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此生不负谢吾行
嘭嘭嘭......
惊涛拍岸的声音连绵不绝。
但岸上只有浓浓地白雾,仿佛整个人间只剩下这条河。
姜望看着临近的萧姓男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们可以理解为符阵。”
谢吾行惊骇道:“青玄署里有一位老天师,他便能做到画符为阵,但整个隋国的天师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萧兄竟能如此轻而易举摆下符阵?!”
但姜望却意识到一些问题,符阵便是符阵,什么叫可以理解为符阵?这番话岂非表明根本就不是符阵?
这姓萧的秘密挺多啊。
姜望低头看着翻涌的河面,忽然说道:“好像未曾知晓萧兄的名字?”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萧时年。”
时年......十年?
谢吾行精神一振。
柳翩便是在十年前第一次展露头角,而十年以前的过往,青玄署都未能查到半点踪迹,好像柳翩在十年前根本不存在一般,萧姓男子又恰巧名为时年,这可真是奇怪。
虽然觉得如此这般想,很没有道理,但谢吾行控制不住,归根结底,是他下意识就怀疑萧时年有问题。
“剑阁修士最是清高,居然也会搞偷袭。”
老者浮出水面,环顾着周遭雾气,沉声说道:“若非神都里那位张天师,便只有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具备此般手段,但如果你有这等修为,乌侯哪有命逃走?”
“有能击退乌侯的本事,又在符箓上造诣非凡,小友怕是资质极高,也定然最是可口。”
他朝着萧时年咧嘴笑,满脸都是狰狞。
萧时年冷淡道:“我担心你会消化不良。”
老者笑道:“我胃口向来很好。”
谢吾行和姜望也在说着悄悄话。
“这便是你说的隐藏在幕后的大妖?”
姜望回道:“极有可能。”
谢吾行紧张道:“若是如此,肯定要比乌侯更强。”
他从前始终觉得自己就是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的第一人。
直到老师说出赵姓姑娘此人,直到败给姜望,又败给萧时年,面对乌侯毫无反击之力,现在又来了个可能比乌侯更强的妖怪,他的自信心已经深受打击。
虽然很清楚抱着此般想法,会使得手里的剑变得软弱,可他控制不住啊。
“也不见得。”姜望微微眯着眼睛,在掌控着神国力量的时候,他便也能察觉到妖气,表面上看来,老者的妖气确实非比寻常,但颇有点华而不实的意思。
就像是有人装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其实内心里害怕的要死。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感觉,无法因此直接判断出老者的道行。
河水在沸腾,携裹着层层黑气,老者立于河面,张开双臂,两条‘黑龙’怒吼,一则冲向萧时年,一则冲向姜望和谢吾行。
萧时年挥剑,剑锋将得黑龙劈作两半,但紧跟着便是两条黑龙呈现,把萧时年夹在中间,狠狠相撞。
谢吾行做出同样的动作,黑龙也跟着一分为二,张口便吞,湍急的河水入喉,谢吾行顿感窒息,任凭其如何挣扎,也只是溅出一些水花。
姜望飞向高空,分出的一只黑龙紧随其后,他猛地挥刀砸落,寒芒迸溅,竟直接把黑龙冻成冰块,然后破碎,掉落河里。
见此一幕,姜望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挥刀斩向纠缠住谢吾行的黑龙,同时俯空而下,伸手洞穿黑龙的身躯,抓住谢吾行的衣领,将其拽了出来。
谢吾行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没等姜望再去救萧时年,便见其已然脱困。
犹如彩虹般绚烂的剑意直冲天际,将得两条黑龙崩散,随即冲向老者,剑锋斩落,被老者抬臂格挡,其皮肤呈现龟甲般的纹路。
萧时年身影撤离数丈。
姜望同谢吾行分开,以三角之势围着老者。
“能挡得住萧兄一剑,可见你的道行确比乌侯更高。”
姜望踩着河面,使其泛起点点涟漪,顿觉颇为有趣,他就这般低着头,踩着水,口中同时说道:“但现在的你已是瓮中之鳖,要么把我们三人都杀掉,要么我们把你杀掉,或者我们都死在这里。”
老者瞥向他,说道:“后两个没有可能。”
姜望笑道:“最后一个确无可能,但第二个很有可能。”
老者也跟着笑道:“你很有自信嘛。”
姜望飞身落在已经飘到岸边的小船上,直接瘫坐着,说道:“我是个天才,同时又很刻苦,导致年纪轻轻,便力量强得一批,我若说刚刚只是热身,你信不信?”
老者微笑,显然不信。
姜望换了个姿势躺着,说道:“我就知你不信,这么着吧,咱们来个君子之约,我在这儿不动,你只要能一招打死我,便放你离开。”
他随即看向萧时年和谢吾行,说道:“两位来做见证,我若真的死了,你们也不可反悔。”
老者挑眉,说道:“你想玩什么把戏?”
谢吾行也急切说道:“姜兄,莫要此般鲁莽,你肯定会死的!”
姜望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萧时年没有说话,但他直接转身飞离,来到对面岸上。
老者紧紧皱着眉头。
按照此般距离,他要杀死姜望,萧时年绝对来不及救援。
“机会给你了,就看你中不中用。”
姜望舒服的躺在小船上,甚至翘着腿,随着小船晃晃悠悠。
老者站在河面,尝试着往前迈步。
萧时年没有半点反应,更是直接坐下来,低头看着河面发呆。
谢吾行倒是很急切,但丝毫威胁不到老者。
他看向小船里躺着的姜望,眯起眼睛。
且不管姜望有何阴谋,若能将其杀死,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就算有意外发生,想来也不会损失什么。
姜望哼着小曲儿,十分惬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时辰到了,可哪怕你想借着他再次引出真正神国的力量,也未必是其对手。”
“而且刚刚借完力量,我会虚弱一段时间,后面就很难帮到你了。”
姜望在心里回道:“只要能证实那个猜测,胜算尚且五五开,就算我搞错了,跑回栖霞街就是了,在那里我的力量才是最强的,怎么也不可能把命丢掉。”
夜游神说道:“希望你没估错吧。”
看着稍作试探后,再次往前迈步的老者,谢吾行面色十分难看。
姜望仿佛在等死。
而萧时年视若无睹。
但谢吾行不能眼睁睁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想着自己因在浑城屡屡碰壁,遭受莫大打击,也未曾彻底放弃,何故姜望便没了斗志?
念及此,谢吾行重拾身为剑阁弟子的勇气,出剑刚猛,以不可匹敌的气势攻向老者!
纵使被老者随意拍飞,仍是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老者有些烦了,下重手将得谢吾行击退,接着便以最快速度来到小船的上空,有张着血盘大口的黑影浮现,直接把整个小船吞没。
“我当你真的有什么计策,原来只是自寻死路而已。”
老者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心生谨慎,属实可笑了些。
但在他话音刚落,黑影突然翻滚起来,紧跟着老者便如遭重击,面色惨白,有寒冽刀芒将得黑影斩碎,并且趋势不减,狠狠轰击在老者身上。
“现在的我,方才刚刚有点认真,滋味如何?”
姜望咧嘴一笑,猛地踹出一脚,老者便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身影撞向雾气,好似撞到一堵墙,身子前倾,缓缓跌入河里。
躺在岸上的谢吾行极为震惊。
没想到短短时日里,姜望居然又变得更强了?!
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
随即他又很是感动。
因姜望并非没了斗志,那么这般做的理由是什么?
谢吾行怀疑是姜望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问题,想要借此让自己重拾信心。
姜兄待我真诚,我必也此生不负!
看着眼含热泪,甚至眉目传情的谢吾行,姜望先是茫然,后又感到惊恐。
怎么个意思?
你这是什么眼神?
姜望很怀疑谢吾行绝对有那种癖好,平日里隐藏很深,打死不承认,现在终于原形毕露了!
他简直恶心坏了!
甚至感到一阵阵后怕。
谢吾行显然是打算让他放松警惕,实则觊觎之心甚重,他近日里确实没有刻意疏远,跟谢吾行也有闲聊,若非此刻惊醒,怕是迟早清白不保!
而看着姜望忽然变了脸色,谢吾行更是感动。
姜兄果然是知己,冒险让自己重拾信念,却又唯恐被他洞悉,此刻定是想着怎么否认,也罢,便让我将此事藏在心里,待得日后报答。
看着谢吾行又恢复正常,姜望更是惶恐。
此贼转瞬间就把情绪隐藏,喜怒不行于色,当真可怕!
他定想继续蒙骗于我!
我且装作不知,找机会给他个毕生难忘的教训,让他晓得招惹我是最大的错误!
他们各自心念电转,又很快恢复如初,将视线重新放到再次浮出水面的老者身上。
事实证明,姜望猜对了。
神国的力量跟夜游神借来的力量虽然有着差距,但也没有那么夸张,若是估错,便很难直接把老者重创。
第六十二章 莫非他是临世仙人
姜望和谢吾行看着浮出水面的老者。
萧时年则默默盯着姜望。
此人果然很有问题。
想到他在浑城前故意激怒乌侯的场景,紧跟着便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若非藏拙,便是另有原因。
萧时年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捕捉到了姜望的小秘密。
老者的双腿仍在河里,他抬眸看着姜望,“乌侯败给你们,是它心生畏惧,不战而退,但若它真的发起疯来,浑城没人挡得住,我是这么认为。”
“可你在短短一瞬间,修为竟跨越到澡雪境界,虽然稍纵即逝......看来乌侯败得也不算亏。”
姜望微笑道:“在任何时候都莫要低估旁人,否则会吃大亏的,你已重伤,胜局既定,是想像乌侯那般逃走,还是拼死反抗,死在这里?”
老者深深看着他,说道:“我记住你了。”
姜望说道:“我不好男色。”
他一语双关,默默盯了谢吾行一眼。
谢吾行很茫然,看我做什么?
老者沉声说道:“我想走,你拦不住。”
姜望笑道:“我也没打算拦着。”
老者挑眉道:“你竟真打算放我走?”
姜望郑重其事道:“说好的,你能一招杀死我,我便放你走,但你没做到啊。”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想拦着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把他留下!
他低头欲逃,便要扎入河里。
姜望出刀,狂风骤起。
同时谢吾行也在出剑。
唯有萧时年只是看着。
但河面并未沾染鲜血,老者身子仿若气泡般被姜望一刀斩破。
谢吾行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时年淡淡说道:“很明显,其并非本体。”
谢吾行震惊道:“身外元神?!”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早前便已猜到,澡雪境界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同等大妖自然也有元神。”
萧时年没说话,他对这些其实并没有很了解。
而姜望也只是听夜游神说的,想到老者华而不实的妖气,故有此猜测。
谢吾行沉声说道:“修士铸就黄庭,最高可有三座,便也能凝聚三类元神,下神仅有原身四成修为,中神则有原身六成修为,而上神与原身修为别无二致。”
“妖怪元神有着区别,虽无法拥有全部道行,但能凝聚元神的妖怪,最低也可见神其十。”
“仅是身外元神便拥有此般可怕的道行,恐是远胜过乌侯的存在!”
姜望想着此般大妖,要覆灭浑城简直轻而易举,偏偏没有那么做,其目的绝非只是杀仙那么单纯。
看似妖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仙人该是更强大的存在,若真是杀仙,就算老者很强,许也依旧不够格,除非刚临世的仙人很弱。
但若是这般,妖怪大可直接把浑城夷为平地,何必非得确定仙人的位置?
萧时年随手撤掉所谓符阵,同时说道:“在浑城短短数日,却惹来这么多麻烦,此地许是克我,强于乌侯跟远胜于乌侯,有着很大区别,我得考虑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望受到那些寻仙者的尊崇,萧时年自然也没有例外。
原本寂静地竹林变得杂乱,正因此,他才来东集市散心,没想到又冒出一只大妖。
颇感心累啊。
没等谢吾行说什么,萧时年便直接破空而去。
东集市恢复了原貌,白雾渐渐散开,露出小鱼的身影,正满脸焦急。
在她的视线里,河面上的公子莫名其妙忽然消失了,但却又能感知到公子的气息,明明确定公子就在此处,可根本寻不到,小鱼差点便要急哭了。
姜望自是好一番安慰。
他抬眸看向酒楼,阿空仍在干饭,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姜望顿觉无语。
这个憨货。
骆岘山沉声说道:“且回府详谈。”
舒泥和宁十四也跟着。
镇守府衙将得东集市封锁,寻仙者们惊魂未定,他们萌生退意,寻仙至今也没有半点收获,但却屡次身临险境,可太吓人了些。
画舫里的姑娘注视着姜望离开的背影,想到姜望却也真的信守承诺。
她更能察觉那个老者的强大,虽然不清楚为何他们忽然消失了,但既是没有老者的身影,极大可能已被除掉。
想着在画舫里面姜望的表现,姑娘面色凝重,此人是在藏拙啊,也许他比我想象的更强。
“白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有位读书人又跑了回来。
白川绫摇摇头,好烦啊。
......
浔阳候府里。
骆岘山沉着脸,说道:“乌侯虽有着澡雪境的道行,但只是初窥门径,尚未能凝聚元神,有些大妖也因自身的问题,纵使道行很深,也不得见神,可只要是炼出元神的妖怪,都非等闲之辈。”
姜望没有说话。
谢吾行拍桌道:“妖怪觊觎浑城,我们若只能被动防守,早晚会出事,其元神被姜兄斩杀,那只大妖肯定也受了伤,在我看来,需得主动出击,将得威胁尽快铲除!”
骆岘山说道:“那只大妖仅驱使元神而至,本体或在浑城附近,也可能相隔万里,想要找到难如登天,怎么主动出击?”
姜望摸着下巴,思忖道:“既是各境强者们都在斩妖,跑来一只乌侯也便算了,若是有更强的存在,确实可能性很低。”
“倒是有大妖分出一缕元神,偷偷潜入浑城的概率,相对来说能高一些,这便也意味着大妖的本体距离浑城很远。”
骆岘山点头说道:“大抵如是。”
谢吾行烦闷道:“那我们便只能等着妖怪再来?”
姜望笑道:“且不管妖怪袭城的目的为何,各处肆虐的大妖必是为吸引注意,要么被斩杀,要么继续顽强,等着更强的修士出现,再被斩杀,它们哪可能一直肆虐下去?”
“虽说攻城容易,守城难,但浑城地方胜在易守难攻,大妖未亲至,又不像铸就上黄庭的大修士那般,能让元神具备全部道行,我能杀他一次,自然便能杀第二次。”
姜望瘫坐在椅子上,散漫说道:“等到苦檀大局既定,就算那只大妖亲至,自有剑神挡着,根本用不着杞人忧天。”
在旁未说话的舒泥面露鄙夷,看似很有道理,但姜望分明是懒惰,只想着把麻烦丢给别人。
......
浑城以西五十里。
平静地河面泛起涟漪。
仿佛有一座山浮现,老者端坐,神情颇有些阴郁。
岸上有土拱起,露出乌侯上半身,“您也败了?”
老者眸中隐现寒意,乌侯顿觉如遭雷殛,慌乱道:“河伯大人莫动气,是我口不择言,实乃无心之过!”
老者闭着眼睛,沉声说道:“虽然只是一缕元神,但也有我五成的道行,大意与否,此时再谈无用,用剑的那家伙非比寻常,有着很奇异的手段,那般景象类似符阵,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姜望......”老者又再次睁开眼睛,“此人甚是奇怪,我竟从其身上隐隐察觉到一丝妖气,纵使很微弱,且稍纵即逝,但我的感知绝不会出错,他能在瞬间增涨修为,若非怪胎,便该是有着极大的依仗。”
乌侯小心翼翼说道:“我也有此感觉,虽然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但明明很确信他只是个寻常凡人,竟突然莫名其妙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莫非他就是浑城里临世的仙人?”
老者说道:“世人皆知我们意图杀仙,但事实上数百年来哪里见过什么仙人,没有仙人,又何来杀仙?”
“吾尊烛神早已屠尽仙人,就算有些家伙躲在世间苟延残喘,也只是老仙,所谓仙人临世在我看来分明是无稽之谈。”
老者自是不愿承认姜望可能会是在浑城临世的仙人。
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姜望只是特殊些,想要直接跟仙人挂钩,未免显得太可笑。
何况仙人再弱,也绝非寻常修士或妖怪能相提并论,若是如此,他死掉的就非元神,哪怕能侥幸活下来,也必然遭受重创。
不会像现在这般,仅是因元神的消散,伤了些元气。
看着乌侯,老者沉声说道:“我已在浑城出手,短时间里必须隐藏,否则定会被剑阁的那家伙察觉,届时若被他们反应过来,计划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乌侯点点头,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河面。
河伯是活了很久的大妖。
据传曾跟随烛神大人征战,被某位真仙人封禁于此。
岁月如梭,数百年的时间,已鲜少有人知晓此事,仅仅同仙人传说那般,在古籍里有寥寥记载。
但隋国里的大物肯定有知晓河伯的人,若是暴露,只会让天下修士更确认仙人的存在,继而疯涌至浑城,甚至惹来某些不问世事的大物。
河伯的道行未在鼎盛,到时候怕是很危险。
可到处肆虐的大妖总会有消退的时候,若非浑城里冒出两个拦路者,这件事情早就结束了,现在哪怕深知时间有限,也只能干等着。
乌侯颇有些恼恨。
想要吃掉姜望和萧时年的念头更重了些。
第六十三章 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春怡馆就坐落在东集市相邻南城巷之地,高有三层楼。
时值傍晚。
姜望衣冠楚楚的跟宁十四在此碰面。
而宁十四可谓全副武装,黑袍裹身,带着兜帽,只露出嘴巴和半个下巴。
“你哪位?”
“我啊。”
姜望好笑的说道:“宁兄这是什么打扮?”
宁十四压低声音说道:“我从未有过勾栏听曲,担心被认出来,不好解释。”
姜望说道:“但你这般更引人注意啊。”
宁十四悄摸的打量周围,果然很多百姓都在盯着他。
姜望又说道:“你是担心被舒姑娘知晓?”
