,既是祝贺生辰,当然只是友好切磋,但诸位可以竭尽全力出手,何况你们这么多人,未必赢不了我。”

    陈重锦上前拱手,朗声说道:“想我神都年轻一辈个个神勇,连我也是在勾栏里常常被姑娘们夸赞神勇,能和澡雪巅峰大修士打一场,哪怕不是一合之敌,也够我吹很久了!”

    姜望笑道:“那四殿下先出手吧。”

    陈重锦有模有样,满脸正经道:“请赐教!”

    话落,便挥着拳头打向姜望。

    但拳头实属绵软无力。

    姜望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好像很勉强避开这一拳,然后大喝道:“殿下小心,我要反击了!”

    陈重锦跟着大喝一声,“来得好!”

    眼见好似菜鸡互啄的场面,潜龙殿里寂静无声。

    表演痕迹稍微有些重啊。

    但他们更费解姜望在搞什么名堂了。

    前面逮谁针对谁,纯是蛮不讲理的模样,怎么莫名其妙画风骤变?

    他们只觉有些跟不上姜望的脑回路。

    致使这场闹剧开端的暮夏姑娘,已是无人问津。

    张祈年喃喃说道:“这人的脑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想一出是一出?”.Ь

    许是累了,陈重锦忙伸手叫停,气喘吁吁拱手道:“侯爷果真是修为高深,我施展全力也奈何不得侯爷分毫啊,甘拜下风,心服口服!”

    姜望也是拱手回应道:“承让承让,四殿下修为亦是不凡,我险些不敌啊。”

    众人嘴角皆是一抽。

    陈重锦回到座位,无视了陈符荼的眼神。

    姜望接着道:“诸位还等什么?是连切磋的胆量都没有?”

    暮夏已经冷着脸,拔剑出鞘。

    张祈年劝阻无果,只能叹气坐下。

    殿内其余人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座位上站起身。

    读书人们毫不犹豫往后撤。

    姜望咧嘴一笑,转眸看向暮夏。

    剑鸣声起。

    潜龙殿内掀起一道劲风。

第六十一章 谬以千里

    姜望仅是右手执刀,便再没有其余动作,静静看着暮夏一剑临近。

    暮夏眼眸里的杀机很重。

    虽然再次像宫门前那般让神国力量蠢蠢欲动,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姜望瞥了眼周围正缓步接近的年轻修士及武夫,往前踏出一步。

    手里的长夜刀毫无征兆砸落。

    直接将暮夏来势汹汹的一剑砸弯,而那柄剑也确实坚韧,只是弯曲,并未断裂。

    这当然更在于姜望没动真格的。

    神国力量未曾涌现,他也并未取用神性,纯粹以常态的力量,左手又砸出一拳。

    暮夏神色微变,更快速度撤身而退。

    能被陈符荼邀请来的,除了相对有些身份以及比较有才名的读书人,自然也有身份和实力并存的。

    像游玄知这样的澡雪修士,虽然不多,但也有好几位。.Ь

    其余的最低都是洞冥巅峰,或者说是半步澡雪。

    而哪怕在同境里,修为高低,也代表实力相差甚远。

    但最强的毫无疑问是游玄知和暮夏。

    游玄知暂时没有出手。

    剩下几名澡雪修士从各个方位齐齐攻向姜望。

    群起而攻之,对于这些心有傲气的人而言,当然是一种耻辱,但对手很强就另当别论。

    他们没有一人自信可以单独和姜望过招。

    此时姜望刚刚击退暮夏,他们趁机发起猛攻。

    姜望仍维持着出拳的动作,右手里的刀却已斩出,迎面的一位澡雪修士脸色骤变,他瞬间把黄庭炁催动到极致,可依然没有避免被一刀砸飞的结局。

    紧跟着便是一连串闷响。

    从各个方位奇袭而来的澡雪修士,差之毫厘间纷纷中拳,喷血倒飞而出,场面尤为壮观。

    左右两侧前排位置遭了殃。

    尽皆四分五裂,桌上的美味佳肴也洒落一地,惹得陈重锦慌忙往后跑。

    而这些澡雪修士痛苦哀嚎,已然直接没了战斗能力。

    剩下一群洞冥巅峰修士心惊胆颤,再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陆秀秀和谈静好、舒泥她们也都躲得远远的,唯独李神鸢仍然坐在左侧第二位的位置上,甚至旁若无人的夹着菜,就摔在她旁边不远的一名澡雪修士,砸翻了不少桌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

    陈符荼面色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同样躲很远的张祈年则眉头紧皱。

    再怎么说,那几个人也是澡雪修士,且此般年纪能入澡雪的,哪个不是天才?自也会有非同一般的手段,又不像武夫打架,就算姜望的修为高,不至于一拳便让他们躺地上起不来吧?

    张祈年终究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游玄知对此更能清楚看出是怎么回事。

    在磐门的时候,游玄知便已知晓姜望的体魄堪比武夫,甚至单凭体魄就打赢了施展金刚躯的有玄,可只要没把那几个澡雪修士直接打死,哪怕身体遭受重创,黄庭炁便仍能运用。

    关键在于,姜望那一拳蕴含着更大量的炁,把那几名澡雪修士的黄庭暂时封死,连神魂也被震慑,自然就再无还击之力。

    游玄知曾经也是相当骄傲的人,可经历磐门一事,见到那么多天才,更是早早出局,他心里的骄傲不说支离破碎,亦是彻彻底底放了下来。

    虽自知没有能打赢姜望的半分机会,可向强者一战,都该是我辈修士必有的意念。

    那无关胜负输赢。

    只因与强者战方能更强。

    他拔剑出鞘,似在刹那进入忘我境界,哪管什么太子陈符荼,什么潜龙殿,此刻

    眼里唯有姜望。

    伴着炸裂声响,昂贵木质的地板被其踏碎,剑吟绕梁,愈演愈盛,使得整座潜龙殿都在震颤,姜望投去视线,映入眼帘的是游玄知疾掠而来的身影。

    姜望微微挑眉。

    挥刀斩出。

    刀气纵横交错。

    游玄知提剑冲入刀光中,衣衫瞬息破裂出数十道切口,更有鲜血挥洒,但他毫不退避,硬生生冲至姜望身前三步距离。

    另一边,稍作犹豫的暮夏,终是再次挥剑。

    一剑化万千。

    剑影遍布潜龙殿中心。

    迫使围观者再次后退,甚至已经有人逃出殿去,继而越来越多人往外跑。

    殿外更有凌乱脚步声,是神都鳞卫闻讯而至。

    但紧跟着就是一声轰隆巨响。

    滚滚烟尘冲天而起。

    数道身影掠出。

    潜龙殿顷刻塌了大半。

    是李神鸢动用了言出法随,将没能及时逃走的普通人都救了出去,舒泥和陆秀秀她们亦是第一时间救人,那几个躺着的澡雪修士同样脱离危险,因此没有波及人命,但也殃及伤者众多。

    尤其那些洞冥巅峰修士,皆被掀飞出去。

    陈符荼面色苍白站在殿外,连声咳嗽,看了眼旁边惊魂未定的陈重锦,微微眯眼。

    上官明月趴在地上,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张祈年安抚了上官明月片刻,神色略有担忧看着已然残破的潜龙殿。

    有神都鳞卫在拖拽着申屠司,远离潜龙殿。

    偏殿完好,但也震颤不已,红袖姑娘包括一众琴师宫女皆慌乱跑出来。

    随着烟雾渐渐消散,残垣断壁间,是暮夏和游玄知持剑在姜望身前两侧,保持着往前冲的姿态,游玄知的剑被长夜刀拦截,暮夏的剑则被姜望直接攥在左掌心里。

    灼热气流四溢,好似蒸汽从姜望身上缕缕摇曳升空。

    在暮夏和游玄知的合力下,蠢蠢欲动的神国力量终是涌现了出来。

    姜望虽然好奇暮夏的杀机能让神国蠢蠢欲动,但哪怕加上游玄知,真的让神国力量涌现,他仍是感到颇为意外。

    事实证明,两人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就算在他认识的澡雪修士里能称得上比较厉害,但远不到名列前茅的程度。

    按理说,是很难让神国力量涌现的,而且汲取到的养分也只有微末数量,可有可无。

    只能说,暮夏和游玄知稍微有点东西。

    看了眼被毁大半的潜龙殿,姜望觉得再把动静搞更大的话,就会不好收场了,甚至说,把潜龙殿毁成这样,已经是相当大的罪过,毕竟这里是皇宫,潜龙殿也非寻常殿宇。

    不至于是薅着陈景淮呼他脸,也等若是在呼太子的脸。琇書網

    但姜望并未草草收场,毕竟这一架还没打完。

    他执刀格开游玄知的剑,同时将长夜刀收入神国里,再握拳,庞大的炁凝聚在拳头表面,霎时便轰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游玄知刚刚后退一步,尚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身子便躬成虾状,满脸痛苦的跪倒在地。

    姜望动作很快,紧随其后,左手抓着暮夏的剑猛地一拽,便又是一拳轰了上去。

    暮夏试图反击,黄庭炁凝于身前,但顷刻就被姜望一拳崩散,整个人也倒飞出去。

    姜望随意拍了拍身上灰尘,从潜龙殿废墟里迈步走出。

    张祈年慌忙奔了过去,他甚至没有看姜望一眼,更是没在意自己首辅长孙的身份,从废墟里把暮夏扒了出来,而暮夏

    模样虽狼狈不堪,却没有太严重的伤,或者说多是皮外伤。

    神都鳞卫也把游玄知搀扶出来。

    陈重锦第一时间鼓掌说道:“侯爷果然神勇啊,无论洞冥或澡雪,皆非侯爷一合之敌,尤其侯爷年纪轻轻便有此般修为,想是韩偃也不过如此了!”

    姜望自谦道:“哪里哪里,四殿下实在谬赞,我又哪里能与韩偃相提并论。”

    陈符荼沉着脸,尽可能保持平静,说道:“侯爷在我生辰宴上,行事张扬,更是直接毁了潜龙殿,这份贺礼,当真是前所未见。”

    姜望揖手笑道:“殿下满意就好。”

    陈符荼嘴角一抽,说道:“但侯爷把潜龙殿毁了,看在侯爷的身份以及在磐门帮大隋赢了西覃的份上,不说别的,潜龙殿经数月之久,花费金银十数万两建成,只需侯爷照价赔偿就好。”xь

    姜望摊手道:“我没钱。”

    陈符荼说道:“据我所知,浔阳侯府表面落魄,实则家资丰厚,区区十数万两金,侯爷拿不出来?”

    姜望笑着说道:“殿下怕是听信谣言,我家很穷的,而且我为殿下贺生辰,就算不小心毁了潜龙殿,殿下也没道理让我赔偿,何况潜龙殿没有全毁,真要赔偿,也不该是十数万两。”

    陈符荼说道:“那侯爷想给多少就给多少。”

    姜望直接回道:“我一文钱不给。”

    陈符荼眯眼说道:“我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侯爷不愿赔偿,摧毁潜龙殿之过,就没那么容易揭过了。”

    他的确这般想,可姜望在潜龙殿里一言一行,直至此刻,都明摆着要打他脸,再说不与姜望为敌,坐视对方蹬鼻子上脸,陈符荼认为已经没有太大必要。

    世人了解仙甚少,哪怕是褚春秋朱谕雪对正神与仙人也只知表面,就像在磐门目睹夜游神出现的游玄知,亦无法清楚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虽然陈符荼能猜到父皇此时对姜望的态度或许跟那尊正神有关,但差之毫厘的信息误差,也会谬以千里,何况他不认为姜望有能颠覆神都,甚至大隋的能力。

    毕竟已有多位仙人是站在神都这边的,尤其皇宫里就供奉着一位。

    琅嬛神的存在,神都大物及有身份的人皆知,可神都里传闻的仙人到底在哪儿,却没几人清楚,只是陈景淮和国师曹崇凛都不止一次暗指仙人就在皇宫里。

    哪怕是太子陈符荼也不曾了解真相。

    所以在他看来,别说姜望有一尊神明当靠山,就算身后站着仙人,也别想颠覆大隋。

    只要父皇存着杀姜望的念头,那么姜望之死便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归根结底,除了明白父皇很可能会注视着潜龙殿,姜望闹出这么大动静,他如果没有正常的反应,难免会让父皇察觉他的某些心思。

    再有陈符荼也的确因姜望多番举动而心中有气。

    可在这时,李神鸢突然上前一步。

    她面对潜龙殿废墟,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此殿完好无损。”

    然后让在场人皆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残垣断壁的潜龙殿好似时光倒流,断木碎石浮起,很快重组,整座殿宇渐渐恢复如初!

第六十二章 狠戾且懦弱

    夜色已然深沉。

    星光璀璨。

    潜龙殿前变得空寂。

    那座巍峨的大殿如初,似是从未被摧毁过。

    赴宴的人存着各种心思出宫。

    姜望得皇帝召见,去了御书房。

    而李神鸢则被陈符荼暂留。

    舒泥急着回去给长公主讲述今夜见闻,因此只有谈静好和陆秀秀同行。

    但谈静好也是第一次见陆秀秀,有些话自然不敢说,唯心里暗暗担忧。

    陆秀秀倒是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沉默着走出宫门。

    谈静好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马车里等着。

    时辰这么晚,虽然偶尔可以不必早睡,但陆秀秀想着自己留在此处也做不了什么,何况潜龙殿恢复如初,姜望被陛下召见也未必会出什么事,相比于此,不如回府问问老师。

    宫门前的马车陆陆续续离开。

    东宫里,灯火通明。

    环境雅致的院中,陈符荼亲自沏茶,给李神鸢倒了一盏。

    桌上摆着些精致糕点。

    陈符荼伸手示意道:“想来李姑娘在潜龙殿也没怎么吃东西,我已让人通知御膳房,李姑娘可以先垫垫,无需客气。”

    李神鸢摇头说道:“我吃挺多的。”

    陈符荼笑了笑,说道:“初闻帝师收李姑娘为徒,我便知李姑娘应是资质奇高,但刚才一见方真正明白,整个大隋唯帝师一人领悟言出法随,李姑娘作为第二人,又这般年纪轻轻,也难怪帝师再动收徒之心。”

    李神鸢没有给予回应的意思,看了眼周围,问道:“殿下素有才名,应有许多藏书吧?”

    陈符荼微微一怔,点头道:“李姑娘懂得儒家言出法随,必然也是爱书之人,我这里的确藏书万卷,甚至颇有一些鱼渊学府里都没有的,李姑娘喜欢什么书,我都可赠予姑娘。”

    李神鸢起身说道:“我看看。”

    陈符荼也只能起身说道:“那李姑娘跟我来吧。”

    ......

    御书房。

    陈景淮面无表情批阅着奏折,压抑气息在无形中弥漫,帝王威严,已是展露无遗。

    姜望沉默片刻,作揖说道:“参见陛下。”

    话落无声。

    姜望微微皱眉,他没有保持作揖之态,很快就直起身。

    陈景淮忽而抬眸,一语不发盯着姜望。

    姜望站在那处也是静默不语。

    “你果然跟姜祁长得很像啊,看着你,就仿佛看到年轻时候的姜祁,他当初很爱往教坊司跑,那些所谓花魁哪一个不是败在他英俊面容下,对他万般痴迷。”

    陈景淮的声线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姜祁除了那张脸,也是靠着本事才能在青楼勾栏之地闯出名声,你却仗着武力压迫,相比于此,手段比姜祁差远了。”

    姜望眨了眨眼,说道:“陛下以为这种事很值得夸赞么?虽然听着的确很让人羡慕,但我为什么要在这方面跟他比?”

