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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东方玉竹     青龙圣仙txt下载     青龙圣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0.火云枪

    牧云曾跟随负责宗门武器库的蓝衣童子下过山,见过灵泉山附近的铁匠铺。篱笆围成的小院,里边几个彪形大汉轮番挥舞手中大锤。

    铁器叮当作响,和着铁匠们有节奏的吆喝声,别有一番风味。

    自那以后,牧云以为全天下的铁匠铺都是篱笆小院。

    卖金刚石的邹衍另收二百两纹银,负责将金刚石熔炼锻造成趁手兵刃。

    牧云和锦玉跟随他回到邹氏武器铺,发现是朱门高墙的大户人家。

    门口有两名持枪荷甲的武师把守,看起来煞有介事。

    武师闪开一条路,放三人通行。

    进门是宽敞的院落,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浇花,听见脚步声,下意识转过身。

    他脸上的皱纹立马堆到了一块:“老爷,您这么快就回来啦?”

    “今天很幸运,没多久便碰到了识货的买主。”

    “想必就是这二位吧。”

    牧云和锦玉不认识老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还是邹衍反应快,抢先介绍道:“这位是茗烟城著名的锻造师唐古。”

    “唐先生,有劳您为我朋友铸一杆长枪。”

    唐古拍了拍手上的土,接过金刚石,前往铁匠们工作的院落。

    这里的工作氛围,和牧云在篱笆院里见到的情景别无二致。

    高温熔炉下的火焰熊熊燃烧,在仲夏天气里带来难以躲避的燥热。通常这个时节铁匠们黑白颠倒,趁夜晚凉爽之际工作。

    由于近日订单较多,只好轮番上钟,加紧赶制茗烟城军队的制式兵器。

    邹氏武器铺出产的武器,以质量和精巧著称,因此才能百年不衰,继而得到大夏云宫赏识。

    唐古在铁匠之间显然有相当高的地位,见他进工作间,除了正挥汗如雨的两名壮汉,其余人悉皆主动问好。

    简单寒暄过后,唐古走到一个闲置的工作台,准备锻造工具,立即着手炼制锦玉提供的金刚石。

    牧云只觉工作间比院里还要凉爽,仔细一瞧,发现墙上挂着几盏油灯。灯罩里边没有火苗,而是放着几块冰晶石。

    这种晶石造价不菲,只有财大气粗的邹衍,才舍得给铁匠们使用。

    唐古有个徒弟,名叫陈奇,瘦得像只猴子,小跑过来帮师傅往锻炉中加入炭块,随即引燃了炉火。

    金刚石是世间最坚硬的物质之一,想要炼化它,没有数万度的高温,根本无法成功。

    道门的三昧真火,近些年成为了最常用的手段。

    当唐古掏出一道火系太上金符时,牧云丝毫没觉着惊讶。

    三昧真火相传是道祖太上老君炼丹所用的火焰,其实是缪传。

    据杨宗主在普陀山听菩萨讲述,道祖炼丹之火乃是六丁神火。比之三昧真火,威力强劲数倍。

    即便不是神火,发源于三昧的火焰,也足以熔炼质地奇硬无比的金刚石。

    一炷香过后,块状金刚石被三昧真火熔化成了火红的液体,表面飘散出黑烟,真与那岩浆相似。

    打铁要趁热。

    陈奇早已备好了模具,放在锻造台上,将液态金刚石倒入其中。

    他本想替师傅代劳,被唐古婉拒了好意。

    “这块金刚石是上品材料,有可能打造出无上神兵,还是老夫亲自动手。”说罢,抡起铁锤开始敲打。

    力道、角度和节奏,处于一种独特的平衡。

    不是在锻造界浸淫日久的大拿,既没有这份手艺,也没有从容拿捏锻造技艺的丰富经验。

    铁匠们见唐古亲自锻造兵刃,急忙放下手头活计,赶过来围观大师手艺。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大汗淋漓的铁匠说道:“唐先生的手艺真是绝了。”

    其余人也像在上大师课,全神贯注盯着唐古的锻造细节。

    功成名就之后,唐古亲自锻造的次数少之又少。机会难得,能学到多少全看个人造化。

    牧云对修炼感兴趣,五花百门的生活技艺也深深吸引着他。

    若论学习天赋,工作间的匠人们加在一起,也不到牧云的十分之一。

    由于看得太过专注,唐古的动作在牧云视野中变得极慢。最开始似乎没有章法可循,随着进程不断重复,还是被他找到了规律。

    牧云举一反三,成功预判出接下来的流程。甚至连唐古还需挥多少次锤,心中也有大致数目。

    果不其然,唐古挥锤三千六百次,长枪雏形便已显现。

    长约八尺,枪尖异常锋利,上边有模具中的云纹图案。

    枪身煜煜生辉,仅从外观看也知品质绝佳。

    唐古吩咐陈奇冷却长枪,叮嘱他不要操之过急。待陈奇走进里边的工作间,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上了年纪的唐古,连续高强度挥锤过后,并没有显现出疲态。

    “唐先生,您是修真之人吗?”锦玉先于牧云发问。

    唐古回道:“老夫年少时曾拜入宗门修行,奈何天资平庸,师傅料定我无法在寿终前悟道长生,让我下山还家。自那以后,不曾荒废了修行,倒也练就个强于常人的体魄。”

    牧云玉葫芦中有用美酒换来的延寿丹,原本是留待几十年后服用。如今和锦玉签订生命共享契约,寿元达到数百岁,丹药显得有些鸡肋。

    他下定决心,若是唐古先生能锻造出无上兵刃,便将收藏的几粒丹药送给他当作谢礼。

    毕竟只出了三百两纹银,和无上兵刃的单价完全不对等。

    “哎呦!”

    里间屋传出一声惊叫。

    牧云反应最快,像只猴子般冲进去,只见学徒陈奇捂着右手,躺在地上不住哀嚎。

    他的右手被火焰炙烤,皮肤烫成了红色。

    牧云召唤出一瓶上品灵药,撒在陈奇受伤的右手,不多时,红肿和疼痛便消失了。

    唐古明白徒弟冒险触摸长枪,被霸道的兵刃反噬,灼伤了右手。

    种种迹象表明,新出炉的长枪很有可能是杆无上兵刃。

    “这位公子,您试着把握枪杆,看它有何反应。”唐古让锦玉去触摸长枪。

    锦玉走到冷却台前,伸手握住枪杆,只觉枪身中有股强劲的气场,想要冲击触摸它的手掌。

    她冷哼一声,右手掌心凝聚磅礴妖力,注入枪身之中。

    枪尖正反两面的云纹中似有火光流转,看起来像是岩浆纹路,观之分外夺目。

    “恭喜这位小兄弟。这杆枪无疑是无上兵器,可喜可贺。”邹衍不因无上兵刃出炉而后悔定价过低,主动道贺。

    锦玉喜不自胜,将长枪立在地面,仰头细瞧枪尖的火焰纹路。

    “邹先生,您该恭喜唐古老先生。若非他的神乎其技,这块金刚石很难打造出无上兵刃。”牧云即刻从外行变成了内行,了解锻造过程中的门道。

    赤膊铁匠中气十足地说:“唐老爷子能将邹氏武器铺的名声打到大夏云宫,锻造技艺无需夸赞,早已是宗师级别。”

    唐古听惯了赞美,自动屏蔽掉马屁,说道:“老夫给这杆枪取个名字如何?”

    “甚好。”长枪主人锦玉立马回答。

    “枪尖有火焰云纹,各取一个字,定名为火云枪。”

    “此名甚妙!”

    锦玉用充满怜爱的眼神注视火云枪,仿佛得到了一件至宝。

31.茗烟风景

    玲珑世界讲究礼尚往来。

    牧云赠予武器铺老板邹衍一瓶延寿丹,作为回礼,他得到了几件由唐古亲手锻造的上品兵刃。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涵盖各种属性,可称应有尽有。

    牧云此番下山修行,并无定准的目的地。只要能提升修为,栖身之所在哪里并不重要。

    茗烟城是他平生所见最大的城镇,繁华之处,值得细细品味。

    铁匠们见牧云和锦玉生活经验欠缺,坏笑着出主意,纷纷推荐位于城北的勾栏。

    勾栏是啥玩意?

    对于山中修行的牧云和锦玉来说,完全没有概念。

    他们只识得这两个字,并不知晓它所代表的含义。

    “两位公子皆是豪杰,想必喜欢风花雪月,让陈奇带你们去逛逛。他是个中好手。”唐古推荐了一位向导,正是他的徒弟陈奇。

    陈奇生就一副瘦猴样,些微驼背,肌肉遒劲。若非面容清秀,形象确有点猥琐。

    他是采花高手。每月领了薪水,都要到勾栏潇洒。

    牧云帮过陈奇,后者对他的态度明显更热切。

    “牧先生,你是想玩素场,还是想玩荤场?”

    牧云暗想道:“原来勾栏是菜市场。”

    他自幼吃山林中的瓜果,饮天然清泉之水。相对于捕猎的肉食,更喜欢清新果香。

    “我喜欢吃水果。”

    陈奇笑道:“牧先生的说法倒是很新奇。”

    牧云不知陈奇为何会觉得爱吃水果新奇,暗想可能是茗烟城地方特色,免得出糗,索性闭口不言。

    不了解某种事物时,最好的做法是少说多听。

    锦玉的眼神在牧云和陈奇间来回游移。脸上的谨慎表情,暴露了她的想法。

    她也不知勾栏是何去处,一改往日风风火火的性格,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

    陈奇担得起向导之职,没急着赶奔勾栏,而是带两位公子到城里各大景点游玩,逐渐接近勾栏所在的城北。

    三人来至一座拱桥之上。

    拱桥下碧水生波,几尾鱼儿在水面嬉戏。

    桥梁两侧护栏是汉白玉质地,上边雕刻着微型石狮子,倚栏观景,别有一种风情。

    茗烟城作为南方小城的瑰丽,体现在人们日常生活的细枝末节,沉浸于精致考究的建筑。

    令远方来客,轻易便会被这座城的美景俘获。

    “这座桥名为芝兰桥,由于有个爱情典故,几百年间始终是年轻情侣私会之地。”陈奇不仅带着看景,捎带脚还会讲解景观背后的故事,“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上元佳节或七夕,这座桥才当真热闹哩!”

    牧云笑道:“上元节和七夕是大夏国通用节日,又不是只有茗烟城过节。”

    陈奇愣了一阵,点头赞同道:“这倒也是。”

    逛过芝兰桥,陈奇带牧云和锦玉去了跳蚤市场。

    市场里不仅有文玩玉器,还有道门法宝,甚至连佛门舍利偶尔也能在某些摊位遇见。

    只不过真伪难辨,需要有双慧眼,才不会被经验老到的卖家忽悠。

    锦玉听了念珠老板的介绍,想要买下珠串,被陈奇拦了下来。

    离开跳蚤市场,锦玉疑惑道:“陈奇,你为何拦住本姑……公子,不让我买念珠呢?”

    “他说那串念珠是在普陀山观音讲经时所得,十有八九是在弄虚作假。”

    “为何这么说?”锦玉仍是不理解。

    “您想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到普陀山开坛讲法,他又非宗门弟子,从何得到附赠的念珠呢?”

    牧云身为灵泉宗的金波童子,对庇护宗门的普陀山知之甚详。

    菩萨赠送的法宝,除非是宗门里有潜力的弟子,否则连见一面都是幻想。

    跳蚤市场里的老板,在宗门中出类拔萃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五百两纹银买一串假念珠,显然是冤大头才会做的买卖。

    陈奇意识到金先生是财大气粗之人,怕他胡乱消费,后续游玩中,略过了需要花钱的项目。

    三人兜兜转转,直到掌灯时分才到勾栏。

    只见一栋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的五层木楼,门上方有一面黑底红漆的匾额,上书三个大字“沉香苑”。

    勾栏里灯火通明,间或传出鼓乐之声以及男女的欢笑声。

    “这里就是卖菜的市场吗?”牧云心中疑惑顿起。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勾栏都不像买菜的去处,以至于素场或荤场之说,也变得晦涩难懂。

    牧云终究脸皮够厚,碰到想不通的事,必须问个究竟。

    “陈大哥,勾栏究竟是做什么的?”

    “勾栏就是青楼,像我们这种地位低下的铁匠,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女子的柔情。”陈奇解释时眼神迷醉,像喝多了美酒佳酿。

    “原来如此。”锦玉曾偷跑进栖霞镇,听说过青楼。

    换了种说法,她便不识得。

    听了陈奇的解释,立即明白他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锦玉意识到牧云是唯一不太了解勾栏的人,坏笑道:“牧先生,要不今天就在勾栏里借宿吧。”

    “勾栏还能借宿吗?”牧云对青楼也没有概念,所以还没搞懂勾栏的妙处。

    “当然可以,”锦玉笑道,“不仅如此,只要肯花银子,里边的美人都可以归你。”

    牧云大吃一惊道:“啊,那不成了强买民女了吗?”

