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原来小丑是我自己?
金刚坐禅的确是佛陀力量降临!
就算只是很弱的力量,那也毕竟是属于仙人,从而让姜望汲取的养分也得到升华。
夜游神在仔细观察着神国,说道:“汲取养分的方式或许也发生了变化,已经能够完全自如使用神国的力量,自然就没有神国力量再涌现一说,借此汲取养分的方式肯定没了。”
姜望眉头紧皱,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游神说道:“我需要再观察一下,才能确定具体变化。”
以前只要神国力量得到涌现,便可以直接汲取一次养分,神国力量不再涌现,已经完全能够任意发挥这股力量,便等于少了一次能汲取养分的机会。
姜望难免会很在意。
夜游神短时间里无法给予答案。
对面通莲僧的心态又有些崩。
金刚坐禅的间歇确实能让姜望有机会斩出一刀,但这件事有个前提。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姜望是怎么做到无视箴言力量的?
难不成姜望也有类似浩然气的特殊法门?
可就算如此,没有张首辅那般程度,也很难完全不起作用吧?
佛陀显化仍存在着,但因通莲僧没有动作,祂便只是维持打坐的姿势,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骁菓军甲士终于在此刻赶到现场。
领队的还是宁十四。
不怪他们来得晚,从开始到现在,姜望也就挥出两刀,听闻动静,召集人手赶来总需要时间,虽然附近有巡视的骁菓军,但这一战没有先兆,他们自然也没办法提前过来阻止。
哪怕宁十四清楚,神都里大物肯定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就算有帝师的不可观不可闻,也不是变成睁眼瞎,稍大的动静以及强大的气息涌现,都能被感知到。
可是职责所在,他不能马虎拖延。
尤其见到其中一方是姜望的时候,宁十四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以往神都里哪会有当街斗殴的事件出现,规矩里并未限制修士和武夫比斗,但也得看是什么场合,而且这大庭广众的,他想给姜望开后门也没机会。
通莲僧注意到疾奔而来的骁菓军甲士,皱着眉头看向姜望,说道:“还能打起来么?”
姜望则看着金光显化的佛陀,说道:“当然可以打,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
原本能汲取养分的方式都用完了,要么就只能让通莲僧对他生出杀意,自是没必要再打,可现在神国升华,在夜游神找到答案之前,他也想借着机会试一下新力量。
因此,没等宁十四接近,姜望便又举刀。
虽然通莲僧没具体感觉到前后变化,但见姜望稀松平常举刀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下意识挥手,金光佛像紧闭的双眸也在此刻蓦然睁开,庞大的压迫力席卷向姜望。
姜望脚下一沉,双膝微弯,但很快又重新挺直腰板,目标并非通莲僧,而是金光佛像。
浑厚霸道的气息充斥整条街,而在姜望的控制下,仅是在街上肆虐,哪怕只隔着一扇门窗,躲在里面的百姓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百姓们并未因此觉得姜望不怎么厉害。
因为街上青石地板瞬间化作齑粉,宽约两丈,长三千丈的街道直接下沉了数寸!
诡异的是,街道并非直来直往,但周遭任何事物都仍是完好如初,仅是这条街遭到破坏。
滚滚翻卷的烟尘宛若长蛇,在百姓们眼里看来尤为壮观。
趴在沧海酒楼窗前的陈重锦险些掉下去,他脸色有些难看道:“这下事情有点闹大了。”
陆秀秀轻轻蹙眉说道:“姜望并未伤到百姓。”
陈重锦干笑一声,说道:“只能说确实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但他毁了整条街,而且是当着骁菓军的面,神都自存在以来,就没出现这么大阵仗。”
陆秀秀虽然已经在神都待了很久,但终究是从苦檀来的,像毁掉一条街这种,在苦檀并不少见,直接毁掉一座城池的事也有,可在神都,便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一件事。
游玄知面色呆滞道:“你们说的事确实很严重,可是你们没意识到一个问题么?通莲僧用了放下屠刀的箴言以及金刚坐禅,都被姜望轻易化解了!”
陈重锦狐疑道:“或许通莲僧没我们想的那么厉害,是因为真的很弱,才被张首辅完虐的?”
游玄知看向他。
陈重锦讪笑道:“姜望天赋异禀,通莲僧佛性不佳已然确凿,同是澡雪巅峰,姜望能压他一头,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游玄知摇头说道:“没那么简单,姜望天赋再高,毕竟还很年轻,通莲僧可是活了上百岁,张首辅也是仗着浩然气才能赢他,除非姜望也有能正好克制他的法门,不然就太奇怪了。”
陈重锦犹疑道:“总不至于,姜望又变强了吧?”
如果通莲僧的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是切实的强大,那么不管是在教坊司和陈锦瑟一战,还是在青藤阁和吕青雉一战,姜望的表现都不足以对抗通莲僧。
这才过去几天?
与之相比,陈重锦更愿意相信是通莲僧其实没那么强,毕竟要说姜望短短数日又强了不止一筹,实在太夸张了,开启奈何路传送都没这么快。
陆秀秀淡淡说道:“事实胜于雄辩,除非姜望一直都在藏拙。”
陈重锦和游玄知看向楼下。
姜望一刀已经砸中金光佛像,通莲僧的金刚坐禅好像完全没起作用,甚至都没有让他挥刀的动作变慢,反而那一刀变得更强,金光佛像没能坚持多久,便支离破碎。
通莲僧的脸色一白,接连倒退数步。
难以置信看着对面姜望。
莫非姜望比张首辅还强?
他无法理解这件事。
原本想着能借机为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正名,哪怕并未小觑姜望,也根本没想过会输给姜望,他是抱着很轻松的心态,结果又要变成小丑了?
当着神都百姓的面,二度一败涂地?
向来很稳定的心态,自从此次来到神都,是崩了一次又一次,再崩可就真找不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姜施主该为贫僧说句话才对!
姜望没管这位通莲大师的心态崩不崩。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涌入神国的养分吸引。
虽然相比起来,这股养分不算可观,但通莲僧既没对他展露杀意,他也没有把力量耗至临界点,按理来说,都不该能汲取到养分。
然而养分又是实打实涌入了神国。
是汲取养分的方式果然有了变化。
还是源于佛陀?
姜望微微眯眼,看向愣神的通莲僧,没有半句废话,再次提刀。
“等一下!”
通莲僧想说什么,但迎接他的是姜望已经斩出的一刀。
无奈何,通莲僧只能以金刚躯抗下,别的不说,现在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没了作用,能依赖的只有金刚躯了。
好在姜望没能把金刚躯击溃,让通莲僧快崩了的心态,总算有所舒缓。
姜望则是陷入震惊里。
又有养分涌入了神国!
难道汲取养分已经不需要任何条件了?
姜望毫不犹豫,再次朝着通莲僧挥刀。
通莲僧笑不出来,心想你怎么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哪怕再郁闷,也只能认真抵御姜望的一刀,一刀更比一刀强,如果稍有松懈的话,难以保证他的金刚躯会不会被击溃,所以他很慌。
姜望感受着第三次涌入神国的养分,三次得到的养分不同,第一次数量更多些,后两次差别不大,要说区别,便是第一次斩的是金光佛像。
看来汲取养分的数量也是取决于敌人施展的能力强弱,虽说金刚躯才是通莲僧最擅长的,可那毕竟只是防御,不具备危害性。
在姜望沉思的时候,通莲僧总算找到机会,他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宁十四等人,急切道:“你们都不管管么?”
宁十四面露古怪。
这是什么意思啊?
身为覃人的通莲僧在向我们求助?
虽然没搞懂现在是什么情况,但宁十四还是赶忙上前,站在两人中间,摆出威严的姿态,问道:“是谁先动的手?”
通莲僧指着姜望。
姜望依旧在沉思,没出声。
然而街道两旁商铺里的百姓可不管这个,纷纷喊道:“是那个秃驴先动的手,我们看得真真的,绝对没有错!”
通莲僧险些露出怒容,就算佛陀也有怒目,可他毕竟修的是笑口常开,便硬生生压了回去,和声和气道:“诸位施主怎么能撒谎呢,这样是不好的。”
有百姓很无辜般说道:“反正我看到的是你先动的手,至于前面有没有发生什么,咱也不知道,要么你拿出证据来啊。”
宁十四当即朝着通莲僧说道:“虽然大师是客人,但也要遵守神都规矩,跟我们走一趟吧。”
通莲僧尽力维持着笑容,双手合十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当街斗殴确实有过,可事实就是事实,若是诸位隋人相护,贫僧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百姓们面色有恙。
隋覃固然对立,百姓间时常相互贬低对方,可耍这种把戏的确与心中骄傲不符。
姜望俨然没在意此刻情况,他正和夜游神在脑海里交流。
“我已弄清楚,以神性加持过量的话,事后仍有可能陷入虚弱,且会缩减寿元,而汲取养分的方式与之前变得截然不同。”
“汲取养分不再需要杀意为媒介,前提是,敌人能抗得住你一半及以上的力量,如果敌人不抗揍,被你轻易一刀杀死,便得不到养分。”
“你刚才出刀力道很猛,通莲僧的金刚躯确实厉害,因为抗住了攻势,所以给予了养分,重点在你用出了一半或者以上的力量,如果故意只用一成力,想多汲取养分是没用的。”
姜望若有所思道:“但换句话说,只要是能抗住我一半力量的人,在我自己力竭前,便能逮着人一直薅养分了,直至对方身死。”
夜游神感慨道:“那以后被你盯上的人就要倒大霉了。”
姜望看了眼通莲僧,笑道:“机会难得,他修为够高,又有金刚躯,最是抗揍,只需最后留他一条命就行,过程里,我可以尽情汲取养分。”
夜游神问道:“你不杀他?”
姜望摇头道:“我虽不在意陈景淮的死活,但也不能随便杀死通莲僧,从而让百姓陷入战乱,何况现在基本能确认,西覃确有佛陀,就让他们先狗咬狗吧。”
夜游神没再说话。
姜望盯着通莲僧,把后者看得头皮发麻。
他赶忙说道:“是姜施主选在这里打,该为贫僧说句话才对!”
姜望笑道:“没错,是我先动的手。”
宁十四急切朝他使眼色。
姜望假装没看见,接着说道:“我想挑战通莲大师,要当着百姓们的面,战而胜之,虽然可能坏了些规矩,但我能保证大家不会被殃及池鱼,想来大家也不会责怪。”
前面一战谁占优势,百姓们还是能看出来的,如能让通莲僧再败一场,他们自然开心。
便都顺着姜望的话,说道:“我们当然不会责怪,侯爷是扬大隋之威,就算真让我们受些伤,那也算为了大隋流血,我等责无旁贷!”
姜望笑着朝左右拱了拱手。
宁十四哑口无言。
规矩是为了保护百姓不被修士和武夫的打斗波及,但如果百姓自己都不在意,事后非要问罪姜望的话,就算规矩是皇帝陛下设立,面对民意,怕也得斟酌一二。
沧海酒楼上的陈重锦喃喃说道:“原来他早就想好退路了,有百姓撑腰,毁了一条街而已,只要没人受伤,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游玄知皱眉说道:“可是姜望前面纵然占了上风,若不见好就收,再打下去,恐会出现意外啊,有百姓撑腰的前提,是姜望能赢了通莲僧。”
陈重锦说道:“事已至此,就且看着吧,我观姜望很有自信,他应该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游玄知沉默。
宁十四无法做主,只能等宫里来信,在此之前,他唯有先做个观战者。
通莲僧则露出有些难看的笑容,“还要打?”