    陈景淮轻笑道:“也对,你在这方面不如他,但修行方面却比他强多了,而且说来,你比他更好看些,甚至运气都比他好。”

    姜望说道:“他运气确实很差,在交友方面更差,当然,与勾栏之地姑娘们的相处除外。”

    陈景淮疑惑道:“姜祁在神都人缘极好,遍地都是朋友,哪里差了?”

    姜望看着他不说话。

    好像无事发生般,陈景淮接着笑道:“朕有听闻,你似太子一样,生来体弱,但情况比太子更严重,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实是上苍垂怜,此时身体状况可是好转

    了?”

    姜望说道:“很难死得了。”

    陈景淮点头说道:“那就很好,只是朕有些好奇,你几时开始修行?身体好转,是否也与修行有关,或者有别的原因?说不定用此方法,可以治好太子的病。”

    姜望说道:“其实我很晚才接触修行,国师说我弱冠澡雪,严格来说,不对。”

    陈景淮问道:“哪里不对?”

    姜望淡淡说道:“因为弱冠才修行,只说弱冠澡雪当然不对,是弱冠筑基,弱冠洞冥,同一年里破入澡雪境,第二年里便入澡雪巅峰。”

    陈景淮陷入沉默。

    这些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因为事实上,姜望一出生,就有洞冥修为,但神国汲取了他的修为以及寿元来维持平衡,所以他那时从未知晓自己身负修为,直到及冠那日得见神国。

    可这半真半假的话,足够让陈景淮震惊。

    如果姜望是在弱冠之年才开始修行,那便正好对上了浑城仙人临世的异象。

    浑城海市蜃楼的异象就呈现在栖霞街。

    姜望住在栖霞街。

    所以某位仙人刚临世,就被姜望撞上了?

    甚至直接得了仙缘,踏上修行路?

    凭什么?

    因资质不高,更渴望长生的陈景淮,做梦都想遇见这种事。

    姜望到底哪里能让仙人瞧上眼?

    尤其姜望破境神速,在陈景淮看来,自是仙缘的给予,一个神虚体弱注定活不长的废柴,能有什么妖孽的天赋?但就是这样的废柴,得了仙缘,便一举成为澡雪巅峰的大修士。

    陈景淮羡慕嫉妒恨。

    明明皇宫里就供奉着当世最强的一尊神祇,明明琅嬛神有侍奉着的仙人,可他至今连那位仙人的影子都没瞧见,明明强大的修为和长生就在眼前,他却摸不着也看不着。

    简直越想越气!

    看着渐渐有些红眼的陈景淮,姜望感觉很舒服。

    他这么说,就是故意让陈景淮想到浑城仙人临世的事,其实是进一步让陈景淮更怀疑他有仙人做靠山,只是陈景淮此时心里具体在想什么,姜望不得而知,但显然目的达到了。

    至于他没有仗着仙人直接做些什么,会不会让陈景淮生疑这件事,姜望也有考虑。

    其实想想也没那么复杂。

    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位仙人,何况他得了所谓的仙缘,不代表仙人就成了他的打手,无非是某种程度上护他周全,不说陈景淮很难相信他会带着仙人覆灭神都,别的仙人也未必愿意看到这一幕。

    归根结底,陈景淮是忌惮仙人,却不认为在妖怪未亡,凶神漠章又没死的情况下,更需要香火供奉恢复力量的仙人会无端抹灭生灵,那对仙人没有半点好处。

    陈景淮的难处仅在于,对这位仙人一无所知,又有派遣正神护佑姜望,代表着这位仙人的态度,就算仙人不会对神都对大隋怎么样,可也断然不会让别人对姜望怎么样。

    除非他能见到这位仙人,以更多代价换取仙缘,或者拥有更强大的靠山,让这位仙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姜望被杀。

    但曾让琅嬛神观察夜游神的陈景淮,得到了更为难的答案。

    此时看着姜望,陈景淮情绪很复杂。

    别管旁人怎么想。

    对待姜祁甚至姜望,陈景淮确实都动了恻隐之心。

    姜祁是和他一块长大的,也是他心里唯一且最好的兄弟。

    只是世事无常,他和姜祁走向陌路。

    又或者说,他想登基称帝的野心在某一刻终究胜过了对姜祁的友情。

    若正常来看,帝位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他的。

    母妃的身份低微,他在众皇兄皇弟里也排不上号,而且与这些兄弟的感情也不好,准确地说,他很愿意接触这些兄弟,但却没人瞧得上他。

    陪在他身边的除了皇姐,便只有姜祁。

    他在姜祁旁边尚且显得弱小,却也是能有机会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在众兄弟面前只能是一副很好欺负的懦弱样子。

    可他内心里绝不想这样。

    在父皇病重,皇兄皇弟们觊觎那个位置,明争暗斗的时候,存在感很低的他,终是压抑不住展露獠牙。

    除了伐覃战死的皇子,剩下的表面是遭到西覃暗杀,实则都是在他谋划下死于非命。

    其中不可避免有国师曹崇凛的相助。

    那更让陈景淮觉得自己是天命有归。

    但这个过程并没有那么顺利。

    曹崇凛未曾给予太深的帮助。

    最大的难题是父皇。

    于是想让姜祁包括当时的浔阳侯府老侯爷甚至唐棠助他一臂之力。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那时候他正处在最紧张,且难以控制情绪的阶段,导致失手杀死老侯爷,让这一切事情无法挽回,事后哪怕醒悟,明白有更好的方式处理,不该走到这一步。

    但想到姜祁,他更惶恐不安,从而又做了件让自己很后悔的事。

    最终让姜祁活着离开神都,除了以仁德之名顺理成章登基称帝,也是觉得亏欠姜祁。

    对待姜望,同样是如此。

    或者说,他没觉得生来病弱活不长的姜望能是什么威胁。

    想让姜望安安稳稳在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

    陈景淮始终觉得自己心里颇有问题。

    复杂纠结,狠戾懦弱。

    落得此般两难局面,怪不得旁人。

    他甚至想到,如果杀死姜望很麻烦,是不是可以不杀?

    好好培养姜望,解开上辈的旧怨,以姜望的修为和仙缘,必能让大隋力量再攀高峰。

    陈景淮的脸色在纠结与狠戾间变幻不定。

    那让姜望觉得莫名其妙。

    不管是父亲姜祁还是陈景淮,他都是从旁人口中了解的,哪里会想到陈景淮内心里此般杂乱。

    御书房里沉寂良久。

    陈景淮再次开口,声音更显低沉,“一旬后,你便去鱼渊学府就读。”

    姜望说道:“不想,不去。”

    陈景淮看着他,说道:“不想也得去。”

    姜望挑眉道:“鱼渊学府是读书的地方,虽然也教修行,但我的修为,没人能教。”

    陈景淮说道:“那就混。”

    姜望诧异道:“哪怕在鱼渊学府里混着,也要让我去,我很好奇陛下的用意是什么?”

    陈景淮说道:“姜祁也在鱼渊学府就读过,那里有他很多踪迹。”

    姜望问道:“什么意思?”

    陈景淮反问道:“你真的了解姜祁么?”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莫非鱼渊学府里某些踪迹能让我推翻目前对他的所有了解?”

    他暗觉奇怪,从来到御书房直至现在,陈景淮前后怎么好像有了某种变化?

    道听途说或许做不得真,可无论童伯还是唐棠前辈,对以前的描述没有太大区别,就算不信唐棠,也没理由不信童伯,何况他能很清楚感知到,一开始陈景淮眼眸里对他是有杀意的。xь

    所以陈景淮在鱼渊学府里到底谋划了什么?

    该不会整一堆假线索,让他怀疑当年的事都

    是子虚乌有吧?

    姜望觉得这有些离谱了。

第六十三章 隔墙无耳

    时值亥时三刻。

    姜望步出宫门。

    他面露沉思。

    虽然不知陈景淮究竟在想什么,但从刚开始难以揣摩心思的帝王威严到后面各种情绪呈现在脸上,甚至让其表情都显得扭曲,明显透着很大问题。xь

    甚至给人一种陈景淮心里正有好多个小人在打架一般的感觉,活像个神魂分裂的症状。

    他终究没有真正了解陈景淮是个怎么样的人,所以无从猜测。

    暗自思忖着,姜望抬眸看到宫门外仅剩的一辆马车。

    没等上前,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姜望回眸,见是李神鸢跨宫门而出。

    微风拂过宫门,带来稍显彻骨的寒意。

    两侧甲士目不斜视。

    场间格外宁静。

    马车缓缓调转方向,驶离宫门。

    车厢里,谈静好看着姜望,担心道:“没出什么事吧?”

    姜望摇头。

    坐在姜望对面的李神鸢说道:“我看了陈符荼的藏书,虽然没有翻遍,但未找到记载朝泗巷的书。”

    姜望无言撇头示意了下驾马车的神守阁修士。

    李神鸢随即说道:“车厢里隔墙无耳,前面听见的话也会忘记。”

    正驾着马车的神守阁修士只觉精神恍惚了一下,没怎么在意,扬鞭驾了一声。

    姜望竖起拇指,这点手段自是小儿科,但李神鸢之前言出法随让毁了大半的潜龙殿恢复如初,可谓面不改色心不跳,显然是双修有了效果。

    这对李神鸢是好事,对姜望也是好事。

    他说道:“大概率那卷书是在国师手里。”

    李神鸢说道:“这会变得相当麻烦,但有机会,还是得在别处找找。”

    姜望问道:“陈符荼留你说话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李神鸢看着他,说道:“乌啼......阵术。”

    稍微了解情况后,姜望点头说道:“世人眼中,乌啼城以前神秘,现在同样神秘,别说神都,各境宗门甚至西覃也会趋之若鹜,萧兄曾经倒是给我和铁锤姑娘讲解过,但我们都是有听没有懂。”

    “看来时隔这么久,陈符荼也没什么头绪,阵术难度可见一斑,萧兄好像主修阵术,虽然他用剑也很厉害,但从未见你施展阵术,想来应该也不差萧兄吧?”

    李神鸢说道:“我不会。”

    “啊这......”虽然姜望隐隐猜到了,还是难免尬笑一声。

    李神鸢说道:“阵术需要天赋的,我哥的天赋很高,是舅舅认定的传承人,哪怕他更喜欢剑,可也用心学了阵术,相比舅舅,仍是天差地别,至于我娘亲,其实碍于天赋,她也只会些皮毛罢了。”

    姜望满脸不可置信说道:“副城主转瞬布阵垅蝉一境,居然只是皮毛?!”

    李神鸢低声道:“那是娘亲借助了外物,她对阵术一道确实懂得不多。”

    姜望哑然。

    李神鸢接着道:“陈符荼城府蛮深的,你毁了他的生辰宴,虽然有小小发难,可回到东宫,便仍是满脸微笑,好像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他如果体质正常,甚至也有很高天赋的话,必是极为可怕的人物。”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失去些东西总会再得到些,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别的事物其实无关紧要,虽然权力在某种意义上也属于绝对的力量,可他终究还没有得到最大的权柄。”.Ь

    谈静好插话道:“我觉得公子更该在意些张祈年,或者说是他背后的张首辅,听叔父言及,那位张首辅是前任神守阁阁主,也是澡雪巅峰修士,甚至可以说不亚于剑神林溪

    知。”

    “是张首辅不愿被列入大隋前十人,更因行事低调,久而久之,很多人都以为张首辅是普通人。”

    姜望闻言颇觉意外。

    因阿姐和唐棠等人的存在,姜望本来就不认为摆在明面上的大隋前十人是真的最强十人。

    但对于张首辅此人拥有比肩林剑神的修为,他属实没想到。

    就像谈静好说的,张首辅行事低调,因此姜望在来神都前,根本没听过张首辅这个人,仿佛他在这个位置上是混着玩的。

    否则但凡做出什么功绩,不至于无人讨论。

    这便意味着姜望对张首辅很难有什么了解。

    在潜龙殿故意找茬暮夏和张祈年,姜望原本其实也没有事后解释或道歉的想法,虽然两人很无辜,但不管张祈年挂在嘴上的为陈景淮肝脑涂地的话是真是假,他都没有冒险解释的理由。

    而此时此刻,姜望有了拜访张首辅的念头。

    或者说,他想搞清楚张首辅在神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姜望自认现在仍是打不过剑神前辈,那么不亚于剑神前辈的张首辅,是敌是友或是中立,就很重要,尤其在他已经得罪了张祈年的情况下。

    “张首辅住在哪儿?”

    谈静好摇头道:“我需要回去问问叔父。”

    姜望看了眼车帘外驾车的神守阁修士,放弃了询问此人,点头说道:“虽然我暂时没有很信任甘阁主,但你也无需遮掩,直接问了告诉我便是。”

    谈静好能理解,毕竟那是她的叔父,不是姜望的叔父。

    ......

    宝瓶巷,浔阳侯府里,萧时年和铁锤姑娘已在等着。

    姜望简单说了说情况,便回屋盘膝凝炼神性,直至天光大亮。

    等洗漱完,吃了早餐,谈静好来了府里。

    “宫里没有来信,所以叔父未曾理会申屠司的事,但左右仆射今日一早便入宫了,而且据说昨晚右仆射又把上官明月打了一顿。”

    姜望摇头道:“真可怜啊。”

    谈静好笑道:“昨夜太子生辰宴的事并未尽数传扬出去,但公子一人轻而易举便打赢一众天才修士武夫的事,已传遍神都,包括公子为红袖姑娘执言,从而让早已有多个版本的故事再有新谈。”

    姜望嘴角微微一抽。

    说来,等他离开皇宫的时候,红袖姑娘早就走了,也就没能解释一句,可他想着自己虽然长得好看,但当时在教坊司不算愉快,在潜龙殿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

    红袖姑娘应该没可能对他生出什么异样情愫。

    解释不解释也就无所谓了。

    反观闻听此言的阿姐,也顾不得没吃完的早饭,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毛笔来,掀开书卷,奋笔疾书。

    小鱼愣愣看着她。

    稍微凑近了些。

    便见书上空白的页面已洋洋洒洒有了几行字。

    “那一日,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的第一花魁,红袖姑娘,得太子殿下召见,入宫舞曲,纵日夜思念着那人,也已是自由之身,可碍于身份,不得违抗......

    面对满殿权贵......的眼神,红袖姑娘也只能强撑着舞完一曲,正在她终究忍不住要落泪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俨然不顾满殿权贵以及太子殿下的身份,竭力维护红袖姑娘,更是一把将其拥入怀中......”

    小鱼满脸呆滞道:“你在写什么?”

    阿姐抬眸,然后捂住书面,警惕道:“你不能看!”.Ь

    姜望和谈静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都好奇看过来。

    但阿姐把书抱在怀里,扭过身子不给看。

    姜望没在意,询问谈静好张首辅的住处。

    小鱼则面露古怪。

    她小声问道:“你写这些做什么?”

    阿姐撅了撅嘴,说道:“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不瞒着,但你先别告诉别人,我是因为见其他人写得姜望和红袖姑娘的故事不够精彩,所以才打算自己写的,到时候肯定很受欢迎。”

    小鱼沉默。

    她偷偷看了眼姜望。

    然后再凑近些,眼神清冷,低声说道:“写完给我看看。”

    阿姐狐疑看着她,随即欣喜道:“你也喜欢?果然,我就知道肯定会很受欢迎,我还以为你整日眼里只有姜望,见到这些会很生气呢。”

    小鱼声音更低,说道:“再加个人物,或者换个女主角,故事也许会更好看。”

    阿姐:“......”

    姜望得知张首辅的府邸位置,已经离开,谈静好在阿姐愣神的时候,瞥见书里的内容,接着话茬说道:“如果再加个身份尊贵,但命运多舛,惹人怜爱的郡主角色,就更好了。”

    阿姐转头:“......”

    谈静好似乎仍不满足,说道:“把那个红袖姑娘删了吧,就写柔弱郡主......以及英姿飒爽的小鱼侠女和英俊侯爷的纯爱缠绵故事。”

    阿姐看看小鱼,再看看谈静好,气恼道:“哪有这么改书的?不写了!”

