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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妃惜笔     摄宠王妃txt下载     摄宠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6章 一切安好

    太后娘娘向来身子硬朗,怎么会突然病到连夜宣命妇贵女入宫的地步?

    苏浅浅睡意全无,起来由秀秀香兰服侍着换上了王妃正装走到院门口时,见夜夙也从书房的方向走来了,显然也是换了一身朝服。

    “浅浅。”他唤了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了苏浅浅的手,浓浓的剑眉拧在一起,面上不知是因为谁而染上的一层郁色。

    苏浅浅憋着口气,压了压腰身,不耐问道:“王爷有何事要吩咐臣妾?”

    她用余光扫了眼天边,不似深夜的浓黑,而是一种将亮未亮的墨青色,隐隐透着微光。她身子一顿,刚才起床时她还没问问秀秀现在是什么时辰呢。

    夜夙目光落在苏浅浅的衣着上,硕金累丝的花株步摇,一品王妃的褐红色宫装,皱了皱眉:“你这是要去哪儿?”

    今日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宫中也没有大喜大丧,苏浅浅莫名其妙地穿这么一身委实怪异。

    秀秀解释道:“是左公公来宣的旨,说是太后病危,宣了众命妇贵女们一齐去为她老人家诵经祈福。”

    这还是委婉的说法。

    准确来说是太后娘娘或许是不行了,赶着让人去到殿下守灵。

    夜夙闻言,紧绷的下颌依旧,道:“你不许去。”

    苏浅浅用力挣脱他拉住的手,挣了半天也是徒劳,“为什么?这不是命妇应该做的吗?还是......这又是你们的局?”

    夜夙虽不再摄政,但依他那霸道的控制欲,是不可能不知道太后娘娘身体有恙的,而她今夜病得这样突然,莫不是有诈?

    夜夙面色阴鸷,看了眼天边的青色,仍是道:“好好在家里待着,有什么事等我上朝回来再说。”

    苏浅浅现在几乎确定了这其中的曲折。

    “不行,既然是太后娘娘亲自下的旨,我若不去便是抗旨,王府也背不住这种罪名。”

    夜夙眼底一片幽深,松了口:“也罢,你想去便去吧。”他似是不放心,打了个手势叫成南过来,“照顾好王妃。”

    成南自是点头应下。

    苏浅浅胸腔里仿佛压着块石头,沉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想着宫里即将发生的事,秉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毅然转身踏出了院门。夜夙沉稳不紊的脚步响在身后,亦步亦趋,直到苏浅浅坐上了马车,湘妃竹编制的帘子落下来时,没再听见那脚步声,只能隐约瞧见那个玄黑色影子翻身上了前方的高大的马上。

    马车转了个弯儿,朝皇宫的方向出发。

    苏浅浅靠在厢壁上轻阖着眼皮子胡思乱想,猜测着等会儿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或许是太后娘娘虚张声势,年纪大了怕死,拉着一大帮人前去守着好宽心些,又或许是想借机除掉哪家人,故意抓着这个时间点儿来挑刺的。

    到了宫门前时,秀秀轻轻推了推她的间,低声道:“王妃,咱们到了。”

    苏浅浅晃头赶去那又快要蔓延上来的睡意,下了马车,见外面已极有秩序地停了许多马车,这阵仗比那日在黎宅外头更要隆重不少。

    夜夙的马随后到了,他下了走向苏浅浅,握着她的手,眼神比平日里温和,翕了翕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然后松开手长身玉立向宫门里走去。

    此时天色渐渐明朗的,虽然还是幽青色,但比之前亮堂了不少。

    洛天赐从淳于侯府的马车里下来,衣着庄重,略施淡妆的脸蛋还是掩不住眼下的淡青色,苏浅浅见了她朝她浅浅一笑,道:“你最近可好?”

    自从上回在珍宝阁那次,苏浅浅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一切安好,劳王妃挂念。”

    知她这些日子被软禁在侯府中定然吃了不少苦,苏浅浅没有多问,只点点头,“安好便好,你和淳于夫人都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旁边的淳于夫人也同苏浅浅寒暄了一阵。

    不多时,所有女子纷纷入了宫门朝着瑞芳宫的方向而去。一些来得早的上朝的官员站在宣政殿的阶下万分不解,“这是怎么了,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人掩嘴打了个哈欠,回道:“天未亮时,宫中内侍来传,道是太后娘娘急病突发,宣了帝都中全部有头有脸的命妇贵女去守着,这宫中太平了许久,大丧一回整顿整顿也是极好的。”他话里含着分外不满,其他人听了嗤之以鼻并不附和。

    只留他一人拢着袖子站在原地发脾气,那时他起床和自个夫人正是情浓意蜜翻云覆雨的时候,冷不防被太后娘娘这档子事扫了兴致,实在窝火得很。

    苏浅浅和众人从长长的宫道走向瑞芳宫,天色将青不知不觉化为鱼肚白,领头的左公公手里揣着佛尘,时不时回头瞄一眼这些个命妇贵女们,似是在确认她们有没有跟上。

    苏浅浅眼角泛酸,身上穿的宫装又沉又闷,强撑着踏进了瑞芳宫,她这才发觉了不对劲,队伍后头有个声音先开口问了:“这不是太后娘娘的寝宫!公公您要带我们去哪儿?!”

    周遭的人悉数将目光投向那人,宛若凌迟的眼神瞪得她身子打颤,又扭头问左公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左公公和气地笑了笑,避开她凑上前来的身子,道:“太尉夫人,杂家不是说了带各位夫人小姐去探望太后娘娘么?原先的正殿前些日子漏了风,还未修缮好,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便搬到毓兰阁去了,这不,杂家就是要带您们去毓兰阁呢。”

    方夫人身子打颤被婢女扶回队伍里。

    苏浅浅呼吸一滞,手下紧握住秀秀的手腕,秀秀被她捏得生疼,忍不住痛呼出声。

    “王妃?”

    苏浅浅眸中渐渐浮现清色,见秀秀的手腕被她捏得通红,顿时自责起了来。

    秀秀对她摇了摇头。

    左公公领着众人继续走,等到了毓兰阁的偏殿里,原本镇定自若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众人诚惶诚恐纷纷往外跑散开,却不知哪儿来的手持长枪的侍卫涌了来,将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们团团围住。

第277章 你诈我们

    殿外的天色渐渐亮了,东边犹如劈开一道天堑,大片大片的淡金色阳光升起来,撒下来,偏暗的毓兰阁偏殿中透进了些许亮光。

    比阳光更晃眼的,是剑身的银光,还有长枪顶上被阳光汇聚成一个点儿的亮光。

    苏浅浅身子僵硬,回头朝飞快地朝成南使了个眼色,成南拔剑的动作止住,目光满是疑惑。

    领头的侍卫在成南愣神的功夫空档,夺走了他的配剑,左公公挥了挥拂尘,圆润满带皱纹的脸上端着还算恭敬的微笑,道:“各位夫人小姐,不要做无畏的反抗,太后娘娘如今只是想请您们坐下好好喝杯茶,其余的事暂且不谈,都听清楚了没有?!”

    他公鸭似的尖嗓子陡然一利,难听得在场的人耳朵快要失聪一般。

    苏浅浅站在人群中微微垂着头,前头的左公公继续向前走,侍卫们举着刀枪逼迫命妇贵女们继续跟着左公公。一些胆小的贵女直接被吓破了胆哭了起来,在这宁静的清晨尤为清脆。

    “快走!别磨蹭!”侍卫们个个趾高气昂催促道。

    洛天赐身形依旧,站在一众哭啼的命妇里头更显得挺拔如竹气质从容,前头的小女娃摔倒了,她还面带微笑扶了一把。

    小小的唐妙姝爬起来,青雉的面上赧然万分,小声向洛天赐道了谢,小步跑到母亲身边去了。

    苏浅浅循着洛天赐的目光望去,那方昭华愈加受得不成样子了,华美精致的命妇装简直跟套在一根竹竿上似的,唐妙姝拉住母亲的手说了什么,方昭华揉了揉她的头,向后看了几眼。她先是对洛天赐颔首致谢,然后眼睛扫过苏浅浅时愣了愣,那眼中的情绪转瞬即逝,飞快敛去,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苏浅浅却是清楚的。

    方嘉嘉因她而死,方昭华心疼侄女也是应当的。

    等到了殿内,没有掌灯,铺天盖地的昏暗袭来,偏后头的侍卫拿着刀枪声声催促,一群人跌跌撞撞地进了殿,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裙摆,哇哇啦啦摔了一片。

    “王妃小心。”秀秀对这里稍微熟悉些,护着苏浅浅往窗边走去,任殿中央的女人们如何哭喊都视而不见。

    窗外的微弱的亮光照出殿内女人们的狼狈,苏浅浅呼吸微促,察觉到有人朝自己靠近,她连连后退好几步,小腿撞在软凳边沿,磕了一下。

    洛天赐伸手,背对着窗外薄弱的冀光,整个人像是来拯救翻身的天神,眉目俊秀如镌,那只手也不似女子柔软娇小,而是指头圆润,虎口满是薄茧子。

    苏浅浅将自己的手交出去,借力站稳,道了句:“多谢”。

    秀秀帮苏浅浅重新整理好裙摆,刚好有宫人进来摸出火折子点上宫殿四角的宫灯,周遭一下子就亮堂了许多,那些人的丑态百出让苏浅浅的呼吸再次僵了一瞬。

    原来,大家同在一个大染缸,夜夙在前朝如是,她被无甚瓜葛的后宫牵连亦如是,谁都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还没等到自取灭亡,周围的疯兽便已疯狂地扑过来撕碎了自己。

    “太后娘娘驾到——”

    报唱的声音尖尖利利,犹如一颗石头丢进了空瓷瓶里,空旷的偏殿里回响着突兀的诡异之声。

    众人稍整仪容,皆俯跪在地板上,拜倒在夜国顶顶尊贵的太后娘娘脚边。

    苏浅浅微微抬头,看见太后娘娘被青杏扶着走近殿中,大金色的凤袍上绣着九彩凤凰,用红宝石镶就的凤目栩栩如生,庄重而威严,叫人不敢直视。苏浅浅瞟见了太后娘娘身旁的蒋舒芳,见她一脸疲焦倦色,看着像是也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意图,后头还拥簇着宫任数十人。

    好大的阵仗!