姜望笑容很灿烂,说道:“大师不想一见神明了?既然答应了,我自会让大师如愿。”
第一百二十一章 破镜难重圆
通莲僧长叹一声。
他此刻有些拿不准姜望到底想做什么。
姜望前面的意思很明显,就算不会站在覃人这一边,也不会帮着陈景淮,甚至通莲僧能猜到姜望的想法。
有正神护其左右,通莲僧自也能明白意味着什么。
但姜望要借助仙人的力量显然不太可能,还是得自己动手。
换句话说,姜望背后的仙人,也等若隋国的敌人,至少目前不会帮着隋国。
那对西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以说,这便算是此次入隋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
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敌人。
以陈景淮的性格及行事作风,通莲僧很容易想到姜望为何能安然无恙待在神都里。
相比覃帝吕涧栾的雷厉风行,陈景淮便很是小家子气了。
被仁德之名束缚着,又各种优柔寡断。
其实通莲僧对此很不理解。
陈景淮登基称帝的具体原因,他虽未洞悉,但一个不受待见,甚至等于透明的皇子,能最终坐到这个位置上,要说陈景淮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好像很难让人相信。
可姜望的事实摆在这里。
就算他背后有仙人,也绝非没有解决的办法,总比犹犹豫豫,一直拖着,致使更多意外迭生的强,所谓夜长梦多,除了优柔寡断,通莲僧想不到陈景淮至今没动手的理由。
若非仙人以及奈何海的阻碍,就陈景淮这个样子,通莲僧觉得覃人早就可以踏平隋国了。
但姜望此时非要跟他打,而且俨然一副为了大隋而战的样子,便让通莲僧很费解。
这也不禁让他冒出一个念头。
难不成陈景淮之所以没杀姜望,是因为把姜望收入了麾下?
让姜望直接忘却仇恨,甘愿认贼作父?
如果是这样,那陈景淮就不是优柔寡断,而是手段相当厉害了。
只是通莲僧不觉得姜望会认贼作父。
能对抗仙人的只有仙人,要么是烛神,后者是可以做到一手一个杀仙人的。
陈景淮也有可能是请求隋国供奉的仙人出面商谈,就算姜望背后的仙人再看重姜望,也不至于乱来,最坏的情况就是给予姜望能自己报仇的机会。
能正大光明站在陈景淮面前,到时候谁生谁死,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姜望背后的仙人不会给予帮助,而陈景淮在那之前也不能对姜望出手。
这件事就必须有个期限,姜望弱冠澡雪的资质不是假的,真要让姜望无限期慢慢强大到能在皇宫来去自如的程度,那陈景淮想不死也难。
所以仍在期限内的话,姜望能无视神都规矩,也更能解释得通,因为陈景淮暂时不会杀他。
而这里面又会衍生出另一个问题。
姜望如能靠着自己杀了陈景淮,结果不言而喻,可若没能杀死陈景淮,那么姜望背后的仙人,也就毫无疑问站在隋国一方,毕竟是谈条件,陈景淮没道理让自己吃亏。
换句话说,在仙人眼里,隋覃谁当皇帝都无关紧要,但被陈景淮常年供奉着的仙人,也不会无端将之弃如敝履,除非姜望背后的仙人更强大,否则条件必然得是双方都能接受才行。
念及此,通莲僧神色颇为凝重。
而就在此时,姜望右脚猛地踏地,伴着啪的爆响以及大量四溅的烟尘,身影如闪电般袭向通莲僧,挥刀狠狠砸落!
通莲僧反应很快,他这次没有纯粹用金刚躯来接。
虽然想了很多,但仍是无法确定姜望此举的目的,就算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对姜望不起作用,他也并非只剩金刚躯防御这一个手段。
毕竟除了菩提佛法,他也是正经的澡雪巅峰修士啊,和寻常修士一样都有铸就黄庭。
在金刚躯抵御姜望一刀大部分力量的同时,瞬间凝聚海量的炁贯入拳头上,予以强势反击。
通莲僧右臂肌肉绷紧,青筋暴凸,却仍是面露笑意,嗤嗤破空声刺耳,重重一拳砸在长夜刀上,清脆的颤鸣声绕耳,挥臂掀起的劲风让街道两侧商铺门窗啪啦作响。
姜望后撤一步,一手握柄,一手撑住刀身,强大的力道让他腰身不禁微微弯曲。
话虽如此,姜望的注意力实则大部分都在涌入神国的养分上面。
相比之前,养分数量有减少。
姜望挑眉说道:“通莲大师不用菩提法门,力量因此下降了很多啊。”
通莲僧也笑着说道:“我的确是仗着菩提法门,若只凭澡雪巅峰的修为,在隋覃其实排不上多高的位置,可姜施主的体魄纵使非同一般,应该也比不了神魂的强大。”
“所以就算用不了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纯粹力量比拼,或许贫僧反而更有胜算。”
姜望撇了撇嘴,说道:“很遗憾,通莲大师的想法与事实存在出入。”
通莲僧的笑容稍微减弱,接着又恢复如常,说道:“姜施主天资卓越,更兼武修,体魄已达宗师之境,甚至姜施主的体魄在宗师巅峰的层面,也比不上贫僧的金刚躯,无非是打持久战慢慢消耗,而姜施主是耗不过贫僧的。”
姜望不语。
他根本不是什么炁武兼修,体魄的强度是神国带来的,此次神国升华,他的体魄确已达到宗师巅峰极限的程度,哪怕仍是比不上通莲僧的金刚躯,可姜望也没想拿体魄来打。
通莲僧的金刚躯越强,姜望越喜欢。
而且正如通莲僧自己所言,抛开金刚坐禅等菩提法门,纯粹以修为来看,通莲僧甚至远逊陆玖客,由此可见,菩提法门给他加持的战力有多高。
只剩金刚躯能用的前提下,通莲僧在姜望眼里,就是练拳用的桩子。
姜望右手攥紧长夜刀,往前猛地踏出一步,强大的力量从刀身上迸溅而出,直接震退通莲僧,在其惊恐莫名的眼神里,姜望一刀拍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通莲僧吃痛下,接连倒退。
虽然只有痛感,金刚躯并未被击溃,但痛感本身就已经代表着金刚躯的防御减弱,姜望再多来几下的话,击溃他的金刚躯也是迟早的事情。
原以为姜望是凭着正神护佑,才可以无视神魂的压制,就算在修为上也比他高,但有金刚躯在,慢慢耗下去,姜望是毫无胜算的。
然而这一刀的力量很明显是比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回想姜望和吕青雉在青藤阁一战,通莲僧方才醒悟,那时候姜望是藏了拙,还是藏了大拙!
恐怕姜望的修为未必弱于张首辅!
好不容易找到理由稳住的心态,此刻又破防了。
这让通莲僧都不禁费解。
怎么自己的心态这么容易破防?
是因为前面多次濒临破防边缘,次数多了,心防也变脆弱了?
这可是相当糟糕的事情!
一旦心防变得脆弱不堪,他的根基也就毁了。
于是通莲僧没有半点犹豫,掉头就跑。
现在已经不是讲究能否打得过姜望的问题,而是再打下去,哪怕赢了,心境的裂痕也不会消失,拖得越久,问题越大,到时候若是破镜难重圆,他后悔都来不及。
相比起来,落荒而逃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想破我防?没门!
通莲僧毫无预兆拔腿就跑的画面,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姜望也没能理解。
是自己展现的力量太强,通莲僧觉得没胜算?
他有些懊恼想着,应该收点力才对。
但神国升华的这股力量,他也是刚得到,难免因为不习惯,从而力道发挥的猛了些。
眼见通莲僧跑得贼快。
姜望仅是稍作犹豫,便追了上去。
养分还没薅多少,就这么结束,实在可惜。
他哪顾得上考虑通莲僧心里在想什么。
通莲僧再快,也没姜望快。
他脚步急刹,瞪大眼睛看着已经拦在面前的姜望。
姜望好言劝说道:“您还没见着神明呢,而且此战尚无结果,有金刚躯掠阵,您跑什么呢?”
通莲僧尬笑一声,说道:“神明就不见了,姜施主的修为比贫僧更强,怎么打都是输,所以干脆认输,大家也都省事。”
姜望皱眉说道:“大师怎能妄自菲薄?实不相瞒,刚才那几刀是我竭尽全力才斩出来的,现在消耗过大,很难再发挥出等同的力量,通莲大师胜算还是很大的。”
通莲僧沉默。
他觉得这番话很有问题。
甚至透着股诡异。
这家伙是不是存心想让我破防?毁我修行?
咱实话实说,也没什么深仇大怨吧?
跟你有仇的不是陈景淮么?
你不想着怎么弄死陈景淮,往我身上招呼什么?
总不能是真的认贼作父了?
若是这般,祁皇室有你这般后裔,简直就是耻辱!
隋覃二分天下,某些前诸国皇室后裔选择站在隋国这边,不见得都是愚蠢。
有些人手里握着的残余力量确实很残余,他们没勇气孤注一掷。
成了也有可能让残余力量再损失很多,败了那就彻底从世间消失。
与其这样,不如跟着隋国,起码能稳稳保住血脉传承。
再有便是真的彻彻底底效忠隋国。
要说隋覃境内都有笼络前诸国皇室后裔的力量,甚至隋国境内的数量更多。
但从实力方面讲,归于隋国麾下的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几家能打的。
祁皇室的黑焰军便已是其中之最。
别的都好理解,祁皇室后裔会坚定站在隋国这边,便让入覃的那些诸国皇室后裔无法理解。
因此首当其冲,覃境里前诸国皇室后裔最敌视祁皇室后裔。
可以旁观者角度看事的通莲僧来说,从隋国太宗皇帝开始,因觊觎祁皇室黑焰军的力量,自然把伪善的面貌发挥到极致,甚至到了让祁皇室后裔和隋皇室平起平坐的程度。
哪怕到了隋新帝时期,祁皇室后裔在隋国的分量减弱,可也是被善待有加。
再加上当时浔阳老侯爷已年迈,覃帝吕涧栾虽是想尽办法告知老侯爷祁国灭亡真相,但事实上,吕涧栾直至建立西覃,都没见过老侯爷,送去的消息也都石沉大海。
刚开始的时候,吕涧栾也觉得祁皇室明知真相,仍要助纣为虐,甘为隋皇室手里的刀,从而怒斥老侯爷没了祁人雄风,愧对祁国列祖列宗,甚至这个想法持续了很久。
可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抓到覃境里隋国派来的暗子,方知当年他想办法递给老侯爷的真相根本没有被老侯爷看到,全被隋新帝拦截了。
从始至终都不知真相的祁皇室后裔,又被伪善的隋太宗欺瞒,认为没有隋太宗的援救,祁皇室早就泯灭于历史长河的恩情,为其征战,也就能够理解一些。
但随着相互派遣暗子的难度增加,情报本就无法及时传送,又变得间隔时间更长,等吕涧栾得知姜祁一事的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的数年后。
当然,这也在于陈景淮对姜祁一事把控极严,隋境里都没多少知道的,何况是西覃。
事情出了这么久,又已被盖棺定论,吕涧栾想做什么,也失去了最佳时机。
直到姜望崭露头角。
吕涧栾的视线才重回祁皇室后裔身上。
给隋境里仅有的暗子都下派了盯紧祁皇室后裔所有动向的任务。
有姜祁的事情摆在前面,姜望表现得越耀眼,吕涧栾自然便越是高兴。
但现在通莲僧觉得,姜望是彻底和祁人没了瓜葛,连其父姜祁的仇都能说抛就抛,告知他祁国灭亡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姜望完全不懂通莲僧脑子里在想什么。
见他又莫名其妙开始愣神,姜望不禁担忧想着,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吧?怎么他受了很大刺激似的,动不动就面目呆滞。
这样搞得我很难做啊。
总觉得再逮着你薅养分,就是很大罪过一样。
关键我也没薅多少啊?
姜望思忖片刻,说道:“要不这么着,咱们日后再找机会,我让大师好好一观神明,今次就各自再最后出手一次,正经分出胜负,不然这一战就显得太草率了。”
通莲僧嘴角微颤,我都直接落荒而逃了,这还不叫分出胜负?你想要的结果也该得到了才对,再出招一次的意义在哪儿?
就纯粹是为了羞辱我?
想破我防?
没门!