    浑然不知发生什么的姜望已然站在张首辅的府邸前。

    没等他上前表明来意,就见府门里突然多出一道身影。

    怀里抱剑的暮夏,冷冷盯着他。

    姜望稍作沉默,说道:“暮夏姑娘好是警觉啊。”

    显然是暮夏感知到他的气息,直接就来堵门了。

    暮夏只是面色冰寒,也不搭理。

    姜望说道:“我是来拜访张首辅的,麻烦暮夏姑娘通禀一声。”

    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

    守门的两个仆人面面相觑。

    然后忽地打了个哆嗦。

    无端的一股寒风生出,肃杀意渐浓。

    姜望眯眼看着有要拔剑出鞘意思的暮夏,说道:“你又打不过我,何必呢。”

    两个仆人察觉不对,其中一人慌忙跑入府里。

    紧跟着就是一声剑鸣陡然响起。

第六十四章 张首辅

    暮夏紧紧抿着唇。

    冷俏的脸儿微颤。

    她拔出的剑就像在潜龙殿里那次一样,被姜望直接徒手抓住。

    虽然姜望常态下的力量也非暮夏能够抗衡,但自昨夜涌现的神国力量,至今仍未消散,因此要拿捏暮夏,实是信手拈来。

    暮夏姑娘很倔。

    姜望看得出来。

    而且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看着暮夏此刻有些可怜的模样,姜望说道:“我放手,你别再挥剑砍我。”

    暮夏瞪着他,不吭声。

    姜望慢慢松手。

    但尚未远离剑身,暮夏已经快速收剑,然后抬剑再斩。

    姜望只能再次空手接白刃,气恼道:“不讲武德!”

    暮夏冷冰冰说道:“我没有挥剑。”

    姜望愣了一下,是啊,你是抬剑下劈。

    然后更气恼道:“我是在说你怎么出剑的事么!”

    暮夏只是冷冷盯着他。

    僵持间,张祈年的身影出现。

    姜望当即说道:“管管你家丫头!”

    张祈年面色平静道:“你来做什么?”

    姜望说道:“我来拜访张首辅。”

    张祈年冷笑道:“浔阳侯,在潜龙殿你胡搅蛮缠,打伤了夏儿,转过头来又拜访我祖父,你脸皮倒是很厚啊。”

    姜望说道:“一般般。”

    张祈年凝眉说道:“我祖父不会见你,哪来的回哪去。”琇書蛧

    姜望问道:“是你的意思还是张首辅的意思?”

    张祈年说道:“你管是谁的意思,反正这里不欢迎你。”

    姜望看了眼试图把剑拽走的暮夏,说道:“若是你的意思,那我不听。”

    张祈年沉声道:“你敢擅闯首辅府邸!”

    姜望笑道:“我都敢把潜龙殿给毁了,这有啥不敢的。”

    张祈年默默看着姜望,突然唤道:“夏儿。”

    暮夏闻言,再次撤剑。

    姜望没有阻拦,顺势松手。

    而暮夏这次没再出剑,退回到张祈年身后。

    “等着。”

    留下两个字,张祈年带着暮夏转身回府。

    姜望静立府外。

    没过多久,暮夏重新出现。

    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姜望明白,便微笑着跨过门槛。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暮夏不理,只在前领路。

    首辅家没有很大,亦是不存在什么奢华的摆设,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府院。

    踏入拱门,是不大不小的院子,甚至墙边有着一处菜地,菜地前蹲着一道身影。

    姜望微微挑眉,看向旁边的暮夏。

    暮夏抱剑不语。

    菜地前蹲着的身影,缓缓站起,活动了一下腰,此人看着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从其一举一动都能显示出似乎真是这般年纪该有的姿态,他扭头看向姜望,笑道:“姜祁的儿子,你找我何事啊?”

    姜望诧异道:“张首辅?”

    暮夏已转身离开。

    张首辅朝着姜望招招手,径直坐在菜地旁的藤椅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口气,说道:“随意就好。”

    姜望默默坐在张首辅对面,看了眼菜地,说道:“张首辅与我想得不太一样啊。”

    张首辅抿了口茶,说道:“我只是有着首辅身份的普通人而已。”

    姜望说道:“既是首辅,便很难是普通人。”

    张首辅笑着摇头说道:“说明来意吧。”

    姜望沉思片刻,说道:“首辅大人应已知晓昨夜太子生辰宴上发生的所有事吧,我没什么要解释的,只想问问,首辅大人怎么看?”

    张首辅笑问道:“用眼睛看?”

    姜望不语。

    张首辅接着说道:“你并非来给祈年和暮夏道歉的,但既是想着拜访,该是听闻了些我的事,你潜龙殿的行为其实很刻意,我不管你最终目的是什么,陛下没有怪罪,我也懒得理会。”

    姜望问道:“首辅大人对我父亲姜祁的事了解多少?”

    张首辅微微眯眼,说道:“姜祁修行资质差,也就长得好看,且行事张扬。在前诸国皇室后裔里,算是最有名,且过得最好的,同时也是跟着吕涧栾入覃的那些诸国皇室后裔最敌视之人。”

    姜望面露不解。

    张首辅说道:“很简单,漠章战役后,诸国休养生息,而隋太宗有了要把诸国力量全面接受的野心。隋国是后来者,前诸国哪一个都比隋国底蕴深厚,但相应的,面对漠章,也损失最惨重。”.Ь

    “在当时,隋国力量更强盛,隋太宗又堪称枭雄,直接让诸国分崩离析,可以说,大隋是前诸国后裔不共戴天的仇人。”

    “可隋太宗手段高明,诸国成了他的棋子,很多是相互征伐而亡,等于是兵不血刃。”

    “因此这些王朝的后裔没有对大隋多么仇视,因为在他们心里,仇家另有其人。”

    “吕涧栾便是覃国的皇子,有他牵头,直接覆灭在隋军下,或者知晓些真相的诸国皇室后裔,纷纷响应,他们毫无疑问想汇集诸国所有人对抗大隋,但没有成功。”

    “更是因为隋太宗把虚伪二字做到了极致,他一边剿灭诸国,一边又帮助这些人,让部分诸国残余感恩戴德,毕竟吞并天下王朝,难度极高,大隋也需要更多力量,这些人就成了大隋手里的刀。”

    “种种缘由吧,哪怕某些事情被吕涧栾察觉,揭露出来,仍有很多人不信,要么保持中立,或者残余力量所剩无多,就算信了,也不敢冒险。”

    “毕竟那个时候,有些人已经身不由己,更愿意苟延残喘。”

    “祁国残余力量便选择了大隋,吕涧栾在前谯旧址建立西覃,隋覃麾下都有部分诸国力量,双方展开拉锯战。”

    “大隋有国师,但轻易不曾露面。”

    “西覃有剑圣,也有很多强大的修士,再加上隋太宗薨逝,隋新帝固然也颇有手段,完成了大半诸国力量归隋的盛举,可一朝失策,西覃日渐壮大,终是成了二虎争雄的局面。”

    “西覃境内诸国皇室后裔会仇视归顺大隋的诸国皇室,自是理所当然的,在他们看来,这些人既蠢又可恨,帮助大隋最多的祁国力量,更是首当其冲。”

    姜望默然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抬眸看了眼张首辅,“身为大隋首辅,称隋太宗虚伪,而且这种事,也该是大隋禁止谈论的,首辅大人娓娓道来,更是当着我这个祁国皇室后裔的面,是想让我对大隋更仇视?”

    张首辅笑道:“老侯爷不蠢,只是隋太宗手段更高。”

    “姜祁当然也不蠢,因为生在大隋,他哪里会清楚真相。”

    “没了最佳时机,已经彻底绑在大隋这边的其余诸国皇室后裔,不知者不知,知者也要装作不知。”

    “因为需要他们的力量来对付其余王朝,一开始自然不会对他们动手,但没了隋太宗,隋新帝晚年又糊涂了些,且有西覃虎视眈眈,更不敢随便对隋境里的诸国后裔动歪脑筋。”

    “因此诸国残余力量仍然掌握在他们自己手里,一家两家不算什么,但合在一块,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力量,当然,此时已经无法与

    那时相比。”

    “从百年契签订开始,隋新帝便动了念头,要夺取诸国皇室后裔的兵权,可他不能明目张胆,这些人一旦反抗,西覃必然借机发难,百年契这种东西,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撕毁。”

    “就算当今陛下登基,也依旧没有明着来,但他的办法显然比隋新帝更多,如今大隋境内,已没几家诸国皇室后裔了。”

    “时光荏苒,什么都会变,这些人麾下的力量,不归顺者自然消失,可大多数没了主子,都选择了效命大隋,他们其实也不想死,毕竟很多都是年轻后辈,直接生在大隋。”

    张首辅看着姜望说道:“黑焰军仍对你忠心耿耿,是姜祁御下有方。”

    姜望平静回看着他,“首辅大人说得似乎有些太多了。”

    张首辅笑道:“那就看你怎么想了。”

    姜望沉默。

    张首辅的态度让他极其意外。

    说了这么多,没瞧出张首辅对隋国历代皇帝有什么敬意,但正因如此,姜望心里反而更有疑虑。

    他甚至都没怎么问问题,张首辅便喋喋不休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

    是真的很笃定这些话曹崇凛决然听不到?

    还是......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张首辅,姜望忽然说道:“听闻首辅大人修为深厚,小子想讨教一二。”琇書蛧

    张首辅摊手道:“我这把老骨头,可是多年没怎么活动了,哪里是你这年轻人的对手?”

    姜望没说话,有炁已然从指尖迸溅而出。

    张首辅眸子一凝。

    狂风自身前四溢激荡开来。

    但范围却只有一丈方圆。

    好像有几堵无形的墙笼罩二人。

    姜望猛地掠起,长夜刀出鞘,中间的桌子啪一声粉碎,而张首辅面无表情,屈指一弹,便让长夜刀偏离方位,姜望攥紧刀柄,往下斜劈。

    张首辅抬手拦截,方圆一丈地面顷刻塌陷。

    滚滚烟尘直冲天际。

    院外是张祈年和暮夏的身影先后掠至。

    姜望毫不迟疑再斩一刀。

    无形笼罩的墙壁隐隐有崩碎的迹象。

    因空间震颤,凭空出现了裂纹。

    张祈年想要接近,却被裂纹里溢出的气息直接震飞了出去。

    姜望面容肃穆,第三次举刀,加持了神性。

第六十五章 正气凛然

    姜望的刀熠熠生辉,充满了神性气息。

    张首辅见此,眼眉微跳。

    他忙摆手说道:“没必要动真格的吧?我这把老骨头可扛不住。”

    姜望不语。

    直接挥刀。

    张首辅无奈,有磅礴的气息陡然涌现,让一丈地范围仿佛受到挤压。

    姜望只觉身子一僵,手里的刀再难寸进。

    那种四面八方的强烈挤压感,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炸开。

    他当即再取更多神性加持。

    接着把神国力量瞬间消耗到临界点。

    挤压感顷刻荡然无存。

    一丈地的无形墙壁也霎时崩碎。

    损耗到临界点可以无条件汲取一次养分,摆在眼前的机会,不容错过。

    而见姜望气焰再次攀升,张首辅终于变得认真。

    想再用炁墙阻断范围已然来不及。

    他手猛地一挥。

    两人身影凭空消失。

    院子里的恐怖气息也忽而消散。

    张祈年瘫倒在地,面露骇然,急促喘着气。

    暮夏持剑挡在张祈年身前,同样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单就那股溢散的气息,就足以把他们绞杀成齑粉。

    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张祈年和暮夏都第一时间大脑空白。

    神都外某地山野。

    姜望保持着出刀的动作,在身影闪现的霎那,刀也猛地劈落。

    在长夜刀落下之后,姜望方察觉周围景色变化。

    但只是瞥了一眼,便催动更强大的力量试图击溃张首辅的防御。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养分涌入神国。xь

    张首辅给予的养分十分可观,但姜望没有把新生的这股力量再一股脑催发出去的打算,琅嬛终究未在神国笼罩范围内,损耗太大,会让他陷入虚弱,但凡出现什么变故,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消耗到让神国无法维持平衡的程度才会让他缩短寿元,神国力量涌现后再使用神性也轻易不会给身体带来什么负担,可不意味着就能大量使用。

    苦檀气运当初吞噬神性的情况与他自己用神性对敌是两回事。

    目前他一次最多只能用二十滴神性加持己身,后面不仅效果会大打折扣,身体亦会难以支撑。

    否则自身修为不够,直接几百上千滴神性甩出去,不敢说抗衡守矩神阙修士,也必然能够做到澡雪无敌,林剑神的剑都未必砍得动他。

    姜望这一刀只用了十滴神性,他无法确保张首辅是否已经全力以赴,但也能借此大概推断出,如果张首辅仅次于林剑神,或者能与林剑神势均力敌,那么他相距林剑神的层面也是相当近了。

    距神都不知多少里的山野,被风卷残云般肆虐。

    张首辅面色肃然,但其实应对的并未多么吃力。

    话虽如此,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姜望展露的力量,是有些超乎张首辅预料的。

    或者说,他想击败姜望,也不会太简单。

    张首辅的的确确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更未曾和像国师曹崇凛那样的大物针锋相对,因此,姜望称得上他毕生遭遇的最厉害的对手。

    他是个读书人。

    哪怕没能领悟言出法随,但也是大隋少有悟出浩然气的读书人。

    有浩然气加持,让他比同境的人物更强数分。

    可他面对姜望这一刀,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用出了浩然气,仍是短暂呈现分庭抗礼的局面。

    他心里的惊讶自然是很足的。

    狂风摧残着山野。

    云雾卷积,落叶纷飞。

    有浩然正气直抵苍穹!

    张首辅衣袍猎猎作响,虽身形单薄,却也显得顶天立地。

    他开始动真格的了。

    姜望暗暗惊叹。

    心里下意识冒出,张首辅怎么好像比剑神前辈还厉害一些的念头。

    张首辅身上的气息才真正配得上正气凛然四个字。

    一身正气,自然万物不惧。

    姜望强忍着低头退让的莫名感觉,再加持一滴神性,刀芒更盛。

    便在这时,第三股气息凭空出现在山野里。

    张首辅气息瞬敛。

    姜望心头一动,也在下一刻收刀。

    回眸看到曹崇凛。

    曹崇凛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说道:“许久未见张首辅与人打架了,我原是不舍打断,可再让你们打下去,这方圆数百里都得被夷为平地。”

    张首辅拍打身上沾染的灰尘,笑呵呵说道:“刚刚是有些上头了,幸好国师来得及时。”

    姜望默然不语。

    曹崇凛意外道:“能让张首辅上头,看来浔阳侯的确手段非凡,但二位因何打了起来?”琇書網

    张首辅说道:“仅是切磋罢了,不过侯爷的能耐确实很高,让我沉寂多年的热血都不免有些沸腾。”

    曹崇凛笑道:“那对张首辅而言,可真算得上一件好事,于陛下而言,亦是好事。”

    “首辅近些年形同归隐,上朝也是一言不发,陛下始终期望能得首辅教诲,重燃热血的首辅大人,想来急需施展些拳脚。”

    张首辅无奈摊手说道:“我都这把老骨头了,无望攀登更高一境,且不说还能活多久,朝中能人辈出,陛下又仁德圣明,哪里还有我用武之地啊。”

    曹崇凛说道:“首辅此言差矣,作为三朝首辅,大隋元老,你的本事有目共睹,妖怪未除,西覃未灭,哪能说毫无用武之地,大隋朝堂缺不了首辅你啊。”

    张首辅说道:“国师乃世间年岁最长之人,辅佐高祖太宗先皇以及陛下,自是历代朝臣皆不可比拟,大隋缺了谁都行,最缺不了的是国师。”

    “我无法与国师相提并论,且精力有限,大隋真需要我,我自然责无旁贷,但没有国师那般修为,劳累间更损寿元,为了能多活几年,偷个懒不过分吧?”