    来宣旨的左公公说太后娘娘病入膏肓,宣众命妇贵女入宫,可如今一瞧,这太后满面红光精神得很,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模样。

    “参加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

    众人头抵在手指上,不敢抬头。

    太后娘娘长宽的裙摆从地板划过,一步步走到殿前的榻边站住脚跟,朗声笑了笑,语气里的中气十足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

    “平身吧。”

    大家窸窸窣窣地起了身,和身边的人都对了个眼神,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三分疑惑,三分恐惧,三分强装镇定,剩下一分皆是大祸临头的死灰之色。

    方夫人身抖如筛,由婢女扶着,望向高座上的太后娘娘质问道:“娘娘,您不是......”那句不敬的话她问不出来,“可您如今好端端地坐在这儿,莫不是在诈我们?!”

    殿内众人均是噤声。

    一切想要阻止方夫人的命妇们也垂下头,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她这是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如若是真的,就算她是太后娘娘,也是违了祖制,枉顾了礼法。

    太后娘娘却不看任何人,一向慈悲的目光染上了几分深戾,直直落在站在窗边的苏浅浅身上,向她招招手,“摄政王妃,窗边风凉,过来哀家身边坐着。”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转向苏浅浅,这让她如鲠在喉,细密的汗珠从背部沁出,粘着衣裳十分难受,但是她还是低头顺眉应了声,拘着手走向太后娘娘。

    蒋舒芳目露关切,想上前拉苏浅浅,被青杏一个眼神制止,又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自有分寸。”

    蒋舒芳垂在衣侧的双手紧了又松,眸间的自持端庄不复存在,只有数不尽的疲色和焦急,坐在太后娘娘身旁如坐针毡。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走到太后娘娘跟前,立定身子再次行了一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笑了笑,挥着头叫宫人给她端凳子坐,苏浅浅刚坐下,太后娘娘又道:“浅浅何须同哀家这般疏远,你我是远侄亲戚,又是妯嫂,亲上加亲,自是比旁人亲厚许多的。”

    苏浅浅眼睫颤巍巍,却是不敢应了,“太后娘娘身份贵重,臣妾资质浅薄,自知不敢高攀。”

    笑话,现在就是枪打出头鸟,太后娘娘不屑浪费口水对付方夫人,这会子倒给她拉了一波仇恨。苏浅浅垂下眼睑时不着痕迹扫了眼在场人的脸色,啧啧,果然,个个暗自咬牙切齿,都以为苏浅浅和太后娘娘如今是一伙的。

第278章 插翅难逃

    殿外的天终于亮堂了,窗外传来鸟啼虫鸣,和着清晨的细风打在人的脸上,本是极舒爽的事,但毓兰阁偏殿里的人都面色惶恐惨白,身抖如筛,完全不晓得接下来她们即将面临着什么。

    苏浅浅也不知道,只得坐在软凳上垂着头听着太后娘娘的话。

    太后娘娘道:“哀家知道最近帝都事杂,你们有心进宫探望但都被拦下来了,今日是个吉兆的好日子,你们便陪哀家好好坐坐,好好聊聊。”

    底下的妇人们低声交头接耳,宁王妃先走出来,“皇嫂,臣妾的段柔还在家中呢,她身子不好,旁边得有人照料着,臣妾还是......”

    太后娘娘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她自有丫鬟婆子照料,你且安心在宫中陪着哀家吧。”

    众人面面相觑,额角细汗如瀑,竟连宁王妃也碰了壁......

    苏浅浅偏头看了眼宁王妃惊恐慌张的神情。

    宁段柔居然今日漏掉了。

    宁段柔自从慈恩寺一事之后便再也没出现人的视线里,只听说是得了疯症,日日胡言乱语。这事丢的是皇室的脸面,所以太后娘娘替她压下了这件事,还派了最好的太医去诊治。

    宫人给每位夫人贵女端上了软凳,奉了茶,众人惴惴不安地坐下,捧着茶杯等着谁再去开个头。

    苏浅浅扭头望向蒋舒芳隆起的小腹,笑道:“皇后娘娘,您这身子日渐沉重,这孩子可还听话?”

    蒋舒芳回道:“平日里还好,只是这两日应是天气儿热了,他也烦躁了,便也开始闹了。”

    苏浅浅含笑低头,盯着茶杯里舒展沉浮的茶叶开始出神。

    后来太后娘娘再说了什么她一律没听见,只在最后头左公公潇洒地一甩拂尘,舔狗一般喊了声“恭送太后娘娘”,她才回过神来,被秀秀扯着袖子再次跪地行礼。

    蒋舒芳拖着沉重的身子走出偏殿大门时回头看了苏浅浅一眼,轻盈的水色在黎明的阳光下闪着亮光,她轻声细语道:“浅浅......”

    青杏扶着太后娘娘还未走远,正巧回头睃了眼蒋舒芳,喊道:“皇后娘娘,您不是说要去御膳房为皇上准备下早朝回来要用的点心吗,若是再晚些,可就来不及了。”

    蒋舒芳没再说什么,压了压眼角就转身走了。

    苏浅浅站在门口凝眉沉思,手扶在门框上,心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

    侍卫们将殿内的近百人团团围住,一人走到门前,对着苏浅浅还算客气道:“王妃娘娘。”

    苏浅浅松了门框,捏着袖子走回到窗边,靠着窗棂看着他们一一退了出去,并且缓缓关上了门,殿内陡然一暗。但她知道他们不会走远,果不其然,正在深思之间,窗口响起沉闷的脚步声,三五好几个侍卫束着长枪,分散在殿宇四周。

    她们如今插翅难逃。

    宁王妃瘫倒在地,口中念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大家都不傻,晓得太后娘娘如今是什么意思了。

    苏浅浅坐下,又捧了一杯新茶,轻抿了小口,抬眸便望见了角落里目光晦涩的定侯老夫人,旁边还站着一弱一幼,那模样叫人看了颇为于心不忍。

    苏浅浅抬手唤唐妙姝过来,唐妙姝水灵灵的双眼看了眼母亲,方昭华略显迟疑,良久之后才拍拍唐妙姝的手,低头向她嘱咐了什么。

    唐妙姝才走到苏浅浅身边。

    苏浅浅捏了捏她绵软的脸蛋,笑道:“小郡主生得越发水灵了。”

    唐妙姝吐吐舌头,故作娇憨乖巧。

    苏浅浅看向定侯老夫人,见她头发半白,精神矍铄,一双浑浊暗含锋利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便笑笑:“本王妃是极喜欢小孩子的,不知道长公主现今如何了,怕是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吧,到时诞下了小群主或是小世子,本王妃定要亲自恭贺。”

    苏浅浅说起这话时原本没有几个人注意,不想那半生威严上过战场的将门虎女定侯老夫人突然间便愣了神,这才想到,今日几乎帝都里的命妇贵女都到了。

    但是最应该在长公主却不在。

    所有人都被诓过来了,独独定侯老夫人的大儿媳没来。

    定侯老夫人面白如纸,出气多过进气,方昭华本就病重,还得分心去照顾婆婆,急得连连咳嗽,婢女拿着帕子替她捂嘴,收回来时,素白的帕子上留下了一滩殷红的血。

    “啊,老夫人,您快看!”

    婢女把帕子欲递给定侯老夫人看,被方昭华抢来藏到身后,定侯老夫人横眉怒视:“藏着做什么,给我看看!”

    “母亲......”方昭华孱弱的身子站不直,靠着廊柱站稳,愣是不肯把染血的帕子交给定侯老夫人。

    唐妙姝立即撇开苏浅浅的手,跑过去哭哑的声音道:“祖母,你就不要逼娘亲了,她疼,妙姝也疼。”

    定侯老夫人不忍看见孙女落泪,也不想看见二儿媳病痛,愣是一大把年纪住着拐杖把双眼逼得通红。苏浅浅身子微微动了动,将心里那股怜悯的想法压下去了。

    她还记得这个老婆子派人去夜雯灌药的场景。

    唐妙姝是她的亲亲孙女,夜雯肚子里的就不是了?!

    如此双标之人,苏浅浅还从未见过。

    苏浅浅面带轻嘲,目光瞥到何芊芊身旁的素月,见她二人丝毫不慌张,还面带微笑言欢说笑,也不知是真镇定,还是觉得自己毫无性命之忧。

    苏浅浅放下茶杯,让香兰走过来了些,靠在她腰上闭眼小憩一会儿。

    再睁开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晒到了殿内,那股幽冷渐渐散去,苏浅浅感觉到光线有些刺眼,身子也开始暖了些。殿内的其他人该坐的做,该急的急,百人百态。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听起来似有几十上百人,苏浅浅正想着,若是太后娘娘想扣住她们这些弱女子,殿外看守的那几十侍卫便足矣,莫非是担忧有人逃跑,又调了人手来?