通莲僧咬紧牙关,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绕开姜望,再次狂奔遁逃。
姜望伸出手,张着嘴,欲言又止。
话说到这里,通莲僧一心想跑,他再逮着对方确实过分了些。
而且考虑到以后还能继续从通莲僧身上薅养分,现在若是不留些余地,通莲僧见他就跑,反而得不偿失,便只能叹口气,没再阻拦通莲僧离开。
这般场景在百姓眼里就简单多了。
姜望打赢了。
是让通莲僧落荒而逃,根本不敢迎战的大胜。
瞧通莲僧狼狈遁逃的模样,百姓们心里感觉非常舒爽。
覃人在大隋神都耀武扬威,公然挑战张首辅和褚春秋,甚至还打赢了一场,哪怕赢得没那么好看,百姓们仍是觉得心里憋了一口气。
此刻姜望把通莲僧打得如丧家之犬,他们心里那口气自然就吐了出去,这件事也以极快的速度添油加醋传遍神都每个角落,甚至都没有人在意那条被毁掉的街道。
而宁十四到最后也没得到宫里的消息,显然代表着姜望破坏规矩的事再次不了了之。
甚至不久后,宫里还有旨意下达至宝瓶巷,对姜望予以嘉奖。
这让得知此事的通莲僧更确定心中想法。
神都驿馆里,通莲僧捂着心口,面色很苍白。
温暮白和吕青雉、有玄他们神情凝重。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则默默写字,对旁边的事置若罔闻。
梁镜舟抱剑皱眉说道:“姜望的确有些本事,但如何能赢你,甚至让你狼狈逃跑?”
通莲僧看了眼吕青雉,唯恐让吕青雉也破防,没说姜望在青藤阁一战藏拙的事,尽量放平语气说道:“姜望身边有正神护佑,青雉殿下和有玄师弟皆在磐门目睹过。”
“以前无论怎么猜想都非事实,现在能确认,姜望得了仙缘,不管是否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都对他无效的情况下,没了最大依仗的我,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梁镜舟沉声说道:“姜望的成长速度匪夷所思,世间寻仙者不胜枚举,得仙缘者又有几个?要么极力拉拢他,要么尽早毁掉他。”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能再让他将规矩视若无物
入夜,东宫。
香炉烟雾氤氲,丝丝缕缕摇曳飘散。
陈符荼面色微显苍白,掩嘴轻咳一声,淡淡说道:“你怎么看待姜望当街和通莲僧动手,甚至打赢了这件事?”
对面梅宗际低眸盯着棋局,说道:“覃人入神都,百姓们都很关注,青藤阁一战虽然也有争议,但我方亦算大获全胜。”
“而长明湖畔一战,是百姓们直接目睹,一胜一负,称不上闹心,也不算舒心,有百姓撑腰,姜望肆意妄为便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虽说修士炼炁养神,可金刚坐禅以及菩提箴言的力量有目共睹,想使其减弱甚至无效,除了自身修为够强,也得有浩然气那般特殊法门或力量才能做到。”
陈符荼平静说道:“无论是自身的力量还是有外物帮助,姜望能轻易打得通莲僧选择落荒而逃,都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意味着除了神魂防护,他的修为也远高通莲僧。”
梅宗际皱眉说道:“陛下给予嘉奖,能理解是做给百姓看的,但对此就没透露别的意思?”
陈符荼眯眼说道:“姜望是否藏拙,或者短时间里变得更强,都是很大的麻烦,父皇的确有些太过谨小慎微,既是如此,我或许该替父皇做些什么了。”
梅宗际闻言,神色紧张道:“陛下始终未表明态度,也未曾暗示殿下做什么,若擅自行动,万一出了什么事,殿下恐怕难以自处,要依微臣拙见,把此事抛给四殿下更妥当。”
陈符荼摇头笑道:“父皇不会想把姜望收作己用,忌惮的无非是那尊正神,甚至背后更大的存在,可要一直这么下去,绝非好主意。”
“何况陈重锦不傻,而且一直和姜望走得近,他怎么会愿意被当刀使。”
“真有信心能拿下姜望另说,可这件事危险系数太高,与其说为了自己,不如说是为了大隋,不能让姜望再这么悠哉悠哉,把神都规矩视若无物了。”
梅宗际沉默片刻,问道:“殿下想怎么做?”
陈符荼说道:“其实关键还在那尊正神身上,如果能见一面,好好聊聊,问题或许能变得简单些,所以就算要对姜望出手,也不能大张旗鼓,仍需谋划一番才行。”
他两指捏起一颗棋子,淡淡说道:“正神护佑着姜望虽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但具体是怎么回事,谁又弄清楚了?”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目前我们对姜望都只是猜测,长久以往,只会投鼠忌器,顾虑更深,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便需要优先搞明白,姜望和正神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果事实与我们的猜想存在极大出入,那么让姜望悠哉至今,岂非成了笑话?我倒是没资格议论父皇怎么样,只知身为儿子,自当为父皇分忧。”
梅宗际揖手作礼道:“微臣当为殿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陈符荼笑了笑,将指间棋子摁落棋盘,说道:“梅大人年轻时便跟着父皇,想来对以前姜祁的事颇多了解,我很想弄明白,姜望在鱼渊学府和陆祭酒起冲突的真正原因。”
梅宗际蹙眉说道:“陆祭酒似乎有些不愿提及的往事,陛下是否知晓,我无法下定论,但国师好像是清楚的,我当初没有接触太深的层面,只知陛下确实安排陆祭酒做了什么。”
陈符荼说道:“陆祭酒的性格我是清楚的,要按照姜望的说法,他和常祭酒有旧怨,陆祭酒仅是不明所以的现身阻止,然后就打了起来,虽然有些道理,但我不信。”
“如果常祭酒曾经在苦檀确有想害姜望的举动,依照陆祭酒的性格,哪怕一开始不知情从而阻止,但只要姜望有解释,陆祭酒的首选便非动用武力。”
“要么询问常祭酒,要么询问帝师,如果事实确凿,他只会旁观,不会再介入,若非事实,他会阻止理所当然,可这个前提是,他搞明白情况总需要些时间,两人怎会即刻打起来?”
“要说是姜望铁了心非杀常祭酒,让陆祭酒没机会探明真相,只能先阻止,可鱼渊学府里那么多人,为何没有别人再阻止?反而最后常祭酒成了局外人。”
陈符荼轻笑一声,说道:“但姜望若是得知陆祭酒曾对姜祁做过什么,这一切便就合理多了,想杀常祭酒是真,只是因为陆祭酒想阻止才被迫打起来必然是假。”
梅宗际皱眉问道:“殿下是觉得陆祭酒身陨一事与姜望脱不了干系?”
陈符荼摇头说道:“我是相信姜望绝对想杀陆祭酒,也相信他有能力把雪姬带入神都,可这里面更深的问题,我无法解释,而这也是我更迫切想对他出手的原因之一,或者说更明显的试探。”
梅宗际说道:“甘梨貌似已经查到了什么,微臣是直接去问,还是等着他查完公布?”
陈符荼笑着说道:“等公布再问也不迟。”
梅宗际很快明白殿下的意思。
陈符荼看了眼旁边堆叠摆放的宣纸,其上图图画画各种阵纹,他沉思片刻,指尖轻敲桌面,说道:“明日找个时辰,请李姑娘到栖迟园一叙。”
梅宗际点点头,问道:“殿下还是没有头绪?”
陈符荼说道:“头绪是有,步骤也都没问题,却不知为何,总是无法成阵。”
“我仔细研究很久,不存在叶副城主故意隐瞒某个步骤的情况,要说缺什么,的确有这种感觉,但非步骤上的缺失。”
梅宗际惊异道:“殿下自幼研习各类书籍,书面知识已是出类拔萃,想来乌啼城也不敢明着作假,莫非真是此道有别于世间记载的所有阵法,是另辟蹊径,难度极高?”
陈符荼说道:“要么是绝迹的上古阵法,要么的确是另辟蹊径,赌约的内容是我能够学会,纯粹找李姑娘探讨一二,自然也不算失约,除非叶副城主在步骤外的问题上有所隐瞒。”
“这样一来,就是叶副城主先失约,那事情反而简单了,到底有没有问题,明日自见分晓。”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能否横推神都?
翌日巳时,有微雪。
街上行人未见少。
宝瓶巷,浔阳候府。
屋檐下,姜望躺在藤椅上,看着在微雪中练拳的小鱼。
他很清楚小鱼对姚观海这个老师的情义,可在他提出想让小鱼拜张止境为师的时候,小鱼没有半点犹豫,便同意了。
姜望自然更明白是因为什么。
小鱼的武夫资质是绝无仅有的,在姜望看来,只要展露小鱼的天赋,张止境没有拒绝的理由,除了让小鱼多个靠山,也是的确只有张止境才能让小鱼的天赋彻底发挥出来。
关键是,可以变得更强的小鱼,才更有自保的能力。
真到那件事不得不做的时候,他很难顾及得了身边所有人。
默默看了会儿小鱼练拳,姜望意识便入得神国。
神国里也在下雪。
是因为雪姬在神国里。
当然,雪是姜望让下的,并非雪姬。
夜游神始终没在雪姬面前现身,且不说目前神国山脉范围很广,雪姬也没心思到处逛,日月星辰皆有的情况下,雪姬直至现在也没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
哪怕雪姬心里很认定姜望是仙人,但作为人化妖,很多事情雪姬并不懂。
她唯一感到惊奇的便是,此地能让她的妖气得到净化,甚至道行不减反增。
原本的想法是要在大仇得报后重获新生,以人的身份平稳度过数十载,寿终正寝,而在姜望帮她入得神都,真正杀死陆玖客后,她意识到继续拥有力量才能报答姜望。
至少在姜望觉得她没用了的时候,才可以去拥有自己的人生。
但她同样不懂得怎么修行,自从化妖后,她就具备这股力量,而且她也没见过别的妖怪修行,变强的唯一方式就是杀戮,吞噬精气神魂等。
虽然她注意到此处不少飞禽走兽,却也不觉得吞了它们的精气能起到什么作用。
便只是傻愣愣待在山巅,等着姜望出现。
夜游神比雪姬更早注意到姜望。
祂直接扑扇着翅膀,落在姜望肩头,下意识啄了啄姜望的头发,说道:“雪姬的妖气在短短数日里被净化了大半,或许也在于她原本是人,如果在神国里待久了,她真可能完全变回人。”
姜望笑道:“那她就更认定我是仙人了。”
没有径直去找雪姬,他侧头看了眼夜游神,问道:“以现在的状态,若是每日里想尽办法汲取养分,什么时候能够破境?”
夜游神说道:“澡雪和神阙的分水岭不同以往,若不能把神杵归入它该在的位置,让神国彻底完整,恐怕汲取再多养分也没用,最好的结果是入守矩境。”
姜望有些无奈说道:“长夜刀究竟是否属于这座神国都还无法确认,两者之间也没有太大的吸引,神国范围越广,找起来就更像无头苍蝇。”
夜游神说道:“这也没办法,此事急不来。”
姜望说道:“当街大庭广众的赢了通莲僧,展现出比以前更强的力量,很难不让人多想,我只担心,陈景淮忌惮更深的同时,会打算孤注一掷,但凡动手,我有多少能耐就彻底曝露了。”
夜游神笑着说道:“所以你该无所顾忌的疯狂汲取养分,能变多强变多强,要么生要么死,最终敌不过也是命该如此。”
姜望诧异道:“你不是最怕我送死么?我一死,神国封闭,你的神位又没了,道行再次跌破,甚至倒霉得跟我一块死,今日怎么态度大变,一副想摆烂的样子?”
夜游神无辜说道:“我以前是怕你连累我一块死啊,但此次神国升华,我道行大增,你又不是真的仙人,就算没了神位,也不至于跌道行跌到死,只要不死,我总能找到真正的仙人,重获神位。”
姜望横眉道:“你这是打算好一旦出现意外就跑路了?”
夜游神讪笑着说道:“话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活着,以后也好帮你报仇,总好过共赴黄泉。”
姜望倒也没摁着夜游神揍一顿,说实话,真到最糟糕的境地,确实没必要拉着夜游神陪葬。
他看了眼仍在某处山巅发傻的雪姬,沉声说道:“像你说的,神杵不归位,便入不了神阙,哪怕汲取足够的养分侥幸入得守矩,也很难在神都大物的眼皮子底下杀死陈景淮。”
“想要推动隋覃战争,引走神都大物,又实在太狠毒了些,届时丧命的是千万百姓,只依靠所谓仙人掣肘陈景淮,仅是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的事,越往后拖,情况便会越危急。”
夜游神说道:“所以没可能一拳打穿整个神都的情况下,便唯有智取了。”
姜望好奇道:“你有主意?”