    曹崇凛失笑道:“那首辅便再偷懒一段时间吧。”

    他话音刚落,张首辅便像逃难般,瞬间消失无踪。

    曹崇凛微感讶然的张了张嘴,随即看了眼姜望,无奈说道:“老顽童老顽童,说得便也该是张首辅了,别看他平常很正经的样子,但不正经起来,那是真不正经。”

    姜望耸耸肩。

    曹崇凛说道:“昨夜秀秀回府便把潜龙殿的事告诉了我,想让我求求情,免得陛下为难你,但陛下显然是很看重你的,除了到鱼渊学府就读的事,目前已确定温暮白入冬后会来神都,说不得届时也需要你出面。”

    姜望皱眉道:“温暮白是来挑战韩偃的吧,与我何干?”

    曹崇凛说道:“今年不同往年,温暮白不再是一个人来的。”

    姜望笑道:“怎么,这么快又要再办第二场两朝会?”

    曹崇凛摇头笑道:“目前有消息,来的人里会有吕青雉,你在磐门伤了吕青梧,而且吕青雉又对你印象极差,他肯定不会想挑战韩偃,纯是为你来的,甚至那位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也可能会来。”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

    曹崇凛再道:“跟两朝会不同,温暮白每年来挑战韩偃,其实都是生死战,隋覃某种

    程度上已达成共识,无论谁死,都不予追究。”

    “只是韩偃从未想杀温暮白,除了柳谪仙的缘故,这也是温暮白死盯着韩偃的原因之一,毕竟骄傲之辈,根本不畏生死,战败却是很难接受的事,韩偃不杀他,对他来说,更等于耻辱。”

    姜望挑眉道:“我不理解,但尊重。”

    曹崇凛笑道:“吕青雉估计会抱着杀你的心而来,当然,除了韩偃和温暮白,我们不会同意第二场生死战,可他真杀了你,大隋也很难下定决心与西覃开战。”

    “但如果你能杀了吕青雉,更能借机探探西覃的态度,如果没有绝对的自信,他们肯定也不敢开战,以前无非是互相装样子唬人,谁都难以确保对方底牌。”

    姜望平静看着曹崇凛,说道:“我死了,隋国雷声大雨点小,便会让西覃明确隋国力量在哪个程度,如果西覃婆娑真的有佛陀存在,他们就有信心撕毁百年契,大举来犯。”

    “我杀了吕青雉,便也就代表着隋国不惧后患,西覃早早透露佛陀的存在,隋国仍敢毫无顾忌杀死吕青雉,那自然会让西覃投鼠忌器,最终不了了之,也并非没有可能。”

    “换句话说,韩偃不杀温暮白,或许的确只是他不想杀,但西覃人未必这么想,会觉得韩偃不敢杀,说什么达成共识,其实仅是抱有目的。”

    “温暮白挑战韩偃的理由很多,但必然掺杂着互相试探的目的,以前不敢杀,不代表下次不敢杀,要么西覃根本没有佛陀,要么觉得多了个佛陀,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否则百年契早该被撕毁了。”

    姜望嘴角挂着冷笑,“相比于此,某人更希望我死在吕青雉手里吧。”

    曹崇凛静静看着他,笑道:“别想太多,我只是稍作提醒,让你多加小心。”xь

    姜望一脸冷漠。

    曹崇凛无奈说道:“刚跟张首辅打了一架,回去好好歇着吧。”

    然后他满脸和善的拍了拍姜望的肩膀,再次说道:“没事可以多去我府里走走,韩偃经常修行的温泉湖泊,具有养神的作用,适当放松一下,很有好处。”

    话落,他转身消失。

    姜望静立原地。

第六十六章 当时没把持住

    说是阴谋,其实更是阳谋。

    如果姜望真的死在吕青雉手里,那么在陈景淮看来,姜望背后的仙人必然会把矛头指向西覃,某种程度上,这位仙人就站在了大隋这一边。

    而姜望杀了吕青雉,也是同样的道理。

    西覃若犯境,作为凶手,自然会被西覃针对,姜望背后的仙人依旧会‘站在大隋这一边"。

    就算西覃多了个佛陀,战局亦不会呈现一边倒的情况。

    前提是,这位仙人能为姜望做到何种程度。

    但姜望没想明白,陈景淮是怎么敢赌的?

    如果西覃真的有佛陀,如果这位仙人不会露面,那他到时候拿什么跟西覃打?

    还是暗地里又寻到一位仙人?

    何况昨夜在御书房陈景淮明显没有孤注一掷的意思,怎么突然这么勇?

    温暮白挑战韩偃也非一次两次,若是没到最后试探的地步,两者谁死谁生,或者都不死,依旧与往常不会有什么区别。

    而且姜望不认为吕青雉有能力杀他,只要他也不杀吕青雉,这个问题就能不攻自破。

    换言之,关键仍在韩偃和温暮白身上,在于西覃是否已决定出击。

    所以陈景淮到底有什么谋划?

    回想御书房里那一幕,姜望总觉得陈景淮某方面大有问题。

    再想到张首辅,姜望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刚准备回神都。

    转眸却见不远处行来两道身影。

    “哟,蛮巧的嘛。”

    姜望眯眼,看着那两道身影渐行渐近,问道:“李浮生,你怎么在这儿?”

    李浮生眨了眨眼,说道:“我准备毁了神都。”

    姜望沉默,随即看向李浮生旁边的人。

    青衫执刀,闭着眼睛,似乎是个瞎子。

    但想法刚落,对方便睁眼瞥向他,眸子里有莫名敌意一闪而逝,再归于寂静。

    好像不是瞎子?

    那为啥走路不睁眼睛呢?琇書網

    李浮生介绍道:“梁良,梁小悠的弟弟,也是未来山泽首领的继承人。”

    姜望挑眉道:“如此重要的身份,就这么轻描淡写说了出来?”

    李浮生无所谓道:“我又没到处宣扬,而且梁小悠和顾景风都在浑城待了很长时间,姜兄早知他们身份,也没做什么,虽未必是友,但怎么都不是敌人吧。”

    姜望说道:“有时候上一刻的朋友在下一刻也会变成敌人,你行事毫无遮掩,既在河边走,总有沾湿鞋的一天,山泽有你,当真有幸。”

    李浮生谦虚道:“谬赞谬赞。”

    姜望:“......”

    你当我是在夸你么?

    他稍作深呼吸,看向梁良,凝眉说道:“你刚才对我好像有些敌意?”

    场间凉风拂过。

    一片静谧。

    姜望眉头紧蹙,难不成是个聋子?

    他倒没觉得是瞎子或聋子能影响山泽首领继承人的身份,毕竟若有此缺陷,那其余方面自是相当出类拔萃,甚至出众到这些缺陷根本不值一提的程度,而这也更符合山泽首领的能力。

    李浮生接茬道:“梁小悠出了些状况,顾景风也莫名死了。”

    “实不相瞒,魏先生有拉拢姜兄的意思,梁小悠留在浑城,便也是借机行事,梁良会第一时间觉得自家姐姐出事与你有关,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梁小悠解释了,此事与你无关,可梁良就这脾气,梁小悠终究是因为要拉拢你的任务滞留在外才会出事,难免对你有些不爽。”

    姜望眉头皱得更深,“顾景风死了?梁小悠出了何事?”

    李浮生说道:“我也不清楚,总之非常诡异,可能是妖患肆虐,中了招,我们出山的目的之一便是剿灭妖患,如能找到伤了梁小悠的妖怪最好,只可惜没什么线索。”

    姜望问道:“梁小悠在苦檀出了事,你们怎么跑来琅嬛?”

    李浮生笑道:“不是说了么,我们来毁掉神都。”

    姜望道:“就凭你们?”

    李浮生耸肩道:“开个玩笑,我们当然没能力毁掉神都。”

    姜望还真摸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只知道,哪怕山泽首领亲至,山泽部众齐出,想毁掉神都也是痴人说梦。

    李浮生接着说道:“我有听闻,你好像被敕封了浔阳侯是吧,山泽不敢说洞悉天下事,但有些秘闻也知道一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咱山泽最喜欢助人为乐了。”

    姜望当他在放屁,但仍是问道:“我怎么找你?”

    李浮生招招手,姜望附耳过去,然后渐渐瞪大了眼睛。

    ......

    距离神都大概数十里的某座小镇。

    梁良打着瞌睡往前走,引来街上某些行人的注视。

    “你在谋算什么?”

    他的声音就像睡梦里低吟。

    走在前头的李浮生咧嘴笑道:“姜望现在的处境是很明显的吧?虽然当年之事山泽也没有详细记载,可终究了解个大概,且不管首领以前经历过什么,姜望其实都走在与我们相同的道路上。”

    梁良微微睁大些眼睛,说道:“除了魏先生,没人清楚首领的想法,而且山泽向来最针对青玄署,你从何猜测首领另有目的?”

    李浮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我平时不动脑,但动起来很厉害的,从魏先生日常细节里,以及我们此次的任务,要说首领只是针对青玄署,我是不信的。”

    梁良重新眯缝起眼睛,“我们只需完成任务,多余的猜测只会让任务凭生枝节。”

    李浮生回头说道:“按部就班太没意思,魏先生不也说了让我们随意行事,只要别脱离任务本身,如果不让我们做多余的事,便会严令禁止,魏先生没说这种话,意味着什么,已经很清楚了吧?”

    “魏先生最了解我,当着我的面说可以随意行事,当然明白我会干什么,我自当竭尽所能,满足魏先生的期待,姜望与山泽同路,的确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猜对了,那必然是很有趣的事。”

    梁良淡淡说道:“若姜望找你有什么事,你真会帮?”

    李浮生挑眉说道:“他未必相信,甚至可能把我的话当放屁,但我已经稍微展现了些诚意,等他需要帮助的时候,那肯定是很了不得的事,更会是我们此次任务行动的契机。”

    梁良转头进入了一家客栈,说道:“我们要尽可能得到更多情报,姜望只是作为一个辅助工具,而且我没觉得他真的有用。”

    李浮生笑着没说话。

    紧随其后踏入客栈。

    ......

    距离姜望入读鱼渊学府仅剩三日。

    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宝瓶巷里凝炼神性。

    期间又去过一次青玄署。

    从张天师那里得知,赵汜不日就会回来。

    而且根据裴皆然的说法,近日里,神都周围又开始有妖怪出没。

    姜望没在意这件事。

    “神守阁已开始重查梁城申屠一族的事,申屠司也被禁足府中,而且那位小公主现在好像被皇后娘娘带着,潘贵妃情况如何不清楚。”

    谈静好在这日

    酉时给姜望带来了一些消息。

    姜望轻笑道:“说是重查梁城申屠一族之罪,实则陈景淮是无法容忍可能被戴了帽子这件事。”

    “小公主既然离了潘贵妃身旁,那潘贵妃估摸着已经销声匿迹了,这便代表着陈景淮已经证实此事,但他无颜面以这件事为由发难。”

    “陈符荼肯定不会让当时赴宴的人把这件事传出去,想来也没人敢往外传,最多忍不住告诉自家长辈,而这些混迹朝堂的老狐狸,更会装作不知情。”xь

    谈静好点头说道:“叔父接到的旨意是重查梁城申屠一族,但其实就是证明申屠一族确实勾结了妖怪,旨意没说别的,叔父也根本没有多问多想的意思,总之,申屠司的生命已然开始倒计时。”

    姜望感慨道:“申屠司的胆子倒也真大。”

    谈静好抿嘴一笑,接着面色微白,虚弱的咳了几声。

    姜望见此,皱眉说道:“天气渐寒,你不宜抛头露面,神性已很难帮到你,剩下只靠你自己休养,若有什么事,只需让神守阁修士来通知我,或者我去找你,在入春前,非必要,别再出来了。”

    谈静好低头轻喃道:“我没事。”

    姜望说道:“为了你自己着想,也为了你想得到的真相,总得顾好身子,若是任性的话,是有香消玉殒的可能,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死掉吧。”

    谈静好:“......”

    “哦。”

    “那我回去了。”

    姜望点点头。

    谈静好一步三回头。

    姜望不解道:“你总回头看什么?”

    谈静好面容一滞,然后脸一红,快步离开。

    屋上,捧着书握着笔晃着腿的阿姐,又有了灵感。

    姜望和红袖姑娘自潜龙殿后再无交集,阿姐虽然凭着空想延续剧情,但终究还是卡了文,于是决定另起新篇,她绝对不会按照小鱼和谈静好的意思来写,没人能左右她的思路。

    夜幕彻底降临。

    神都某座府邸,盘膝静坐屋中的申屠司猛地睁开眼睛。

    他脸色阴晴不定。

    被禁府中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很清楚。

    此时再说后悔当时没把持住,已经没有丝毫意义。

    但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不甘心。

    内心挣扎许久,眼眸里终是呈现戾色。

第六十七章 你最好别伤害她

    申屠府邸内外皆有神守阁修士把控,府内更是三三两两巡视。

    但申屠司仍是悄无声息跑了出去。

    他隐藏在黑夜里,渐渐接近宝瓶巷。

    他很想去左卫府调集人手,可那样被发现的概率就会增高。

    而且军令如山,若非早早谋划,提前让手底下的人做好准备,他就算到了左卫府,也没机会。

    何况面对姜望,人多与少,没什么差别。

    他必须另有谋算,智取为上。

    宝瓶巷外很安静。

    得益于神都不可观不可闻的规则,申屠司仗着申屠一族传承至今的独特手段,慢慢摸到浔阳侯府。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攀墙观察侯府里的情况。

    没见到姜望。

    池塘边反倒蹲着一个小姑娘,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申屠司眯眼。

    姜望来神都,却带着个小姑娘,不管是父女还是师徒关系,想来必是对他很重要。

    申屠司翻墙而入,静悄悄接近。

    ......

    屋里盘膝坐在榻上凝炼神性的姜望忽地睁眼。

    他微微皱眉,随即下榻。

    推开屋门,夜里寒风扑面而来。

    院里是小鱼正勤奋练拳的身影。

    注意到姜望,小鱼收拳上前,脸蛋红扑扑问道:“公子,有什么事么?”

    姜望说道:“你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么?”

    小鱼顿时满脸警惕,环顾四周。

    姜望迈步朝前院走去。

    小鱼提剑跟上。

    刚跨过前院拱门,姜望便止住了脚步。

    迎面是劫持着阿姐的申屠司。

    见此一幕,姜望面露古怪。

    申屠司一手抓着阿姐的肩膀,凝聚着浑厚之炁的右手正对着阿姐的脑袋。

    “浔阳侯,真是拜你所赐,申屠一族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将他们赶尽杀绝,更诬陷他们勾结妖怪,试图把我也置之死地,可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姜望挠了挠脸,问道:“按理说,陈景淮欲杀你而后快,看守的人应当很足,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申屠司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但姜望也大概能猜到,毕竟申屠司能潜入这里,‘劫持"阿姐,只是让他觉察到些异样,而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有此般手段的申屠司,想逃出看守者的视线,并非难事。

    终究是前诸国戾王朝大族,传承很久,有些底蕴在所难免。

    姜望对此没有太大兴趣。

    他看到阿姐睁着无辜的眼睛,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好像真的被劫持了一样,不禁嘴角微抽。

    “第一,我和申屠一族并非无冤无仇,第二,你落得此般田地,是咎由自取,跟我可是没有半文钱关系,要说有,也只是我目光如炬,道出事实罢了。”

    姜望耸肩说道:“小公主其实和你也并非似一个模子刻出来,只能说像潘贵妃六成,像你四成。”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哪怕你是骁菓军都尉,暂掌着左卫府,也鲜少有机会和小公主站在一块,所以之前没人察觉到问题,却也正常,若你没做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任我说什么都没用。”

    “纸终究包不住火,你早晚有曝露的一天,现在仅是提前而已,你若为申屠一族来复仇,才算合情合理,申屠煌、申屠有至,梁城申屠一族,他们的死都与我有关。”

    申屠司铁青的脸忽有一丝错愕。

    接着内心便是燃起更大的怒火。

    “

    我母亲和小煌也是你杀的?!”