    苏浅浅走到殿门前,透过镂空的木质槅扇,看到了从远处宫道绕上假山嶙石的几十个弓箭手。他们满面煞气,手中扬弓搭箭。

第279章 男人靠不住

    暖阳温热,从槅扇里照在苏浅浅周身没有任何温度,只觉得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她眸色发黯看向洛天赐,“你过来,本王妃想问你几句话。”

    淳于夫人拉住了洛天赐袖下的手。

    洛天赐笑了笑,“母亲放心,王妃同我有些交情,兴许只是问我一些体己话呢。”

    淳于夫人松了手,洛天赐便转身朝苏浅浅走去,离着还有五六步远时,苏浅浅倏然走过来掴了她一巴掌。

    满殿震惊。

    秀秀也愣住了,她家王妃怎么就打人了,还打是洛家的活阎王洛天赐。

    洛天赐捂住脸颊,但是靠近腮边还是露出了两三个通红的手指印,众人唏嘘不已,淳于夫人连忙上前将两人拉来,劝道:“浅浅你这是做什么?”

    苏浅浅重重地吐了口气,道:“淳于夫人,此事与你无关,本王妃在和洛天赐说话。”

    “浅浅!你糊涂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能先打起来了。

    苏浅浅拉住洛天赐的袖子往窗边走,未阖的窗户照射进来不少阳光,还有徐徐微风拂面,苏浅浅突然面色狰戾,质问洛天赐,“你到底在谋算些什么?!”

    洛天赐施施然一笑。

    旁人隔得远,加之她们故意压低声音,只能看见洛天赐挨了打竟然还笑了,一时觉得古怪。只有素月拧了帕子,紧盯着窗边正在说话的两人,“莫不是......苏浅浅她发现什么了......”

    “那也无妨,昨夜哥哥已疏通关系放走了二王爷,想必二王爷已经出宫和兵将汇合了,最多两日,两日,咱们谋划了整整十年的事就要成了。”何芊芊站得笔直,头朝着宣政殿的方向,正想着此时哥哥应该已经下朝了。

    素月面上无半分喜悦之情,这是他们谋划了十年的事情,同她无关,她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旁人什么想法与她何干。

    若牺牲她一人便能助魏恒成事,她甘愿为之。

    但她害怕魏恒败。

    何芊芊见素月神情踌躇,又靠近她耳侧小声道:“将军夫人,你且安心吧,太后娘娘不敢动我们的,待二王爷一举成事,魏将军便是开国功臣,你也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素月闻言苦笑,她哪里是想要荣华富贵。

    只是这一刻,她隐藏在脑海中将近一年的想法却陡然蹦了出来,若魏恒夺位失败,那她也算是为父报仇了......

    毕竟她才是真正的柳青絮,和父亲相依为命,任职途经翻云寨山下时被匪寇打劫,父亲身重数刀当场死亡,她被二当家的囚禁起来做了禁脔。

    若是......他就此死了。

    倒也正和她意。

    ......

    ......

    傍晚,天边的余阳红得像血的颜色,照在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殷红。

    苏浅浅肚子里咕咕地叫,一日没有进食,但索性茶水也喝得少,像那些一整天顾着急躁不听灌茶的人,现今都夹着腿憋着尿。

    苏浅浅捂着肚子偏头问秀秀:“什么时辰了?”

    秀秀道:“约莫是酉时了。”

    苏浅浅点了点头,扶着腰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原来就这样干坐一日也是极耗心神的事情。她还算心态好的了,早早就崩掉的,比如应国公府的嫡女,从弓箭手对准毓兰阁时就一直哭哭啼啼,她母亲越安慰她她反倒哭得越欢。

    远处传来号角声,所有人心神一震,通通望向传出这个急促的声音的地方。

    只有一人还静坐在桌旁,手中捏着杯沿,清娆的面庞无悲无喜。

    因着所有人都神色惶惶地往门口凑去,黎念君始终未动,苏浅浅这才注意到她。今儿所有人都该出现在这里,因为都是太后娘娘拿来要挟朝臣权贵的筹码,独独黎念君,她现在是个孤儿,留在这里对太后娘娘没有任何用处。

    香兰看穿了苏浅浅的想法,扯了她的衣袖小声道:“王妃别忘了,她是黎老将军的遗孙,黎家唯一的血脉,到时军中那么多的将领总是会看在黎老将军的面子上救她的。”

    苏浅浅听了就笑了,笑得有些嘲讽,“香兰你也太看得起人心了,若是平日里黎念君遇上困难了,他们可能会稍加帮衬,可如今尽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恐怕他们连自家妻儿的性命都能舍去,怎会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男人在抛弃感情这方面天生优于女子,而身为女子的太后娘娘不择手段起来也是够狠,将苏浅浅也一同诓来软禁着,想必还是不放心夜夙。

    软禁着就软禁吧,至少太后娘娘和夜九省去了一些疑虑,不对那么针对夜夙。

    苏浅浅身子微僵,袖下的手紧了紧,怎会她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自己前脚才跟香兰说了男人靠不住,后脚就生出这种为了夜夙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觉悟......难不成她当真是被这古代的女人洗脑了?

    不及她多想,外面已经鸡飞狗跳,从极远处突然传来战鼓擂擂,宫人哀嚎。

    女人们爆发出一阵阵惊恐,纷纷想夺门而出逃出生天,外头的门并没有关死,或许是他们没有料到会有人还想逃。

    首当其冲的就是薛敏,她一点儿都不想待在这儿!她要回家!回家!!

    薛敏挣脱应国公夫人的手,刚拉开殿门,一只裹挟着寒凉之气的箭镞自前方屋檐顶上飞来,势如破竹。薛敏正惶恐地四处环视,看到门前站着的两个带刀侍卫,俏脸一白准备往回跑,那支冰冷的箭已飞快地狠狠刺入她的胸膛,顿时溅起一道血柱,唇间漫上一口腥腥的血,还未回头看母亲最后一眼,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敏儿!”

    应国公夫人顿时花容失色,想把薛敏带回来,其他人纷纷拉住她,见前方又飞来十数支,立即关上了门,外头咻咻地利风在这刹那间十足清晰,那箭头射入皮肉的微声响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苏浅浅勉强扶住了香兰的手才站稳。

    这是真的......外头正有人拿着刀剑厮杀,血流成河,殷红腥甜的血流漫进皇宫每一块地砖,人血的味道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第280章 一条路摸到黑

    “敏儿!”

    “敏儿!”

    应国公夫人成婚多年但只有一个女儿,千宠万娇,没成想这个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疙瘩就这么被人一箭射死了......她还未看到她的敏儿嫁人生子,怎么就......怎么就连人都没了。

    众人合力将应国公夫人拖在殿中,其余人守好门,搬了桌子鼎炉去堵着。淳于夫人看向哭成泪人的应国公夫人,于心不忍,轻叹劝道:“老姐妹,莫要哭了,这都是......孩子们的命啊......”

    若刚才薛敏听话,怎会开门撞倒箭上去。

    说来还是薛家的过错。

    这满殿几十个女孩子,尽管再害怕也是往自个儿母亲怀里钻,哪会想薛敏那般毛毛躁躁。

    应国公夫人开口就骂道:“你们都滚,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怎么会心疼!”

    大家齐齐闭了嘴。

    如今宫中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子了,出去了也得死。毓兰阁中或许来说才是相对安全的,至少可以保存希望,期盼自家的父亲和夫君站对队,这样待宫变过去,她们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

    ......

    宣政殿外,披着铁甲手持银枪的众将士们互相对峙着,将殿外的台阶围得水泄不通,晴空无风,万里无云,灼热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士兵们只待他们的皇上一声令下,便可将这些奸佞逆贼斩于剑下。

    夜九站在高阶之上,睥睨地望着下方义愤填膺的夜缙,笑道:“皇兄,你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不远处的北门数百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血染红了青石地砖,跟天边的红霞一般颜色。

    夜缙神色阴鸷,胸口还插着一把断剑,血汩汩地向下滴淌。

    他还没有败......他还有魏恒和淳于侯府,魏恒手中有黎老将军留下来的十万兵权,只是不知为何约定今日闯宫他却没来。他定是为了被困在太后宫中的那个女人!

    夜九笑道:“皇兄不必再等了,魏将军从未真心臣服过你,他这几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夜缙喉咙里火烧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九知他心中所想,终是抬起了手,下方的士兵会意,纷纷高举刀剑刺向夜缙,坚硬的甲衣裂了条缝,刀剑抽插间血肉模糊。

    宫门大开,魏恒率精兵骑马入宫,看见了夜九下令诛杀二王爷夜缙那一幕,只挑了挑唇角笑道:“天家兄弟,本应如此。”

    旁边的花副将紧了紧手中的绳子,迟疑道:“魏将军,咱们这样......洛将军还在太后宫中被软禁着呢。”

    魏恒眉目森冷,恍若从地底爬上来的修罗杀神,冲进宫中直奔夜九。

    夜九独身站在宣政殿的最高处,一眼便望见了来势汹汹的魏恒,“皇叔......”

    夜夙负手站在他身旁,“小九,你要记得,卫家满门被灭与你无关,先帝也并没有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夜九拱手抱拳道:“小九明白。”

    “好了,本王要去找你皇婶了。”夜夙往怀里揣了一包糖糕,转身慢悠悠地走了。

    夜九:“......”