宁十四继续压低声音,“谁人不知我正气凛然,若勾栏听曲的事情被传回神都,我在骁菓军里定是被人说笑。”
姜望正色道:“宁兄此言差矣,姜某同是正气凛然之辈,我们并非勾栏听曲,而是行抓妖之举。”
宁十四惊疑道:“在春怡馆里抓妖?姜兄是觉得我很傻么?”
姜望微微一笑。
画舫里那位姑娘便在春怡馆。
他哪里是真的信守承诺,分明是因老者的事情,把那位姑娘给忘了而已。
此刻来到春怡馆绝非是因那位姑娘长得好看,切切实实来抓妖的。
没错,姜某最是真诚可信。
当然,若要抓妖,与谢吾行结伴自然更合适,但其深藏着知男而上的想法,姜望避之不及,要找一个挡......要找一个并肩同行的人,宁十四便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很怀疑,但看姜望言辞凿凿,宁十四掀开兜帽,以真面目示人,低声说道:“此处怎会有妖?莫非又是那只大妖的元神?”
姜望摇头说道:“春怡馆里的女妖应是藏在浑城许久,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跟那只大妖没关系,我们此来目的便是一探究竟。”
宁十四闻言,面色凝重。
他果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像春怡馆这种地方,浑城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非要说的话,便也只有某些在小巷里的勾栏,寻常百姓都能去,正因春怡馆的特殊,自然也价格昂贵。
但这对于姜望而言,根本不算事。
整个浑城再找不出第二家比侯府更有财的老粗。
纵使曾经的杜家也不行。
因此,姜望带着宁十四直接登上二层楼。
三层楼住着姑娘们,一楼则是寻常百姓咬咬牙,勒紧腰绳,也能进的,二层楼便是真正豪绅富贾及贵人才能踏足的地方。
所谓花魁以及给春怡馆带来丰厚收益的姑娘则有自己独属的小院,位置紧挨着春怡馆,且是相通的,若非翻墙,便只能先入春怡馆,才能再去那些小院里。
虽然东集市昨日才刚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但此刻二层楼里仍是客人满堂。
除了大腹便便的豪绅,便是读书人居多。
二层楼里烧着炭炉,虽未至深秋,可因浑城的地理位置,在初秋时便已寒冷起来,若到了凛冬时节,浑城百姓皆是恨不得裹上十件棉袄。
客堂周围也摆着此时节的各种花,读书人们赏花谈诗看姑娘。
那些豪绅默默饮茶,相互轻声攀谈,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但正经人谁来春怡馆啊?
因姜望的豪气,被引领到上座,看着客堂中间高台翩翩起舞的姑娘,有在旁抚琴者,吹笛者,也有唱曲儿的,确很让人眼花缭乱。
宁十四面庞通红,微微低着头,小声问道:“哪个是妖啊?”
许久未闻姜望回答,宁十四侧目看去,只见姜望盯着那些姑娘,看得很入神。
“真是伤风败俗啊,她们怎的穿得这般少?”
宁十四羞恼道:“姜兄,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瞎说!”姜望义正严词道:“浑城里未嫁的小娘子哪个不想得到我?皆被我一一拒绝,我又怎会喜欢春怡馆这些娇媚小娘子?”
说完,他在心里想着,若非以前不得出府,身子又很虚,孩子怕是都会打酱油了。
是我真的不想么?是身体不允许啊!
想到但凡成亲,结果只能瘫软在榻,就直接没脸见人了,而且很容易没命的!
此时隐隐有开门的声音传来。
姜望抬眸。
因二层楼并没有天花板,抬眼便能看到三层楼,但有垂着纱帘,貌似也有贴着陶天师的符箓,正好能挡住视线,让人很难真正看清三层楼的画面。
姜望注意到三层楼上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出现,哪怕看不清,但其身段很像画舫里那位姑娘。
他借助夜游神的眼睛,贴着符箓的纱帘便没了用武之地。
姑娘似是有些烦闷,双臂搭着廊檐,下巴抵在手臂上,低眸看着二层楼的场景。
姜望随即拍了拍宁十四的肩膀,说道:“你好好看着,我去上个茅房。”
那位姑娘住在三层楼,只能算是春怡馆里很寻常的姑娘,他倒也未曾纠结姑娘长得那般好看,春怡馆为何没有悉心培养。
毕竟人家是妖啊,直接吹口气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恐怕春怡馆老板都记不得有这号人。
真就纯粹在春怡馆混吃混喝的。
也因姑娘非是春怡馆招牌,想要上三层楼,银子给够,啥都好说。
姜望刚要登楼,便见有位读书人先他一步,看其满脸肉痛的模样,怕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有了上三层楼的资格。
当然也仅是有前往三层楼的资格而已,真想做些什么,那银子可得再翻好几番,春怡馆毕竟是浑城同行里的巨头,哪怕再是寻常的姑娘,价格也是昂贵的一批。
姜望跟在那位读书人后面。
三层楼里的长廊倒是很寂静。
“白姑娘。”那位读书人的穿着打扮虽没有很拮据,但也算不得华贵,他未敢太靠近白川绫,隔着三步便揖手为礼。
姜望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默默瞧着。
“你怎么又来了?”白川绫似是很无奈。
她在春怡馆里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因某次被眼前的读书人撞见,便隔三差五的往这儿跑。
以前也就算了,出现这种情况,直接让人失忆便是了,可自从所谓仙人临世异象呈现于栖霞街,寻仙者陆续而至,她便很是谨慎,不敢轻易暴露妖气。
“白姑娘,我想为你赎身,奈何囊中羞涩,我虽想方设法筹了银子,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且每回来看你,都要花费十两,导致筹到的银子反而越来越少......”
那位读书人很是羞愧。
白川绫皱眉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莫要来了,你偏要犟,忍着点把银子凑齐不好么?”
读书人眼睛放光,“白姑娘是愿意让我为你赎身了?”
白川绫没有说话。
但读书人很激动,又说了几句,便欢快的离开,打算尽快筹够银子,这段日子便忍着不要来了,有白姑娘亲口承诺,足以慰藉无法相见的煎熬了。
他下楼时注意到姜望,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三层楼又非只住着白姑娘。
姜望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你这样很亏啊,十两银子都已经花了,这么急着离开干嘛?
白川绫也看到了姜望,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姜望上得前去,笑道:“如此哄骗与他,最终若无法得偿所愿,岂非太可怜了些。”
白川绫说道:“他总是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烦,想来也不可能筹够银子,等到没办法的时候,自会知难而退。”
姜望说道:“但如果他是个傻子,非得迎难而上呢?”
言下之意,那位读书人万一做出什么错事,很可能毁掉自己的人生。
白川绫挑眉道:“我是妖,又怎会在意这些,你若无事便离开,我看到你也很心烦。”
姜望看向旁边半敞开的房门,想来便是属于白姑娘的,他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进去。
白川绫瞪大眼睛,强忍着没有叫出来,跟着步入房间,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意外发现屋子里有张躺椅,很惬意的躺在上面,看着站在门后的白川绫,笑着说道:“我没想做什么。”
白川绫回身把门紧闭,沉声说道:“最好是这样,你此前确信守承诺,我正好也有件事情很疑惑,昨日那个老者到底是什么情况?”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他是妖,你也是妖,我想你应该更清楚怎么回事。”
白川绫说道:“我又不认得他,甚至若非你揭穿其身份,我都未察觉他是妖,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姜望笑道:“我也很好奇,你藏在这春怡馆里目的为何?”
白川绫横眉道:“关你屁事!”
姜望说道:“粗俗,若是刚才那位读书人见到姑娘这般模样,怕是很难再喜欢了吧。”
白川绫说道:“谁稀罕?你虽修为很高,但我也不会怕你,何况春怡馆里那么多人,你也不想他们都没命吧?那个老家伙的事情与我无关,也别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否则后果自负。”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袭城终究有其目的,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你在浑城里,便很难置身事外,等到浑城被妖怪攻陷,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没了机会,其实咱们该是盟友才对。”
白川绫不屑道:“你在想屁吃。”
姜望:“......”
第六十四章 上炀因象常祭酒
没想到,白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言语却此般粗俗。
不像我,长得更好看,但正气凛然。
姜望很惬意地窝在躺椅上,淡淡说道:“你能藏在浑城安然无恙,自有非常手段,但浑城已不再太平,境界更高的修士随时可能会来,有些事情要做便快点做,否则就没机会了。”
白川绫坐在对面,挑眉道:“吓我?”
姜望说道:“在画舫里你没有出手杀我,那便永远失去了杀我的机会,好自为之吧。”
他很不舍的从躺椅上起身,径直推门出去。
转眼便看到宁十四的身影。
他表情僵住。
“姜兄,这里好像没有茅房吧?”
见姜望迟迟未归,宁十四到处寻觅,虽仅是稍有怀疑的来到三层楼,可没想到姜望真的在这里。
姜望干咳一声,说道:“第一次来春怡馆,不认得路,难免走错,话说宁兄为何在此?”
宁十四很震惊,倒打一耙?
此时白川绫扭着腰出来,很是娇媚的捶了捶姜望胸口,“公子好坏,下次要再来找我哦。”
姜望暗恨,这分明是睚眦报复!
宁十四面无表情,说道:“姜兄很不诚实啊,我原以为你同我一般正气凛然,没想到却打着抓妖的借口勾栏听曲,还特意拉着我做挡箭牌,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看着宁十四径直离开的背影,姜望急切道:“宁兄误会了啊!”
白川绫冷笑,“小侯爷果真是正气凛然啊。”
姜望瞪了她一眼,“我还很会善解人意呢。”
白川绫愣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
......
苦檀上炀郡,因象城,鱼渊学府。
昏暗的房间里很是静谧。
蔡棠古端正坐在蒲团上。
东重阳抱刀背靠着门框,看着外面风景。
上炀是苦檀数一数二的大郡,人口千万余,而因象城有鱼渊学府的存在,极具代表性,莫说繁华程度,单是占地面积便胜过六个浑城。
其风景自然十分秀丽。
“祭酒,苏凌夷被杀一事,真就这么咽下去了?”
蔡棠古面前有一道模糊地身影,便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苦檀大妖肆虐的事情尚未解决,按日子来看,祭贤也要临近,但只能往后稍微推迟,希望剑神能尽快稳住局面,毕竟推迟祭贤从未有过先例。”
蔡棠古闻言,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一直在关注着浑城,近日得到消息,有大规模的妖怪袭击浑城,但貌似被两位澡雪境修士解决。”
“可除了祭酒,苦檀里有的澡雪修士都在各处斩妖除魔,浑城怎会无缘无故的冒出来两个?”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蔡棠古抬眸,无奈说道:“祭酒,别吃了,我在跟您谈正事。”
常祭酒说道:“人生在世啊,能享受美食最是可喜,嘴巴也不光是用来说话的,要不你也吃点?”
蔡棠古无言片刻,叹气道:“我没有胃口。”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常祭酒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所以啊,你便是不懂得享受,你资质确实很低,想要努力刻苦些很正常,但也要懂得劳逸结合啊,否则身子会垮掉的。”
蔡棠古闷声说道:“祭酒资质高绝,就算每日除了吃睡,别的都不做,也没什么所谓,可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不能破开洞冥境的壁垒,难逃寿终正寝,对此,我很不甘心。”
常祭酒说道:“听闻你在浑城被羞辱,想要报复也合乎情理,但祭贤之事更胜城隍庙会,是要祭奠先贤,因此,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苦檀祭贤素来由我鱼渊学府主礼,不容有失,在这之前,你便先忍耐些吧。”
蔡棠古沉声说道:“我虽晓得此道理,但祭酒为何这般平静?苏凌夷是您亲传弟子,被恶贼所杀,就算暂且无法报复,也不能让那姜望继续嚣张吧?”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常祭酒说道:“那么你又想怎么做呢?浔阳候乃是祁国皇室遗孤,陛下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再是不喜,表面上也是圣恩备至,你是想打陛下的脸?”
蔡棠古惶恐道:“万万不敢!”
常祭酒继续说道:“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被个娃娃讽刺一番,又能算得了什么,待到合适的时候,你想报复,自是随你,但此时此刻,决计不行。”
话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蔡棠古沉默良久,揖手道:“祭酒慢慢吃,我先告辞了。”
常祭酒只是摆了摆手。
蔡棠古退出房间。
东重阳往里面瞧了一眼,便跟着蔡棠古离开。
“你们这位祭酒,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蔡棠古看向东重阳,说道:“是跟你想象的出入很大?”
东重阳点点头。
蔡棠古笑道:“别看祭酒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实则为帝师最重的左膀右臂之一,世人皆言苦檀剑神独高,虽是事实,但除了剑神那个怪物,纵观苦檀,绝无有祭酒一合之敌者。”
东重阳很意外,说道:“苦檀青玄署那位行令和骆岘山也非祭酒一合之敌?”
蔡棠古笑笑,没说话。
待得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请东重阳落座,说道:“当年你拒绝入武神祠,也曾在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没有前往神都,反而在苦檀江湖行走,你肯帮忙同我去浑城,我自很是领情。”
“你既已厌倦江湖,总得有个落脚之地,我已问过祭酒,重阳兄可留在学府,当个教习。”
东重阳感激道:“多谢蔡兄。”
有仆人端来美酒佳肴,酒过三巡,蔡棠古微醺,略有些磕巴道:“虽因祭贤之事,我不可真正做什么,但浑城被妖怪袭击,且有陌生的澡雪境修士出现,我都有理由再往浑城跑一趟,重阳兄可有意同往?”
东重阳的酒量显然远胜蔡棠古,可谓面不改色,轻声说道:“在浑城偶遇骆岘山,我便已存着与其一战的想法,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蔡兄,莫要自误。”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我省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
东重阳说道:“姜望此人定有问题,能避则避吧。”
想到姜望可能拥有祁国留下的瑰宝,蔡棠古眼睛放光,也许突破澡雪境界的契机便在此,借着酒意,他心思愈加活泛起来。
......
“常祭酒。”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止息,看着门外出现的身影,常祭酒笑道:“等你许久了,快请坐。”
来者胸有沟壑,黑色锦衣裹身,金带束腰,悬挂佩剑,满头青丝飞扬,面容清冷,柳眉弯弯,眼睛刻意眯着,流露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凛冽气息。
“吃了么?”常祭酒很自然的问候了一句。
“未曾。”来者低头看着满地糕点碎屑,特意找了个干净的蒲团落座,淡淡说道:“祭酒喜欢昏暗的氛围?”
常祭酒说道:“有光的话,会刺眼。”
来者说道:“那祭酒可要好好看看眼睛,怕是存在什么问题。”
常祭酒笑道:“也就是你啊,若是旁人在我面前以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在其话音刚落,就得被人拿着扫帚,清扫出去。”
这个清扫可是大有深意。
“此来拜会,是有件事情需要祭酒帮忙。”
常祭酒说道:“尽管讲来。”
“在大妖肆虐之际,青玄署探查到苦檀境内有山泽出没,许想借此生事,我想让祭酒派人引路。”
常祭酒笑着说道:“既有路痴的毛病,何必非得亲力亲为呢,你能来到这里,便该有人引路,怎的又让我再找人呢?”
“途中遇到妖怪,跟我来的人都死了,其实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因象。”
常祭酒真是没有想到。
他很无奈的说道:“你每次有任务便都只带着引路人,但如果找一个有修行的引路人,不就能避免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我路痴,在隋国里只有三个人知晓。”
常祭酒恍然道:“你不想让同职晓得此事,若只找普通的引路人,便不会传扬出去,丫头也是好面儿的,但路痴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吧?”
看着对方不说话,常祭酒再次释然道:“你得重用,怕是很多同职的眼中钉,那些家伙随便抓到些芝麻绿豆大点事,都会弄出天塌的动静,确实平添麻烦。”
来者虽胸有沟壑,但也未曾想到常祭酒如此会自问自答。
“有妖怪袭击浑城,甚至有澡雪境修士出没,若是外来者,现身苦檀定存缘由,总是要去问问情况的,你正好可一同前往。”
常祭酒思忖道:“而此事不急,我会嘱咐好,让人协助你查找山泽,绝不会透露你路痴的事情。”
“谢祭酒。”
“谢什么,你既然没有吃饭,正好跟我一块吃点,因象城的美食极其妙哉,你在神都怕也未曾尝过,我这便让人一一买来。”
看着常祭酒身前的残渣,哪里是想让我尝什么美食?是您根本没吃饱,正好以此当借口吧?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一路奔波,确实很饿。
第六十五章 蔡棠古的小愿望
看着浔阳候府紧闭的大门。
谢吾行很茫然。
什么情况?
为何姜兄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
我未曾有哪里得罪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决定翻墙。
但刚刚翻墙而入,便见藤椅上的姜望正盯着他。
“我确得把强垒高点了。”
谢吾行上前问道:“姜兄怎么老是躲着我?”
姜望说道:“因为你很危险。”
谢吾行说道:“姜兄莫开玩笑,当初你我势均力敌,最终我却输了一筹,现如今,我更是难望姜兄项背,姜兄确为绝世天才,短短时日里,进境神速。”
姜望摆手道:“别夸我,有什么事便说,没事就回见。”
谢吾行很是委屈,但又重整心绪,说道:“竹林已空,萧时年怕是已经离开浑城了。”
姜望很诧异,“我当他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跑了?”
谢吾行最想得知萧时年的秘密,可因其气息特殊,此刻再想找,亦是难如登天,他感到很是惆怅。
姜望很狐疑地看着他。
萧时年走了便走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莫非你不光是想对我难上加难,也想对萧时年迎难而上?
他顿悟了。
萧时年可能也察觉到了谢吾行的邪恶想法,直接便来了招金蝉脱壳。
姜望恨啊。
只怪自己有病,出离浑城必死无疑,想躲都没处躲啊。
“但冯灵槐尚在浑城,也许能从他那里,探究萧时年的去向。”
谢吾行思忖着。
浑然没有注意到姜望满脸惊恐的表情。
但很快姜望又心头一喜。
看来谢吾行喜爱萧时年更甚,这是好消息啊。
他当即说道:“谢兄尽管探究,我会大力支持的!”