    姜望不置可否。

    但事实上,申屠煌是小鱼杀的,梁城申屠一族是苏长络灭门的,申屠有至则是和莫祭酒等戾人同归于尽的,虽然他从中稍微帮了忙,换言之,申屠一族没人是姜望亲手杀死的。

    可小鱼是他的婢女,苏长络是他的徒弟,莫祭酒等人是苏长络的家人,所以说都是姜望杀的,也没什么问题。

    而眼下,申屠司会死在谁手里......

    姜望看了眼阿姐,也不太确定。

    申屠司正狠狠掐住阿姐的脖颈,右掌凝聚出更雄厚的炁,咬牙切齿威胁道:“你现在立刻自废修为,否则我便杀了她!”

    姜望挑眉道:“你都不知道她和我是什么关系,就拿来威胁我?”

    申屠司掌间有电弧迸溅,他沉声说道:“自教坊司事件后,你当我没关注你的动向?”

    “宝瓶巷就是我左卫府巡视范围,谈静好与你关系也不浅吧?可她终究有神守阁护着,我没必要冒险,而这丫头无论与你是什么关系,你敢说她对你一点不重要?”

    姜望说道:“她确实对我很重要。”

    申屠司冷笑道:“所以,就看你舍不舍得她死了,我知你修为高深,可你动作再快,在杀死我的同时,我也能保证杀死她,你别无选择。”

    姜望摊手道:“那可未必。”

    申屠司掌间电弧顿时触及阿姐的脸,当即噼啪作响,他沉喝道:“别试图拖延,立刻自废修为!”

    他此时浑然没注意,掌间电弧稍微接触也足以把人的脸烧焦,可阿姐根本没受到丝毫伤害,只是脸色确实渐渐变得有些不好看。

    姜望提醒道:“你最好别伤害她。”

    申屠司自觉姜望刚才是虚张声势,假装没那么在意,现在已是装不下去了,便冷笑着说道:“不想让我伤害她,就按我说的做,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只给你三个数。”

    似乎是想再刺激姜望,掌间电弧炸裂,直接摁在阿姐肩膀上,他稍微控制着炁,免得真把阿姐杀死,没了能威胁姜望的人。

    姜望脸上果然有了焦急之色。

    但说出口的话,却让申屠司一愣。

    “都说别伤害她,你咋就不听呢?把她惹恼了,你就完了!”

    申屠司愣神后,下意识便想嘲讽姜望还玩这种把戏,可他很快再次愣住。

    为何没听到这丫头的惨叫声?

    虽然控制着炁,不会致命,但那股灼烧的痛楚是个人都受不了吧?何况是个小姑娘!

    他心头一动。

    慢慢低头看向阿姐。

    阿姐也低着头。

    但气氛有些不对劲。

    好重的寒意!

    哪来的?!

    阿姐突然抬手,一把抓住了申屠司仍遍布着电弧的右手。

    然后扭头瞥向申屠司,从上往下的视角,阿姐整张脸显得无比阴郁,眼神更是充斥煞气,让申屠司只一眼,便脚底发凉,背脊发麻,顿时脸色煞白。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这小姑娘不是寻常人!

    申屠司出于本能的催动黄庭里所有的炁,掌间电弧更是放大数倍,照亮浔阳侯府上空的黑夜。

    侯府前院都在刹那间被毁坏殆尽,可任凭电弧如何在阿姐身上乱窜,却没能伤及分毫。

    此般动静很快引起宝瓶巷里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的注意,他们瞬息而至。

    就在萧时年住处隔壁的院里,也有一道目光投注过来,但碍于不可观的规则,且相距侯府终是有些距离,又有阿姐和姜望的遮蔽,这道目光没能看见

    侯府里的画面。

    申屠司顾不得闹出动静让神守阁修士警觉,从而发现他已不在府邸里,此刻看着眼前的阿姐,他心里只剩下骇然。

    他想挣脱那只手,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阿姐转身,申屠司当即冷汗直流。

    因为他的右手臂也随着阿姐转身,直接被拧成了麻花。

    他没忍住惨嚎出声。

    阿姐抬起另一只手,半空中飘着一根头发,缓缓落入她的掌心。

    没理会申屠司的惨叫,阿姐面无表情说道:“你的电弧,断了我一根头发,那我就先断你一只手。”

    申屠司面部狰狞。

    内心里大吼。

    你讲不讲道理啊!

    就一根头发而已,你断我一条胳膊!

    阿姐抬起的手,掌间也呈现电弧,那根头发丝瞬间化作乌有。

    接着把她电弧推向了申屠司。

    “你刚才用电弧电我,现在我拿它电你。”

    但阿姐的电弧显然不是申屠司的电弧能比的。

    刚一接触,申屠司的惨叫声又更凄厉了。

    浑身冒烟,甚至隐隐传来一股烤肉味。

    阿姐没有直接弄死申屠司的想法。

    因此申屠司在极致痛苦里,怎么也死不了。

    铁锤姑娘一脸呆滞。

    这丫头原来这么可怕?

    萧时年其实不认识阿姐,因他多数时候都没在乌啼城,只知道有阿姐这个人,在得知有办法可以治李神鸢的病时,他就又到处跑,最终在苦檀酒仙郡的浑城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姜望。

    但他现在已从李神鸢口中知道了阿姐的身份。

    阿姐很厉害,他当然不觉得意外。

    只是没搞懂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

    姜望和小鱼此时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前者还好,后者只知阿姐可能不简单,但不知有多不简单。

    申屠司怎么也是澡雪境修士,在阿姐面前,却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何况阿姐肉嘟嘟的脸蛋,看着十分可爱,眼前的画面,对小鱼而言,违和感很重。

    姜望唯一的念头,就是同情申屠司。

    你说你来报复就报复呗,非得招惹阿姐做什么?

    现在惨了吧。

    乖乖等着神守阁判决,也就是一刀的事,现在死前还得受折磨,何必呢。

    申屠司的惨叫声渐渐衰弱。

    整个人也已没了模样。

    要多惨有多惨。

    随着阿姐面无表情的缓缓松手,申屠司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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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合情合理

    两行热泪从申屠司眼眶里流淌而出。

    表情及眼神,皆满是恐惧。

    他甚至朝着姜望嘶哑着声音喊道:“救......救我......”

    姜望能看出申屠司确实恐惧到了极致,否则不会向他求救。

    虽然同情,但姜望自是不可能真的救他。

    恶心陈景淮已经够了,陈景淮也决意要杀申屠司,那么申屠司怎么死,什么时候死,对姜望来说,已是无关紧要。

    宝瓶巷里沉重脚步声乍起。

    似是来了不少人。

    有神守阁修士,也有骁菓军,而后者领队的是宁十四。

    在注意到宝瓶巷上空亮如白昼,又发现申屠司不见了后,他们很容易猜到申屠司跑去了哪儿。

    果然在浔阳侯府看到了申屠司。

    只是申屠司此时的样子,让他们愣在当场。

    宁十四看了眼姜望,上前低声问道:“你干的?”

    姜望无奈点头,然后把情况稍微叙述一遍。

    保留了申屠司劫持阿姐这件事,删掉了阿姐生气折磨申屠司的事,加入了是他姜望救了阿姐,把申屠司打成这样的描述。

    申屠司没有反驳,因为他已经奄奄一息。

    在骁菓军和神守阁修士到来前,阿姐又补了一脚。

    宁十四看了眼气若游丝的申屠司,神色略显复杂。

    虽然调查申屠司是神守阁的事,但申屠司毕竟是骁菓军左卫府都尉。

    不管何辅麝在没在神都,申屠司都管理着左卫府,除了跟随何辅麝前往磐门镇守的那些甲士,神都左卫府的骁菓军,心里显然更把申屠司当成老大。

    此事一出,左卫府难免有些躁动。

    哪怕至今没有乱来的,但右卫府郎将傅南竹稍微清楚些内情,已有重整左卫府的想法。

    谁也无法保证左卫府里有多少像申屠司这样没规矩的人,或者说,申屠司有多少真正的拥趸者。

    就算统领没发话,作为二把手的傅南竹也得管。

    毕竟黄小巢除了尽职尽责镇守神都外,其余时候跟神守阁阁主甘梨没什么区别,皆是甩手掌柜,不同的是,甘梨是乐得悠闲,黄小巢是把时间都用来修行了。

    换句话说,骁菓军的大小事宜本就是傅南竹在管着。

    原来有申屠司管着左卫府,傅南竹只需管理右卫府以及处理些旁事,倒也不算忙碌。xь

    毕竟现在不打仗,要么有特殊缘由需要离都,剩下就是巡视神都内外,没有太多杂事。

    但现在显然清闲不了的。

    自诩正气凛然的傅南竹在同样传承于老师正气凛然的宁十四面前把申屠司骂的很难听。

    宁十四也因此知晓,申屠司居然还暗地里站队了太子。

    只是骁菓军不管嫡争的事,仅效忠陛下,没必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因而申屠司一人便牵扯了诸多事。

    好比陛下如何看待骁菓军左卫府都尉提前效忠太子这件事。

    而太子面对申屠司目前的情况,又会有什么态度。

    在陛下心里,又会怎么想。

    总而言之,现在最开心的无疑是陈重锦。

    宁十四自是想不了那么多。

    原本在事出的时候,宁十四就想痛扁一顿申屠司的,毕竟这颗老鼠屎代表着左卫府,等于把半个骁菓军的汤给毁了,如果陛下龙颜大怒,骁菓军里也难免动荡。

    可碍于规矩,且打不过,他终是忍着,刚得知申屠司逃跑的时候,宁十四就忍不了了,气势汹汹而来,但眼下,他还是只能干看着,别

    说打一顿申屠司,不打估计也活不长了。

    有神守阁修士上前探查。

    然后又抬眸看了眼姜望,摇头说道:“没救了。”

    宁十四当即说道:“神守阁调查申屠一族的事如何了?”

    那名神守阁修士眼神变化,沉思片刻,说道:“北阒梁城已无申屠族人,虽然府邸还在,可想查出是否与妖怪勾结,实是需要些时间。”

    姜望心里一笑。

    事实根本没线索可查,无非是弄虚作假,毕竟陈景淮的意思是让申屠司死,不是真的让他们花心思去查证,可这件事的确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结果"的,在弄虚作假前,自然需要点时间。

    归根结底,还是陈景淮想把这件事相对自然的解决。

    尚未断气的申屠司颤抖着手指,试图引起注意,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抢救。

    哪怕被救了还是得死,但早死和晚死,他更希望晚点死。

    那名神守阁修士其实察觉了申屠司求救的信号,可他却伸手把申屠司拼尽力气抬起的手又摁了下去,站起身说道:“申屠司逃跑便直接证实了有罪,否则他为何逃跑?”

    宁十四茫然看着他,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

    这名神守阁修士面无表情说道:“所以案子也就不需要再查,申屠司畏罪潜逃,更半途挟持无辜百姓,罪大恶极,浔阳侯路见不平,将其诛杀,合情合理。”

    申屠司听到这句话,顿时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吐了口血,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宁十四:“......”

    同样也被阿姐电弧重创的真性,因身体死亡,终于破窍而出。

    申屠司不敢放任何狠话,虚弱的真性第一时间便逃之夭夭,但神守阁修士们一拥而上,活生生又把申屠司的真性给打没了。

    虽没有申屠一族全族勾结妖怪的证据,但罔顾梁城百姓遇难闭门不出终是事实,除了暂掌着骁菓军左卫府确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申屠司,其余在外任职的申屠族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也是申屠司破坏骁菓军规矩,暗地里站队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他一死,世间再无申屠一族。

    神守阁修士们就像无事发生,朝着姜望微微揖手,拎起申屠司的尸首,便浩浩荡荡离开。

    姜望哑口无言。

    宁十四挠头,看着姜望说道:“我也回去复命了,下次有空再聊。”

    话落,猛一挥手,骁菓军甲士便整齐列队转身,扬长而去。

    很快热闹的浔阳侯府就又重归寂静。

    萧时年没说什么,拽着仍好奇看向阿姐的铁锤姑娘,回了自己的小院。

    姜望耸耸肩,转身说道:“睡觉。”

    ......

    申屠司的死在神

    .Ь.都相对风平浪静,寻常百姓不在意,或者根本就不知情,朝堂里或心照不宣,或察言观色,跟风不言的,哪怕有人问了几嘴,也没出现什么别的风波。

    相比于此,骁菓军左卫府内部开始了大换血。

    宁十四跟着傅南竹忙得不可开交。

    无论怎么样,左卫府最终都得再选一个代管者。

    傅南竹实在没精力全管。

    就在姜望要入读鱼渊学府的前一日,赵汜回都了。

    直至未时左右,姜望才见到他。

    柳荫街沧海酒楼。

    姜望领着阿姐和小鱼登梯上了五楼。

    靠窗位置正坐着赵汜和孙青睚。

    孙青睚慌忙起身行礼,“公子。”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赵汜对面

    坐下,阿姐和小鱼一边一个。xь

    他示意孙青睚也落座,不等说什么,赵汜已然兴奋说道:“我现在可是神都的大人物,虽然你从小侯爷变成了侯爷,但也比不上我。”

    姜望笑着摇头说道:“那你可算实现梦想了。”

    赵汜看向阿姐,狐疑道:“这是哪来的小丫头?”

    姜望说道:“你最好对她客气点,不然她生气了,我也护不住你。”

    赵汜当即就再吹嘘一番自己多厉害。

    阿姐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白痴。

    待赵汜吹完了,姜望才问道:“你找乌精木是想给白川绫再重新制造栖身之所?”

    赵汜点头说道:“原来的那支笔材质太差,若有乌精木的话,也能更好让白姑娘修养,而且我跟着老师学了很多符箓,多是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配合乌精木,说不定能帮她提前醒来。”

    姜望皱眉道:“所以张天师也知道了白川绫的存在?”

    赵汜说道:“那是我的恩师,对我非常好,我不想瞒着,也没必要瞒着,何况我确实需要老师的帮助,而老师对我的帮助是不遗余力的,换言之,还是我符道天赋太厉害。”

    姜望说道:“张天师的确很好,可你也要注意些,别再让外人洞悉白川绫的存在,她毕竟是妖,这里又是神都,一旦曝露,麻烦无穷。”

    这句话他刻意遮蔽,防止被人听了去,汲取了张首辅给予的养分,姜望又比刚来神都时强了一些,而且有神国和阿姐在,自是不惧有人窥听,但加点小心总是没错的。

    赵汜嗯了一声,说道:“有老师帮忙画出专门遮掩的神符,除非是很厉害的修士,直接接触到那支笔,否则应该发现不了白姑娘,哪怕是你。”

    姜望挑眉说道:“就算我们面对面坐着,也的确没察觉到半丝妖气。”

    赵汜笑道:“等我用乌精木刻笔,让白姑娘转移到里面,再刻上符纹,别人就更难发现了。”

    阿姐忽然说道:“让我看看符纹。”

    姜望闻言,扭头看向阿姐,目露诧异。

    赵汜也没觉得有什么,从怀里掏出已经很旧的毛笔,递给阿姐,说道:“你小心点,别给我磕着了。

    阿姐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便还给了赵汜。

    赵汜很宝贝的收起来。

    姜望则看着阿姐问道:“你懂符箓?”

