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蛛丝马迹
趁着孩子们被二老带回内院,石漱秋跟谢玉生两人在外院处理后续也在商量这次的事。
当年那边说了不会打扰她们,也不会对孩子们如何,可眼下却不是如此。
两人没能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到孩子们跑过来的动静了。
石漱秋跟谢玉生两个不约而同舒展眉头站起了身,还没走到门边,孩子们就已经跑了进来。
这一通跑下来,三个孩子的脸蛋都红红的,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
石漱秋跟谢玉生忙不迭摸摸孩子们背心,揽着孩子们去炭盆边。
石漱秋才刚把大女儿抱起来便听到大女儿悄悄对他说,“阿娘,我们今日见到母亲了。”
他僵了一下,一时忽然动弹不得。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谢玉生惊讶的声音,“你们真见到了?”
这牵引着他直直看向了谢玉生,却撞到了谢玉生惊愕的目光扫过来。
这是真的……吗?
不,她们都没见过……
可她们一直都看了画像的。
许是认错了?
不,贺莱那般相貌如何能认错?
可那边也会易容……
可那边为何要让人易容成贺莱模样?
石漱秋心中乱极了,他低头仔细观察女儿,声音颤抖而不自知,“你……怎知是母亲?”
“就是母亲!”
贺念抢着回答,“我问了母亲是叫贺莱么,母亲都哭了,我叫母亲母亲也应了……”
贺意、贺愿晚了一步,却也紧跟着开口。
“我也叫了母亲!”
“母亲抱了我们……”
三个孩子你争我抢一般回话,其实有些吵闹,但石漱秋跟谢玉生却每个孩子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越是听得清楚,二人心中就越是茫然。
想相信孩子们,可孩子们的话……实在也算不得证据。
想不信,可这两年下来都找不到,好不容易听到一回……
这时候最先稳住的还是跟了孩子们一路过来的青溪,他压下震惊,出声安抚孩子们,“大娘子、二娘子、小公子,别着急,慢慢说。”
打孩子们出生,青溪便几乎没离开过孩子们,连谢玉生上战场,他也没跟着,反是被留下照顾孩子们,因着他懂医又细心,虽没成亲,柳明月跟贺成章却都让孩子们拿他当伴爹了。
他一开口,孩子们便都安静下来了,石漱秋跟谢玉生这才有了喘息思考的余地。
青溪知道小主子们说的事对两位主子来说都是刺激,一时半会估计调整不过来,便自己蹲下身先同小主子们说话。
“今日不是去宫中见晅皇女了么?”
“在宫里见了母亲么?”
他不紧不慢地问着,孩子们不自觉就顺着他的话回答了。
不过到底年纪还小,三个孩子也只知道她们坐车出去了,又睡了一觉,醒来下了车就见到了人。
若是真的见到的是贺娘子,那一天内便能往返的路程……可那边为何突然让见贺娘子了?见到的真是贺娘子么?
若不是贺娘子,那边是通过今日的事引着他们做什么?
青溪的疑问也是石漱秋、谢玉生共同的疑问。
但是很快石漱秋就从三个孩子稚嫩的言语中确认了贺莱的身份,有些话有些小动作都是他跟贺莱的约定,而孩子们说着说着就扁着嘴委屈地问他母亲为何不能回来陪她们,这让他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石漱秋只能颤抖着手抱紧了孩子,把脸埋到了孩子们小小的肩膀上。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见到贺莱,可心里却又太清楚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他根本找不到了……
或许这次见面后,贺莱就要被藏的更深了……
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却无能为力。
谢玉生盯着石漱秋神情心中也有了几分肯定,看石漱秋怔愣着,他心中也不好受。
孩子们还小,只是听了就学出来,可他们怎么会听不出来那些话代表着什么?听不出来的那些也处处诡异。
更何况孩子们才刚见了贺莱一面便追问他们什么时候能见母亲,为何母亲不能回来?
她们还小,也就过了两岁才知道母亲不是画像,知道母亲外出了不好回来……可如今见了人,等到大一些,如何跟她们解释?
这事要先瞒着公公婆婆,可孩子们能守住多久?这会儿很是听话,可终究都是小孩子啊。
想到刚带着孩子们回来时公公婆婆的状态,谢玉生心中深深忧虑起来。
贺莱也不愿意孩子们告诉公公婆婆,想来也是同样的考虑。
谢玉生跟石漱秋又哄了一遍孩子们,暗暗打算隔些时日便要巩固。
说了这么一会儿,晚饭便准备好了。
石漱秋跟谢玉生赶忙收拾了情绪带着孩子们去陪柳明月跟贺成章。
柳明月跟贺成章都发觉了石漱秋跟谢玉生两个神情不对,可联想到今日孩子们进宫自己的心神不定,倒也没有太在意这两人的失态。
论起在意孩子的程度,他们这俩名义上孩子们的阿娘跟父亲比之她们二老只多不少,尤其他们两个都没能一直陪伴孩子。
搪塞了柳明月跟贺成章,孩子们也因为今日出门经历太多很快便困得睡下了,谢玉生送石漱秋出门。
两人沉默不语着出了内院,谢玉生才拍了拍石漱秋肩膀,沉声道:“一定能再见的。”
石漱秋回过神,勉强笑了一下。
在谢玉生关心的目光中,他又重重点了点头。
不管多久,他是一定要找到贺莱的,他也一定能做到。
他紧了紧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孩子们今日说的事颇有些奇怪,晅皇女那里……”
孩子们竟说晅皇女叫贺莱阿娘,这有些奇怪,但原先陛下也下了旨意。
更奇怪的是晅皇女说还有一个爹爹。
难道说晅皇女的生父另有其人?
而且,那边似乎在培养晅皇女同贺莱亲近。
孩子们说晅皇女今夜便要跟贺莱一起住,这样的事似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果这样的话,晅皇女应该少不了同贺莱见面,也就是说如果能跟着晅皇女,是不是就能见到贺莱……
可跟着晅皇女,何其艰难?只要从宫中暗道出去,他们如何能跟着?宫里能安排几个不被注意到的角色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忽然又想到孩子们提起这件事的神情,石漱秋心中钝钝的疼起来,目光却越发坚毅。
第三百六十二章 毫无头绪
另一边,看着晅皇女睡下后才离开卧室的贺莱在外间看到了支着头闭目养神的青裳。
她脚步微顿了下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青裳听到她脚步声停在身前这才睁了眼,他懒得抬头便伸手拉了下贺莱。
贺莱也没有拒绝,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他身侧。
她细细打量了一眼青裳,目光在他眉间的纹路停了停又往下,对上他幽深的眼眸,她轻轻开口,“你怎么了?”