谢吾行也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另有件事要告知姜兄,剑阁有向我传信,因貌似神都仙人出手,隋国各境危机基本趋于稳定,在苦檀肆虐的大妖稍弱一些,有的被斩杀,有的逃走,剩下寥寥几只,相信老师很快就能解决。”
姜望皱眉说道:“若是此般,袭击浑城的大妖便没了先机,有剑神坐镇,苦檀便已重归太平,确是好消息。”
谢吾行说道:“我已把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告知剑阁,师叔会想办法探寻那只大妖的踪迹,浑城的危局算是彻底解决了。”
姜望心想,也不一定,那只大妖藏在暗处,若是轻易就能找到,各境又怎会遭此劫难,真正的大妖或有隐藏气息的方法,只要安稳待着,就很难被找到。
而只要那只大妖没有被解决,浑城就仍然存在威胁。
看着谢吾行像是下意识般,再次翻墙而出,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高山矗立,奇峰突起,树林茂盛,花草异香,夜游神在小溪里玩耍,抖着翅膀,使得水珠四溅。
“可惜没有鱼儿能抓。”
说来也怪,数百年的时间,夜游神也未曾感到孤独,此刻却很是寂寞。
姜望席地而坐,捡起一颗石子丢入小溪里,说道:“所谓神都仙人出手的事情你怎么看?”
夜游神两条朝天,顺着小溪流淌,待得距离远了些,便再飞回原处,“我确在隋国有察觉到仙人气息,但是否在神都,我未能确信,终究不敢离神都太近,那里面皆是怪物,一个守城的都有可能把我弄死。”
姜望说道:“舒姑娘和宁十四也是从神都来的啊?”
夜游神说道:“我说神都里有很多怪物,你怎能理解成全是怪物的?”
姜望笑着说道:“我原先也不信仙人传闻,但你的出现,便已让我很难不信,纵然猜测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并非为了仙人,可也只是猜测而已,万一真的有仙人藏在浑城,连你也感知不到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说道:“确有这个可能。”
“但若真有仙人在浑城,必然会是上古仙人,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根本没有什么依据,是仙人想,才会有异象,仙人不想,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唯有新的仙人诞生,方才会自主生出异象,可那是修士开天门,飞升成仙时才会有的,至于为何曾经确有异象多次出现,我也没能搞清楚。”
姜望思忖道:“所谓古籍记载仙人临世的异象,也许只是撰写古籍之人的猜测,他觉得是仙人降临,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后世之人却都奉为真理?”
夜游神说道:“我仅是神祇而已,跟仙人相关的,或许确有某些事情,是我也无法解释的。”
它侧头看着姜望,再次说道:“我寻觅数百年都未能得见仙人踪影,但我深信六百年前,肯定有仙人活了下来,莫管妖怪袭城的真正目的,浑城都必有其特殊之处,你也大可找一找。”
姜望认真思考着,说道:“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相邻之处,确有一块石头很奇怪。”
那是一块饱经风霜的石头。
据说在浑城建立前就摆在那里,且根本无法挪动。
曾经有位老天师特意看过风水,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现在浑城的人谁也不清楚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有些老人喜欢闲谈旧事,姜望以前偷跑出府,偶有听闻。
甚至镇守府衙也曾研究那块石头。
根据陶天师的说法,这块石头里面蕴藏着极浓厚地凶煞之气,但此煞气被镇压,并不会影响到周边的人。
陶天师终归是有些本事的,想来应不会无的放矢。
夜游神振翅高飞,抖落着水珠,径直来到姜望脑袋上,仿佛那便是它的鸟窝一般,划拉划拉碍事的头发,舒舒服服趴着,说道:“如此看来,那块石头确有问题。”
“想当年,青冥大战,众神陨落,真仙谪尘,有些道行极深的妖,没办法杀死,便只能封印,也许那块石头便镇压着六百年前的大妖。”
姜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浑城底下有妖怪?!”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栖霞街下面,但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已经数百年,又经历漠章战役,人间被几番洗礼,纵使真的有大妖被封印在此,怕也早就成枯骨了。”
姜望说道:“妖怪寿命绵延,只要未曾受到实质伤害,哪那么容易变成枯骨?若是被封印,说是妖怪的囚笼,但也可以说是庇护,封印不破,里面的妖怪当不受人间洗礼的影响。”
夜游神点头说道:“也有可能。”
姜望径直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夜游神扑扇着翅膀,站到姜望脑门上,疑惑道:“你干嘛?既有此猜想,便出去瞧瞧啊,怎么躺下了?”
姜望很是慵懒的说道:“妖怪袭城的目的要么为杀仙,要么为救被封印的大妖,应当没有第三种可能。”
“此刻怕是因封印有松动,才让它们决定放手一搏,若真是这种情况,自有隋国大物露面,若猜测非真,那我便更没必要去瞧那块破石头了。”
夜游神震惊道:“你分明是懒吧?”
姜望辩解道:“我其实很勤快的,但我身体虚啊,没办法,生来就这条件,你可不能污蔑我。”
夜游神没说话,吭吭唧唧半晌,轻吐一口气。
姜望忽然瞪大了眼睛。
“你居然在我头上拉屎?!”
他直接一把拽住夜游神,狠狠甩飞出去,紧跟着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掠入小溪里。
夜游神冷笑道:“我相信你确实很勤快了,瞧你跑得多快啊。”
姜望骂街的声音传遍整个神国。
......
戌时二刻。
夜幕降临。
距浑城五千里的某处深山。
东重阳点燃篝火,烤着饼子和一些肉。
蔡棠古坐在枯木上,看着那道仰望星空的身影,忍了很久的话,终是不吐不快。
“裴姑娘,我正好要前往浑城,祭酒便安排我协助你,虽然要找山泽,但山泽乃是他们势力的称呼,并非直接住在山里,你跑到此地,究竟意欲何为啊?”
裴姑娘眼眉微挑,平静说道:“我非漫无目的来寻,自有线索,但我们显然迟了一步。”
蔡棠古很是狐疑,果真如此?
实则,裴姑娘很气,想着常祭酒没有把话讲清楚啊。
是要瞒着路痴的事情,但目的是引路,不是跟着我走啊!
我又不能直接问往哪走,这荒无人迹的深山,傻子才想来!
蔡棠古最终还是信了。
毕竟裴姑娘的身份非比寻常。
也没有理由带着他胡乱跑。
他摇摇头,看向东重阳,低声说道:“沿途而来,未见大妖肆虐,想来苦檀局势很快就能稳定,耽误不了祭贤的事情,但姜望......资质不俗,他若是傍上那两位澡雪境修士,我们再前往浑城,怕是会有很多麻烦。”
东重阳看了一眼仍在仰望星空的裴姑娘,因其耽搁了很多时间,可这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宽慰道:“只要蔡兄办正事,不去招惹,按照姜望当时见你的态度,应该不会刻意难为。”
蔡棠古心想,我怎么可能只办正事?
就算暂时无法报复,但姜望手里存在的瑰宝,势必要得到才行啊。
那可是我能破入澡雪境界的唯一希望。
我要返璞归真!
我要变得好看!
第六十六章 神祇果位(上)
翌日清晨。
姜望正在侯府里晒着太阳。
虽然阳光很弱,小风很凉,但很惬意。
阿空则爬上屋檐,晃着脚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是没有背着胖娃娃,但有一只大蜘蛛,被细绳拴着,趴在瓦片上,睡得香甜。
姜望抬眸瞧了一眼,虽然已经问过,但仍很惊奇,拿绳子栓蜘蛛也便算了,关键可是妖怪蠃颙啊,简直离了大谱。
“姜先生!”
柴彼在墙外露出脑袋。
姜望疑惑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柴彼尴尬道:“我有敲门......”
很显然,姜望再次选择性耳背。
但童伯和小鱼纵使在后院,也能听到声音才对,怎么没去开门呢?
倒是青袍修士因想锻造一把更合适的剑,由白袍修士陪着出门了。
姜望朝着柴彼招手,柴彼得到允许,这才翻墙而入。
侯府果然根本不需要大门吧?
“何事?”姜望淡淡问道。
柴彼恭敬见礼,说道:“虽然因东集市一事,有些人撤出了浑城,但更多的人还是留下来继续寻觅仙迹,可就在刚才,有人在栖霞街发现了一尊石像,被埋于废墟,多人查探因此丧命,我第一时间便想到姜先生,特来求助。”
“石像?”姜望皱眉说道:“有何奇特之处?”
柴彼说道:“那是一尊虎像,且没有半点凶恶,反而给人一种很善的感觉,这该算是最怪异之处,猛虎哪有此般品相?”
“但在接近石像五尺距离时,便使人忽然变得疯癫,大喊大叫一番,紧跟着就抽搐倒地,气息全无,当真诡谲!”
似是又回想起那般画面,柴彼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姜望在心里询问夜游神,“你可曾知晓此为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些凝重,甚至带着点颤抖,“不可能啊,这东西怎会出现在这儿?”
姜望又问道:“究竟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你也见过类似的。”
姜望很茫然,正要再问,意识忽然被拖入神国里,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夜游神的那尊神像。
他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跟你一样的神祇?!”
夜游神点头说道:“神祇为真仙附属,俗气些来讲,便是仙人神国里的看门者,神像果位乃仙人恩赐,若仙人陨落,其附属神祇的果位便会封闭,道行最轻也得折损大半。”
“我因入驻你的神国,果位重获新生,若那尊虎像亦是果位,定是另一位陨落仙人的附属神祇,因未曾侍奉新主,其果位遗落在此。”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看来,应很寻常才对,你为何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夜游神说道:“若同为神祇,且在附近,我当有感应。”
“果位便是神祇根本,但凡损坏,纵使寻到新主,那么此神祇就算重获新生,便也不再是他。”
“没有人想在这个世间里彻底消失,我的果位便藏在金丹里,怎会有神祇把果位随处扔的?”
夜游神面色凝重,他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姜望猜测道:“仙人陨落皆在六百年前,或许有神祇彻底沦落为妖了呢?”
夜游神说道:“就算抛弃神祇的身份,果位也并非敝履,若有妖怪或修士掠夺果位,道行将增涨数倍不止,且神祇也会遭到反噬,无论如何,都没道理将之丢弃。”
姜望惊讶道:“妖怪袭城的第三种可能就这么出现了?”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们得去瞧瞧。”
姜望说道:“没必要吧?”
夜游神冷声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姜望愤怒道:“那就憋着!”
......
曾经同谢吾行一战的栖霞街废墟处。
有寻仙者聚集。
他们三三两两抱团,相互敌视,又满脸紧张。
“姜先生来了!”
柴彼的声音由远及近。
寻仙者们纷纷回头,困惑道:“姜先生人呢?”
柴彼讪笑道:“姜先生走得慢了些,很快便到。”
他们耐心等待着。
大概半炷香的时辰,姜望才姗姗来到。
“姜先生。”
寻仙者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见礼。
姜望轻嗯了一声,问道:“石像在哪儿?”
柴彼指着某座废墟,“就在那里。”
旁边躺着数人,已然没了气息。
他们皆是双目圆睁,面庞青筋暴起,皮肤呈现酱紫色,仿佛受到极大惊吓而窒息。
但这些可都是洞冥境界的修士啊。
“姜先生,此物相当怪异,切莫靠近。”
有寻仙者善意提醒。
姜望仿若未闻,废墟底下,露出半个石像,虎面很清楚,根据推算,约有手掌大小。
“如何?”他在心里问道。
“确是神祇果位。”
夜游神借助姜望的眼睛观察着,说道:“但此神像蕴藏着很浓重的煞气,或是经年累月积攒的怨气成煞。”
“果位无损,便证明神祇是活着的,可很奇怪的是,纵使相隔万里,只要果位在此,我便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才对,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像他已经陨落似的。”
姜望隐隐想到什么,但却没有及时抓住,“既然此神像煞气浓郁,便该是出了很大问题,许是那位神祇真的彻底沦落为妖,把它留在这里很危险,干脆毁了吧。”
夜游神说道:“掠夺神祇果位能增涨道行,你便没有想法?”
姜望说道:“我身子本就很虚,若再沾染满是煞气的东西,恐怕没命可活,跟性命相比,道行算得了什么,似我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哪用得着谋取阴暗手段。”
夜游神说道:“虽然这番话很有道理,但有个槽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吐。”
“那就憋着。”姜望看向柴彼和那些寻仙者,说道:“此物很邪性,留着无益,你们且退开些。”
意识到姜先生要做什么的寻仙者们,颇有些惊恐,毕竟地上躺着前车之鉴,但又考虑到姜先生的强大,他们仅是道了句小心,便纷纷退离。
姜望凝视着那尊石像,拔刀出鞘,灼热气流瞬间暴涌而出,仿佛烈日直坠大地,那些寻仙者们汗如雨下,紧跟着便见姜望挥刀朝着石像斩落。
嘭!
残桓断壁的废墟直接被清空,化作齑粉。
但石像如常,没有半点损坏。
寻仙者们:(`゚Д゚´)ゞ
姜望:( ̄ω ̄;)
很尴尬。
这跟我想象的画面不一样啊。
“姜先生?”
柴彼小心翼翼。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此物有点东西。”
虽然姜望没能毁掉石像,但身处三尺距离也未曾受到影响,已是极其厉害,寻仙者们只惊于连姜先生都奈何不得石像,这东西恐非凡物!
“好在这里没有百姓会来,暂时应当无碍,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再来解决。”
姜望径直离开。
柴彼欲言又止。
那里还躺着几个呢,总不能就扔在这吧?
但他也不敢说让姜先生帮忙抬出来。
“且先通知镇守府衙一声吧,平常或许没有百姓来,可万一此刻有百姓突发奇想,来这晃悠呢?到时便会惹出麻烦,让镇守府衙封锁此地,方能万无一失啊。”
“柴兄所言极是。”
因柴彼跟姜望走得近些,有寻仙者借机恭维一声,随即又说道:“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妖怪蠃颙莫名出现,又有大妖袭城,东集市亦有妖显,现在栖霞街冒出古怪石像,这一桩桩事情是否存在关联?”
寻仙者们面色凝重,确很值得怀疑。
来此寻仙,未见仙人,却频频遇到妖怪,他们其实对待仙人已经不抱很大希望,甚至怀疑这尊石像可能才是跟‘海市蜃楼’显现有关。
古籍有载,仙人临世会有异象,但同时也有别的东西可能生出异象,来到浑城,本就是因猜测仙人临世,谁也未能断定,他们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寻到真相。
......
姜望回到侯府。
老管家和小鱼也在前后脚回来。
“你们何时出府的?”
老管家笑道:“一大早便出去了,我看公子尚在熟睡,就未曾打扰。”
小鱼说道:“是洛前辈要回武神祠,想再与我说说话,童伯担心他趁机把我绑走,便跟我一块去了半日闲客栈,但洛前辈直到出城,也没有提及此事。”
老管家很困惑的说道:“这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姜望想着因自己‘善解人意’,骆岘山应是很放心,但若想跟小鱼说话,大可在临行前来侯府一趟,何必让小鱼前去呢?
“骆尊者走得很匆忙?”
老管家说道:“确有些急切,天微亮便遣人来通知,等我们过去时,他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
姜望思忖道:“骆尊者来浑城的最初目的便也是因仙人临世的异象,莫非是武神祠或是苦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照谢吾行的说法,隋国大妖肆虐的情况基本稳定,除非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但想到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啥关系,便告别童伯和小鱼,回了小院。
躺在藤椅上,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依我在栖霞街能发挥出的力量,要远胜城前对战乌侯的时候,却伤及不了那尊石像分毫,若神祇果位都这般牢固,你们又何必刻意保护起来呢?”
趴在草地上的夜游神,斜睨了他一眼,“能觊觎神祇果位者,修为皆是高深莫测,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已经很强了吧?”
第六十七章 神祇果位(下)
姜望很茫然的说道:“我不强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以臀示人,像是在无形嘲讽。
姜望直接上前就是一脚。
夜游神嚎出凄厉的惨叫声。
紧跟着便是狂风大作,身形见风就长,翅膀展开,把整座山覆盖,那一双猩红地眼眸,紧紧盯着姜望。
“那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乌侯那夸张的身躯跟夜游神相比,都只能算是芝麻,大的实在有些离谱了。
但夜游神显然无法释怀开菊危机,扬声长啸,高山震颤,神国里随即便充斥着姜望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
姜望满脸颓靡的躺在草地上。
夜游神用喙顺着自己的羽毛,表情很人性化的露出事后惬意的模样。
“遗落的神祇,道行皆有折损,更甚者直接殒命,那尊神像确很奇怪,既是未曾侍奉新主,果位该是很脆弱,又有浓郁煞气存在,这里面必然有着极大的问题。”
姜望淡淡说道:“所以没能摧毁,绝非是我不够强?”
夜游神说道:“被封闭的果位虽是蕴藏着神祇大多数的道行,但在没有寻到新主前,神像果位也就稍显坚固些,一般的洞冥巅峰修士或许没辙,可你的力量足以将之摧毁。”
“那座神祇非比寻常,你一刀没能将其斩碎,兴许已被察觉,他会借助那尊神像捕捉到你的气息。”
姜望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夜游神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情耽搁,短则一两日,那个神祇便会出现在浑城,取你狗命。”
姜望:“......”
他恼怒道:“你就是故意的!”
夜游神扇了扇翅膀,说道:“我也未曾想到你没能毁掉石像啊,只要石像直接被摧毁,神祇就算依旧能察觉,但也无法锁定你的位置。”
姜望面色发白,“惨了惨了!”
虽然至今都没能正确认识到夜游神的本事,但神国将其力量尽数汲取,仍旧让夜游神拥有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同为神祇,没有被汲取力量,道行怕是深厚的很。
“你也不必吓成这样,那尊神像有问题,其神祇是死是活都尚未可知,何况有我在,曾经都侍奉过仙人,总会给些面子。”
夜游神心里笑嘻嘻,表面宽慰着姜望。
姜望顿时作祷告状,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他已经死了,死得渣都不剩......”