第六十九章 荣辱不惊魏紫衣

    “你懂符箓?”

    阿姐傲娇地哼了一声,“小儿科的玩意儿。”

    赵汜顿时不服了,横眉说道:“怎么说话呢!符箓可是相当难的,你是看不懂吧,小小年纪,装什么犊子?”

    姜望扶额。

    阿姐眼一瞪。

    赵汜瞬间蔫了。

    甚至他都没懂是怎么回事。

    只觉得那一眼好像把他魂儿给差点瞪没了,然后就生出一股阿姐是我姑奶奶,我要好好孝敬的想法,若非仅有一只手,他险些没控制住给自己左右开弓甩几巴掌,让姑奶奶消消气。

    自知阿姐不会把赵汜怎么样,姜望也没在意。

    他只是更好奇,符箓之道的修行确实很难,或者说没有天赋及忍受日复一日枯燥炼符的毅力,符箓对大多数人而言,就是鬼画符。

    因此若非兴趣,纵有些天赋,也很少有修士愿意浪费大量时间研究符箓,有那功夫都够突破一回了,像张天师的春神符,固然很厉害,但整个世间也只有张天师一人能画出来。

    姜望虽不确定阿姐具体的修为,但既然阿姐说符箓是小儿科,那应当对她来说是真的小儿科。

    其造诣怎么也不会弱于张天师,再有这般恐怖的修为,要么阿姐真的活了很久,有的是时间浪费,要么真就是各方面都天赋惊人。

    看着娇娇小小,很是可爱的阿姐,姜望暗忖,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呢?

    在沧海酒楼喝了顿酒,聊了聊家常闲篇儿,又被赵汜塞了一堆符箓,姜望便回了宝瓶巷。

    赵汜急着用乌精木制笔,而姜望把孙青睚叫上,身为统领,原是黑焰军里境界最高的,但眼下大多数黑焰军都已持平孙青睚,甚至宗师境武夫也多达几十位。

    这都是姜望仙人抚顶的原因。

    不论出于何种角度考虑,他都有必要拔高孙青睚的境界。

    且孙青睚本就是第四境巅峰武夫,距离五境宗师仅一步之遥,所以姜望用出仙人抚顶之术,孙青睚很轻易就跨越了瓶颈。

    甚至因为姜望目前仙人抚顶的造诣更高,再以神性相辅,直至稍微有一丝虚弱感,也有因孙青睚积压多年的缘故,促使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直接跨入宗师巅峰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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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青睚如何欣喜感恩自不必表,姜望让他继续跟着赵汜。

    虽然有张天师护着,赵汜自己亦能画出很厉害的符箓,但有宗师巅峰的孙青睚寸步不离保护,才更能保障赵汜不会出什么意外。

    因此,姜望不惜耗费大量的炁。

    他早早回屋休息,只待明日前往鱼渊学府。

    无论陈景淮在鱼渊学府准备了什么,姜望确实有必要走一趟。

    ......

    翌日清晨。

    有马车停在宝瓶巷外。

    谈静好曾派人通知,原是想来送他的,但被姜望拒绝了,阿姐和小鱼也都留在侯府里,萧时年倒是稍微给姜望介绍了一些鱼渊学府的布局,而这也是从李神鸢口中得知的。

    更多的,萧时年亦不清楚。

    鱼渊学府是大隋最高学府,皇子们自小也会在鱼渊学府里就读,但是没资格让帝师亲自教诲的。

    甚至琅嬛普通百姓,若有才学,也能入读鱼渊学府,除了皇子之外,无论是何身份,都需考核通过才有资格就读,表面上至少是一视同仁的。

    而像苦檀上庐这些境里的读书人,每年秋祭便是考核,不像修士武夫那般严苛,每年都会有不少各境读书人能进入鱼渊学府,若能在殿试里再夺佳名,自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陈景淮选在今日让姜望去鱼渊学府,也正因为各境读书人已结束秋祭,抵达神都,乃至完成了殿试,所以此行并非只有姜望。

    值得一提的是,提前来到神都的青莲才子被教坊司供奉打死,是以对方假冒青莲才子在教坊司闹事之名,结果‘真正"的青莲才子并未出现在神都。

    按理说,怎么都会掀起些波澜。

    却始终风平浪静。

    那当然并非教坊司能压住的。

    或许是陈景淮不想节外生枝,无论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根本无人提及青莲才子这个人。

    宝瓶巷外的马车是从宫里来的。

    牵马的是一名神都鳞卫,但并未披甲胄。

    姜望径直上得马车。

    神都鳞卫跃上车辕,扬鞭伴着嘶鸣,马车缓缓向前。

    姜望没有多关注各境读书人们殿试的情况。

    是铁锤姑娘好奇打听了一下。

    所以姜望并不认得即将入读鱼渊学府的这些人都是谁。

    鱼渊学府座立在山上,但其实依旧在神都内,实是神都面积太大。

    那座山在内外城相接的地方,偏南城墙方位,环境雅致幽静,山脚下的街道则商铺林立,应有尽有,虽然比不上别处繁华,可这些商铺本就是依靠着学子们过活。

    甚至只要不是家族兴旺显贵,没太大必要,稍有些富裕或不算富裕的,因有孩子入了鱼渊学府,便都想方设法搬到这里。

    所以哪怕比不上神都其余街道繁华,相比他境,或者琅嬛某些城镇最繁华的街道也犹有过之。

    马车很快在鱼渊学府山门前停下。

    虽然山高,但无论是修士还是读书人,都得步行上山。

    姜望刚出车厢,便看到这里已聚集不少人。

    鱼渊学府山门紧挨着街道。

    但山门前是空旷的,没有商铺,最近的商铺也在百丈开外。

    与两边商铺链接的是石墙,宽一丈有余,高三丈没有门的山门上正刻着‘鱼渊学府"四个大字。

    姜望抬头瞧了一眼,喃喃道:“真气派啊。”

    神都鳞卫侯在一旁没有吱声。

    随着山上钟响。

    有人开始登山。

    神都鳞卫这才上前说道:“侯爷,可以登山了,山上自有鱼渊掌谕引领。”

    姜望没回应,待所有人都已登山,他才抬脚跟上。

    打量着前面那些各境才子魁首,身具修行的也有不少,但最高只是洞冥境罢了。

    可姜望很快注意到与众不同的一个人。

    没有修为,但周身却萦绕着一股气。

    那股气让姜望总觉得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而且是不常见的。

    那人正好也跟在后面,姜望便快走了几步,与其并肩。

    对方转头看了姜望一眼,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姜望笑着搭茬道:“兄台贵姓啊?”

    那人身着素衫,显然家境不好,头上也未有及冠,只是随处可见的糙细绳绑着头发,身板也瘦弱,非常称得上柔弱书生四个字。

    但他的眼神很正,眉毛也尖锐。

    登山路没那么好走。

    虽然没什么关卡压力,道路却不平整。

    对于没什么修为的人而言,确实很难如履平地般行走。

    姜望配合他的速度放缓脚步。

    “我没见过你。”

    “我并非像你们通过秋祭考核而来,没见过很正常。”

    “原来鱼渊学府也有后门。”

    姜望笑着

    说道:“你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

    “我姓魏。”书生转头看着姜望,说道:“魏紫衣。”

    姜望愣了一下,说道:“好像女孩子的名。”

    魏紫衣不语。

    姜望抱歉道:“我叫姜望,没别的意思,你名字挺好听的。”

    这次换魏紫衣愣了一下。

    他突然驻足,认真问道:“苦檀的?”

    姜望诧异道:“你也是苦檀来的?”

    魏紫衣点点头,继续登山,说道:“虽然大多时候没怎么接触外面,但也听过你的名字。”

    姜望笑道:“魏兄能在秋祭里脱颖而出,自是寒窗苦读,此次该当声名鹊起,不枉费一番努力。”

    魏紫衣说道:“我读书并非为了自己。”

    姜望看了眼魏紫衣的穿着,大概能猜到,除了含着金汤勺长大的,穷苦人读书不仅为自己,那是真正光耀门楣的事,尤其入读鱼渊学府,可谓一人得道,举家飞升。

    随意聊着,很快登上半山腰。

    姜望没有直接询问那股气的事。

    半山腰有人等着。

    是鱼渊学府某位掌谕。

    仅洞冥巅峰的修为。

    这让姜望想起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楚姑娘,同是掌谕,真是相差甚远。

    锋林书院某种意义上比鱼渊学府更正统。

    因为鱼渊学府里只有一些残卷儒家术法,而锋林书院却有完整的一卷以及诸多残卷儒家术法,虽然并没有包含言出法随的详细修行,但锋林书院里的读书人都有些儒家手段。

    在整体上相比,鱼渊学府更多是普通的读书人,虽然锋林书院也没几个悟出浩然气的,可也比鱼渊学府文气更高。

    而且锋林书院的熊院长,亦是西覃巅峰级别的大物,就算没见对方用过言出法随,却不能保证是不会。

    无论是否愿意承认,从各方面来说,鱼渊学府确实比不上锋林书院。

    各境才子魁首齐齐朝着鱼渊掌谕行礼。

    姜望没动。

    鱼渊掌谕说了些客套话,随即环顾一圈,问道:“哪个是魏紫衣?”..

    站在姜望旁边的魏紫衣抬手。

    姜望目露一丝诧异。

    却见鱼渊掌谕面带笑容说道:“果然是一表人才,不愧是殿试头名。”

    魏紫衣面色不见丝毫波澜。

    鱼渊掌谕当即又赞道:“荣辱不惊,一身正气,当真不可多得。”

    姜望:“......”

第七十章 这让我很难办啊

    半山腰的各境才子魁首看向魏紫衣的眼神各异。

    他们许多都是早有才名,对殿试头名也是信心十足。

    结果却输给一个以前从未听过的人。

    所谓文人相轻,他们心里自当不爽。

    姜望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来。

    夸赞了一番魏紫衣的鱼渊掌谕引领着众人再次登山。

    姜望则低声问道:“他们有几人眼神里又嫉又恨,从秋祭到殿试,就没人对你使绊子?”

    魏紫衣淡定说道:“使了,甚至有人想杀我。”

    姜望奇怪道:“那你怎么还活着?”

    能明确感知到对魏紫衣有杀意的好几个都是百日筑基阶段的修士,虽然本质上铸就黄庭前,仅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但真想杀魏紫衣,应是轻轻松松的。

    魏紫衣依旧淡定说道:“临头他们又都不敢出手,仅是放了一番狠话,莫名其妙就狼狈而逃,许是有杀心,却没胆量吧。”

    姜望皱眉。

    读书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毕竟六艺里就有骑射,何况还有些修行在身的,既起杀心,若无缘由,很难突然又临阵脱逃吧?

    他仔仔细细打量魏紫衣。

    的确毫无修为。

    要说唯一不明的,便是他周身萦绕的微弱紫气。

    姜望没说什么,只觉魏紫衣应是不简单。

    所以这股气到底是什么?

    又在哪里见过?

    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却因没有头绪,仍是没有想明白在何时见过这样的气。

    而且鱼渊掌谕对魏紫衣的态度也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殿试头名,但每年都有头名,不至于让堂堂掌谕把魏紫衣一顿夸吧?

    是才学胜过往昔所有殿试头名?

    念及此,姜望忽地心头一动。

    他好像猜到那股气是什么了。

    看了眼周围仍有颇多投向魏紫衣的嫉恨眼神,可却无一人放狠话或者做些什么,就像有着什么忌惮,而除了这些眼神,更多人眼里流露出的是羡慕。

    殿试已决,登山路上自无难题。

    无非是在鱼渊学府真正的府门前吟诗一首。

    虽然姜望不懂诗,但也听得出来,魏紫衣作出的诗最好,更是有一种豪气干云的气魄。

    没瞧见引路的鱼渊掌谕满脸激动又是一番大夸特夸?

    府门开,以魏紫衣为首,众人踏入鱼渊。

    这时鱼渊掌谕似乎才顾得上搭理姜望,“帝师已在等着,随我来吧。”

    把一众才子魁首交予另一位掌谕后,他方又笑着朝魏紫衣说道:“魏公子,帝师也想见你。”

    姜望挑眉,你区别对待的有些太明显了吧?

    ......

    鱼渊主殿,除上首的帝师,陆玖客、常祭酒以及一众暂时无事的掌谕皆在场,包括李神鸢也在。

    那些掌谕们正议论纷纷,似乎一个比一个兴奋。

    陡然间,声音静止。

    因殿外,姜望和魏紫衣并肩出现。

    领着他们来的鱼渊掌谕朝着帝师行礼后,便退至一旁。

    李神鸢和姜望对视一眼。

    然后姜望的目光又落在常祭酒身上,咧嘴一笑,“好久不见了。”

    常祭酒跟着笑道:“确恍若隔了三秋。”

    姜望面色忽地一沉,说道:“原来我也只是心中生疑,可等我从奈何海回来,常祭酒便已离了苦檀,躲入神都,似是心虚之举,我这人还是蛮记仇的。”

    常祭酒表情一滞。

    都过去

    这么久了,虽不指着你忘却,但直接开门见山说这事,让我很难办啊。

    帝师言道:“其中是有误会,稍后你二人解开便是,浔阳侯,陛下让你入读鱼渊学府,那自今日起,你便已是鱼渊学子,等会儿你挑挑想拜入谁门下,没人会拒绝。”

    姜望直接说道:“我想拜入您的门下。”

    帝师也很直接回道:“我拒绝。”

    姜望:“......”

    你耍我?

    帝师很无辜,说道:“我话没说完,殿中人你想拜入谁门下他们都不会拒绝,但不包括我。”

    常祭酒呵呵干笑两声,说道:“姜望啊,帝师收徒哪会这般随意呢,若你才华出众,儒家资质极高,像李神鸢这般,你不想拜师,老师也会想收你为徒。”

    姜望撇嘴。

    就是没瞧上我呗。

    他看向常祭酒问道:“你认识巴守么?”

    常祭酒笑呵呵的脸上又是一僵,尬笑道:“这事咱们回头再聊,里面确实有误会。”

    姜望不置可否。

    鱼渊掌谕们很清楚姜望初到神都至今都做了些什么,虽然潜龙殿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无从得知,可潜龙殿被毁,诸人皆知,往小了说只是毁了一殿,往大了说,那是蔑视皇权。

    潜龙潜龙,那座殿宇代表着什么,众所周知。

    不管其中有何缘由,姜望仍是完好无损站在这里,更能说明一些问题。

    他们只想按照陛下的旨意接纳姜望入读学府,别的什么也不想管。

    也没人有那个心思斥其无礼。

    毕竟帝师也没说什么,他们哪有资格插话。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搞一出狗血事不成?

    鱼渊掌谕们都心照不宣无视姜望,目光炽热看着魏紫衣。

    常祭酒顺势言道:“能从大隋各境千万读书人里拔得殿试头名,本已是出类拔萃,而你年纪轻轻便悟得浩然气,实是大隋建立至今少有。”

    “前有李神鸢领悟言出法随,现再有你,看来沉寂许久的儒道必将迎来昌盛!”