青裳怔了怔后轻笑了一声。
她若是愿意的话,说话果真动听极了,听了她这一句话,他连一丝后悔都没有了。
“只是想你开心一些罢了。”
他放柔了声音,也靠在了贺莱肩上。
往常他一说这样的话,贺莱便要沉默下去,但是这次贺莱却又开口了,“我很开心。”
青裳惊讶地直起头看过去,却见贺莱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贺莱露出笑容,说真心话,假如贺莱同他相处的这两年日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说不定也会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可是她不是。
尽管对于他接近她并不十分情愿,可是她大多时候都是安之若素。
虽然从相貌上来看,她确实年轻了许多,可是她在他这儿便如同接上了前世一般过起了隐居山林的闲适日子。
精心侍弄的花草会让她展颜,费心费力写好的文稿会让她心悦,朝中之事、军中之事有了解决,她更是欣喜万分。
看着她这样,他时常会觉得她也是喜欢跟他在一起的这种生活的,这样的她也会让他觉得心中安宁。
可是方才的笑容不一样。
青裳抿了抿唇,侧头避开了贺莱的视线。
她用那样的目光看着他,他竟想倾诉。
贺莱看他动作便越发确定是青裳出了什么事。
她还记得他那次带晅皇女过来时说的话,那时他分明没有这种送孩子们过来看她的念头,更何况今日孩子们过来,他竟一直都没出现。
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却全然没有头绪,青裳对她的了解不可谓不深,可是她对青裳的了解……除了面对面时的情绪感知,其他的完全跟这两个字都不沾边。
而前世青裳对她说过的那些事,现在细想来肯定也都是谎话了。
这个猜测很快也被确认了。
贺莱还记得青裳说过晅皇女要由她教导,那也就是说少则三天五天多则十天半月,她就要见到晅皇女一次。
可是这次在晅皇女离开后,她们就一直行动,一连七日都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即使她们不肯对她说到底是要去哪里,可是她自己也能看到天象辨别方向,她们这次行动跟之前完全不一样,分明是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而且,青裳这次一直没出现。
若不是朝中之事还会传过来,她都要怀疑青裳是要将她彻底关禁闭了。
贺莱满腹疑问,却又因为才见过孩子们而越发的谨慎小心。
而等她再次见到青裳,时间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她才沐浴后出来便被青裳扑过来抱住了。
贺莱惊了一下后低头看到人又慢慢平静下来。
她依旧不习惯他这般亲密,但是这两年的相处已经让她感觉到了青裳的异样。
虽说这个世界的男女差异同她以前认知的有所不同,但是某些方面却是相似的。
连她有时候都会心躁难安,亲密挨着她的青裳却始终平静如水,这代表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她无心追究下去,青裳也无心解释,他们之间便成了如今的相处方式,这也都在她的容忍范围内,她其实也分不清这到底是青裳的算计还是什么,但她只能庆幸。
她有心想带着人坐下,然而青裳却没有动。
贺莱看他眼睛紧闭就也没有再动了。
以前她把青裳当小孩子看,现在也会这样,但是心里却又清楚青裳心思深不见底。
她这三世加起来见识过的人加起来没有一个能比青裳更能耐得住孤独,他甚至都没有给他自己一扇心门。
重生以来,青裳能这么快被暗地里掌控一切固然有前世的经历打底,但是最终促使他成功的却是他的心性。
他无情又理智,始终清楚他自己想要什么也不避讳使用任何手段。
这两年慢慢了解了他的所作所为后,她越发不理解他对她的执着来自哪里,这也让她越发谨慎。
毕竟她连他的“情意”都不理解,如何又能借此做到什么?
贺莱的安静顺从极大地安抚住了心中躁郁的青裳。
站到了腿麻后他便主动拉着贺莱去休息了。
方才没太注意,这会儿躺下了,贺莱就发觉青裳的异样了。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如今这天下才刚安定下来,青裳要做什么关系重大,她原本也是不必太过在意,可同青裳也相处了这么些年,她好似第一次发现他神情疲惫到眼角眉梢都显露出来。
她也想过是不是他故意如此,上次就没有多问,但是这会儿细细看了后,她实在不觉得他是有意扮可怜。
她的关心着实让青裳愣了。
他对贺莱的要求并没有多少,知晓贺莱心思不在她这里,却又知道他自己能把握她的心思,在这样的她面前不必伪装,于他来说就是最舒适的相处了。
贺莱很会把握同他相处的分寸,这样“逾矩”的关心她以前是一点儿都不会显露的。
他神色竟差到了这般地步么?
青裳心中黯然了一瞬,却不愿意她看出来。
若是她知道了……
她会动心思离开还是可怜他留下来,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莞尔,半真半假道:“我怕藏不好你,明日还要再转移。”
果然这句话说出来后,贺莱叹了口气就不再追问了。
青裳松了口气抱住贺莱胳膊,心中微微有些乱。
石漱秋果然难打发。
固然从宫中密道出来能避开追踪,但是他这边明面上的势力都渐渐被石漱秋跟谢玉生两个掌握了,调动人手总是难免会留下痕迹。
不过,石漱秋跟谢玉生两个还是有太多软肋,不似他,无牵无挂便没有什么障碍了。
他转头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睛的贺莱,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往后天下要如何,他还很清楚,但是她要如何……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第三百六十三章 难得亲近
重生的蝴蝶翅膀将这一世扇向了何处,谁也不能预料,只是对比起前世,如今的一切尽管时有波折,却都是在稳步上升。
不知不觉间就又是一年过去,前世里发生的事情在这一世完全没了丝毫痕迹,尽管陛下时常称病罢朝,可有年幼的晅太女监朝再加上以贺家为首的官员兢兢业业维持,天下已有欣欣向荣之象。
这一日,青裳正要从宫中折返,兰柯忽然求见。
青裳本也有话要问她,见她过来便直接见了。
然而兰柯却是一脸愧色进来了。
青裳看她神色只觉头疼欲裂,他勉强压制住了疼痛,“连你也没法子?”
前几日贺念几个孩子贪玩着了凉回去便病下了,他也是知道的,但想着那个青溪医术不错,他便没有太在意。
结果前日谢玉生跟石漱秋两个求了过来。
他疑心是他们别有所图却也担心就派了兰柯过去,却没想到连兰柯都这个样子回来了。
兰柯也觉得羞愧,这两年她听师兄的话在战场中磨练医术,连那位神医都对她称赞不已,哪知道却栽到了这小小的风寒之症上。
若是旁人也好,她便花些时间慢慢治理,可偏偏这三位是师兄在意的,两日没有进展,她总得先对师兄有个交代。
青裳耐着性子听兰柯说了一通,眉头不由紧锁起来。
因着贺莱,他对贺府这仨孩子也算上心,从他们出生到现在,几乎都没有让她们生过病,如今怎么会因为受凉……
他凝神想了一会儿便下了决定,他要自己过去看看。
兰柯一听师兄要自己过去便愣住了。
可青裳也不跟她多解释,她只能紧跟着过去。
贺府里,两位长辈跟谢玉生、石漱秋都在。
孩子们素来健康,如今却一个个蔫蔫得躺在怀里,这让他们哪还有去做其他事的心思?