夜游神正色道:“因果位蕴藏着神祇的道行,唯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正常接收,低境界的修士若想掠夺果位,只会面临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那尊神像却被煞气填满,根据推测,要么是神祇曾经历过什么,让他满是怨气,积攒成煞。”
“要么便是身已陨落,但出于某种我无法解释的缘故,使得果位尚存,变成邪物,我更倾向于后者,因只要神祇活着,便不该丢弃果位。”
“纵使他放弃神祇的身份,果位始终都是本命,不管是任何原因,都没道理把自己的命舍掉,除非本就不想活,甘愿让自己的果位给他人做嫁衣。”
姜望:“有被安慰到。”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希冀道:“毕竟时辰尚短,若能想办法将那尊石像毁掉,是否能隔绝神祇捕捉我的气息?”
夜游神说道:“只要神祇活着,在果位被威胁的时候,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但你也不妨试试,他已陨落的可能性更大,满是煞气的邪物若是常留在栖霞街,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姜望闭目深思。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尊石像就是在封印浑城底下可能存在的大妖?”
“若我把石像毁了,被封印的大妖岂非直接就跑出来了?”
夜游神恍然道:“确有可能啊!”
“神祇果位充斥煞气,我是闻所未闻,但肯定是有原因,如果是当年某位仙人镇压大妖,可力有不逮,便直接让其麾下神祇为阵眼,经年累月,被妖气侵染,确有可能转为煞气。”
“正因神像被煞气侵染,才使得封印松动,妖怪袭击浑城,此番逻辑就能完全理清楚了。”
姜望头疼道:“若是这般,石像便不能毁掉啊,可万一只是想多了呢,万一那个神祇活着呢,万一他真的捕捉到我的气息,万一他已经在来得路上,万一......”
“你别万一了!”夜游神很是无语,这种事情本就没有确凿的答案,任何可能都有,好比人喝水都有可能呛死呢,难道就一辈子不喝水了?
姜望愤慨道:“眼下只能自求生路,若是举世无敌,何须害怕区区神祇?两日而已,我要想尽办法变得更强,他没来也就算了,但凡出现,我也要让他有来无回!”
夜游神没想到此番事情确是让姜望奋发图强起来。
虽然早前姜望也是不分场合的各种挑衅敌人,以来滋养神国,但怠惰的本性,让得姜望日渐敷衍,在得知生来就已是洞冥修士,更是只想着摆烂,这当然是很不好的事情。
夜游神眼珠一转,郑重其事道:“我觉得神祇活着的可能性更大,在危机到来前,变得更强,确是唯一生路。”
姜望也是视死如归道:“我要勾栏听曲!”
夜游神:“......”
......
春怡馆里有妖,且是大妖。
目前浑城寻仙者都是满脸谄媚,想要再次身临险境,勾栏听曲便是唯一的出路。
姜望第一次这般义正严词的要勾栏听曲。
让夜游神挑不出半点毛病。
纵然他有许多槽要吐。
这回姜望是独自一人。
春怡馆的一楼很喧哗,各种莺莺燕燕。
姜望没有瞧在眼里,直接从怀里掏出钱袋,被人引领着上了二层楼。
他的目标很明确。
再次掏出钱袋,要上三层楼。
但转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并非宁十四。
而是赵汜。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
赵汜回头:(❁´ω`❁)
娇羞的脸庞顿时煞白。
姜望眯着眼微笑。
赵汜很僵硬的再把头转回去。
“你哪来的银子?”
姜望的声音阴恻恻传来。
赵汜只觉得汗毛倒竖。
“我又非在侯府里做白工的,有点积蓄怎么了?”
姜望笑道:“那你的积蓄可真不少,居然能来春怡馆二层楼。”
赵汜反应很快,大声说道:“你又怎会在此!”
姜望笑道:“我来降妖。”
赵汜微微一愣,随即鄙夷道:“你猜我信不信?”
姜望说道:“你自诩正人君子,从不勾栏听曲,我又未曾说过这种话,拿此番话驳我本就有问题,我就算是来勾栏听曲,也很正常,但你就显得虚伪了。”
他此前终是好面儿的,觉得若是勾栏听曲,下意识就想躲躲藏藏,但现在便是义正严词。
果然,人人都很虚伪,都有多幅面孔。
可姜望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赵汜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也都将目光投来,姜望来春怡馆降妖的话,也被他们听在耳中,多数人自然是嗤之以鼻。
但也有些人曾目睹东集市姜望出刀的画面,虽未见妖怪真容,修士满天飞的场景也是记忆犹新。
打着惜命的原则,他们悄摸离开春怡馆。
姜望来春怡馆的目的就是要打架。
且不管这个架正不正经,春怡馆里人太多,并非好事。
他直言道:“我此来降妖,不怕死的尽管留下来!”
有些人变了脸色。
有些人继续嗤之以鼻。
也有喧哗声四起。
“这位公子要降服的妖,怕是并非正经的妖吧?”
此言一出,心领神会者哄堂大笑。
赵汜觉得很丢人,虽想跟姜望撇开关系,但又忍不住低声说道:“勾栏听曲便勾栏听曲,找什么借口啊?你可比我虚伪多了。”
姜望话已说到,便没有在乎这些人是去是留,只是轻按赵汜的肩膀,说道:“想来你也是第一次,我亦不能打搅你的好事,尽管你很虚伪,但咱们毕竟是好兄弟,这样吧,你此次勾栏听曲,由本公子买单。”
赵汜震惊道:“此言当真!”
他显然直接忽视了前面的话。
姜望没有任何废话,直接扔给他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赵汜喜出望外,“果然是好兄弟,以后你不管是让我作诗作画,做菜磨刀,甚至当牛做马,我都义不容辞,再无半点怨言!”
姜望挑眉道:“你以前还有怨言?”
赵汜正经道:“绝无此事!”
看着赵汜喜滋滋的跑上三层楼,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有美人相伴,房门紧闭,外界动静都是无关紧要的。
姜望扫了一眼二层楼的客人,说道:“最后声明,我是来降妖的,现在离开尚且来得及。”
自是没人搭理他。
姜望径直上得三层楼。
轻轻敲门。
有侍候白川绫的丫鬟开门见到姜望那张俊俏的脸庞,顿时小脸通红。
她回禀姑娘便退出门外。
白川绫在春怡馆里只是很普通的姑娘,至少在丫鬟眼里,姑娘好像每天都无所事事,除了那位读书人,便再也没有顾客。
能有如此俊俏的郎君寻上门,既替姑娘感到开心,也妄想着若是姑娘撑不住,自己也能帮衬一二。
想到这里,她便很是期待的趴在门前,等着姑娘传唤。
第六十八章 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看着侧躺在榻的白川绫,姜望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想到那丫鬟是专门侍候白川绫的,要么经常被蒙蔽,要么也是一只妖。
姜望更倾向于前者。
除非丫鬟是比白川绫更厉害的妖。
但可能性很小。
“你是来降妖的?”
白川绫的声音很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姜望面部微僵,忘了有道行的人或妖,听力都是很牛的。
虽然姜望自诩很强,但寻常时候终究还是平平无奇,尚未真正融入强者的圈子。
他很快又恢复正常,根据白川绫的语气来看,对方显然误以为是自己又在搞幺蛾子,根本没当回事。
等等,为什么要说又呢?
姜某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
姜望正气凛然,说道:“妖怪,今日我便把你降服,束手就寝吧!”
白川绫依旧语气慵懒的说道:“你这些日子往春怡馆跑了好几趟,若是闲着没事,就上别处去玩,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姜望皱眉说道:“我很正经在说这件事情,你怎么不信呢?”
白川绫冷笑了一声。
这里是南城巷和东集市相邻之处,跟栖霞街有点距离,需得白川绫率先发难,他才能爆发出神国的力量。
看来只能施以旧策了。
姜望坐在躺椅上,微微晃动,让得躺椅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种杂音,让得白川绫心烦意乱,娇声道:“你能否老实一些!”
姜望说道:“我可以不动。”
白川绫吐出口气。
姜望又说道:“你来动也行。”
白川绫:“......”
她终究是在春怡馆里待着的,顿时脸蛋红润,恼羞成怒道:“你有病吧!”
姜望叹气道:“我这人果然很老实,没有那么圆滑,根本藏不住事,居然被姑娘一眼瞧出有病,是的,没错,我有病,且是大病。”
白川绫皱眉道:“有病就去治!”
姜望说道:“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白川绫瞪大眼睛,“...我是妖啊!你胃口这么重么?”
姜望说道:“也许姑娘妖身极其丑陋,但胜在人身漂亮,我可以的!”
白川绫顿感作呕,她自榻上起身,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姜望目不转睛。
忽然便见到白川绫的脸有了变化。
果然很丑陋!
姜望无法想象。
他干脆直接就吐了。
白川绫冷笑道:“这样你也有胃口?”
姜望趴在躺椅上,缓缓抬高右手,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我可以!”
白川绫震惊了。
没想到啊,姜望此人面相好看,实则内心竟是这般阴暗!
姜望干呕着,挣扎起身,径直走向床榻。
白川绫害怕了。
她猛地飞出一脚,姜望惨叫着撞破桌椅,脑袋磕在房门上。
使得站在外面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搞这么大阵仗?!
看来那俊俏郎君很是勇猛。
丫鬟心悦,忙整理衣裙,想着姑娘一会儿就要传唤她了吧?
......
姜望捂着自己的胸口,背靠着房门,龇牙咧嘴道:“姑娘好狠的心呐。”
没等白川绫反应,他便再次说道:“但还差点意思。”
他指着自己的要害部位,说道:“往这里狠狠再踹一脚。”
白川绫震惊道:“你果然病得不轻!”
姜望也很羞耻,但没办法啊,刚才虽是挨了一记飞踢,白川绫却显然没有真的展露杀意,导致他白挨了一脚。
要么是有很浓厚要杀他的念头,要么也得是攻势浩荡,威胁巨大,否则纯粹打情骂俏似的拳打脚踢,怕是真的被揍死,也无法引出神国的力量。
为了能让白川绫动真格的,姜望视死如归,他直接便朝着榻上飞扑而去。
表情可谓浪到极致,怕是瞬息就能吓哭良家。
白川绫果然条件反射般下了狠手,凛冽杀机骤显,她终于意识到,姜望此举并非开玩笑,真是来降妖的!
姜望使出浑身解数往前飞扑,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甚至有鲜血四溅。
但在他即将撞破房门时,其身形很突兀地凝滞在半空中。
他的身子弓着,呈弯月状。
此时双腿耷拉下来。
腰背渐渐挺直。
脑袋轻抬,嘴角有血溢出,但神情无比平静。
这副模样跟刚才浪荡的表现,像是完全换了个人般。
姜望双脚落地,伸手抹掉嘴角血迹,淡淡微笑道:“姑娘确是我的良药,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舒坦。”
白川绫沉声说道:“你想毁诺?”
姜望轻声说道:“很抱歉,我的承诺向来都是屁话。”
白川绫面色阴郁,说道:“我两次将你击退,看来小侯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你又是哪里的自信敢孤身前来?”
姜望笑道:“你尽管试试。”
白川绫没有说话。
姜望释然道:“你是担心真正动手,会暴露身份吧?但你的运气很好,骆尊者已经离开浑城,姓萧的也不在,谢吾行有他的事情在忙,剩下那些寻仙者对你应是构不成威胁。”
白川绫很不理解,说道:“我们一直相安无事,若要毁诺,什么时候都可以,正如你所言,浑城真正的高手都不在,你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姜望微笑道:“因为我有病啊。”
白川绫无言以对。
但她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姜望则没想再耽搁时间。
目前依靠夜游神借力量,能坚持半炷香,非在栖霞街,就算引出神国的力量,也只能持续半个时辰而已。
唯有在栖霞街里,因可任意牵引神国,除非力竭,否则便没有时辰限制。
他直接拔刀出鞘。
灼热气流在房间里蔓延。
温度急速升高。
同时,长夜刀的凛冽寒意也在爆涌,极致寒暑的碰撞,给予白川绫无比煎熬的感觉。
这两股很难相融的力量,却彰显的恰到好处。
姜望在一开始便展现出最强的力量,若非都凝聚在房间里,整个春怡馆必定顷刻毁于一旦。
由此可见,姜望对神国力量的掌控已非往日能比。
白川绫神情凝重。
她虽算得上大妖,也只是因诞生的过程艰难,实则并不善战,没有其他大妖那般诡谲的本领。
在此时此刻,她方才真正知晓,自己严重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但男人都有着很明显的缺点。
姜望虽然很会装模作样,可却对勾栏听曲情有独钟。
白川绫有着先天优势,不管姜望如何表现,她都很确信这一点。
除非姜望是块石头,否则就算是宫里的阉人,白川绫都有自信立于不败之地。
因阉人终究也曾经是男人。
她眸子里迸发出妖冶的红光。
姜望瞳孔微微涣散。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一副场景。
白川绫消失不见。
出现在面前的是要比白川绫更美艳的女子。
她轻解衣裙,魅惑众生。
使得姜望渐渐迷失。
但神国里忽有钟声悠扬。
姜望顿时精神一震。
白川绫的身影重新呈现在眼前。
她很是震惊,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轻吐一口气,压着心悸的感觉,强装微笑道:“姜某正气凛然,自是百邪不侵。”
白川绫满脸不信。
莫非姜望实则为女儿身?
毕竟他长得甚是好看。
好看到不似人间凡人。
姜望表面稳如老狗,其实也是一阵后怕,但因此,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立即便询问夜游神。
“魍魉是陨落的大妖残魂所化,因需寄住在古旧器物里,没什么特殊的本事,但最擅魅惑,白姑娘真正的身份便是魍魉,准确地说,是魍魉吸食足够的精气,就能化为魅孋,重塑身躯。”
姜望的神色逐渐凝重,沉声说道:“而魅孋的形成,往往意味着生灵涂炭,是借着最少上千人的生命,同时魅孋最擅隐藏,能把自身妖气内敛到极致,与常人无异,便使得修士很难抓到你们。”
正因魅孋形成的难度,作恶的魍魉基本都会被提前扼杀,可魍魉的数目过于庞大,导致魅孋的存在,依旧不在少数。
可以说,魅孋是修士碰到,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的妖怪。
白川绫瞳孔骤缩,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说道:“魍魉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没有精气,就会变得很虚弱,直到彻底消散,只有成就魅孋,方可摆脱这种困局。”
“魍魉只能寄住在器物里,唯有人主动接近,才能发挥用武之地,但它们的本事低微,若人心中坦荡,自然不惧。”
姜望没有口诛笔伐,就像狼捕羊,羊吃草,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活着。
但这场战斗,终究是要继续的。
魅孋的能耐绝非魍魉可比,所谓不善战,也只是相对大妖而言。
姜望面无表情斩出一刀。
白川绫挥掌拍击,凶戾的妖气扑面而来。
整座春怡馆都为之一震。
二层楼里喧哗声四起。
春怡馆轰隆震颤,各种花瓶碎裂,壁画掉落,门窗啪啪作响。
有人未曾站稳,跌坐在地。
有放在柱旁的高瓶倾斜,砸其身上,伴随着惨叫声,整个春怡馆乱作一团。
赵汜跌跌撞撞从三层楼某间屋子里跑出来,大声喊着姜望的名字。
紧跟着姜望的身影便直接从赵汜面前飞了出去。
赵汜懵了一下,“什么玩意儿飞过去了?”
第六十九章 画师赵汜和白川绫
姜望浑身紧绷,控制着身躯,稳稳落在二层楼的高台上。
白川绫的道行确比乌侯更强盛一些,虽然姜望始终都觉得乌侯没有使出全部本事,但起码也发挥了七成,两者就算有差距,应该也是不大的。
可白川绫胜在有着很强的爆发力。
他抬眸看到赵汜,刚要开口,便见白川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在门外的丫鬟已经被掉落的灯笼给砸晕了。
白川绫的手直接抓住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表面平静,内心有点小慌,失算了啊。
来前也没想到会彻底揭穿白川绫的身份,导致战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直接覆盖了整个春怡馆。
赵汜此刻怕是吓尿了。
但很快姜望便发现,场面有些不太对。
因突然被人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赵汜下意识回头,白川绫竟忽然变了脸色。
“姑娘,这是作甚?”
赵汜有点扭捏。
白川绫脸色几番变化,慢慢放开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见此,虽未搞懂,但也第一时间掠上三层楼,伸手拽住赵汜,紧跟着一脚把白川绫踹飞。
赵汜大惊道:“粗俗,太粗俗了,姓姜的,你简直不当人子!”
他作势便要搀扶白川绫。
姜望也顺手薅住他的后脖颈,说道:“别被美色冲昏了头,此为魅孋,残害生灵的大妖。”
赵汜茫然道:“妖怪长得这么好看?”
姜望说道:“傲因其实长得也很好看,可惜它是雄性。”
赵汜未曾见过傲因,想象不到,但眼前姑娘如此娇弱,怎会是妖怪呢?
白川绫默默起身,拍了拍衣裙沾染的污垢,轻声说道:“修士眼里的魅孋皆是红粉骷髅,但魍魉成就魅孋并非只有一种方法。”
“若能寻回真我,壮大残魂,便可借助曾经大妖的道行,脱离古旧器物,只是此般魅孋会弱一些,且成功的概率极低。”
姜望皱眉说道:“你是想说自己未曾残害生灵?”
白川绫说道:“我为大妖时,残害的生灵不计其数,但自漠章战役里陨落,以魍魉姿态活着,确只有害过寥寥数人。”
她的眼睛扫过赵汜,又放在姜望身上,说道:“魍魉虽是大妖残魂所化,但并非所有大妖陨落时都能留下残魂。”
“也因是残魂,没有曾经的道行,记忆也是缺失的,甚至很多魍魉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是大妖,我算是很幸运的那一个。”
“我虽没有曾经全部的记忆,但终归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这也让我有契机能成就魅孋,此番话非是狡辩,只是阐述事实。”
姜望沉默。
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确有这种情况存在。”
姜望看着白川绫,问道:“那你待在春怡馆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川绫盯着赵汜。
姜望挑眉,他隐隐嗅到了狗血的味道。
白川绫平淡说道:“我有一个故事。”
姜望拒绝聆听。
白川绫自顾自说道:“我只记得漠章战役的零星片段,好像为了杀死漠章,整个人间处在最巅峰的修士通力合作,那一场战役很是惨烈,因此所谓的大妖,很多都只是兵卒。”
“我是死在一名武夫手里,但却记不清他的脸。”
姜望心想,这个故事的开局,时间线是否太长了些?