夜游神认真说道:“没有。”
姜望啧了一声,“总之先想办法汲取养分吧,真到彻底撕破脸的时候,就只能莽一波了。”
夜游神笑道:“祝你好运。”
姜望看着山巅的雪姬,忽然说道:“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神国能把雪姬这种妖王直接收进来,如果我把神国里填满妖王,能否横推神都?”
“哪怕是曹崇凛,也做不到呼吸间就杀死成千上万的妖王吧?到时候我只要动作够快,杀陈景淮两次都没问题。”
夜游神皱眉说道:“我不敢说能不能成,可就算神国能净化妖气,它们也依旧是妖,如果你真这么做,便是举世皆敌,包括仙人也会杀你。”
姜望讪笑道:“我就这么一想,你别当真。”
他当然明白携万众妖王踏平神都,会造就多大的乱子,人类之间如何尔虞我诈,至少绝大多数人遇到妖怪,都会暂时握手言和,先杀妖。
何况神国纵能净化妖气,也做不到净化它们的思想,直接让妖怪成为他手下兵将。
把妖王们困在神国,再放入神都里,固然简单,但妖王们可不会按照他的指令行事,到时必是生灵涂炭,除非有更合理的办法。
姜望摸索着下巴,陷入沉思。
雪姬也在这时察觉到他的存在。
细雪四溅,寒风忽至,姜望抬眸,便见雪姬已出现在眼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只待出剑
雪花落入溪水里,很快消失不见。
姜望单手搭膝,坐在被微雪稍微覆盖的青青草甸上。
雪姬静静站在一旁。
“待妖气彻底净化,你便有机会能重获新生,但在此之前,我确实需要你帮点忙。”
雪姬闻言,蹲在姜望面前,低眸说道:“请吩咐。”
姜望看着她,平静说道:“你并非生而为妖,自然也就区别于妖,你的能力其实蛮强的,如果能变得更强,甚至挤入凶神的层面,便可以帮上大忙。”
雪姬眨了眨眼,“凶神?您在说笑吧?且不说能否成为凶神,就算可以,怕也是几百上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姜望笑道:“要不了那么久,而且也未必需要你成为凶神,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你都算报了恩,现在不用问太多,照我说的做便是。”
雪姬嗯了声,她果然不说也不问。
姜望挥手,神国里大量神性涌来,说道:“先这样,希望下次再见,你已经变得更强。”
话落,姜望身影已消失。
但他意识没有出离神国,因为清楚夜游神肯定有话说。
“你要给她喂神性?”
夜游神扑扇着翅膀飞至姜望面前。
姜望点点头。
夜游神沉声说道:“虽然神性数量够用,可若是想把她堆到凶神的程度,这些神性就显得杯水车薪了,你总不能打破神国平衡付出缩减寿元的代价,把所有神性都给她吧?”
姜望安抚道:“我是想尽量让她达到凶神的层面,不是说必须成为凶神,纯粹以神性加持她的道行,再多神性也会用完,可如果换个方式,这些神性不一定能用完。”
夜游神看了眼雪姬,似是想到什么,满脸震惊道:“你想造神?!”
姜望平静颔首。
夜游神直接怼道:“你真把自己当仙人了!以为神明是想造就能造的?”
姜望无奈道:“只是尝试一下嘛。”
“直接抓成千上万的妖王围攻神都的主意确实不太行,而雪姬的道行如能达到凶神层面或是成为神明,再像有鳞神只那样可以入驻神国,便等于有了正神之位。”
“不敢说面对曹崇凛这样的人物仍能维持一定程度上的不死之身,但她只要能拖上一时半刻,也够我杀死陈景淮了。”
夜游神颤抖着声音道:“一个有鳞神就很意外了,你怎么保证意外能发生两次?如果成不了,这些神性可就全打水漂了,把神性给我和有鳞神不香么?怎么都比给雪姬更稳妥吧?”
姜望好笑道:“你一直待在神国里,我又没禁止你接触神性,事实证明,它们显然不能帮你增涨道行,或许因为你是跟我直接绑在一起的。”
“有鳞那丫头是白菻化神,而且还化成了恶神,转为正神后,便是几乎从零开始,如果想让祂能帮上忙,消耗的神性只会更多。”
“而且知晓有鳞的人虽然没几个,可想查也很容易查到,你就不说了,都知道在我身边,为避免扯出仙人,把事后的麻烦放大,原本是妖怪的雪姬,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最合适的。”
夜游神的爪子直挠头,说道:“话虽如此,我觉得还是很不靠谱,极其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么多神性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姜望说道:“总要提前有个准备,如果期间出现更好的办法,也就用不着雪姬了,否则临头再执行,就已来不及,目前可用的神性足够雪姬消化很久,不会很快打破平衡的。”
看夜游神依旧挠头,姜望摆手说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寿元开玩笑,真要不成,我会及时收手,现在紧要的是多汲取养分,我得想想下一个目标找谁,不能光逮着通莲僧薅。”
他意识退出神国。
看了眼仍在练拳的小鱼,又回眸看向屋里不知在鼓捣什么东西的阿姐,其实更适合帮他的反而是阿姐,只是到现在,姜望也没能确定阿姐是什么修为。
或许该找个机会试试阿姐。
正在摆弄瓶瓶罐罐的阿姐,似有所觉,猛地回头,但院里除了小鱼,再也没有旁人。
......
神都驿馆里。
通莲僧双手合十,双眸紧闭,不言不语,但嘴角笑容仍在。
有玄叹气道:“监寺师兄的问题比表面上严重很多啊,此次入神都,除了温暮白打平韩偃,梁前辈打赢褚春秋,掌谕挑战曹崇凛的豪举,剩下就一直在吃瘪。”
梁镜舟眼眉微挑,冷冷说道:“我更好奇的是,虽然通莲大师的金刚坐禅以及菩提箴言屡屡失效,的确导致结果与原先的设想相差甚远,可也不至于让他心境崩到此般程度吧?”
有玄不知道该怎么说,便保持了沉默。
温暮白和吕青雉此时没在屋里,是按照通莲僧的意思,又去暗查陆玖客身陨一事。
在窗前写字的三师姐淡淡说道:“每个人际遇不同,心理承受能力自然也不同,其本身与修为无关,却又息息相关,简单来说,越在意什么,承受点就会越弱。”
梁镜舟蹙眉说道:“那就把场子找回来,这是最容易解决的办法。”
有玄弱弱道:“剑宗行事风格不太适合我们菩提寺,何况监寺师兄也没办法找回场子吧?”
梁镜舟说道:“虽然我没有那么喜欢通莲,可毕竟都是覃人,这个场子,我会帮他找回来。”
有玄惊讶道:“梁前辈想去找姜望?”
梁镜舟摇头道:“还有张首辅。”
有玄看了眼认真写字的锋林书院首席掌谕以及封闭五感沉淀心神的通莲僧,挠头道:“监寺师兄说了,让我们暂时别轻举妄动,虽说那个姓魏的所言不知真假,可也得从长计议。”
梁镜舟冷笑道:“前面都是听他的,结果呢?现在他封闭五感,说不了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正好清静,你们可以从长计议,但我不想议,剑宗的剑可从未像今次这般被动!”
有玄劝阻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梁镜舟踏出驿馆,他跑回来,犹豫片刻,说道:“掌谕,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如能制止梁前辈就更好了。”
三师姐默默写完一个‘炁’字,搁笔说道:“剑士脾气倔,也多是直性子,他心意已决,拦不了的,若不让他真真正正拔剑一次,反而不是好事,剑士从不怕输,只怕心里不爽。”
有玄挠头说道:“梁前辈的修为确实比监寺师兄高,剑意的刚猛,亦能直接摧毁金刚坐禅,我倒也没觉得梁前辈会输给张首辅或者姜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若再输了,只会让隋人士气高涨,对我们半点好处都没有。”
三师姐平静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通莲大师心境受损,梁镜舟心里不爽,什么都不做,也没好处,无论输赢,别想后果,只待出剑,至少梁镜舟能放松下来。”
有玄无奈道:“那就只能期望梁前辈大获全胜了。”
三师姐嗯了一声,重新铺平一张宣纸,又提笔开始写字。
呈现的是一个‘剑’字。
其间似有剑气流转。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来得正是时候!
栖迟园。
落于神都南街。
环境雅致,桃林梅林竹林分布,最得才子佳人们喜爱,经常在此吟诗作对。
而栖迟园便是太子陈符荼督促建造的。
此时梅林竹林里皆有诗会在举行。
魏紫衣也被某些鱼渊学子拽了过来。
唯独桃林空寂,因为陈符荼在这里。
桃树环绕的雅筑凉亭下,亭外是微微细雪,亭内是陈符荼独自一人捧书沏茶,闻得脚步声,他侧头看向来者,微笑伸手示意道:“李姑娘请坐。”
李神鸢眸光清冷,开门见山道:“殿下找我是想聊阵术?”
陈符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笑着倒茶,递到李神鸢面前,方才说道:“既然姑娘不喜客套,我也就不说那么多废话。”
“叶副城主给我的阵术集,记录很详细,可我却始终不得要领,或者说,所有步骤都未出错,我也没瞧出差了哪个步骤,便很疑惑问题出在哪里,不知李姑娘能否解答一二?”
李神鸢看着眼前的茶,问道:“殿下怀疑我娘亲在阵术集里做了假?”
陈符荼摇头说道:“我相信叶副城主不会这么做,李姑娘也别想太多,此次相邀更非是让姑娘教我如何布阵,只是有些问题探讨探讨,能否领悟,自然全在我身。”
李神鸢轻轻蹙眉道:“我先前应该跟殿下说过,我不会阵术一道,哪怕愿意探讨,也不知从何谈起,但阵术确实很难,其中门道是此世独一份,正因如此,我娘亲想普及也没办法。”
陈符荼笑着说道:“我原以为是叶副城主藏拙,不愿将此道传于世人,亲自接触后,才明白,叶副城主或许的确所言非虚,可我还是想要学会它。”
李神鸢说道:“遗憾的是,我帮不了殿下。”
陈符荼皱眉道:“李姑娘身为叶副城主之女,真对阵术一道完全不通?”
李神鸢无奈道:“我有学过,奈何学不会,此道是看天赋的,我都看不懂,何谈精通?”
陈符荼沉默。
李神鸢说道:“我没有任何欺瞒殿下的意思,是因为真的不会。”
陈符荼看着她,看了很久,意识到李神鸢或许的确没有撒谎。
他不禁嘬了嘬牙花,暗自头疼。
乌啼城的阵术一道很难,但有天赋便能学会,可他自认颇有天赋,因世间仍记载着的阵法,他都能布置出来,莫非此道需要的天赋更高?
如果是这样,乌啼城真就普及此道,也的确会如叶副城主所言,没几人能学会。
可陈符荼觉得有些不甘心。
乌啼城藏着很多秘密,却也有在垅蝉妖患提供助力,隋皇室亦不能明目张胆针对乌啼城,没有谁家绝学愿意公布天下的,隋皇室没理由强迫。
他自信满满和叶副城主打赌,认为很快就能学会阵术,更是因为他没觉得此道真的很难,叶副城主只是在找借口,不想把阵术教给大隋所有人。
可他至今没学会,甚至叶副城主的女儿李神鸢都不会,这便让他很难搞。
......