同青裳一样,谢玉生跟石漱秋两个眼见着孩子始终打不起精神就不由得怀疑起了那边。
求上那边也是为了探查清楚,可见战场上相处过的心思单纯的兰柯都没有法子,两人心里都有些慌了。
听下人禀告兰柯又带了一位大夫回来,谢玉生勉强把孩子们都交给石漱秋跟二老,自己迎了出去。
看到跟着兰柯进来的是位戴了幕离的男子,说是兰柯的师兄却并未提及名字,谢玉生也没太在意。
及至进了屋,青裳摘了幕离交给兰柯,谢玉生看到他相貌也仅仅是觉得有些眼熟便很快就又被那边忽然咳嗽起来的女儿吸引了全部心神进而着急催了一句,“这位公子,还请看看小女小儿。”
然而他的声音却让石漱秋下意识看了过来,随后便怔住了。
不同于谢玉生以前看到画像只是因为好奇,印象也不深刻,石漱秋研究过画像,是确确实实把青裳当成认识的人一般印在心中,是以一看到青裳,他便立刻认了出来。
但是这也让他更加不安。
贺莱同他说过青裳的年纪,无论如何也不会看起来跟他们同龄,所以他之前便是怀疑过也没有多在意。
而且,即使贺莱没有说过,他也知道她的追求者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贺莱没有心思,未必会把旁人记得清楚。
究竟是谁会说贺莱本是吾爱的话,在贺莱见到人之前贺莱自己都不知道,更别说他了。
可是眼下出现在这里的公子竟长得跟贺莱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倘若面容只是易容出来的,那神情怎么会做到一模一样?
而且,被兰柯请过来治病,这位公子医术定然过人,这又跟贺莱说的一样了。
难道,这真是贺莱说过的那位青裳公子?
如果是,那为何那边在医毒一道上无人可及似乎就有了答案……可这年纪……
青裳看石漱秋神色变化,便冲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便让石漱秋清醒了过来,他咬了下嘴唇,起身像是见礼也像是挡路一般站在了榻前,沉声道:“敢问这位公子名讳?”
谢玉生跟贺府二老都惊讶看向石漱秋,又几乎同时看向青裳。
贺府二老没见过画像,即使打量青裳也只觉得对方眉目温和,而谢玉生这些年同石漱秋已极有默契,看了石漱秋神色再一细打量,他心中一惊,不由自主便出了声,“……青裳?”
与此同时,青裳也缓缓开口,“青裳。”
声音恰好与谢玉生重合,这让青裳转头冲谢玉生颔首微笑。
他这么坦然,谢玉生跟石漱秋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贺成章跟柳明月更是一头雾水,只是见这年轻公子已经走到近前,柳明月便轻轻拉了下石漱秋,“可要这位公子看看?”
石漱秋回过神来,对上青裳平静如水的目光,他攥了攥手指还是冲柳明月点了头并让开了位置,“有劳了。”
青裳也不客气,掀了衣袍坐下后便先检查起了身体最为娇弱的贺念。
谢玉生握紧手指走到了石漱秋身边,看石漱秋只盯着孩子们,他便也压下情绪。
青裳略微检查了一下,眉头轻轻一皱。
他一皱眉,其他人心都要提起来了。
若不是看他闭眼似乎还要细诊,几人指不定就要细问了。
青裳给三个孩子都检查了一遍后便招手让兰柯跟青溪都过来。
兰柯是立即就过去了,青溪犹豫了下见公子他们点头了这才快步过去。
青裳也只跟兰柯、青溪二人讲如何治。
兰柯听得两眼放光,她从未想过还能如此治,若让她放开治,她自是也能治好,只是贺家这几位小主子却由不得她试验。
青溪也听得神色越来越庄重严肃,这些年为了照顾好小主子们,他可谓一心扑到了儿科上,结果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几位小主子一个不漏的生病了,这几日他都要急疯了,可越急越是无头绪越是无法拿定主意,如今这位身份不明的青裳公子却只寥寥几语就点拨了他。
青裳看他俩都懂了就打发他们各自负责一个孩子,他仍负责贺念。
施针过后片刻,新熬的药也到了。
青裳也不假手他人,自己揽了贺念喂药。
贺念只觉他手指过处身上舒服便也不抗拒,连苦药都没那般难熬了,待青裳喂了药也忍不住巴住他。
这一幕让其他人都看得瞠目结舌。
贺念自来不爱别人碰他,尤其不认识的人,这次生了病更是脾气怪,谁也不让碰了。
石漱秋看着同贺莱相貌相似的小儿子依偎在青裳怀中,心中滋味更是复杂。
第三百六十四章 意料未及
青裳看着贺念睡熟了才把他放下,看他小脸粉扑扑的,像极了贺莱,他忍不住轻轻抚了下,转头便对上了石漱秋沉淀着各种情绪的目光。
他缓缓勾唇,不紧不慢整理了下衣袖,却没有着急开口。
石漱秋同他对视片刻,心中万千言语翻涌却挤不出一个字来。
打破二人对视的还是看着两个女儿睡下便从隔壁赶了过来的谢玉生。
谢玉生看了一眼对视的两人,先上前看了看儿子,见儿子睡熟了这才转身看向青裳,“青裳公子,还请外边小坐。”
青裳看了谢玉生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这让谢玉生松了口气,他走到石漱秋身边拍了下石漱秋肩膀。
二老他已用青溪教他的话搪塞了,也不必担心二老过来听到什么……
谢玉生一边领路一边想着青溪提醒他的话,心中却还是有些乱。
等进了厅中,谢玉生才让人奉了茶退下,还没等他先开口,青裳便开口了,“我要带念念回去治病,顺便也让莱娘瞧瞧。”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石漱秋跟谢玉生两个都坐不住了。
他们心中诸多疑问还没问,这位青裳公子就给了太多信息。
事关孩子又有贺莱,石漱秋很难维持平静,只能抓住了把手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
他已暗暗让人调集人手围住了府中,就算他们着了迷药,也不会让孩子被无声无息带走,便是受了威胁不得不让带走孩子,这一次也绝不会只能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这青裳为何会突然出现又毫不遮掩他的意图?
石漱秋怎么也想不明白,心中也因此更加不安。
谢玉生就没他想得多了,听到青裳说带走孩子,哪怕听到后面说了让贺莱看,他也不愿意,当即便冷冷道:“念念不会去的,你若是想让贺莱瞧,何不送她回来!”
青裳轻挑眉头,唇角却又翘起,“我若要一定要带念念离开……”
话还没说完,谢玉生便打断了他,“我不允许!”
青裳怔愣之后又想笑,可对上谢玉生目光后,他的笑容又有些凝滞。
他转头看了看心中纠葛都呈现在眼中的石漱秋,再看谢玉生这满眼的不管不顾,心中忽然更加感慨起来。
他毫不怀疑自己再说下去,这谢玉生就要对他动手。
有时候一根筋的人行事总是防不胜防,反而不好算计。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后,再抬眼时声音也变得极是柔和,“莱娘已答应了我绝不离开我,她又想念孩子们,我也只能带孩子给莱娘看了。”
他这句话是看着石漱秋说的,然而石漱秋的神情却并没有变化。
青裳指尖轻轻摩挲杯壁,忽然想起贺莱来,这两人就这般信任彼此?还是死心了?