“我在魂飞魄散之际,有一缕残魂逃脱,周围要么是大妖,要么是大修士,我很难附着在他们身上。”
“好在战场的废墟,有着未被摧毁的器物,但也让我寻了很久,残魂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支笔。”
“我在沉眠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到某一日,我重新有了意识。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处某座大宅里,有人在握笔,写着奏疏。”
“那人是朝堂的官员,他正面临着绝境,我就只是看着他,就像落地的娃娃,所有事物都要再次学习,他‘教’会了我很多,直至他被人用锁链捆着,无数的眼睛在围观,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我被封在只有黑暗的箱子里很长时间,重见天日后,我到过某个富贾,某个书生,甚至某个勾栏女子的手里,我借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眼睛,观看着世间百态。”
“长平七年春,有一穷苦书生得到了那支笔,他病得很重,家里很破,日日夜夜都是独自一人。”
“他会作诗,会写词,他有着满腔抱负,但他的文章最终却成了别人功成名就的阶梯。”
“他每日郁郁寡欢,夜里抱头痛哭,某一日,他出了门,很长时间才回来,也就在那一日,有人闯了进来,他失去了生命,但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笔,鲜血的颜色很刺目。”
“那支笔终是被戾气充斥,但我没有办法离开,好在镇守府衙很快便闻声而至,我也见到了杀死书生的人,他就站在一个贵公子的身后,就连镇守府衙也对那位贵公子很是客气。”
“贵公子要比书生更识货,他拿走了那支笔,我的机会来了......”
“但我没有想到,那位贵公子身边跟着天师,笔被折断,我也面临消散的结局,很幸运的是,附近有一个人,他在观山水,执笔作画。”
......
姜望始终在寻找能打断白川绫的机会,但这句话出口,让他下意识看向正全神贯注听故事的赵汜。
而赵汜很白痴。
他仿佛身临其境,泪流满面。
白川绫仅是有片刻停顿,也使得姜望错失了能打断故事的机会,虽然此刻他也不是很想再打断了。
“他手里的笔很普通,但不知为何,却很有灵性,我借着那支笔逃出生天,没有被天师察觉,因伤势严重,我第一次尝试汲取人的精气,但不敢贪多。”
“那位画师跟穷苦书生一样,家里很破旧,且再无第二人,他每日里除了画画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但其实他画的画很糟糕。”
姜望撇了撇嘴。
赵汜则是挑着眉,世间如自己这般天赋的画师确实少见。
白川绫仍在说着,“他在画画,我在看他画画,日复一日,他渐渐变得憔悴,我愈加显得精神。”
“他很爱惜那支笔,每日都要擦拭三遍,他曾经只画山水,第一次开始画人,但他有着很高的要求,于是流连勾栏之地,誓要找到最美的花魁。”
“但他没有银子,只能蹲在门口瞧,被人驱赶,也毫不在意,总是乐此不疲。”
姜望满脸鄙夷的看向赵汜。
又下意识想着,当时在酒楼只是随口一说,手臂不会真的是因为勾栏听曲被人打断的吧?
而赵汜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
有关画师的故事,怎么觉得好像很熟悉?
“直到某一日,我在勾栏里瞧见了那个贵公子,好像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甚至我想起了曾经漠章战役的画面,成就魅孋的契机就由此出现了。”
“我短暂的离开了那支笔,画师仍在屋里借着月光作画,我没有跟他说话,只想悄悄离开,但或许他看到了我的身影,在我前去复仇的时候,因未曾真正成就魅孋,我再次败了。”
“将死之际,他出现了。”
“我不曾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撕毁了天师的符箓,我再次得以逃出生天,等我寻回画师的家,只看到他躺在榻上,缺了一臂。”
赵汜的身子在颤抖。
他紧紧盯着白川绫。
而白川绫也在看着他,轻声说道:“画师很穷,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拼着彻底消散的危险,才以妖气帮他止血,让他能够活下来,因那个天师仍在搜寻我的踪迹,为了画师不被牵连,我选择了离开。”
“花费了六年时间,终于成就魅孋,但贵公子并非浑城人士,我踏遍半个苦檀,才终于将其手刃,相比于杀死贵公子,我更迫切想要再见到那个画师。”
“可在我来到浑城时,画师原来的家已经空了,恰在此刻,我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天师。”
“他画符的本事更强了些,虽然奈何不了魅孋,可他的运气十分好,或是结识了更厉害的天师,身上有能制衡魅孋的符箓在。”
“我没能杀死他,反而受了伤,便躲在了春怡馆,伺机而动,也想着能再次看到蹲在门口的身影,但我尚未找到机会,紧跟着便有寻仙者纷沓至来。”
白川绫凝视着赵汜的眼睛,说道:“因画师的画纸很白,他憔悴的脸色也很白,他的品性更是纯洁,所以我给自己取了白姓。”
纸是隋国很寻常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无需花银子来买,商铺会因活动而赠送,哪怕材质上乘的纸同样很便宜,因此再是穷苦的读书人,也不会缺纸,他们缺的只是机遇。
赵汜此刻的面色便很苍白。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川绫。
这是一个妖怪跟很多人的故事。
也是和一位画师的故事。
但在赵汜的视角里,却非如此。
因痴迷作画,无人赏识,也依旧坚信自己日后肯定有所成就。
直到某一日,他在画人像,画的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待他无意间抬眸,瞧见月光下那道背影。
正如他画中的身姿。
虽然可能很白痴。
但他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画的画活了。
画中的姑娘,真实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天赋异禀。
可姑娘却径直离开。
赵汜自然不同意。
这将是自己能扬名立万的契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追了上去。
就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赵汜虽然跟丢了。
但只是撒泡尿的工夫,他便又再次看到了姑娘的身影。
他急匆匆跑了过去,顿觉唐突,顺手把姑娘身上粘着的纸扯下,擦了擦手,可没等他说什么,姑娘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甚至都没有看清姑娘的脸。
紧跟着他就被人打断了手。
像条狗一样爬回了家。
虽然翌日清晨醒来,手臂伤处没有半点疼痛,就像是他从来就没有过左手,但他只觉遭逢此般倒霉事,分明是天妒英才。
由此更坚信自己是个画画的天才。
他梦想着能够再次让画中人活过来。
因而他此后的画作,基本都是以人为先。
直到给姜望画像,入了侯府。
乍闻当年姑娘并非画中人,而是妖怪,赵汜如遭五雷轰顶。
难道我并非天才?!
白川绫看向赵汜的眼神满含深情。
而赵汜则深陷天才的深渊。
他猛地抬头,盯着白川绫,大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随即掩面悲愤而走。
白川绫露出落寞的表情,低喃道:“许是他接受不了我妖怪的身份吧。”
姜望想着赵狗哪里会在意什么妖怪,怕是故事里有着什么反转。
说是赵汜没日没夜画画,甚至跑到勾栏外面瞧姑娘,都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但要说为救白川绫,展露英勇之资,那绝对不是赵汜!
他轻叹道:“白姑娘一腔深情,奈何喂了狗。”
白川绫皱眉道:“你怎能侮辱他!”
姜望:“......”
原来您才是狗!
想到赵汜自入了侯府,要么躲在房里作画,要么就是洗衣裳做饭,基本很少再抛头露面。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赵汜在酒楼里,白川绫在画舫里,两人明明面对面,却谁也没瞧见谁。
而春怡馆二层楼的动静,白川绫是注意到的,但许是没有直接观看,又或是赵汜的声音跟以前有些区别,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识出赵汜。
但姜望又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白川绫的故事显然并非编造,她确是很特殊的魅孋,又牵扯到赵汜身上,怕是很难继续生死相搏了。
他兴冲冲的来到春怡馆,就只是挨了顿揍,听了段故事?
痛!
太痛了!
姜望很不甘心,商量道:“你好好找找状态,咱们再打一架?”
白川绫没有理会,落寞的回了房间。
姜望意志消沉,垂头丧气的走出春怡馆。
有些客人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堵在外面,镇守府衙的人刚刚赶到,周捕头看见姜望,微微一愣,忙上前说道:“小侯爷怎会在此?”
姜望连头都没抬,低声道:“自是勾栏听曲,没成想搞出了一堆破事。”
看着姜望步履蹒跚,周捕头神色莫名。
虽然深知小侯爷非凡人,但没想到在这方面也是异于常人,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小侯爷真乃吾辈楷模啊。
第七十章 我有一张符
栖霞街,浔阳候府。
赵汜在作画。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魔障。
脑海里全是白川绫的身影。
姜望默默靠近。
瞧着纸上呈现出白川绫的脸,他轻声说道:“有佳人不请自来,你就偷着乐吧。”
赵汜把画纸揉成团,说道:“细细想来,我确也需感谢她,正因她的出现,让我自诩天赋异禀,刻苦练画,才有今日成就。”
姜望虽然曾贬低赵汜的画,但其实他的画并不烂,或许以前很烂,只是因为没有名气,又不愿贱卖,才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赵汜也许并非天才,但他是个很努力的人。
姜望没有再打扰赵汜。
他此刻最在意的依旧是那尊石像。
他得尽快另寻适合的目标。
可思来想去,浑城里目前好像再找不出比白川绫更合适的了。
为此,姜望很是头疼。
他突然有点怀念蔡棠古。
很期望蔡棠古再次带着更强的帮手来报仇。
而远在两千里外的蔡棠古,同样很头疼。
他们跟着裴姑娘兜兜转转,甚至有时候一条路要反复走上好几遍,每每询问,裴姑娘都说是山泽部众谨慎,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若非他们都是修士,日行万里也是轻轻松松,否则此番路途怕是早就没命了。
东重阳开口说道:“我在江湖里也有听闻山泽部众,他们向来神出鬼没,至今未有人真正得见山泽重要成员的面目,如此搜寻,许是没什么效果。”
蔡棠古也跟着说道:“山泽部众在世间游走,抢夺资源,到处惹是生非,俨然不把朝堂放在眼里,渐离者尚有底线,而山泽部众里则全是疯子,绝不可以常理待之,我们此去浑城,耽搁时日甚多,不如先把山泽部众的事情放一放?”
他觉得裴姑娘应是很难同意,已经准备妥协。
但没想到裴姑娘很是自然的接话道:“这样也好。”
蔡棠古满脸惊愕。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裴姑娘同意前往浑城,自是好事,蔡棠古担忧其再改主意,便第一时间冲在前头,朝着浑城方向而去。
......
春怡馆。
白川绫脑袋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回想着赵汜悲愤离开的画面,虽借口于妖的身份,但想到曾经赵汜撕破符箓的场景,他应该早就知晓自己是妖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不够漂亮?
但浑城应是很难找到比我更俊俏的姑娘。
白川绫很有自信。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子,那位读书人又来了。”
白川绫没有理会,想着丫鬟自能心领神会的把人打发走。
门外也确实没了动静。
但很快丫鬟的声音又响起,“娘子,有个独臂画师,没有银子,非得往三层楼闯,指名要见您,馆里已经有人拎棍去揍他了。”
她也想着凑个热闹。
结果房门被猛地打开,只觉一道黑影闪过,丫鬟愣在原地,什么玩楞儿?
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前,赵汜黑着脸。
说是姜望要帮他出钱勾栏听曲,但中途生了变故,自然是没有付账。
赵汜去而复返,让人逮个正着,积蓄直接被掏空了,想要上三层楼,需得再掏银子,这可把他难为坏了。
想要帮白川绫赎身的那位读书人,反而在劝解着赵汜,“兄台,莫在春怡馆闹事啊,人家背靠着陶天师,陶天师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惹恼了春怡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春怡馆的人已经拎棍而来,他忙说道:“实不相瞒,我已凑足给白姑娘赎身的银子,白姑娘与我情投意合,是她很急切想要让我帮她赎身,兴是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赵汜的肩膀,说道:“因此,兄台莫要再觊觎白姑娘,另寻佳人吧。”
赵汜很茫然的瞧了他一眼。
抬头便看到白川绫正欲从三层楼直接跳下来,实则身子已经在半空了,但很快又落回阶梯上,款款走下来。
那位读书人也紧跟着注意到白川绫,但未见其腾空的画面,他只是很欣喜,又担忧道:“你身子不适,怎的下楼来了?”
因丫鬟借故回绝,他正要请郎中,顺带着给白姑娘赎身,接到家里照顾,结果纵是忍着不适,白姑娘仍是迫切想见到他。
但白川绫根本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便走向了赵汜。
甚至不惜展露一丝妖气,让得拎棍的人呆滞片刻,恭敬退走。
赵汜见此一幕,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搓着手说道:“这也太厉害了。”
白川绫是有点紧张的,但赵汜的反应出乎意料,她顿觉羞赧,柔声道:“公子楼上请。”
赵汜默默点头,大摇大摆迈步上楼。
那位读书人愣在原地。
眼看着白川绫也要上楼,他连忙说道:“白姑娘,我已凑足银子......”
白川绫随口说道:“你留着花吧。”
眼睁睁看着白川绫柔情蜜意搀扶着赵汜消失在拐角,读书人面色惨白。
旁边座位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那位姑娘怎的从未见过?论长相和气质都远胜花魁啊,莫非是新来的?”
“别瞧什么姑娘了,戌时三刻那场震动,绝非寻常,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明显只是借口,怎么别处不震,偏偏只有春怡馆?”
“说到这个,我确想起一件事。”
“有一俊俏公子扬言来春怡馆斩妖,紧跟着没多久春怡馆便出了事,此处不会真的有妖吧?”
“莫要吓我啊,搞得我都不敢在此留夜了!”
“姑娘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吃完这顿酒,咱们就撤吧。”
“若为峰隙谷,两者皆可抛,你们就是怂货,若真有妖的话,镇守府衙早就让春怡馆闭门了,今日我做主,不虚不归!”
读书人看向说话的那些人,春怡馆戌时出事,他也有听闻,但因在凑银子,得知时,事情早已平息,但这并非关键。
他面色惨白的说道:“白姑娘一直都在春怡馆,你们怎会没有见过?”
......
春怡馆,三层楼里。
白川绫很是矜持,同赵汜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矜持,可谓千娇百媚。
赵汜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自顾自倒了杯茶,说道:“我之臂因你而逝,我之技因你而盛,两者互抵,如是而已。”
白川绫怅然道:“你是要与我撇清干系?”
赵汜说道:“非也,我此次前来,是忽有灵感,想要给姑娘画一幅画。”
白川绫很疑惑,“画画?”
赵汜说道:“我曾见春怡馆里花魁更迭,如昙花一现,很难长久,虽有小鱼更胜吾所见花魁,但她年纪小,终是缺了点意思,又见舒姑娘,很凶悍......今日得见白姑娘,又有渊源,最是吾心中一抹白月光,想来姑娘定然不会拒绝。”
白川绫面色微变,说道:“你来找我,只是想给我画像?”
赵汜诚挚说道:“姑娘曾跟我日久,最懂我嗜画如痴,那段故事确让我一时很难接受,但吾心胸阔达,遇事绝不往心里搁,但唯独作画,实在心痒难耐。”
白川绫强装笑颜,说道:“是顾虑我妖的身份?又或者,纵使我非妖怪,你也瞧不上?”
赵汜忙说道:“瞧得上,自然瞧得上,否则怎会想给你画像呢,毕竟你很清楚,我要求很高的。”
前面一句,让得白川绫很是心悦,但后面的话一出,让她神情顿时凝滞。
她满脸幽怨地盯着赵汜。
赵汜惊呼道:“姑娘此番神情绝美!请保持住,我作画很快的!”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笔墨纸砚,将纸张在桌面铺平,疯狂研墨,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可谓龙飞凤舞。
白川绫:(ó﹏ò。)
赵汜急切道:“姑娘坚持住啊,我很快的!”
因戌时出事,虽仍有客人滞留春怡馆,但都相对安静,三层楼有贴着符箓的纱帘遮挡,但并不隔音。
赵汜的声音便很是清楚。
同道之辈表情怪异。
那位读书人面色煞白。
......
正值深夜。
西城巷里。
陶天师如痴如醉研习着《阵符大全》,曾亲眼目睹萧时年施展,但真正了解到冰山一角,他更是惊为天人。
萧时年赠予的《阵符大全》里记载着重建他世界观的知识。
他没想到符箓居然还能这么用?
事实上,里面的内容,符箓仅是辅助,最重要的是阵。
整个院子里皆是残破的符纸,那都是失败品,但陶天师隐约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初窥门径了。
正在他全神贯注继续画符的时候,敲门声忽起。
他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是哪个挨千刀的!”
陶天师有滔天怒火。
他猛地拉开门。
面前是一身披黑袍,仿佛隐入黑暗里的人。
陶天师因此恍惚了一下。
黑袍人径直走进院落,看着面前的场景,轻笑道:“你确一如既往的刻苦用功。”
陶天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把《阵符大全》塞入怀里,然后转身看着黑袍人,皱眉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黑袍人笑道:“在藏什么?”
陶天师冷声道:“与你无关。”
黑袍人没有在意,想着姓陶的能有什么宝贝,就算真有,以他的眼界,也至多是寻常之物。
“我有幸得见张老天师真容,获大机缘,假以时日,我定也能有所成就,甚至到青玄署任职,当年你我共同钻研符箓,我也有意提拔你,何故对我这般敌视?”
陶天师沉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已非从前的你,我也并非从前的我,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日后绝不想与你为伍。”
黑袍人看向堂屋,轻笑道:“嘴上拒绝,但屋里的魍魉又是怎么回事?妖是人间之祸,用它们的命来强大己身,同样是正义,承认与我是一样的人,有那么难么?”
陶天师羞愧道:“我在追求符道的路上,确实误入歧途。”
话落,他神色变得严肃,“但我已决意另谋他路,亦未曾残害妖命,而你口中所谓的正义,更视人命如草芥,极端的正义便是恶,你利用百姓,验证符箓,让他们痛不欲生,这又算哪门子正义!”