栖迟园梅林里。
魏紫衣坐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致。
说是诗会,其实纯是各种攀比,他不认为能在这里学到什么,或者见识到什么。
跟几位同窗打了个招呼,他便独自闲逛。
慢慢就逛到了桃林。
有侍卫守在桃林园外,拦住了魏紫衣去路。
“殿下在宴请贵客,其余人等不得接近。”
魏紫衣朝里面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他觉得无趣,便打算回了。
但刚到栖迟园外,就看见恰巧路过的姜望。
两人在园内外四目相对。
姜望笑道:“听着里面很热闹啊。”
魏紫衣说道:“有诗会,但很无聊。”
姜望脸一垮,说道:“诗会啊,那肯定很无聊。”
他还以为这里有什么热闹能凑凑,顺便找人汲取养分呢。
他对诗词一窍不通,想装都没机会,可不无聊呗。
魏紫衣跨过园门,朝着姜望微微颔首,就想离开。
但突然有剑吟响起。
没等他反应过来,栖迟园外,就多了一道身影。
梁镜舟无视魏紫衣,看着有些懵的姜望,冷冷说道:“倒是让我好找啊。”
姜望诧异道:“你找我作甚?”
梁镜舟说道:“想再和张首辅打一架,顺便朝你出一剑。”
姜望的表情从不解到讶然再到欣喜,搓着手说道:“你来得正是时候!”
梁镜舟挑眉道:“你好像已经迫不及待?”
姜望摆手道:“没有没有,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前辈先找我打,也是看得起我,我怎么都要摆正态度。”
梁镜舟淡淡说道:“只是觉得先和你打不费时间,后面能更好的全身心出剑张首辅。”
姜望挠了挠头,笑道:“那也很看得起我了。”
梁镜舟微微蹙眉。
这家伙怎么好像很讨好的样子?
不管是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他毕竟刚赢了通莲僧,不至于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吧?
姜望没管梁镜舟怎么想,他左右观瞧,问道:“咱们在哪儿打?”
梁镜舟眉头紧蹙,说道:“随你选。”
姜望看向栖迟园,说道:“这里人很多,都是见证者,很合适!”
梁镜舟冷笑道:“你非得要在大庭广众下输得惨烈,我自当满足你。”
姜望搓手笑道:“在长明湖畔我便见识了前辈的实力,想着周围人多点,让前辈有所克制,我也能输得不那么惨嘛。”
梁镜舟说道:“可惜不会有任何区别。”
姜望推了推魏紫衣,说道:“麻烦魏兄通知一声,免得冒昧打扰才子佳人们吟诗作对。”
魏紫衣默默点头,转身又进了栖迟园。
很快,栖迟园里的热闹声音消失,接着又是更大的哗然声响起。
神都这几日都打多少场了?
居然又有人要打架?
还打到了栖迟园?
当即就有人跑去桃林通禀太子殿下。
而姜望和梁镜舟也一前一后入了栖迟园。
看着园内雅致秀丽的环境,姜望笑道:“到时候毁得太狠,真就糟蹋了。”
梁镜舟说道:“反正是隋人地界。”
姜望沉默片刻,笑道:“是啊,反正是隋人地界。”
梁镜舟眯眼看向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可惜你没有金刚躯
栖迟园梅林里人多口杂,议论纷纷。
但他们没敢离得太近。
这些纯粹的读书人,没几个有修为的。
梅园雅筑楼阁上能清晰看到姜望和梁镜舟的身影。
在注意到陈符荼和李神鸢的时候,魏紫衣朝着后者微微颔首。
事实上,他不认得太子,青藤阁里也没打照面。
固然能猜到,他也没有特地去行礼。
而陈符荼此时眼睛里也根本没有魏紫衣。
他很意外姜望会和梁镜舟打起来。
更是选在栖迟园。
俨然又是把神都规矩视若无物。
虽然心里不爽,但他没说出来。
李神鸢则只是轻轻蹙眉,可从她捏起的拳头能看出,若是有什么状况,肯定就会用言出法随帮忙。
微微细雪在栖迟园里纷飞。
伴风而来的花香味很浓。
姜望和梁镜舟面对面相隔数丈站在梅林里。
前者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后者面无表情,神情淡漠。
姜望攥紧长夜刀,说道:“前辈大可先出剑。”
梁镜舟抱剑说道:“那你可能没机会拔刀了。”
姜望笑而不语。
梁镜舟把剑握在左手里,右手持剑柄,缓缓拔剑。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是异常的慢。
围观者虽然多是普通人,但也察觉到不同的氛围,紧张的不敢大声呼吸。
就连陈符荼也是屏息凝神,很认真盯着那个画面。
剑离鞘二寸。
刺目的光芒已然迸现。
白色的气流凭空浮现,卷积着又四溅开来,形成数道飓风,洗礼梅园。
姜望衣袍被吹拂的猎猎作响,却始终浅笑。
梁镜舟说道:“你这种酷似通莲僧的笑容,很让人犯呕啊。”
姜望拍了拍脸,说道:“那我不笑了。”
梁镜舟反而轻笑道:“你此般姿态好像很自信,但我要稍微提个醒,通莲僧比我弱。”
姜望脸上笑容不自禁又浮现,说道:“和强者战,是我辈修士更该兴奋的事。”
梁镜舟意外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大胆,资质也很高,旁的没什么能让我瞧上眼,此时倒是有些改观,虽然你不值得让我兴奋,我也该认真打败你才行。”
姜望没再说话。
梁镜舟的剑彻底出鞘。
将得异常雄浑霸道的气息展露无遗。
梅花仿若雪花般霎时飘散满空。
姜望抬眸瞧了一眼,说道:“的确比通莲大师的气息强多了。”
可惜你没有金刚躯,不知道抗不抗揍......
这句话姜望没说出来。
梁镜舟毫无废话,已然提剑刺出。
拔剑时很慢,但出剑时很快。
破鞘瞬间甩出的气焰,随着他的动作形成一道十分可怖的匹炼,其间更有音爆炸响,沿途空间都跟着震颤,像是要把这片空间直接斩碎。
他汲取了对战褚春秋的教训,而且此时目的也不同,他没有想羞辱姜望的意思,虽然这一剑依旧并非全力,但也是很认真刺出的一剑。
姜望眼前被耀眼匹炼以及雪花梅花充斥,他自能认识到这一剑的不凡,而心里更多想着的,却是这一剑肯定能给他带来不俗的养分。
他攥紧长夜刀,不退反进。
往前猛地踏出一步,挥动手臂,大量灼热气息涌入刀身,狠狠朝着梁镜舟的剑砸了过去。
刀与剑撞击的气焰席卷整个栖迟梅园。
陈符荼花费不少人力物力维护的梅树此刻被毁于一旦。
他心疼得要死。
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没有亲自到场观看长明湖畔一战,只是口头上听说褚春秋败给了梁镜舟,而梁镜舟并未赢得多轻松,但不论具体因由,梁镜舟修为在褚春秋之上是没跑的。
至于姜望当街打得通莲僧落荒而逃这件事,他也没有亲眼目睹,可想着菩提箴言是纯粹针对神魂,金刚坐禅虽是神魂和身体的双重压制,其实更多也是压迫神魂的法门。
有正神的关系在,姜望神魂强一些,陈符荼不觉得有太大问题,何况姜望貌似还是生来见神者,拥有三座黄庭,但这不意味着姜望各方面都强。
所以他起先认为,姜望和梁镜舟一战,是必败无疑的。
然而此时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如鲠在喉。
梁镜舟气势如虹的一剑,被姜望砸刀的反击拦截。
虽然没有直接打破梁镜舟的攻势,但姜望看着相对轻松的样子,已经证明预估存在差错。
那些才子佳人们七嘴八舌,说得全是些废话。
毕竟他们只能看表面,剩下啥也不懂。
陈符荼想找谁说说话,可环顾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李神鸢是和姜望一块来的神都,陈符荼又不傻,怎么会当着李神鸢的面贬低姜望。
所以有话说不出口,他很难受。
对于姜望能拦住他一剑,梁镜舟则仅是微微蹙眉,虽意外,却也并非不能接受。
他手腕轻抖,有剑气从剑身上迸溅而出,如流星般袭向姜望,刺破衣袍,却未在姜望身上留下多深的痕迹,念及姜望有着武夫的体魄,同样不值得惊讶。
梁镜舟忽然收剑。
四溢的剑气也跟着回流。
然后尽皆凝聚剑尖处。
随着梁镜舟又再递剑。
更雄浑强大的气息骤然推向姜望。
正观察涌入神国养分的姜望,毫不犹豫挥刀。
两股力量相冲,闷雷般炸响绵延响起。
双方衣袍都被切割出数道口子,细碎的布片迎风飘荡,接着是更狂猛的攻势席卷梅园。
两人身影霎时消失。
嘭嘭闷响落在梅园每个角落。
除了李神鸢能隐隐捕捉到两个人的身影,剩下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陈符荼没有迫切寻觅,在耳畔连绵乍起的嘭嘭闷响,让他脑袋嗡嗡的。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暗想,对付姜望的事情,或许要更早提上日程。
每次见姜望,姜望都比上次见更强,他不敢想,再多给姜望些时间,姜望能强到何等地步?
他愈加觉得父皇是真老了。
顾忌太多。
以前他不知所以,也就没办法针对性做些什么,甚至还有想拉拢姜望的念头。
现在既然弄清楚姜祁的事,亦是明白父皇的某些想法,更是看出姜望的某些想法,若再置若罔闻,便是尤其蠢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剑意杀破神性
肆意的气流袭向栖迟桃园,陡然显现的姜望和梁镜舟隔空对了一拳,又转瞬消失,只留遭飓风洗礼一片狼藉的桃园。
等两人再次出现,已至竹林。
姜望提刀格挡梁镜舟砸来的一剑,随之拉开距离。
但竹林也遭狂风肆虐。
陈符荼极力控制的情绪有些难崩。
你们这是要把我的栖迟园彻底毁一遍啊!
姜望可没管这些,他反复握紧手里的刀,惊叹道:“前辈果然厉害啊,以剑气裹着拳头,拥有堪比武夫的体魄强度,剑士不愧是杀力最盛的一门。”
梁镜舟平静看着姜望,说道:“你能让通莲僧不战而逃,我现在有些明白是因为什么了。”
姜望笑道:“前辈谬赞,其实我没懂通莲大师为何要跑,明明还没分出胜负。”
梁镜舟说道:“金刚坐禅和菩提箴言对你没用,他的修为也没有你高,只凭金刚躯,哪怕能立于不败之地,也仅是挨打罢了,本质上已经输了。”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但纯力量的比拼,没了五花八门神通的辅助,我就不见得也能赢前辈了,而且至今,前辈还没用剑意,这一架会很难打啊。”
梁镜舟轻笑道:“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尚且有所保留。”
姜望跟着笑道:“前辈此时心情仿佛很好?”