    毓兰阁中人人自危,但大多都抱成一团,殿外天色渐暗,晚霞从殷红色变成暗红色,极低极低地传来刀剑啷当兵将相搏的声音。不知何时外头传来细微的响动,有人在说话,还在撞门。

    目呲欲裂惶恐至极的女人们顾不得什么,纷纷涌上前堵住挡在门前的桌子,苏浅浅坐在窗边,外面的霞光照得她脸廓微红,她对旁侧的洛天赐笑了笑,道:“猜猜,是谁赢了?”

    洛天赐低眸,垂在膝上的手紧握,直至指甲嵌入皮肉,她才仿佛感觉到了疼痛,松了手。

    洛天赐回道:“天家无情,我也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苏浅浅依旧笑,只是比先前轻了许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洛家突遭变故这事不是夜家的罪过,小九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若换做任何一个皇帝,你以为你和洛家能活到现在么?”

    夜夙不止一次跟她透露过,说夜九心太慈手太软,若换做任何一个帝王,别说洛家还能保留兵权,能活着一个人都算是上天积德了。三年前洛天赐的父兄为国捐躯,这是洛家的荣誉,可也是洛家的失职,不是没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但都被夜九一力压下了。

    这是洛天赐不知道的,而先前苏浅浅尽数都告诉她了。

    洛天赐却打算一条路摸到黑。

    “王妃,多说无益,我并不后悔,卫家同洛家唇齿相依,这件事藏在我心中很多年了。”洛天赐望向窗外暗红色的晚霞,“卫家为夜国鞠躬尽瘁,逃不过满门抄斩,我洛家为夜国守护边疆,反倒处处遭人白眼,如今迎难而上追随明君,何错之有?!”

    苏浅浅嗤笑道:“陷入爱情的女人,无药可救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魏恒绝不是只想为卫家翻案而已,不然他为何冒着杀头的风险偷梁换柱将魏珺养在自己身边,那滔天的权势,足金的龙椅,他便一刻也不动心么?洛天赐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可惜她现在孤注一掷,再不肯听人劝。

    砰砰——

    撞击声一声高过一声,命妇贵女们没守住,叫那外头的人闯了进来,一堆身披银甲的侍卫举着长枪对准她们。

    夜夙一身沉黑色锦袍,逆着霞光走进来,他周围渡上了一圈淡淡的微光,像极了从天上走下来的救世主。

    “浅浅。”

    苏浅浅定定地望着他,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从酉时初时宫中乱起来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夜夙怎能脱身?那魏恒绝顶聪明,手中握有十万兵马,就轻易地降了?

    苏浅浅脑子里的想法还没问出口,殿外的杂紊声突然变得欢呼雀跃,钟声沉闷,整整撞了三下。洛天赐心如刀绞,那一瞬间还未回过神,身子已朝外奔去,被层层侍卫们拦下。

    洛天赐抱着淳于夫人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素月在觅雪的搀扶下还是没站稳,摔在了还带有余温的地板上,泪流不止,双眼无神地看向夜夙。

第281章 本王帮他

    苏浅浅张了张口,舌头打了结,“你......他们......”

    四周哭声渐起,成南听得烦躁,夺过成北手中的剑一一划过她们面前,“恬不恬噪,都闭嘴。”

    殿内女人顿时止住哭啼。

    “走吧,咱们回家去,剩下的时候皇上太后自会处理。”夜夙朝苏浅浅展开双臂,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苏浅浅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狠狠扑上去朝他脸上咬了一大口,留下两弯牙印和口水,笑骂道:“好,回家。”

    洛天赐强忍住眼泪跪在夜夙跟前,微微昂着头,眼眶边还淌着泪痕,嗓音粗哑道:“摄政王......魏将军,他如何了......”

    夜夙长细的眼角微阖,冷冷笑道:“本王还以为,你会问问你的夫君如何了。”

    洛天赐如遭雷击,跪着不动了,不知是被夜夙的问题梗到了,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苏浅浅身子也一僵,长长的眼睫如羽扇一般掩住了眸底的黯色,拽着夜夙衣角的手也轻轻松开了。夜夙察觉到了她情绪不对,转而伸手牵住她的小臂,大步踏出偏殿。

    夜夙回头吩咐了声:“将魏将军的夫人带上。”

    成南成北拱手遵命,苏浅浅在迈出门槛时偏头望了素月一眼,她的神色很复杂,心痛窒息,又欣喜落泪,神色莫辩。

    天边已经变成了灰红色,灰灰的,隐隐带着将褪未褪的微红晚霞,淡淡的月辉从皇宫边角处升起,和未落的余阳共同争辉。苏浅浅望向宫门处,那边或许正是人间烈狱,死伤满地。

    毓兰阁外,几十个弓箭手站得笔直,夜夙对他们道:“看着里面的人,到了亥时再放她们出宫去,若有人擅自出逃,杀了便是。”

    “夜夙......”苏浅浅浑身无力,被夜夙打横抱在怀中,可耳边嗡嗡响,身子也止不住发冷颤抖,“夜夙,要造反维护逆贼的人是她们丈夫兄弟,她们本身并无过错。”

    不知是夜风渐凉还是什么,夜夙感受到她娇小的身子在怀中有些微的颤抖,便让秀秀脱下他的披风给苏浅浅盖上。

    “浅浅,你还是不太懂,前朝跟后宅是息息相关的,她们既享受了那份尊荣,自然也该承担未知的风险,她们如是,你亦如是。当初拉你坐上王妃之位,我不是没有想过让你变成她们那样步步为营殚精竭虑的样子,但是后来想想,那样太艰辛了。”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胸腔说话时微微沉沉地震动,“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为你做了很多,给你挡了不知道多少灾祸。”

    苏浅浅闭了嘴,心里憋着想了想,还是把那个极不该问的问题问出了口,“那淳于彧之到底有没有......”叛变?

    夜夙低眸睨她一眼,“那你可有瞧见我对他母亲和妻子做什么?”

    苏浅浅闻言眼睛一眯,好像......是这么回事,刚才夜夙只让人提了素月,并没有动其他人。

    “太后这做法虽激进且后患极多,却是最有效的法子,水至清则无鱼,但若为了权势能抛妻弃女,那那些人夜国也犯不着继续用,趁早为小九除了这些蛀虫。”

    “淳于彧之是个聪明人,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保全自家,他是个商人,懂得分晓厉害,自然哪边风大就往哪边倒了。”

    “这不是你们女人关心的事,好好睡一觉,不要多想了,今夜宫中注定死伤无数......”

    夜夙的声音实在好听,带着些许的磁性,有些难以名状的凉意,混着衣襟前的竹香,苏浅浅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开始陷入混沌了,就跟睡了五日那次一样。

    夜夙!

    他居然又重施故技!

    夜夙伸手拢了一缕她耳边的碎发,满意地看着她手臂失去力道直直垂下。

    成南和秀秀对视一眼,开口劝道:“王爷......咱们这样不太好吧......”为了上回那事儿,王爷倒是安安生生的,他们几个简直要被王妃用眼神捅成筛子了,回回见了成南就跟见了仇人似的。

    夜夙将苏浅浅抱到夜雯未出嫁时住的寝宫,夜雯随后就挺着个大肚子进了殿,神情慌张,连忙拉住夜夙的袖子。她已经被困在宫内整整两日了,早晨外头传来声响,她派人出去打探情况结果再也没回来。

    “皇叔,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母后将我软禁在宫中不许我出去......”

    夜夙叫人搬来了一张软榻,寻了厚实的被褥垫了一层,才把苏浅浅放下,又盖上了薄毯子,回头对夜雯说了句:“看好你皇嫂,叫御膳房做些吃食来备着,等她醒了别饿着了。”

    “......皇叔......”

    连渚扶着夜雯,实在心疼,忍不住道:“王爷,求您告诉长公主吧,长公主自昨夜起便水米未进一直忧心外面的情况,王爷若怕走漏风声,只消告诉她一个确切的消息足矣。”

    夜夙放在苏浅浅腮边的手指顿了顿,良久之后才道:“卫氏余孽伙同夜缙犯上作乱,唐彦初带兵捉拿。”

    夜雯听了这话后脸色并没有好转,反倒白了几分。

    夜夙起身走出寝宫,宽阔的背影略带凉意,想了想又回头知会儿她一句,“你是有身子的人,不便忧思劳虑,唐彦初骁勇善战,自会平安归来。”

    夜夙没再看她,转身走了。

    成南成北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直至出了后宫,前廷的宫殿近在眼前,夜夙突然朝成北摊手,成北愣住。

    夜夙面无表情道:“把剑给我。”

    成北头一次不解地开口道:“王爷,事情基本已经尘埃落定,剩下的事情交给刑部和大理寺去即可,不需您再去了啊。”

    卫家是被人陷害的谁都知道,但是却依旧被诛了满门,这是先帝的过失,也是他的帝王之道,谁敢说半个不是。可如今魏恒拿着这件事来企图扳倒夜家,下面的臣子虽被太后娘娘挟持了妻女做人质,但终究心里有道鸿沟,若不除去,对夜家便不会十足十的忠心。

    夜夙蹙眉道:“小九想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帝王,本王帮他。”

第282章 没眼看

    月尚上梢,泼墨似的天空无星无月,本该是极清冷舒爽的时辰,苏浅浅从梦中醒来,身子猛然一抖滚下了软榻,靠在门边假寐的夜雯也被这不小的响动惊醒了。

    秀秀也醒了,连忙将苏浅浅扶起来,“王妃......哪儿摔疼了?”