黑袍人耸肩说道:“他们本就病入膏肓,亦或是厌倦生命,我助其解脱,又能借此完善符箓,可谓皆大欢喜,我未有强迫一人,这怎能不算正义?”
陶天师审视着他,说道:“除了在我面前,你怕是不敢随意说出这些话,若张老天师知晓此事,你得到的便不是机缘,欺骗世人,又自欺欺人,姓范的,你当真可笑。”
黑袍人皱眉说道:“但我在画符一途里,已远胜于你,你我有着共同的理想,我成了真正的天师,而你仍在门槛之外摸爬滚打,这便是事实。”
陶天师冷笑道:“果真如此么?有能耐就跟我比一比。”
黑袍人意外道:“你想跟我比试?陶兄啊陶兄,几时变得这般冲动了?明知不可能赢我,又何必呢。”
陶天师说道:“我有一张符,可破天人界限,你尽管施为,我都能接着。”
黑袍人挑眉道:“一旬半前我曾到过浑城,那时便有抽空来看你,对付最普通的魍魉都很勉强的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莫要逞一时威风,非得让我事后嘲笑你。”
陶天师淡淡说道:“输了,你就是我孙子。”
黑袍人:“......”
所以是我输了,就是你孙子,还是你输了,我就是你孙子?
这特么不是一个意思嘛!
黑袍人气急败坏。
他冷眼看着陶天师,说道:“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也好,若我输了,便绝不会再踏入浑城半步,成全你要与我分道扬镳的想法,可你若是输了......”
陶天师正色道:“我不可能输。”
黑袍人噎了一下,此时的陶天师确与往日不同,但只当是他脑子坏了,只懂得些皮毛,就想胜过真正入门的天师,根本是痴心妄想!
没有再说什么废话,黑袍人挥手间,便掷出一张符箓。
整个院落光芒大盛。
堂屋里的魍魉惨叫起来。
陶天师好整以暇的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同时说道:“你且把所有能耐都使出来,否则便没机会了。”
黑袍人沉声说道:“赢你何需如此!”
陶天师微微一笑,轻捏符箓,顿时狂风大作,天地间的炁瞬息凝聚于符箓之中,紧跟着黑袍人的符箓便直接化作齑粉,魍魉的惨叫声也止息。
“什......!?”黑袍人大惊失色,他仓惶间再次掷出符箓,但皆是雷声大雨点小,面对陶天师的符箓,毫无用武之地,尽数成了废纸。
陶天师及时收了符箓,因阵纹的存在,原本只能用一次的破壁神符,却可在阵纹消散前,反复使用。
类似效果的符箓也只有六甲神符,能抵御六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而此符在隋国只有张天师能画出来。
“怎会如此?!”黑袍人急促喘着气,不敢置信眼前的画面。
陶天师说道:“画符需得静口、静心,要全神注视,摒除杂念,更要诚挚,你急于求成,心思繁杂,纵然侥幸摸索出门道,但也只是下乘。”
“吾辈皆以张天师为尊,想来你确得见老天师真容,但我绝不信老天师会赐你机缘,因我最了解你,谎话连篇,似你这种人,乃天师界的耻辱。”
“兴是你远远得见老天师,但老天师却未看得见你,仅是走了狗屎运,面见老天师尊颜,有所顿悟,但此般好运,怕是毕生只有一回了。”
黑袍人面色难看至极。
他的确只跟张天师打过照面,事实上,张天师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也无法肯定。
但张天师乃是画符之道最巅峰的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哪怕仅是模仿学习,也够未入门径的新手受用一生的。
他承认自己是靠运气,但更坚信自己是大器晚成者,他为此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怎么可能败给废柴陶天师!
何况他确实另有机缘,只是并非来自于张天师。
“破壁神符......”黑袍人阴沉着脸,厉声道:“你怎么能画得出来破壁神符!”
陶天师自也不会承认此符是某人赠予,看着黑袍人此刻的表现,他只觉甚是快意,冷笑道:“唯有我这般诚诚恳恳刻苦画符的人,才能领悟上乘符道。”
黑袍人捏紧袖口,他因得见张天师尊颜而顿悟,真正入门,但也只是入门而已,无非是对最简单的符箓更得心应手,尚未有资格画出强大的符箓。
可因某种机缘,他袖口里藏着数张神符,但已经浪费了几张,此刻纵使有心取出来打陶天师的脸,也不愿再滥用。
他只能强忍着憋屈,想着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抓住那只妖怪,等到摸清神符的门路,他便不会陷入神符用一张少一张的窘境。
“看来是我小觑了你。”黑袍人森然说道:“愿赌服输,等我办完事,自不会再踏入浑城一步!”
他实则根本没想着信守承诺,仅是缓兵之计罢了,原是要在陶天师面前彰显优越,却被反秀了一把,这口气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第七十一章 降妖除魔
春怡馆门前。
那位读书人攥着拳头。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整个春怡馆里,除了侍候的丫鬟,没人识得白川绫。
明明白川绫亲自下楼来接赵汜,那些拎棍的人也因白川绫而撤离,可就连馆主也坚称查无此人。
馆主的神情不似撒谎,也第一时间往三层楼去,但读书人没有跟着,他已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白川绫或许是妖!
她蒙蔽了所有人的感官。
读书人饱读圣贤书,书里什么都有,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终究是错付了。
但白姑娘纵然是妖,他也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份感情很难轻易放下。
读书人最懂包容,是人是妖又有何妨?
可现在是白姑娘背叛了他。
他必须要让白姑娘回心转意。
因此,他得做点什么。
陶天师便住在西城巷!
他微微眯起眼睛,大步离开。
......
苦檀上炀郡,武神祠。
门前两尊麒麟石像栩栩如生。
但有一尊却出现了裂痕。
骆岘山面无表情,看着排列整齐,但鼻青脸肿,哀哀戚戚的武神祠成员,沉声喝道:“都是废物!”
武神祠成员们皆是低着头,满面羞愧。
荣予鹿震惊道:“仅仅是一人,把你们全都揍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有人低声接话,“那人自称顾景风,是山泽部众的一名武夫,我们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荣予鹿更为震惊,“莫非是宗师!”
骆岘山说道:“武神祠里第四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在降妖除魔尚未归来,也许只是被钻了空子,真是宗师的话,按照山泽部众的行事作风,怕是能把武神祠变成废墟,怎会打了人便走?”
荣予鹿说道:“但顾景风此举,也是在打我们武神祠的脸,尊者,此仇必须得报!”
骆岘山淡淡说道:“武神祠脸面自是不可辱,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就算把苦檀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顾景风,但现在,你们先把自己收拾好吧,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像什么样子。”
荣予鹿愤愤不平,“山泽部众便是隋国蛀虫,这么多年了,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想想就很气!”
骆岘山皱眉,说道:“山泽部众的背景或许不简单,但也只因为真正的大物未出手,说起来,他们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没有很大威胁,可却烦不胜烦。”
整个隋国,上至修士,下至武夫,就没有不对山泽部众心生厌恶的,大物懒得理会这等小事,底层的人又只能干瞪眼。
因山泽部众成员的神出鬼没,若非正面撞着,哪怕是骆岘山,也寻不到他们的踪影。
但以往山泽部众只针对青玄署,此刻却跑到武神祠撒野,骆岘山心里已经积攒了怒气。
......
西城巷。
姜望看着半敞开的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陶天师因借助破壁神符打败黑袍人,正在沾沾自喜,抬眸看到姜望,面部微僵,下意识有些心虚,讪笑道:“小侯爷,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啊?”
姜望看着满地的符纸,随意说道:“有件事情想问问陶天师而已。”
陶天师很是紧张,忙摆手说道:“我啥也不知道啊!”
姜望狐疑道:“我还没问呢?你这是什么反应?”
陶天师小心翼翼道:“小侯爷要问什么?”
姜望说道:“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
陶天师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小侯爷怎的对那块石头有了兴趣?”
姜望盯着他的脸,说道:“陶天师是否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陶天师表情再次僵住,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说道:“怎么会呢,说起那块石头啊......”
他很自然的就想转移话题。
姜望目光如炬,抬手打断,说道:“短短数息里,你表情几番变化,像是很不愿看到我,可又只能陪着笑脸,我自问跟陶天师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你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而且与我有关。”
陶天师汗如雨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年轻时候有一好友,但后来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此人心肠歹毒,每每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跑来炫耀,实则是羞辱我。”
“只是今日我反辱之,虽甚是快意,但驱策符箓也是消耗了精气神,难免状态不佳,跟小侯爷没有半点关系啊......”
姜望冷声道:“你当我白痴不成?你先是趴在案上画符,喜不自胜,在看到我时,面色顿时僵硬,在我讲明来意,你立刻又放松下来,可等我询问时,你表情又变了,跟我没关系?你猜我信不信。”
陶天师震惊道:“小侯爷竟观察入微!”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但脑子里都是浆糊,顿时满脸颓靡。
姜望拍着陶天师的肩膀,微笑道:“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陶天师很是惊恐,你卸了我胳膊,我还怎么画符啊?
我都已经要初窥门径了,我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天师了!
“小侯爷且慢!”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老夫做人坦荡,绝无虚言......”
“是因有人要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娃,此条件甚为难得,苦檀及垅蝉两地都未寻到,但我运气很好,一眼便瞧出小侯爷便是符合条件之人,我将此事告知,便能获得真正成为天师的机缘。”
陶天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高声说道:“而寻人者,便姓萧,且他就在浑城!”
话落,他默默把姜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接连退后三步,再次说道:“事实上,对方虽有目的,但绝非恶意,这一点老夫能保证,否则就算给老夫再大的机缘,也不可能出卖小侯爷。”
姜望陷入沉思。
要说姓萧的,他第一反应便是萧时年。
因浑城实实在在确没有萧姓之人。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陶天师,皱眉问道:“若我没有记错,你第一次直接到侯府来给我算命,便说过要破解所谓凶煞之气的方法,便是娶一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而我恰好是阴年,这两者怕是有所关联吧?”
陶天师讪笑道:“我因要确信没看错,才想着再借机观察,实则都是胡说的,这一点我的的确确没有撒谎,小侯爷真得信我。”
姜望冷冷一笑,“说说那块石头的事情吧。”
陶天师忙说道:“浑城有祖训,无论如何,那块石头都不能动,虽然现在的老一辈也不知其中缘由,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那块石头一直安然如初。”
“镇守大人曾很好奇,便请我去瞧瞧,我给出此石蕴藏着极浓厚凶煞之气的答案,但其实我没有那么肯定。”
“只是后来每每被问起,为维持自己的名声,就都是那么回答的,毕竟那块石头的存在,总该是有些原因的。”
姜望盯着他,说道:“你可真是谎话连篇啊。”
陶天师很尴尬,又很惭愧,他以前也的确坑蒙拐骗,否则又怎会跟黑袍人为伍,但他终究有着底线,只是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
“那块石头里确实暗藏着煞气,但很微弱,我仅是夸张了些,而且也能让浑城百姓远离,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
姜望没再说话。
虽然是陶天师的夸大其词,但那块石头明显是有问题的。
因白川绫那里出了状况,若石像才是镇压妖怪的物品,想着栖霞街路口的石头也许另有他用,又或者跟妖怪没什么干系,他想搞清楚。
等等!
姜望此刻眉头一挑,“你刚刚说得年轻时的好友,也是天师?”
陶天师说道:“我是冒着虚名,但姓范的,确已是一名真正的天师,小侯爷怎么又突然问起他了?”
姜望不答反问道:“他喜欢羞辱你,也就是说,并非第一次来浑城?”
陶天师点点头,说道:“就算要羞辱我,他也会找足由头,因此来浑城的次数虽然不算太多,但每年都能来两次,今年倒是很奇怪,现已是他第三次来了。”
姜望再次询问道:“他上一回来是什么时候?”
陶天师想了想,说道:“便是在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相隔前后没几日吧。”
姜望面色凝重。
按照白川绫的说法,她便也是那几日来浑城的,且遇到了当年的天师,浑城里能被称作天师的只有陶天师,而姓范的是唯一外来的天师。
他当即离开西城巷,朝着春怡馆而去。
见姜望表情不对,陶天师很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
此时的春怡馆,正被镇守府的衙役们围着。
原来的客人都被驱散在外面,那位读书人也在其中。
春怡馆馆主向周捕头询问着情况。
她怎么也不相信,春怡馆里居然有妖怪!
黑袍人就在二层楼里,他凝视着三层楼的纱帘,知晓是陶天师的作为,当即掷出符箓,纱帘纷纷燃烧,却没有波及其余事物。
白川绫低头看着他,攥紧的拳头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赵汜的画没有完成,他很愤怒,于是抄起茶杯,朝着黑袍人狠狠丢了过去。
白川绫先是震惊,后感动,她又误解了赵狗的行为。
啪!
黑袍人伸手接住赵汜丢掷的茶杯,另一只手将得兜帽掀开,露出一张黢黑的面庞,沉声说道:“妖孽,你的死期到了。”
白川绫因赵汜的行为而备受感动,他果然是很维护自己的,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正满含深情的瞧着赵汜,闻听黑袍人的声音,表情顿时变得很冷。
“姓范的。”白川绫满脸厌恶的瞧着他,“你借符箓帮那位贵公子欺辱良家,为其囊括钱财,做尽恶事,也配说什么降妖除魔?相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邪祟!”
范天师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闯入春怡馆,其目的是昭然若揭的,但白川绫很疑惑,她躲在春怡里那么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范天师是怎么找来的?
“你曾三次在我手里逃脱,这第四次你便没有机会了。”
第一次击败白川绫,确是范天师自身的本事,毕竟那时候的白川绫只是很普通的魍魉。
第二次击败白川绫,同样是依靠自身的本事,因白川绫那时并没有厉害多少。
第三次击败白川绫,是范天师借着神符,若没有神符在手,他此刻早已被黄土埋身。
白川绫已是魅孋,初窥澡雪境界,但不管是魍魉,亦或是进阶的魅孋,都有着相同的弱点,生来便被符箓克制。
若是面对乌侯,范天师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因符箓对乌侯根本起不到作用。
往常范天师哪怕是遇到魅孋,也是逃字为上,是因他没有能耐画出克制魅孋的符箓,但现在,有神符傍身,他想镇压魅孋,便如探囊取物。
曾经浪费的几张神符里,便有两张是用在白川绫身上,此番也要讨回来。
他冷眼看向白川绫,说道:“你藏在春怡馆,定是图谋汲取精气,此刻,吾便将你降伏!”
“哪来的黑炭!”赵汜呸了一声,想他就差一点便画出佳作,被人打搅,可谓仇恨不共戴天,“这位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勾搭......相悦已久,你这黑炭居然说她是妖怪,我看你真是瞎了眼,奉劝你立刻滚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想是力度不够,他又补充一句,“我是侯府的人,你惹不起!”
范天师因常来浑城,自也晓得侯府,甚至曾经有意攀附,但却被乱棍打出,念及旧恨,他看向赵汜的目光也冷冽起来。
“原来是有两只妖,那便一并降伏!”
他直接掷出符箓,目标直指赵汜。
白川绫眸子一凝,挥手便是黑气蔓延,将得符纸击落。
寻常的符箓或许对魍魉尚有克制作用,但对白川绫而言,形同废纸。
她真正忌惮的是范天师手里能克制魅孋的神符。
但为保护赵汜,她也只能拼了。
赵汜很气啊。
怎么侯府的背景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把我也当成妖怪杀掉。
他是有脑子的,很快意识到那个黑炭怕是跟侯府有仇怨。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赵汜看向白川绫,问道:“你行不行?”
白川绫很感动,我家郎君果然很关心我。
若是姜望在此,甚至能洞悉白川绫的想法,必是有很多的槽要吐,怎么着了,就是你家郎君了?
姑娘,舔狗是没有爱情的!
何况赵汜是真狗,你这么做没有意义啊!
“我行。”白川绫的眼神很坚定。
赵汜马上说道:“那我去搬救兵!”
他当即便往楼下跑。
但看到堵在二层楼的范天师,他忙又向着白川绫招手,“你先帮我挡住他!”
白川绫很相信赵汜,纵身便自三层楼掠下,直袭范天师。
赵汜趁机火速逃离。
周捕头正欲往里冲。
两人撞了个正着。
“你怎会在此?里面情况如何?”
没等赵汜回答,站在人群里的读书人突然情绪激愤,“你居然跑出来了!你竟把白姑娘留在那里!”
赵汜没有理会,因为他看到了姜望。
“果然如我所料。”看着春怡馆前的场景,姜望眉头紧皱,他攥紧手里的刀,拨开人群,陶天师紧随其后。
那位读书人像魔怔了一般,重复着那句话,被姜望轻易拨到了一边。
“小侯爷,陶天师!”周捕头很是惊喜,“有两位在,我便安心多了。”
若是破案,他可以,但降妖除魔这种事,非是镇守府衙能应对的,至少在浑城是如此。
陶天师有降妖的功绩在,小侯爷更是一位强大修士,周捕头心里仿佛瞬间有了一杆定海神针。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春怡馆里的妖气极其浓郁,想是那位白姑娘已经孤注一掷,滋养神国的机会来了。”
姜望默默点头,朝着周捕头说道:“你且候在这里,莫要让任何人靠近。”
第七十二章 我有一把刀
闪着金光的符箓呈现在春怡馆二层楼里,疯涌的炁将得周围桌椅粉碎,白川绫被镇压在高台上,任凭妖气如何攀升,接触到金光的那一刻,便瞬间崩散,又反噬于白川绫身上,让她痛苦不堪。
范天师手持神符,周身金光萦绕,仿若神明一般俯瞰着白川绫。
但实际上,他的表情很凝重。
因白川绫道行极深,用了三张神符才将其镇压,眼下他袖口里只剩两张神符了。
从怀里取出一支笔,范天师再次催动神符,便想把白川绫封禁在笔里。
“黑炭!给我放开那位姑娘!”