梁镜舟说道:“有些事不说,你也应该能猜到,在长明湖畔一战是抱有目的的,临行前,宗主也嘱咐我,听通莲的安排,我自会尽量执行,可直至现在,我认为还是任意些更好。”
姜望了然道:“随心所欲,行至所想,的确最畅快,也符合剑门的意,而能让前辈心情大好,说句自我推崇的话,该的确有些功劳,倒也是在下的荣幸。”
梁镜舟说道:“张首辅的事可以先放一边,今次便好好打一场,也算一吐心中晦气。”
他对姜望的态度其实很明确,要么极力拉拢,要么尽早毁掉。
而真正和姜望接触,且打了一场,他觉得拉拢是优先选择。
至于通莲僧怎么想,他完全不在意。
甚至他都有些忘了此战的目的是为了帮通莲僧扫除心境雾霭。
这更代表着,他确实有些打兴奋了。
梁镜舟看着姜望,很认真说道:“你一点也不弱于褚春秋。”
姜望略显意外。
虽然此次神国升华,他认为自己也已经不弱于剑神林溪知,可那毕竟是他以为,终究要打过才知道,就算褚春秋是肯定不如林溪知的,但得到梁镜舟认可,某方面就意味着他的估计不会有太大差错。
毕竟刚刚那一战,他的确没有竭尽全力。
而从中汲取的养分也确实很庞大,证明着梁镜舟要比通莲僧强很多。
当然,相比通莲僧金刚坐禅带给他的养分,还是差了一些。
稍微有些遗憾的是,他目前已处在澡雪巅峰破境的边缘,而所需养分更加难以估量,就这一步,便可能永远都跨不过去,除了要让神国完整,也在于,目前汲取的养分对他修为的增涨变得有限。
换句话说,是不像以前那般大幅度增涨。
同时意味着,他需要更多的养分,才可以让修为增涨显着。
因为汲取养分的条件变得宽松,这点问题,对姜望来说,倒也没有什么难度。
趁着梁镜舟正处在兴奋的时候,姜望心里饱含歉意地想着,我要可劲儿薅你了。
他举刀说道:“希望有别于长明湖畔一战,能让前辈打得尽兴。”
话落,他直接出刀。
破空声响彻栖迟园。
但其间并未有炁肆意。
梁镜舟眼前一亮,说道:“出刀时丝毫不影响周围的炁,你对力量的掌控程度值得夸赞。”
说着,他也迅速出剑。
桃花梅花以及竹叶雪花在半空飞旋,似是形成更艳丽且更大的一束花。
由剑气牵引,狂舞着撞向姜望。
姜望挥刀,让得这些细碎的花瓣不入他身前一尺地。
找准机会,他身轻如燕,腾空而起,双手举刀,从上而下,猛地砸向梁镜舟。
梁镜舟抬剑接住姜望一刀,整个身躯蓦然下沉,地面直接呈现深坑,灼热气息在周围烘烤,半空飞舞的桃花梅花瞬间燃起火焰,宛若漫天星火,异常瑰丽。
雅筑楼阁上的佳人们顿时满眼星星。
这画面真好看啊。
姜望全神贯注,提刀抬起的瞬间,右脚猛踏,踹中梁镜舟的剑,借力疾速后撤。
而落地的刹那,他又俯身疾冲,挥刀扫向梁镜舟的腰身。
梁镜舟却在此时反手持剑,剑身正好卡在长夜刀柄连接处,借力带着姜望整个人转了半圈,伸手推向姜望的臂膀斜后侧,掌间剑气纵横。
姜望避无可避,只能硬挨一击。
两人也再次拉开距离。
姜望活动了一下肩膀,脸庞微微抽搐,咧嘴笑道:“挺疼啊。”
梁镜舟浅笑道:“中了我的剑气,只是有点疼,你的体魄强度怕是到了宗师巅峰的层面吧?”
姜望点头说道:“一般的宗师巅峰武夫的体魄恐怕还不如我。”
梁镜舟眯眼说道:“炁武兼修难度很高,尤其是炼炁入澡雪巅峰,习武入五境巅峰,必须得是炼炁和习武的资质都极高,但至今也没见有谁能修至此般程度,说你是天才都虚了。”
姜望挠了挠脸颊,若是事实,你夸我就受着,可事实上,咱不是炁武兼修啊,我脸皮没那么厚,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梁镜舟食中两指轻抚剑身,有流光溢彩随之浮现,平静说道:“别藏着掖着了,用全力吧。”
姜望稍微犹豫,想着能让梁镜舟用出全力,汲取的养分也会更多,但次数就会变少,所谓积少成多,反而等于亏了,只是真这么搞,怕是这一架几天几夜都打不完。
想了想,他还是点头说道:“那前辈可要小心了。”
他左手攥着神性,摁在长夜刀上。
梁镜舟见此,淡淡说道:“想来以剑意杀破神性,会是世间战役里很浓墨重彩的一笔。”
姜望有些讶然。
梁镜舟轻甩剑,说道:“来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还并非我的全力
看到那般画面,陈符荼终是没忍住朝着李神鸢说道:“姜望能和剑宗宗主剑侍梁镜舟打到这种程度,实是匪夷所思。”
李神鸢一脸平静说道:“还行吧,毕竟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几乎在澡雪巅峰之下无敌了。”
陈符荼问道:“李姑娘和姜望是何时认识的?”
李神鸢轻轻蹙眉,说道:“磐门。”
要说初识,自然是在磐门,真正有更多接触是姜望从磐门回到因象,又回浑城的路上。
目前虽没几人知晓她曾出现在磐门,但褚春秋是见过她的,甚至怀疑她是山泽的人,虽然她没有承认,但救了山泽魏先生是事实,而且后面也真的加入了山泽。
以前身份及行踪都较为神秘,没出什么事很正常,可自来到神都,更是被帝师收作徒弟,按理说,褚春秋早该做些什么,不管褚春秋心里怎么想,她此刻确实没有隐瞒的必要。
但这件事毫无疑问是很大的隐患。
她出自乌啼城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褚春秋若是在等待什么时机,牵扯的就不光是山泽的问题。
就算救魏先生这件事能解释,那也要看别人信不信,李神鸢只能往好的方向想,褚春秋没有发难的原因,是认为她既然成了帝师的徒弟,自然跟山泽再无干系。
或者说,褚春秋有私底下告诉帝师,帝师觉得无所谓,褚春秋也就没理由发难。
而陈符荼若知情,有阵术的问题在,也未必不会借此对乌啼城做些什么。
现在李神鸢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了。
......
姜望轻吐一口气,攥紧加持着神性的长夜刀,平地起风,轰的一声闷响,整个竹园空间震颤,又很快波及桃园和梅园,但始终没影响雅筑楼阁上观战的人。
梁镜舟举剑指着姜望,他眯起眼睛,在姜望出刀的刹那也同时刺出一剑。
剑意如江河奔涌,瞬间便吞噬了神性。
姜望神色如常,长夜刀上铮的一声轻响,神性如雨点般溅出,是由两滴神性崩散,化作比之陈锦瑟的神性还要小的光点,好似雨打芭蕉,无数光点冲撞着梁镜舟的剑意。
那般画面更显瑰丽。
就连声音都十分悦耳。
让得才子佳人们既欣赏了画面,也享受了仙音一般的乐曲。
尤其不喜欢看人打架的,此时不禁冒出如若都像这般打,那对观者来说,亦不失为很雅致的事。
有赋才气者当场就要吟诗一首。
有画功卓越者,铺纸提笔,就想画上一幅。
唯有陈符荼嘴角轻微抽搐。
经此一战,栖迟园是彻底毁了。
虽然雅筑亭台都完好无损,但没了景色,就变得普普通通,只是面积稍大点的院落。
现在他看不出两人到底谁能赢。
心情已经无法更糟糕了。
所以他脸上更多还是平静。
无论内心戏怎么样,他表面上就只是个观战者。
梁镜舟的剑意愈加强盛。
带给姜望的养分也就变得越来越多。
因此,姜望没有再取更多神性来结束这场战斗。
换来的问题,便是姜望感到些许压力。
想着剑宗的剑意真是了不得。
梁镜舟手中剑的爆鸣振聋发聩,一浪更高过一浪,很快便把四溅的神性冲击得七零八落。
“若这就是你全部的实力,那便该结束了,但能到这个地步,我由衷要夸赞你,青雉殿下输给你,倒也显得很正常,我最后想说,希望你牢记自己的身份,更该明白什么事不能做。”
他这句话封闭了声音,只让姜望一人听见。
姜望笑道:“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该做什么,可有一点,这还并非我的全力。”
梁镜舟微微挑眉,说道:“你既用出神性,便代表自身力量已尽数施展,或许因某些缘故,你拥有的神性确实更多一些,但也该是有限的。”
“此战是切磋,非决生死,没必要把全部神性都用上,你毕竟未入神阙,身体承受不了那么大的负担,届时恐怕会让你的根基受损,那只有坏处,没有半点好处。”
姜望蹙了蹙眉。
梁镜舟的关怀很真切,没掺半点假。
其实说来说去,他和覃人确实没什么仇怨,硬要说,祁国当年的确不止和一家打,但不意味着现下所有隋人和覃人都是敌对方。
何况以前的事情太久远,除了帮姜祁解决陈景淮,剩下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最多是薅点养分,目标自然不会只逮着覃人。
只是通莲僧和梁镜舟正好送上门而已。
至于薅养分的过程里,目标会不会因为受不了,事后想法子杀他,姜望也只能看情况应对。
像梁镜舟应该就不会破防,这同时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迫切需要薅养分变强呢。
而且除了明确敌对的目标,他自会适可而止,不会往死里薅,否则真见谁薅谁,那无疑要面临举世皆敌的后果。
养分怎么薅,也要看目标是谁,普遍情况下,正常切磋便是最好的方式。
姜望沉默许久,笑着说道:“再来一滴神性的话,还能撑得住,总要让前辈打尽兴不是。”
梁镜舟喟叹道:“那就最后一击决胜负吧。”
说是再来一滴,实则姜望取了三滴,共五滴神性,既要决胜负,那就尽量多汲取些养分。
依照梁镜舟的修为,姜望相信,五滴神性加持,要不了命。
比先前更恐怖的气焰沸腾汹涌。
姜望持刀朝着梁镜舟当头砸下。
有剑意加持,梁镜舟仅是举剑,便挡住了姜望的刀。
但随着姜望再次发力,轰隆巨响传遍栖迟园,地面直接被掀起,如波浪般朝外荡开。
梁镜舟面色一沉。
身子也猛地一沉。
然后便是更嘹亮的剑吟声。
惊涛拍岸的剑意冲刷着姜望身躯。
将其衣袍轰出无数道口子,更有道道血痕浮现。
姜望嘴角反而扬起一抹笑意,接着低喝一声,极致冷冽的寒意从长夜刀上迸发,形成银蓝色涡旋,将得梁镜舟的剑意寸寸吞没!
梁镜舟面上稍有惊色。
他猛地攥紧剑柄,栖迟园风雷声大作,气势尤为骇人!
第一百三十章 三师姐的远游集
夺目光辉璀璨,雅筑楼阁上的才子佳人们包括魏紫衣纷纷抬手遮挡,难以睁眼。
陈符荼虽勉强半眯着眼睛,也完全无法视物。
没用言出法随规避的李神鸢亦如是。
待得光辉散去,竹园里姜望和梁镜舟皆已刀剑归鞘。
“谁赢了?”
场间极少数有修行在身的读书人满脸迫切想要得到答案。
只可惜,没人能回答他们。
陈符荼皱眉看向李神鸢,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梁镜舟和姜望在交谈,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哪怕陈符荼竭力想听,仍听不见半个字。
李神鸢摇了摇头。
姜望和梁镜舟没聊几句,后者便面无表情抱剑离开栖迟园。
姜望则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向楼阁里的人,咧嘴一笑。
......
梁镜舟没有再去找张首辅,而是直接回了驿馆。
温暮白和吕青雉前脚刚回来,从有玄口中得知情况,正要出门,迎面就撞上梁镜舟。
三师姐没有抬头,边写字边语气平淡问道:“打得怎么样?”
梁镜舟同样平淡说道:“没输。”
温暮白听出别的味道,他眉头紧皱,“没输的意思是也没赢?”
梁镜舟只是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前,自顾自倒了杯茶,刚端至嘴边,稍微沉默,又放下,看向有玄说道:“弄点酒来。”
有玄哦了一声,跑出屋去。
吕青雉面无表情说道:“凭姜望的能耐,赢不了你。”
梁镜舟说道:“或许吧,但结果确实没输也没赢。”
吕青雉说道:“这只能代表他比在青藤阁时更强了,与我等同的资质,又有我没有的仙缘,倒也正常。”
梁镜舟欣慰一笑,说道:“殿下心境果然比通莲强太多了。”
温暮白皱眉说道:“可就算如此,青藤阁一战才过去几日?他进境是否太夸张了些?”
梁镜舟说道:“不论在青藤阁一战有藏拙还是这几日又有极大进境,其实都证明着他的资质和接触仙缘的程度,至少目前,我们和他并非敌人。”
“殿下要赢他,自然可以继续,这是公平较量,年轻人嘛,总是你赢我输,你输我赢,所谓不打不相识,没什么深仇大恨,我认为这点无关紧要。”
吕青雉保持沉默。
温暮白眯眼说道:“若能同一阵线,姜望越强,的确对我们越有好处。”
他捏了捏拳头,笑道:“我此刻倒也有点想和他打一架了,毕竟当初在磐门,他赢了我,那时候我压着没破境,现在正该再好好较量一番。”
吕青雉意外道:“你居然会把视线从韩偃身上挪开?”