    陈奇听见牧云的回答,差点笑出声。

    “牧先生,您果然是个世外高人,对人世间的事了解得太少。”

    牧云对勾栏愈发好奇。

    陈奇轻车熟路地带着牧云和锦玉进入勾栏,早有八面玲珑的老鸨看见了他,急忙挥舞着碎花手绢过来迎接。

    “哟,我可把您盼来啦。您是不知道,小莲每天都在我跟前念叨你,说得我耳朵里都起茧子了。”老鸨嗓音粗哑,嘴唇上方长着稀疏胡须,面相有几分像是男人。

    陈奇问道:“小莲果真如此有情有义?”

    “这丫头实在痴情。近几日霸武馆的牛少爷想点小莲,她都给婉拒了。”老鸨皱着眉头说道,“牛少爷不是好惹的主儿,日间跟奴婢放话,再搞不定小莲,他就要上手段了。”

    牧云听得云里雾里,却从谈话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有个叫牛少爷的夯货,想要强抢民女。

    这还了得?!

32.瑞香花菱

    牧云像初次进城的乡下佬,对勾栏的一切感到好奇。

    由于刚入夜,红男绿女们只是推杯换盏。有才艺的女郎,或弹奏琵琶,或轻声歌唱,亦或翩跹曼舞。

    巧笑嫣然,别有一番情趣不假。只是女子们大多浓妆艳抹,遮掩了天然生就的魅力。

    老鸨得到陈奇提供的情报,言称跟他来的两位公子不仅有钱,而且出手十分阔绰。

    无论各行各业,对待摇钱树的态度都极为热切。

    老鸨逢人讲人话,遇鬼说鬼话。哪怕是最普通的相貌,在她嘴里也能侃成远近闻名的帅哥。

    “二位爷,您是喜欢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

    牧云不清楚白鹿算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说道:“每样来一个吧。”

    “哟,陈爷说您二位是敞亮人,看来着实不假。”老鸨嘴巴快咧到了耳边,转头看向锦玉,“这位爷,您呢?”

    “我和他共享。”

    老鸨登时收敛笑容。

    虽然心有不悦,但也不敢在贵客面前表现出来。

    老鸨有心机,推不出量,便靠质来提高收入。

    沉香苑里共有五位头牌,恰巧空闲两位,都唤来让陪牧云和锦玉。

    勾栏头牌的地位相当高,寻常客人甚至连面都难见。

    旁人以为牧云和锦玉是外地来的达官贵人,自是只有羡慕的份。

    两位花魁打扮各异。一个以黄色调为主,另一位穿着紫色长裙,昝钗也是紫玉质地。

    黄衣女温婉动人;紫衣女风姿绰约。

    两人的美风格大相径庭,却又有个共通点,便是十分养眼。

    即便她们再美,身为女性幻兽的锦玉都提不起兴趣。相比于花魁,她反倒认为率性洒脱中混杂着精明与可爱的牧云,更加具有吸引力。

    紫衣女明显更大方,主动介绍道:“奴婢名叫瑞香。她唤作花菱。”

    锦玉曾乔装打扮进过栖霞镇青楼,接话道:“劳请瑞香姑娘引路,咱们雅间相叙。”

    瑞香看向面容清秀,五官端正的锦玉道:“公子想必是花间常客。”

    “偶尔来消遣罢了。”

    牧云何等精明之人,顿悟了勾栏的含义,不禁莞尔一笑。

    花菱走在牧云身旁,低声问道:“公子为何发笑?”

    “我在笑我自己。”

    花菱一时间接不上话茬,澄澈的眼睛不住眨动,努力思索合适的词汇。

    “花菱小姐,你不必理他,”锦玉和牧云在路途中混熟,时常开些玩笑,“他总是疯疯癫癫。”

    牧云笑道:“不知是谁癫。不爱胭脂扣,偏爱女娇郎。”

    锦玉听出牧云在讲她女扮男装之事,更不作答,免得走漏了风声。

    两位花魁是玩弄感情的好手,不知道锦玉性别的情况下,以为牧云和锦玉是龙阳之好。

    对视一眼,都认为今天这次接客会较为轻松。

    ……

    雅间铺着红地毯,红木做成的圆桌旁摆放着六个小圆凳。

    木床的红色帷幔挂起,铺着锦缎被褥,灯光氛围暧昧,很容易勾起醉酒逍遥客们的原始欲望。

    小厮见雅间进了客人,急忙泡好一壶茶,送进雅间之中。

    锦玉占据了主导,细问之下,得知花菱擅长乐器,而瑞香精通舞蹈。

    “既是如此,有请两位小姐为在下舞一曲《霓裳曲》。”她被母亲捧在手心里,懂得享受。

    既然牧云这个榆木疙瘩无福消受,她就勉为其难欣赏一番花魁的才艺。

    花菱叫来小厮,吩咐他取来琵琶,不多时准备停当,玉指拨弦,开始演奏锦玉点播的曲子。

    瑞香个子颇高,兼之身段苗条,和着音乐舞蹈,自有一种勾魂夺魄的美感。

    花魁是众多花间浪子捧出来的名伶,无论姿容还是技艺,都绝非浪得虚名。

    尽管锦玉是女子,也能轻易感受到瑞香骨子里流露出的媚态和秀丽。

    “怪不得男人们愿意把辛苦赚来的银子扔在勾栏里,似这般天生丽质,又不会欺骗感情的女子,任谁看了不迷糊?”锦玉心中暗想。

    她忽而想起坐在床榻边的牧云,好奇看过去,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瑞香的舞蹈。

    “这个色鬼!”

    牧云右手朝上,召唤出玉葫芦中青鱼散人所赠之竹笛,适时吹响,与琵琶之音相和。不仅没有违和感,反而增添了几分飘逸质感。

    灵泉山酒仙居十年生活,除修炼和酿酒外,音乐是牧云生命里占比很大的东西。

    白鹿偏爱古琴。

    牧云最喜欢笛子。

    黄昏时的合奏,早已成为牧云记忆里的光辉。

    触景生情,曲子中多了几分思念。

    锦玉并不理解音乐,作为听众,还是感受到了牧云笛声中的含义。

    原本华而不实的《霓裳曲》,突然像注入了灵魂,听起来令人迷醉。

    花菱面现惊异之色,手指却未有片刻停歇,跟着牧云的引领,进入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演奏状态。

    瑞香是舞蹈天才,动作到位不说,还能做到合辙押韵。

    她听到笛声,几个音律过后,随之改变舞蹈节奏,仿佛在用肢体语言表达对远方佳人的思念。

    锦玉沉浸于美的享受,不自觉爱上了牧云的笛声。

    一曲奏罢。

    花菱右手轻按琴弦,抹去了尾音。

    笛声渐次低落,余音悠长。

    牧云将竹笛放在膝头,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心神通透。

    三女只觉尚有余音,迷醉在男女的相思情绪中,久久不能自拔。

    花菱率先反应过来,赞道:“公子的笛音令奴婢大开眼界,境界之高,实非奴婢所能触及。”

    牧云笑道:“小姐过奖了。能跟你合奏,是在下的荣幸。”

    瑞香笑问道:“公子可有欣赏奴婢的舞姿?”

    “风姿绰约,国色天香。”牧云回道,“在下恍惚间仿若见到了天上仙子落凡尘。”

    瑞香掩嘴偷笑道:“那些粗鲁的客人们要是都像公子这般才华横溢,又会讲话就好了。”

    锦玉同为女儿郎,观察瑞香和花菱的神态,皆分辨出了对牧云的好感。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难以言说的特殊感觉。

    “怪道人世间男女情爱之事络绎不绝,原来竟有这般威力。”锦玉想起在芝兰桥上听到的故事,下意识看向坐在床榻上的牧云。

    仿佛第一次见他,胸怀中小鹿乱撞。

33.祸起勾栏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瑞香和花菱皆是妙人,颇懂些挑逗男人的招数。

    牧云对她们没有男女情愫,反而可以轻易化解媚到骨子里的诱惑。

    锦玉对牧云的藏酒赞赏有加,不觉多饮几杯,打开话匣子。句句没说自己是女子,却句句有这种含义。

    两位花魁本以为牧云喜好龙阳,听闻锦玉是女扮男装,恍然意识到他是个取向正常的男子。

    至于施展的勾魂媚术为何失灵,二人毫无头绪。

    众人酒足饭饱,已到了亥时。

    若是寻常人家,已经熄灯闭户,倒头睡起了大头觉。亦或凝神修炼。

    唯有这烟花地,光景比日间更为热闹。

    牧云有代为修炼的圣灵小洛,始终没断了睡觉的习惯,随着时间流逝,不禁产生了困意。

    锦玉在路途中没少拿牧云这个习惯开玩笑。

    牧云萌生离开勾栏之意,被三位女子拦了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风月场,哪能说走就走呢。”瑞香性格泼辣外向,道,“即便公子对我二人没意思,把酒言欢也是妙事。”

    花菱附和道:“公子是作风正派之人,偶进勾栏,日后想必不会再来。当作一种难得的人生体验,却也是极好的。”

    锦玉酒至半酣,和两位花魁以姐妹相称,帮着挽留。

    牧云感觉自己不像是花银子享受的贵客,而是陪三女作耍的工具人。

    突然,隐约传来一声惨叫。

    “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牧云收敛笑容,问同他饮酒的三位佳人。

    花菱疑惑道:“什么声音?”

    瑞香道:“许是有客官陪我家的姑娘安寝,发出的欢愉之声。”

    锦玉是灵兽,五感比人类发达,听到了南边传来的惨叫声。

    即便它没经历过初体验,却也知道这不是男女欢爱所发出的动静。

    牧云立即起身,打开房间中的后窗,向下望去,只见是一条幽深寂静的胡同。

    锦玉站在他身旁,吸了吸鼻子道:“有股血腥气。”

    牧云租赁的雅间位于三楼,二话不说,跳进了漆黑的巷子。

    双脚落在地面,发出一声轻响。

    锦玉随后而至。

    两位花魁站在窗边,见牧云和锦玉身手如此敏捷,情知他们极有可能是修行之人。保持安静,观察看上去没有旁人的后街。

    锦玉依靠嗅觉探查,引着牧云来至堆放垃圾的地方。

    一只被血污浸染的手臂,赫然出现在垃圾桶旁。

    牧云具备夜视能力,看到手背上的伤疤,瞳孔剧震。

    这道疤痕他很熟悉,乃是铸造火云枪时被烫伤留下的产物。

    “陈大哥被歹人害了!”牧云出离愤怒,声音有些颤抖。

    锦玉依靠嗅觉辨认,果然闻出了掩盖在血腥气下陈奇特有的气味。

    她又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女人,道:“那里还有一个人。”

    牧云快步走过去,伸手探她的鼻息。

    虽然很细微,但还没有断气。

    牧云召唤出续命丹,掐住女子脸部,使她张开嘴,喂其服下丹药。

    锦玉站在一旁,尽量不去接近受伤的女子。

    她终究是灵兽化形,仍未完全褪去野兽的一面,被血腥气刺激,容易克制不住自己。

    牧云降伏旱魃的场景烙印在锦玉脑海,她不敢造次,只是站在原地。

    “锦玉,你去找沉香苑的老鸨来。她见过大场面,不会被吓到。”

    锦玉答应一声,化作一阵清风,飞回了沉香苑。

    牧云高估了老鸨的心理素质,她一见躺在血泊中的女子,登时双腿一软,摔倒在地。

    “哎哟,我的妈!”

    甚至连平时总挥舞着的手绢,掉在了地上也无暇理会。

    “大娘,你认识这个女子吗?”

    老鸨缓了一阵,方才意识到牧云是在问她,点了点头,颤声回道:“这是我手底下的姑娘小莲。她今晚陪陈奇,可是牛少爷一来就点名要人,我不敢得罪他,谎称小莲偶感风寒,暂时不便接客。”

    牧云催促道:“时间宝贵,说重点。”

    “牛少爷不知听谁嚼耳朵根,得知小莲和陈奇的事,带着手下人闯进厢房,把他们拉出了沉香苑……”

    “你为何不来找我?”牧云有些嗔怒。

    若老鸨早点通知他,陈奇不会身死名灭,小莲也不会身受重伤。

    “您是贵客,妾身哪儿敢去打搅您。”她本以为牛少爷只会教训陈奇和小莲一番,没成想闹出人命,急忙把责任推掉。

    锦玉冷声道:“你所谓的牛少爷带走了人,为何不报官,或者差护院小厮去探查情况?”