    苏浅浅揉着腰肢爬起来,看见殿里燃了明晃晃暖黄色的宫灯,殿廊处的灯却是红色的,猩猩红的火光映照在夜雯紫红色的宫装之下,显得她面庞毫无血色,发僵发白。连渚扶着她站起来,从苏浅浅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眼角氲得水亮亮的,憔悴得很。

    夜雯朝她走去,“你醒了?”

    苏浅浅站稳脚跟朝她看去,见她眼角尤带泪痕,再看看四周殿内的摆设,陌生得很,从未见过。

    夜雯这幅憔悴的模样,苏浅浅也是头一回见。

    夜雯神色怪异了一瞬,察觉到苏浅浅的眼神,微微侧身躲开她满是探究的眼神。

    长公主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受不得旁人半分轻视,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看见她狼狈的模样的,苏浅浅别开头看向香兰,问道:“我这又是睡了多久?”

    夜雯不知她是何意,站在角落里的香兰先答了:“回王妃的话,不过几个时辰罢了。”

    不过几个时辰......苏浅浅偏头看向殿外的天空,幽蓝色的,只是空气有些闷,像是夏天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苏浅浅突然扯了下嘴角,如今三月份,离夏天也不远了。

    苏浅浅腹中饿得发疼,偏宽袖下拧了一把手臂上的肉,撑着精神问道:“夜夙呢?他还没回来吗?”

    几人皆是避开苏浅浅的目光。

    夜雯摸着硕大的肚子,有些吃力地走了几步,劝道:“王妃还是先坐下吃些东西吧,王爷临走时特意交代过,叫本宫务必照顾好你。”

    “不要!”苏浅浅拒绝了夜雯的触碰,退了两步,“我要去找夜夙......”

    夜夙那厮实在可恨,动不动就给她下药,她明明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弄清楚,而且瑞芳宫后头的毓兰阁里还关了那么多朝臣官眷,哪一样,都能叫夜氏皇族身败名裂。

    秀秀和香兰把身子堵在门口,秀秀极力阻拦道:“王妃,王爷说过了,就算您要找他也只能留在这儿等着,等他把事情处理完了自然会回来寻您。”

    饶是她这样说,苏浅浅还是提心吊胆,心中分外不安。这殿里十分沉闷,熏的艾草香也仿佛堵住了苏浅浅的口鼻,一点新鲜空气都没有,叫她几欲发狂,恨不得立马冲出去。

    夜雯旁边上站了站,七八个月大的肚子有些吓人,漂亮的宫装穿在身上也无半分美感,但她低眉抚摸肚子里的孩子时,神情罕见的柔软细腻。

    苏浅浅揉了揉生疼的眉心,这殿里的熏香实在难闻恶心。

    想吐。

    夜空中的月亮渐渐移动,光华越过树梢,在院子里投下一竖竖的影子,院外时不时有巡逻的侍卫走过的脚步声,苏浅浅跟秀秀商量了下,搬了个软凳坐在廊道里,吹了阵风才勉强吹散鼻尖那股难闻的气味。

    她不是很懂医理,但也知晓艾草不利于孕妇使用。

    思及此,她看向夜雯身旁的连渚,扯了扯嘴角问道:“殿内熏的什么香,不是很好闻。”

    连渚神色无异,福了福身子做了礼,才道:“这是太医院调配的,说是安胎之用,奴婢也觉得甚是难闻......”

    连渚语气轻快似开玩笑般,夜雯轻嗔她一眼,她便止住嘴不说了。

    苏浅浅觉得奇怪。

    太医这么会配这种催产的熏香给长公主使用,长公主如今还有一个多月才临盆,那药委实凶猛,稍有不慎恐母子都会有性命之忧。

    “王妃可要先吃些东西?听她们说你一日都没有进食了。”

    夜雯话音未落,后头的连渚眼刀子就飘来了,“长公主还好意思说,您自己都两日未进食了......”

    夜雯被梗了下,“本宫......孩子闹腾,本宫吃不下......”

    连渚眼眶发红,正欲说什么,瞥见远处几个熟悉的影子正走近了来,压了压眼角走到夜雯身后去站着。夜雯刚觉得奇怪,往日里连渚经常和她争嘴,怎么今日才说一句就偃旗息鼓了。

    苏浅浅心中一动,扭头向后望去。

    此时正是月色清朗之时,大片大片地撒在庭院里,几个男子踏着一地月色而来,夜风徐徐,衣袍猎猎作响,为首的夜夙嘴角微扬,眸中也是时常轻挑的似笑非笑的泽色,看起来倒是胳膊腿儿都还在。

    唐彦初紧随其后,一身暗紫色的锦袍边角沾了些许污血,但他面上霁月风清,端的是翩翩公子举世温敦儒雅的模样。

    夜雯看见唐彦初时便哭了,吓得唐彦初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将夜雯小心翼翼拢进怀中,轻声细语地安慰。

    大家瞬间就没眼看了。

    这好歹是好些年的老夫老妻了,比夜夙苏浅浅这一对还要过分,苏浅浅咽了口唾沫,撑着快要饿晕的身子站起来,眼前夜夙面容一晃,她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摔个四脚朝天。

    幸而是夜夙扶住了她。

    成南成北默默地别开了脸,大家都没眼看。

    炼制立即吩咐人将备着的饭菜端上来,在偏殿里伺候夜雯和苏浅浅吃些东西,瞅着唐彦初在场,连渚的话就多了,简直犹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夜雯气得面色涨红丢了无数个眼刀子都没能叫她闭嘴。

    “侯爷,奴婢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夜雯越激动,连渚就说得越兴奋,把她这几日的消沉郁结全给抖落给唐彦初了。

    唐彦初眉梢一抖,放下筷子,接了宫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看向夜雯憋红窘然的脸色:“她说的可是真的?”

    夜雯垂头,狡辩的话到了嘴边,偏又不想自己这幅挨训的模样被人瞧去了。

    苏浅浅喝了口热汤,觉得吃得差不多了便下了桌,偏头对夜夙使了个眼神,“王爷,天差不多快亮了,咱们出去转转,说不定还能看见日出呢。”

第283章 你还真是有些矛盾

    苏浅浅提着发皱的裙摆走到殿外的院子里,东边的天空升起微微白,又是新的一天,而在这之前,皇宫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夜夙随后出来,一身玄黑色的衣裳上有种莫名的味道,甚至将一贯清新好闻的竹香都遮了大半。

    苏浅浅问他,“谁的?”

    后头紧跟的成南忙将其他人赶得远远的。

    诶,神仙又要打架了,凡人又要遭殃了,成南如是想着,拉住了不听从安排的秀秀,轻喝道:“你做什么?没瞧见王爷王妃有话要说么。”

    秀秀鼓囊着腮帮子有些气愤,“我晓得啊,只是王妃先前吩咐了,以后若再向着王爷,就......就......”

    成南瞬间目光一顿,盯着秀秀愈渐红窘的脸,“就什么?”

    秀秀耳根子红热得要滴出血来似的,顾不得再和成南多说,一溜烟儿跑外头跑开了。

    成南连连摇头,“奇怪......”

    夜夙站在院中的枯树旁,月光黯淡,他的面庞拢在阴影里,眼角掺杂着清透微薄的月光,有些神色莫辩。

    苏浅浅以为他又想瞒自己,面上浮现一层怒色,再次问道:“你身上的血是谁的?”

    夜夙抿唇垂眸,顺着她的眼睛看去,长而又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小两块阴影,这小没良心的......

    他叹了口气,开口道:“是魏恒的。”

    苏浅浅直直抬头看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冰寒从心底直窜蔓延至四肢百骸,夜夙袖下的手握了握,忍住了想要抬手摸她头发的想法,只道:“你既不喜,稍后我回府更衣沐浴就是了。”

    他哪里不晓得苏浅浅在想什么,无非是无法接受他杀了人。

    苏浅浅声音颤巍巍道:“那......那魏恒那个十岁的孩子呢?”不只魏珺,还有冷宫中的卫太妃,那是个极温婉柔和的女子,还有珍珍,长得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一样。

    夜夙嫌弃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那等善恶不分的人?区区一个孩子,我还是能好好善待的,你看洛天赐同魏恒勾结,我可有对她弟弟做什么。”

    苏浅浅默了默,还真是他说的那样。

    他虽性格怪癖心思难猜了些,可好歹旁人还是摸得到他的底线的,且他也并非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魏恒觊觎皇位自取灭亡,也是应当。

    “你这人,还真是有些矛盾......”

    苏浅浅嘴角抽了抽,昂头看了看西边渐渐爬起来的那一坨微光,陡然心中升起一股异乡逢知己的感觉,尽管夜夙不是,但是他的母亲是啊,一个现代社会和迂腐朝代的产物,她看着看着,又觉得十分违和。

    一个自小淫浸在权势顶峰的男人,如何能做到是金钱权力如粪土,教教她?她也想学啊。

    内殿突然响起碗筷摔碎的声音,苏浅浅偏头和夜夙大眼瞪小眼,一时气氛有些尴尬。这老夫老妻刚刚才腻歪了一会子,这就开始摔碟子摔碗了?

    苏浅浅转身扭头打算瞧瞧里头在吵些什么,还没听见吵架声,就见连渚一脸惊慌地跑出来,衣袖裙摆上全是血。

    苏浅浅忙问道:“连渚,怎么回事?!”