石漱秋心中并没有那般平静,但这并不影响他直视青裳,淡淡开口道:
“青裳公子既是愿意开诚布公来见我们,往后可是也要带着贺莱出面?”
“并不。”
青裳缓缓摇头,也淡淡开口,“我不会放贺莱回来见你们。”
话音未落,石漱秋便接了,“青裳公子还有何可担心的?便是贺莱如今坐到这里,我们也不能如何不是么?”
他说着,微微一笑,“况且,相见不如相念,想来贺莱也只是思念孩子便足够了。”
青裳一直都知晓贺家这仨孩子的名字无非就是跟贺莱有关系,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可是此时听到一句“相见不如相念”,他心中却忽然起了波澜。
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他这么对自己说,却又始终无法做到。
这石漱秋果然伶牙俐齿,难怪能在都是女人的朝堂中这般迅速地立住,也能笼络到这贺老大人。
青裳眼神微冷,却很快就又散去。
不,这石漱秋是故意在激他。
他不必同他计较,他们如今对他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些收拾念念的衣物,我们好赶路。”
石漱秋看他神色变化了只一瞬便平静下来,心中也谈不上失望,但是失落还是在所难免。
他早知背后主导一切的人心智绝非常人,但是对着这人无能为力同之前无事束手无策还是大不相同。
“既是天色已晚,还请青裳公子在府里歇息。”
他收敛了神情,客气地请求道,“小女小儿还未痊愈,有劳公子了。”
他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他们的人手准备,然而那边却传来了清晰的应声,“也好。”
石漱秋微微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过去,便见青裳眉目舒展,又笑了下才道,“那便有劳了。”
一时之间,屋中的人都愣神了。
本来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们,石漱秋便带着梨香以探望的名义住在了贺府,见青裳这般说了,他便顺势安排了青裳住在隔壁。
等空谷带着青裳去了客院,谢玉生跟石漱秋没来得及商量,后院就过来请了。
贺成章跟柳明月两个还守着孩子,瞧着这一会儿孩子没有之前咳得那般厉害了便忍不住同他们分享。
石漱秋跟谢玉生尽管回来的路上心中乱得不得了,可是看着孩子们安稳一些的睡颜后,心中的烦乱就被抚平了不少。
看过孩子后,石漱秋便被贺成章给叫进了书房。
没等他多猜测,贺成章在他坐下后便开门见山问了出来,“贺莱如今就是跟这青裳在一起?”
石漱秋无法不惊讶,所以贺成章一看他神情便明白过来了,她支住了头,手指却还是有些颤抖。
她原本确实没多想,一跟那边接触总是有形形色色的古怪人跟奇怪事。
可是就在后院听到下人又说了一遍这青裳的名字后,她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女儿同她坦白时一提而过的名字。
再联系上那青裳进来时目中无人的态度,她一下子就有了猜测。
“他又来做什么?”
贺成章满心怒火只能拼命压着,沉声问道。
石漱秋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却不知说什么好。
贺成章看他迟疑便又道,“你若不说,我便去问他好了,看他带走了贺莱还不知足还想做什么!”
说到后来,她声音便无可控制地扬高了。
石漱秋暗暗叹口气,无奈笑了下,“您别生气,我只是没想到您也知道他。”
顿了顿,他轻轻叹口气,“他只是要亲眼看着孩子们无事好给贺莱交代……”
不等他粉饰的话说完,贺成章便猛拍了下桌子,“什么交代不交代的!都三年了,他们……”
骂了半句后,贺成章便瞥到了石漱秋目光黯然,后面的话便不好说出来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共同选择
有一个抢占了她女儿不让女儿认父母认夫女还霸占了皇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青裳在,贺成章内心已经完全不觉得石漱秋出身卑贱却男扮女装上朝堂掌权以及谢玉生已为人夫却以男儿身从军还手握兵权有何不妥了。
在公事上,眼见着社稷大有兴盛之貌,她只能捏着鼻子忍受了,可在私事上,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女儿明明活着还参与朝政却三年音信全无这一关。
平日里回家看着孙女孙儿们嬉戏,上朝忙着执行新政灾后战后重建也就罢了,可如今孙女孙儿们病蔫蔫的,朝中也暂时无事,这罪魁祸首还登堂入室过来,这可不是点了她心中的火药么。
“明日就让他回去,往后别再登门!”
贺成章气冲冲道。
石漱秋还没见过义母这般生气,他只能温声安抚。
不论是赶人还是不让人登门……其实主动权都不在他们这里。
为了贺莱,为了孩子,为了他们自己,甚至为了天下之事,他们都奈何不得这位青裳公子。
这边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柳明月已经到了客院。
空谷听从谢玉生的话一直盯着客院,突然见老夫主过来,眼见是要进客院,他心中一惊,赶忙出来见礼,“见过老夫主。”
柳明月只点了点头,便要继续往前走。
空谷只得硬着头皮阻拦,“不知老夫主……”
他一出声,柳明月便示意春莺看住空谷,春莺看了看神思不属的主子,只能过去拉住了空谷,“老夫主只是想问问大夫……”
空谷仍旧不太会处理这些事,被春莺挽住胳膊也不敢大力挣脱,只能转头给另一边守着的方儿使眼色。
然而,春莺带人过来便早有准备,方儿很快就也被拦住了。
春莺觉着自己快拉不住空谷,也知道少夫主身边这些个孩子的身手,便刻意拉下脸,“我知你们个个如今都是在外边有功名的人,定也不把我们这些内宅里伺候的老人放眼里……”
这一顶帽子扣下去,空谷几个哪敢接,再见梨香出来一边劝说一边暗示,知晓梨香是已经派了人偷偷出去,空谷几个就更不好拦老夫主了,最后一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明月敲了门进去。
青裳有些意外柳明月会找过来,也好奇对方要说什么,是以就请了柳明月进屋。
柳明月见了青裳一时没有说话,及至坐下,他又看了看青裳清丽的面孔,见青裳直视他也不避不让,心中才有了些底气。
看嘉和跟玉儿的反应以及这青裳照料念儿的神情,这青裳似也是女儿的爱慕者,又有这般高超医术,对着他们也都没甚恭敬,地位似乎也不低。
“青裳公子,你……可能见到我女儿?”