    “您有所不知,牛少爷在茗烟城路子极广,不仅官府有人照应,连小妖们都得忌惮他三分。”老鸨委屈道,“我哪儿敢得罪他?”

    “你去报官。我倒要看看,茗烟城的知府能不能罩得住他。”

    老鸨见牧云放出狠话,知道这位爷也是硬茬。当下不敢怠慢,急忙跑回沉香苑,吩咐护院小厮到官府报案。

    小莲服下续命丹,外伤用特效金疮药医治,送回房间休养。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睡眼惺忪的捕快才衣冠不整地来到沉香苑。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仵作。

    捕快名叫徐荣,是个贪财好色的主儿,算是沉香苑的常客,经常见客人们大打出手的场面。

    因情生恨,闹出人命的事也是头一次遇见。

    “老鸨,怎的这般不小心!”他的语气中明显有嗔怪之意。

    老鸨又讲了一遍想好的托辞,为自己开脱。

    徐捕快听到是霸武馆的牛少爷做了这件事,态度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吩咐老仵作道:“兹事体大,将死者带回衙门验尸。”

    牧云出言道:“这位差爷,您是想徇私舞弊吧?”

    徐捕快闻言大怒道:“大胆刁民,何敢出言污蔑本官!再敢胡言乱语,将你一并带回府衙!”

    “求之不得。”牧云显得相当洒脱,“你就是无能的狗差役。呸。”

    徐捕快明白牧云使的是激将法,见他毫无惧色,心下有几分犹豫。

    万一得罪了惹不起的人,他这个小捕快可真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究竟是何人?”

    “在下是死者的朋友。”

    “既是案子相关人员,还请保持理智,免得成为悬案。”

    牧云笑道:“不严惩元凶牛少爷,在下绝不罢休。”

    徐捕快来了脾气,怒喝一声,吩咐手底下的差役绑了牧云。

    锦玉欲待动手打退围住牧云的捕快,接到传音,又退回了人群之中。

    牧云打定主意——官府办不了的事,由他亲自操刀。

34.老仵作

    徐济认为捕快是没法养家糊口的行当,若想腰包丰满,就得走点邪门歪道。

    敲诈勒索被带回来的嫌犯,是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

    牧云身穿粗布长衫,全身上下没值钱的东西。徐济经常碰见这种街头无赖,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我说小子,你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污蔑本捕头,”徐捕快揉捏着下巴道,“你是想在大牢里冷静数日,还是要破财免灾。我不强迫你,全凭你自己选。”

    徐济面带笑容,却没有丝毫亲切感。

    茗烟城的百姓都称他为笑面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寻常人见了他避之唯恐不及,除非遇到实在难以解决的麻烦,否则没人敢请他出山。

    牧云是外来者,自然不清楚城里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

    老仵作验过尸体,将报告呈给徐捕快,低声道:“捕头,知府老爷差人来请你。”

    徐济眼珠滴溜溜一转,明白知府老爷在这个当口找他,十有八九和牛少爷杀人的案子有关。

    有油水可捞的活儿,徐济总是第一个冲上前。

    “老刘,你帮我看着点这小子。他要是上道,就酌情收点银子;若还是这般又臭又硬,把他关进大牢,杀杀他的锐气。”

    老刘答应一声,目送徐济快步走出茗烟城地牢。

    直到彻底听不见脚步声,他才转头看向牧云,问道:“后生,你是新来茗烟城的游客吧?”

    “大叔,您是如何得知我的来历。莫非会卜卦?”牧云身陷囹圄,却没有半分紧张。

    他若是想逃出地牢,最少有几十种方法。之所以留在这里,就是想看手眼通天的牛少爷究竟是否会下狱。

    尽管答案呼之欲出,还是得亲自验证过方才敢下结论。

    仵作老刘摆手道:“老朽一介凡夫,岂会懂得夺天地造化的奇术。你敢于同时得罪徐老虎和牛霸王,这种胆量,不太可能是本地人。”

    牧云见老仵作是个忠厚之人,问道:“大叔,你可否给我讲讲,为何惹不得他们?”

    老刘看了看周围,确认两边的牢房里空着。即便如此,还是压低了声音才敢讲话。

    “首先说徐老虎,他本名徐济,自幼到宗门里学了点武艺,问道长生的梦想破碎之后,返回了茗烟城。靠着一手漂亮功夫,讨得知府老爷欢心,领了个捕头的差事。

    他是个贪财好色之人,很快掌握了捕头的职务之便,暗中和捕获的犯人做交易,以此赚取大笔封口费。”

    “为何称他为徐老虎?”

    “徐捕头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会鞭笞犯人。加之额头上有外出学艺时留下的与老虎额头图案相仿的‘王’字,因此得了个笑面虎的称号。”

    “原来如此,”牧云笑道,“有徐捕头的光环笼罩,茗烟城的治安不好才怪。”

    “是啊。他擅长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老刘皱着眉头道,“没了不和谐的声音,自然万事大吉。”

    牧云大致了解了徐济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占据公职,行的却都是恶事。

    “敢问大叔对牛少爷了解多少?”

    “牛少爷是霸武馆的少主,名叫牛隆。”老刘声音压得比方才更低,道,“他是个十足的混世魔王,经常因鸡毛蒜皮的小事惩罚招惹他的人,卸胳膊卸腿都是常有的事。”

    陈奇的胳膊与尸体分离,与老刘的描述基本相符。

    “他为何做了这等事,还能安然脱身?”

    “牛隆的姐姐嫁给了知府大人,有知府大人这个保护伞罩着。至少在茗烟城地界,谁也治不了他。”

    “我看未必。”牧云有不同看法。

    “知府大人是买办下来的官,家底颇丰,向来不把身份低微的人放在眼里。”老刘解释道,“以知府大人和牛隆的关系,别说你这种外来户,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敢得罪他们。”

    牧云听老刘把话说到这里,以陌生人的身份来说,已经算得上仁至义尽。

    只不过他的成长环境和普通人不同,更习惯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对错综复杂的势力网络本就不敏感。况且已经下了决定,就是八匹马来拉,也无法使他改变主意。

    “大叔,您在徐捕头手底下当差,得看他眉眼高低,何故冒着风险提醒我?”

    老刘叹了口气道:“仵作是我的职业,可老朽也有做人的良知。你身为死者的朋友,愤怒之下做出冲动事,实在是人之常情。若因此断送了性命,着实可惜。”

    “您认为我该如何解决此事?”

    “依老朽拙见,掏点银子免灾,好过与恶霸作对。”

    牧云摇头道:“照如此说,岂不是向邪恶势力低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多谢大叔好心提醒,我不打算这么做。”

    老刘第一次遇见骨头这么硬的人,疑惑道:“几十两银子就能破财免灾,你为何要选择艰难的路?”

    “正因为没人敢反抗,这些人才会愈加猖獗,以至于将他人性命视作等闲。”牧云正色道,“既然他们已经罪孽深重,就由在下替他们超度!”

    老刘惊诧莫名,道:“阁下莫非是沙门中人?”

    “这倒不是,只是略懂些度人之法。”

    出家人皆以慈悲为怀,似牧云争斗心重者,确实不像沙门里的和尚。

    再者说,牧云蓄着烦恼丝,没有摩顶受戒。

    凡此种种都和出家人有异。

    若说他是道人,却也不像,更像是野路子修仙的散修。

    殊不知牧云精通佛道双修,只是不守清规戒律,也没有依循道门规矩,全由着性子寻自己的道。

    老刘问道:“你果真是修仙之人?”

    “如假包换。”

    “苍天有眼啊!”老刘闻言激动不已,颤声道,“我每日向菩萨焚香祝祷,终于让我遇见一位修仙者。老朽心中的烦闷和小女的冤屈,总算有解法了。”

    牧云道:“你有何难事,尽管讲出来便是。”

    老刘带着哭腔讲起了家门中的不幸事。

    “老朽有个女儿名叫彩荷,生得一副好相貌。得知情者转告,上元节逛花灯时小女不巧逢着了霸武馆少爷牛隆……”

    “却又如何?”

    “自那天后,老朽就再也没见过女儿彩荷。不知身在何方,也不知是生是死。”

    牧云闻言,不禁对老刘的懦弱感到些许愤怒。他遭遇了这等不公事,想的不是反抗,而是逆来顺受。

    不仅如此,还要被迫助纣为虐。

    牧云转念一想,老刘作为有良知的人,遭逢苦痛又无法自救,心里比任何人都更难受。

    怒火顷刻消解。

    “您放心,我定会帮你找到女儿。”

    “若得再与小女见面,老朽纵是死也能瞑目了。”说罢,老刘不禁垂下两行热泪。

    牧云对素未谋面的牛隆,已然是深恶痛绝。

35.暗中博弈

    知府衙门公开审理武器铺学徒命案,吸引了不少喜好热闹的民众。

    只有在衙门口围观时,他们才能喊出几句无关痛痒的真话。

    牧云在地牢里待了足有七日,不仅没见到牛隆的身影,还得到徐捕头吩咐牢头的“特殊照顾”。

    送来的饭菜狗都不吃。

    牧云玉葫芦中有干粮和酒,总是趁牢头不注意时大餐一顿。

    牢头听仵作老刘提过牧云的身份不简单,因此做事留了一线。若依着徐捕头的意思下点毒药,暗中结果掉他,能省去许多麻烦。

    双手沾满罪恶的人最怕报应,牢头帮徐捕头做了诸多亏心事,真要迈出最后一步,暗中提防,提前谋划一条生路。

    徐捕头来地牢提人证,发现牧云没有半点憔悴之色,心中甚是不悦。

    他把牢头拉到角落,低声斥责道:“我交给你的事,你是一点都没办。明说吧,你是不是想明哲保身?”

    “我说徐捕头,在下为知府老爷办差,品阶并不低于你。”牢头平日里不敢得罪有百姓生杀予夺特权的徐捕头,如今横下一条心,终于敢讲出心里话,“如何做是我的自由,没必要听你差遣。”

    徐济瞪着铜铃大眼,喷射出的怒火仿佛能将牢头焚烧成灰烬。

    牢头毫不退缩地直视徐济的眼神。

    徐捕头在茗烟城有只手遮天的能耐,可掌管茗烟地牢的牢头也不遑多让。

    “你别嚣张,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徐捕头着急拿人去府衙,无暇处理出言不逊的牢头,瓮声瓮气地让他打开牢房。

    牧云没戴枷锁或镣铐,若想取二人性命,只是抬手间便可完成。

    冤有头,债有主。

    他们的罪孽不至死境,自有人来收拾。牧云终究是修炼过《清心诀》的半个佛家弟子,轻易不愿违背修仙者的原则,得把破戒留在最要紧处。

    徐捕头没有随身携带镣铐,牢头又不配合,只好徒手押解牧云前往知府衙门。

    “你最好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徐济并不了解牧云的底细,以为他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后生。

    牧云安分跟随徐捕头往前行,两人全程无任何交流。

    行经一炷香的时间,隔着老远但见数十民众围在气势恢宏的府衙门口,探头向里张望。

    徐捕头终于开口说道:“你这次是作为人证出席,切莫胡言乱语,否则小心你的家人和朋友的安危。”

    牧云听到这句话,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而是觉得理所应当。

    这就是徐老虎的作风。若他忽然起了仁义之心,那才会令牧云感到意外。

    “捕头大人,您想让我怎么说?”

    “我希望你假扮死者亲属,当堂与牛少爷和解,拿了属于你的银子,好替你那冤死的好友收尸。你也能免受皮肉之苦。”徐捕头见牧云终于肯上道,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一举两得之事,你到现在才想通,着实有点愚笨。”

    牧云不是傻瓜,知道徐捕头暗中得到了牛少爷的贿赂,不然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表面点头应承,实则另有计较。

    锦玉和唐古先生身穿素衣,混杂在人群之中,等待知府大人的宣判。

    审问过程已经结束,由于徐捕头言称没有人证,沉香苑的老鸨和姑娘又不敢站出来指证,加上伪造过的验尸结果,基本坐实陈奇死于醉酒意外坠楼。

    牛少爷无辜卷入纷争,本该索要赔偿,宽宏大量,决定放过已经逝去的陈奇。

    锦玉传音入耳。

    “我这七天没有闲着,暗中调查了霸武馆的底细,发现他们和孤峰山星月洞有关联。

    那是处妖精洞府,牛隆和他父亲时常进贡礼物,得到了他们的庇佑。”

    牧云没有回应,大踏步走进府衙,看向坐在公堂之上的知府老爷。

    茗烟城知府长得尖嘴猴腮,脸上皱纹密布,竟是个老眼昏花的小老头。山羊胡子花白,由于脑袋很小,撑不起大夏朝廷的乌纱帽。

    每当他讲话时,乌纱帽都会来回摇晃。

    一些看不惯知府的人,背地里拿此事取乐。

    牧云走到牛隆身旁,转头看去,只见牛少爷身材魁梧,肥头大耳,眼神格外凌厉,有种凶神恶煞的气场。

    印堂发黑,妖气入体已深。

    知府大人啪的一声怒拍惊堂木,怒斥道:“大胆刁民,来至公堂何敢不跪?”