    连渚嗓子都在抽搐,险些说不出话来,“长公主她......她刚才突然流血不止......”她顾忌旁边还有个男人,只笼统的说了个大概。

    此时宫中开了宫门,外头的侍卫也被撤走,连渚转身便急匆匆跑去请太医和稳婆了。

    苏浅浅站在原地有些发愣,这分明离长公主生产还有一个多月,怎的这就要生了?难道是因为屋里的艾草熏香?可长公主是太后娘娘心肝上割下来的肉,恨不得叫太医天天跟着确保她的身子万无一失,太医又怎敢配那种熏香给长公主使用。

    苏浅浅正欲回殿内去看情况,夜夙将她拉住不许她去,“人家都说女人生孩子乃是九死一生的事,你不去去,乖乖在外面等着就好,到时自有太医嬷嬷照料,不缺你这一个。”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夜夙脸上明显写着不高兴了,苏浅浅心头一跳,低下头揪了揪袖口绣着的牡丹图案,不敢去看他的严肃冰寒的眼神。

    夜夙挥了挥手,躲在后头说悄悄话的成南成北瞬间脸色一凛,握着腰间的剑走来,成北面无表情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夜夙把苏浅浅往他们面前一推,成北嘴角不着痕迹抽了两下,认真地看着夜夙。

    夜夙道:“看着你们的王妃,别叫她乱跑,本王想起还有些事情还去想皇上交代,午时再来带她出宫。”

    成北点点头,成南也点点头,只是比前者更为艰难。

    夜夙抬了抬手准备摸她的头发,还是忍住了,只得收回手负在身后板着脸冷冷道:“我去去就回。”

    苏浅浅轻哼了声,刚才还说午时再来接她,如今才是黎明太阳都还没冒出来,整整还有三四个时辰呢,说哪门子大话。

    夜夙刚走不到一刻钟,连渚也将太医稳婆们请了来,个个脸色焦急惶恐,如临大敌。

    苏浅浅叫住了落在最尾巴后面的张太医,道:“张太医,长公主身子向来康健,胎像也稳固,怎的突然就有了早产的征兆?”

    那张太医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眼睛虽半眯着但仍带着几分精光,面色却是惨白,叫人看了就有些生疑。

    他答道:“孕妇怀子本就是极伤身的事情,老臣虽尽心为长公主安胎诊治,可这出了意外......老臣也实在愧疚难耐啊。”

    秀秀在一旁拉了拉苏浅浅的袖子,使了个眼神,道:“我家王妃一时情急关心长公主的安危这才言语有些冒犯,还望太医不要见怪,快快进去好生给长公主诊治才是。”

    张太医摸了摸脑门上沁出来的薄汗,“好好好,那老臣便去了。”

    眼见太医进了殿,四下也再无其他人,秀秀才对苏浅浅道:“王妃,您方才为何要拦下他同他说话?如今长公主后头有个好歹,有心人那这件事情作筏子那可如何是好?”

    苏浅浅道:“我只是瞧着他有些奇怪,其他几个太医脸色只有慌张,唯有他一人是那种预知了后果的恐惧。”

第284章 猩红的一盆

    苏浅浅站在殿外听着里头传来的吵闹声尖叫声混在一起,刚踏进一只脚就闻见了飘出来的艾草熏香,还有一股极浓重的血腥味。

    唐彦初被连渚请了出来,“侯爷,妇人生产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奴婢请您还是不要进去扰了她的心绪,叫她安心生产吧。”

    唐彦初的双手上全是殷红的血,苏浅浅站得近看着触目惊心的,可想而知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形。唐彦初一生铮铮铁男儿,竟是在这一刻急得双目刺红,苏浅浅晓得他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便安慰道:“定侯爷放下心来,长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话刚出口,苏浅浅又觉得没底气。

    上回欧阳阙那厮说长公主命中无子,虽说他是个神棍吧,也到底是个真神棍,更何况依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想必定是不屑撒谎诓骗的。

    黎念君是灾星......可如今长公主回到帝都许久都未曾和黎念君接触过,那便不可能会沾染上她的煞气了,那无子殒命的预言是不是就可以破除了?

    苏浅浅这一愣神的功夫,连渚已将殿门关好,只留下半扇门敞着供宫女来来回回地端水进出。

    正巧,一个宫女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雪水走出来,那搭在铜盆边缘的毛巾也被染得鲜红,苏浅浅不怕血,只是瞧见了这一幕还是有些害怕反胃。

    唐彦初的手靠在槅扇上,在镂空的木条上印出了三三两两的掌印,苏浅浅其实有点想劝他去洗个手修整一下再来,但是一想到唐彦初和夜雯互相争斗了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破镜重圆了几个月就或许要面临生离死别的痛苦,又不忍心了。

    春末的天气开始燥热了,云层褪散,阳光透过殿宇的梁柱斜斜照射在人的脸上有些炙烫,苏浅浅看了眼那散着光晕的太阳,心道今儿天气不错。

    但夜雯撕心裂肺的叫声愈来愈凄惨,一声比一声些微,谁都知道,她这是快没力气了。

    太后娘娘不多时也来了,服饰微乱,面上沾了些灰尘,应该是昨夜一夜未眠,今早天一亮听见女儿出了事就急急赶来了。蒋舒芳拘着手跟在她身后,四个月的孕肚看起来也有些吓人的沉重。

    大家都是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人,站在一起难免脸色憔悴,青杏扶着太后娘娘微略颤抖的手,轻声安慰道:“太后娘娘,长公主从小大富大贵,不会有事的,您且安心吧。”

    蒋舒芳也附和道:“是啊母后,长公主定会平平安安地诞下小世子的。”

    苏浅浅默不作声往外挪了挪脚步,他们如今一家人凑在一处儿,倒显得她一人有些多余了。他们人人都是连着血脉的至亲,只有她一个,是夜夙的妻子,是太后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

    蒋舒芳察觉到苏浅浅的动作,虽有些疑惑,却也面带微笑询问她是否安好。苏浅浅点头道:“嗯,歇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苏浅浅没有看太后娘娘一眼,倒不是不敢看,而是眼睛看过去时总会自发地带上几分轻嘲,这个梁子反正她是和太后娘娘她老人家结上了。

    她看不顺眼苏浅浅便算了,苏浅浅不计较也懒得去讨好。

    但是她一心提防夜夙就不对了,人家夜夙为了夜国鞠躬尽瘁就差死而后已了,好好的皇位拱手让给当时只有几岁的夜九,还一把屎一把尿地扶持他、把他拉扯大。如今竟然还被太后这个老女人以为夜夙想要独揽政权......独揽她妹!夜夙那人心思那么深,若想篡位早就篡了,犯得着和他们在这儿你来我往,扮演一家子亲密无间的戏码嘛。

    太后娘娘被青杏扶着去了殿内,连渚这回不敢拦,只得硬着头皮请她进去。

    蒋舒芳留在了殿外,用太后娘娘的话说,怕夜雯浑身是血冲撞了蒋舒芳肚子里的孩子。蒋舒芳也松了口气,身子轻倚在门框上有些酸软,但还在撑着力道没叫自己太失颜面。

    苏浅浅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坐到了台阶旁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舒芳,过来坐会儿吧,你身子重,别累着了。”

    沈嬷嬷接嘴道:“不必了,地上凉,皇后娘娘身子本就虚弱,免得寒气入体伤了腹中龙胎。”

    蒋舒芳眼睫轻垂,身子动了动,不置可否。

    苏浅浅心疼地瞧了眼蒋舒芳。

    她也一夜没睡,眼眶下浓重的一片乌青,偏还要维持着身为皇后的体面,四处奔走安抚后宫还有那些被太后娘娘尽数得罪的命妇。

    乱虽平了,但人心也没了。

    往后谁还敢进宫,保不齐又要被太后扣下威胁家人,或是想薛敏那样,大好年华便横死宫中了。

    蒋舒芳接收了苏浅浅投来的目光,无奈地扬了扬嘴角。没办法,这条路她既然走了,就得继续走下去,不论再苦再累,不是她也会是别人,总有人挑着这个位置的权利与压力负重前行。

    太后娘娘进去待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里头夜雯的叫声却洪亮了几分,痛苦中夹杂了几分坚韧不屈,像是又重燃了希望。

    唐彦初站在门边看着宫门们手中好好的一盆干净的滚水进去再出来就变成了猩红的一盆,心中骤痛难忍,眼中也酸涩得很,但一闭眼眼前全是夜雯先前倒在他怀中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向来清贵优雅,便是衣裳上沾点灰土都一整天高兴不起来,如今为了生个孩子,浑身倒在血泊里,那模样直叫他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相替。

    可他没办法以身相替,只晓得夜雯那一声声的痛彻心扉的哭叫声快把他的心也叫碎了。

    张太医从门里出来,惨白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人。

    太后娘娘半百的头发看上去异常憔悴,一见着有太医出来还以为是夜雯平安了,但有没有听到婴儿啼哭,一股不大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如何了......”

    张太医回道:“禀太后娘娘,长公主失血过多......那孩子......孩子他生不出来,微臣几人束手无策,请太后娘娘定夺!是去子留母,还是开腹取子......”

第285章 丧钟

    苏浅浅在这一瞬间便只想到了一个词,一语激起千层浪,还是惊涛骇浪。

    太后娘娘险些没扶住青杏的手,身子陡然一软,瞠目结舌问道:“怎么回事?!前几日不还说母子安康定能平安吗?!”