温暮白说道:“我也不是非得只盯着韩偃,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看着拿酒回来的有玄,梁镜舟伸手接过,说道:“我歇两日,再去找张首辅一战。”
温暮白和吕青雉稍微沉默,前者说道:“看来梁前辈和姜望打得很激烈,居然要两日才能歇回来,很遗憾没能在场观战。”
梁镜舟闻言,诧异道:“你们没感知到?”
温暮白摇头。
三师姐搭话道:“栖迟园被封闭了,无从感知。”
梁镜舟蹙眉道:“看来应是曹崇凛所为,可我居然没察觉。”
三师姐平静说道:“未必是曹崇凛。”
梁镜舟看向她,问道:“你有发现?”
吕青雉接话道:“我们探查陆玖客身陨一事的时候,有看到曹崇凛在鱼渊学府,没察觉他有什么异常,但也不能保证,他是否一念间就隔着很远距离封锁栖迟园。”
接连两次意想不到的事情,让梁镜舟无法维持淡漠的姿态,“你们直接进鱼渊学府了?”
温暮白点头道:“案件好像即将收尾,鱼渊学府也没拦着我们上山,只是最终依旧没得到什么线索便是了,但按照现在的情况,神守阁应该很快会公布。”
梁镜舟凝眉道:“神守阁公布的可不见得就是真相。”
温暮白无奈道:“此案封闭很严,我们想尽办法,也没得到半点线索。”
梁镜舟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他起身拿着酒回了自己房间。
温暮白沉默片刻,说道:“我去拜访一下韩偃。”
等他也离开这间屋子。
氛围便彻底静了下来。
通莲僧如同佛像般打坐,就连呼吸都很微弱,若非有玄解释是菩提的某种静坐法门,温暮白和吕青雉此前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状况。
有玄无所事事,看着有些呆傻。
吕青雉则站在三师姐旁边看她写字。
看了一会儿,吕青雉忽然皱眉问道:“掌谕所写的内容我好像从未见过?是哪卷书里的?”
三师姐淡淡说道:“《远游集》。”
吕青雉奇怪道:“这是什么书?”
他看着字帖上的内容,说道:“好像是跟修行有关,但与我所知的体系皆不同,莫非是上古某一脉的修行法门?”
三师姐没有给予回答,直接转了话题,“青梧提过,让你别太在意,她既然参与两朝会,受伤在所难免,早就有心理准备,哪怕不被姜望打伤,也会被别人打伤。”
吕青雉微微一怔,说道:“除了这个,我的确也对姜望第一印象不太好,但没到非杀他不可的程度,我终究是西覃皇室子弟,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不会意气用事。”
三师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其实只是突然想起,转达吕青梧的话,没想告诫吕青雉对待姜望的态度这件事。
但又想到姜望在磐门对她说的话,帮姜望平息一些麻烦,倒也没什么。
于是她点点头,继续写字。
吕青雉也没再问《远游集》的事,只是认真看着三师姐写下的每一个字,越来越觉得就是修行的法门,虽然看着像是基础启蒙,但前面应该还有别的,所以看久了,反而愈加迷糊。
......
栖迟园里。
姜望朝着园外走。
陈符荼和李神鸢、魏紫衣也同行。
对于陈符荼的询问,姜望只是笑着说道:“没赢。”
梁镜舟的没输和姜望的没赢,自然便有浅显的两种字面理解。
没输意味着没赢,而没赢意味着输了。
至少陈符荼是这么理解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必有我师焉
姜望他们和陈符荼在栖迟园外便分道扬镳。
魏紫衣沉默许久,忽然问道:“你真的输了?”
姜望微微顿足,看着他笑道:“为何要这么问?”
李神鸢也看向他。
魏紫衣说道:“只是感觉,你和那个梁什么舟的,都很平静,没有谁比谁更狼狈,我仅仅觉得你不像输了,但确实也没觉得是他输了。”
姜望讶然,随即摇头笑道:“此次的确没输也没赢,可再打下去就不一定了。”
魏紫衣问道:“你们都没竭尽全力?”
姜望说道:“他有没有尽全力不知道,反正我没有。”
魏紫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虽然养出了浩然气,但他目前仍非修行人,哪怕在朝泗巷有短暂耳濡目染,可终究不比寻常人懂得多。
姜望则看向李神鸢,说道:“还没恭喜你破境澡雪呢。”
李神鸢轻笑道:“都过去好久了,才想起来恭喜?”
姜望耸肩道:“自上次鱼渊学府一别,虽也有打过照面,但终究一直没说上话不是。”
李神鸢看了眼魏紫衣,倒也没故意藏着掖着,问道:“你突然当街挑战通莲僧,今日又和梁镜舟打起来,究竟抱着什么目的?”
姜望说道:“手痒罢了。”
他回眸瞄了眼栖迟园,反问道:“你和陈符荼在这儿花前月下?”
李神鸢学姜望耸肩道:“现在是白天,有花是没错,哪来的月下?”
她接着又说道:“还是阵术的问题,乌啼城里除了我娘和我哥,其他人都不会,陈符荼想学会阵术谈何容易?他找我探讨,我看其中也是想试探,反正我实话实说,信不信就是他的事了。”
姜望皱眉道:“归根结底,是隋皇室想把阵术据为己有,陈符荼摸索不出门道,必会另寻他法,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乌啼城犯错,届时就能名正言顺抄家。”
魏紫衣在旁边眨眼。
你们好像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当着我的面不好吧?
虽然我没有死忠的念头,读书只是为了让小镇里的人能生活更好,但对太子直呼其名,说什么抄家啥的,非议皇室,这在哪里都是很大问题啊!
但姜望和李神鸢就像忘了魏紫衣,后者自顾自说道:“在磐门我们初见的事你还记得吧?”
姜望微微咧嘴,那是不太好的回忆,毕竟莫名其妙有个不认识的姑娘朝他扑来,狠狠咬了一口,甚至后面多次抹除他的记忆,让他当时想报仇都找不着人。
可他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目前有关李神鸢的记忆早已恢复,以前是没想,此时细细想来,李神鸢第一次露面的时候,是山泽魏先生试图行刺褚春秋,把褚春秋彻底留在磐门,奈何计划出了差池,没打过。
是李神鸢用言出法随救了魏先生。
他刚要说什么,忽然瞥向一旁的魏紫衣,犹豫片刻,还是闭了嘴。
李神鸢明白姜望在想什么,很淡定说道:“我可以抹除他的记忆。”
姜望释然。
前面谈及陈符荼,其实姜望确实没在意,但后面的话题就很难不在意了。
他拍了拍魏紫衣的肩膀,说道:“别怕,抹除记忆一瞬间的事,没感觉的,现在随便听。”
魏紫衣:“......”
有言出法随很了不起么?
好像的确了不起。
魏紫衣甚至冒出自己也学会言出法随的话,不就可以一言让小镇的人全都吃饱穿暖?
他眼里隐隐散发光彩,像是突然找到了人生新目标。
虽然结果都是为了小镇,可他原本只是想读书,现在看来,再加上修行反而更好。
而且有浩然气的基础在,他觉得修行应该不会太难。
想着这些,倒是忽视了姜望和李神鸢后面的对话。
直至听见姜望提及某个名字才回过神来。
“就像你说的,如果褚春秋有提前告知帝师,才没有明着刁难你,那么无论后续会不会出什么状况,有帝师挡在面前,问题总该不会闹太大。”
姜望摸着下巴思索道:“可若不是这样,我的确也想不明白褚春秋选择沉默的理由,毕竟青玄署和山泽是死敌,降妖除魔的目标直接包括着山泽。”
李神鸢问道:“要不要找他试探?以我目前的修为,除了打一架,在其余方面,言出法随应该能完全影响他。”
姜望想着褚春秋倒也是汲取养分的很合适的目标,刚要点头,旁边魏紫衣忽然问道:“你们和褚春秋有怨?”
姜望和李神鸢齐齐转头看向魏紫衣,前者诧异道:“你要说什么?”
魏紫衣皱眉说道:“先别抹除我的记忆,如果要去找褚春秋,麻烦带我一块。”
姜望好奇问道:“我能理解为是你也和褚春秋有怨么?”
魏紫衣摇头说道:“称不上,但有人的确和他存在牵扯,具体的我也不懂,如能搞明白,我或许可以做些什么。”
姜望和李神鸢互相看了一眼,没说话。
魏紫衣则稍显犹豫,最终还是看向姜望说道:“你可知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名字是在何处?”
姜望挑眉。
魏紫衣说道:“她多次提及你,想来你们应该是朋友,跟你说的话,也就不算违背老神仙的嘱咐。”
姜望好奇心被提了起来,想听听魏紫衣到底想说什么。
魏紫衣左右瞧了一眼,说道:“换个地方吧。”
姜望说道:“那就去宝瓶巷。”
有阿姐在,宝瓶巷自然是最安全的。
一路无话,他们很快抵达宝瓶巷里的浔阳候府。
府里只有阿姐在,没见小鱼的身影。
姜望问起,阿姐说道:“那个什么朱尊者造访,把小鱼带去武神祠了。”
姜望点点头,也没在意,朝着阿姐使了个眼色,然后看向魏紫衣说道:“现在可以说了。”
魏紫衣轻吐一口气,说道:“你认识赵熄焰吧?”
姜望大感意外,只这一句话,他和李神鸢都明白魏紫衣想说什么了。
“你是朝泗巷的?”
说什么不违背老神仙的嘱咐,不愿让人在外面提及的,除了徐怀璧,姜望也不认得别人了。
“可赵姑娘不是说,朝泗巷只有徐前辈和她两个人么?”
魏紫衣点头道:“朝泗巷的确只有两个人,我是小镇里的,离朝泗巷不远,一直也都是老神仙教我读书,虽然他老人家没让我拜师,但在我心里,他便是且是唯一的老师。”
姜望懂了,徐怀璧和青玄署之间确实有些瓜葛,甚至褚春秋的内侍之资就是徐怀璧造成的,可以说是很大的仇恨了,毕竟是让褚春秋直接不能人道。
但具体两人之间是怎么回事,姜望一无所知。
他看着魏紫衣说道:“徐前辈不让人在外面提及,应该也是避免被褚春秋找到踪迹,何况你本质上仍是普通人,就算想弄清楚以前的事,想帮徐前辈做点什么,现在也不是好时机。”
李神鸢接着说道:“你靠自己养出浩然气,甚至过程里都不懂浩然气是什么,换句话说,其实天生就是读书的好材料,只要能跨过修行大门,成就怎么都不会低。”
“你目前更重要的是强大自己,扩大人脉,等有了说话的分量,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
魏紫衣若有所思。
姜望笑道:“你很得鱼渊学府看重,这便是极大的优势,注意力先别放在其他事情上,因为但凡出什么意外,你不仅帮不了徐前辈,反而给他惹麻烦,让他再也躲不了清静。”
魏紫衣郑重揖手道:“我明白了。”
他是该在鱼渊学府里拜个老师。
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心意更重,无需太计较名分。
李神鸢没再抹除魏紫衣的记忆,任其离去。
姜望忽而笑道:“你就不担心他撒了谎?”
李神鸢平静道:“且不提他知道赵熄焰和朝泗巷的事,撒谎的概率很低,而且我有言出法随,能判别他是否说谎。”
姜望惊异道:“你什么时候言出法随,让他不能说谎了?”
李神鸢笑而不语。
第一百三十二章 西覃守祠人
见姜望神色惊异,像是脑补出什么答案的样子,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的阿姐切了一声,说道:“她现在可没本事意动即法随。”
姜望错愕,他真以为李神鸢已经能做到在心里想,便可以言出法随的地步了呢。
李神鸢摊手道:“除非魏紫衣城府极深,而且对徐前辈和我们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否则就没可能拿此事撒谎,我即刻回去再试试他也就行了,反正你刚和梁镜舟打完,不会现在就去找褚春秋吧?”
姜望摇头道:“是要歇歇。”
虽然目前基本上不会陷入虚弱,自身消耗也会很快被神国补充,可消耗太大的话,是没办法太快恢复的,就算他没有竭尽全力,但和梁镜舟这一战的确有颇多损耗。
趁着机会,由阿姐指点,两人再双修一回,李神鸢才离开。
姜望没像以前那样会觉得很虚弱,仍是精神饱满。
他看着阿姐,摩拳擦掌道:“闲来无事,正好就咱俩,要不切磋切磋?”