    牧云无视牛隆投来的恶毒目光,看向坐在公堂之上的知府大人,朗声道:“在下只跪父母官,不跪昏庸之辈。”

    “放肆!”知府大人气得脸色煞白,乌纱帽不住摇晃,低声问旁边的师爷,“他是在骂我吗?”

    “老爷,确有此意。”

    牧云听觉比普通人发达,听见知府大人和师爷的对话,知道他是个昏庸无能之辈。

    “来人,把他给本官押出去,痛打五十大板。”知府大人扔出一支令牌,掷地有声。

    衙役们有点无动于衷。

    徐捕头急忙吩咐衙役,让他们把牧云架出去。

    知府的令牌,远不如徐捕头一句话管用。

    牧云施展灵术,将身体变作钢铁般坚硬。任凭衙役如何毒打,也没有分毫痛觉和损伤。

    衙役们仿佛是行尸走肉,见牧云不喊不叫,也没有任何反应,例行公事打完五十大板,又把牧云架回公堂。

    知府大人心直口快道:“你挨了五十大板,本应皮开肉绽,何故仍能立于公堂之上?”

    “苍天有眼,知道小民有冤情,故此降下仙法护我周全。牢头莫能奈何,捕头无法加害,连你这知府老爷,也没办法伤我分毫。”

    知府大人心里犯了嘀咕。

    即便他再愚笨,也知牧云不是普通人。

    修仙者不受大夏律令制约,只要不滥杀无辜,皆可以得到人皇赦免。

    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自然不敢得罪。

    徐捕头暗自心惊,庆幸没和牧云彻底撕破脸,尚有回旋余地。

    牛隆朗声道:“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知府大人不必惧他。若是这妖道敢造次,牛某定帮您擒住他。”

    知府大人定了定神,扶正乌纱帽,道:“案子来龙去脉已经理清,你朋友死于意外坠落。牛隆大度不予追究,你缴了开堂费,便可以认领你朋友的尸体。”

    说完,便欲结案退堂。

    牧云朝前挥手,短暂封住了知府的动作,“小民有人证和物证,足以证明死者死于谋杀,行凶者正是牛隆。”

    知府大人问道:“依据大夏律令,随意诬陷他人,最少得杖责一百。”

    牧云从袍袖中取出一张空白宣纸,暗中拈诀,催动宣纸飞向公堂。

    牛隆冷哼一声,施展妖法,鼓吹一阵妖风,将宣纸摄了去。

    围观民众大吃一惊。

    他们巴不得牛少爷伏法,好不容易见到的曙光,顷刻便又消散,心情极其复杂。

    “现在物证已经损毁,不足以证明牛隆是凶手。莫再节外生枝,尽快安葬你朋友去吧。”知府大人又举起惊堂木,想把这件案子定为意外。

    “且慢,我可以作人证!”清脆女声响起。

    牧云回头看去,不禁吃了一惊。

    他万万没想到,敢于挺身而出的竟是被世人认为薄情的舞女。

36.殊途同归

    牛隆是沉香苑常客,识得走进公堂的女子。

    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得已收敛了惯常的跋扈,却也没有坐以待毙。指尖缠绕黑气,遥相一指,意图控制瑞香的思想。

    牧云灵识锁定牛隆,但凡有风吹草动,皆逃不过他的法眼。

    瞬间施展清心诀,解了牛隆下的咒。

    “大胆民女,本官并未召唤,何敢作乱公堂?”知府大人又犯了糊涂,“来人啊,重打三十大板。”

    牧云问道:“大人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打人?”

    “本官讲得很清楚,民女作乱公堂,理应责罚。”

    牧云本以为知府会顾及民情,做出公正审判。如今见他这般光景,只好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

    掀起头脑风暴,转瞬想到了绝妙的主意。

    “知府大人,不知您可否喜欢赌约?”

    荒唐人大抵喜欢做些荒唐之事。

    牧云假借赌约之名,布下一个陷阱,等着牛隆往里跳。

    知府大人果然对打赌感兴趣,浑然忘记要打瑞香三十大板的事,上身前倾,问道:“你想赌什么?”

    “我想和牛少爷斗法。”

    “好好好!”知府大人鼓掌称善,问道,“赌注是什么?”

    “如果牛少爷赢了在下,不仅他能得到黄金千两,知府大人还能得到一瓶灵丹妙药。”

    知府大人对灵丹十分痴迷,牧云的条件瞬间打动了他。

    牛隆自恃有几分本领,全然没将牧云放在眼里,见他主动提出赌约,恰好称了他的心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牛隆挥手道,“假如我赢了,不要你的黄金,只要你的双手和双脚。”

    知府大人并不觉得牛隆提出的条件苛刻,反而嗅到一丝血腥气,变得愈发兴奋。

    牧云针锋相对道:“假如牛少爷输了,也请给在下一样东西。”

    “何物?”

    “你的项上人头。”

    “好大的口气!”牛隆咬牙切齿道,“既如此,便与你拿命来赌。”

    他是妖修之人,懂得修仙者的门道。两人的暗中交锋,大致摸清了牧云的底细——修为在他之下。

    不仅如此,茗烟城还是牛隆的地盘。

    同时占据天时地利与人和,根本想不出输字怎么写。

    瑞香站出来作证前,抱了必死的决心。

    她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事情会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唐古想为徒弟报仇,却又惹不起霸武馆,见牧云仗义出头,心中满是感动。

    知府大人一拍惊堂木,结束了案子的审理。

    除非牧云赢下赌约,否则元凶牛隆仍会逍遥自在地生活在茗烟城。

    牧云创造了机会,能否把握全看十年修行得来的本事。

    锦玉传音道:“星月洞传授的是邪门术法,恐你胜他不得。可以找个机会,暗算了他便是。”

    她是龙女化身,缺乏人世间的道德观念,出的自然是损招。

    牧云传音回道:“你放心,我会在斗法过程中捣鬼,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与旁人赌斗,牧云自然是不会破坏修仙界约定俗成的规矩。面对穷凶极恶之人,只要能将其除掉,牧云不忌讳做些为人所不齿的事。

    这也是他没有拜入道门或遁进沙门的原因。

    只有孑然一身,方能随心所欲,行事百无禁忌。

    徐捕头吩咐手下人清空了街道。

    几名衙役将府衙里的桌案搬到街上,担任仲裁的知府坐在后边,期待见到一场精彩纷呈的斗法。

    “本公子先出第一道考验。”牛隆道,“祈禳之法是修仙者的必备技能,如今已有几日无雨,求雨作为比拼内容,如何?”

    “不知谁先作法?”牧云精通数百种灵术,只是修为低,发挥不出它们的全部效力。

    在大旱之地栖霞镇没有求雨,不代表没求雨的本领。

    “你提出的赌约,便由你先尝试。”牛隆暗怀鬼胎,想要暗中破坏牧云的求雨。

    一旦牧云失败,牛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取走他的性命。

    牧云有十足自信,当下更不打话,踏前一步,立即着手求雨。

    知府大人吩咐衙役点上一炷香,以此为限,判定是否成功。

    唐古忽然变得无比紧张,低声问锦玉道:“不知牧公子本领何如,可是牛隆的对手?”

    锦玉从容笑道:“牧云本事不大,不过对付个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她眼里,牛隆与毛贼无异。

    牛隆取出驱火金符,暗中将其发动,以燥热的火元素烘干了府衙上空的水分子。

    若想此时求雨,难度比平时高了数倍。

    牧云明白向上天传达祈禳的法子行不通,决定以水系攻击灵术为引,创造短时间的降雨。

    尽管青鱼散人只是泉龙王,却也精通龙宫的灵术,尽数传授给牧云。

    龙卷雨击正是其中之一。

    牧云召唤出一道水系太上金符,真气注入其中。

    锦玉五感比常人发达,加之是龙王后裔,对水元素感应异常灵敏。

    忽然刮起一阵狂风,阴云密布,天地变得昏暗。

    牛隆仰头观瞧,发现天际凝结的不像寻常雨云,而是某种水系灵术。

    破解之法是用属性相克的灵术将其消解。

    半空中猛然出现一团烈焰,凝聚成一条粗如水桶,长达数十丈的火蛇,扑向空中卷集的乌云。

    燥热的火元素与龙卷雨击互相碰撞,蒸发的水蒸气化作白烟,与深色乌云混合,仿佛是特意渲染的画卷。

    知府大人仰头笑道:“真是奇景啊!”

    他压根没想过牛隆是否违规。

    既然是斗法,直接较量更为直观。

    何乐而不为?

    百姓们看向半空中的独特天象,瞠目结舌,对牧云的印象不再是面容俊秀的年轻人。

    毕竟修仙者能够童颜永驻,相貌虽然年轻,没准是个活了几百岁的长者。

    牧云暗自窃笑,一口气召唤出十道水系金符,尽数发动龙卷雨击。

    顷刻间天昏地暗,仿佛巨灵神在半空中泼下一场大雨,淋湿了站在街上的众人。

    知府大人尺寸偏大的乌纱帽被疾风掀起,接着又被暴雨冲到街角。

    他顾不得乌纱帽,用袍袖遮住头,脚步趔趄地跑回了府衙。

    知府大人浑身湿透,通过府衙大门向外观望。

    但见浓云低垂,似若挂在房屋顶端。雨点细密,街面雨水汇聚,流向地势低洼之处。

    “快些收了神通吧!”知府大人喜不自胜,双手拢在嘴边,朝站在暴雨中的牧云呐喊。

    牧云假装没有听见知府大人喊话。

    不是他不想收了神通,实在是没那个能耐。

    只等金符效力一过,便可雨过天晴。

37.釜煮魂消

    一炷香过后,天际云雨散,晴明复又还。

    民众皆赞牧云有通天彻地之能。

    “牛二郎,接下来该你了。”知府大人见牧云出尽风头,急忙着牛隆施展手段。

    众目睽睽之下,牛隆不想出丑,来至积雨的街道,召唤出一柄黑羽剑,霎时间阴气森森。

    牧云和锦玉都是懂行之人,初见此剑,便知是一件邪宝。

    唐古是铸剑大师,看见黑羽剑,不禁眉头紧蹙。

    这柄黑羽剑有个别称,乃是“受到诅咒的恶灵之剑”。即便再刚正不阿的仙侠客,长期持有此剑也会被其中邪气浸染,丧失本源浩然正气。

    牛隆邪恶的诱因已不再重要,为今之计是尽快除掉他。

    牛隆并非浪得虚名,不过盏茶功夫,刚刚晴明的天空重又阴云密布。

    狂风呼啸,雨滴从天际降临。

    城中百姓站在门边,看着外边忽晴忽雨的天气,不知是何征兆。

    礼佛之人念诵菩萨法号,道门弟子道声无量天尊。

    人力不可为时,百姓习惯借助天神的力量,以消解心中不安。

    知府大人不完全糊涂,待第二阵云散雨停,说道:“第一项比拼,牛二郎和这位少侠不分胜败,着你们想出第二种赌斗项目,一炷香后即刻开始。”

    牛隆摆手道:“无需一炷香。本公子已经想好了,第二项比拼油锅烹煮。”

    “妙哉,妙哉!”知府大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仅没提出异议,还立即派徐济筹备一应物件。

    徐济在城中是只手遮天的人物,到杂货铺取货,只说是知府老爷征用。没花一文钱,卷走了大批货物。

    杂货铺老板不敢得罪他,只好忍气吞声。

    衙役们扛着巨大的铜釜,回到了府衙前街。

    牛隆想在人前显能,施展妖术摄来木柴,将其引入铜釜之下,随即用邪焰引燃。

    衙役们取出烹煮之刑使用的劣质油,倒入釜中,待其煮沸便可开始第二项比拼。

    唐古担忧牧云的安危,转头一看,锦玉依然淡定如常,心中的忐忑略微降低了几分。

    不多时釜里的油开始咕嘟咕嘟冒泡,蒸汽和木柴产生的轻烟混杂在一起,缓慢飘到上空。

    “回禀知府大人,油煮沸了!”负责看守铜釜的衙役及时禀报。

    “两位年轻人,开始第二项比拼吧。”