    张太医被吓得双腿打颤,连忙抹掉额间落下来快要糊了眼睛的冷汗,身子已经比意识先一步跪下了,“太后娘娘,长公主的情况不容乐观,那孩子吸食了催产的药物,如今若不生下来,怕长公主也会腹胀难产而死......”

    最终的结论是,除非开膛破肚取出孩子,否则大人孩子都可能活不了。

    太后娘娘怒目圆瞪,戴了纯金护甲的手指抓花了张太医的脸,偏张太医只一个劲儿跪在地上磕头,直到到额头磕出青包报裂开流了血都不敢停下:“太后娘娘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罪该万死!”

    蒋舒芳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寻了他先前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方才说长公主是吸食了催产的药物?可长公主居于深宫,怎敢有人拿这种东西给她用!”

    张太医一把年纪老泪纵横,这会子东窗事发想着再没人能保得住他,便开口什么都交代了。

    “是......是长公主亲自交代的,叫人给她调配了催产的熏香!微臣罪该万死,辜负了太后娘娘您的信任!”

    他到底还是怕死了,将长公主交代给他的吩咐全都交代给了太后娘娘。

    原是夜雯这些年身子日渐亏空,用了多少汤药都无济于事,想着时日无多,偏怀了个孩子,回帝都待产之时日日熏着掺了艾草的熏香,气味虽浓但药效甚微,连着熏了快两个月,终于要早产了。

    所以她早就做好了以自身血肉换一个平平安安的孩子的准备了。

    毕竟到时她若撒手人寰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被活活憋......倒不如一开始趁着她还活着的时候看着孩子平安降生。

    起先太后娘娘面上如蒙了一层雾霾,老眸中闪着戾光,听到后些时候直接气得两眼翻了翻,面如死灰,差点当场晕过去。

    “雯儿!你糊涂啊!”

    其他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特别是唐彦初,听到最后险些气极将张太医活活摔死,最后被蒋舒芳和宫女们拉住了,还忍住了脾气。张太医跪着,脸几乎贴着地面儿不敢抬头,若抬了,等着他的全是震怒谴责的目光。

    苏浅浅这两日实在是大起大落,刚听了那么劲爆的消息还没缓过神,就看见连渚哭着跑出来并且口中喊道:长公主快不行了。

    唐彦初当下顾不得张太医,赶紧一撩衣袍跑进内殿,太后娘娘也紧跟了去,苏浅浅要去。被蒋舒芳拦下了,“你还年轻,还是少见这些伤感的事情吧。”

    蒋舒芳像是已经接受了刚才那个消息,双眼平静而端庄,再看不到刚才初听闻时的震惊与惊愕。苏浅浅愣怔了下,仿佛这就是蒋舒芳的天性,她好似从来都是这样宠辱不惊,清雅从容。

    其他她的家世只能算作中上等,比她好的大有人在。

    但或许太后娘娘就是看中了她这份难能可贵的从容,比之其他贵女好了不知多少倍。

    “为何我不能去,我同长公主还算相熟,她若......”苏浅浅顿了顿,“我理应去瞧瞧。”

    “瞧与不瞧,都没有意义......”

    蒋舒芳的五官在阳光脸廓闪着些许绒光,时常含笑的双眸此刻凝着一丝寒意,阳光也照不进去,像是被她自己封闭起来了一般。

    蒋舒芳又道:“长公主既想好了那般做法,自然会留了后招,总不能丢下一堆烂摊子叫定侯爷悔恨终生吧。”

    苏浅浅抿唇,想想还真的是。

    刚才唐彦初那副发狂欲癫的模样实在叫人心惊,向来温润如玉顶顶好脾气的人,遇到了自己在乎的人或事,原来也会有这般失控毫无理智的时候。

    苏浅浅道:“可是若万一......万一......凭唐彦初那个性子,未必会好好待那个孩子。”

    这种事她见过不少,甚至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寻常人家妻子拼死剩下孩子,在余后的岁月里,丈夫只会将对妻子的感怀思念倾注在孩子身上,于对孩子更好。但也有一些另类的,认为孩子是杀死他妻子的凶手,一生都没有给予孩子半分疼爱。

    但愿,唐彦初是个理智的男人......

    只是,开膛剖腹这种事情,想必不只唐彦初不愿意,太后娘娘怕也是死都不会同意的。毕竟现在这个年代,开了肚子人就没了,一国公主也得讲究体面,不能损了皇室尊严。

    “那你也不要再去多管闲事。”这是蒋舒芳最后的忠告。

    苏浅浅却没怎么听进去,她知道她这毛病改不了,就爱管闲事凑热闹,还往里头栽了许多回都死不长记性。

    秀秀也劝道:“皇后娘娘说的没错,王妃您总是粗心大意,王爷背着您给您收拾了多少烂摊子啊。”

    苏浅浅不知道,秀秀香兰包括成南他们可全都知道。

    宫女们还在不停烧了滚水送进去又端着出来,从起先浓郁的殷红色变成了淡红色,叫声也越来越浅,几乎快要听不见,耳边尽是太后娘娘暴跳如雷的声音,中气十足从内殿传了出来。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异常响亮,殿内传出宫女太医的悲悸哭声,杂乱不堪地混在一起传出殿外,变得支吾不清。

    同一时刻,前朝的方向传来丧钟,钟声沉闷肃穆,长鸣许久,苏浅浅心里默数着总共敲了多少下,直至钟声停下,余音却还回荡在耳边。

    蒋舒芳也不复先前的淡定从容,抓了苏浅浅的袖子有些艰难的开口道:“浅浅......二十七下,二十七下是亲王的撞钟礼制......”

    既不是皇上的,也不是昨日已经伏诛的逆王夜缙的,更不是刚刚才产子的长公主夜雯的......

    苏浅浅身体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心里却有个声音狂喊,这钟是为别人敲的,并不是为夜夙敲的!

    可偏偏敲钟代表国丧,除了夜夙,还有谁能受得起这整整二十七下的丧钟。

第286章 这锅他得背

    盛午的阳光浓烈滚烫,照在身上哪处都是烫得惊人,苏浅浅奔跑在宫道上,衣角翻飞,发丝混着汗液粘在额头上,双眼直冒金星,但仍有一丝信念支撑着她。她寻人问了夜九现在在哪儿,她们回道皇上在昭仁殿与大臣议事。

    “王妃您慢点!”秀秀在后头大口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都追不上苏浅浅。

    那么一个小短腿,怎么突然间跑得比香兰这么个练过武的人还要快。

    香兰脸红心喘,扶住秀秀,“王爷他这又在作什么幺蛾子?”说好的午时来接王妃回家......怎的还弄上丧钟了?

    这可不是什么儿戏的东西。

    秀秀的脸色也惨白一片,这事儿成南并没有跟她提起过,发生得这样突然,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然只能提着裙摆跟着苏浅浅跑,她就停了小一会儿苏浅浅便不见人了。

    “咱们......咱们还是先别管这么多了吧......万一是真的,还是护好王妃才是第一要事......”

    秀秀想到夜国盛传没有子嗣的妃子都是要陪皇帝王爷殉葬,若......这事......唉......

    但愿这事只是钦天监那边弄错了。

    苏浅浅一口气奔到了昭仁殿,殿中摆设如常,只是里里外外围了许多大臣和侍卫,梁顶上挂了白。那些大臣们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偏面上也要做出一副国丧悲痛的样子,个个垂头流泪,深深扎进了苏浅浅的心。

    这不是真的。

    夜夙那样聪明绝顶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死。

    旁人说那么一句夜夙死了,她就信了?她不信!不信这是真的!

    “小九!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苏浅浅直奔殿中央,对着坐在龙椅上的夜九道。

    众大臣齐齐停下了手中动作,目光有些悲悯地看向这个有些行为疯癫的摄政王的遗孀,但觉得她可怜是一回事,朝堂上他们即将得到的利益又是一回事。

    夜九放下茶盏,揉了揉不甚舒泛的眉心,面沉如水地看了眼苏浅浅。小荀子晓得主子如今心情不太好,便开口轻声喝道:“摄政王妃,注意仪态!”

    苏浅浅哪里还顾得上仪态,满面煞白,只有眼眶是刺红刺红的,发髻凌乱不堪,再无人前骄纵明艳的模样,夜九看得心尖都揪得疼,沉眸扫了眼四周站立的大臣们,微不可察叹了口气。这戏,到底还是要演下去的。

    “王妃先坐下。”夜九起身亲自去扶苏浅浅,触及她冰凉的手腕,喉咙里的那声皇婶到底是说不出口,“此事说来话长,皇叔他......”

    苏浅浅咬着唇忍耐,在夜九的手伸过来时疯障一般地推开,而后身子受力反摔到地上,地毯中央刚摔了一套茶杯,带着利茬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

    赶来的秀秀和香兰以为她是在皇上面前撒泼,连忙将她扶起来,为她擦拭掌心的血迹。两人突然听到了一声哭泣,像是压抑许久终于再绷不住,苏浅浅倒在她们怀里泪如雨下,身子也一抽一抽的,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秀秀香兰瞬间一僵,如今的情况,比她们想象得更糟糕。

    夜九刚才被推开的手收到了身后握了握,压下心中的不忍,面上冷酷无情,呵斥苏浅浅御前失仪。

    在场的人纷纷侧目瞅了眼站在人堆里的苏太傅和苏大公子,那两人淡定得很,竟是没一个站出来为苏浅浅说话的。

    夜夙又态度软下来安慰了几句,“如今大错已铸成,皇叔的后事朕已交代下去给了礼部了,至于遗体......你来之前朕就派人送回王府了。”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秀秀和香兰,视线却冷冷地落在夜九身上,那股莫辩的意味使得夜九如坠冰窖。

    他知道她误会了。

    但这锅,总得有人背下去。

    夜九负手回到龙椅前坐下,黑眸中神色莫辩,一时间让底下的臣子们觉得像极了先帝在时的那般杀伐果断的模样。夜九再次劝道:“王妃不必再在朕这里浪费时间了,还是回府里,料理皇叔的身后事吧。”

    苏浅浅冷冷的眼神陡然变得冷漠狠厉,朝夜九大喊道:“枉夜夙从来无心权势声誉,为你们母子做了那么多,竟也落个如此下场......”