他有些期待地问,“她还好吧?你是大夫,可知她身上有无病症?当时亏了身子,也不知能否养好……”
青裳定定看着柳明月目光中满得似乎要溢出来的担忧,忽然就想到了前世的事。
前世,他可是跟这位贺老夫主相处了许久。
那时,这位贺老夫主也会在他面前这般关心贺莱。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要是能回到前世就好了。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只要想到前世自己的死法,他就对前世没了留恋,而如今,他的性命确实没有多久了,可这却是他自己的选择。
青裳想着,不自觉摩挲了下手心。
柳明月一直盯着对面看,青裳的失神,他自然也看到了,换作平日,他定会体贴地等待,可如今时间紧急,过一会儿,玉儿他们定会过来,他委实不愿他们听了贺莱消息难过,所以便轻咳两声,故作不经意地又道,“还请公子告诉我罢。”
青裳想起往事,开口便容易多了,“贺老夫主不必太过忧心,莱娘很好。”
他说完了,柳明月还巴巴等着没反应过来,待到等不到他再开口,柳明月才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句,“那便好。”
可到底是不甘心,柳明月正想再追问,忽然却又想到青裳口中吐出的“莱娘”二字,他怔了怔,心中突地一紧。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柳明月颤抖着唇开口,“你……莱娘——贺莱是跟你在一起……”
他说得艰难,然而青裳却被他的话取悦,点头点得格外轻松。
柳明月猛地抓住了桌子,直直看着青裳,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青裳支头欣赏着柳明月的神情,想到前世知晓贺莱愿意娶他时柳明月欣喜落泪的模样,他噙了笑容柔声道,“父亲大人,莱娘本就应当跟我在一起的,您不知道,前世我可是您唯一接纳的莱娘的夫郎,我虽没能与莱娘同时生,却做到了同时死,莱娘也知晓她亏欠我才应了我要一直陪着我一人的。”
“父亲大人,您可愿了解您前世是如何对待贺莱的么?我同您是一样的心情,一般的选择,这世上唯有枕边人最是重要,唯独这个人不能失去,儿女也只是旁人……”
“你,我……”
柳明月呆呆看着温柔又无情的青裳,心中霎时撕裂开来,疼得他眼中湿意滚滚而下,渐渐什么也看不清楚,什么也听不到,连门被暴力踹开他都无知无觉。
他这副模样令破门而入的谢玉生想也不想便揪上了青裳的衣襟,厉声逼问:“你对父亲做了什么!”
紧跟过来的石漱秋阻拦不及也顾不得,他低头同柳明月说话也不见柳明月反应,只能刺激穴位好让柳明月回神。
结果柳明月只仰头看了他们一眼便捂住了半边脸……
这奇怪的表现令石漱秋不得不先去制止谢玉生。
“玉生,松手罢。”
他轻轻拉了拉谢玉生胳膊,谢玉生便松开了。
其实谢玉生也没真的用力,因为他一对上青裳,青裳便吐了下舌尖,那幽蓝的光泽令他也根本不能下手。
石漱秋没看到青裳的舌尖,见谢玉生没有动手,他心中松了一口气,转头再看向青裳,他只能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辞别,“打扰了,我们这便……”
话还没说完,青裳便打断他,“既是你过来了,不妨留下来我们聊聊。”
说完这句又看向谢玉生跟柳明月,“你们便回去罢。”
谢玉生跟柳明月哪肯走,可石漱秋也冲他们摇头,谢玉生咬咬牙便坚持带了柳明月离开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生离死别
及至外边没了动静,屋中两人也还是静默着。
留人说话的是青裳,但究竟说什么,他还没有想好。
他其实不怎么喜欢开口,两辈子做的最多的事还是在医术毒术上,贺莱是他关注最多的人,与她相关的事也是他关心最多的杂事。
倘若她不是那么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他重生后也就不会做成这么大的事。
前两年他还会为站在最高处为所欲为而心中火热,可随后发现的身体情况却如同冰水从天而降令他想火热也火热不起来。
这一年,他其实主要在为自己的身体奔波,可就是如此,天下却日趋安稳,很显然,这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他是幕后的主导者,可其实真正的主导者还是贺莱,他只是无知无觉中将贺莱的想法付诸实际,而如今真正的执行者还是同贺莱心有灵犀的石漱秋。
贺莱并不是没有同他沟通过天下大事,可他听不进去,比起那些遥远的需要一步步实现又与他自个儿没多少关系的事,他更着迷贺莱谈起这些双眼发亮的模样。
贺莱何尝不知道他并不在意这些,可她还是会同他说。
他以为是自己一直囚禁她,不让任何人同她沟通,她也只能同他讲的缘故,可其实她还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以至于他听到什么事的第一反应成了会不会影响朝局,行事也从以往的挡我者死变成了三思而后行。
他倒也并不排斥,同贺莱相处久了,他行事像她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况且如今他身在高位,只是多施舍一些,多一些仁慈罢了。
可石漱秋,算起来其实已经很多年没同贺莱相处了,据他所知,重生回来后,贺莱也同石漱秋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少,石漱秋怎么做到的同贺莱心意相通到政事上也如同一人?
还有谢玉生,同贺莱相处也没多久,为何连行军打仗都有了贺莱的风格?
想到自己突发奇想对贺莱用了药后听到贺莱倾诉的话,青裳揉了揉额头。
初时他惊愕在意,可细想后他以为自己已然释怀,然而事实上,那些话时不时便会跳出来影响他。
要不,他也不会在今日过来,也不会留下来石漱秋。
他抬眼看向石漱秋,缓缓张口。
石漱秋怔了怔,虽口中未停,心中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怎么也没想到青裳留他竟是一本正经问起了朝中之事。
可不管如何,他梦寐以求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之前只恨自己无法见到幕后之人以至于像是大海捞针一般撞运气,如今却能近距离接触人也能猜测对方心思行事了。
石漱秋事无巨细同青裳报告,而青裳听着听着便不自觉直起了身。
这让石漱秋不由得在意起来。
他能看出来青裳在这上面的不通窍,可青裳对他的话又格外在意,尤其在一些需要预设的事上,就好像是在验证什么……
他正想着便听到青裳问他,“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石漱秋没有多犹豫便点了点头,果不其然便见青裳神情更为奇怪,“怎么想出来的?灵光一闪?还是你之前便一直想着才得了答案?”
这话也更为奇怪。
石漱秋没办法立即回答了,而青裳也不催他,只是审视着他神情。
难道是青裳怀疑他同贺莱已经联系上了故而特意来试探他?
“我知你跟贺莱没有联系,你们两个不敢冒险。”
青裳忽然开口道。
石漱秋微微一愣,对上青裳目光后,他无奈笑了下,“是。”
“青裳公子想知道什么,不妨直言,我如今也还是在你手下。”
石漱秋索性便直接问了。
青裳也没停顿便回答了,只是说的话却让石漱秋心中一紧。
“你可想过我们为何会重生?”
青裳轻轻说着,目光却从石漱秋脸上移到了旁边的烛火上,“这一世过得格外的顺利,不是么?”
“我们都是同贺莱有关系,可不是所有同她有关系的便能重来,你跟我被她真心接纳,而她之前对谢玉生一无所知,南容文慧又同她泾渭分明……但我们如今所作所为全部都为了贺莱……”
石漱秋听得心惊肉跳,他忍不住打断了青裳,
“青裳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青裳勾了下唇,“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你同贺莱交心,难道就没有好奇过贺莱的奇特之处么?她的那些想法,那些惊世骇俗的念头……她真的是同我们一样的人吗?”