    依然是由牧云率先尝试。

    唐古低声问锦玉道:“金公子,煮沸的油少说有几百度高温,牧公子细皮嫩肉,怕是承受不住。”

    “牧公子经过圣池洗礼,身体远强于普通人,别说几百度高温,便是武器铺中熔炼钢铁的炉子,也奈何不得他。”锦玉清楚圣池的效力,在其中浸泡一昼夜的牧云,身体强度不亚于中阶灵兽。

    显然,牧云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强化到了近乎变态的程度。

    贴身放好三枚冰寒玉符,架构一层防护罩,跳进铜釜之中,全然感受不到沸油的温度。

    斗法在于勾心斗角,暗算对手是极为常见的取胜之道。

    牛隆见铜釜中的牧云面上全无痛苦之色,也没有闭气护身,显然是用了某种法宝。

    恰好他的玉葫芦中有能使法宝失效的堕落系法器,用黑羽剑刺破指尖,将精血注入骷髅头中,对准坐在铜釜中的牧云,嘴里念念有词。

    一缕似有若无的黑烟,径直飞进油锅,笼罩住牧云。

    冰寒玉符瞬间失去光彩,不再有护体功效。灼热油温侵袭肌肤,燥热和痛感从体表传来。

    牧云早有准备,激活护体甲胄,将沸油屏蔽于外。

    至于肌肤裸露之处,则是用护体妙法护持,安然自若地浸泡在铜釜里,神情自若,仿佛是在泡温泉。

    牛隆终究不是出类拔萃的妖修,堕落系法器失灵,立时有点黔驴技穷。

    欲待联合知府大人作弊,又担心折损了霸武馆和星月洞的名声,只好打碎钢牙往肚里咽。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倒也不短。

    唐古的感知里似若过去了半个世纪,香炉中的焚香方才燃烧殆尽。

    “少侠真是好本领!”知府大人对坚持了一炷香时间的牧云大加赞赏。

    他善于见风使舵,以前认为牛隆是不可替代的修行者,突然出现一个能耐不亚于牛二郎的后生,在知府大人心中的地位必然产生了动摇。

    第一项比拼时,牧云没有阻碍牛隆求雨祝祷,目的是使他放松警惕。

    牛隆大咧咧跳进铜釜中,使用太上金符,屏蔽沸油足以将人烹煮成焦炭的高温。

    牧云暗中召唤出阵法罗盘,催动刻印于其中的赤阳炎阵,遥相一指,无形阵法罩住铜釜和其下熊熊燃烧的烈焰。

    赤阳炎阵最是刚猛霸道,蕴含澎湃浩然正气,恰与修炼旁门左道的牛隆完全相悖。

    无视护体法宝的三昧真火,越过牛隆布置的防线,直接灼烧他经过妖法淬炼的身体。

    纯阳之火与邪祟之体相遇。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能量,在牛隆体内剧烈碰撞。

    若是在寻常情境遇到赤阳炎阵,牛隆会受到伤害,却也不是没有解法。

    如今身处煮沸的油锅之中,内外遭受绝地之境,精神难以保持专注,护体法咒顷刻间陷入凌乱。

    “啊……”

    牛隆发出一声凄厉而悠长的惨叫。

    知府大人拍着巴掌,笑道:“好好好,看来是要分出胜负了!”

    牛隆想向手下人呼救,可惜精神世界遭受赤阳炎阵携带的正气侵袭,陷入迟滞状态,短暂失去了意识。

    牧云召唤出一枚火系太上金符,将其传送到铜鼎之下的火堆中,烈焰熊熊燃烧,铜釜中的温度急剧攀升。

    盏茶功夫过后,惨叫声消失不见。

    知府大人转头跟侍立在身侧的师爷说道:“牛二郎为何不叫了?”

    师爷俯首躬身道:“回老爷的话,牛少爷想来已一命呜呼。”

    “看来这场赌斗分出胜负了。”知府大人全无半分忧伤。

    牧云感应到牛隆灵识彻底消散,解了赤阳炎阵,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他以最简单的方式,帮枉死在牛隆手下的亡灵报了仇。

    不过这只是开始,霸武馆和星月洞不除,还会出现下一个牛隆。

    做事有始无终,显然不是牧云的行事风格。

38.烈焰奔雷

    唐古收了陈奇尸身,将其安葬在茗烟城以西的乱葬岗。

    城北的风水宝地,那是达官贵人们的祖坟,不容许有身份卑贱之人下葬。

    知府大人派师爷来到邹氏武器铺,传达口信,将牧云和牛隆的赌斗定义为私人恩怨,和冰清玉洁的知府大人毫无关联。

    牧云不指望昏庸的知府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告诉师爷,让他回禀知府大人,必不会将他牵扯进纷争。

    师爷以过来人的身份,奉劝了牧云几句,便即刻打道回府。

    忠告大意是别招惹星月洞的妖邪,否则容易厉鬼缠身。

    “多谢师爷良言。”牧云不是轻易便会动摇的人,决定搞垮霸武馆和星月洞,哪怕再难,也会拼尽全力去尝试。

    邹衍是生意人,经常和惹不起的达官贵人打交道。常在惊险的独木桥上行走,研究出了一套独有的生存之道。

    “牧公子,你本是外地人士,没必要卷入茗烟城的纷扰。能够仗义相助,帮无数亡魂报了仇怨,已经是莫大的功德。”邹衍劝说道,“诚如师爷所言,你没必要再得罪霸武馆和星月洞了。”

    “邹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见死不救和放任邪祟作恶都有违在下心中之道,没解决隐忧,在下不会离城而去。”

    冷漠旁观,然后一走了之。

    没有比这更容易做到的事,若牧云这么做了,那他也会沦落为寻常的修仙者,与他立志成为的仙侠客背道而驰。

    即便会遇到重重阻碍和难关,牧云也不会考虑更容易的选项。

    这就是他坚持的道。

    锦玉边吃石榴,边开玩笑道:“我出道这么多年,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呆瓜。”

    牧云回道:“你压根不懂侠字怎么写。”

    “不就是人字旁,再加一个夹子的夹吗?”锦玉没有听出牧云的言外之意,“我读过书卷,又不是不认识字。”

    “那我只能说,你读的都是死书,没理解那些文章的含义。”

    “想必你是个才高八斗的大学士啦!”

    “咱们谈论的不是学问,而是修仙之道,”牧云解释道,“这是你最欠缺的东西,也是多年修炼停滞不前的原因。”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锦玉嘟着小嘴,“哼,不理你了。”说完,转过身继续剥石榴。

    若不是她有灵兽对美食难以抑制的喜爱,娇嗔时比之深闺小姐们更惹人怜爱。

    牧云和锦玉是同行伙伴,签订过生命共享契约,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没有掺杂情愫的关系,自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牧云召唤出青玉剑,在宽敞的石板院子里舞动三十六路青莲剑诀。

    剑影飘逸,剑气凌云。

    兼具美感和强劲威力的剑法,很快吸引了锦玉的视线。她和牧云相识数日,经常见他运用各种法宝,展现外家功夫,尚属头一次。

    牧云身形匀称,力量绝佳的同时,保持着顶尖柔韧度,剑招动作到位,力量与速度恰到好处,用一个词语形容就是炉火纯青。

    “牧公子,这套剑法,你是跟谁学的?”院门处传来男声。

    牧云横向挥剑,一招秋风扫落叶,剑气飘出去十丈。

    随即收敛真气,转头看向院门,发现是铸剑大师唐古,朗声回道:“这是泉龙王传授在下之剑诀,名为青莲。”

    “不知牧公子武学天分如何?”

    “万中无一。”牧云厚着脸皮,吹着唠。

    唐古被牧云的乐观逗笑,说道:“老夫收藏了两本无上武学秘籍,若牧公子果真是练武奇才,倒是有心赠送于你。”

    “这多不好意思。”

    “一来感谢你帮我徒弟报仇之恩,二来老夫不是练家子,空有秘籍而无法使用,着实有点暴殄天物,不如把它们送给有缘人。”

    “既如此说,不妨拿来瞧瞧。”

    唐古从玉葫芦中召唤出两本表皮泛黄的秘籍,一并交给牧云。

    锦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

    她看向秘籍封皮,上边用篆字写着名称。

    一本名为奔雷枪法,另一本名为烈焰刀法。

    牧云感知到了锦玉的气息,加之进城时她得到了一杆火云枪,正好缺少一本合适秘籍,顺手把奔雷枪法递给了锦玉。

    “这是本无上武技,你要是能练成奔雷枪,也足够在玲珑世界横行了。”

    唐古急忙摆手道:“奔雷枪是无上武技不假,可要是没过硬修为,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免得被傲慢误了性命。”

    锦玉敷衍两句,急忙翻阅秘籍。

    牧云打开烈焰刀法,粗略翻了几页,发现无上武技果然有可取之处。眼珠打了个转,说道:“唐先生,您老行行好,再送我把趁手的大刀吧。”

    “以老夫之见,牧公子的剑法已臻化境。若是从头练习刀法,未必是件好事。”唐古经常和武痴们打交道,提出中肯建议。

    牧云笑道:“不妨事。”

    “既然牧公子有意修炼刀法,老夫宝刀赠英雄!请牧公子稍待片时。”

    唐古没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前往锻造阁,去取压箱底的宝刀。

    刀名为炽焰,通体漆黑,刀刃处呈赤红色,仿佛是燃烧着的木炭。刀身长四尺,刀尖有些许弧度,偶尔有零星火光飘零。

    “这把刀是老夫用火山玄铁打造,自带岩浆属性,将火系真气注入其中,可使刀法威力激增数倍。”唐古介绍所赠宝刀的来历和妙处。

    锦玉闻言问道:“炽焰刀和我的火云枪相比,哪个更厉害?”

    “火云枪是由金刚石打造,强度冠绝群兵;炽焰刀是火山玄铁质地,攻击力举世无双。”唐古分析道,“两者皆有所长,老夫判断不出它们的优劣。”

    牧云召唤出青玉剑,恭请唐古品鉴。

    唐古拔出古朴宝剑,手指轻弹,隐约闻到惊雷之声。

    其貌不扬,品质却不容小觑。

    “牧公子,这柄剑的品阶大概是上级神兵,不过其中存在剑魂,若能合理使用,威力甚至能超过无上神兵。”

    青玉剑本是一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剑,经由青鱼散人铸魂,方才晋升上品神兵。

    牧云接着问道:“可有法子让它进阶为无上神兵?”

    “剑魂是何物?”

    “青龙。”

    “若得机缘,可前往天门山。相传那里有道龙门,越过之后锦鲤可化身为龙。你的青玉剑若能觉醒,便可进阶为无上神兵。”

    “多谢唐先生指点。”

    牧云收起炽焰刀和烈焰刀法,将天门山的事记在心里。

    眼下要做的是到霸武馆踢馆,正式和恶势力宣战。

39.踢馆夺宝

    霸武馆失去了少爷,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弟子们分头打听,得知牛隆打死了邹氏武器铺的小伙计,得罪一位世外高人,在斗法过程中被设计陷害惨死于铜鼎之中。

    霸武馆馆主牛征是个五大三粗,武艺冠绝茗烟城的汉子。为人豪爽,结交了各行各业的大佬。

    他有个极其明显的缺点,就是太护犊子。

    牛隆又是最受宠的小儿子,性格飞扬跋扈,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带着几个得力的武馆教头,全副武装,来到了位于北城的武器铺。

    牛征的到来,一早惊动了武器铺老板邹衍。

    他不想卷入纷争,急忙出来迎接,朗声笑道:“这不是牛馆主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邹衍,你少给我装糊涂,”牛征瞪着眼,讲话像擂鼓,“冤有头债有主,把迫害我儿子的元凶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对你和你的武器铺不客气!”

    “牛馆主,你清楚我是个生意人,和主顾只有金钱往来。”

    “你倒是撇的干净!”牛征哼了一声,问道,“犬子在知府衙门和人赌斗的事,敢说和你的武器铺毫无关联吗?”

    “在下确实有个伙计遇害,不过知府老爷已经从中调停妥当,准备以五百两纹银了结此事。”邹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道,“怎奈公子与人赌斗,对这次的不幸事件,我只能表示惋惜。”

    牛征是个粗人,见邹衍说得天衣无缝,也不好强行挑刺。

    “邹衍,你敢保证那个臭小子没在武器铺吗?”