    姜望暗道果然。

    魏紫衣周身萦绕的那股气之所以觉得熟悉,便是因为张首辅身上曾出现过,而那股气在张首辅身上并非一直存在,是转移神都之外,姜望才得以看到,想是那时张首辅方动用浩然气。

    由此推断,魏紫衣悟出浩然气时间尚短,无法将之内敛,不像张首辅那样,不用浩然气便没人能察觉,好比姜望也看不见帝师的浩然气。

    鱼渊掌谕们接口称赞。

    魏紫衣仍是面不改色,仅仅保持着恭敬礼仪。

    帝师言道:“浩然气乃儒家修行根基,或者说,修士炼炁,儒家养浩然气,悟出浩然气便等若入了儒修门槛,但今时儒家术法凋敝,以前的入门,换到现在,成了极高成就。”

    “因缺乏儒家修行法,很难将浩然气发挥到极致,仅能做到让领悟者万邪不侵,更能加持自身修为,拥有更高战力,甚至无形中影响弱小者的意志,放下刀戈。”

    姜望眉毛一挑。

    总算明白那些各境才子魁首为何对魏紫衣动了杀心,却又临阵脱逃,是受到浩然气影响,让他们根本出不了手,反而会被吓一跳。

    想想气势汹汹饱含杀意而来,在见到魏紫衣的时候,身心突然各玩各的,就仿佛有囚牢锁住他们,浑身半点力气提不起来,甚至会莫名其妙冒出忏悔之意。

    这该是何等可怕的事。

    虽然魏紫衣没有修为,但悟出浩然气便等若入了儒修门槛,就不能说没有修为,准确地说,他没有修士的修为境界,却有儒家的修为境界。

    想到李神鸢的言出法随,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以字困敌,再有浩然气影响人的意志行动,儒修一道,当真神奇且让人向往。

    怪不得烛神会将儒家视作大敌,断其传承。

    姜望晃神的功夫,便见鱼渊掌谕们已在商议如何安排魏紫衣。

    凭他们的能耐,实在也教不了魏紫衣,能夺殿试头名,读书上的事情,自然已经相当了不得,掌谕们都没一个悟出浩然气的,除了读书,他们还能教啥?

    可哪怕如此,他们仍想争抢。

    至少得到个老师名分,魏紫衣修行的事,想来帝师也不会不管。

    最合适的当然是帝师亲自收徒。

    魏紫衣也有资格拜师。

    但帝师已经啥也不管的收了天赋要比魏紫衣更高的李神鸢。

    没道理再跟我们抢徒弟吧?

    儒家修行里有件事颇为奇特。

    无论自身修为高低,若能有个徒弟以浩然气打底出人头地,身为老师亦会有增益,浩然气会更淳厚,如果没有浩然气,只要徒弟名望够大,站得够高,老师就有可能直接顿悟浩然气。

    自从儒家修行断绝后,这便是能拥有浩然气的唯一捷径。

    所以掌谕们徒弟都很多,总盼望着能出个人物,可以灵光乍现,悟出浩然气。

    可惜整个大隋悟出浩然气的人根本没几个,更不存在像李神鸢和魏紫衣这么年轻的。

    鱼渊掌谕们心里自当火热。

    他们没有帝师那般高的悟性以及机遇,只能寻找捷径。

    而魏紫衣毫无疑问就是他们最大的机遇。

    这是明摆着已悟出浩然气的年轻人,等于说,只要成了魏紫衣的老师,那么日后顿悟浩然气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因此,刚开始还算友好商议,后面就如同疯狗般对骂起来。

    整个大殿仿若菜市,吵嚷不堪。

    姜望拿肩头撞了一下魏紫衣,低声道:“鱼渊学府的掌谕们为了你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你居然还能这么淡定?”

    魏紫衣平静说道:“我自是受宠若惊。”

    姜望说道:“没看出来。”

    其实魏紫衣心里在想,他的老师从始至终都只有且只能是一个人。

    他来鱼渊学府是想出人头地,但目的是为了小镇里所有人,让孩子们能够走出来,能够人人识字,有学堂可以上,不是来鱼渊学府拜谁为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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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我不懂浩然气

    魏紫衣仅是秉承着礼貌,没有出言打断掌谕们的争吵。

    至于这到底算不算礼貌,反正魏紫衣觉得是。

    哪怕是常祭酒也动了心思,加入争吵行列,甚至想以势压人。

    毕竟他祭酒的身份可比掌谕高,本质上来说,祭酒才是学府最高执掌者,但谁让这里是神都呢,谁也大不过帝师。

    表面上执掌神都鱼渊学府的大祭酒陆玖客,既无意争抢,也向来是学府里的‘混子",除了有这个身份,他没做任何这个身份该做的事。

    此刻依旧捧着书,安安稳稳坐着,好像周围一片祥和,无事发生。

    “咳咳。”帝师仅是轻咳了一声,场间纷争却突然消失,变得无比安静,落针可闻。

    帝师略有不满道:“一个个的,年纪最小也有五十了,当殿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鱼渊掌谕们躬身齐声道:“我等知错!”

    帝师门下徒弟没几个,这些掌谕都非帝师之徒,但非常愿意以师敬之,却不敢直呼老师或以弟子自居,毕竟别的不谈,当今陛下这一关就不好过。

    魏紫衣也找着机会,揖手说道:“学生实是受宠若惊,愧不敢当。”

    掌谕们闻言又是连连称赞。

    瞧这小伙子多好啊。

    有本事有礼貌还谦虚。

    姜望在旁嘴角微扯。

    自始至终魏紫衣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实在无法相信对方是真的受宠若惊,觉得愧不敢当,反而更像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掌谕们喜欢魏紫衣,自然怎么看怎么顺眼。

    先前在半山腰等着也是领他们前来的鱼渊掌谕,满脸笑容说道:“争来争去,确实不妥当,不妨这样,你就按照第一印象,对谁印象最好,就选谁当老师。”

    此话一出,当即就有一位掌谕跳了出来,大声道:“我反对!”

    前者表情一凝,问道:“你有什么好反对的?”

    那人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接引学子上山,怕是早就刻意表现,你又是他见到的第一位掌谕,若比第一印象,对我等何来公平?”

    转瞬间,附和者众多。

    甚至有人斥其好生狡猾!

    被群起而攻之的鱼渊掌谕,脸色是既郁闷又难看。

    魏紫衣依旧是很有礼貌的不打断他们。

    帝师很无奈,刚歇一会儿又吵。

    他声音洪朗,传遍大殿,“既然汝等吵来吵去拿不定主意,便干脆简单点,徒弟我收了。”

    殿中霎时死一般寂静。

    就连陆玖客也终于把视线从手里的书上挪开,抬起头看向帝师。

    常祭酒干笑着说道:“没必要吧老师?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而且刚收了小师妹,一下教俩再把您累着,那做徒弟的我该多心疼啊。”

    帝师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怎么,你能教得了他?就算拜你为师,不还得我教?何况让魏紫衣拜你为师,其余掌谕也不同意啊。”

    “啊这......”

    掌谕们面面相觑,他们心里想的当然是让帝师来教,现在争得只是师徒名分,直接让帝师收了徒弟,就算心里不愿意,可谁又敢真的说什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常祭酒若是成了魏紫衣的老师,他们不仅不愿意,还敢一拥而上施展些拳脚,真当读书人的拳头是泥捏的?祭酒咋了?照样揍你!

    当然,这个祭酒不包括陆玖客。

    毕竟陆玖客是个假读书人,就会捧着书装犊子,好像一副很有文化的样子。

    可他手里的剑是真剑。

    除了帝师,谁整得过他?

    魏紫衣终于不再沉默,上前揖手说道:“小子何德何能让诸位掌谕甚至帝师忧心,我不懂什么浩然气,此来只为入读鱼渊学府,完成学业,不拜师,诸位先生也就无需再烦心。”

    掌谕们表情都有些僵硬。

    他们没多想,反而觉得是魏紫衣不忍他们争吵,自己退了一步。

    固然因此更喜爱魏紫衣,但不拜师可不行。

    只是这件事该怎么有结果呢?

    他们谁也不想让着谁啊。

    念头至此,他们脸色再次一变。

    像是才反应过来。

    “你不懂浩然气?”

    虽然他们也不懂,但魏紫衣悟出了浩然气,怎么会不懂?

    就算没有全懂,也该比他们懂得多。

    这是否代表魏紫衣的资质比他们想得更高?

    就像何辅麝一样,破境如喝水一样简单。

    他们绞尽脑汁也悟不出浩然气,魏紫衣啥也没了解,浩然气就来了。

    这不就是为儒家而生的么?

    魏紫衣点头说道:“我确实第一次听闻浩然气。”

    李神鸢接话道:“啥是浩然气?”

    满殿掌谕:“......”

    这就是常人和天才的区别么?

    你俩搁这儿玩我们呢!

    魏紫衣不懂也就算了。

    李神鸢你都会言出法随了,现在告诉我们不知道啥是浩然气?

    帝师面露一丝古怪。

    旁人不知,他很清楚。

    李神鸢确确实实没有浩然气。

    但乌啼城在前,帝师也早有怀疑乌啼城里有诸多秘法,如果李神鸢确实儒家资质极高,乌啼城里也的确没有浩然气相关记载的书籍,反而有一些言出法随相关的。

    那么她先悟到了言出法随,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言出法随和浩然气是两种东西,并非谁先谁后的问题。

    只是言出法随更高深,没有绝高修为实难领悟。

    可相应的,儒家诸多典籍失传,谁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这种情况。

    但无论如何,哪怕有言出法随一切修行相关书卷摆在眼前,也不是谁都能领悟,李神鸢的天赋是明摆着的,毋庸置疑。

    帝师能领悟言出法随除了从微末残卷的只言片语参透解析,也是因为天赋甚至极大的运气成分,让他摸对了路。

    而言出法随只要领悟,其实就变得相对简单,闻名知意。

    哪怕他现在只能依靠自身修为来使出更具威力的言出法随,却没有正统的儒家修行,也已称得上此道拔尖,何况他能自己摸索出独有的儒家术法。

    李神鸢的情况能解释,但魏紫衣的事,帝师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鱼渊学府里是有浩然气如何养出的记载,虽说残缺,可帝师也已根据自己养出浩然气的过程尽量补全,未必正统,起码少走弯路,但适用帝师不代表适用所有人,能否成功依旧看天分。

    为了能让更多读书人有机会领悟浩然气,大隋各境学府皆有抄录。

    若有人误打误撞养出浩然气,倒也不能说绝无可能。

    浩然气是儒家修行的根基,不代表必须一身正气,品行极佳,本质上说,浩然气与修士的黄庭炁并无区别,只是属于两个派系。

    但若没有正确的法门,浩然正气的正字确实少不了,否则误打误撞也得正好撞对才行,不然撞破南墙也没用。

    魏紫衣必然得符合某些条件,这同样意味着他的天赋做不了假。

    如果说一开始是觉得掌谕们争吵太烦,现在帝师真的有了要

    收魏紫衣做徒弟的念头。

    所以他也没管这些掌谕怎么想,直接说道:“争来争去,的确是很没必要的事情,你悟出浩然气,鱼渊学府便只有我能教你,为了结束这场闹剧,你就拜我为师吧。”

    掌谕们傻眼。

    常祭酒毕竟是亲徒弟,赶忙说道:“老师糊涂啊,魏紫衣若能拜我为师,那我很快也能顿悟浩然气,本来我就已经有些参悟了,就差临门一脚,到时候咱们鱼渊学府就再多一个拥有浩然气的人,这从哪方面来讲,都是大好事嘛。”

    帝师想了想,还真有道理。

    他索性摆手道:“那你们自己商议吧,但别在这里吵。”

    掌谕们欣喜若狂。

    有人当即提议先给魏紫衣安排入读学府的一切事宜,至于拜谁为师,也不急于一时。

    众人皆同意,更为了给魏紫衣留下好印象,争抢着簇拥魏紫衣出了殿。

    就好像魏紫衣才是老师,他们是虚心求教的好学生。

    姜望看着他们身影消失,真是不知作何感想。

    常祭酒也不知有意无意,同样趁着混乱溜了出去。

    姜望暂时没空搭理他。

    转过头看向帝师,问道:“陛下说鱼渊学府里有我父亲留下的某些踪迹,不知何处去寻?”

    帝师指着陆玖客,说道:“你俩聊。”

    姜望耸肩,跟魏紫衣对比,他还真是不怎么受待见。

    帝师现在是李神鸢的靠山,非必要,姜望也不会故意针对什么,而且他亦没听说,父亲当年的事里面有帝师的身影。

    不管怎么样,目前对待帝师还是要稍微恭敬些的。

    陆玖客捧着书在前面走。

    姜望在后面跟。

    他露出沉思状。

    当年父亲拜入鱼渊学府,便是跟着陆玖客修行。

    而父亲出事,陆玖客并未露面。

    张天师也说过,父亲姜祁和陆玖客的师徒关系有名无实。

    那么无论是不是敌人,显然都不能说是友人。

    明明是师徒,陆玖客却从未教过姜祁什么。

    到底是瞧不起姜祁,还是另有原因?

    姜望抬眸看着陆玖客的背影,疾走两步,与其并肩,笑着说道:“陆祭酒,鱼渊学府里多是读书人,无论是寻常读书人,还是有修行的读书人,要么便是只传修行之道的教习。”

    “你明明是一位纯粹的剑客,未任教习,却成了祭酒,也算学府独一份吧?”

    ..

第七十二章 敬陛下而怒姜祁

    陆玖客脚下微微一顿。

    姜望跟着止步,转身看向他。

    陆玖客抬了抬手里的书。

    姜望嘴角微扯,倒也没客气,笑道:“谁人不知,陆祭酒只是在翻书,从未看书,若是真的想读书还则罢了,但仅仅捧着书装样子,实没必要。”

    陆玖客眯眼。

    姜望无所谓道:“陆祭酒如何行事,旁人自是管不着,可身为祭酒,不说修为怎么样,也不说儒道大家,一个捧书不看的剑客,成为鱼渊学府大祭酒,本来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不是么?”

    陆玖客再次迈步,声音平淡,“我无需向你解释,我能坐在这个位置,自然就有资格。”

    姜望跟上,说道:“陆祭酒有没有资格,我不想评判。”

    “我父亲姜祁与你有师徒名分,无论你们是否承认,这终究是事实,按理来说,你都该帮我,但当年没有帮我父亲,我也不会指望你能帮我,就继续捧着书装样子便很好。”

    陆玖客面无表情说道:“姜祁胆大妄为,不服管教,我自不会承认有这个徒弟,你与我也只是陌生人,老老实实在鱼渊学府读书,没人找你麻烦,若你自找麻烦,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姜望平静看着他。

    只听别人说,没有亲自认识来得更准确。

    他会怀疑陆玖客和父亲是否因某些缘故,故意在外面表现出两人仅有师徒之名,却互相厌恶的假象,但只从陆玖客这几句话里,很难得到答案。

    鱼渊学府里有帝师,姜望虽有些大闹一场的念头,也硬是止住了。

    不过有常祭酒在,鱼渊学府怎么也不会就这么平平静静。

    巴守勾结河伯,意欲在奈何海杀死他。

    是常祭酒用小鱼的安危迫使他前往奈何海,不论是不是巧合,常祭酒直接躲到神都,又如何能不让姜望多想?

    幸好他和小鱼没出什么事,当初也的确来不了神都,否则他绝不会让常祭酒活到现在。

    至于帝师和常祭酒所说的其中误会,姜望根本没理会。

    到了神都鱼渊学府,怎么可能再让常祭酒躲清静。

    以前打起来够呛,现在碾死他比起碾死蚂蚁没什么区别。

    而且他有理由的找麻烦,就不算无故闹事。

    想来帝师也没理由弄死他。

    “以前姜祁就住在这里,所有东西都没动过,你自己慢慢看。”

    陆玖客带着姜望来到一处屋舍,屋舍显得有些残破,的确像是很久没住过人,也未曾打扫过。

    话音落下,陆玖客直接转身离开。

    片刻也不想逗留。

    姜望回眸看了一眼,随即推开遍布着蛛网的屋门。

    大量灰尘浮现。

    姜望吹了口气,灰尘尽消。

    屋内布局很简单。

    一张床榻,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张用餐的矮几,两个板凳。

    除此之外,仅有墙角半开着的破旧木箱子,再无他物。

    矮几上什么都没有。

    床榻上被褥倒是依旧齐全,除了灰尘,却没看出有多脏。

    姜望视线定格在书桌。

    上面摆着些书,笔墨纸砚皆有。

    墨已干涸,墨锭也碎成几块,毛笔炸开,纸面泛黄,但字迹仍能依稀看清。

    姜望站在桌前,默然不语。

    纸张是否故意做旧,姜望暂且不知,可上面的内容让他不禁蹙眉。

    并非姜望猜想那般,是陈景淮弄虚作假,因内容里有颇多陈景淮的坏话,也包括陆玖客的坏话,甚至出现了姜望或知或不知的许多名字,说白了,纸上内容更像是日记。

    不止一张,有厚厚一沓。

    有些内容已模糊不清。

    姜望随便翻了翻,就没再理会。

    如果真是父亲的日记,又怎会留在这里?