他的语气很是柔和,听在石漱秋耳中却极是冰凉渗骨。
他想要再次打断他,心中却又有什么阻拦了他,也在此时,他才发觉这些也都是他无意识间便存在了心中只是不忍翻出来的疑问。
可是疑问归疑问,他却更为担心贺莱,“无论她是何身份,我都一样的信她,青裳公子若是……”
青裳轻轻笑了一下,再次打断他,“不,我跟你一样,即使知道她有诡异之处,比你知道的更多,比她自己认识到的可能还多,可我也不会对她如何。”
石漱秋忽觉心中堵塞得厉害,他咬了下牙,“既是如此,还望青裳公子牢记自己的话。”
青裳淡然点了点头,“你可以回去了。”
石漱秋愕然,见青裳似乎如释重负一般轻松起来,他怎么也无法起身。
他直视着青裳,“我也有疑惑想请青裳公子解答。”
青裳支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点了头,“你说。”
……
石漱秋出来时已到了四更时分,谢玉生一直在外等着,瞧见他神色后,谢玉生担忧极了。
石漱秋被他扶到便回了神,赶在他前面开了口,“青裳公子已答应不带念念离开了,往后也不会再拿孩子们威胁了。”
这一句话便把谢玉生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走了,“你怎么说通他的?他虽这样应了,却未必……”
“不必担心,我同他说了这么久,这一点还是可信的……”
“……”
二人说着渐渐离开,石漱秋一边应付着谢玉生,一边却忍不住盯着二人的影子发呆。
他的院子先到,又同谢玉生说了一会儿话安抚住了人,他便回了屋子。
安慰了下梨香,他洗去易容躺在了床上,阖上眼睛却满脑都是青裳的话。
他们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围着贺莱一人展开的吗?
上天究竟想要贺莱做什么?贺莱究竟是何身份?
青裳真是疯了,居然拿性命去赌……若是真的,那……
石漱秋捂上了阖着的眼睛,在贺莱心中,他跟她注定只有生离、死别?
第三百六十七章 约定之日
在见了青裳一面后,即使石漱秋没有全力以赴去寻找,可还是在某一日,他忽然就得到了贺莱的位置。
他静坐了一夜,还是没有找过去。
距离太远,时间不够往返是一回事,青裳的话才是最令他在意的。
随着孩子们入了宫学,他虽然朝中事务繁多,心上却渐渐寂寥起来。
忙碌着不觉时间便飞逝而去,收到那封带着药香的书信时,他才惊觉竟已到了日子。
这是青裳同他打赌的日子,也是他能同贺莱见面以及验证青裳之话的日子。
尽管心中情绪连他自己也辨别不出来,他还是第一时间便收拾了行装动身。
得了消息的谢玉生匆匆到了席府。
“你要去哪里?可是有了贺莱消息?就这般过去可以吗?”
一见了石漱秋,谢玉生便忍不住接二连三地发问。
石漱秋看他如此担心便握了他的手安慰他,“放心,我一人过去便好。”
顿了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是去见贺莱的,青裳公子邀请的。”
“这怎么回事?”
谢玉生惊讶起来,他实在想不通,胡思乱想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不会是贺莱出了什么事……”
“安心,贺莱无事。”
石漱秋赶忙接话,“具体如何,等我回来便知道了。”
谢玉生还是担心,但石漱秋一说孩子们跟二老,他便只能打消了自己也过去的念头。
不过,在石漱秋离开之时,他抱了抱他,万分郑重同他道,“你要保重,这边若有万一,我立刻带大家离开,我们再不必如那时一般。”
石漱秋眼中一热,只能飞快眨了眨眼。
他们这些年培养出来的势力其实还不足以撑起以后,可贺老大人贺老夫主都同意了隐退,只要他们一家人能在一起……
如今就要看贺莱她……会如何选了。
日以继夜,到达沁州也就是十日的功夫,天色如黛墨之时,他才到达了那个在他心底不知印了多少遍的庄子。
沿途非但没有阻拦,领路之人不知几多,及至他到了庄门口,庄中管事早已至门口迎接。
身上是凉的,也是疼的,心疼得久了反而麻了起来,听到管事说贺莱这几日都没出屋门,他竟也没什么其他感受。
一路疾行,穿廊入屋,跨过门槛,看到那抹霜白的身影,他心中才由麻变得钝疼起来。
贺莱正对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并未听到身后的动静,这几日她几乎没吃多少东西,虽是能坐着,却已经是头晕眼花,之所以没倒下全是靠意志力在顶着。
她怎么也不相信青裳是真的去了,可手心相握处却怎么也暖不热,而且,她亲眼见到了青裳在她面前变成了什么样子……
忽然察觉肩膀上落了一只手,贺莱僵了僵,缓慢转头,看清人后她的表情瞬间凝固起来,脑中眼前忽然同时黑了起来。
身前的贺莱倒得太快,快到石漱秋根本来不及看清她神情,也根本来不及想什么。
他给贺莱探了探脉知道她只是昏迷过去后便把她抱到了另一边的软榻上。
克制地没让自己盯着贺莱憔悴的面容一直看下去,石漱秋闭了闭眼才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床上。
即使隔着距离,即使烛火并不十分明亮,他也能辨别出来床上之人的异样。
想到那一夜,在同样昏黄的烛光下,青裳如何轻描淡写同他道出的消息,再来看此时青裳的面容,石漱秋喉中发紧。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起了身,也不知怎么走到了床边。
石漱秋回头看了看榻上仍在昏睡的贺莱,那莹润生辉的面孔令他不由自主咬住了下唇。
依着那时青裳同他说过的症状,他细细检查了下青裳的身体后庄严肃穆地给青裳整理了衣着,从头到脚都保证了一丝不乱,然而心中却如石沉大海。
那一日,他也看过青裳身上乌青紫红的斑块,只是看着便触目惊心,他完全可以想象青裳说的到了那一日便会皮开肉绽的恐怖模样。
可是,此时看到的青裳却不是那样的,固然有用了防腐的药材的缘故,可青裳如今看起来就好似无病无痛安眠而去。
他很想怀疑青裳的话,其实想来想去,青裳的话也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心中的怀疑怎么也无法移除。
石漱秋重回了榻上坐好,静静盯着贺莱看了一会儿,他抬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什么也不愿再想下去。
贺莱意识清醒之时只觉浑身暖融融的,鼻尖甚至能嗅到一种熟悉的香味。
这香味令她即使清醒了好一会儿也不愿睁开眼睛。
可是随即昏迷前见到的面孔浮现在脑海中,她迅速睁开眼睛。
入目的光亮令她不由自主眯眼,却是连一眼也不敢眨,直到看清人,她沉沉坠着的心才忽然一跳。
漱秋?真的是漱秋?
她想也不想便要坐起来却因为气力不足又倒了回去,不等她挣扎,熟悉的香味又凑近了她,几乎同时,她便被扶了起来。
“漱秋?”