    “我敢以全部身家性命担保,若是有半句假话,任凭您处置。”

    牧云孤家寡人,即便搞不定霸武馆和星月洞,随时可以一走了之。

    邹衍不一样,他经营着蜚声大夏国的武器铺,还要长久在茗烟城生活。万一惹毛了难缠的牛征和星月洞妖邪,以后的日子势必会陷入水深火热。

    综合考量过后,牧云和锦玉即刻离开武器铺,到客栈租了两间厢房居住。

    牛征带人找牧云的时候,恰巧牧云和锦玉前往霸武馆找茬。

    ……

    霸武馆位于茗烟城城西,占地面积足有几十亩,高门大院,校场里有几百个半大的孩子在练武。

    整齐划一,精气神十足。

    “就连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也有可取之处。”锦玉见到辛苦练功的孩子们,动了恻隐之心。

    牧云见锦玉面现犹豫之色,说道:“自古踢馆就是彰显才能的手段。”见她没有反应,接着道,“咱们只打教头,不会伤害这些孩子。”

    “这还差不多。”

    牧云没想到锦玉竟有如此善良的一面,踏进霸武馆之前,用炽焰刀砍下了门口石狮子的头。

    锦玉也不含糊,纵起身形,一枪挑了霸武馆正门悬挂的金字匾额。

    碎木滚落,砸在大理石铺就的石阶之上。

    接连几声闷响,早已惊动了守在正门处的弟子。

    立时有三五个壮汉从院子里跑出来,不住大声喝问。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到霸武馆撒野!”

    牧云终究是修仙之人,和普通武师对打,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先观察对手,初步判断,几人都是实力较强的武师。

    “我们偶然途经此地,打听得霸武馆是数一数二的武馆,特地跑来踢馆。”牧云朗声道,“你们太弱了,快把你们师傅叫出来。若来得迟了,我把你们的破门捣毁。”

    习武之人,哪里听得这些嘲讽。

    拔出腰间佩挂的刀剑,将牧云和锦玉团团围住。

    这还不算完。吹响哨子,召集武馆里的弟子,合力擒拿蓄意搞破坏的来犯者。

    “咱们一起上,把这两个狗杂碎剁成肉酱!”为首一人,擎举宝刀一声号令。

    霸武馆的众多弟子,齐声呼喊着朝被围在核心的二人砍杀。

    锦玉双手握持长枪,传音给牧云,让他闪开一条路。

    牧云腾空而起,施展轻身术,悬停于半空之中。

    俯首下望,只见一片红灿灿火影掠过。

    锦玉一招横扫千军,火云枪所过之处,刀剑断折,血影迸溅,惨叫声不绝于耳。

    鲜血是激发灵兽野性的引子,平时的冷静和仁慈抛诸脑后。锦玉全力施为,直杀得霸武馆教头和弟子抱头鼠窜。

    锦玉提枪追赶,被牧云喊话阻止。

    牧云觑准方才发号施令的男子,催动真气,犹如离弦之箭般顷刻来至身后。右手捉住衣领,如提童稚,随即将其掀翻在地。

    男子摔了个狗啃泥,顾不得磕掉的门牙,急忙回身哀求道:“好汉,饶命!”

    牧云一脚踏住胸口,厉声喝问:“馆主何在?”

    “馆主带着精英教头,前往邹氏武器铺寻仇了。”男子不敢隐瞒,将馆主的行踪告知牧云。

    牧云暗想道:“这倒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既然武馆里没主人,今儿我就搞它个天翻地覆。”

    锦玉收起火云枪,行至牧云身旁,冷眼瞧着躺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吓得打了个寒噤。

    他是最先和锦玉打照面的人,开裂的虎口,清晰彰显着这位人形灵兽的彪悍。

    主心骨不在,习惯恃强凌弱的教头们成了被欺负的一方,只好摆出讨好的嘴脸。中门大开,将两位来势汹汹的踢馆者迎进霸武馆。

    牧云揪着一位教头的耳朵,问道:“武馆里可有宝贝?”

    教头护住耳朵根,仍是痛得龇牙咧嘴,回道:“武馆里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的兵器,实在是没有宝贝。”

    “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耳朵拧下来。”说着话,右手加了力道。

    剧痛钻心,教头双眼含泪道:“您要是对兵器感兴趣,鄙人拿给你便是,万望饶了我吧!”

    牧云松开手,让教头去取兵器。

    他已经拥有青玉剑和炽焰刀,本不想再收集兵刃。奈何是霸武馆为数不多的宝贝,就算为了气馆主牛征,也要把他的宝贝抢了去。

    教头拿回来一根长约八尺,直径两寸的镀银箍铁棒。

    “这铁棒看起来倒也寻常,不知有何独到之处?”牧云接过箍铁棒,重约百斤。除此以外,全然感受不到神兵利器特有的器魂。

    “这根铁棒是星月洞门下弟子偶然得来的宝贝,念在馆主劳苦功高的份上,星月洞主洞主把它赏赐给了霸武馆。”

    牧云想起杨宗主赠送给他的秘卷之书,也是来自于接受供奉的宗门。

    天下之理,大抵有共通之处。

    虽然搞不清楚箍铁棒的价值,牧云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其收进玉葫芦,临离开前留下一句口信——踢馆夺宝只是开始,这事还没完。

    教头诺诺连声,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服气,也不敢蹦出半个不字。

40.五行乾坤棍

    踢馆搜刮到宝贝,牧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行家里手鉴宝。

    他派信鸽送出一封信,约唐古在北城茶馆碰面。

    唐古接过两头箍铁的棒子,从玉葫芦中召唤出一些奇特的金砂,涂抹于铁棒表面。

    金砂不停变幻颜色。

    “唐先生,这是何意?”锦玉对旁的不好奇,对兵器极感兴趣。

    “牧先生得到的这件兵刃,乃是无上神兵五行乾坤棍。”唐古解释道,“它的适用面极广,与牧先生的全能属性绝对契合。”

    “怎么说?”牧云想听端详。

    “火系属性者使用乾坤棍,它是火系兵刃。水系属性者使用,便是水系兵刃。只不过单一属性的使用者,无法使它发挥出最强威力,因此老夫才会说它和你最为契合。”

    听完铸剑大师唐古的解释,牧云心知自己偶然间得到了一件称心如意的宝贝。

    当即召唤出炽焰刀和烈焰刀谱,说道:“牧某得到乾坤棍,炽焰刀势必会受到冷落。如此神兵,理应遇到一个更好的主人。”

    唐古爱武器如子,比牧云更懂行,也不推辞,收回了无上兵刃炽焰刀和刀谱。

    “唐先生,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您只管说,只要老夫能办到,定当尽力相助。”

    “在下有幸得了乾坤棍,不过还得配个棍法不是?”牧云厚着脸皮,再向唐古求一本棍法要诀。

    唐古抚须笑道:“这事好办。乾坤棍暗合五行之理,恰好老夫有本由太极两仪衍生而成的《太极八卦棍》,今日便赠予牧先生吧。”

    牧云满是欣喜地接过封皮有太极图的秘籍,粗略翻看,随即收入玉葫芦。

    “承蒙唐先生厚礼,晚辈在此谢过。”

    “牧先生客气了。”

    锦玉心直口快,问道:“唐先生,你的玉葫芦里有武技宝库吗?为何各类武技秘籍都有存货?”

    “大多是大夏云宫的赏赐,少数几本是老夫用亲手锻造的无上神兵淘换而来。太极八卦棍是一位隐世而居的高人以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之理自创的棍法,老夫得来之后,一直存放在玉葫芦中。能将它赠予牧先生,也算是帮那位身染重疾的老隐士寻个传承。”

    “您的意思是那位老先生已经不在人世了?”

    “当时他已病入膏肓,又是孑然一身,老夫送了他最后一程。若不是你得了乾坤棍,我还真不想把这本棍法给你。”

    牧云得知太极八卦棍背后的故事,对这本棍法要诀更添几分敬重和好感。

    唐古情知牧云和霸武馆,以及霸武馆背后的势力星月洞彻底撕破了脸,好奇他作何打算。

    牧云笑道:“对方人多势众,在下目今能力有限。踢馆容易,可想把霸武馆和星月洞连根拔起,却是极难做到,稍有不慎还可能丢了性命。我决定让他们感受痛苦,然后远走高飞。”

    “此乃明智之举。”唐古原以为牧云是个一腔热血,头脑不算灵活的年轻后生。见他思路清晰,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不说星月洞的妖精们如何厉害,就是昏庸无道的知府,都够行侠仗义者喝一壶。

    到时候不仅没得着美名,还容易被霸武馆和星月洞构陷,反被无中生有的罪过毁了清誉。

    一句话总结就是吃力不讨好。

    牧云有侠义心肠,想为受欺压的百姓出口恶气。这是极好的事。

    只不过冷静下来之后,终归要做出现实点的选择。

    无法忽略的一件事,便是牧云仅有炼气期修为,仍未踏入筑基期。强行逞威风,容易产生严重的后果。

    锦玉城府不深,猜不透牧云为何会改了主意,问道:“难道就这么轻饶了星月洞的妖精?”

    “当然不会轻饶,只是没必要和他们火拼。小惩大诫,让它们知道天外有天,便达到目的了。”

    锦玉还是没听懂,嘀咕道:“你们人类的心思真复杂,要按我的意思,直接闯入星月洞,杀他个片甲不留。既省事,又痛快。”

    唐古急忙挥手道:“这可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

    “星月洞是汇集天地灵气之所,经年累月,有不少虎狼成精。对于野兽来说是神仙洞府,对人类而言,则是不宜居住的崇山峻岭,还是不要去为好。”唐古想让牧云和锦玉放弃报复星月洞的行动。

    锦玉噗嗤笑道:“不过是些蛇虫鼠蚁之辈,本尊又岂会怕它们?”

    身为龙女,锦玉血脉中天然含有对下级灵兽的威压。即便血脉之力尚未觉醒,也不会畏惧虎狼成精。

    “金先生,话可不是这么说。每年有不少过往的书生和行脚僧,被星月洞的精怪们拿了去,吃得只剩骨头。侥幸从洞中逃出来的人,回忆起星月洞里的光景,无不心惊胆寒。”

    牧云道:“唐先生只管放心,在下有精密计划,不会胡乱行事。”

    “可否说于老夫?”

    牧云凑近些,附耳低言,将报复星月洞的计划讲给他听。

    “这主意好是好,只不过在深山纵火,难道不怕引发难以掌控的山火吗?”

    “不瞒你说,在下精通阵法,提前布下几道防火大阵,足以解决后顾之忧。”

    “一把火燎了那些精怪的毛,倒也是件痛快事。”

    牧云道:“我们干完这件事,恐怕就得离开茗烟城了。敬您一杯,权当告别。”

    唐古和锦玉举起酒杯。

    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唐古戴上兜帽,低调离开茶馆。

    他终究还得在茗烟城过活,不能和得罪本地恶势力的牧云扯上关系。

    牧云和锦玉闲坐饮茶,不多时,只见几位粗壮汉子闯进茶馆。

    “掌柜的,你可曾看见过图像上的这俩人?”一位和牛隆有几分相似的花白胡子大汉,瓮声瓮气地问柜台后边的掌柜。

    掌柜的认出了牧云和锦玉,却是谁也不敢得罪,打马虎眼道:“小店客流量很大,实在记不得客人的相貌。”

    牛征身旁一位穿貂裘,贼眉鼠眼的男人道:“牛馆主,那小子应该就在附近,我闻着他的气味了。”

    “你们分头去找,不要放过包厢!”牛征大手一挥,手底下几个得力干将立马开始行动。

    牧云和锦玉砍了霸武馆的镇馆石狮子,砸烂了匾额,夺走好不容易得到的乾坤棍。

    新仇旧怨加在一起,牛征恨不得生啖牧云血肉。

    他大踏步离开柜台,在桌间穿梭,对着影图形辨认茶客身份。

    霸武馆的弟子已经围了茶馆,只要找到牧云,牛征有信心取下他的首级,以泄心头之恨。

41.枪挑恶人

    人到了为难处,纵使绞尽脑汁,总能想出个脱身之法。

    霸武馆的弟子将茶馆围了个水泄不通,即便肋生双翼,也难以从他们眼皮底下脱身。

    锦玉站在门旁,偷眼往外观瞧。

    只见身穿霸武馆道服的弟子们挨个包厢检看,凡有高声反抗者,尽皆吃了响亮的耳光。

    众人屈服于淫威,安静靠着墙壁站立。

    “这些家伙太过嚣张,随我杀出去吧。”锦玉动了杀心。

    牧云笑道:“霸武馆的弟子们不过是狗仗人势,罪魁祸首还是那蛮横无理的馆主。咱们使个计谋脱身,把那馆主除掉便是。”

    “怎的脱身?”