    父亲拜入鱼渊学府的时间很早,后面又入了青玄署,何况那个时候他和陈景淮依旧胜似亲兄弟,光是多么仇恨贬斥陈景淮的话,就已经很假。

    但姜望刚转身,又似想到什么,视线重新落在纸上。

    他没有见过父亲的字迹,自然无法从字迹上分辨真假。

    只是忽然想到,如果是陈景淮刻意弄虚作假出来的,未免也搞得太假了些。

    而且在父亲姜祁仍就读鱼渊学府的时期,也是他们关系处在最好的时期里,搞这么一出,是想说那个时候姜祁就已经对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正背叛兄弟情谊的是姜祁而不是他?

    姜望不由笑出声来。

    他觉得陈景淮不至于这么蠢。

    除非纸上的内容确确实实是真的,没有半点弄虚作假。

    但紧跟着话又说回来,两人反目的时期是在很久以后,如果姜祁真的早就看陈景淮不爽,故意假装和他做兄弟,又怎会把这么重要的日记留在鱼渊学府?

    而且毫无遮掩的放在桌上。

    陈景淮当年再怎么不受重视,也是皇子,鱼渊学府里随便哪个人看到,都不可能装作没看到,姜祁哪有机会骗陈景淮这么多年。

    姜望摇摇头,走向墙角处的木箱子。

    里面只是一些衣物,已然糟烂。

    他又来到榻前。

    里侧堆着不少香囊,但没了香味,只有刺鼻的臭味。

    那些香囊显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每个香囊上面都刻着名字,什么春兰冬梅,秀儿巧儿的,姜望当即肯定,这是父亲留下的东西无疑。

    他咂摸咂摸嘴,环顾整个屋子。

    径直走了出去。

    屋外站着李神鸢。

    不等李神鸢问什么,姜望直接道:“带我去找常祭酒。”

    李神鸢点点头。

    言出法随!

    ......

    常祭酒虽然也想给魏紫衣留个好印象,争取能得到师徒名分,但并未像那些掌谕一般纠缠着不放,正所谓过犹不及,乱糟糟推荐自己的场面,未必能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活动着肩膀刚回到自己的屋舍里。

    便见姜望凭空出现在眼前。

    李神鸢没有露面,而是在屋外某处看着。

    常祭酒表情微僵,尬笑着说道:“我这里有好吃的,也有好酒好茶,要不尝尝?”

    这间屋舍布局便豪横多了。

    麻雀不小,更是五脏俱全。

    各种装饰摆件应有尽有。

    甚至地板上还铺着毛毯。

    姜望直接席地而坐,手臂搭着旁边矮几,另一只手拿起矮几上的糕点咬了一口,眼神并未放在常祭酒身上,淡淡说道:“原本不想听你解释什么,但现在给你个说出不杀你理由的机会。”

    常祭酒呵呵笑着往前走了几步,“别这么大戾气,这里是鱼渊学府,你还真能杀我不成?”

    他取出好酒好茶,摆在姜望面前,也跟着往地上一坐,说道:“其中误会我自当解释清楚,但我想先问问,你在姜祁以前住过的屋舍里找到了什么?”

    姜望说道:“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常祭酒低眸说道:“果真无关紧要么?我其实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虽然我没懂陛下让你来鱼渊学府的目的,或许真的是想培养你,但你对陛下抱有敌意,可能也会影响思路。”

    姜望笑道:“屋舍里那一沓纸上的内容,你们都看过了吧,要说那是真的,你觉得我会信?或者说,你信么?”

    常祭酒沉声说道:“我当然也无法轻易相信,但有一点,那沓纸的确从始至终都在,并非什么人近日才放于那处。”

    姜望笑着看向常祭酒,声音却变得冷淡,“先有纸上内容,你再提及那些纸的来历,或许还有更多人来证明其并非伪造,可就算全神都人都说纸上内容是我父亲写的,也依旧是一眼假。”

    “我给你机会说出不杀你的理由,不是听你说些废话的,既然你没那么珍惜,那我就给你个痛快。”

    屋舍里温度骤降,寒意刺骨。

    常祭酒也不禁打个冷战。

    他急忙说道:“我没有要证明那些纸上内容对错的意思,而且也一直很奇怪。”

    “那些纸在姜祁离开鱼渊学府的时候没有带离,再加上陆玖客是姜祁的老师,平常也没人去那里,所以发现那些纸的时候,已是过了很长时间。”

    “可距离姜祁离都仍有数年光景,至于为何内容没有宣扬出去,我亦不知,纸上内容,我算是鱼渊学府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更是怀疑内容真假,因我深知姜祁绝不是那样的人!”

    “要说有人伪造,也该是很早的时候,陆玖客嫌疑最大,但他们毕竟师徒一场,虽然可能的确没有多么深厚的师徒情谊,可我想不明白,陆玖客会陷害姜祁的理由。”

    察觉到屋内温度稍有回升,常祭酒灌了一口酒,叹气道:“当时没想明白,后来想想,也未必需要什么理由,如果是陛下让陆玖客这么做,只为坐实姜祁更大的罪名,是早有逆谋之心。”

    “陛下再表现出重情重义,哪怕姜祁犯了滔天大罪,陛下都不忍心杀他,其余方面不谈,单就此事,无知者只会敬陛下而怒姜祁。”

    “换句话说,百姓不会在意谁做皇帝,但重情重义极为仁德的皇帝,他们更没理由讨厌,就算在某些朝臣眼里,陛下会显得优柔寡断,弱点突出,也并非一件坏事。”

    “那会让当时仍是皇子的陛下登基更顺畅。”

第七十三章 准备好赴死了吗

    姜望稍作思忖。

    别说,常祭酒这番话还挺有道理。

    但也只是有道理。

    甚至想到,如果这也是陈景淮计划里的一部分呢,从不合理逐渐变得合理,从一眼假变得需要重新思考,这么一看,陈景淮还是有点东西的。

    姜望决定先保持沉默。

    而常祭酒却转了话题,他认真看着姜望,说道:“你想要让我为奈何海那件事做出解释,其实很简单,我的确和巴守有接触,却并非帮他害你。”

    姜望挑眉。

    常祭酒继续说道:“你以前行事稍显惫懒,没有明确目标,我只是想正好借着巴守,给你一些危机感,让你的心性能更快成长起来。”

    “此举的确很容易引起误会,而在苦檀没有不可观不可闻的规则,我亦不好解释,恐难免生出事端,又怕你真的一刀砍了我,只能先躲到神都。”

    常祭酒往前凑了凑,压低身板,说道:“姜祁入读鱼渊学府期间,我们相识,我比他年长,那时虽非苦檀祭酒,也是这学府里的掌谕,他靠着真本事考入学府,当时也是风光无量。”

    “掌谕和学子成为好朋友,亦不算稀罕事,只是我没能帮到他,始终寝食难安,若你只是普通人还则罢了,既然不普通,我都有必须帮你的理由,如能为姜祁翻案,方得心安。”

    姜望默默看着屋舍里的布局以及诸多糕点吃食,甚至毛毯上的糕点残渣,再回想苦檀鱼渊学府里,常祭酒每日吧唧嘴吃东西的场景,笑道:“果然是寝食难安。”

    常祭酒意识到什么,尬笑一声,随即正色道:“我的确爱吃甜食,可我说的话也句句属实啊。”

    姜望啧了一声。

    也不知道父亲在神都有多少朋友,其中又有多少真朋友多少假朋友,甘梨和张天师尚且可以稍微信任,但常祭酒和陆玖客却没法轻信,何况陆玖客是摆明了和父亲姜祁没什么情谊。

    常祭酒又把那些纸上内容的诬陷嫌疑推给了陆玖客。

    果然,这种事只有不想才会简单。

    陆玖客且不提,常祭酒话语里看似有道理,但仍能找到一些问题,而且就算以前常祭酒和父亲的确是朋友,现在也未必还是。

    奈何海那件事,常祭酒如果是不敢提陈景淮和姜祁的事,真是为了想给他点危机感,让他能有些成长,躲入神都绝非最佳选择。

    他只需要留在苦檀,甚至说些比较隐喻晦涩的话,哪怕只是将巴守的事道出,而非给人一种威胁的口吻提起已在奈何海的小鱼,都比直接逃跑躲起来要强。

    念及此,姜望没有给予回应。

    而是突兀地直接动手。

    常祭酒反应很快,但也只来得及格挡,屋舍瞬间被洞穿,滚滚气浪朝外溅射。

    “姜望!你这是做什么?”

    常祭酒的身影从气浪里疾掠而出,他没有丝毫迟疑的遁逃,同时带着委屈不解的音调大喊着。

    姜望一步踏出屋舍,身形一闪,直接拦在常祭酒面前。

    常祭酒紧急止步,忙摆手道:“我说得都是真话啊!”

    姜望说道:“是真是假,我想不透,也懒得想,如果确实没有撒谎,那就别逃,让我打一顿。”

    常祭酒大声道:“你这分明是要杀我!”

    姜望面无表情道:“所以是不敢站着让我打?”

    常祭酒喘着气说道:“若只是想打我一顿出出气,我自是毫无怨言,可你满身杀气,哪有仅是打我一顿就行的样子?”

    姜望说道:“如果你所言没有半点谎话,我怎会真的杀你?”

    “但你不敢,是怕我杀你,也就是心虚,你不愿意赌,若真是为了我父亲每日里寝食难安,想要为他翻案,那么宁死让我确定可以相信你,也是对我的一种帮助,不是么?”

    常祭酒满脸呆滞道:“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就连暗中观察的李神鸢也没忍不住嘴角一扯。

    姜望耸肩道:“或许有些没道理,但我话就说在这里,要么站着别动让我砍一刀,来证明你说的是真话,要么逃跑,那我就必须得杀你了。”

    常祭酒沉声说道:“好,我句句为真,问心无愧,哪怕死在你手里也当是给曾经没能帮上姜祁赎罪了,你出刀吧!”

    他话音刚落,姜望手里的长夜刀便已出鞘。

    常祭酒见此不禁面皮一抖。

    你真是迫不及待啊。

    不仅如此,姜望毫不犹豫便直接挥刀。

    常祭酒瞳孔骤缩。

    来真的?!

    但姜望的刀没能落在常祭酒身上,有一把剑忽然出现,将这一刀拦截。

    是陆玖客。

    常祭酒暗暗松了口气。

    在鱼渊学府里,姜望哪可能真杀得了他。

    只是屋舍里姜望突然动手,而且丝毫不遮掩杀意,让他一时间太过慌乱。

    陆玖客的剑架着长夜刀,试图将其格开,但刀上的力道又忽然加重,他眉头微蹙,说道:“你想做什么?刚开始我就提醒过,如要自找麻烦,我便会让你付出代价。”

    姜望笑着说道:“陆祭酒来得正好,我恰恰有件事也想问问你。”

    常祭酒顿觉不妙。

    他使劲给姜望使眼色。

    但姜望视而不见,说道:“常祭酒说我父亲曾住过的屋舍里,那些纸张很早便存在,只是上面的内容有待商榷,若是有人伪造,身为老师的陆祭酒是最有嫌疑的人,不知您对此有何看法?”

    常祭酒脸一黑。

    陆玖客面色平静说道:“的确是我伪造的。”

    常祭酒:“???”

    姜望眯眼。

    真就承认了?

    这稍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陆玖客接着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哪怕你现在明白是伪造的,又能做什么?或者说,谁会信你?世人会觉得陛下仁德放了姜祁一马,但姜祁无耻之尤,冥顽不灵,他的儿子更是如此。”

    姜望笑着摇头说道:“这些对我来说本就无所谓,至于是否帮他翻案,证其清白,能做便做,不能做便不做,我只需要替他把仇人一一解决掉就行了。”

    “虽然我有怀疑你是敌是友,可你既是承认了,那事情也就简单了,陆祭酒,准备好赴死了么?”

    陆玖客皱眉说道:“同是澡雪巅峰,我修为比你更深厚,而且这里是鱼渊学府,你出刀的后果已是显而易见,凭你的天赋,日后为隋效力,未来不可限量,何必自寻死路。”

    姜望哈哈一笑,说道:“陆祭酒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虽然你我之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接触过,但在霁城时,你的狼狈模样我看得很清楚。”

    陆玖客说道:“面对堰山君,我确实毫无抵抗之力,可你又算得了什么?”

    姜望说道:“很可惜霁城当时有一幕你没能看到,否则应该再说不出这样的话,面对全盛时期的堰山君,我的确也跟陆祭酒一样,但有一件事,我非常确定。”

    陆玖客面色淡然。

    姜望接着说道:“你不如林剑神,那么便也不如我。”

    陆玖客挑眉道:“你也配和林溪知相提并论?”

    姜望笑着说道:“相提并论确实有些过了,我自诩仍非林剑神的对手,但打你,应是绰绰有余。”

    陆玖客说道:“那我倒想见识见识。”

    姜望说道:“如你所愿。”

    被架在剑上的长夜刀陡然迸溅出磅礴的寒意,轰的一声砸落地面,周围百丈瞬间塌陷,陆玖客掠身退离,低眸看着手里震颤的剑,猛地攥紧剑柄,抬眸看向姜望。

    常祭酒也跟着退出百丈外,脸色有些难看。

    姜望微微闭眼,又蓦地睁开。

    强大的气焰四溢。

    刚开始陆玖客只是拦截,并无威胁,而现在浓重的杀意是毫无保留,使得神国力量顷刻涌现,这也让姜望确定,陆玖客是敌无疑。

    他往前踏出一步,身形便如离弦之箭,势大力沉的一刀朝着陆玖客当头砸下!

    但陆玖客不愧是大隋表面上排在前十位的强者,哪怕是在第十位最末尾,姜望近乎全力的一刀没能直接斩杀陆玖客,竟让其硬生生抬剑抗了下来。

    百丈塌陷的范围瞬间扩大至数倍。

    而神国力量涌现后的第一刀,也再次给了姜望一波养分,他没有把力量瞬间催发至临界点,而是取三滴神性加持,斩出第二刀。

    此时周围响起凌乱脚步声。

    掌谕们包括一些教习和鱼渊学子等都闻声而至。

    见到眼前场景,他们皆是一头雾水。

    有掌谕拽住常祭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姜望怎么和陆祭酒打起来了?”

    常祭酒看了眼帝师所在的方向,沉着脸没有说话。

    魏紫衣姗姗来迟,站在人群中,表情无任何异样,仿佛没有丝毫好奇心。

    有掌谕见姜望和陆玖客似乎不像是在切磋,急躁道:“都愣着做什么,快阻止他们!”

    别的掌谕闻言面面相觑,摊手道:“咱哥几个哪有这本事?”

    姜望和陆玖客的战斗波及范围越来越广,似有把整座鱼渊学府都掀翻的势头,迫使掌谕们慌里慌张吩咐一众教习赶紧把学子们带走,别在这儿凑热闹,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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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介绍:
“我叫姜望,当我望着你的时候,你便已经死了......”
每日躺在藤椅上的少年,只想活着,然而看着面前跪伏的一众妖神,唯有苦笑:“我真的不是仙人。”
【书友群:657590866】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敌从降妖除魔开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