她仍不太敢相信,声音也轻若喃语。
石漱秋定定与她对视,手指缩了又缩还是没有伸出去,最后也只是勉强点了下头。
可他的回应却让贺莱更加清醒了,她转头一看便看到了床上声息全无的青裳,这让她心中滋味愈发复杂起来。
石漱秋将贺莱的表情看在眼中,心中像是窒息一般的难受,他不由自主抓紧了贺莱的衣服,却又很快松开。
贺莱并没有察觉,她盯着床上看了一会儿便又把目光移向了石漱秋,“你……”
她吸了吸口气,却不知从何问起。
漱秋这么快能赶过来还安然无恙坐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带她走,显然这一切也有青裳的安排,可是她却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她这几日丝毫没有解脱之感,对着青裳,她只觉得懊悔跟疲惫。
如今见了漱秋,她本该觉得安心,可是那感受只是一闪而过,留给她的是更多的愧疚与无力。
她到底要怎么选择?或者说,她还有的选择吗?
从青裳将她囚禁起来,从她开始在幕后掌握朝政……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天下大乱的苗头好不容易才连根拔起,幕后的人远没到谢场的时候,而她对着青裳立了誓言……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结局
贺莱没有开口,石漱秋却也没有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即使心痛如绞,他也逼着自己去接受。
分开的日子,一开始他只要闲下来便会想起她,心中时常窒息一般地难受,可随着朝堂之上刀光剑影越来越多,随着贺府中孩子们一点点长大,他的心缺失了的那一部分虽仍空着,心中却比以往盛得更多了。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在想,比起他心中多出来的那些,缺失的那一部分也许也算不得什么。
可见了青裳后,哪怕只是看到青裳对着相貌跟贺莱相似的念念格外照顾,哪怕只是听到青裳一口一个“莱娘”地叫着,他心中便无法自拔地吃味难受。
这种感受简直像是令他回到了十几年前他情窦初开之时,他万分不适应,却又更加清晰地觉察到了自己对贺莱的无与伦比的在意。
这情愫与其他情意毫不相同,也根本不能被取代。
他其实根本接受不了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根本接受不了相见不如相念……他不能告诉自己贺莱心中有他便能安稳守着孩子们生活,也不能做到已经实现了自己的野心便要放弃真心。
所以青裳的话才会在心中砸下一道道坑,如今见了贺莱,那坑非但没被填上还有干裂的趋势。
他原本是不想那么早问的。
可是,这一刻,他忽然不想退缩了。
石漱秋抬了手,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又很快被他稳住,他轻轻拢了贺莱散下来的长发,指间的柔顺丝滑像是在提醒他贺莱被照顾得很好,也像是在告诉他贺莱究竟有多与众不同。
这世上无论处境如何狼狈还能别有美感,即使有缺陷也不影响美貌的也只有贺莱一人。
难怪青裳会那样想,其实他也想过,可跟青裳相比,他对贺莱的感情还要再深一些吧?要不也不会对那么多异样视若无睹。
石漱秋心中酸涩之余又觉得满足。
他还是比不上青裳优秀,可是感情不是谁优秀便能花落谁家。
“我来接你。”
他直直望着贺莱的眼睛,轻轻道。
贺莱也望着石漱秋的眼睛,心中的天平像是坏了一样不停摇摆起来,最后沉沉坠在了另一边。
她目露痛苦之色,避开石漱秋的目光,她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摇头的姿势也僵硬如木偶。
在她移开目光之时,石漱秋便知道答案了,心中一下子便凉了。
他微微仰了仰头,缓缓松开扶着贺莱的手,慢慢起了身。
贺莱心中一慌,下意识便要去拉他,可手却没能抬起来,她不能跟漱秋回去,可又想漱秋来看她,这实在太过贪婪无厌。
她一眼也不眨地盯着石漱秋看,直到看着他在另一边床前坐下,她才敢眨眼,可心中却抽疼得更厉害了。
这是唯有见到漱秋,她才敢面对的内心,即使她重生以来后心愿几乎都得到了实现,她也并没有多开心。
荆寒带人进来送了饭食,贺莱仍旧没有食欲,可是石漱秋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便赶忙下了榻。
只是太久没吃东西的她一起身便头晕目眩,正想缓缓,熟悉的香味又扑鼻而来——她又被石漱秋扶住了。
她张了张口又闭上,眼睛酸涩难当。
石漱秋把贺莱扶到了外间桌上,给她布了菜,淡淡道,“这些都吃了。”
贺莱有些不习惯他这样冷淡,心中却又觉得踏实,他还是在关心她。
这是不是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她低头舀了一勺,还没入口,余光中石漱秋似乎要离开,这让她立刻便又抬了头。
石漱秋看到她这副模样,蜷了蜷手指还是开口道,“我去里面陪着。”
说罢,他便迈步进去了。
贺莱呆呆看了一会儿帘子,收回目光又看到了桌上石漱秋给她布的菜,抿了抿唇,她还是重新低头喝汤。
食不知味用过了饭食,她攥紧手指起身进去了。
原是想让石漱秋出来用一些饭食,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石漱秋便道,“我不饿,不必麻烦了,让人收拾了罢。”
他声音也不大,但是屋外守着的荆寒便带人进来收拾了。
贺莱怔了怔,转过头再去看石漱秋,忽然一头雾水。
为何荆寒她们似乎在听漱秋的吩咐行事?
这个疑问她没有问出口,却很快就在接下来的一系列事情中得到了答案。
荆寒她们确实是听命于漱秋。
她一直没有接受青裳故去的事,所以一直没有安排下葬,荆寒她们也没有劝她,只是安排了人给遗体用了防腐的药材。
她虽没有细想过,心中却知道青裳也许自己把身后之事都安排好了。
可是待到天明之时,漱秋却安排了火葬。
她这才知道这也是青裳的安排,可是青裳分明又安排了防腐……
青裳明明又让她发誓不离开他,却又安排了漱秋过来接任……
贺莱已经完全不能理解眼下发生的一切了。
令她更加混乱的是在安放了青裳后,漱秋与她相对而坐后像是盘问一般问出的话。
“青裳去世之时是何模样?”
“你发现他离去,心中是何想法?”
“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她并不愿意去回想,可漱秋却拉了她的手像是请求一般又问了一次。
即使手心相握,石漱秋的手指却还是在颤抖,这让贺莱惊愕地看向他,却只见他目光中也是乞求之色,好似这些问题之于他无比重要……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神色忐忑之中却又有一股坚定,这何其矛盾……
她没有立即回答,却开始回想起来。
白天的时候还是跟往常一般……不,青裳似乎格外粘人,也没有精神,他一直躺在她膝上睡,她习惯了,只当他是奔波劳累所以就没在意。
然后就到了晚上,依旧是青裳睡在了里边,先躺了下去……她洗漱回来因为白天的公务头昏脑胀也没多在意,躺下后又被他抱住了胳膊,她也习惯了。
是怎么觉察出不对的?