    牧云在秘卷之书中习得替身法,暗中拈诀,双指指向空着的两个条凳。

    只见条凳变作二人模样,坐在桌边,只管吃茶闲聊。

    锦玉只知牧云精通布置阵法,更不知他还有此等灵术神通。凑近观望,发现条凳变化而成的牧云,竟与本人一般无二。

    尚来不及赞叹,只听门外传来脚步和呼喊之声。

    牧云拉起锦玉胳膊,使个随同隐身之法,屏息凝神站在角落。

    圣灵小洛从体内脱离,隐去行迹,顺着门缝钻出包厢。

    它停在墙根,观望走廊里的动静,随时准备潜入目标人物体内,吞噬其灵根圣灵。

    一旦圣灵被吞噬,宿主会陷入短暂昏迷。

    届时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轻易铲除掉恶势力的头领,省去许多争斗。

    霸武馆喽啰们对照影图形,确认牧云和锦玉身份,不敢大声喧哗,急忙通知本领高强的馆主牛征。

    ……

    牛征五大三粗,腰间悬挂一把铁环大刀,分开众人,抬脚踹开包厢木门。

    “大胆狂徒,我看你们往哪里逃!”一声断喝,势如惊雷。

    寻常人听见牛征的呼喊,无不胆颤心惊。唯独坐在条凳上的俩人,似是耳背,全无半点反应。

    “怪不得敢和我霸武馆作对,倒是有几分英豪气概!”牛征声若洪钟道,“别装傻充愣了,跟老子过上几招!”

    条凳变作的牧云闻言转过头,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乃是茗烟城霸王,霸武馆馆主牛征。念你是个有本事的小辈,速速报上名来。”

    “原来是霸武馆馆主,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牧云是也。”

    “原来是小瘪三!”牛征是茗烟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有腐朽的地下人脉网络,熟知大夏国强者姓名。

    牧云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尚未闯出名头,相当于小透明。

    踢馆夺宝之事,使他名声大噪,不过在坊间传闻里,牧云和锦玉是两个无名侠客,因此依然没打出一片天。

    “牛馆主找我何事?”牧云不气也不恼,询问牛征来意。

    牛征听见牧云的话,不禁愣了片刻。

    他实在想不到,打砸了霸武馆招牌和门口石狮子,夺取乾坤棍的男人,竟会说出这种无厘头的话。

    喽啰们懂规矩,再想怒怼牧云,也得保持安静。

    小洛借助假牧云与牛征谈话之机,悄然爬到后者身旁,融进他的身体。

    牧云和小洛一体同心,视野顷刻进入牛征体内。

    牛征常年给星月洞进贡,得了些妖魔邪修之法,体内有些许黑色真气。

    小洛作为实体灵根,潜心修炼十年,具备不亚于牧云的灵智。

    它知道牛征的圣灵不可吞噬,只有将其消灭一条路。

    每个人的灵根位置皆有不同,小洛在牛征体内迅速移动,爬到其后脑。只见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圣灵,形容甚是凶恶,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瞪视闯进来的小洛。

    小洛是吸收过海量纯净天地能量的圣灵,体内有浩然正气,与受到邪念和妖术浸润的圣灵分属天敌。

    猛地张开小嘴,喷出一道凌厉的三昧真火。

    黑色圣灵终究只是残片,无法规避小洛施加的真实伤害,顷刻被三昧真火包裹于其中。

    吱……

    凄厉刺耳的尖叫声传出了体外,黑色粘液顺着绒毛不断渗出,旋即被三昧真火烧成虚无。

    牛征刚想拔刀,只觉后脑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喽啰们急忙跑过来,不住声地呼唤馆主牛征。

    牧云和锦玉隐身站立的位置,恰好离昏倒在地的牛征不远。

    锦玉是急性子,召唤出火云枪,猛然刺击牛征心口。

    火云枪尖携带火焰,切割力提升到极限,立时在牛征心脏戳了个血窟窿。

    霸武馆喽啰们不曾想有人突然袭击,来不及反应,昏迷的馆主已经丢了性命。

    纵横茗烟城几十年的牛征,惨死在茶馆包厢,甚至连一声痛苦的喊叫都没机会发出。

    牧云召回小洛,唤出青玉剑,现出了身形。

    喽啰们认得他们,眼见包厢里出现两个牧云和两个锦玉,吓得腿软筋麻,竟无一人敢出头为死去的牛征报仇。

    锦玉开了杀戒,周身萦绕强烈的肃杀之气,冷声道:“如今威胁你们的魔头已经不复存在,再不肯改邪归正,便是自甘堕入魔道,本尊定杀不饶。”

    霸武馆失去顶梁柱,喽啰们已然心烦意乱,哪里还敢抵抗。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没进包厢的弟子,撒开腿跑路。

    恐慌迅速蔓延,包厢里的几个教头也慌了神。只不过他们没有转身跑路,而是不顾死活地硬撑。

    牧云捉住踢馆时曾被他拧耳朵的教头,对其余人说道:“如今霸武馆馆主已死,你们不再受威胁,各自去寻个出路吧。”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教头们都不是傻瓜,急忙跑出包厢,疾步如飞地离开了茶馆。

    “少爷,您别搁着一只羊薅羊毛啊!”唯一留下的教头,哭丧着脸求饶。

    他因说出乾坤棍的事,被牛征暴打一顿,皮肉红肿尚未消除,又成了倒霉蛋。

    任谁也得暗地里骂娘。

    “实话告诉你,本公子要搞星月洞。你是霸武馆门下弟子,可知他们的底细?”

    教头无可奈何,只得回道:“星月洞是一座妖精洞府,洞主是位成精的妖兔。”

    “你可知妖洞的具体位置?”

    教头哀求道:“少爷,我不敢招惹星月洞,恳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牧云道:“你只需把我们带到星月洞所在的山脉,便可恢复自由身。”

    “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教头没办法,只好答应带牧云和锦玉前往遮牛山星月洞。

42.多积善因

    牧云起初不了解遮牛山的来历,及至翻过山峰,见到被遮牛山挡住的另一座状似卧牛的石山,方才领略前人取名的智慧。

    教头坐在锦玉本体宽阔脊背上,感受从耳畔掠过的凉风,早已吓得魂飞天外,用手紧紧抓住牧云胳臂,生怕一不小心从万丈高空坠落。

    “快到了吗?”牧云没问过霸武馆教头姓甚名谁,不过只有他们二人,并不妨碍沟通。

    “星月洞在北面半山腰,该找地方降落了。”教头见到锦玉本体,知道馆主牛征惹了活神仙,不敢不尽心竭力,“若能助二位仙师削弱星月洞,也不失为小人的一场功绩。”

    “多积善因,必得善果。”牧云得绫罗仙子秘卷之书真传,虽未入沙门,却也精通佛法。

    劝人为善,不过是举手之劳。

    “谨遵仙师教诲。”

    锦玉收敛双翼,迅速俯冲,接近树梢时横向悬停。

    牧云与教头协同轻身,跳到树梢之上,随即跃至地面。

    “不知教头姓甚名谁?”牧云经教头告知得了乾坤棍,此番又着他带路,算是有番尘缘。

    “小人名叫周安,自幼家境贫寒,长大了想补贴家用,不得已做了霸武馆的武艺教头。”

    “可曾婚配?”

    周安红了脸,低声道:“因为家贫,尚未娶妻。”

    牧云从玉葫芦中召唤出千两银票,说道:“沉香苑中有两位女子,花名叫瑞香和花菱。你用这些银两赎她二人出来,成全个人家。”

    “这……”周安倒不是嫌弃,只是收取牧云赠送的银两,总觉心中有愧。

    “在下因你得了件称心如意的兵器,这一千两权当答谢之礼。那两位女子有情有义,你不可辜负她们。”牧云又叮嘱一番。

    周安收下银票,情知以自己的能耐完全帮不上忙,拱手道谢,沿着隐蔽山路匆匆下山。

    锦玉眉眼含笑地说道:“你倒是大方,花自己的钱,帮个陌生人成全尘缘。”

    “这是我欠瑞香姑娘的。”牧云家财万贯,不在乎千两银票,回归正题,“半山腰处妖气最盛,想必就是妖精洞府星月洞。”

    “那些妖精本领高强,跟他们硬碰硬,咱们俩吃不消。”锦玉有个优点,就是向来喜欢实话实说。

    实力不济,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牧云微笑道:“我从你父亲那里得到了大批太上金符,不在此时用,更待何时?”

    “你打算灭了它们?”锦玉清楚太上金符搭配阵法的威力,连上古凶兽都扛不住,老兔子成精怕是也难逃。

    “你就瞧好吧。”

    世间万物,皆有其成仙之道。即便是仙宫之中,也有妖仙的位置。

    牧云身为修仙之人,懂得做事留一线的哲理。不会做出灭门的事,但也为被迫害的百姓出口恶气。

    锦玉负责监视妖洞动静,一旦行踪暴露,便会即刻传达给布阵的牧云。

    日间阳气旺盛,妖物并不活跃,气息大多处于停滞状态。只有零散的哨兵,活跃于密林之间。

    小洛趴在牧云肩头。它是最纯净的能量体,对妖气的感知异常灵敏,帮牧云加强戒备,避免中途出岔子。

    牧云用金砂在地面划出阵法,随即注入真气,阻截阵眼。

    届时撤掉真气,便可保证四方阵法同时触发。

    妖物们就算发觉有异,也没办法脱身。

    一个时辰过后,牧云才回到锦玉所在的地方,拍掉手上的土,说道:“咱们可以出发了。”

    “去哪儿?”

    “玲珑世界无边广阔,高人不计其数。以你我二人的组合,实在难保无虞。”牧云道,“我遵从人道修行,断然难以突飞猛进。可你却不一样。”

    “我有什么不一样?修炼了百余年,实力还是很弱。”锦玉在牧云面前,不怕揭自己的短。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觉醒血脉之力。”

    “别卖关子了,接下来去哪儿?”

    “前往龙城玉龙山,助你跃龙门。”

    锦玉思量许久,变回本体,让牧云骑在背后。展开双翼,扶摇直上九万里。

    牧云站在宽阔平稳的脊背,取出一道牵引符,注入真气,暗中念诵佛道两教真诀。

    一缕真气和佛光飘然而下,犹如发丝般落于提前布好的阵法。

    突然之间,遮牛山风云变色。

    天际出现厚重雷云,遮天蔽日,隐有惊雷之声。

    锦玉猛力扇了两下翅膀,飞出数里距离,躲开了能量汇聚之所。

    四道光柱冲天而起,在半空中互相连接,形成矩形结界,将能量困于其中。

    赤阳炎阵最先发挥作用,距离星月洞最近的树木接触到烈焰,旋即被点燃,将星月洞府围在中间。

    锦玉悬停于雷云范围之外,感应遮牛山愈发强盛的磅礴自然之力。

    雷云酝酿已久,突然降下一道粗如儿臂的雷电,顷刻间劈中地面的树木,引发了山火。

    这道雷电不过是万雷阵的序曲。

    随着时间推移,雷云中落下的惊雷声势和威力愈发浩大。密林中的参天古树,大部分难以幸免。

    三昧真火和山间凡火混杂在一起,摧枯拉朽般在结界中迅速蔓延。

    浓烟滚滚,灰尘漫天。

    结界中的豺狼虎豹等生灵,发出嘶吼之声,狂奔向本能中的避难场所。

    仍未跑出百米,便被凶猛的火蛇吞噬,很快化为了灰烬。

    山火迅速向外蔓延,灼热火苗舔舐接触到的树木,将它们变作了火焰的一部分。

    四方阵法屏障,兀自岿然不动,将靠近结界的火种消灭于摇篮。

    一位五短身材,贼眉鼠眼的男子从星月洞中冲出,只见漫山遍野开满了火焰造就的霞光。

    它比星月洞的妖修们更加冷静,掐指一算,判断出引发山火的是修仙者布下的阵法,急忙变成一只白毛老兔子,越过火海向距离最近的阵法猛冲。

    牧云没有把事做绝,在西南方位留下了可以破解的生门和简信。

    内容正是他给周安说的八个字:多积善因,必得善果。

    锦玉见老兔子不顾安危奔向阵法东南角,情知它有很大概率逃过此劫。调转身形,朝龙城进发。

43.龙城

    霸武馆的状子进了知府衙门,经过师爷手,摆放在了案头。

    知府坐在桌案后边,左手边是百姓们联名呈上来的无罪请愿,右手边是投诉牧云的状子。

    “老爷,您打算怎么办这件案子?”师爷躬身询问。

    知府刚吃了一整只烧鸡,边用竹签剔牙,边反问道:“你觉得呢?”