阿姐眯眼说道:“你是连着打了两场,收不住手了?”
姜望笑道:“我其实很好奇你究竟有多强,虽然你看着很弱,好像一拳就能哭好久,但我自是清楚这都是假象,今日便赏个脸?”
既能试探阿姐,又能汲取养分,实为一举两得。
但阿姐却躺在藤椅上摇来摇去,接连摆头说道:“我不要,你没那个脸让我赏。”
姜望轻笑道:“那我就凑过去让你赏赏。”
他直接拔刀。
可阿姐只用一指便又把长夜刀摁回鞘中。
姜望上看看,下看看,使劲拔刀,奈何仅是做无用功。
他不免苦涩道:“阿姐果然不愧是阿姐。”
某种意义上也算试探出阿姐些许本事,可刀都拔不出来,那就没有养分可以汲取啊。
而且只是这样的话,依旧没办法判断阿姐是否胜过曹崇凛。
如果阿姐不敌,贸然让其帮忙,万一出什么事,姜望也于心不忍。
毕竟真到那时候,面对的就是整个神都大物,可不止曹崇凛一人。
全仗着所谓仙人让陈景淮投鼠忌器,撑不了多久,姜望其实比陈景淮更迫切,要杀陈景淮便意味着和整个大隋为敌,没有绝佳的机会,哪怕能入神阙,难度依旧不小。
这件事本来就不能硬刚。
他无奈收手,转身回屋的路上,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有些不对劲。”
姜望蹙眉问道:“哪里不对劲?”
夜游神声音很凝重道:“说不上来,但这个阿姐恐怕来历不寻常。”
姜望驻足,回眸看向藤椅上的阿姐。
阿姐脱了鞋子,在抠脚丫。
姜望挑了挑眉,继续往前走,说道:“也不知她现在的形象到底是不是她本人,或者说,她是什么时候返璞归真成这个样子的,否则以她的实力,不可能没人认识。”
至少活得最久的曹崇凛该认识阿姐才对。
抱着这个问题,姜望回屋躺榻上补觉。
而此时的武神祠里,朱谕雪领着小鱼,来到张止境的住处。
“鱼青娉。”
张止境负手立在院中廊桥上,低眸瞧着湖里嬉戏的金鱼。
小鱼站在桥头,默不作声。
朱谕雪候在一旁。
“我以前见过鱼符,他在神都待过一段时间,就读鱼渊学府。”
张止境转眸看着小鱼,朝她招招手。
朱谕雪示意小鱼上前。
小鱼稍微犹豫,踏桥而上,来到张止境身旁。
张止境笑道:“但我没跟他接触过,也没说过话,所以不是很了解,这两日,武神祠调查了你,我知晓鱼府因勾结妖怪而满门遭诛的事。”
小鱼看着张止境,认真说道:“那是子虚乌有的构陷。”
张止境嗯了一声,说道:“确实有些问题存在。”
他拿起鱼料丢进湖里,惹来群鱼争抢,突兀问道:“你想报仇?”
小鱼沉默。
张止境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很容易能想到,鱼府为何遭此劫。”
小鱼攥紧手里的剑,警惕道:“你要杀我?”
张止境笑着摇头道:“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弟,为师怎会杀你呢?”
小鱼说道:“你是武神祠首领。”
她的意思很简单,张止境是大隋臣子,而且地位超然,更该和陈景淮一心。
张止境点头道:“武神祠是我建的,你可知武神祠为何有祠这个字?”
小鱼不说话。
张止境自顾自说道:“因为西覃有个洞神祠,有个守祠人。”
小鱼依旧沉默。
张止境轻笑道:“我是大隋第一武夫不假,却非天下第一武夫,因为西覃洞神祠的守祠人也是武夫,而且我打输了。”
小鱼神色有异。
朱谕雪有些无奈搭茬道:“也就输了半招而已,何况事情过去很久了,首领现在肯定早就比他更强了。”
张止境只是看着小鱼,说道:“守祠人姓曹,和国师一个姓,他叫曹朴郁,自洞神祠出现,他便一直守在那里,据说那里住着神明,他把神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小鱼面露不解,但攥着的剑没有半点松懈。
张止境继续说道:“他活了很久,虽然没有国师那么久,他的资质又很高,那么岁月自然会沉淀的很深,我的资质没有比他更高,因此没办法轻易追平或者超越。”
朱谕雪欲言又止。
张止境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以为我为何觉得他更强?他虽是武夫,但面对神阙修士,也有极大概率能一拳破壁,而我做不到,说他是武道之神,一点问题没有。”
朱谕雪目露一丝震惊。
虽然他清楚首领败给西覃守祠人的事,这也是首领一生中唯一的败绩。
可却没想到,那个守祠人如此厉害!?
世间本就没几个神阙,自然便是处在人间的最巅峰,若是真如首领所言,守祠人有多强就显而易见。
张止境淡淡说道:“能很大概率一拳破壁,不代表就能杀死神阙修士,毕竟那非绝对,可也是世间武夫能做到的极限,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能打破极限,夺回第一的称号。”
“但亦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做到。”
他转眸看向小鱼,说道:“我此生唯一的念想,就是打败曹朴郁,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武夫,所以我是武神祠首领,也仅是武神祠首领,该我做的我会做,剩下的与我无关。”
小鱼微感错愕。
她大概明白了张止境的意思。
朱谕雪则面色微白,忙做出非礼忽视,非礼忽听的姿态。
张止境拍了拍小鱼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是我第一个徒弟,或许也可能是唯一的徒弟,你的资质不亚于我,甚至比我更高,就算你真想杀那个人,那也是你的事,同样与我无关。”
小鱼神色怪异。
张止境摆手道:“可别说我不忠啊,因为我不会帮你,咱们一码归一码,我只教徒弟,你也只是我的徒弟,徒弟想做什么,当老师的哪管得着,毕竟孩子大了不由娘嘛。”
小鱼低眸不语。
朱谕雪则嘴角微微抽搐,同时冷汗直流。
张止境忽然正色道:“所以自今日起,你要住在武神祠,开始身为我徒弟的正式修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的剑鞘
小鱼回到宝瓶巷的时候,已是酉时二刻。
她需要告诉姜望一声。
虽然朱谕雪说会帮忙通知,但小鱼还是选择回来一趟。
姜望和阿姐刚吃完晚饭,正双双躺在藤椅上赏星海月色。
转头见小鱼推门进来,姜望笑着招手道:“我给你留着饭呢。”
小鱼说道:“我不饿。”
姜望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小鱼没有迟疑,直接说道:“张首领要开始正式教我了。”
姜望坐起身笑道:“相信以你的资质,很快就又能成为最年轻的五境巅峰。”
小鱼神色微顿,说道:“但张首领的意思是让我自今日起住在武神祠。”
姜望微微蹙眉,说道:“反正是在神都,我随时也能去看你,有张武神亲自教你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可若你不愿意,我会即刻去找张武神商量,定好每日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
小鱼说道:“没什么不愿意,我回来就是想告诉公子,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想说。”
她把张止境的那些话简单转述给姜望。
姜望闻言,竟忽而笑道:“张武神果然别具一格,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屑撒谎甚至搞些有的没的,他既然这么说了,自然就会这么做。”
“只是我没想到,西覃什么守祠人,居然会比张武神更强,果然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但估摸着张武神和那个守祠人也不会有太大差距。”
他更想到,张止境不会介入小鱼要做什么,是否也意味着等杀陈景淮的时候,亦不会成为必须翻越的山?这就等于难度稍微降低了些。
无论对他还是对小鱼,都不是坏事。
又再好好嘱咐一番,送小鱼离开宝瓶巷,姜望站在巷口,喃喃说道:“该会会褚春秋了。”
他等着李神鸢。
神都某处深巷里,柳翩也在等着锋林书院首席掌谕。
夜色渐沉。
明月皎洁。
寒风拂过深巷,呜咽声森然。
柳翩背着木剑,静立院中。
随着脚步声嗒嗒响起,院门吱呀打开。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身影出现在柳翩眼前。
柳翩揖手见礼道:“师伯。”
三师姐嗯了一声。
柳翩问道:“接下来需要做什么?”
三师姐说道:“把他的剑鞘带来。”
柳翩微微蹙眉,问道:“师娘把剑鞘给了满棠山山主,虽然是暂借,但也答应了短期不会讨要,师伯是想拿剑鞘做什么?如果很重要的话,那便也只能失言取回剑鞘了。”
三师姐略微沉吟,说道:“是否重要,我现在也不好说,只是剑鞘里残留的剑意,或许能作为指引,你师娘与我们所修不同,那些剑意目前只有我能利用。”
柳翩很快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不无担忧道:“那会让您消耗很大吧?”
三师姐说道:“若能锁定位置,再大消耗也值得,若不能......总得试一试。”
柳翩稍作沉默,点头说道:“那我就去满棠山走一遭。”
三师姐嗯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
柳翩在原地站了片刻,留下一封信,连夜出城。
此时城门未闭,也未禁止出入,何况没有黄庭,旁人也感知不到他的修为,只当他是个普通人,所以没遇到什么阻碍,很轻易就出了城。
......
神都青玄署。
李神鸢、姜望、阿姐一字排开,抬眸瞧着衙门。
阿姐歪头说道:“破门?”
姜望说道:“表面礼节还是要有的。”
虽然他屡次不顾神都规矩,但打破青玄署衙门擅闯,可就不是小问题了。
何况此次关键在试探,其次是汲取养分,哪能上来就破门呢,这样的话,性质就变了。
所以姜望很规矩的上前敲门。
并未等多久,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只是普通门房,他好奇的打量几眼门外的人。
门房看着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他显然不认得姜望,自然也就更不认得李神鸢和阿姐了。
神都青玄署的镇妖使们每日都会外出执行任务,虽然神都里没妖怪,可琅嬛境内很多。
除了各郡各城镇守府衙会收拢妖怪案件,统一递交至神都,镇妖使们也会时常在外行走。
琅嬛无疑是大隋各境妖怪数量最少的,很多问题镇守府衙就能解决,虽有大妖们都聚在神都附近的原因,可眼下神都附近也没了,镇妖使们外出的概率反而更高了。
不然会显得无所事事。
因而青玄署衙门轻易没有人敲,门房眯着眼睛,问道:“有何贵干啊?”
姜望笑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浔阳候拜访褚首尊。”
门房眼睛忽地睁大,“浔阳候?”
他不认得姜望,却是听过浔阳候之名,从教坊司一事开始,浔阳候是普遍茶余饭后的谈资。
碍于青玄署衙门的特别,门房也就只是门房,谁都能当。
因为这个大门本身就形同虚设,镇妖使们不走这里,平常也就只有递交卷宗的人从这里过。
仅是小老百姓的门房,自是没什么别的心思,让姜望他们稍等片刻,便转身小跑去通传了。
等待期间,阿姐在衙门前踱步来踱步去,偶尔踢一脚门前矗立的石碑。
姜望对此视若不见。
随着脚步声响起,走在门房前面的是荀修真,他看了眼貌似人畜无害的阿姐,然后朝着姜望和李神鸢笑道:“原来是侯爷和李姑娘,首尊已在客堂等候,请随我来。”
李神鸢先一步跨过门槛。
姜望拽了把阿姐,跟着步入青玄署。
荀修真回眸笑着问道:“二位贵客夜间登门,敢问是有什么事?”
姜望抢在李神鸢前面笑道:“褚首尊伤势如何了?”
荀修真说道:“劳侯爷挂怀,首尊伤势已无大碍。”
姜望笑道:“那就好。”
荀修真微微皱眉,姜望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也就没再询问,只是默默领路。
很快便到了青玄署招待客人的地方。
荀修真伸手示意道:“请吧。”
姜望点点头,和李神鸢一前一后入得客堂。
褚春秋面色很白,在正首位置坐着,饮了口茶,淡淡说道:“稀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