贺莱不自觉抿紧了嘴唇,记忆一下子定格在听到青裳咳了一声后什么飞溅在身上后她下意识转头看到的那一幕,呼吸也开始乱了起来。
青裳吐了血,她慌张坐起后的第一反应是询问他,只是他并不回应,只是睁着眼睛一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只能放弃,准备自己下去找人,可手却被青裳死死抓住了。
随后便是噩梦一般,她眼睁睁看着青裳……最后一刻他闭上眼睛,唇角微微翘起,看似安详无比,可是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子……
她经历过大乱,也见过许多惨烈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身边人死去,可那一刻看着青裳,她竟无法接受以至于昏迷过去。
待到再醒来,青裳依旧悄无声息,身上依旧是血衣,却没有她昏迷前看到的那一幕那般惨不忍睹。
她疑心他是不是故意吓她,也疑心是不是紧抓着自己的手逝去的人其实并不是青裳……可是无论怎么看,无论怎么触摸面容,这都是她熟悉的青裳。
可青裳为何会……死?
她扬声叫来了荆寒她们,而她们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开始当着她的面安排青裳的身后事。
她紧攥着手努力让自己冷静观察她们,也准备想清楚后询问,可是她的目光始终无法从青裳身上移开,也根本张不开口,明明也许张口就能确认了的事……看到她们要抬了青裳下去之时她便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们,而她们居然也没有说什么便退下了,好似一切都由着她心意,好似一切都不重要,也不是一定要做什么……
她守着青裳,一面清晰地认识到青裳离开了,一面又浑浑噩噩的无法接受,甚至生出一种妄想来,她一直守着,会发生什么?
一日又一日过去,坐到累极睡过去又惊醒,她渐渐不知自己到底是在等什么了。
贺莱从回忆中挣脱出来重又去看石漱秋,对上目光后,她低头又看到石漱秋握着她的手,那只手早已不复她记忆中的模样,也能看得出这一路赶来留下来的伤痕。
她轻轻拢了他的手指,晃晃悠悠的心慢慢落到了实处。
对着漱秋,她有什么不能说吗?
她缓缓张口。
说出来后,她心中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只是几日未曾运转的脑子又恢复了一些思考。
她打起精神看向自她说完后便一言不发,垂了眼睫也不知在想什么的石漱秋,“漱秋,你是怎么……”
与此同时,石漱秋也开了口,
“贺莱,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是我们重生了?”
石漱秋的话让贺莱立时就止了声,而不等她细想,石漱秋就又问道,“前世,同青裳成亲的前夜,你心中想了什么?”
“这几年,同青裳相处,面对他,你是如何想的?”
贺莱被问得一头雾水,“漱秋,你怎么问起这些?”
石漱秋不回答,只是固执盯着她。
贺莱拗不过他,只能再次回想,可是她当时念头那么多……
她瞥了一眼石漱秋抿起来的下唇,忽然又想到他方才还没让她回答的话,联系在一起——同她一样重生的,要么是她过了明媒正娶之礼的,要么是她真心实意要娶的,简而言之都是与她有关系。
而她重生是在要迎娶青裳的前一夜,重生在了要迎娶谢玉生的前一天。
一定说有关系,那就都是跟她成亲有关系。
而她在重生前的那一夜里,看着满目喜庆心中想的是——为何她就不能安安静静成一次亲,只一次就好?
这个念头冒出来后,贺莱不由自主绷紧了脸。
重生回来,迎娶谢玉生,迎娶南容文慧,同漱秋表白,同青裳相处,她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也不算什么吧?她重生以来,忙碌的最多的根本不是这些……
她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却怎么也抓不住,正待深究之时,石漱秋又问了她。
贺莱看了看石漱秋,“漱秋,你觉得,我们重生都是因为我?”
她只是下意识一问,可看到石漱秋神情,她的脸色也变了,心中更乱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我也想过是不是因为我,可我从不曾见过玉生,也根本没盼望过再次娶这么多人,更没想过,会被……跟你分开……”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发低沉,压得听话的石漱秋心中也沉重无比,可她越是这么说,他心中青裳的话,他自己想了千遍万遍的念头就越是清晰。
前世种种,贺莱她始终都被上天眷顾,逢凶化吉,而今世,转危为安的事更是因为青裳的存在变得毫不稀奇。
他闭了闭眼,手指紧紧同贺莱的手指交缠,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在颤抖,“青裳,说你是被眷顾之人,我们重生后的所有事情也许都是在你的影响之下发生……你的愿望,冥冥之中自有上天替你达成……他说,你,不是第一次重生,你的那一世……你许了什么愿望……”
犹如晴天霹雳一连串落下,贺莱整个人都木了起来。
即使后来还能听到漱秋道出了她从不曾对人提及的那一世,可贺莱的心神几乎都在前半句话上了。
都是因为她吗?
她心中恨不得立刻否认,却忽然浮现出青裳最后一刻的模样以及她醒来后看到的模样,她清楚记得昏迷前她心中想的是——青裳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不能……
可因为她的念头太过强烈,所以青裳便变了模样?这也太荒诞……不,她一直经历的都是荒诞离奇之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如果这世界依据她的愿望形成,她怎么会想跟漱秋分开,如何会盼着青裳离世……
贺莱心中慌乱之极,而在这一刻,她忽然察觉到周围场景扭曲起来。
她急匆匆抬头,却发现连石漱秋都是扭曲的了,明明还是十指相扣,她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情急之下,她急声叫他,“漱秋!漱秋!”
石漱秋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来,却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我知你……其实心中一直不信我们能长相厮守,不信你能事事如意……青裳,你心中并不希望同他厮守一生,而他一定要如此……”
遥远的声音重重砸进心中,贺莱耳中嗡嗡作响,脑中却前所未有清明起来。
她为何能活三次?
为何第一次,第二次如何重来都没有印象?为何那么巧合地都是到了三十岁……
为何总是跟成亲相关?
为何总是有了知心爱人却不能厮守,有了父母儿女却不能团圆,有了抱负理想却身居幕后……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心中所有愿望的合集,愿望达成之时,也就是她清醒之时……
眼前忽然清晰无比,贺莱定定看着石漱秋,手中仍旧是温暖的温度,鼻尖依旧是熟悉的香味,耳边依旧是亲密的呼唤,“贺莱……”
也许是眼眶湿热起来,眼前渐渐又归于模糊,随之温暖撤离,香味散去,呼唤也远去……
贺莱徒劳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
距离醒来已经过了一月之久,经历了漫长又真实的梦,再投入到现实生活竟也没有贺莱想象中的那般不容易。
闲暇之余,她脑中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
如果那一切都是她心中所想,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何梦中之人,青裳能意识到,漱秋选择了点拨她就让她清醒了呢?
难道说那也是上天的安排?
可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什么?
清晰地记得梦中的所有,心中已有所爱之人却隔着梦与现实……
贺莱试过了无数次入梦,无一成功,然而就在她打算守梦过一辈子的某一天,站在楼梯口等电梯的她,等来了电梯,也看到了里面令她魂牵梦萦的熟悉面容,再一次听到了独属于梦中的呼唤,“贺莱……”
※※※
如果你的愿望是安安静静成个亲,那我的愿望便是堂堂正正陪伴你,无论相隔多久多远,我都会到你身边。
——石漱秋