    “依照大夏律法,杀人理应偿命,欠债势必要还钱。只不过牛氏父子作恶多端,实在是死有余辜……”

    知府摆了摆手,师爷立马停下话头。

    他偷眼观瞧知府脸色,生怕老爷有丁点不高兴。

    知府瞥向左手边的文书,给了师爷一个眼神。

    师爷久随知府,拿起文书,翻开一看,只见是百姓联名保释牧云的无罪文书。

    “老爷,您怎么看这事儿?”

    “本官认钱,但也认字。”知府话说了一半。

    师爷立即领会知府大人心意,躬身道:“小人这就去办。”

    转身欲行,听见知府的话语。

    “且慢,”知府大人留住师爷,道,“如今星月洞被仙师用一场大火烧了,霸武馆成了茗烟城的门面,别让它垮掉。”

    “老爷,您认为谁能接过馆主重任?”

    “仙师点化了周安,就把馆主的位子交给他吧。”

    师爷比外人更了解知府大人。

    旁人只道知府昏庸无能,其实他只是贪财好色。城府之深,连师爷这个老狐狸都自叹弗如。

    茗烟城后来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霸武馆教头周安接任馆主之位;另一件是他迎娶了两个沉香苑的花魁。

    当了一段时间的话题人物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

    龙城在茗烟城西北三千里,牧云搭乘狮鹫顺风车,只花费一个昼夜,便赶到了大名鼎鼎的玉龙山。

    果真是崇山峻岭,风景秀丽之所。

    由于山巅有龙门,深涧中有化龙池,这里诞生了数量最多的龙族,数万年演变,成为了玲珑世界最崇拜龙的地界。

    甚至连城池的名称,也是龙城。

    龙城城墙厚达数丈,高逾十米,四个城门上方皆有龙纹雕刻,大夏云宫特批准许使用的玉龙旗,在城门楼上随风飘荡。

    玲珑世界龙族数量众多,地位最高者是四海龙王,继而是不计其数的河龙王,更有泉龙王、井龙王等地位低微者。

    青鱼散人是泉龙王,在龙族中地位仅高于井龙王,扩大到整个修仙界,更是不甚入流的存在,故而愿意与有普陀山背景的灵泉宗联合。

    一来投靠山门,有个倚仗。二来得点好处,不至于做个穷酸的龙王。

    锦玉盘旋落地,幻化成人形,和牧云来至南城门。

    城门官过来盘问:“你们是何方人士?”

    “草民们是药仙谷人士。”

    “药仙谷距离龙城几千里之遥,你们来龙城做什么?”

    “我这位兄弟乃是灵兽幻化,想在化龙池和龙门碰碰运气,看能否化身为龙。”

    “龙门许可证六百两纹银,化龙池门票千两纹银。”城门官暗自提了百两纹银的价格,权当辛苦费。

    牧云是何其精明之人,明白城门官的小伎俩。

    只不过他此行来至龙城,确是想帮锦玉化身为龙,没有计较百两纹银的得失。

    付完门票银两,得到两支质地粗劣的玉签,随即一同进入占地面积数千亩的龙城。

    普通人想逛完龙城,最少也要花费十天半个月。

    貌似繁华的茗烟城与龙城相比,倒像个小镇子。

    玉签上标注了龙门和化龙池的使用时间,分别是十天后和十七天后。换言之,牧云和锦玉最少要在龙城停留十七天。

    牧云确认所需时日,带锦玉来到客栈,租赁了两间厢房,租期是一个月。

    行李和日常用品都在玉葫芦里,无需整理,反倒空出许多时间。

    牧云得了乾坤棍和太极八卦棍法,尚未开始练习。好不容易有空闲,踱步到客栈环境雅致的后院。

    后院面积极大,四周有回廊。

    院中一棵枝叶异常繁茂的千年古树,仿佛一把巨伞,将大半后院笼罩于阴影之中。

    古树树身上有旋转木板楼梯,直通到一根粗壮的横生枝干,供住客们安坐闲谈。

    此时正值晌午,吃过中饭的人们回房间休息,后院里空无一人。

    树梢偶有灵鸟啼鸣,悦耳动听,更添几分静谧。

    牧云有过目不忘之能,从头翻阅太极八卦棍谱。只消一遍,便将棍法要诀、身法和基础招式路数牢记于心。

    棍法遵循太极阴阳之理,攻守兼备,变化无穷。

    牧云修炼青莲剑诀时,尚且属于毫无根基的修仙门外汉。付出了许多时间和汗水,方才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太极棍法有所不同。

    乾坤棍仿佛是为牧云量身打造的一般,器魂与他完美契合。

    棍法遵循天地阴阳至理。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衍万物。

    迅疾处风雷声作,慢招式水波不惊。格挡招架,进退有序。

    锦玉坐在枝头,凝神观看牧云练习棍法,不得不惊叹于他的学习速度。

    牧云每演练一次棍法,便可加入某些微妙变化,就像是画龙点睛的妙手,使棍法提升了威力。

    即便没看过秘籍,锦玉也知其中记载的是早已印好的招式内容,不可能出现衍生变化。

    细看这些招式,发现与套路招式极度契合,完全看不出临时加入其中的粗糙痕迹。

    棍法由起初的生疏滞塞,逐渐大开大合,继而变得恰到好处。

    牧云每次演练的稳步提升,很快使棍法产生质变,起承转合行云流水,各种属性变换衔接得异常流畅。

    “锦玉,我再使一次青莲剑诀,你帮我看看孰优孰劣。”牧云虽是佛道双修,却不想在外家功夫上一心两用,必须有个取舍。

    “你耍给我看。”

    牧云召唤出青玉剑,使了三十六招。

    剑招天衣无缝,亦是攻防兼备。

    牧云是毫无疑问的武学奇才,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

    锦玉全程看了棍法和剑法,说道:“剑是百兵之王,自带侠客气场,只不过属性单一,攻击容易受到限制。相较之下,太极八卦棍法和乾坤棍的全能属性更适合你。”

    “既如此,在下就将青玉剑转赠于你。”

    牧云收剑入鞘,扔给坐在横生枝头的锦玉。

    锦玉知道这是父亲青鱼散人亲手炼制的上品宝剑,更不推辞,将其收进了玉葫芦。

44.集市见闻

    小洛作为全天候修炼的打工仔,独自留在客栈里潜心修炼。

    出门游玩的美事,自然落在了牧云肩头。

    既已来至龙城,锦玉有七成把握能够化龙,变回女儿身,陪同牧云游览大名鼎鼎的城池。

    锦玉身穿素色锦袍,容颜绝美,落落大方。

    牧云布衣布鞋,放荡不羁中透着一股朴素低调,反倒有几分像是近侍家丁。

    二人在铺着石板的宽敞街道行走,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更有几个富家公子,过来殷勤搭讪。

    锦玉性格如火,斥退了无事献殷勤的公子。

    又一位公子被毫不客气的拒绝,面含怒色,拔出了手中宝剑。

    “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未落,公子胸口挨了一脚,倒飞出足有几丈远,喉头猩甜,吐出一口鲜血。

    家丁见公子吃了闷亏,拔出武器,将牧云和锦玉团团围住。

    牧云唯恐锦玉发起飙来,伤了这些平民的性命,发动一道定身符,把他们定在了原地。

    锦玉推倒挡路者,大步往前走。

    她的暴脾气,镇住了观望的公子哥。

    两人来到大路上,拦住一位老者,友善问路。

    老者一辈子生活在龙城地界,有极重的当地口音,仿佛是天外来客,压根就无法交流。

    “您知道集市在哪儿吗?”牧云想到个好去处。

    老者用手指了指东北方向,虽然说的话依然无法听懂,却指明了集市方位。

    牧云拱手谢过白费了半天嘴皮子的热心老者,和锦玉踏上前往集市的路。

    龙城集市和寻常地方的集市不同,常年开市,只要有空位,便可以缴纳银两入驻。

    商家都很看重龙城百姓的购买力,摊位费水涨船高,已经到了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的地步。

    集市南边有个汉白玉石门,上边写着龙城集市四个大字。

    集市内人声鼎沸,各种商品应有尽有。价格比寻常商铺略贵,可依然有络绎不绝的买家。

    牧云和锦玉直奔贩卖丹药的区域,指望淘换点能够帮助筑基,或者跃龙门时可以提供助力的丹药。

    可惜终究是俗尘集市,哪里会有灵丹妙药。

    卖丹药的商家见没有合适的丹药可以出手,转而开始洽谈拓展业务。

    “我这儿有一片龙鳞,不知其妙用,但可以留作纪念。”

    锦玉有一半龙族血脉,对龙鳞感兴趣,说道:“拿来我瞧瞧。”

    商家取出一片金色龙鳞。

    牧云是行家里手,接过龙鳞,指尖传来冰凉莹润的触感。不用鉴定,也知道是真货。

    “不知是哪个头脑不灵光的灵兽跃了龙门,控制不住身体,剐蹭了山石,遗留下一片龙鳞。”牧云暗想道,“我曾听青鱼散人说过,龙鳞亦是贮藏着灵气的灵物。或许可以做个引子,助玉儿化身成龙。”

    商家和锦玉都不会读心术,见牧云拿着龙鳞发呆,各自因不同缘由保持沉默。

    牧云从出神状态恢复过来,说道:“这片龙鳞怎么卖?”

    “龙城常有神龙现世,龙鳞说稀罕倒也不稀罕,可却是千金难得。”商家以盈利为本,满嘴侃大山道,“您二位若是有诚意收购,算便宜点,收你们五百两纹银如何?”

    “店家,你的龙鳞卖得这么贵。”一位身穿锦绣长袍的公子哥,折起纸扇道,“我这里有几片龙鳞,不知收购价值几何?”

    摊位老板抬眼一瞧,发现是龙城有名的贵公子柴荣,立马将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这位兄台,你认为龙鳞值多少银两?”牧云拱手询问。

    “百两纹银,我卖你一片。”柴荣轻摇折扇,显得丰神俊逸。

    牧云当即从玉葫芦中召唤出百两纹银,准备递给柴荣。

    摊位老板好不容易遇到个视龙鳞为稀罕物的买家,不想再留存它,大着胆子开口道:“小老板,我也卖百两纹银,您可有兴趣?”

    柴荣转头看去,吓了摊位老板一跳,急忙移开视线,假装整理摊位上摆放的货物。

    “既然店家有诚意,兄台就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吧。”

    摊位老板惊喜抬头,急忙道谢:“多谢柴公子美意。”

    牧云将银两放在摊位上,老板急忙将其收起。

    金龙鳞进了锦玉的玉葫芦。

    “承蒙公子仗义相帮,敢问尊姓大名。”三人离了杂货摊,牧云拱手问柴荣。

    柴荣是个讲义气的富家少爷,喜好结交各地来的豪杰。

    牧云虽然身着布衣,感应不到丝毫灵力波动,举手投足间却有股难以遮掩的英侠之气。

    即便是气息强悍的锦玉,也掩盖不了他的光芒。

    两人互相道明身份,以兄弟相称。

    “牧兄弟,你这位贴身保镖不仅本领高强,兼之貌美如花。你可真是懂得享清福啊。”

    小洛独自留在客栈修行,牧云灵根脱离,相当于普通人,只能发动部分金符。

    公子哥屡献殷勤,也是由锦玉亲自动手,故此柴荣感应不到牧云的气息波动。

    锦玉看得上牧云,不代表看得上其他人,见柴荣说她是贴身保镖,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

    若是有小洛,牧云有信心拦住锦玉。如今可不敢冒险,摆手道:“锦姑娘与我是同伴,可不是保镖。”

    柴荣拱手道:“柴某有眼无珠了。”

    “这还差不多。”锦玉一甩袍袖,大踏步走向另一个摊位。

    恰在此时,集市的顾客们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瞬间涌向了南边的街道。

    牧云怀揣着疑惑和好奇,跟上了奔走的人群。

    来至街道才发现是游街示众的槛车。

    两辆槛车上有道教封印符箓,一男一女两个囚徒披头散发,身子随着车辆摇晃而轻轻摇摆。

    他们双目无神,仿若是行尸走肉。

    大爷大娘们指着游行槛车,口舌似若毛笔,勾勒出完全不同而又玄之又玄的离奇故事。

    牧云问柴荣道:“柴大哥,这两人是谁?”

    柴荣长叹一声道:“男子是龙城的清贫书生,女子是清风岭的妖孽。因生情愫,为龙城长官所不容,因此才有这场祸事。”

    “人妖殊途,暗生情愫确实难容。”旁边一位不明就里的大叔闻言,踊跃发表观点。

    锦玉不屑道:“倒不如说是龙城长官冥顽不灵。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人鬼殊途那一套。”

    大叔吓了一跳,根本不敢接锦玉的话茬。

    在龙城,随意和长官作对可是掉脑袋的事。

    谁也不愿意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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