    她晓得的,自顾皇帝都有个疑心病,这病能害死许多人。

    可夜夙凄苦一生,幼年丧母,孤苦地活在深宫里,好不容易长大成人封了王搬出去立府,先帝驾崩他又不得不接下夜国这一堆烂摊子。他打理朝政那么多年从无过错,这些人竟然只因为疑心病便要生生害死夜夙。

    何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便是啊。

    她一一扫过殿内的大臣和侍卫,似不甘心地赌气道:“你们这些为他们母子卖命的且瞧着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帝王之心,狠辣之心,他们母子都是没有良心的人!”

    但是没有人理她。

    大家都知道皇帝是没有心的人,更何谈什么良心。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只不过两方各取所需,若是有一日功高震主被举家流放或是满门抄斩,那也享受了半辈子不算太亏。他们本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惧生死。

    苏浅浅双手止不住颤抖,抬手堵住嘴巴不想叫自己的失态再流露于人前,直到那疼痛遏制住抖动,她才转身出了昭仁殿。心里像是豁开了一道口子,任外头在明媚的阳光都照不进去,反倒被狂涌而出的寒意逼退许多步。

    长长的宫道上路过了许多宫人,但没人敢上前陪她说几句,就像回回她和夜夙进宫之时,那些妙龄娇俏的宫女只敢远远地瞧上夜夙一眼,并不敢多看,看了就觉得是唐突冒昧了。

    秀秀小跑一阵儿才追上苏浅浅:“王妃,咱们回家,啊,回家去,回家再好好说。”

    苏浅浅掩面哭泣,“秀秀,我没有家了,夜夙没了,我的家也没了......”

    她从未想过夜夙那样的人有一日也会称之为“死了”。

    又或许是她从没有意识到夜夙也是一个人,平平凡凡的人,也会有生老病死。

第287章 咱们去改嫁(终章)

    苏浅浅忽然歇了哭声,吸了吸鼻子强装从容,随便抓了一个宫女问道:“他......他是怎么死的......”

    宫女一脸慌张惶恐,这两日宫里死了太多人,她如何知道她问的是谁。

    见宫女不答,苏浅浅又道:“摄政王,夜夙,他是怎么死的......”

    宫女瞠目结舌立即跪下,垂下头轻声回道:“听说是和皇上议事时,替皇上被二王爷的余党阿建用剑砍进了胸腔,太医赶去时,人已经......已经没命了。”

    这是皇上亲口的说法,至于其他版本的,她便是死也不敢告诉摄政王妃啊。

    好在苏浅浅闻言便神色正常了些,抬手抹掉眼泪站直了身子,抬步仍是有些晃,一步一个脚印朝宫门走去。

    宫女身子一塌,手撑在地上,望着苏浅浅蹒跚的背影重重地松了口气。

    ......

    ......

    苏浅浅曾和夜夙笑说过,如果夜夙先翘辫子,那她就带着整个王府的家产跑去改嫁,然后夜夙促狭地笑,说自己肯定能被气得从棺材里爬起来。

    苏浅浅刚踏进府门,庄伯便从正厅迎出来。

    门上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灯笼,下人们正搭着梯子爬到梁柱上挂结成花球的白绸子,苏浅浅眼球陡然鲜红,上前不由分说便把那人手中刚挂好一半的绸子扯下来,“不许挂!不许挂白的!给我挂红的!”

    那人连着绸子梯子一道儿滚了下来,摔得四脚朝天,却怒不敢言。

    庄伯惊了惊,忙上前踌躇道:“王妃您这是......”

    苏浅浅看了眼前厅正中央摆放的长方的黑漆物件,身体一瞬间滞住,又看了眼庄伯半百的头发,极认真道:“叫他们把白绸子拆下来,本王妃要挂红的!”

    庄伯险些气笑了,连忙摆手,眼里的红血丝伴着泪与这模样有些滑稽,但他顾不得,“王妃,此事不可马虎儿戏啊......”

    谁家死了丈夫要求挂红绸子的,更何况是摄政王府这样的人家,王爷的丧事是国丧,若是挂上红绸子,这是藐视皇家威严是要杀头的!

    苏浅浅摇了摇头,神情很坚决,“就要挂红的!”然后径直从花园的小径绕到了后院,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满是高挂的白绸魂藩的正厅。

    苏浅浅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屋,也不急着梳洗沐浴,反倒开始收拾东西。

    秀秀帮她抱了两个红木匣子,不解问道:“王妃......咱们要收拾东西去哪儿?”

    苏浅浅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很认真的收拾梳妆台上的首饰玩意儿,顺嘴回了一句:“咱们去改嫁。”

    秀秀:“......”

    香兰吓得有些腿软,扶住桌角才勉强站起来,欲言又止道:“王妃,您这......”

    秀秀抿唇道:“王妃您认真的?若是叫王爷知道了,那可不得了的。”

    “知道了又能怎样,从棺材里爬起来?”苏浅浅嗤笑一声,嘴里开始咕叨着摄政王府到底是有多少家产,够她们三个人花多少年。

    “这这......这不行的.......”

    秀秀都快哭了。

    刚才在宫里头的时候她害怕苏浅浅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会一时想不开做傻事,没想到一回府竟是十分镇定地要收拾东西改嫁。

    “您是朝廷命妇,皇上不叫您给王爷陪葬都算开恩了,哪能叫您去改嫁?”

    她想嫁,谁敢娶啊。

    “呵呵,陪葬,我都改嫁了陪个鬼!谁爱陪他陪他去!”苏浅浅面上数不尽的戾气,口中娇声连连,“除非他从棺材里爬起来,不然我就改嫁找个姓夜的,然后生个儿子起名叫做‘夜夙’!”

    秀秀香兰默了默,瞬间头大如斗。

    成南站在窗外朝缝隙里看了一眼,回头小声打了句腹语:“王爷,您再出去,王妃可就真的要去改嫁啦。”王妃改不改嫁他倒一点儿都不伤心,他关心的是秀秀啊,秀秀若是也改嫁了,他能哭死要阎王爷那儿去。

    成南身旁站了个戴了黑纱斗笠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撩起笠边的黑纱,露出一张清寒绝尘的俊颜,赫然就是才在宫中宣了丧钟丧仪的夜夙。

    夜夙脸黑如锅底,垂在袖边的右手捏得咯吱作响,一股浓烈的盛怒寒意散发蔓延出来。

    成北下意识往退后两步,免遭殃及。

    夜夙冷哼了声,强忍住冲进去将那小没良心的提起来收拾一顿的冲动。

    他为了小九的朝政社稷设计了一出假死,好让世人认为夜夙这个人不再存活一世,让太后娘娘以为他再也威胁不到小九的皇位,她倒好,就那么急急忙忙地赶着去改嫁?!

    心上涌上一层密密麻麻的酸涩,又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心头上啃噬的感觉,实在销魂。他这一生,竟然还会遇到这样没良心的女人,实在有损英名。可转念一想,若他当真不在了,她愿意改嫁也是好事。

    成南示意夜夙往里看,他皱了皱眉才刚顺着窗口的缝隙看去,里头的人忽然抽掉了木撑子,连一点偷窥的缝儿都不留了,然后里头陡然响起了哭声和叫骂声,苏浅浅的骂声尤为响亮。

    成北和成南齐齐身子一僵,偏头看向夜夙,成南先开口道:“王爷,要不您进去安抚一下王妃?”

    主子闹架,怎的尽连累他们做属下的人,王妃你快把秀秀放下,有什么尽管冲我来。

    里头整整哭了半盏茶的时间,秀秀和香兰猛然开门掩着面出来了,两人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开门时看见走廊上的三人时顿时愣住,又好似意料之中格外平静。

    秀秀甚至还稳住脚跟转过身来,福了福身子行礼,道:“王爷......王妃请您进去见她......”

    她眼睛实在被泪水泡得太肿,半眯着,被午后的阳光一照,就只留下了一道缝儿,成南都快心疼死了,连忙给成北递眼神。成北微垂着头,搭在腰处剑柄上的手动了动,良久之后想好了说辞才道:“王妃这样下去恐怕身子吃不消......腹中的孩子恐怕也......”

    成北还没说完,指尖便掠过一阵凉风,眼前刚刚还坚定笃然的男人已经抬步朝门口走去,众人瞠目结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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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宠王妃介绍:
一朝穿越,惹上腹黑骚包王爷,还被亲爹逼着嫁给一只毒舌。芳心暗许,王爷要她去做妾……你咋不上天呢,做妾…做你妹啊!
国师语:浅浅莫怕,本国师曾断言你命硬克夫,你身边是开不出桃花的。
侍卫喊:“王爷,大事不好。王妃爬墙跑了!”
ps:穿越小白文……考据党慎入啊啊!!摄宠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摄宠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摄宠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