有人撑腰的赵汜挺胸抬头,昂首阔步,甚至要效仿当年之举,作势便抓向范天师手里的神符,却被后者一脚踹飞了出去。
姜望看着蜷起身子,躺在角落,无声落泪的赵汜,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姓范的!你简直冥顽不灵,居然大庭广众指人为妖!”陶天师很是气愤,立即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乱飞。
范天师挑眉道:“你是眼瞎么?这就是妖。”
陶天师看向白川绫,因神符的压制,妖气已经散尽,柔柔弱弱趴在那里,可谓梨花带雨。
见此一幕,范天师嘴角扯了扯,说道:“我懒得与你解释。”
符箓也是能对普通人起到作用的,陶天师坚信姓范的是灭绝人性,以此练符,他跟春怡馆馆主有生意往来,若是春怡馆里有妖,他怎会不知?
陶天师没有废话,当即取出破壁神符,两位天师展开了一场符战。
镇压白川绫的神符很快就被消耗一空。
范天师很震惊,因陶天师的神符依旧蕴含着极庞大的炁。
符箓本就是消耗品,此般情况,打破了他的认知。
姜望则若有所思。
他也是见识过萧时年摆下符阵的画面,陶天师手里的神符定是出自萧时年,很显然是比寻常符箓更强。
两张神符碰撞的气息俨然具备着堪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
从夜游神那里得知,因魍魉最初便只是大妖残魂,纵然魅孋重塑身躯,妖魂仍是残缺的,符箓便是其克星。
哪怕它们变得再强,始终都会被符箓压制,被克制的程度无非在于所需符箓品秩和数量而已。
但像陶天师手里的符箓,一张便足以。
若隋国天师都能画出这样的符箓,必然能在人间占据很大的位置。
而眼下除了张天师,其余的天师皆很难上得台面,甚至沦落到只能摆摊算命,行坑蒙拐骗之事。
神符制作难度极大,就算是最简单的神符,隋国里能画出来的天师,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且也并非能压制所有妖怪,因此天师能得到的地位是有限的。
毕竟不是每一个天师都姓张。
范天师这回没有犹豫,再次取出一张神符,并夹杂着数十张小符箓,以神符为首,仿若金龙直入云霄,在春怡馆二层楼里张牙舞爪。
若是不能击败陶天师,他的符道之心必然受创,此生也再难望其项背。
这是范天师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符道之心,可他有很严重的自尊心。
萧时年给予陶天师的破壁神符并非品秩完美,仍是存在缺陷的。
何况陶天师在研究《阵符大全》的时候也有浪费破壁神符的力量,且在西城巷里打脸范天师,再次使用过破壁神符。
因此在范天师的猛攻之下,破壁神符上的阵纹也在慢慢变淡,即将消耗殆尽。
符箓的气息相撞,庞大的力量凝聚在一点。
姜望看准时机,直接横在中间,让得两股力量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范天师有着想要杀死陶天师的念头,正好能被姜望利用。
按照夜游神的观察,在两位天师以符对符的过程里,神国便有轻微的反应,让姜望意识到,目标的杀机并非只能趋于自己身上,只要自己身处在杀机笼罩范围里就可以。
想要让神国的力量涌现,就得身临险境。
显然神国被滋养的程度越高,条件也不再被限制的很死。
虽说姜望也有赌的成分在。
但好在有夜游神做后盾,符箓的力量尚且不足以让他丢掉性命。
他完全可以肆意妄为。
姜望的举动惊到了陶天师,让他下意识便要收回破壁神符。
而范天师则不然,他就等着抓住白川绫,用其魂来画符,牵引大量的炁,得以攻克难关,任何阻挡在面前的人或物,都得踏平。
他一股脑把小符箓全部用上,试图双杀。
两张神符及百张小符,俨然能够重伤甚至杀死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当然,前提是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只站在原地硬抗,不懂得飞离。
此刻姜望便是在硬抗。
很痛!
皮肤的灼烧感无比剧烈。
姜望虽然身子很虚,但他毅力惊人。
神国里也在沸腾。
有狂风呼啸。
溪水湍急。
整座山都在震颤。
是力量即将爆涌的前兆。
姜望俊俏的脸庞已经烂掉。
但在神国气息涌现的刹那,他受到的伤害顷刻便被抵消,容貌恢复如初。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神符化作的金龙被直接斩首。
范天师面色惨白,紧跟着又呈酱红,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整个人随即被强大的力量震飞。
因姜望有刻意控制,使得另一侧的陶天师虽然也是接连倒退,但没有受到太大波及,只是跌坐在角落里蜷着的赵汜身上。
赵汜:淦!
姜望微微仰着脑袋,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范天师,斜着脑袋,咧嘴一笑,浑身骨骼咯嘣作响,“我有一把刀,能降妖除魔。”
范天师身上的血气极为旺盛。
在神国力量涌现后,姜望便能清楚看到。
证明着范天师手里沾染着数之不尽的人命。
姜望转过身来,甩着手臂,往前迈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天师背靠着墙壁,鲜血将下巴和脖颈都侵染,满脸的惊恐。
“浔阳候府,姜望。”
范天师瞳孔骤缩,他再次回忆起曾被浔阳候冷漠对待,乱棍打出的耻辱画面。
“姓陶的,你居然与侯府的人为伍,莫非是忘了当年浔阳候对我们的羞辱!”
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莫要把你和我相提并论,当年浔阳候爷的确瞧不上我,但也未曾羞辱,是你恬不知耻,纠缠侯爷,被教训是咎由自取。”
姜望略有茫然,没想到眼前的范天师跟自己老爹也有一段渊源。
而且显然存着很大的恨意。
但范天师尚且没有资格被老爹当做敌人,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姜望看向白川绫,其脸蛋苍白,气息微弱,像是被范天师伤了根基,他沉声说道:“陶天师,麻烦你想办法保住白姑娘的性命。”
为了赵汜的爱情,自然要尽可能让白川绫活着。
他绝对没有想看到一人一妖成亲的刺激画面的意思。
“范天师是吧。”姜望提着刀,微笑道:“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我给你反击的机会,且保证不会还手。”
范天师眼前一亮,想着此人怕是个白痴,但又忽然想到莫非有什么阴谋?
有些狂妄自大的人,确实会行愚蠢至极的举动,可范天师自诩聪慧,他很谨慎,刚才的画面仍然浮在眼前。
对方是修士,能一刀破除神符,便证明着最少是洞冥境巅峰的强者。
因神符的气息已经消耗很大,非在鼎盛,范天师在各界行走,甚至去过神都,自然更知晓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在外界有多么难得。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行走江湖,谨慎为上。
若姜望很有自信能挡住任何攻势,他的反击便只是自取其辱。
因此,范天师满面愁容。
他捏紧袖口里最后一张神符。
貌似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要么等死,要么孤注一掷。
他别无选择。
想来借此神符重伤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应是绰绰有余的。
就算姜望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总能抵挡一阵,哪怕是短短数息,他也能有机会逃走。
因其谨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得保存底牌。
神行符只是普通的符箓,制作简单,但却是保命的最佳之选。
他径直捏爆袖口里的神符,同时伸手绕至腰后,捏住藏在那里的神行符。
极其强悍地气息自范天师袖口里涌出。
姜望则是面露喜色,想着此人果然尚有底牌。
他第一时间挥刀。
范天师顿时像吃了死苍蝇那般难受。
说好的给我反击机会,保证不会还手呢?
你个大骗子!
幸而他另有底牌。
姜望没有受虐倾向,前面目的是要引出神国的力量,然后是想榨干范天师,挨揍可不会真的让他变强。
他直接便把神国的力量尽数催发出来,已达到最大限制的消耗,神符的气息被摧枯拉朽般吞没。
范天师极其惊慌的捏碎神行符。
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紧跟着,春怡馆二层楼的墙壁被姜望一刀轰出一个大洞,灼热气流横贯半个浑城,若非春怡馆周围都是矮屋,灼热气流是在上空掠过,否则这一下就得把半个浑城夷为平地。
饶是如此,看着此般景象,也把陶天师给吓傻了。
小侯爷简直不是人呐!
......
姜望目睹着范天师消失的画面,微微挑眉,借助夜游神的眼睛锁定方位,他自春怡馆二层楼掠出,身形稍有凝滞,便如一道流星,伴随着音爆,倏然划破夜空。
栖霞街里。
范天师突然出现。
他微微喘着气。
神行符虽然制作简单,但跨越的距离也有限。
只因他经常利用神行符逃命,消耗太大,尚未来得及再制作,否则数张神行符叠加,他径直可以逃出浑城,甚至跑到百里之外。
刚刚喘了两口气,范天师抬眸,整个人便僵住了。
什么情况?!
姜望笑着伸手打招呼,“又见面了。”
第七十三章 弑神杀仙
范天师人傻了。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自己?
姜望提刀指着范天师,说道:“我这人很好讲话,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范天师嘴角抽搐。
我信了你的邪。
现在身上一张符箓都没了,就算再给一百次机会也没用啊。
何况你根本就不讲信用!
姜望皱眉说道:“没底牌了?”
他很是遗憾,想着范天师藏着符箓直接从春怡馆来到栖霞街,应是尚有羊毛能薅,结果白期待了。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望淡淡说道:“我自有方式,况且你满身要溢出的血气,太明显了。”
范天师不理解。
我只是吐了点血而已。
你是狗么?
离那么远都能闻得到?
姜望挑眉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在骂我?”
范天师当即说出疑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姜望略有嘲讽的说道:“你果然只是跳梁小丑,想来以前但凡遇到修士都是躲得远远的吧?”
“因沾染的血太多,自然便有血气存在,此气很难被注意,无非是显得人凶戾一些,但也有城府极深的人,不露丝毫痕迹。”
“前者的情况,莫说修士,武夫也能察觉到,但没办法像修士那般,能直接看到血气。”
范天师很是惊恐。
他感到一阵阵后怕。
正因谨慎,遇到明知很危险的事情,都是尽可能避免。
曾经的他可没有神符傍身,自被某人以条件换取,给了他神符,便立显狂妄,但以他的身份,尚且很难接触到很高的层面。
当年能得见张天师真容,也只是机缘巧合,是张天师自青玄署衙门出来,坐轿回家的路上,正好碰见而已。
但凡以前得罪一位修士,他怕是早就没命了。
姜望手腕轻颤,长夜刀便有冷冽气息迸溅,“若你已是黔驴技穷,便留着无用了。”
范天师忽然冷笑起来。
姜望皱眉,然后心头一喜,“怎么,你还有手段?”
范天师面部微僵。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没有退路的人,最易陷入疯狂。
何况他本来就是疯子。
“我已经没有符箓了,但我终究是一位天师。”
他默默从怀里掏出符笔,只是瞬间借符纸牵引到一丝炁,以最快速度,猛地拍在了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上。
“让整个浑城与我陪葬吧!”
范天师疯狂大笑,似是怕姜望不懂,又很正经的解释道:“此石蕴藏着煞气,肯定是当年某位老天师为镇压邪祟所留,我借符炁震动此石,便可将煞气席卷浑城,若镇压物逃出来,所有人都得死!”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害我白期待了。”
范天师面部再次僵住,厉声道:“此石有煞气,或镇压着极其可怕的东西!”
姜望耸肩,说道:“所以呢?”
范天师人又傻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
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呢?
你应该满脸恐惧才对啊?
姜望倒也并非装样子,虽猜测此石有问题,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来瞧过。
以前哪怕常来栖霞街路口,可要么是以曾经废柴的身份,要么是从未在意,此时正好借着神国力量的涌现,他一眼便瞧出那块石头虽确有煞气,但完全没有带来任何危险的感觉。
因此,他便能确信,此石跟所谓镇压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毫无干系。
更何况,镇压妖物的说法也仅是猜测而已。
范天师则不信邪。
他再次掏出符笔,就当着姜望的面画符,这次是真正画出有品秩的符箓,因此花费了不短的时间,紧跟着便把符箓猛地拍在石头上,大喝一声,“敕!”
话音刚落,那满是青苔的石头,忽然震颤了一下,煞气随之溢出。
范天师再次疯狂大笑,“你这个蠢货,居然只是眼睁睁看着,现在想阻止也已经迟了,就等着整个浑城沦陷吧!”
煞气有渐渐浓郁的趋势。
因夜幕深沉,一时倒是不显,但随着不断溢出,黑雾里携裹着暗红色的煞气凝聚,很快便笼罩了栖霞街和凭阑街,压抑感极为强烈。
浑城里的寻仙者纷纷惊醒。
包括武夫在内,都朝此地汇聚。
尚未回家安睡的百姓陷入恐慌。
姜望轻皱着眉头,看向范天师,说道:“你很聒噪啊。”
范天师冷笑道:“你那副淡然的表情,要装到什么时候?此煞气这般浓郁,非比寻常,定是镇压着极其可怕的妖怪,莫说浑城,方圆百里都要瞬间被夷为平地,你也难逃一死。”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注视着数息间便笼罩大半个浑城的煞气,眸子微凝,握刀的手臂骤然绷紧,紧跟着摆出架势,轻微吐气,下一刻,便猛地斩出一刀。
刀芒撕裂黑夜。
浓郁的煞气直接被一分为二。
露出一抹皎洁月光。
但很快煞气又再次将其覆盖。
范天师呵呵一声,说道:“别白费劲了,做人嘛,要懂得未雨绸缪,你狂妄自大,多次给我反击的机会,哪怕并未信守承诺,但也是等我出手后才还击,似你这种性格,若是行走江湖,怕是刚出门就得死上几万回。”
姜望神情淡漠,说道:“你太聒噪了,人间事只需一刀即可,若一刀不行,那便再来一刀。”
嘲讽已经爬满范天师的脸庞。
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便已挥手斩出第二刀。
灼热气流和冷冽寒意将得煞气轰出一道缺口。
但是同样的结果,煞气再次凝聚。
范天师冷笑。
姜望面无表情。
在煞气要完全凝聚的瞬间,两股冷热气息忽然爆裂,席卷整个浑城上空,使得煞气骤然崩散,月光大盛。
范天师满脸呆滞。
闻声而动的修士和武夫们目睹着那副画面。
他们的表情跟范天师如出一辙。
柴彼反应最快,高呼道:“定是姜先生出手啦!”
“此般煞气骇人听闻,离得很远,便感到窒息,想来也只有姜先生才能将之击溃!”
萧时年是用剑的,用刀者,且能造成如此画面的强者,唯有姜望。
他们因此对姜望的敬畏更重了些。
宁十四飞檐走壁,瞧了一眼在天上疾行的修士,朝着浮空而行,保持跟自己相同速度的舒泥,说道:“浑城总是各种状况络绎不绝,又有像姜望那般强者隐藏在此,也许这座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先是海市蜃楼高悬,紧跟着是妖怪蠃颙大规模凭空出现在栖霞街里,又有妖怪袭城,此刻煞气漫天,整个隋国没有任何一座城池接连遭逢此等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舒泥没有说话。
她直接甩开宁十四,伴随着极其刺耳的破空声,降落在栖霞街路口。
寻仙者们紧跟其后,第一时间向着姜望见礼。
范天师趴在石头上,面红耳赤的画着符,但任凭他怎么做,石头也再没有半点反应。
他满脸颓然的瘫坐在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姜望淡淡说道:“你虽然没有直接得罪我,但你身上的血气,便足以让我杀你了。”
范天师恐惧的看着姜望。
但凡有煞气凝聚的东西或是地方,必然有妖,若是他的猜想没错,那只能证明姜望的强大已经超乎想象,只用两刀,便让被镇压的妖物不敢露面!
此人确有狂妄自大的资格。
优柔寡断的放任敌人,跟自信敌人根本翻不起浪花,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到底招惹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再看着栖霞街前汇聚的修士,范天师心若死灰。
完了,彻底玩完了。
若能让浑城陪葬,他倒也算死得其所,可现在......他不想死。
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戾声说道:“符箓道以张天师为尊,但也并非独一无二,有天师能画出极其强大的神符,就算修士也要退避三舍!”
“我根本没有能耐画出神符,是因我有靠山,他以符箓牵引我之血,若你敢杀我,那位大人便能知晓,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以符箓法门,让浑城与我陪葬,你最好想清楚!”
姜望挑眉。
舒泥则出声说道:“就算是张天师,其能力也最多接触到澡雪境的门槛,符箓更多彰显神异手段,无法跟真正的大修士相提并论,浑城里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在,你所言那位天师怎可能威胁到这座城。”
范天师冷笑道:“你们都太小觑天师的能耐了。”
姜望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很是期待你的靠山了,真想快点见到他。”
范天师皱眉说道:“你的确很强,但天师真正的厉害之处,绝非正面与人交锋,我并没有危言耸听,再强的人也有弱点,挡不住天师暗地里的算计。”
姜望笑着‘哦’了一声,紧跟着便出刀贯穿了范天师的胸膛。
他瞪大眼睛,颤抖着伸手指向姜望,心里有句脏话没来得及出口,随着姜望收刀入鞘,便脑袋一垂,侧倒在地。
“很晚了,大家莫要凑热闹了,都回去吧。”
姜望云淡风轻,朝着那些修士挥挥手,径直飞离。
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甚至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但舒泥追了上去。
她刚刚离开,宁十四方才姗姗来迟。
看着躺在那里的范天师,他很茫然,我来晚了?
最早来到此地,未曾现身的老管家,目睹着全部画面,暗暗感慨,公子好像更厉害了呢。
哪怕猜测公子可能有过奇遇,但是否展现的实力过于夸张了些?
他反而变得忧心忡忡。
......
姜望飞行至春怡馆附近,便落了下来。
舒泥只当他是在等自己,跟着降落,尚未开口,就听姜望说道:“接下来浑城可能再有麻烦,你与那些寻仙者说明,是去是留,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舒泥很疑惑,说道:“你是担心刚才那人说的天师?”
姜望摇头,看着漫漫长夜,想到短则一日便会出现的神祇,说道:“是比妖怪袭城更大的麻烦,我已做好弑神杀仙的准备......”
“弑神杀仙?”
舒泥呆愣了片刻。
轻轻踮脚,攥紧拳头,狠狠朝着姜望脑门锤了一下。
“好痛!”姜望惨叫,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舒泥说道:“看着好像没啥大问题,怎么说胡话呢,你的病真得治治了,要不我回神都帮你找个神医来?”
姜望气结,若非神国的力量已经消散,我高低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舒泥看着就在眼前的春怡馆,很好奇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急着来这儿干嘛?”
姜望微微挑眉,抬头笑道:“宁十四没告诉你?”
舒泥疑惑,“告诉我什么?”
姜望站起身,凑在舒泥耳边低语。
就见舒泥脸蛋突然红润起来。
她直接重拳出击,姜望再次惨叫。
第七十四章 要用符来打败符
姜望步履蹒跚,告知在春怡馆门前守候的周捕头,此事已了,但里面妖气甚重,让人暂时不要进去。
周捕头当即便驱散人群,但那位读书人却状若疯癫的想要闯进去。
可惜瞬间便被衙役制伏。
姜望没有在意,径直上了二层楼。
高台上却已没了白川绫的身影。
只有赵汜蹲在那里,手握一支笔。
陶天师叹气道:“那家伙手里的神符专门克制魅孋,白姑娘又极力相抗,本就残缺的妖魂不堪重负,已无力回天。”
“但好在白姑娘尚有一缕残魂未散,按照其要求,我以符箓将其封存笔内,便也算是能够陪伴赵汜一生了。”
他显然已经知晓白川绫的身份。
姜望没有说话。
此刻的赵汜很不一样。
眼神极为悲伤。
白川绫待在春怡馆里,便是在等着赵汜。
虽然如愿以偿,但终究没有得到一份答案。
莫言人与妖殊途,爱情这回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它可以跨越任何事物。
姜望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好奇地看着陶天师,说道:“既是没有彻底烟消云散,是否仍可以魍魉形态复苏?”
陶天师思忖道:“确有可能,但再次成为魍魉,怎么也得百年之后了。”
那就真的仅是一支笔了。
百年后,赵汜早就是黄土一捧。
姜望微微叹息。
他拍了拍陶天师的肩膀,轻声说道:“那个姓范的有靠山,也是一位天师,能画出神符,造诣必然很高,你且帮忙注意着点,他有可能会来浑城,除非姓范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棋子。”
陶天师皱眉说道:“给予神符,助纣为虐,想来也是一丘之貉,但我的破壁神符已经耗空,若真有很强的天师出现,我怕是没本事抵挡。”
姜望说道:“我也没让你帮忙挡着,只是符箓的气息你最知晓,能及时发现他就好。”
他有询问过夜游神,若天师的造诣够高,便能画出遮掩气息的符箓,自然也包括血气,而天师又是凡人之躯,刻意隐藏的话,想要找到,无异是大海捞针。
姜望看向高台。
便见赵汜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
画里有着白川绫的曼妙身姿,面部也有些轮廓,但并没有画完。
赵汜握着笔。
呆滞片刻后,他开始奋笔作画。
很快,白川绫便栩栩如生的跃然纸上。
姜望凑近瞥了一眼。
很惊讶的发现赵汜的作画水平又有所提高,画里的白川绫俨然就像是活生生的人,惟妙惟肖,甚至恍惚觉得白川绫幽怨的神情,下一刻便要梨花带雨,真真我见犹怜。
而陶天师此刻身子却在发抖。
姜望注意到,满是疑问,“你怎么了?”
陶天师颤抖着声音说道:“是炁......他作画时居然与炁共鸣!”
姜望皱眉。
没有神国的力量加持,他啥也感觉不到。
但也能晓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修士,或武夫,或天师,先决条件都得是感知到炁的存在。
修士炼炁,铸就黄庭,得以见神。
武夫借炁,锤炼体魄,刚猛霸道。
天师则仅能识炁,不得而用,古时第一位天师以外物引炁,自此便有了符箓道的传承。
但在研究出材质特殊的符箓,以古器刻笔,符箓道才算真正崭露头角,距今只有两百余年的历史。
能识炁者,其实并非少数,但天师画符早期是很耗财的,有人虽得以识炁,奈何囊中羞涩,没有符笔,也于事无补。
因此天师的真正兴盛是在‘漠章战役’中期,那时的古器变得不值钱,在短时间里,大堆的天师诞生。
直至今日,符箓虽然变得轻易可得,但古器终究很难成为穷苦人的玩物。
有财有势者,若家里孩子感知到炁的存在,他们自是第一时间想把孩子培养成修士,最终结果便是蹉跎时光,因修士是要看资质的。
虽有中途醒悟的人,但符箓道也讲究刻苦和悟性,更是相当枯燥的一件事情。
并非有了符笔,就能直接画出符来,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一笔一划都有章法,便又得蹉跎时光。
因此,天师基本没有很年轻的人。
武夫则是因为历史悠久,自有标准。
除非魔怔般向往修士世界的人,大多数在最开始感知到炁时,便都已经知晓自己该走哪条道路。
赵汜作画生炁,便已不再是普通人。
姜望很感慨,侯府里最废的赵汜,终究要成为历史了。
他第一时间便询问夜游神,“赵汜可有修行的资质?”
夜游神说道:“虽与炁共鸣,但只是流于表面,被自主排斥在外,便意味着无法行炁,没有修行的可能。”
姜望遗憾道:“那就只有武夫和天师两条路了。”
但夜游神也不是很懂武夫体系,他自诞生便是神祇,跟着仙人,哪怕见识过很多强大的武夫,可对于基础,他完全没有想法。
想着也只能回去让孙青睚或者单琦玉来瞧瞧了。
赵汜此时把画收起来,他转头看向陶天师,说道:“我要学符。”
陶天师一愣,连忙说道:“虽然现在才识炁晚了点,但你尚有更好的路,莫要这么快作出决定,还是要谨慎对待。”
“白姑娘对我感情甚笃,我虽痴画,但真正让我坚持到现在的,便也是因为白姑娘,哪怕这里面有误会,可她都算对我有恩。”
赵汜很正经的说道:“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要用符打败符,替白姑娘报仇。”
姜望皱眉说道:“姓范的已经被我杀了。”
根据他对赵汜的了解,显然这番话是很认真的,他懂得赵汜假正经是什么模样,现在是真正经。
“但他还有靠山。”赵汜看着姜望,说道:“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姜望沉默。
陶天师则说道:“画符并非一蹴而就,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枯燥且毫无建树的经历,很容易将人击垮,最短一旬,你到时后悔也来得及。”
他取出一张符纸,递给赵汜,说道:“我先教你最简单的......只需勤恳练习,尝试引炁即可,但真正有感觉,也是极为漫长的时间。”
在说话的过程里,赵汜已经接过符纸,按照陶天师的描述,执笔画符,在陶天师话音刚落,赵汜便举起手里的符纸,说道:“成了。”
陶天师茫然道:“什么成了?”
赵汜说道:“符箓画成了。”
陶天师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虽然擅长作画,画符相对比常人更轻松些,但绝非按部就班画好,就能制作出有品秩的符箓,要知道,我初次画出真正的符箓,整整花了三年时间,也还只是最简单,无甚奇异的普通符箓。”
赵汜直接把符箓贴在陶天师脑门上。
此符为简易运符,顾名思义,便是能给人带来好运,但很有限,最多就是到饭馆里用餐,掌柜的对你一见如故,给你便宜两文钱,多一文也没有。
而且只能作用一日。
真正能给人带来大运气的神符,隋国里也只有张天师能画出来。
符箓作用很快,陶天师顿觉神清气爽,低头就看见靴底有一坨黄橙橙的东西。
他整个人都惊了。
符箓确实画成了。
但效果也太夸张了吧?
直接捡到黄金?!
他弯腰伸手便要去抓。
但触觉柔软,根本不像黄金。
一股怪味袭来。
陶天师的脸瞬间黑了。
他默默用另一只手取出符箓,直接捏碎,怪味被驱散,触碰到的那只手也变得很干净,但心里仍是难受的,颤抖着声音说道:“明明是运气符,为何在你手里画出了倒霉符?”
简直就是离谱。
倒霉就算了,这种玩意儿是怎么出现在春怡馆的?
没有逻辑啊!
他侧目便瞧见了一条摇尾巴的大黄狗,径直跑没影了。
陶天师这才想到,在春怡馆后面的院落里住着花魁以及带来可观收益的姑娘们,有位姑娘养着一条狗。
姑娘们虽然被镇守府衙驱散,但狗还在。
没有主人的管制,它开始肆意妄为了。
陶天师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赵汜沉思片刻,恍然道:“有一笔我画错了。”
姜望噗的笑出了声。
但笑归笑,姜望更惊叹于赵汜的悟性,这可是第一次画符啊,纵然画错了,但符箓是真的有用的。
陶天师当然也很震惊。
传闻张天师便是第一次就画出真正的符箓,自符箓道存在至今,都找不出第二人,创立符箓道的那位天师也是经历多年的摸索,才一朝得悟。
而此刻,第二人出现了!
“有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修士,有生来便根骨清奇的武夫,而你,生来便是做天师的料儿!”
这是很高的评介。
因古往今来,唯有张天师能获此殊荣。
像陶天师这般,数十年里都没有摸到神符门径,可谓是天师的正常现象,能出类拔萃者,万中无一。
当然,在陶天师心里,萧时年应该才算是继张天师后的第二人,因他很年轻,且随手就能画出神符,可在看过《阵符大全》后,俨然觉得萧时年属于另辟蹊径。
不管他背后有没有高人,萧时年能轻易画出神符都是事实。
《阵符大全》相当于是在天师符箓里开创了另一个体系。
所谓怀璧其罪,陶天师讳莫如深。
第七十五章 倒霉三两事
赵汜有些自得,他果然依旧天赋异禀。
没有迟疑,再次向陶天师要来一张符纸,重新画符。
陶天师也很认真的观察着。
颇有想要学习的意思。
而赵汜画的很快,就像是曾无数次画符,极为娴熟,没等陶天师反应过来,画好的符箓便又贴在了他身上。
陶天师浑身僵住,紧跟着战战兢兢的说道:“这次没有画错吧?”
赵汜很有自信,说道:“绝对没有错。”
姜望好奇的看着。
陶天师再次神清气爽,他环顾左右,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看来这次是失败了?”但神清气爽的感觉做不得假,陶天师只道是画出了半成品,便笑着安慰赵汜,“这也是很正常的,你画符的悟性绝佳,偶尔失败一次算不得什么。”
赵汜顿受打击。
可陶天师忽然精神一振,他仿若疯魔般取出符纸,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原本研究《阵符大全》难以攻克的问题,此时像是豁然开朗。
看着画好的符箓,他震惊又喜悦的大声说道:“破壁神符!我画出了破壁神符!”
姜望见此,疑惑道:“有什么问题?”
陶天师惊喜道:“我原来那张神符是被人赠予,但刚刚我灵光乍现,竟是顿悟,真正靠自己的能耐画出了破壁神符,虽然品秩较低,可也让我不仅正式入门,甚至迈出了超乎想象的一大步!”
姜望讶异道:“是因为赵汜的那张符?”
陶天师平复着情绪,但仍是无比震惊的看着赵汜,说道:“我只教给你最简易的符箓,但你刚才画出来的绝对属于神符的范畴,让我运气好到莫名顿悟,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怪物!”
赵汜很茫然。
我又天赋异禀了?
陶天师急切道:“快,你再画一张!”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老陶啊,瞧你那点出息。”
他满脸鄙夷,紧跟着一把拽住赵汜,笑着说道:“好兄弟,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赵汜挑眉道:“让我洗衣裳做饭,让我扛着藤椅跟你到处跑,甚至让我帮你磨刀,好兄弟,你待我确实不薄。”
姜望义正严词道:“竟有此等事?想来定是童伯打着我的名义安排你做这些事情,我若知晓,必是严厉批评他!”
赵汜都惊了。
你简直不当人子。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姜望自觉羞愧。
但主要是因那张符箓的效果太强了,若自己能这般好运,不就可以轻轻松松把神国喂饱,当日就羽化成仙了?
想想就兴奋啊。
看着姜望和陶天师都很迫切的样子,赵汜勉为其难,再次画符。
然后一人给他们贴了一张。
姜望很期待的等着。
想着一会儿是不是就有敌人不请自来了?
陶天师此时眼前一亮,飞一般蹿了出去,“我捡到一文钱!”
赵汜很失望,“只是一文钱?”
陶天师神情倒是很自然,他其实心里嫉妒啊,此刻符箓效果不佳,反而松了口气,若是赵汜随便就能画出神符,他就有直接从春怡馆二层楼跳下去的冲动了。
简直无地自容。
数十年画符,都没有成就的废柴,说得就是我吧!
姜望则有些紧张起来。
可千万别出什么变故啊。
春怡馆二层楼忽有风起。
风自姜望一刀斩破的墙壁外而来。
稍显凛冽。
陶天师面色微变。
赵汜也察觉到这股风来得很奇怪。
但一时没想明白跟符箓有什么关系。
姜望攥着拳头,满脸期待。
来了,来了!
有身影掠入二层楼。
“门口有镇守府衙的人守着,我只能从这里进来,刚刚便看到浑城上空弥漫的煞气,又感知到姜兄在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谢吾行。
姜望黑脸。
他愤然把符箓扯下,又狠狠踩上几脚,“破符!”
谢吾行的出现,无疑是属于走了霉运。
姜望只觉臀间一紧,火速逃离。
谢吾行茫然。
赵汜再受打击。
显然,两张符箓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陶天师最起码捡到了一文钱。
而姜望身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陶天师自也不知晓内幕,只觉得贴在姜望身上的那张符箓是废品,他当即又宽慰赵汜道:“能直接画出符箓便已是天赋异禀,且莫好高骛远,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来找我,我自将毕生经验传于你。”
赵汜镇定精神。
没错,我是个天才,没有任何挫折能击垮我!
白姑娘,赵某势必会帮你报仇的!
谢吾行有些郁郁寡欢,根本没听陶天师和赵汜在说什么,因此很突兀地打断话题,说道:“我怀疑姜兄在刻意躲着我,你们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为什么?”
陶天师沉默。
心想,我哪知道?
赵汜则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他可能纯粹有病,与你无关。”
谢吾行恍然道:“那看来姜兄病得不轻,但是什么病,能让姜兄躲着我?”
他很纠结这件事。
赵汜没有再给出答案,他现在迫切想要画符,直接拉着陶天师离开,留下谢吾行皱眉苦思。
......
“那个神祇短则一日,便会来到浑城,神符的力量,以及姓范的引出煞气,虽让神国被滋养,但却有限,哪怕期盼那个神祇已死,可我越显心悸,总觉得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翌日清晨,姜望躺在藤椅上,有些愁眉不展。
说什么弑神杀仙,实则就是在舒泥面前显个圣,哪怕他坚定信心,可终究还是稍有踌躇。
但最让他状态不佳的原因,倒也并非全在神祇。
赵汜的那张符箓,让得谢吾行找到春怡馆,姜望便觉得肯定是赵汜又画出了倒霉符。
事实证明,确是如此。
昨夜在回府的路上,明明地面很平整,可他偏偏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跟头。
来到栖霞街,他刚刚松了口气,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头猪,给他来了个野蛮冲撞。
后有屠夫提刀追猪,嚷嚷着让他躲开,姜望确实在第一时间躲避,没想到,屠夫挥刀砸猪的时候,因猪的竭力反抗,再次给了姜望致命一击。
愣是让他自主施展神国力量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种危险也不足以被动引出神国的力量。
姜望当时又很懵,没等他反应过来,屠夫已经制伏那头猪,并向他道歉,扛着走了。
因此姜望只能步履蹒跚的往家走,然后突降大雨。
他着急忙慌疾奔,结果在侯府前一脚绊到门槛上,又摔个大跟头。
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符箓会作用一日,意味着要到今日入夜,霉运才能消失。
虽然回到侯府,不间断催动神国力量护体,让得霉运减轻,但也时不时磕着碰着,导致一夜没怎么安睡。
姜望很是战战兢兢,极其担心那个神祇不仅活着,甚至会提前来浑城。
赵汜则很兴奋,一大早便去了西城巷,姜望估摸着,若是不能真正画出稳定的符箓,赵汜怕是得跟陶天师经常打交道了。
夜游神此时说道:“按理来讲,就算赵汜画符的悟性极高,也很难直接影响到修士,纵使神国力量能抵御霉运,但毕竟没有彻底抵消,因此看来,赵汜的情况极其特殊,他确有望立足符箓道的巅峰。”
有小鱼根骨奇佳,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宗师。
赵汜也终于找到真正天赋异禀的门路。
而姜望生来便是洞冥境的修士。
侯府里可谓集齐了修士、武夫和天师三类体系的绝世天才。
如此看来,抛除青袍和白袍修士,童伯便成了侯府里最废的人?
不知为何,姜望有点想笑。
正想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迎面而来。
虽然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第一次登门时,冯灵槐也在场,但青袍修士两人最快躺地上,未曾注意到站在附近屋顶的冯灵槐。
此刻,他们在街上看到了冯灵槐的身影,立即回想起紫袍修士被杀的大仇。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回了侯府。
姜望皱眉说道:“许是萧时年救了冯灵槐,哪怕他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动静,但毕竟是杀害紫袍的凶手,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冯灵槐能活着,正好也给了你们能亲手报仇的机会。”
因霉运的事情,姜望没想牵扯其中。
而且冯灵槐虽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但也只是强于洞冥境,根本无法和洞冥境巅峰修士相提并论,对于滋养神国来说,没有太大用处。
考虑到青袍两位修士的境界低微,他便再次说道:“你们可以找宁十四帮忙掠阵,或者带着小鱼也行,总要让她多些实战经验,结合你们的力量,冯灵槐不足为惧。”
青袍和白袍点头称是,实则心里有些颓然。
他们之前曾以为姜先生会指点一二,兴奋的等着,奈何直至今日,姜望也没有提及。
想着或是他们只能帮着姜先生搬搬藤椅,根本没有什么良好表现,导致姜先生没有想要培养的意思。
可他们虽然也很想表现,但完全没有机会啊。
敢来寻姜先生麻烦的,最弱也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现如今冯灵槐的事情,属于自家恩怨,就算表现的再好,貌似也跟姜先生没什么关系。
但白袍修士灵机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